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三层,司珏闯过来后,这副肉身已经残破不堪。上面的风险他可以想象到,但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他便不能回头。肉.体的伤害只需不多时便能痊愈,可眼下已然没有疗伤的时间了,他只能撑着残躯继续深入。
他未做多想,持剑狠狠劈上青铜门,却不想非但毫无成效,自己还被一股反弹而来的强大力量弹射下阶梯,一瞬间身上又被血尸啃咬了几个口子。
鲜血淋漓,白骨可见。
司珏奋力斩杀周遭围上来的血尸,继续撑着剑往上爬去,他不能悔,不能停。
再次抵达青铜门后,司珏没有操之过急,一边应对爬上来的一些血尸,一边解答上面的铭文,试图找出一些端倪。他想这就是三层以下与之上不能互通的原因,他们都被这一道铭文形成的咒印隔绝开来,否则三层之下的邪祟不能存活这么久,早就被上面的东西给蚕食了。
此咒印呈现水象,所以不能被第三层的岩浆烈火攻克,反而能形成一道固若金汤的封印。司珏沉凝片刻,目光掠过所有的铭文,随后脑子飞速旋转,霎那间研制出一个针对性的破解咒印。
他手中结印,以心中所
想做咒缔连为阵,须臾间一张巨阵在青铜门前展开,直至完全覆盖青铜门,司珏道:“破!”
一声后,青铜门稀里哗啦碎成数块,纷沓坠落,同时司珏也弄清了里面的境况。
在第四层,青铜门中,无数游魂在此漫无目的地游逛,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杀伤力,但司珏知道往往越是这种看上去没有杀伤力的形态,动起手来才越狠辣。
便如福宁县的那些。当初福宁县几个女鬼就将整个福宁县搅得天翻地覆,连他都周旋许久,而今数以千计的游魂,其难对付程度可想而之。
在司珏打开青铜门后,这些游魂并没有率先发动攻击,于下面那些嗜血的怪物而言,不同的是它们具备跟人一样的意识。
当青铜门被破开时,它们便知道司珏非同凡响,先是惊讶,再是疑惑,然后全部齐刷刷地看向司珏。偶尔有几只会穿过司珏的身侧抵达下一层,去啃食底下的怪物和鬼煞。
仅仅从他身边窜过去几只游魂,便足能让底下的咆哮和哀嚎骤起。过了片刻,在司珏与青铜门中游魂互相的僵持中,它们吃饱而归,仍旧如一点浮尘,飘飘然然略过司珏。
司珏:“不杀的吗?”
游魂中一个吃饱了的突然化了形,化出来的模样是个貌美的女子,她轻轻启口,红唇诱人,声音如空中漂浮的歌声。
“我们-太-寂寞了——”她说道,一双本该含情的眸子空荡地看向司珏,透着麻木、空虚。
“你留下来陪我们玩,好不好?”
司珏眉头一皱,这些游魂本在世间游荡,已经有了一定道行,它们不知犯下什么大祸被拘于此处,但本性仍是自由散漫的,所以它们中的厮杀或许只是为了不那么寂寞,哪怕落得魂飞魄散,也是自己的归宿。
经久以来,一群不好战的游魂占据第四层,厮杀出了这几千个。
“恕本座不能陪。”今天这一仗非打不可,司珏挥手抹去沧霄剑痕,拔剑杀去,这一剑而出,却被游魂们灵巧地躲过。
见司珏不从,方才美艳柔媚的“女子”瞬间变了脸色,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司珏而来。司珏捻了个决化作盾将身体护住,举剑刺向了她。
“呃-啊……”
长剑从“女子”的喉咙穿透,使她像一只扭曲的鬼魅,无血渗出,只轻飘飘地散成一团烟雾,似是获得解脱。
司珏收剑,与此同时,他化出的盾牌碎的七零八落,无数游魂群起而攻之。并不是为方才死掉的同党报仇,而是为了与司珏交手,它们把这种“自取灭亡”当成一场狂欢。
司珏已经难以用正常的思路去分析这些游魂,他只能剿灭。
结咒印、列阵、杀!
看一团团烟雾在自己眼前散开,他目光看向第五层的方向。忽然,胸口处揪心之痛,他低眉看去,几道爪印在胸口浮现,伤口正滋滋往外冒血。
顾不上止血,司珏应对着一个一个狂笑不止的冲上来的敌人,杀的越来越多,身上的爪印越来越多,终于他支撑不住半跪在地,用剑撑住身体。
方才那些爪印,不光刺破他的肉身,更将他的伤处变成了游魂侵略的载体。游魂从中穿过,使他的魂魄动荡,乏力失衡。
司珏蹙眉,心道:不是爱玩吗,那就狠狠玩个够。
他缓慢地铺开一个幻境,一个广袤森林,一群赶路人,一名道士,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世界。
此幻境是藏了层层杀阵,虽然看似平和,而那些赶路人以及道士便全是司珏灵力所化的幻身,其在幻阵中的威力只高不低。
千百游魂被此幻阵笼罩,若是它们沉醉在幻阵中,就不会再想着攻击他,他也可以早点脱身。
几次交手下来,司珏大概了解,为什么这第四层看着人畜无害的游魂要特意用青铜门给封印起来。
它们生前或是化型前都已经是道行深广的人或妖或兽,长期被困于此,其怨念庞大,甚至有些更是能够直接攻击灵魂。
三层以下的普通鬼魅,血尸根本不是它们对手,是以被青铜门隔绝开来。
司珏若是现在要在这里与它们相斗,自己灵力耗竭了,都不一定杀得完,更别说这一路上来,他不管是灵力还是肉.体都已经受损严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个幻阵施展直接耗费了司珏十年功力,再附以灵力加持,当司珏落阵后,奔跑着上到第五层时,双腿一软,瘫在梯阶上。他灵力流失太快,那些游魂又疯狂击阵,每一次都让他灵魂震荡。
他脑袋一阵巨疼,体内金丹开始激荡,一口鲜血喷出,染了整片梯阶。
司珏感觉自己从头到脚每一个地方都像是被绞肉一般,脑中更是钻心的疼,他张开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转过身仰面躺下,让自己尽量舒服一些,而后他艰难的抬起手,从长袖中摸出一瓶丹药,里面是他提前为自己准备的——金玉固魂凝神丸。此药能快速修复受损灵力,愈合伤势。
司珏服下,经过短暂的调息后,再看向上方的一刹那间,耳边似听到了禹清池的唤声:“司珏。”
他轻轻开口:“等我。”
这一句后,司珏再次用沧霄剑支撑着身体,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挪动着到了第五层。
这第五层的大门很普通,可司珏刚靠近,就听到一声一声震如天际的猛兽嘶鸣之声,他大概猜到此关着上古邪兽,或许也只是邪兽的魂体。
那些邪兽至上古以来已经消失于人间,曾经他也只在书中看过,谁想竟关到了镇魂殿内。
镇魂殿如同一座牢狱,关着天底下至阴至暗,至邪至怖之物。
司珏再次从袖子里抓了一把药丸吞下,随后打坐将药性快速吸收,而后提着已经被血染透的沧霄剑踏入了第五层。
“吼!!!”
