第二日一大早,宋宁宁难得没有靠厉川或是小荷叫起,她自己早早醒了过来。
昨夜休息的不错,虽身体还有些酸软,但精神上宋宁宁特别的振奋清醒。
千窟佛寺是她曾听母亲提起过的,母亲曾说此地神秘壮阔,还曾说要带她一起,再次领略一番这山崖佛像的蔚为壮观。
所以这次出行,她第一个决定便是一定要去到此地,好在此地也不算太过绕道,否则又不知会被墨国那些臣子怎么讨伐。
虽然她是不在意,可每次看到厉川不得不听着那些老臣的啰嗦,她心里却很是不得劲。
可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说话,若那些大臣真能阻挠他,岂不是自己更能天高海阔的自由了?
心中生了些莫名的矛盾情绪,宋宁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厉川将大氅披在她身上时,宋宁宁还沉浸在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中。
“怎么了?”
宋宁宁听到厉川说话,回过神来,喃喃道:“能让母亲念念不忘的景色,我很好奇。”
厉川心中一动,他知晓对于宋宁宁而言,她母亲在她心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他将人搂在怀中,感觉甚是欣慰,她愿意慢慢同他说起这些关于她母亲的话题,她在尝试接受自己。
“想来定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奇景。”厉川抚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嗯,我要把她的那份也看个够。”
宋宁宁是笑着的,但厉川知晓,这道伤口不过在缓缓愈合,但无妨,他会陪着她,不论需要多久,他们都会一起看着伤口重新长出血肉,重新生机勃勃。
此去千窟佛寺的距离不到一个时辰,宋宁宁吃了早膳后,还休息了一会儿,厉川这才让队伍整装出发了。
厉川带着宋宁宁离开主殿时,那些伺候的丫鬟们一个个跪地恭敬拜叩,战战兢兢,他微微蹙了蹙眉,却见宋宁宁毫不意外甚至带着些狡黠的模样看着自己。
厉川失笑,猜测她定又是说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吓到了那些小丫头们,可他未说什么,只紧紧握着她的手,朝着轿撵处走去。
走了两步,她停了下来:“好远,走不动。”
去到马车的位置是还有些距离,厉川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后头那些跪地的丫鬟们更是将头埋得更低。
“你好像越来越熟练了。”
“嗯,多谢阿宁教导有方。”
宋宁宁顺势将头埋在他怀中,想要以此掩盖自己勾起的唇角。
不过有些失败,她渐笑出声来,惹得厉川心头发痒。
小荷看着他们两人过来,正想着上去看看宋宁宁,却被夜瞳拉住了手腕:“上车。”
小荷嘟囔,她好奇自己新做的那鞭子用上了没,可没法,在绝对武力值的镇压下,她还是乖乖跟着上了马车。
这里已远离国都,路上风情多以自然风光为主,阡陌交通,各处都是可以一览无余的土地,偶有几座村落,零零星星散布其间。
这里已经同宋宁宁所知晓的世界不同了,她好奇地张望着,也渐渐看到远处群山连绵,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的建筑。
还未上山,却已经被这云烟雾绕的画面所震撼。
怪不得母亲曾说,她还想再来,这般景色,果然无论再看多少遍,也仍是会被这壮阔震撼的。
宋宁宁有些眼热,外头风寒,已经将她的双颊吹得生了红,厉川将她拉回怀中,轻轻抚着她已经有些冻僵的小脸。
“不冷?”
宋宁宁被他大掌中的温度感染,这才也发觉浑身被那风吹得发着颤,她赶紧缩在他怀中,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厉川单手将那窗叶合好,将怀中人紧紧抱在怀里。
远处,村庄屋落旁,一道道视线落在那长队之上。
风过,似无痕。
千窟佛寺,依群山而建,以千窟洞穴而闻名,这佛寺从何年建成已无从考究,往来香客也并不在意,只要灵验,便是值得祭拜上香之地。
此佛寺最是令人震撼之地在于,这群山临江的那一面,先人不知以何种智慧,竟将山峰一侧雕刻为了一副巨石佛像,栩栩如生,巍然耸立。
若只是站在佛像脚下,甚至无法纵观全貌,只得登船游江,才可一瞥这雄伟之景。
宋宁宁自然是不会错过这般风景的。
进寺前便先由厉川带着坐了船,她披着雪白的狐毛大氅,厉川却还嫌不够,将她的头也包裹进了狐毛制成的围帽里。
宋宁宁挣扎着不想戴,却被厉川软磨硬泡着。
“丑死了,这会显得我头很大!”
宋宁宁不喜戴着这些约束她的东西,在寝殿中,她连鞋都不会穿,就是不喜这些束缚之感。
脑袋被裹着,一会儿若是生了汗,头发又会乱,这在外头自是不好打理清洗。
“很好看,比天上的仙子还美。”
厉川却是不依她的,江上寒风更是凌冽,她自幼娇惯惯了,身体不可能一下适应这般的环境,若是吹了风夜间生了热,才是大事。
宋宁宁嘟着嘴瞪他:“我说过不要替我做决定!”
她声音带着些恼,但厉川知晓这个度,拉过她的手道:“你若是怕头发不好梳理,晚些我帮你,这里风大,若是吹出了毛病,你还怎么替你母亲看景?”
此话一出,宋宁宁倒当真思索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摸了摸发顶上那软乎的狐毛,小荷又适时拿出了小镜,宋宁宁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脸色,拉着小荷坐在了一起。
厉川看了眼夜瞳,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也在一旁候着。
厉川坐在她们二人对面,看了眼站着的夜瞳:“你也坐下吧。”
“属下不敢。”
宋宁宁看向她,见她银色面具泛着幽幽光泽,来了兴趣:“你坐下。”
夜瞳一愣,赶紧看了眼厉川,后者举杯喝茶,没看她,她便又看了一眼小荷,后者朝她努努嘴道:“公主都发话了,你还愣着作甚。”
夜瞳便也不再推辞,保持着对厉川绝对恭敬的距离,坐在了她们面前。
守在船头的展晖往回悄悄看了眼,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宋宁宁捕捉到了,朝着展晖道:“展护卫,你可要好好守
着,一会儿船晃厉害了,本殿拿你是问!”
“是属下领命!”
看着展晖战战兢兢的模样,宋宁宁眉眼弯弯。
厉川摇了摇头:“好歹也是墨国数一数二的高手,次次见你,都两股战战。”
宋宁宁得意一笑:“谁让他老是一副我会欺负你的仇视样子。”
“既然他觉得我会欺负你,那我就欺负给他看。”
厉川摇了摇头,替宋宁宁倒了热茶。
宋宁宁看向夜瞳,好奇道:“你为何要戴着面具?”
“形容有损,恐吓到旁人。”
“哦?”
越是这般,宋宁宁倒越是生了些探索欲。
遮遮掩掩,她倒更是想要知晓里面是个什么样子了。
有多可怖?比肠穿肚烂还渗人?她可不信。
小荷见宋宁宁眼中起了兴味,赶紧转移话题道:“殿下,那那物可好用?”
宋宁宁立刻勾了勾眉,对夜瞳的兴味一下落在了小荷身上。
厉川的视线也落在了小荷身上,听到她说那物,他也不由正襟危坐了番。
“你手艺真好,那物”宋宁宁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看向厉川,懒懒问道:“你觉得如何?”
厉川昨晚便看到了那绒毛覆盖整个鞭身的玩意,想到那东西在自己身上时的滋味,想着宋宁宁拿着那物是怎么玩弄自己的,厉川给了小荷一个略显凉薄的笑:“你倒是手巧。”
仔细听去,有些咬牙切齿的滋味在里头。
小荷心里咯噔一声,讪讪笑了笑,但很快心里暗爽起来,看来宋宁宁用的非常顺手。
不过小荷这般生涩的着急,宋宁宁立刻也品出了些许的奇怪,她抬眸,只见夜瞳一瞬不瞬将视线落在耳尖泛了些红的小荷身上。
这般想要护着夜瞳啊,宋宁宁勾着笑,继续问道:“你是哪里人氏,现在多大,可有婚配?”
但突然,宋宁宁又想到小荷曾说自己喜欢女子。
宋宁宁复又将视线落在夜瞳身上,仔细打量起来,这般灼热的视线,叫夜瞳都有些坐立难安了起来。
夜瞳还未来得及回复,观景船已然缓缓行入那石佛一侧,巨石赫然耸立江边,将他们一行映得渺小异常。
宋宁宁走至船头,她扶着船栏,呆呆看着眼前之景,那股自心底油然而生的震撼感动,令她浑身都泛起了战栗。
此刻,她站在此处,却仿佛同母亲多年前的身影重合而立,她感受着母亲曾感受过的震撼,感受着母亲曾体会到的感动。
那是太过难言的滋味了,宋宁宁只能仰望着它,随着江流而下时,她突然明白,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里那渺小的一粟。
厉川将她护在怀中,江风凌冽,吹散着他的乌发。
宋宁宁侧头去看他,只觉他飘然若仙,不像真实存在,而只如画中所有。
那种不真实感让她莫名生了些心慌,她主动握着他的大掌,带了几分力气在里头。
厉川垂头看她,眼眸之中,仍有宋宁宁看不懂的情绪,但也有她看得懂的。
是在乎。
恢宏的石佛渐渐远离视野,茫茫江面此刻竟升起了白雾,他们似误入仙境,一切充斥着神圣的金光。
宋宁宁不知为何,心中升起股冲动,此刻,她看不见任何人,只能看见眼前的,正凝着自己的,眼中只余柔情的男人。
她主动靠近,踮起脚尖,献上一吻。
唇齿交缠之中,那是无关欲的纯粹。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像是灵魂纠缠依靠,心中空缺的那块黑洞,竟似有暖流灌入,她不再寒冷无助,他们互相拥抱,永远相依。
唇齿分开的那一瞬,宋宁宁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会学着相信你。”
回应她的,是更热烈的怀抱,更蚀骨销魂的占有。
第92章
山风虽冷冽,但空气却有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佛寺在陡峭嶙峋之地,马车上不去,这段距离还有些远,宋宁宁却难得要自己主动攀登,厉川想要抱她上去,都被她拒绝了。
“这几步路我走得了。”
宋宁宁不知为何,一路走来,心中对此地之神圣升起股崇敬,她难得没有只顾自己的舒服来行事。
一路往上登高,宋宁宁额间渐升起薄汗,胸口起伏也更大了,厉川随她一路向上,山涧雾重,石梯湿滑,他不时护着她的背,也借力给她,可尽管如此,宋宁宁依旧走得有些踉跄。
而反观厉川,却仍是翩然若风,飘逸无双之态。
宋宁宁本专心爬坡,可体力实在有些不太行,最后几阶差些滑倒,好在厉川一把揽着她的腰身,轻点了几步,两人稳稳落在了寺门前的平坦之上。
宋宁宁有些惊魂未定,转头看着厉川,却只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额间甚至连薄汗都未生出。
“你你”
宋宁宁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真的好少。
而他对自己,却差不多是了如指掌了。
“你和展晖比,谁更厉害?”