他刚进去,一股猛烈的吼叫震耳欲聋,司珏定睛一看,面前的这邪兽正是上古魔兽——班瑀,它生的狮面獠牙,体大如象,眼似铜铃。
传闻此魔兽食人无数,强大无比。
正在司珏要应战时,暗处又出现一对幽绿的眸子。
“嘶嘶——”
那庞然大物渐渐从黑暗中显现,它嘴里吐出的信子有一米长,并同时伴随着绿色的液体流出。
此阴物是传闻中驻守地狱之门的魔兽——九幽巨蟒,却不想也在这镇魂殿中。
九幽巨莽刚显身,殿内各暗处慢慢都显现出了不同的邪兽,它们嘴里低声嘶吼着,仿佛带着莫名的兴奋。
平日里若是战一个邪兽,司珏还不足畏惧,可如今一群聚到一起,每一个且都是能独霸一方的。
司珏眉头紧蹙,他微微后退两步,脑中迅速想对策。
“吼!!!”
又是一声吼叫,整个大殿仿佛都开始颤动,班瑀率先靠近司珏,嘴里的腥臭迎面而来。
司珏压抑着内心的恶心,调动全身灵力,飞升立于半空之中。他的目的只是上楼,并不想跟这些邪兽逗留太久,他只需要震慑压制,让它们让出道路即可。
可是刚才他已经施展了一个幻阵在四层,饶是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同时施展两个幻阵。
思此,司珏双手归圆,在半空中作太极阴阳状,太极阴阳旋转之态慢慢显现,空中出现一黑一白两道光。
司珏闭上眼,认真运灵,当动作做完,他猛然睁开双眼,手中太极阵图形猛然扩大到整个大殿,对着猛兽笼罩而去。
“以吾之力,借阴阳之神,二形归一,封魔应空,变尔太虚,于仅神归!!”
咒语念完,太极图猛然发出一道刺眼亮光,随即所有猛兽像是突然被千斤重石压制,轰然一声全部倒在地上。
“嘶!!!!”
第132章
即便邪兽已经被巨石压住,但它们全都使出了最大的力量去冲破阻碍,终于,伴随“轰隆”一声巨响,压在所有邪兽身上的巨石轰然碎裂,成为一个个掌心大的石块。
“该死,杀不死的吗?”司珏咒骂一声,随后因躲闪不及,被巨蟒伸出的信子猛地一击,连连后退,逼到墙角之处。
数不清的邪兽从四面八方而来,它们虽然体型巨大,但脑子并不笨,一只堵截,一只就从后而上,四面都有敌手,司珏避无可避,只能在几只邪兽追杀的罅角中逃脱。
身为圣尊,司珏从未如此狼狈过。他一向淡漠,面对任何事情都从未急迫,可现在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眼睛不能放过任何袭来的危险。
“砰!”一只麒麟击破了四处逃脱的司珏面前的墙体,因镇魂殿外层层封印封锁,感受到如此的动荡,
封印加重,一层层咒印通过破裂的墙体浮涌而入。
这些封印对于司珏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镇魂殿里的邪兽却是针锋相对。只听邪兽发出一声巨吼,而后被咒印打得层层后退,一道道金光拍在邪兽身上,邪兽顿时像失去生气,只能死气沉沉承受着击破镇魂殿的代价。
一会儿的功夫,镇魂殿的墙体自动修复,变得如以前一样完整无缺。
司珏看准时机,朝着第六层狂奔而去,就在他踩着台阶而上时,突然脚上像被什么缠住一般,他努力挣脱不开,只好回身看去。
缠住他的是巨蟒,那巨蟒吐着信子,獠牙疯长,仿佛已经知道司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慢吞吞地把司珏顺着台阶往下拖。它的身体紧紧缠绕住司珏,只将他上半身漏出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司珏,就像在看着美味的食物。
以司珏本人的能量,巨蟒自知吃了司珏或许就能逃出镇魂殿,他格外珍惜这份食物。
就在它准备张开口将司珏一口吞下的时候,这时整个躯体被一股力量往前一攘,它猛然回头,原来是一只巨鳄突袭,那巨鳄盯上了它捕获的食物,想要抢走。
巨蟒见状,免得夜长梦多,当即要把司珏往口中送去,却不想迎面又扑来一只麒麟兽,将盘绕的巨蟒整个压倒。巨蟒不肯服软,立刻用獠牙回击,但那麒麟身如铠甲,巨蟒几次动它不得,反而被它扼住七寸彻底制服。
司珏也趁此机会从巨蟒的缠绕中脱逃,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他很快便被麒麟扑倒在地,整个人被压在麒麟身下,胸口处像被巨石积压一般,痛苦至极。
“啊!!!”司珏痛嚎一声,鲜血从牙关淌出,他几乎失力,面对这些残忍的邪兽,自己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般,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无力感。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掌控,以为自己不会再受伤了,但现在他明白自己也不是什么都万能的。
麒麟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司珏到底是肉.身之躯,即便灵力高强,这副躯体也是会坏的,他能感觉到生气在一点点从自己体内流失。
司珏咬牙从口中唤道:“沧霄剑来。”
只见沧霄突然从鞘中而出,像一道闪电一般,径直冲向麒麟。
麒麟连忙往旁边一闪,因此司珏再次从麒麟手中脱逃,而后司珏便结咒印将周身护住,自己纹丝不动,只操控沧霄与邪兽争斗。
沧霄是上古神器,不被邪兽所控,飞来窜去更难以捕捉,而邪兽身形巨大,面对如此极速的事物始终处于被动,几次三番后松懈下来。
“咻-”飞来一剑,直接刺穿号称金枪不破的麒麟的咽喉,麒麟轰隆倒地,激起巨大的尘埃,又是“咻-”的一声,已经被麒麟打倒的巨蟒被切断七寸,化成陈腐的泥灰。
司珏知道要将这里的邪兽全部斩杀实在太难,所以趁着沧霄与邪兽周旋之时,迅速抽身,靠沧霄吸引层层追捕,直入第六层。却不想在快抵达时,班瑀朝他快扑而来。
班瑀体型巨大,司珏一心到第六层未能注意防范,等再想结印护身时已经来不及,眼看自己就要被它压成一滩烂肉,千钧一发之际,沧霄飞速而来,刺穿了它的咽喉。
随着一声呜咽,班瑀颓然倒地,临死之际还望着司珏的方向。而司珏在稍作休整后,将沧霄唤来,撑剑起身,手握沾满鲜血的沧霄,走入第六层。
此时司珏一身黑衣已经被血浸透的暗沉了更多,身上衣服破损不堪,翻出的血肉触目惊心,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艰难的抬起被血模糊的双眼。
六层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凶物,司珏抬手用力抹去嘴角的鲜血。既然已经到了这里,禹清池的魂魄就在第九层,他不能放弃。
沧霄剑上滴的血被司珏拖着染了一路,第六层的大门紧闭,司珏艰难的走上前,手刚触到大门时,那巨大且平平无奇的石门轰然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司珏反射性的举起沧霄剑,准备迎敌,却不想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接而一男子狂放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大殿。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在这镇魂殿我居然还能再见到活人。”
司珏遁着声音向大殿一处看去,只见从两根柱子后面缓步走来一人,那人一袭黑衣,长发披散,整张脸布满了崎岖蜿蜒的黑色咒文,若不是因为咒文,那张脸可以说还是很俊朗的。
这人话音刚落,琴声也戛然而止,大殿上方一个白衣男子抱着古琴缓缓落地。见此人周身气韵,要是平日见着,倒认为他是文雅的修仙之士,可他近些,司珏便闻到他一身的血腥气。
若不是浑身沾满鲜血的人,绝不会有这样厚重难闻的气味。
司珏还未开口,一旁接二连三出现了各种各样穿着打扮各异的人,只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带着邪气与黑暗。
“堕仙?”
司珏脑中迅速反应过来,淡淡开口。
这些人不敢小看司珏,能够从镇魂殿一层单枪匹马杀到这第六层的,可想司珏实力何其强大。
只是这些人既然被称为“堕仙”,那他们就与一般的修仙者不是一个等级,起码是已经飞升过的。
“沧霄剑?”抱着琴的堕仙眼尖,一眼看到司绝的神器,眼底放光。
司珏淡然开口:“前辈,今日我并不想与各位起冲突,我来是为第九层,还望各位放我上楼。”
他现在不想再与这些已经成仙的人进行恶斗,若不然上面几层,只怕他也实在没有力气应付,恐怕要被留在这镇魂殿内了。
脸上黑色咒文的堕仙突然发出阴狠的笑:“小子,我们被关了几百年了,实在太过憋闷,我与他们也打烦了,你跟我比划比划。”说着那人上下扫看司珏,只觉得司珏一身正气:“你不如自己把金丹交出来,让我提升提升,待冲破这封印,我再带你出去如何?”
司珏冷笑一声:“尊称你一声前辈,但也不要痴心妄想。”
说完这句,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抱琴之人飞升到梁上,双手拨弄琴弦,一阵压抑刺耳的音乐瞬间回荡在整个大殿。
司珏听着这琴音只觉得心烦意乱,脑中热血翻涌,他快速默念清心咒,又关闭自己听觉来阻断这个琴声。
却不想这琴声从灵魂传导,根本不是关闭听觉就能屏蔽的。
而后,几人开始施展各自本领,每个人得目标都是想把司珏的金丹以及修为据为己有。
司珏咬牙腾空而起,双手结印,燃烧自己灵魂之力,随即一个巨大的法阵混合镇魂殿墙壁上的封印,展开了一张巨大的诛网。
在这诛网之下,司珏快速睁开眼,以“万剑归一”剑法附带灵魂之力刺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剑光飞乱,配合伏魔降妖阵以及镇魂殿的封印之阵,一瞬间将几个邪仙逼的节节后退。
“有点本事!”
一人说完,紧接着就见地面上漫延开一团团黑气,这黑气蕴含了这么多年从镇魂殿吸收来的戾气,若是修仙之人沾染到,轻则皮肤溃烂,重则灵魂受染。
司珏因为用灵魂之力后,眩晕得厉害,他不得不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而后再强行将自己多年的功力聚成一团灵焰,那灵焰是清明之力,与这些黑气对上,逼得黑气慢慢退却。
邪仙们已经为仙,能力强大,几人分别用自己武器与司珏打斗在一起,让司珏渐渐疲乏受伤。
身上一道一道伤痕更是被污染得厉害,似乎是毒,只要一沾染上,便拼了命的往司珏的五脏六腑钻。
司珏知晓自己这样根本撑不了多久,他再次将灵魂之力附在伏魔阵上,最后划破手掌,以己之血按在镇魂殿墙上,催动镇魂殿的封印之力。
“啊啊啊!!”