“阿宁觉得呢?”厉川柔和了眉眼,眼中还划过一丝颇有深意的光,宋宁宁莫名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佛门重地,宋宁宁柳眉一竖,狠狠往他腰上一掐。
厉川自知失理,憋住了闷哼,赶紧拉过她的柔荑,往寺里走去。
宋宁宁却不依他,抽回了手:“佛门重地,不要拉拉扯扯的。”
此刻,后面正跟着满头大汗,全靠夜瞳搂抱着上山的小荷,听到这话,猛地将身边人推开,脸上粉红着,也不知是太热,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夜瞳也稍显慌乱的收回了手,轻咳了咳,跟着小荷身后往前。
佛寺里昨日便已得了此地官府通知,但也只知身份尊贵,贵人想要为此寺捐些香火钱罢了。
此刻主持早已在门口等待,带着几位小僧弥,上前朝着厉川等人行了礼。
“施主们远道而来,快请。”
宋宁宁朝后牵过小荷,见她满头的汗,递过自己巾帕,打趣道:“你这身板是该好生与夜瞳练练了。”
小荷身体一僵,只得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她已经在训练自己了,可是可是效果似乎非常微小。
小荷叹气,怀疑这身子是有些四肢不协调的,而且不知为何,每次夜瞳靠近自己就会脸红心跳,这身体定是被之前灌的毒药给伤到了
宋宁宁见她又奇奇怪怪的表情,有些疑惑,拉过她,赶紧朝着寺里走去。
千窟佛寺里面除了金身打造的佛像外,其他修其实颇为朴素,越往正殿走,里头香火人气便越是旺盛。
宋宁宁都有些惊讶,看向自己另一侧的厉川,问道:“你竟没有使什么手段赶走大家?”
行路的大部队还是守在山脚、山腰,跟了几十名护卫上山,但这阵仗还是太大,宋宁宁一路都是微蹙着眉,厉川便只挑了几人跟着,其他人都散在外头巡逻了。
厉川听后微微一愣,勾唇笑道:“我以为阿宁想要这般。”
宋宁宁一只手牵着小荷,另一只手轻捏了捏厉川的大掌,压着声音道:“不愧是我的乖狗。”
厉川眼中笑意更甚,想要去牵她,又被她轻松溜走,看着她和小荷往前的身影,他侧头,略带些责备的看向夜瞳。
夜瞳感受到了这视线,一时脊背一紧,好在厉川的视线也并未逗留过久,一行人还是有模有样地听着主持介绍,还跟着他逐一敬拜了各殿神像。
期间,宋宁宁想要出恭,便带着小荷朝着僧尼指向走去。
此去单径,宋宁宁不想要其他人跟着,只带着小荷去了。
这寺在山顶一处平缓之地,周围只有些矮墙,宋宁宁踩着石头攀上去,朝着外头看去。
小荷被她这般动作吓了一跳,却见宋宁宁朝她勾手:“快过来。”
小荷一时也生了好奇,两人就踩着石头,趴在这矮墙头上,看着一侧山崖里层层叠叠的洞窟。
“怪不得取名千窟,这大自然鬼斧神工果然震撼。”
小荷见到这般景象也一瞬震惊,在她那个世界,见惯了冰冷的金属制造的一切,从未看到过这样的景色,未经雕琢的,原始之景。
两人感慨了好一会儿,直到小荷有些扭曲着脸色道:“下去吧殿下,憋不住了。”
宋宁宁大笑出声,赶紧拉着她去了恭房,解决完人生大事,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净了手,转头却迎面撞上一位着僧衣的尼姑。
宋宁宁下意识退后,手中一紧,眉心一蹙,脸色一瞬有些凝重,她看着那尼姑朝着她们二人告罪。
“你”
宋宁宁话音未落,那尼姑已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小荷皱着眉,正准备继续朝前走,却发现宋宁宁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殿下?”
宋宁宁紧握着拳,好一会儿,她将掌心缓缓打开,摊在了小荷面前。
“刚刚那人塞给我的。”
她手中是一张被杂糅起来的信纸,宋宁宁紧皱着
眉头,小荷一脸疑惑,拿过她手中的信纸展开了来。
那信纸被打开之际,里头的一个小物件也掉了出来,小荷赶紧捡了起来。
宋宁宁接过查看,心头一震,那是魏娘时常戴着的耳坠,这侧耳坠还有一小块缺口,那是她有次发怒乱扔杯盏,砸到的地方。
宋宁宁只觉浑身开始发冷,她压着狂跳的心,开始逐字逐句看向信中内容。
两人看完内容,俱都神色大变。
“不可能,定是有人装神弄鬼,那些守卫都是夜瞳亲选出来的,怎么可能连人都看不住?”
小荷见宋宁宁失魂地伫立原地,立刻劝慰道。
“可可若魏娘真的在他们手中呢?”
小荷咬牙:“我去问夜瞳。”
“等等!”宋宁宁拉过她的手:“我们行程已被知晓,他们胆子大到这般传递消息,足可见他们的有恃无恐”
“信中说了莫要声张,否则后果自负”宋宁宁握着她的手发抖:“我赌不起的小荷此事你先不准传出,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宋宁宁脑中混乱起来,讨厌她的人无数,可此刻,究竟会是谁在背后算计这件事呢?
宋怀安已死,难不成还有什么势力在暗中作怪?
是大周的旧部,还是按耐不住的墨国老臣?
而且,若魏娘真的已被掳走,厉川等人怎么会没有半分消息,可他这几日的神色没有一丝反常,要么一切如小荷所说,不过是背后之人的装神弄鬼,要么,就是厉川瞒着自己。
不论是他想要补救还是别的什么的目的,此刻,宋宁宁都只觉脊背生寒。
他应该知晓魏娘对于她是什么样的存在
宋宁宁不敢朝着这处想,可她煞白着的脸,已暴露了此刻心中深深的无助。
小荷也渐渐品出了味来,她喃喃道:“若若魏姑姑真的他们为何不说?”
宋宁宁也不懂
是怕自己难过,害怕?
还是怕自己不会再顾及他的安排,打乱他的计划?
无论是何种可能,宋宁宁都只觉遍体生寒。
“殿下,您先别多想,他们是何目的也不说清楚,此事疑点重重,我们不能先自乱阵脚。”
“是,小荷你说的不错我们得找到刚刚那个人。”
可这寺庙虽是简朴雅致,但面积却不小,这附近富贵人家的供奉不少,里头的僧尼便也养了许多。
这般情况下,想要不声张地找到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宋宁宁回过了些神,对着小荷道:“他们既未透露目的,便定是有后手留着我们便等着,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如何。”
宋宁宁眼色泛着寒霜,小荷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未见宋宁宁这般模样了。
她轻轻抱了抱宋宁宁,道:“小荷会陪着殿下面对一切的,不论什么牛鬼蛇神,小荷俱会帮殿下铲除。”
宋宁宁慌乱心跳终是平复了一些,她点了点头。
若魏娘真在他们手中,至少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若是魏娘死了,便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要是有一丝丝了解她,他们便应该知晓,她宋宁宁向来行事癫狂,惹急了她,就是鱼死网破也绝不在乎。
宋宁宁和小荷走出那条小径的时候,神色已恢复如常。
小荷还是略显心事重重,看向夜瞳的神色之中也透着一丝沉重,后者蹙眉,有些不解:“怎么了?”
小荷见宋宁宁看过来,赶紧眨巴着眼道:“眼睛好像进东西了”
见夜瞳弯腰俯身朝小荷看去,后者又有些无措地僵站着,宋宁宁这才转过了视线。
对上厉川的眼睛时,她笑了笑道:“饿了,怎得还不开饭?”
“五观堂①已开斋,我带你过去。”
厉川拉过她到身边:“手怎得这般凉?”
宋宁宁压下心中慌乱,缓缓道:“是这山上太冷了。”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状似不在意道:“真想魏娘也同来才是,真是可惜了。”
她小心查看着厉川神色,后者脸色却丝毫未有变化:“这般陡峭地势,恐怕她吃不消,不若阿宁一会儿画一副山景赠她,两全其美。”
“我突然有些想她,她何时能赶上来,我们回去接她也行。”
厉川脚步未停,但握着宋宁宁柔荑的手却生了些力:“路上已耽误太久,回头路定是不能走了。”
“我已吩咐他们直接送魏娘至墨国,说不准,他们一行比我们还要先至。”
宋宁宁只觉胸口一闷,心中一沉,她低垂着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言语了。
她的手心不禁生了些汗。
他若是骗了她
不知为何,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心脏便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入,像是被根针扎破了口般,看着不起眼,却又忽略不掉这细密的疼。
难受至极。
第93章
宋宁宁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可情绪悄无声息聚集,实在令她难以消化,最终只得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要小憩一会儿。
本来今日计划午斋后便下山,这样便可于晚间住进城中客栈。
宋宁宁神色不佳,脸色也有些发白,厉川自不可能再提行路之事。
好在寺里有许多房间留给香客,宋宁宁随意选了间靠山崖的幽静之所,厉川本想陪着,却被告知此寺住宿之地男女分区,就算是夫妻也不能同住。
女眷区能容许他们相送已是例外。
厉川眼色升起股凉意,寺规虽如此,可今日他要改,谁又能拦?
可宋宁宁却根本不给他发作机会,只道:“我同小荷一起,你们走吧。”
她作势便要进去,却被厉川拉住柔荑,他声音带着些沉:“发生何事了么?”
宋宁宁心中猛地一紧,她回头看向他,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他看穿了般,但这,又怎么可能?
“无事,我就是太累了。”
宋宁宁对视着他的眼睛,硬着头皮缓缓道。
“我说过,你可以相信我。”
宋宁宁几乎就要妥协了,几乎就要被他这般的眼神所诱惑了,可此刻心中脑中警铃大作,让她不得不停下。
她想啊,想要相信他
可她赌不起,她不敢
宋宁宁垂首,抽出了他握住的那只手:“我说了,我只是有些累了。”
夜瞳微微皱起眉,刚想说话留下,却听宋宁宁很是不耐烦道:“我要睡了,你们快走。”
说罢,也不再看他们,径直走入了房间,小荷匆匆瞥了眼夜瞳,微蹙了眉,也赶紧跟着宋宁宁走了进去,然后将门闩了起来。
厉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身后跟着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流露出的低压。
这一番休整,便是月上枝头。
有尼姑送来了斋饭,宋宁宁和小荷两人在房中用饭,一时都有些无言。
都这般时辰了,也没有什么可疑之事发生,这外头守卫森严,想要进来又谈何容易?
小荷越想越觉得白日之事诡异,劝道:“说不准就是哪路宵小花了些银子让那尼姑传话,不过想要扰乱殿下心志,惹得殿下猜忌墨国太子。”
宋宁宁摇了摇头:“他们如何知晓我们此行会在千窟佛寺停留,又怎么会有魏娘随身之物?”
“说不准就是墨国的人,他们不想让殿下你和太子好”
“等到了,墨国皇室自有人能料理我,用不着在这路上多此一举。”宋宁宁思索后回答。
很明显,他们有着其他的目的。
可可为什么,那张纸条上根本没有任何线索
等等
宋宁宁从怀中拿出那纸张 ,然后小心翼翼地架在了烛火之上。
小荷蹙眉,但一瞬明白了宋宁宁在做什么。
果然,那纸条经过这般操作,竟渐渐有黑黄色的字体显现。
丑时,老杏树。
“殿下,你是如何想到的!”小荷也曾听说过能让文字消失的方法,可她从未想过这个时代便已然有人会用这些方法了。
看到那字显后,宋宁宁的后脊却生了一丝凉。
“曾有人告诉我的”
“我想,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宋宁宁声音里透着几分寒凉,她看向小荷:“再等一刻钟,你去引开那些守卫,我去会会他。”
“不行,这太危险了。”
“这四周固若金汤,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宋宁宁胸口升起股怒,她说不上那是什么,但里头夹杂着失望,还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小荷想了想还是道:“可可可我也没办法将他们同时都引开的我偷偷跟夜瞳说,让她帮我们一把,好不好?”
宋宁宁却道:“你去找守卫,跟他们说我的玉佩丢了,立刻去找,我会从后面的矮墙翻出去,那棵老杏树离这儿不远,就在白日那小径旁。”
宋宁宁主意已定,下意识抚上腰间她随身携带的皮鞭。
她倒要看看,他是准备了什么大礼。
看他究竟要威胁自己做什么。
小荷心跳却愈发的快了,她就是觉得不妥,此番过去,分明就是羊入虎口,可这虎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她却是半分不知。
可宋宁宁下了决心要做之事,旁人是根本劝不住拦不住的,小荷只得道:“一刻钟,若殿下一刻钟后还未回来,我就报信”
宋宁宁蹙眉看她。
“魏娘对殿下的确重要,可殿下对我们也很重要殿下就算要怪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小荷眼中泛起丝水光。
宋宁宁被她这般强烈的情绪感染了,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她走上前,将小荷拥在自己怀中:“小荷谢谢你。”
小荷抬头看她,只听她缓缓道:“给我一炷香时间,相信我。”
宋宁宁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自己都有一瞬的怔愣。
原来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是这样的心理啊
是那种真诚的,希望被对方信任自己的感觉。
宋宁宁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冲动,她拼尽全力压下,然后抬眸看着窗外月色,感受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行动前,宋宁宁又轻握了握小荷发凉的手:“没事的,会没事的。”
小荷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坚定地点了点头,朝着外头走去了。
宋宁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听到门外渐多的声音,然后赶紧转身朝着屋外的矮墙跑去,她搬了几块石头借力,然后身子利落地翻了出去。
有一两个人影走过,宋宁宁猫着腰,朝着记忆中白日里的那棵老杏走去。
一路之上,她只听得到风声萧瑟,她没有戴围帽,那冰凉的带着潮湿的风吹过她的额间,隐隐约约的疼痛似乎渐起。
但宋宁宁此刻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些,所有注意力都在行路之上。
很快,寒凉的月色洒在那棵老杏树的枝叶之间,金黄满地,萧瑟的令人几乎感到心酸。
宋宁宁微眯着眼打量,此处静谧非常,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她渐渐靠近了这棵已经上了年龄的老树,晃眼间,一张熟悉的绢帕映入她的视线之中。
月色洒下,触手可及之处,一张浅蓝的绢帕被挂在枝丫之上。
那浅蓝绢帕上,还有宋宁宁一时心血绣上的梅花
那梅花绣的很是失败,魏娘却将其当做宝贝般,这么多年,竟从未想过换一张。
宋宁宁心口升起股酸涩,可紧跟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要伤害她身边的人?
为什么总是要伤害爱她的人?
为什么总是要剥夺她得来不易的温暖?
宋宁宁将那绢帕取下,死死握在手中。
几乎咬牙切齿道:“怎么还不出来?既然做到这个地步了,还当什么缩头乌龟?”
可回应她的只有萧瑟的夜风,还有间或露出些许声响的虫鸣。
宋宁宁眉头紧锁,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可很快,她得到了答案。
远处佛寺金像主殿的方向,此刻有显眼的火光出现,今夜月色极好,那滚滚浓烟几乎冲天而起。
宋宁宁一瞬听到不远处人声的鼎沸喧哗,还有不少脚步声朝着女眷所在之地涌去。
好一招声东击西,好一招围魏救赵
厉川的人在看到此处乱象后,必会加派人手前去女眷居所救自己和小荷,其他地方守卫薄弱,幕后之人便可乘机入寺,而寺内主殿烧灼,佛寺众人又都会被引去救火,那些入寺之人即可混入其中。
可自己却早就不在那女眷居所,孤身一人,正好给了他们最好的机会。
果然,身边有脚步声响起。
宋宁宁心脏几乎要爆炸,转身,却见许多僧弥带着惊恐朝着此处奔来。
“山匪来了快跑,山匪来了!”
混乱一瞬而起,宋宁宁看着慌乱的人群涌来,不远处,她听到小荷的高声呼喊:“殿下,你在哪里?”
那是胸口巨石落地的声音,宋宁宁呼出一口气,一时竟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了。
山匪?哪里来的山匪?
人声嘈杂,她呼喊着,却也不知小荷究竟有没有听见。
可人群中,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晃过。
那是白日里,那个传信给她的尼姑!
宋宁宁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跻身朝着那人奔去。
这寺庙多是小径,庭院也不算大,人一多便逼仄了起来。
宋宁宁浑身血液几乎都涌入了脑子,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人,就差几步,就差几步就能抓住她了。
可身后,一只手却猛地拉住了她。
“殿下!”小荷慌乱地看着她,满眼的担忧,可宋宁宁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得赶紧抽出手,朝着人群里挤去。
小荷见手中一空,心头更是一紧,正待继续去追,身旁却不知何时,一个穿着僧衣的和尚竟掏出短匕,猛地朝小荷刺去。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那一瞬,小荷甚至能感受到血液流淌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可眼前一道人影挡来,将她狠狠护在怀中,直接用手臂去格挡开了那锋利的匕刃。
鲜血喷涌,猛地溅射到了小荷脸上。
潮湿的
温热的
“夜瞳!”
第94章
混乱几乎是一瞬迸发,接着就有不少僧弥倒下,或中数刀,或是直接被抹了脖子。
场面更是混乱起来,尖叫声、嘈杂声,一时也分不清敌我。
夜瞳脸色难看至极,忍着痛,反手利落解决了那个伪装成僧弥的男人。
小荷生理性呆立原地,想要动起来,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上次被黑衣人刺杀,小荷本以为自己已经被练足了胆量,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这身板不仅不能打,甚至不扛打 ,此刻她双腿绵软,连站着都已经是耗费了巨大的力气。
夜瞳见她如此,银色面具下的双眉紧蹙。
此刻,还有破空之声响起,不远处的一座佛殿之顶,竟有黑衣人朝这里放暗箭。
夜瞳顾不得手上的伤,赶紧揽着小荷的腰往人群外退去。
可那箭矢分明就是专攻她而来,此刻,夜瞳因要护着小荷,身形灵敏比之以往大打折扣。
“抱紧我!”
夜瞳语气严肃冷冽,小荷只得紧紧抱着她,将自己几乎挂在了她的身上,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不影响她挥剑的姿势。
可暗箭不断从高处而来,夜瞳几乎升起所有防备的警觉。
她带着小荷朝着自己人的方向退去,只差几步,眼看就要撤出敌人浑水摸鱼的池子。
可周围僧人竟皆从怀中抽出武器,纷纷朝着夜瞳而来。
很明显,暗处之人今夜是非要夺她性命不可。
守卫已加入战局,可这些人的着装同普通僧人并无差别,缠斗起来,不时有人突然袭击。
小荷只能听得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偷偷露出了一些眼睛,看到缠斗之中,一道银光闪过。
小荷眉头一皱,她都未能看清那是何武器,可却看清了那人竟穿着守卫的衣服!
夜瞳似有所觉,但为时已晚。
此种状态只能硬抗,若是转身,那剑必会刺中小荷。
可眨眼之间,手臂上的重量消失,身体被一道大力推过。
电光火石之间,小荷竟生生转了方向,那剑光有一瞬的迟疑,但终是刺了下去。
“小荷!”
夜瞳第一次发出近乎凄厉的呼喊。
远处,宋宁宁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冷汗顿生,那彻骨的寒凉自脊背划过,她只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下一刻,脖颈一痛,漆黑淹没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弱,混乱人流也渐渐被赶来的守卫控制。
厉川沉着眸色,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
本已是深夜,此刻,整座山几乎被点燃般的灯火通明。
侍卫对着厉川汇报道:“那些‘山匪’应是提前藏于洞窟之中的,此番下山之路已被封锁,他们应该还在洞窟之中藏匿。”
那侍卫的声音更严肃凝重了几分:“不过此山洞窟无数,翻找起来,恐怕”
“一个一个找,掀了这座山,也要将人找出来。”
厉川声色之间俱是寒凉,他眼中有藏不住的冷冽,但仔细看去,还有令人胆颤的失望。
宋宁宁再次睁眼之际,只余微光摇曳,她身上盖着狐裘毛毯,身下虽仍是坚硬的令她浑身发疼,但好在她躺着的地方,还铺陈着一张细腻的毛皮垫,没有令她肌肤直接接触粗糙的平面。
多少有心准备了。
可她根本没有多少注意力在这些外物之上。
昏倒前夜瞳惊呼的声音还在脑海之中,她不敢去想小荷此刻如何了,只觉鼻尖发酸,眼眶也酸胀得紧。
他们将自己抓到后,定也会立即撤退的,小荷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紧握着拳,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好一会儿,她终于尝试观察四周,想要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冰冷、潮湿、有丝丝凉凉的风吹过,她本来激烈的心跳,此刻却莫名的平复了下来。
灯火幽暗,一道声音带着沙哑低沉,缓缓传来:“殿下,可有不适之处?”
那声音带着恭敬,但似也带着哀怨。
宋宁宁竟毫不意外,她微微侧转过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裴玉,果然是你。”
对着宋宁宁厌恶的视线,裴玉只觉心脏生了剧痛,他将她抓来了,抓到身边了,可他不希望她以这般姿态看他,他多么希望宋宁宁可以用对待厉川的方式对待自己。
是,他羡慕,他嫉妒,他嫉恨的发狂!
“殿下和我走吧。”
他跪地,俯着身靠近她,带着几近虔诚的神色牵起她的柔荑,轻轻握在手中。
“你将是大周最尊贵的人,属下将誓死效忠殿下,做殿下一辈子的狗。”
裴玉眼中尽是祈求,他握着宋宁宁冰凉的手,企图用自己的温度将她焐热。
可惜,宋宁宁却因他这般的触碰越发白了脸色,她感受到肌肤上升起了颗粒,她只觉被他握住的地方已经没有了知觉。
厌恶,恶心。
“当初看上你,我真是瞎了眼。”
宋宁宁抽出自己的手,猛地坐了起来,她朝着角落退去,只冷冷看着他。
此话一出,幽暗之地一时尽余一片沉默。
好一会儿,裴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我又何尝没有祈祷过不要对殿下动心可心这东西,若是人力可以控制,那古往今来便再无什么爱恨情仇了。”
宋宁宁不说话,她静静关注着周遭的一切,竟发现除却蜿蜒处的一道幽光,其他地方竟皆在黑暗之中。
裴玉也是一身的黑衣,若不是熟悉他的话,宋宁宁还真是没有办法直接分辨出来人的脸。
见宋宁宁不语,裴玉反倒是自言自语了起来。
“殿下,我该怎么做才能重新赢回你的心?为什么厉川可以,而我,却要被抛弃?”
“殿下,我后悔了我后悔让你涉险,让你差点成了宋怀安那厮的掌中之物我后悔,后悔让厉川这等竖子插入我们之间我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杀了宋怀安,趁乱将你带走”
后悔,有太多太多的悔,此刻他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带着些无措。
“殿下,这是我最后的机会,答应我,让一切都回归正轨,好不好?”
宋宁宁只觉心口升起股荒谬之感,他做了这么多事将自己困在此间,此刻却又以一种近乎卑微之态来忏悔自己曾经的所为。
荒谬,可笑。
宋宁宁没忍住,冷笑出声了:“裴玉,我当真是看错了你,少年将军,将兵法全数用在抓我的身上,不惜抓我身边人,伤我身边人,而现在,又妄想乞求我答应你,宽恕你。”
“你真当我宋宁宁好欺负?”