邪仙们被双重法阵的强力压制得痛苦不堪,司珏趁此机会找到第六层出口,一个
飞身快速逃离。
他没有那个精力把他们都杀完,现在他已经力竭,便只能逃窜道第七层入口。
第133章
踏入第七层的结界,司珏首先感受到的是死一般的沉寂。不同于下面几层的热闹,这里静悄悄的,像是什么都没有。
司珏能感受得到,越往上封印的威力越强大。能抵挡这种上古献祭术的封印世间罕见,即便这里什么都没有也并不奇怪。
可是,若第七层什么都没有,上面两层也只会是什么都没有,他只需要一步一步走上去就可,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司珏拖着残躯,慢慢往上走去,就要临近第八层的阶梯时,却听一阵翁重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别来无恙啊,司珏。”这声音在空荡的第七层带着点回响。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只是这语调却没年轻人的激昂,只有日以继夜的孤独形成的暗哑。
司珏回首,如烟似雾的烟尘从房顶上洒落下来,他恍惚看到一袭白衣翩迭的少年在楼顶翻身跃下,坠落在他的面前,朝他缓缓走来。
他定定睛,的确,那烟尘化成了一个少年,只是…不是着白衣,而是着赤色衣衫。
这人他很是熟悉,他缓缓叫出那人:“师弟,你还活着?”
少年是司珏的师弟,说是师弟,其实也不过是他殒身于万石时,师父另收的一个看守青铜鼎的抱柴童子,名叫“木鸾词”。
木鸾词天资聪慧,在师父座下短短时间,其修为便已经超过被万民掷石而亡的他。师父本打算在他魂归后把木鸾词引荐给自己的师弟长栎仙人,不想木鸾词坚持要拜在师父座下,一心一意想拿下首席大弟子的称号。
师父虽只把司珏当成唯一的徒弟,但也真心认下木鸾词。
若是司珏没有复活,那木鸾词也是位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侠义之士,可是一切都在司珏醒来后不一样了。
司珏在青铜鼎中塑身复活后,师父几次三番与之调侃要将司珏带上飞升为仙之路,叫他做快活仙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木鸾词从那一刻起心智大变,唯恐自己的飞升为仙之路被司珏所阻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行凶,想要将司珏除之后快。后木鸾词的行径被师父发现,师父念及与木鸾词多年师徒之情,只把他赶出门去,并没有伤及他分毫。
但木鸾词一时想错,误认为师父此举是想丢弃他,只为司珏一人铺路。至此以后,他心智大乱,渐渐走向疯狂。木鸾词修行邪术,将自己变成的怪物,为祸人间,遭到了修仙人士的合力讨伐和追杀。不久后,他就突然失了踪迹,原来竟是在走投无路之下躲进了这镇魂殿内。
如今,司珏这位师弟能独身安居第七层,可见在镇魂殿中的修行一刻也没落下,这里的东西恐怕都被这位师弟吞食尽了。
木鸾词勾勾唇角,表情魅惑妖冶,叫人不辨男女,他缓缓说道:“不要叫我师弟。”
他启口:“我在这里已有上百年了,没想到还有跟你重逢的一天。呦,怎么受伤了,你也会受伤啊!”
司珏没有说话,冷冷注视着木鸾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并没有飞升。”
“没有飞升?是没资格吧?”木鸾词强行压制心中的怒气,但司珏听的出,他在发怒。
“前尘往事一切都不想说了。”司珏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复生后需重新凝金丹,修灵力,便是师父想带我,也绝无可能。”
“哈哈哈哈。”木鸾词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癫狂大笑,然后笑声戛然而止道,他厉声道:“笑话!师父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天底下所有人也都只认为你是师父的徒弟。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争,始终比不过你分毫。我算什么!我只不过是为你拾柴,等你复生的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司珏,你凭什么啊?”
他情绪越发激动:“我想不明白,我究竟哪点不如你?底下那群废物都能把你伤成这样,看来这么多年你也没什么长进!”
“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在师父那里,是我先来的,仅此而已。取代一个人本来就比成就一个人更难,你是将一副好牌打烂了。若你不执拗于方寸之地,目光能看到浩浩天下,便知以你之能全然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司珏始终淡淡然的,语气平和。
木鸾词知道他跟司珏之间纠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要谋长远之计,便道:“上面的路更难走,有我与你携手,能简单一些,否则今天你连我这里都过不去。你思量一下,我只有一个条件,带我离开这里。”
司珏轻笑一声:“绝无可能。”
木鸾词本就亦正亦邪,这上百年的孤寂与疯狂弑杀已经让他心智大乱。司珏漠然的态度与拒绝的坚定,瞬间激火了他。
“好,好,那你就留在这陪我吧!”
话音刚落,木鸾词腾空而起,随即司珏只觉得浑身不能动弹。木鸾词这百年吞噬了太多邪物,力量极强,比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珏这一路上来,不管是身体还是灵力甚至是自身功力都受损厉害,他举起沧霄剑抵抗,木鸾词却一掌劈来,那掌风带着来自地狱的暗力,让司珏连连后退,接而直接背部被重重撞击在墙壁。司珏感觉自己肋骨都断了几根,连腰都直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若是师父知道你现在如此没用,看他会不会后悔当初为你尽心竭力重塑肉身,复活你!”
司珏嘴里不断冒血,他费力的抬起眼,嘴里吐出一口血后,吃力道:“师父,不会不会后悔。”
木鸾词发疯似的直接掐上了司珏的脖子:“不会!!??哈哈哈哈!!?我让你再死一次,看看师父还会不会救你。”
“噢,不对,我不能杀你,我要你在这陪我,永生永世被我折磨,我要让你也变得跟我一样,每天吞噬邪魂,吞噬戾气,哈哈哈哈哈哈,我要让师父看看,他曾经最爱的弟子的堕落!”