她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愤怒、可笑、荒谬、不真实,各种复杂之感糅杂在一起,在她胸口乱撞,让她一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文字来撕破他这张虚伪的面具。
她几乎咬牙切齿的发出声音。
“是我的错,殿下,你可以惩罚我,你可以打骂我,但这件事,我却不悔。”
“宋睿云已是大周皇帝,等我辅佐他重登大周皇室宝座,殿下和我便再也不会分开,我们可以共同打造全新的大周,可以为百姓遮风挡雨的大周。”
“”
“哈哈哈哈”
宋宁宁大笑出声。
“你是在宋怀安身边当狗当久了,竟将他的自大学了个透彻?”
“你可知墨国兵力?简直痴心妄想!”
“就算现在不能攻破国都,我们也可占据北方之城,徐徐图之。”
宋宁宁含着嘲讽看他。
“那你是要辅佐宋睿云对吧?他将来是大周的皇帝,他母亲便是大周的太后,宋睿宁便是大周的公主,你是复国功臣,甚至可以自封为王,那我是什么?我又算什么?”
“皇帝姑母可不是什么万人之上的位置,等他掌了权,第一个就要杀我,怎么,没读过史书,侄子
登位杀姑母的少吗?”
宋宁宁声音带着激动,看着眼前之人,她的脑子又隐约生出了疼痛。
已经好久未曾再叨扰她的疼痛,此刻又悄无声息的,似有卷土重来之势了。
裴玉见状,又朝着她靠近几分,声音之中带着些焦急,劝说道:“我会掌权,我会手握兵马,他不过一个名头罢了,我会保护你,就算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我也会保护你!”
可宋宁宁听后,却更是笑的疯狂起来,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泪花:“裴玉,怎么了,你那套东西不守着了?你不是要保护大周皇室血脉么?你不是要敬守君臣之道吗?”
“怎么,现在要挟天子令诸侯了?”
“哈哈哈,裴玉,听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可真真是大逆不道啊!”
宋宁宁看着他,眼中全是嘲讽。
可裴玉却只静静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了,甚至能称为悲伤的情绪。
他仍是跪地着,仍是当初的那副模样。
可他渐渐开口,沙哑着嗓音缓缓道:“是啊,那套无用的东西若是能早些摒弃,殿下是否已经在我的怀中,与我私语了呢”
“什么君臣父子,什么家国朝纲,宁儿我只想要你”
“如果令天下人唾骂可以得到你,我不后悔。”
宋宁宁只觉荒谬,这话若滔天的鼓声,震动地她耳膜都有些生疼了。
当初那鲜衣怒马的少年不复,此刻,也早已被红尘裹挟,坠入了这凡尘泥污。
宋宁宁觉得心口莫名的酸涩,她看着他这个样子,她竟突然失去了用言语攻击他的气力。
好一会儿,理智终于回笼了些许,几乎从喉咙里强挤出来的字句。
“魏娘,在你手里么?”
第95章
幽暗之地,只余湿凉的微风拂过。
裴玉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缓缓站起了身,在他身后的黑暗之中,一名手下走了出来,向宋宁宁献上了一物。
那不过一普通寻常的木盒,上头甚至连个暗纹都没有。
没有锁,宋宁宁蹙着眉头,将其打开了来。
就一眼,她生生愣在了原地。
里面是一封封的信,那信封是宋宁宁所熟悉的,她伸手,带着些颤,抽出了最外侧的一封。
她太熟悉了,自母亲去后的每一年生辰,她都会收到这样的一封信。
宋宁宁鼻尖发酸,其实她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只不过她不想去探究深究,觉得留个这般的念想也好。
梦里,还能骗骗自己,或许真是母亲,会在她生辰那日,悄悄重返这阳世,将那信放在她的身边。
她敛着眉眼,里头竟透着悲凉,好半晌才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们费了不少功夫吧。”
宋宁宁的视线重新落回裴玉身上,这一次,里头再也没有了半分的温度。
“这次为了抓我,也是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是。”
宋宁宁轻哼了一声,环顾眼前之景道:“我很好奇,你们藏匿在这山窟之中,要准备如何脱身呢?”
裴玉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的微光,但很快,他便释然地点了点头道:“是了,殿下是极聪慧的,曾和殿下聊起过兵法,殿下也总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裴玉还有些欲言又止,反倒是他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那便也不瞒殿下,此番,我们不准备逃走,有殿下在手中,想来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
宋宁宁一瞬蹙紧了眉头,看向从阴影里走出的那个人。
“谢鸿朗你居然没死?”
谢鸿朗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微臣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金福,托殿下的福,微臣还好生活着。”
宋宁宁冷眼看他:“我以为如你这般的人,早已换了阵营,投了墨国,怎么竟还追随着这渺无希望的大周?”
“殿下说笑了,微臣是大周的臣,其心可鉴日月呀。”
“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殿下稍作休息,想来很快我们便能得到消息了。”
宋宁宁已经被这虚伪的场景惹得很是不耐了,正要发怒,却见谢鸿朗躬身退了下去。
宋宁宁的火气和不耐自然全数对准了还守在这里的裴玉。
“怎么?刚刚还说全心全意为我,现在就忍不住要更大的利益了?
裴玉神色复杂地看了宋宁宁一眼,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殿下我是真心的”
“不管你信不信”
说罢,他也转身离开,身形没入黑暗之中,宋宁宁在这石窟的一处角落,她缓缓站起了身。
可刚刚起身,眼前却升了一片云烟般的白雾,她猛地靠在石壁上,眨了眨眼,可视线中依旧是挥不去的烟雾。
宋宁宁冷笑出声,但还是缓缓坐了回去。
用药啊,真是毫不意外呢。
身边再没什么人守着,用药,倒也真是一个好法子。
心中升起无力之感,这种我为刀俎的不爽利刺的她头疼。
好冷,好饿,她无法控制地想起了那人,想起了那人的怀抱。
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宋宁宁鼻尖猛地一酸,发现自己失踪了会不会着急担心,还是
还是发现自己隐瞒他,欺骗他,而感到无尽的失望?
想到这一点,宋宁宁只觉心脏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入,难过的她半晌都无法正常的呼吸。
好累,好困
头也好痛
心里也难受极了。
宋宁宁靠在角落里,竟也迷迷糊糊的再次陷入黑暗之境。
似乎有谁在为她盖上薄被,可宋宁宁却一点也不想知道。
山寺上下,此刻早已灯火通明,只可惜这千窟山洞太多,就算耗尽人手搜寻,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的查探完毕。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宁宁一直处于昏昏沉沉之中。
“那药效怎么还未消?”
“将军放心,用量极少,不会伤害殿下身体分毫的。”
此刻,又有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回将军,我们的人已用烟火回话。”
“如何?”
那小兵略有迟疑后,还是严肃着声音回复道:“未谈妥。”
“未谈妥?”谢鸿朗的声音带着些尖锐。
“他不肯用兵权交换?你可看清那信号了?”
“小的定不会看错,一共三发烟火,不多不少。”
宋宁宁便在这般的讨论声中渐渐清醒过来。
他们可能以为自己还在沉睡,所以并未刻意回避。
那讨论的声音还在继续。
“厉川那厮竟不愿交出兵权换人?怎么会这样?”谢鸿朗声音中还透着惊讶,他的声音渐渐带着些不可置信:“难不成,是对三公主腻了?”
宋宁宁不知为何,只觉心脏里那尖锐之物似变得更为粗硬了些,她只觉眼眶在发热,很快,便有湿润划过眼角。
裴玉的声音响起:“他会不会是知晓其中有诈,认为我们不会放走殿下,所以在趁机拖住时间。”
“裴小将军,不是所有男子都如你这般痴情如今他既连沟通都不愿,想来我们也不必强求了,此行能将公主带回去,本就是我们的目的。”
“将军还是好生同公主说说,选择当大周的公主,还是终将被人舍弃的命运?”
谢鸿朗的声音渐渐消失,这处空幽之地,一时仅余山风穿过的萧瑟。
宋宁宁看着他走近,看着他眼中带着沉重,看着他缓缓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说话的样子。
“可怜我?”
宋宁宁自嘲道。
“殿下,你是大周三公主,永远都是。”
裴玉走至宋宁宁的面前,跪地,行了一记臣礼,那是对皇室的绝对尊崇之礼。
宋宁宁有一瞬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曾经,让她记忆中有些微弱色彩的回忆之中。
赛马比武场上,她百无聊赖的坐在位席之间。
周围那些
贵女们叽喳的声音令人厌烦,她忍着头痛欲裂,看着眼前那些武人们拼尽全力去挣个赢,用尽一切手段去博得皇帝的一丝青睐。
真无聊啊,那日的天是没有颜色的,一切都是没有颜色的。
直到场上出现了裴玉,她依稀记得他一身褐色劲装的干练,在马匹之上的自若神态,还有射箭于靶心时,几乎恣意的笑。
她起了玩心,那种要想看他求着自己,渴望自己的眼神,烧得她灵魂都在抖。
多好的玩具,多好的藏品。
得到他,也只需要花上那么一点点的银钱,几乎毫不费力,他有在乎的人,尊崇的礼,拿捏他,简直易如反掌。
当时,他也是这般,跪倒在她的面前,行了这般的臣礼。
那时,她是什么样的心态。
开心愉悦、自得自满、还有什么对,还有一种,不过如此的轻蔑。
驯服他,虽然比别人更难了那么一些,但终归他还是要乖乖听话,候在自己的脚边,变成一只听从自己的命令狗。
一切又索然无味了起来,直到看见了他
一袭白衣,风姿无双的他
宋宁宁心脏钝痛,那股难言的酸楚遍布全身。
可现在呢,一身白衣的仙人果然不属于凡尘,他不要自己了。
好像也对,可以潜伏多时,隐藏多时的角色,又怎么可能乖乖交出自己的真心呢?
而这只被抛弃的狗,被她玩弄扔掉的狗,此刻乖乖跪在地上,等着主人的垂怜。
宋宁宁看着他,脸上再没有什么别的神情。
“裴玉,本殿要荣华富贵,要至高无上的权利,你听懂了么?”
他几乎是带着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宋宁宁在他眼中看到了惊讶,之后便是滔天的喜悦。
他想要欺身而至,却被宋宁宁狠狠扇了一掌。
声音响彻山窟,最后归于平静。
“在本殿没有原谅你之前,不准靠近。”
裴玉捂着脸,却是满眼的笑意:“好好,殿下不愿我靠近,我便慢慢赎罪,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宋宁宁却没心思跟他扯这些,径直道:“现在如何脱身,本殿身上的药可解了?”
“药本就没有多少,殿下动动手脚,可恢复了气力?”
宋宁宁依言活动了番,身上虽还是带着绵软,但比之前不久,已然是好上了太多了。
谢鸿朗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昏黄烛光下,他也是一脸谄媚笑意,对着宋宁宁道:“殿下如此决定,甚好甚好。”
“来人。”
他唤人进来,手下人便利落地将一件侍卫服送了过来。
“委屈殿下一番,将此衣换上,寅时末,我们便出发。”
谢鸿朗嘱咐好后,深深看了一眼裴玉,而后者的所有视线此刻只在宋宁宁身上,他心中那股欣喜若狂之感,此刻几乎将他淹没。
“你还在这儿作甚?”
宋宁宁拿过那衣服,看着裴玉,冷冷道。
裴玉反应过来,脸色一瞬生了些红,立刻告罪道:“我我立刻退下”
一步三回头,走前,他缓缓道:“有什么叫我便是,宁儿谢谢你”
宋宁宁垂着头不想去看她。
心中的窟窿没有因为他的话愈合半分,反而更是生了疮痍般,疼痛的令她脸色苍白。
山窟中,又只余悠然的风声穿过。
宋宁宁看着手里的侍卫服,那熟悉的服饰,熟悉的花纹。
她握紧了拳,沉了眼。
竟,到了这一步。
第96章
洞窟中的微光,很快也灭了下去。
黎明前最是黑暗的时刻,甚至不见一丝月色。
但这般情况,却分毫未影响裴玉等人的行动,因为出了洞窟,远处还有恍若天明的光亮。
那些举着火把搜山的官兵遍布山野,宋宁宁身处黑暗,眼中带着复杂情绪,看着那些火光。
“殿下,小心。”
宋宁宁的思绪便被裴玉的声音拉扯了回来,她收敛起自己的神色,将所有表情隐藏了去。
他们走在一条崎岖的小道之上,这条小径只能容纳一人往前,左手便是万丈深渊,宋宁宁只看了一眼那若地狱般的漆黑,双腿几乎都要软麻了。
身后,一道大力扶着自己,宋宁宁条件反射般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抓住手臂,他沉着声音道:“此处危险,殿下慢些。”
宋宁宁只觉被他触碰之地已全然没了知觉,她垂着头,跟着前面的人缓步走着,她不说话,只静静听着山风呼啸,穿过这一片崖口。
裴玉却生了些错觉,眼前人未拒绝他,竟让他心中生了些期待。
他有些止不住道:“你能看到那信纸内容,我很开心。”
宋宁宁一愣,明白他是在说自己用火烤后信纸显现出字迹的事。
这是战时传递密信的方法,曾经宋宁宁要他说说趣事,他思索了半晌,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同她讲些兵法策论,讲些对敌之事。
而其中,便有说道以明火熏烤,可使信纸显现字迹的内容。
宋宁宁也是因此,想到是他在背后做了这般的棋局。
她没说话,却听裴玉带着些期许的声音:“我知晓殿下还是记得我们之间曾经的过往,在殿下心中,我还是有一些位置的,对么?”
众人终于走至林中,那悬崖小径也终于被抛在了身后。
宋宁宁转头看他,此地树林茂密,远处的灯火也被枝叶几乎隔离,没有一丝光亮,却依旧能感受到他带着灼烫的目光。
“若是本殿没看到呢?”
裴玉稍稍愣了愣,但还是坦诚道:“阿宁只要看到了白日那尼姑,必然不会待在原地的。”
宋宁宁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道:“你倒是了解本殿。”
“裴玉,若魏娘性命有所差池,你便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她的声音冷冽,却也能感受到裴玉身上渐起的寒霜,但她并不在乎。
“你知道的,本殿最讨厌被威胁,鱼死网破,本殿最是擅长。”
宋宁宁不再看他,一时氛围有些诡异的寂静。
谢鸿朗不知何时又蹿到了跟前,道:“殿下息怒,此番行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又怎敢怠慢魏娘呢。”
宋宁宁连个眼神也懒得给他,只冷声道:“这外头层层防守,你们要怎么出去?”
即便大家都伪装成了墨国守卫的模样,可如何穿过层层防守去到山下,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谢鸿朗却带着些云淡风轻的口吻道:“殿下跟着我们便是,山人自有妙计。”
众人神色俱是带着些戒备,但却又十分熟练的绕开了墨国守卫蹲守的位置。
宋宁宁本来还在想他们是凭什么有胆量闯入层层守卫的佛寺,如今,却也有些明白了。
看来墨国的兵马也不过如此,谢鸿朗解了口袋,便也有人是抵不住诱惑的。
又走了一阵子,前面却突然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毫无规律,带着慌乱,还有粗喘的声音。
“谁?”
领头的一位守卫拔剑而出,那黑暗中立刻有人跪地求救:“官爷们我们是今日上山的香客,刚刚一路奔逃,终是遇到官爷了求官爷救救我们,那山匪疯了般屠戮,民妇的娘已已在奔逃中丧了命”
“求官爷行行好,带我们下山吧。”
宋宁宁看不清他们,但听声音应该是一对夫妻,男人还在止不住咳嗽,女子说话带着哽咽,令她出口的字句断断续续。
“你怎么知晓我们是官”
裴玉拔剑指向她,眸中俱是冷意。
“民民妇民妇刚刚见此处有火光,想来只有官爷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搜寻匪徒民妇走投无路,这才朝着这方狂奔而来”
“官爷求官爷救命啊!”
谢鸿朗却蹙眉道:“将军,还是少些麻烦的好。”
裴玉拿剑的手有些犹豫,宋宁宁拨开人群朝前,对着裴玉道:“点灯。”
谢鸿朗蹙眉:“此地危险,还是等”
“点灯。”
宋宁宁带着命令的口吻,对着裴玉道。
谢鸿朗便也未再阻止,一点幽光,他们这里人多,树林又密集,远处倒也看不清。
裴玉便点了一盏微灯,宋宁宁看清了眼前狼狈的两人,那男子身上似乎也带了些伤,一身都染着些血,微光下,一张脸煞白,那妇人身上也有血色,神色之间满是惊恐。
“我见过他们,是今日的香客。”
宋宁宁淡淡道:“带着落难的百姓,不是更有说服力么?”
说罢,她看向了领头的那人。
那人转头看向宋宁宁,后者露出了然一笑,果然是个眼熟之人,她在墨国行路队伍中看到过。
“殿下聪慧。”
那人抱拳,朝着宋宁宁行了一礼。
裴玉的人很快搜了两人的身,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幽光又被吹灭,众人再次上路。
就算再能躲过层层守卫又如何,下山只有一处通路,无论如何,都要同墨国军正面交锋。
宋宁宁猜测,恐怕一会儿要么浑水摸鱼出去,要么一场血战避免不了。
裴玉一直守在身侧,宋宁宁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她微微握紧了拳,在这漆黑之夜中,那股无助之感更是浓烈。
裴玉靠近,宋宁宁就远离。
那夫妻也被带在队伍中,又走了一截,在黑暗的寂静之中,那妇人走上前对着宋宁宁道谢:“多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们夫妻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黑夜之中,行路本就不易,那妇人又追了几步,很快身形一歪,撞了上去,好在裴玉眼疾手快,那妇人只稍稍擦过宋宁宁,便被裴玉推开了出去。
那妇人连连后退,好在这下未有什么绊住她的脚,这才得以重新站稳了来。
“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她声音中还带着惶恐,裴玉在黑夜中蹙着眉头,宋宁宁却似全然不觉般,继续跟在后面走。
这领头仍是带着众人穿梭于各路小径,但很快,数百米开外有了火光,他们赶紧停下了脚步,但那些举着火把的队伍却越发靠近,裴玉一直守在宋宁宁身边,后者就算不想在意,也完全无法忽视他浓烈的视线。
领头那人出声道:“藏好,别出声。”
那妇人疑惑:“这这不也是官”
话音未落,裴玉的剑已经架在她脖子上,擦破了皮,那妇人惊恐万分,还是宋宁宁拉开了他的剑,冷声道:“你还嫌动静小了?”
裴玉对上宋宁宁冷漠的眼,突然心中的防备便也降了下来。
她对魏娘有多么重视他也是知道的,此番想来,宋宁宁是真的想要跟他走的。
得了她的愿意,就算做了那些肮脏事又如何呢?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只要他永远在她身边,总有一日,她会原谅自己,接纳自己的。
有了这层念想,他的剑也重新落了下来。
灯火愈发得靠近,众人都不由竖起了警备之心。
但好在,那些光亮似乎只是在有限的范围搜寻,并未想要继续深入过来。
“殿下,这边也未有发现。”
那火光深处幽幽传来的这道声音,裴玉猛地朝着宋宁宁看去,而后者却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但看起来,她十分消沉,甚至他似乎能看出来,那种无助的悲伤。
可就在这时,那妇人不知怎的,竟直直朝着一旁倒去,压碎树枝的声音,在这寂静黑夜中十分刺耳。
裴玉刚刚放下了一点心,立刻紧绷,而也正是此刻,身边人却猛地冲了出去。
他清晰地听着宋宁宁熟悉的声音,高呼着:“厉川,救我!”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中发生,裴玉几乎没有任何思索的余地,他猛地点地,准备将宋宁宁抓回来。
就要抓住她衣袖的那刻,斜面却有两道身影极速而来。
他们挥掌而至,就算手中没有武器,那挥舞而来的力道依旧不输气势,裴玉大惊,赶紧止步回退。
裴玉不甘心地怒喝道:“你就一点不担心我杀了魏娘么?”
往前的身影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停顿,但很快,她继续朝前奔去,没有任何迟疑。
裴玉只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冻成了冰,然后一阵风过,化为了齑粉。
他看着宋宁宁的身影,消失在了密林丛中。
那些冲过去要将宋宁宁抓住的守卫们接连发出惨叫声,而谢鸿朗则早已退至人群之后。
裴玉看着眼前的两人,刚刚还孱弱的夫妻二人,此刻早已冷冽了眉眼,同裴玉纠缠在一起。
一时之间,这场战局裴玉竟丝毫未占上风。
败局已定,再拖延下去,恐怕是要被一网打尽了。
谢鸿朗赶紧道:“快走!”
那妇人却冷笑了一声:“走?”
说罢,旁边的男人从嘴里吐出一只足有五寸长的竹筒,他猛地一拉,竟有烟火在空中炸开。
他们的位置,此刻暴露无遗。
谢鸿朗立刻命那领队撤离,他也不再管此刻同人缠斗的裴玉,被护着朝着一旁的小道走去。
裴玉红了眼,招招都使出全力,他几乎发狂般的挥剑,很快那一双男女便有些不敌之势了。
但很快,一道褐色身影破空而来。
“裴将军,在下来陪你玩玩吧。”
火光愈发地靠近,裴玉看清了他的脸,曾经在客栈里,将他压倒在地的那个护卫。
他记得这人的名字。
展晖。
裴玉没有说话,只透过他,看着他身后的那些人。
那些人当中的,那个令他心碎的身影。
“为何为何你要骗我”
第97章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可前方的光明,却若燎原的火。
烧的宋宁宁若飞蛾般,奔扑而去。
身后传来窸窣凌厉的脚步声,宋宁宁一时心慌至极,可那亮光深处站着一人,稳稳看着她,即便看不见他的神情,宋宁宁也莫名生了勇气。
接着,迎面有利箭而来,穿过她周围,身后便一阵的哀嚎之声响起。
还有裴玉的,带着痛苦愤怒的声音:“你就一点不担心我杀了魏娘么?”
宋宁宁被这句话引得一阵停顿,抬眸,却见光影深处那人朝着自己缓缓抬起了手。
宋宁宁再不犹豫,朝着那人奔跑而去。
直到被他重新拥入怀中,直到重新感受到他的体温,宋宁宁极速的心跳才终是慢慢和缓了下来。
后怕袭来,她忍不住发抖发颤。
“…我怕。”
于是,更紧密地拥抱将她环绕,但他仍是没有说话,宋宁宁生了些不安,抬头去看他。
可厉川此刻却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仔细看着前方,正和人缠斗的裴玉。
顺着厉川的视线望去,宋宁宁一时只觉身体紧绷了起来。
眼前的裴玉像只发狂的兽,那‘夫妻’二人很快不敌,展晖踏空而上,迎了过去。
裴玉嘴里念叨的话语,也声声落入宋宁宁的耳中。
敲在她的心口上,竟让她莫名生了些无可奈何之感。
她的确曾经生了收藏他的心思可
是她自己造成的后果,的确怪不得谁
看着他最终败倒,最终被押倒在地,她无奈地叹息出了声。
这场乱局也终是在黎明微光到来之前,迎来了结果。
裴玉被按在泥污地上,他浑身都是血痕,可以看出他负隅顽抗的激烈,想来是受了不少的伤。
一如当时,在国都客栈之中时的狼狈模样,裴玉笑出了声,可他还是不明白,他朝着宋宁宁所在厉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选我”
“为什么?”