司珏被他扼住咽喉,他自知现在不是木鸾词的对手,硬拼肯定不行,他必须找准时机。
他颤着手捏起一个决,瞬间召唤出青铜鼎,曾经他在青铜鼎中待了百年,被青铜鼎炼化,在青铜鼎内厮杀,那么今日他可能要故技重施。
他唤出青铜鼎的一瞬间,木鸾词有那么一瞬间晃神,他手微微松开。司珏举起沧霄剑就劈了过去,剑气飞横,惹得木鸾词闪身躲开。
就在木鸾词躲闪瞬间,司珏一头扎入青铜鼎中,青铜鼎内炼化了十万魔族,里间的摧残煎熬是任何人包括飞升仙人所不能忍受的。
但是,司珏可以
青铜鼎里每一寸绞杀似的疼痛都在重塑司珏的肉身,木鸾词冷眼看着司珏进入青铜鼎,而他却不敢再靠近,这青铜鼎是上古神器,其厉害之处,他是明白的。
司珏被逼再次进入,他也是没有想到。
万千黑气围绕着司珏的肉身,司珏咬紧牙关,忍受着万古钻心的疼,曾经被巨石击的疼痛又再次浮现,司珏忍不住压抑着低吼。
“呃”
“哼,算你有种,我就在这等你,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木鸾词气急败坏的双手抱胸站在青铜鼎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青铜鼎内黑气翻涌,比镇魂殿下面几层的魔气更盛,如怒海狂啸般几近而出。
突然!一道金光从青铜鼎内喷射而出,司珏闭着眼从金光中踏出,整个人身上蕴含的功力威压直接逼退了木鸾词几步。
木鸾词抬眼看向司珏,他有些慌神,司珏与刚才那颓败的样子截然不同,身上虽然依旧皮开肉绽,但整个人的内力一股一股往外喷涌,好似一抬手就能惊起滔天巨浪。
“你!!你搞什么名堂!师父当初为你付出那么多,你现在居然要入魔?”
司珏缓缓睁开眼,只见往日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变成全是黑色的水纹,他双手合十,随即以推掌之势朝木鸾词攻去。
木鸾词根本承受不住这么滔天的强力,被打飞出去,撞在镇魂殿的墙壁上,镇魂殿墙壁上的封印咒文亮起,将木鸾词的背部灼烧。
“噗!”
木鸾词一口鲜血喷出,单膝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司珏。
司珏缓缓从空中落下,眼底恢复清明:“我只是借了一点东西。”
说完,司珏已经没有时间再跟木鸾词废话,而且对于杀木鸾词他也没有兴趣,既然木鸾词现在已经重伤,根本再拦不
住他的去路,那么他也无需再浪费功力。
木鸾词不解的看着司珏:“这镇魂殿到底有什么东西,居然让你这样高傲的人需要问魔族借力!”
司珏收回青铜鼎,并不想回答木鸾词,只是一步一步踏上第八层的阶梯。
“司珏,我看你入魔是迟早的事。”木鸾词不甘心的又说了一句,他盯着司珏的背影,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但现在除了逞口舌之快外,木鸾词再无别的办法。
司珏手持沧霄剑,轻轻回头:“为了她,入魔又何妨。”
第134章
“司珏!你别走,带我离开这里!”
司珏无动于衷地踏入第八层。
木鸾词不敢再追上来,一拳锤在旁边的石壁上,“这一次,还是没能出去。”
他发出一声怒吼,“司珏!!我恨你!我恨你!!”
司珏对身后的叫吼声充耳不闻,他缓缓跨过结界,走进第八层中央,一丝黑气从他眼角溢出,迅速变得无影无踪。方才他投身于青铜鼎,不光修复了身体的残缺,更利用青铜鼎炼化的煞气强化了修为,让他能暂时盖过木鸾词,可到底他所修炼的术法是仙流,太至纯至刚,与魔族煞气不相容。
这会儿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冲撞,他强行压了下去。但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与邪魔之道有粘连之人,就会被邪气同化,如木鸾词和沈砚白、沉疏柏那般,心智大变,彻底沦为邪道,即便伪装再好也已经走上另一个方向,永世不能飞升。除非及时彻底清除体内煞气,继续修自己的仙道。
可为了禹清池,司珏不想也不能放弃他向魔族借来的力量。他想要让两者在他体内并存,以修仙之人的本性本心对魔族力量合理利用。
第八层依旧沉静地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声音。司珏知道没那么简单,在中央逗留了一会儿,调理纵横在体内的魔气。
却听一声慵懒低沉的声音响起:“呦,入魔了。”
司珏骤然抬眼,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身褴褛紫衣,身形消瘦,模样妖冶妩媚的女人斜斜地靠在台阶下层上。但方才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忍不住蹙眉,直觉有一场硬仗要打,全身都处于备战状态。
那女子慵懒地换了个姿势,坐直起来看着司珏:“你放心,我无意拦你,浪费我的力气。我与那些只懂得嗜血厮杀的怪物邪祟不同,你跟我无冤无仇,我不会欺负你的。”
司珏轻哼一声,还从未有人对他用过“欺负”一词,不过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这镇魂殿的残酷中修炼起邪术来如鱼得水,所以她强大于他也是意料之中。
但对于方才女子的说法,司珏觉的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没有入魔,只是借魔族之力一用罢了。”
“迟早的事。”那女子轻飘飘地说,然后站起身,“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想为你入魔添砖加瓦,毕竟对于我魔族力量壮大,我倒是乐见其成。”
“魔族?”虽从女子周身气韵,司珏已经觉察到,但女子自己承认,他少不得要问上一句,“能困在第八层,定不是寻常魔族之人。”
“三百年前在阜国,你杀的那十万魔族的总统领是我兄长。”女子淡淡的做出解释,“不过,我并不想与你结仇,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死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上,哼,活该。”
女子冲司珏挑眉。
司珏硬声道:“这些年魔族在世间销声匿迹,不会是因为不想参与世间喧嚣,只想独善其身吧。”
女子摊开手,缓缓旋转一周,看着这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地方:“我被困在这里有二百年了,外面的事情我怎么知道。由你的话听来,魔族这些年韬光养晦,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为何会被困在此处?”
她转到司珏面前,噙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仙魔之争罢了,不过,没有魔族掺和,这世间就太平了吗?我瞧你们修仙的人也挺能折腾的。”
“…比如你。”她说道。
司珏素来不爱沾染俗事,但想起这段时间与禹清池在一起的经历,心知仙门之中早就腐朽不堪了,光是六大仙门门主,便有沈砚白和顾巍堂两位步入邪道,何况那些普通弟子,又有多少是他看不见的。
“我说了我不想阻拦你,请吧,司珏。”女子刻意离台阶远远的,为司珏让路。
司珏不与她多言,禹清池的魂魄近在咫尺,他要把她连同黎川泽的七魄一起带回去。
司珏三步并两步地奔向台阶,并未注意,在他身后,那魔族女子勾动唇角,念动咒法,如愿以偿的看着他踏入一个幻境。
一眨眼的功夫,司珏周围全都变了,他站在羌国境内的一个小小石台上,无数石头朝着他砸过来。
司珏曾经午夜梦回惊出一身冷汗的场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他无所谓地看着石头朝自己身体穿透,砸过去,并没多少波澜。
“这场幻境究竟还要对我用多少次。”司珏冷冷说道。
不想,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痛呼:“啊!”