几乎带着声嘶力竭般的质问,宋宁宁不知为何,竟也生了那么几分酸涩。
他守着自己,看着自己陷入宋怀安的魔掌之中,那时,自己的确是恨他的。
可那股恨很快消散,因为不是那么在乎,所以那恨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但还是有些回忆的,那些在她黑暗生活中,曾经也带给她微弱火光的回忆。
宋宁宁陷入沉默之中,她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她已经做了选择,宋宁宁不自觉朝着厉川看去,可后者此刻却没有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腰间他大掌的紧握。
灼烫,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怒
宋宁宁心口升起股莫名的慌,然后听到了他沉沉的声音响起:“阿宁,告诉他,为什么。”
宋
宁宁未曾想到厉川竟会说出这句话,她复将视线重新落回裴玉的身上,组织了半晌语言,最后对着裴玉缓缓道:
“曾经,我虽强囚你在府中,可作为交换我并未亏待你,甚至帮你裴府承担起了养育退役兵将的职责。”
“于情于理,我们两清。”
裴玉眼眶更是通红,看向宋宁宁,额间青筋几乎破裂。
“猎场,你救了我,可转头,你也将我送入宋怀安的手中。这一场,我们也清了。”
“我”
裴玉声音带着嘶哑,可宋宁宁却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继续道:
“而这次,裴玉,你骗了我,那我便也可以骗你,不是么?”
“你在说什么?”
裴玉反驳道,声音骤然森冷。
“魏娘不在你们手中,对吧?”
宋宁宁握上厉川抚在她腰间的大掌,她的手其实还在抖着,但她的声音却沉着有力:“还有所谓同厉川的谈判,用我交换所谓的兵权,也是假的,不是么?”
裴玉脸色猛地一变,更是苍白了起来。
“你就这么信他?”
“我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宋宁宁逐渐恢复冷静,身体也不再颤抖。
她赢了,她赌赢了,猜对了。
“是不是在想,做到这个份上了,我是怎么发觉的?”
裴玉不再说话,而此刻,谢鸿朗也被灰头土脸的抓了回来。
在这千窟山上,一场战役以这般姿态结束。
宋宁宁看着他们这般狼狈模样,难得耐心解释道:“你们很厉害,知晓那盒子中是魏娘最为重要之物,可惜的是,此物不仅对她最为重要,也是她拼死会隐瞒之物”
“她瞒了我这般久,若她真的被你们抓住,她恐怕就是死,也不可能容许你们将此物呈递给我。”
此时有晨雾渐起,飘飘然然而来,逐渐将众人困于这雪白之中。
似身处迷雾的局里人,永远无法勘破这一场红尘之局。
宋宁宁一时也有些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
幽幽地,一道声音还是响起:“你为何断定他没有舍弃你”
宋宁宁感觉到一阵浓烈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回望过去,晨曦的微光中,厉川眼中带着极致的脆弱。
她只觉心口一紧,一时也不知是在回答裴玉的问题,还是想要借此说出这话来。
“我说过我会学着相信你。”
两人四目相对,宋宁宁几乎感受到心中暖流划过,那些本已生了疮痍的伤口,此刻猛地生出了血肉。
厉川眼中划过惊讶,之后,终是回暖了神情,眉眼之间若冰雪消融,周围几乎都生了春的生机。
明明折腾了一晚,明明是该狼狈的模样,可他依旧那般飘然若仙,白衣上虽已染了尘污,可却更是衬得他这个人洁白无双。
宋宁宁一身的疲惫,此刻看着他,却觉得一切似乎都是可以挺过去的。
脸上传来他指腹的热度:“能得阿宁信任,幸甚至哉。”
裴玉那处再无声音传来,颓丧着,若丧家之犬。
谢鸿朗见状却高呼道:“误会都是误会啊”
“在下特意下了这盘棋,就是为了将大周余党全数献给墨国”
“误会误会”
“孬种”裴玉咬牙切齿。
谢鸿朗却对着他道:“裴将军商人逐利,在下也同你说过啊”
“你这败了便是败了,又何苦挣扎。”
宋宁宁看着他这般样子还在狡辩的模样,只觉胃里翻腾,她好久未曾这般恶心过了。
一旁守卫却是根本不惯着他,猛的一拳打入他的下腹之上,他痛的猛地蜷缩起来,几乎失语。
他似是猛地意识到什么,想要抬头去看厉川,可后者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全数带下去。”
厉川不知怎的,还是问出了声:“你想如何处置他?”
宋宁宁知晓他在说谁,她并未回避这个话题,只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要留他性命。”
看着厉川一瞬僵直的模样,宋宁宁没忍住,轻笑出了声:“既然这般在意,又为何要问我?”
厉川看着她,眼中升起股晦暗的幽光。
天渐朗明,宋宁宁那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她见厉川不说话,只问道:“魏娘在来的路上了么?”
“她会直接去墨国。”
宋宁宁见他声音还是有些干涩,但此刻自己实在有些太累了,没有太多精力多做解释,只得赶紧道:“他们夺了魏娘放置书信的盒子,阿川,帮我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好不好?”
“不要被魏娘有所察觉。”
宋宁宁此刻的脸色很是不好,吹了一夜的冷风,此刻唇瓣都是泛着乌紫的,厉川看着她,心中升起心疼,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那么多复杂的情绪,而此刻,却只有深深的无奈浮现出来。
他敛着眉眼,将宋宁宁打横抱在怀中,然后朝着山寺走去。
“可听到了?”
一旁的展晖立刻点头:“属下立刻安排。”
厉川的怀抱是温暖的,宋宁宁浑身冰凉,此刻在他的怀中,早已支撑不住,昏昏欲睡。
可是在闭上眼前,她还是忍不住问出,此刻她最担心的问题。
“小荷和夜瞳她们可还好?”
话语一旦出口,紧跟着的便是无尽的愧疚。
若不是自己,小荷怎么会追来,怎么会置身于如此险境。
夜瞳武功那般高强,又怎会…
宋宁宁本就已经精神不济,此刻强打着精神说话,厉川看在眼中,但此刻说出的话语却并不温柔。
“若你有所差错,你觉得她们还能活着么?”
宋宁宁将他眼下划过的阴鸷看在眼中,她似乎第一次见到厉川这个样子,猛的鼻尖一酸,眼眶一红。
宋宁宁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只听得他心跳强有力的声音。
“你凶我。”
声音带着些哽咽:“我也很难受。”
“…”
厉川眼中阴鸷散去,只余了令人蚀骨的温柔。
“死不了。”
得了这般的回复,宋宁宁终于任由疲乏裹挟,陷入了黑暗之中。
厉川抱着她,一路缓步走着,他小心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神色终于和缓起来,他的那颗心也终是落了地。
明明是生了滔天的怒,明明想要再不管她了。
可她就是善于玩弄人心而不自知,一旦将别人的心收藏在她的洞窟之中,便再也不闻不问了。
可有什么法子呢,早在数年前,他就已经沦陷入她的陷阱,在劫难逃了。
第98章
被包裹在温暖之中,宋宁宁紧绷的神经得到了舒缓。
空气中泛着清幽的雅香,那是独属于钟灵琉秀的古山所有。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这短暂的酣眠竟没有被噩梦缠身,反倒是依稀梦到了从前曾做过的梦,那个神仙似乎就在她的身边,冥冥之中,带着她离开了梦魇之地。
厉川刚刚将人放在榻上,宋宁宁已经睁开了眼。
“才回,再睡会儿吧,我陪你。”
可宋宁宁却摇了摇头,撑着力气坐了起来。
“我不放心,我想见见小荷。”宋宁宁声音带着些哑,可能是昨夜风吹多了,她身子有一些不舒服。
厉川微微蹙了蹙眉:“你先好生休息,医官守着,她不会有事的。”
“医官?伤的可是很严重?”
这般想着,宋宁宁更是不可能心安理得的休息了。
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被厉川揽住腰,复又将她抱放上了床榻:“你这一身尘污,于她恢复不利,先收拾收拾吧。”
厉川说的在理,宋宁宁听话地点了点头,看着厉川不知从何处拿过她的衣物,然后熟稔地服侍着她洗漱。
心中便也升起股难以言喻的暖,看着厉川仍是冷淡的样子,宋宁宁洗漱完,立刻环上了他的腰,然
后抬眸看他,水灵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唇上,那股不言而喻的邀请勾的厉川挪不开眼。
“快。”
宋宁宁忍着耳尖烧灼的热,轻声道。
厉川就静静看着她,虽是被她勾的起火,但又不想这般快的被她给俘获。
看着他眼中动摇,宋宁宁拉过他的领口:“真的不要?”
厉川仍只是凝着她,半晌没有动作。
宋宁宁微微嘟起了唇,放开了手,生了些惋惜道:“那算了吧”
下一刻,腰间被大掌禁锢,宋宁宁勾起一丝果不其然的笑,对上厉川的眼睛,后者沉着声道:“应该拿你如何呢?”
他也并非真的要得到一个答案,唇齿相交后,他陡然变得强势,将她的呼吸尽数掠夺。
就在宋宁宁觉得他又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推开了他,赶紧道:“我还要去见小荷呢。”
就在这时,门外也响起了随行医官的声音。
宋宁宁见厉川微沉了些脸色,她赶紧拉起他的手朝外面走去。
那医官神色肃穆,宋宁宁一见他这般表情,心脏一紧,猛地悬空了起来。
“如何了?不是已将伤口处理好了?”
那医官赶紧垂首禀告道:“是之前夜护卫帮着拔了刀,然后止了血,但因前面失血过多,虽伤势得以控制,但人还未醒过来,恐怕”
宋宁宁看不得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厉声道:“有话快说。”
“若今日还不能醒来小荷姑娘恐怕就是熬不过去了。”
宋宁宁只觉心脏猛地一颤,眼前似有密密麻麻的雪花升起般,她几乎站不稳脚跟。
小荷伤的很重若不是自己
是啊又是自己
若是小荷有了三长两短,她就是罪人
没有的她不是故意的
可若不是她非要一意孤行,小荷又怎么会在那般混乱之际闯入人群之中?
宋宁宁脑中又升起了不同的声音,脑中又升起那股钝痛,一时脸色苍白。
“阿宁!”厉川扶着她,浮现出担忧之色。
宋宁宁忍着腿软,还有头痛,朝着小荷所在的房间走去。
寺庙的客房是极其朴素简陋的,本应该是泛着山林独有清香的味道,此刻却竟被血腥之味充斥着。
宋宁宁心中升起了慌,那是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像是知道前面是被杂草覆盖的陷阱,但此刻已经停不下脚步,眼睁睁就要踩下。
她看着夜瞳颓丧着苍白的脸,转身看过来时,宋宁宁才注意到他左手臂上,此刻几乎可以称得上胡乱包扎的伤口。
夜瞳低着嗓音行了礼,可因情绪实在低落,宋宁宁几乎都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可现在,她也管不了他在说什么了。
宋宁宁带着些颤,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看出她的害怕,夜瞳让开了床边的位置,缓缓道:“她昏迷前还在叫殿下的名字,殿下来看看她吧。”
这句话,几乎刺痛了宋宁宁的心。
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世上之人的生死而产生任何情绪,她早已见惯了,痛过了,她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
可现在,她的心脏却如此清晰而剧烈地疼痛着,就像感受着刀子划破皮肉,看着它鲜血直流。
那股酸楚和难受一瞬冲向她的眼眶,鼻尖猛地一酸,她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大滴滑落。
她走过去,蹲下身来。
小荷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她静静躺着,只是像熟睡了过去般,就像只要你叫她,摇摇她,她就能睁开眼,带着狡黠和聪慧,然后笑着道:当然是骗你们的!