司珏回头,就见禹清池死死护住少年司珏的躯体,石头砸在禹清池身上,迸溅出一朵朵血花。
往昔他每回忆起被乱石砸身的痛苦,便如万蚁嗜肤,随着心结渐解,那一切都被淡化。
如今再看,那石头每砸在禹清池身上一次,他的心便抽痛一次,甚至难以呼吸。
“不不要”
一块石头砸在禹清池头上,而她却将曾经少年的自己紧紧抱在怀中,任由鲜血染遍全身。
司珏挥动起沧霄剑,想打破这幻境,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眼前的吵闹,血腥与呐喊充斥着他的感官。
他开始愤怒,怨恨,暴虐。
“滚开!!你们都滚开!!”
刹那间,空中一道幽然的女声缓缓响起:“司珏,你好可怜啊,为了这所谓的正道,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
“你的力量远不止于此吧,接纳它,吸收它,使用它。”
“魔又如何?仙又如何?谁是恶,谁是善又如何?”
司珏看着禹清池已经与少年的自己倒在血泊中,而
他只能站在一旁无能为力,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妄,可眼前的冲击,他却没办法破除。
从脚底升起的无助感,让一向挺直身背的司珏跪倒在地。
从这一刻他也彻底明白了,禹清池为自己解了心结,但她却成了自己的心劫。
“别别砸了,放过她,求求你们”
那道女声似带着蛊惑:“司珏,你是天底下最有天赋之人,修仙也罢,成魔也罢,不都是为了强大己身吗?你何必拘泥于形式呢。”
“接纳它!吸收它!来吧!”
随着女人声音的迷醉,司珏感觉体内涌出一股一股的力量,那力量狂躁残暴却又格外强大,在他体内与清明温静的纯净之力相互碰撞。
金丹在丹田内来回震动翻滚,随着金丹的运动一股一股燥热能量渐渐与清明之力融合,两者形成一黑一白两股如小溪一般的河流,围绕着金丹来回旋转,如太极阴阳。
司珏头疼欲裂,体内的五脏六腑也被这两股争斗不下的力量震荡得难以自制。
他摔倒在地,手握成拳,一拳一拳的砸向地面,他压抑着怒吼:“别说了!!!闭嘴!!!”
“哈哈哈哈哈,司珏,你还在执着什么?抗争什么?”
“正义有什么用啊,只是给你扣上一个…说起来好听一点的名声而已。你看,这帮愚民还不是可以对你任意指摘,肆意伤害你心爱的人。倒不如做天下霸主来得痛快!到时候,谁敢对你不从,谁又能对你不从。”
司珏看着被自己砸的血淋淋的双手,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而盘坐于地,双手结印放在膝上。
他调动起体内的金丹,竭力想把自己体内的暗黑之气压制下去。
可哪想,那气太盛,又十分强大,司珏额头渗出一层层薄汗,黑色的锦衣再次被毛孔中冒出的血珠浸透。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场景终于变换了,他再次回到镇魂殿阴暗的大殿内。
“咔咔呲……”
“噗!!”
一口鲜血从司珏口中喷出,随之金丹也有了一丝裂痕,刚才在体内为了压制黑气,金丹调用太过,体内灵气也枯竭。
若是现在他在第一层,只怕随便一个魑魅魍魉都能将他吞吃入腹了。
司珏睁开眼,眼底的黑气散尽,可眉心处聚起一点血滴似的黑纹慢慢隐住。
“三百年前你就这样倔强,宁愿被乱石砸死都”
司珏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魔就是魔,人就是人。”
女子冷笑一声,看着司珏现在这样虚弱的模样,也没什么兴趣,索性也不再纠缠,隐入黑暗之中。
司珏靠着墙壁喘着气,镇魂殿一遭是他必走之路,也是他必经之劫,他不后悔。
可他也万万想不到,这镇魂殿竟藏着这么多不同寻常,难以对付的邪祟。
他终是高估自己了。
他抬头看向前往第九层的梯阶,不知道第九层等待他的究竟是何等厉害的东西。
无妨,大不了他就拼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他活了三百年了,前一百多年,他在青铜鼎中,无欲无求太久;后一百多年,他坐上了这修仙界的圣尊,他又孤独了太久。好不容易这一次遇到自己极力想要护的人,即便出不了这镇魂殿了,他也不枉此生。
司珏缓缓抬脚,踏上第九层的阶梯。
——
禹清池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她一直沉浸在一个梦中,司珏一袭黑衣在拼杀,拼的满身是血,拼的瘫倒在地。
……比被那乱石砸死的少年司珏还要狼狈。
她在梦中扯开喉咙大声呼喊,可司珏怎么也听不到,一双眸子杀红,沧霄剑几乎被鲜血染尽。
“司珏!!司珏!!”
前所未有的恐惧顿时将她包裹,可她根本醒不来。
“司珏!!”
第135章
梯阶越往第九层靠近时,周身愈发温暖,那种力量与其他楼层截然不同,透着祥和与宁静。
但司珏并不敢大意,他提着剑小心翼翼的迈好每一步,时刻提防着会突如其来的危险。
当他走到第九层门口时,呈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结界,整个结界呈金黄色,结界罩上面浮现着密密麻麻的咒文与符印。
司珏揣摩了半天,这种符印他从未见过。他只好试探着将手伸进结界,本以为这种强力结界会把自己弹出来,却不想他的手很轻松的穿了进去。而且里间有一种莫名的舒适感透过指尖传至他的全身,司珏便抬脚踏入了结界以内。
“嗡”
如晨钟鸣响,结界罩上的符文竟毫无征兆的转动了起来,接着钟响低沉,响了三声后戛然而止。
此处不一样,与前面八层完全不一样。
这是司珏脑中唯一的想法。
他整个人站在大殿内部,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不仅不阴暗,反倒还有几分亮堂,甚至有一丝丝淡淡的香气。
而在大殿正中央,摆了一张古香古色的四方桌子,桌子上面有个做工精细的木盒。
司珏轻轻抬手触摸上那个盒子表面,继而他被一股猛力弹飞。那股力量格外强大,以至于司珏已经受损严重的五脏六腑又一阵撕裂。
他缓缓抬头,只见盒子上方浮现了一个金光罩,金光罩上层层叠叠的符文如音符一般转动起来。
司珏眉头紧锁。
正在他思索间,金光罩渐渐收紧,接着汇聚成一个人像浮影。
司珏定睛一看,那人留着八角胡,一身黑白阴阳道袍,体态坚硬。
“厉厉三盛?!”