越是这般想着,宋宁宁心口便越是难受。
握着小荷微凉的手,她哽咽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
“对不起”
“我答应过你要一直在一起的”
“小荷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一次机会你醒过来,好不好?”
宋宁宁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渍,就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个时候,她无力地求着母亲不要离开时,她触摸着母亲指尖已经彻底冰冷的时候。
“你别吓我好不好”
她是怕的,她怕的要命
宋宁宁情绪便愈发有些不可收拾,厉川架着她起身,抱着她道,哄慰道:“小荷能听到的,她会好起来的。”
“她不会醒了爱我的人都不会都不会善终”宋宁宁陷入一种诡异的情绪,她突然觉得可能上天就是故意这般的,让她得到爱,又抽走,让她永远陷入痛苦不安的轮回。
“不会,阿宁,看着我”厉川握着她的手,环抱着她,让她正视自己:“看着我,阿宁,你看我,我是不是好好的?”
“我爱你,比世上任何人都爱你,你看,我还好好站在这儿,对不对?”
“别怕,小荷会醒来的,相信我。”
宋宁宁神志便被他的话语从混沌之中抽离了出来,她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对着门边候着的医官下令。
“失血便补血,随行之物中我记得有千年红莲参,可用在药中?”
那医官闻言猛地跪地:“回殿下,那药材珍贵无比,此物是为防殿下有个万一”
“本殿无伤无痛,留着作甚?”厉川冷着声音道:“立刻取了用药,无论如何,小荷今日必须要醒来。”
“还不快去!”厉川对着门口守着的展晖道:“你带着他去。”
厉川声色严厉,那医官也不敢再耽搁,跟着展晖立刻去了。
宋宁宁浑身还是发着抖,带着不确定道:“真的真的有用么?”
“小荷不会有事的,让她好生休息吧。”
厉川也不等宋宁宁回答,径直将人抱了起来,他转头对着夜瞳道:“你好生守着,有什么立刻来报。”
“是。”
屋中重新陷入安静。
血腥味似乎也同来人一起带走了些许,有清风自窗户吹进,小荷头上的些许发丝便被风吹起。
她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完成了某项任务,因此得了大笔的财物,她帮着弟弟治好了污染病,还在这个世界过上了自己曾经无比憧憬的,那种令人艳羡的生活。
曾经看不起她的人统统换了一副嘴脸,谄媚着,向其他人吹嘘着自己曾和小荷有过交集。
一切都似乎变得更好。
可自己却似乎并不快乐。
她坐在高楼大厦的顶层,透过高清玻璃,看着街上霓虹灯耀眼,阴影的角落里是上层人看不见的老鼠钻入破漏的管道,顺着那些管道,可以看到地下层那些同污水混居着的穷人。
她手里带着昂贵的宝石,身边的人都对她恭敬至极,但小荷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在这些人背后,还有多少虎视眈眈的眼睛,想要夺走她此刻拥有的一切。
小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
她时常在顶楼的边缘徘徊,午夜时分,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惊醒,她觉得她应该是忘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人。
可她最重要的人就是弟弟啊
“阿姐,为什么现在你不爱笑了?”
弟弟的话令小荷十分茫然,对啊,为什么,她不爱笑了呢?
“阿姐,去找你喜欢的人吧。”
小荷皱起眉头,十分不解的看着他。
“阿姐,我知道有其他重要的人出现在你生命中了。”
小荷摇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弟弟只是笑着:“阿姐,人的生命是需要意义存在的,没有意义就是行尸走肉。”
“恣意一些的生活,不要总是太有压力,好好享受这段人生,不好么?”
小荷听不懂,只一味的摇头:“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这个弟弟了,我们相依为命,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小荷情
绪莫名激动,而就在此时,她似乎听到遥远之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那声音很是熟悉,但她又说不上来这是谁。
“小荷你为什么要救我”
一碗药水下肚,小荷的脸色泛起了一丝异样红润。
就像在一张白纸上抹上了脂粉般,竟透着几分诡异的渗人。
夜瞳替她轻擦拭着唇角,眼中升起的是自己都不懂的情绪。
“我的使命便是护着主子,我现在的使命便是护住你,就算是用我的生命作为代价,也无可厚非。”
夜瞳拉过她的手,即便此刻,小荷的手已是泛凉,可这温度竟仍是比她的高出不少。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就是有些情不自禁地,拉过小荷的手,缓缓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
她知道这是大逆不道,有勃伦理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又虔诚无比地轻吻了上去。
第99章
宋宁宁神思不宁,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儿,可很快又醒了过来。
她过于煎熬了,便去了小荷房间,继续在床边守着。
寺内因此次事件伤亡惨重,主持带着众人低吟着经文,那吟诵被山风卷出,回荡在千窟佛寺的每一个角落。
宋宁宁听着那吟诵,也默默在心底跟着念诵起来。
小荷喝了那药,药效渐渐发挥了作用,她的脸上红润了起来,可却依旧紧闭着眼。
夜瞳也一直守着,眼下青黑,唇上也泛着些乌青,可她只是默默守着,厉川让她下去休息,她却也只是垂首,默默地拒绝了。
天色又黯淡下来,那医官复又查看着,可好一会儿却也只是叹气摇头,宋宁宁一瞬眼眶又红了起来。
厉川皱着眉头让他下去熬药,他将宋宁宁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
白雾升腾。
小荷上一秒还在同弟弟说话,下一秒便听到了天外来音。
她明明熟悉那声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弟弟抱着她,过了好久,他在她耳边缓缓道:“阿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所以不要害怕,去找她们吧。”
雾气愈发浓密,小荷想要抱紧眼前人,可怀中却一瞬空荡了起来。
记忆便似也随着浓雾而来,她想起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想起在危机之时,自己义无反顾的行为。
耳边,熟悉的系统声音响起。
“宿主,你在本世界的身体伤势严重,生命垂危,考虑到目前任务完成度优秀,现在可以送你回到原世界,奖金将依据任务完成度折算”
“等一下!等一下!”
小荷立刻打断系统说话。
那滚涌而来的记忆在她脑中翻滚乱窜,她只觉自己心也随之剧烈晃动起来。
她听到了宋宁宁和夜瞳的声音,她第一次这般的清楚,原来被人需要的感受是多么的奇妙。
一直以来,在自己本来的那个世界里,她其实不是弟弟需要的人,反而是自己,是自己需要弟弟的存在,需要弟弟活着,来完成她生命的意义。
可现在,她感受到了,她被那般强烈的需要着,她不想让她们失望,她不想要放弃在这个世界所获得的爱。
她对着系统,据理力争道:“系统,我不止任务完成的好,我甚至为了任务导致了现在这般严重的伤!”
“这是工伤,我要求补偿!”
系统计算了一会儿,机械音带着冷漠:“已重新审查事发片段,观测到宿主并非因保护世界之子而受伤,并不能计算为工伤。”
“我问你,夜瞳是不是世界之子身边重要的人,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会不会影响世界之子黑化?”
系统又计算了一会儿,道:“经检测,该人物核心影响力占比较低,无法构成危害。”
小荷在心里怒骂厉川,这厮薄情寡义,夜瞳对他忠心耿耿,居然对他的影响力占比还较低,真是个丧尽天良,没有良心的王八蛋啊!
“等一下,等一下!”
“我这次以身犯险,只身闯入混乱,就是为了救世界之子重视之人,而我,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宋宁宁肯定会伤心欲绝,到时候若出了什么差错,世界之子会不会走向毁灭之路?”
“若真生了这般后果,你可承担得起这责任么?”
这一次,系统计算的时间更长,小荷就在这沉默等待中,心跳越来越快。
她当然是相信自己在宋宁宁心中的位置的,但厉川
她是真的对厉川有些捉摸不透的,到底什么在他心中才最重要,她真的不敢确定
“经测算,该风险值高于警报极限,宿主将继续执行此任务,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话音刚落,小荷还来不及欢呼雀跃,一阵剧烈的失重感便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系统你
那失重感来的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叫骂尖叫,惊恐声已被牢牢卡在喉咙里,随着她的人一同坠下。
坠入温暖平地的那一刻,她猛地惊醒,然后坐起了身。
“啊啊啊啊啊啊!”后知后觉的尖叫,然后看着被她这般动静惊得愣在原地的三人。
宋宁宁眼睛通红,上头还挂着泪;夜瞳满面疲乏,眼下青黑;厉川虽没什么表情,但此刻也明显能看出他轻松了一口气。
气氛微微沉寂了那么一会儿,宋宁宁扑了过来,将小何抱住,但又害怕碰到小荷的伤口,她只得虚虚抱着。
“好真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宋宁宁哽咽着声音,她压着自己的颤抖,第一次这般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在乎,她好开心,失而复得,原来是这般的感受。
“殿下。”
宋宁宁坐直了看她,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她忍不住,眼泪还在哗哗流着,但唇角却已是扬了起来。
“我都让你跟着我姓了,怎么还老是叫我殿下?”
宋宁宁便看着小荷愣住,然后很快,眼前人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你以为的出生日子是将你卖入宫中那人胡编的。”
“厉川说你是腊月十二生的,我生在九月初五,我们同是大周国历二零五年生人,你比我小。”
宋宁宁声音虽仍是带着哽咽,但吐字和音调却都带上了轻快,看着小荷也挂上了泪水,她有些笨拙的用指腹轻轻替她擦去。
“我没有妹妹,所以小荷你愿意当我的妹妹么?”宋宁宁第一次这般小心翼翼地问着话,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地对着一个姑娘,说出这般的话。
好一会儿,小荷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想要回抱住宋宁宁,可惜自己左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只得用右手抱住宋宁宁的腰,然后带着哭腔,将脸埋在她的肩膀,断断续续道:“姐姐姐!”
她几乎是哭喊着的。
小荷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搂着宋宁宁,大声哭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原来被人关心着,爱着,竟然是这般美好的一件事。
她并非是因为伤心难过而哭,反倒是因为太开心了,开心到她没有别的方法来表达了。
可能哭的太过用力,她很快就因为疼痛哭不出来了。
“好痛”
小荷满脸泪痕,宋宁宁也赶紧放开她,门口候着的医官立刻进了来,查看了小荷伤口包扎的情况,然后重新复检了她的脉象。
那医官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点了点头道:“这千年红莲参真乃奇药,那般微弱的脉象都能救回来,奇哉奇哉。”
那医官还在称奇,转头对上夜瞳那冷冽的几乎杀人的视线,他才赶紧回复道:“小荷姑娘现在刚
刚清醒,身体知觉恢复,伤口疼痛是正常的。”
“但脉象看来小荷姑娘已无大碍,静养着,等身上伤口愈合便是。”
那医官说完,行了礼,便下去重新写药方了。
宋宁宁看着小荷嘴唇苍白着,心里揪着生疼,但她实在不会照顾人,此刻也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
倒是一旁站着的夜瞳,轻轻问道:“可是饿了?灶房里煨着粥,我去端来。”
小荷有些呆呆地看着她,夜瞳却似不敢同她对视般,竟带着些狼狈转身。
宋宁宁看着夜瞳背影,总觉得他走路似乎有些踉跄。
转头,又看向小荷呆呆望着夜瞳离开的方向,突然便回过那么些味来。
她轻挑了挑眉,见小荷情绪也已平复,便道:“听说是夜瞳帮你拔的刀,你可还记得?”
小荷便有些支吾起来,好一会儿,脸上竟似有些烧起来的红晕。
宋宁宁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可是不舒服?”