在司珏的印象中,厉三盛是他继圣尊之位不久后,太极宗突起的一个极具天赋的修仙者,在以往仙门大会中,见过几次,有点印象。
可这个虚影只一闪而过,随后他眼前出现了画面,画面中正是镇魂殿,而沈砚白却在其中,紧跟着响起一道尖锐女声。
“师父!!!大师兄!!!”
画面一转,厉三盛双手快速结印,双腿盘膝而坐,霎时,他的背后出现巨大光影,那股力量几乎把整个空间都扭曲了。
司珏皱眉看着映像中厉三盛施展的道法,倘若他记得没错,这是一种名为换魂的禁术。以己之魂献祭,保一人二魂七魄不散,且不受任何邪魔侵蚀,并且以自身功法献祭,能开启上古神力,以留一人之魂能够存世间,独魂寻体得生。
这上古术法虽威力强大,所需要代价也极为强大,施法之人灵魂功法献祭,似烟尘消失殆尽于世间。
这本就有违天道,所以使这上古禁术者少之又少,若没万不得已,以及强大的信念,没人愿意自我献祭以保他人之魂。
司珏明了一切,困惑了他这么久的谜题终于解开了。
为什么禹清池金丹封印,魂魄镇殿,却能够独留一魂在世间,而且这单魂全智而生,不痴呆残疾,甚至还能保留记忆。
与她同时在镇魂殿被杀的黎川泽的魂魄却四分五裂分散与世间,且一魂也不能为生。
其实,这全然是厉三盛以己献祭才得保全了禹清池。要不然,沈砚白怎么有那么强大的实力能够杀得了厉三盛?
画面戛然而止,司珏抬头,厉三盛的虚影再次显现,他缓缓开口:“如有幸得高人帮助,望带我徒儿离开此地。”
这句话说完,厉三盛的虚影如烟尘一般消失殆尽,想是这本就是厉三盛留存的最后一丝幻影。
司珏缓缓爬起身,给自己简单的施了一个护体咒,当他带着纯净之力再度触碰盒子时,那股猛力果然没有再出现了。
司珏颤着手,缓缓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硕大的透明水晶球,而水晶球内睡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他仔细端详,一身黑白道袍,以马尾单束,她眉眼修长,直鼻挺俏,带着几分凌厉,又因着闭着眼,稍显温柔,整个人清美绝伦。
司珏心跳很快,他轻轻一笑,嘴里喃喃道:“你原来长这个模样。”
或许是由于禹清池的二魂七魄都被厉三盛的上古禁术保护得很好,所以她才能够以人形存在于水晶球中。但又因着少了一魂,而心智又被留于世间的单魂继承,导致了人形不能苏醒,只能寄存于此。
司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正要关上盒子带走。
却见水晶球突然散开了七束光晕,在来回旋转,司珏拿出收集黎川泽魂魄的锁魂囊,他明显感觉锁魂囊内的三魂不断震动。
这应该就是黎川泽的七魄了,原来他的七魄这十五年是靠着禹清池的魂魄才得以滋养寄存,果真是师门情谊深重啊!
把黎川泽的七魄收进锁魂囊后,司珏如释重负。虽说这一层层上来艰辛,还好能够拿到他们得魂魄,也算不枉此
行。
想来,要不是厉三盛以上古禁术护佑,抵绝一切邪祟魑魅以及暗黑之力,黎川泽与禹清池的魂魄在第一层就被吞吃入腹了,哪里能这样安然的待在第九层盒子里。
之所以下面的邪物上不得第九层,多半也是因着这上古神力所在。
“轰隆隆!!”
外间一阵雷鸣,一道粗大的闪电划破上空,阴云之下,镇魂殿内飞出一人,那人一身黑衣,带着从地狱归来的王者之气,雷声闪电皆为他欢呼雀跃。
镇魂殿内从上至下的邪物魍魉都带着兴奋的嘶吼。
第八层的女子倚靠在窗边,看着渐渐远去的司珏,勾起嘴角,猩红的眼眸带着狂喜,嘴里低声呢喃。
“新魔主不久就会来接我们了。”
——
睡眼惺忪间,禹清池看见司珏缓步走来,他仍旧一袭白衣,墨发如瀑,只是却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他的脚步并不像以前一样灵动飘然,一步一脚都像拖着巨石,终于他在她的身边坐下。
司珏伸出白皙修长的指节,拨开禹清池那被冷汗粘连在脸上的碎发,用只能听见气流的声音道:“清池,我回来了。”
禹清池突然觉得心脏猛的一紧。
天边的太阳缓缓升起,大地铺满阳光,司珏背光而坐,看不清模样,如同降临在禹清池眼前的圣人。
却在禹清池起身瞬间,天边的乌云飘来,将太阳遮挡,因此司珏的面孔也在禹清池眼前清晰可见。
这张脸完美无缺,仿佛那被血浸染的脸颊,破裂的肌肤都是一场梦境,但那梦境为何如此真实。
禹清池扑上去,抱住司珏,“我梦到你身陷险境。”
司珏被禹清池扑倒在床上,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做噩梦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不想睡了,我只想看见你。答应我,以后你要永远的守在我身边。”禹清池紧紧抱住司珏,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却听着身下的人一声闷哼,她这才意识到异样,比如…司珏怎么会被她轻而易举扑倒,比如…他怎么抱上去那么单薄。
禹清池微微抬头,眼睁睁看着她手握着司珏肩膀的位置缓缓渗出血渍,染红白衫。
大概是身下的人知道瞒不住了,所以也不再刻意去隐藏痛苦,一丝丝痛哼从唇角溢出。
禹清池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蹭地起身,再望向司珏惨白的唇,怵然惊慌:“司珏,你…那根本不是梦,你是不是,去镇魂殿了?”