小荷赶紧摇了摇头,只道:“就是有些饿了。”
厉川拉起宋宁宁:“如今人没事,你便能好生休息了吧。”
宋宁宁嘟着嘴拒绝:“我不困。”
厉川没去反驳她,只是对着小荷道:“你此次虽帮着阿宁隐瞒行踪,但看在舍身救了夜瞳的份上,有什么想要的,开口便是。”
小荷平日里其实对厉川有些发怵,觉得他的心跟海似的,但此时她突然没那么怕他了。
毕竟,她可是相当清楚他的软肋是什么了。
但她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倒是宋宁宁遮挡了厉川的视线道:“你为什么说话这么凶?”
厉川有些无奈,除了她,他对着谁说话都是这般样子。
此刻,夜瞳也端着粥回了来,厉川带着些深意地看向宋宁宁道:“让她们二人独处会儿吧。”
宋宁宁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荷的性格她也清楚,能这般舍己救人,她和夜瞳之间,恐怕真的有些什么。
宋宁宁看向夜瞳,带着几分郑重道:“夜瞳,那小荷就交给你照顾了。”
后者银色面具上泛着冷光,但此刻,那光泛着柔,将那冷冽的温度都掩盖了起来。
“属下遵命。”
厉川拉着她往外走,宋宁宁看着她们两人这般模样,若有所思。
等走出了屋子,这才发现月亮已经高高挂起了。
宋宁宁这才发觉自己也是饥肠辘辘着,而厉川早已牵着她的手,朝着五观堂走了去。
月色烂漫,几乎将昨夜一切的混乱平复。
如水般轻柔,抚平着每个人的伤疤。
宋宁宁没忍住问道:“夜瞳,其实是个女子吧。”
厉川侧眸看她:“你如何发现的?”
夜瞳在他身边多年,知晓她存在的展晖从未怀疑过,小荷也算是误打误撞地发现,他倒是有些好奇,宋宁宁是如何发现的。
宋宁宁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虽然身形声音什么的都看不太出来,只觉得有些偏于阴柔,但就是有种感觉,那是一种绝对区别于男人的感觉。”
“再有就是,小荷不是曾说自己喜欢女子么,我便生了些猜测。”
快到五观堂了,厉川却有些忍不住,将人拉到了一处小径里。
“你不怪我将夜瞳给了她?”
宋宁宁皱眉疑惑:“我为什么要怪你?”
厉川眉眼含笑,轻轻刮了刮她小巧挺翘的鼻尖,月色下,她带着些不满嘟着唇,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厉川狠狠占领了小唇,攫取了呼吸。
宋宁宁发出些不满的呜呜声,却被厉川带着抵靠在一颗老树树干上,更是忘乎所以地吮吸占有。
里头夹杂着太多情绪,宋宁宁最终缓缓放松了下来,不再拒绝他,甚至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紧实的腰身。
她便渐渐忘了刚刚的问题,只随着他的节奏,被代入他的情绪。
唇齿相交,灵魂似也依偎在了一起。
他喜欢自己,真好。
第100章
屋子里很快弥漫着浓稠的米粥香味。
将那残留的血腥还有紧张全部挤出了这间小巧而古朴的屋子。
夜瞳轻轻将小荷扶靠在床头,又贴心地在她身后放了被褥作为靠垫缓冲。
小荷看着她,后者却只垂着头,不同她有任何眼神的交流。
两人竟莫名其妙的相对无言,小荷一时也不知要说点什么,呆呆被她带着,靠在软被上,然后又呆呆被她喂食着。
这米粥里不知是放了什么,吃起来像是有肉沫般,但在这佛寺清幽之地,理应是不可能有这东西的。
小荷一时有些怀疑是不是夜瞳做的手脚,可这里是佛寺,现在又死了这般多人,到处都能听到众僧吟诵,此刻她就算想吃油荤,也实在有些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这粥包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他们用豆子做的素斋,你放心吃。”
夜瞳一下便看出小荷心中所想,她稍稍抬了眸子,看着小荷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听到如此说法后,立刻咽了下去。
“好吃。”小荷对着她笑了笑,可后者却似乎无法被这般的情绪感染,敛了眸色,抬起手,继续喂她。
一碗温热的米粥下肚,小荷的胃便也重新活了过来,身体里头便也生了力气。
虽然伤口还是疼的,但好像此刻也在忍受的范围以内了,毕竟曾经大伤小伤不断,她心理素质早被磨炼了出来。
反倒是现在同夜瞳的局面,好像更为棘手一些。
吃了东西,又被夜瞳伺候着洗漱了番,小荷这才发现她好像一直在用她的右手,左手垂着,随着身体晃动,十分的奇怪。
小荷皱着眉头,伸出右手要去抓她,却被夜瞳灵巧地避了过去。
“你的手”
“不碍事。”
夜瞳语速很快:“你没事就好,我先下去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那么些冷淡,小荷不懂,为什么她突然这个模样了。
“站住!你手上的伤,给我看。”
小荷眉头紧蹙,看着夜瞳唇上带着乌青,心中很不是滋味。
夜瞳僵在原地,不动作。
“我救了你,是给你带来什么困扰了么?”
小荷声音之中带着些难掩的伤感,她并非想要求得什么,她只是在那一刻,身体诚实地做出了反应罢了。
可能身体比自己的心更早的了解了自己。
明明在她昏迷之中,夜瞳对她的关心毫不掩饰,可为什么等她醒过来,反而要这般冷淡了呢?
小荷不理解,也绝不能接受。
“你本来就是我的人了,我现在救了你,你的命便也是我的。”
“你难道想不认账么?”
夜瞳听到这话果然冷淡神色有些龟裂,她看向小荷,声音带着些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荷说话气势十足,一点也不似失血过重的样子,这般状态,倒是让夜瞳放下心来。
想了想,夜瞳认真了表情回答道:“我的职责是保护你,就算是付出生命也是理所应当,你不该救我的。”
“这般恩情,我还不了。”
小荷心中那股火气就猛地窜了上来。
“你觉得我救你,只是为了这劳什子的什么恩情?”
山风猛地吹拂过窗叶,将落叶卷了进来,夜瞳几乎下意识挡在她的面前,任由那些枯叶扫在自己的身上。
“你看,有的时候,身体比嘴巴诚实。”
小荷便抬着头看她,眼睛里是晶亮的光,她看着夜瞳愣在原地,然后毫不犹豫将她那左手衣袖给拉了开来。
夜瞳想退,可那风大,落叶还在往里吹,她动不了。
于是,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小
荷拉开了她的衣袖,那被她藏起来的胡乱包扎的伤口,便也彻底暴露在了小荷的面前。
一时之间,夜瞳竟生了些心慌。
“无大碍的。”
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小荷的眼泪止不住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我救了你你就是这般对自己的?”
那包扎的绷带早被血染透,甚至泛着黑,小荷看着她的唇,此刻也才发现,那唇色明显是不正常的。
小荷哽着声忍道:“你去叫医官进来,让他看看你。”
“别哭了我真的没事。”
不知何时,窗叶已被在外头候着的人关上,早已没了作祟的山风,夜瞳仍是挡在她的身前,像是一座巍峨不动的高山。
可这根本缓解不了小荷难受的心情,她抬起手,将泪水鼻涕全部蹭到了自己的衣袖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伤口疼痛时,她好像都没有现在这般难受。
不知是谁先叹了一口气,夜瞳揽着小荷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我幼时被用作试毒的工具,那时没死,反倒百毒不侵了。”
她话说的轻巧,小荷却僵直了身体。
“别哭了,这点小伤死不了的。”
夜瞳试图让这句话消解小荷的紧张,可后者根本止不住。
“你手都动不了还说什么大话”
夜瞳蹲下身,直视着她水汪的眼睛,同她解释道:“这毒余下的症状便是麻木,待再过两个时辰,便能恢复了。”
两人便这般对视在了一起。
眼中都倒映出对方的样子。
夜瞳只能听到自己心脏不受控地开始跳动,她从未有过这般的感觉,立刻便想要起身离开。
可小荷却猛地拉过她的衣襟,在夜瞳带着错愕的眸光下,咬上了她的唇。
小荷退开了一步,看着夜瞳呆愣的样子,她噗嗤笑出了声,然后又在她持续呆愣的期间,又将人拉过,狠狠吻了上去。
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好不容易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好不容易获得得了这些羁绊,她才不要管那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要恣意地活一次,她要遵从自己的本心。
相比于小荷的主动,夜瞳像是被惊雷劈过,一双眼瞪得巨大。
她不可置信,带着绝对的震惊,看着小荷。
“我你我们”
“小荷我是”
“你是什么?”
小荷看着她唇上被自己亲的水润,她眼中带着些迷蒙,哑着嗓音问道。
“我们这般是不对的”
小荷不屑道:“我受伤后,衣服是你脱的么?”
夜瞳蓦地红了脸:“情况紧急,那是要为你拔刀”
“那你就是全部看到了,对不对?”
“你还上手摸了,对不对?”
“那你要对我负责,不是天经地义?”
夜瞳竟被她这般说法绕了进去,好一会儿才想到:“那是男女授受不亲”
“可我喜欢女子,对我来说,这没有区别。”
夜瞳只觉心脏要炸了般,脸上也烧的滚烫,她的情绪不知要如何发泄,可她仍守着那几乎就要被摧毁的理智,哑着声音道:“你会后悔的”
“我会。”
夜瞳便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缩,她的眼神立刻黯淡无光了下来。
“如果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话。”
“我救你,是因为身体比我清楚自己的心,所以”
“所以,如果这件事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夜瞳,你可以离开了。”
小荷放开了手中一直抓着的衣襟,给了她选择的权利,给了她自由。
夜瞳银色的面具还泛着烛火的幽光,她缓缓将其取放了下来。
脸上,那清俊秀容之上,被刺目的‘蛮奴’占据,那粗粝的二字赫然映在小荷的眼中。
“你不厌恶,不害怕么?”
幽静之地,耳边还有梵文吟诵飘来,古朴的桌台上,烛光带着丝丝的晃动。
一切似在梦境,一切都显得那般的不真实。
“如果你怕,可以离开。”
小荷看着她,语气之中带着些凌厉的决绝。
她的确要恣意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但她不喜欢强求,若对方连这一步都不愿意走,那未来的刀山火海,又怎么期望可以携手共进呢?
半晌,屋内只余一片沉寂。
小荷已然带上些失望了。
或许真是她一厢情愿呢,说不定对方根本不喜欢女子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眼前一道阴影压迫而来。
小荷不得不仰着头,接着,是夜瞳带着些强势地,堵住了她的唇。
毫无保留和犹豫,她清晰明了地诉说了自己的答案。
幽静之地,只余二人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院外,宋宁宁还未靠近小荷的房间,已被厉川拉住了手,带回了房中。
宋宁宁带着不解地看向他,后者眼眸含笑:“毁人姻缘,要遭天谴的。”
“她们好了?你如何知晓?”
厉川摇了摇头,将她抱起,放在榻上:“这种事,我不关心。”
“果然,你就是不想我去找她。”
“你对小荷很有敌意。”
宋宁宁斩钉截铁。
厉川轻笑出声:“我承认,我此前的确对她有些误会”
宋宁宁挽着他的脖颈,也被他此刻的情绪所感染,弯了眉眼,勾着唇看他。
“误会她要抢我的心上人。”
话音刚落,他便带着些迫切地吻了上去,不给宋宁宁任何拒绝的机会。
宋宁宁本也是想要同他好生温存一番的,可放下心来后,身体着实疲惫得很。
亲着亲着,她便已经陷入了黑甜梦境。
厉川看着身下,这已经陷入美梦的小猫,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罢了。
来日方长。
此刻夜色浓稠,正适合好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