司珏默然,无异于一种回答。
禹清池鼻头瞬间酸楚,心疼、感动、担忧裹挟着一丝庆幸,各种复杂情绪袭遍全身,让她不知如何反应。
她呼吸急促又欲言又止,良久,想触碰司珏但又不敢触碰,终于吐出一句:“你为什么那么傻!”
“我不是回来了吗?”司珏硬撑着笑容,“清池,我没事。我把你们的魂魄带回来了,从此以后,一切都会拨开云雾见青天。”
禹清池瞳孔蓦然放大:“你”
他这话说的十分吃力,似乎每说一个字,身体就会用力一次,等一句话说完之后,他便气力尽失地倒在床上。
禹清池忍不住泪水夺眶,从空间戒指中召出药物,疯一般地去翻找能为司珏疗伤的丹药,“司珏,没事的,没事的。你会好起来,你可是圣尊啊。”
“不过是皮肉伤,不必担心。”司珏启口,伸手要禹清池靠过来。
禹清池靠近司珏,不敢在他支离破碎的身体上轻举妄动,只敢将左耳凑近司珏的口唇。
“我去过镇魂殿一事,不要与任何人说,否则……”话音未落,司珏身体一颤,喉咙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我不说我不说。”禹清池心急如焚,说着泪水有些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她知道,司珏这个人最要面子,看他这模样哪里是什么普通皮肉伤。
“去太虚境。”司珏又说了这几字,便不受控制晕厥过去。
禹清池不敢耽误,用尽全力将司珏扶起,立刻动身去太虚境。
太虚境便在玄清门,是司珏闭门精修的地方,距断尘居并不远,只消片刻便能到。禹清池并不会御剑,又不想惊动任何人,只能驾着司珏一步一步走往太虚境。
当太虚之门关上那一刻,外间的一切都被隔离开来,里间安静的似虚空。禹清池小心翼翼的给司珏放下,她抚着他的脸,一层一层将他被血染尽的白衣脱下。
第136章
看到司珏上半身布满了各种形状,深浅不一的伤痕,禹清池心痛如绞。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他的伤口,眼泪再次不受控的落了下来。
只见这时,太虚境中各种精华飞来司珏身侧,笼在他周身,想来这便是疗养肉.身的过程。
禹清池不知等了多久,她一刻也不敢离开,全程盯着他,守着他。
良久,司珏终于在一片虚无之中转醒,他醒来就看着禹清池睁着一双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底的担忧慌张怎么也遮盖不住。
他轻笑:“这样看着我干嘛”
禹清池急忙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声音发颤:“我不敢闭眼,我怕我一闭眼你就不见了。
“傻瓜,不过就是些皮外伤,我的体力在慢慢恢复了,很快就能站起来,和以前一样。”
禹清池知道司珏说的“和以前一样”不过是像以前一样能走能动罢了。这两日守在司珏身边,她能真切的感受到他周身的灵力在慢慢消散。司珏伤的如此严重,恐怕金丹也受损了。现在的他连一个普通的修仙弟子都打不过。
但,没关系,她会拼了命的保护他。
禹清池趴在司珏身边,又忍不住泪崩,“不是说好了吗?召集六大仙门一起动身去镇魂殿,你为什么要只身涉险!把自己害成这样!至少叫醒我,让我和你一起去!”
司珏缓缓撑起身子,禹清池帮忙扶起,并给他披上了外衫。司珏抬起手轻抚了一下禹清池的脸,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指望六大仙门?不但帮不上忙,兴许还会使绊子,我一个人足矣。”
“可是”
“别可是了,好在一切还算顺利,我也没什么大碍,在这太虚境养一段时日就好,不必担心你传令静沉,不要泄漏我们的行踪,咳咳咳”司珏又压制不住胸腔的难受撕裂,咳嗽出来,嘴里顿时涌上一阵粘稠的血。
“好好,我陪着你,我要看你好起来,我现在哪也不去,就在这守着你。”
司珏勉强的勾起嘴角,谁想嘴里的血却是溢满而出,禹清池慌忙扯过袖子为他擦嘴:“司珏”
司珏呕完这一口血,终于又再能言。他从袖子里掏出从镇魂殿带出装有魂魄的木盒。
当司珏拿出木盒时,禹清池身体一僵,以前好不容易用固魂术压制在肉.体内的一魂,几乎要从天灵盖而出,拼命的往木盒而去。
而且那强烈的熟悉感让禹清池内心忍不住躁动,她知道,那盒子里就是她的魂魄。
司珏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透明水晶球,带着笑意看着:“原来你长这个样子,甚美。”
禹清池心情复杂,这魂魄是司珏拼了一身本事和半条性命拿回来的,她伸出的手也微微颤抖,竟不知道说什么。
“魂魄归位需要七日,且需聚合灵术,这七日你就待在太虚境等到魂魄稳定完,那你这具身体腐朽的仙根自然修复,虽说金丹不在了,可再修炼也不是难事,且你二魂七魄上带着灵力,到时候怕是比我还厉害呢。”
说完,司珏轻轻笑起,那苍白的脸看着让人心疼,没有了往日的高冷与不可一世,让人忍不住心上一紧。
禹清池接过盒子,只道:“我不着急,我先守着你好些了再聚魂归位。”
司珏温柔道:“傻瓜,你当这是什么丹药呢,能放着再吃,还是快些完成,我这样子怕是还需得你保护了不是?”
两人僵持了一阵,禹清池尽管担心司珏,但她觉得现在她及时完体才是最安全的,莫不然万一出什么意外,倒辜负了司珏这一番涉险。
“放心吧,太虚境内有座阴阳神机棺,我们都进去,神机棺不仅能屏蔽外界,还能吸取日月精华,草木灵气,能更快让我恢复,也让你不被打扰,待会我将聚合灵术心法传授给你。”
禹清池知道现在拗不过司珏,点头答应,两人互相倚靠着缓步行至阴阳神机棺前,司珏轻轻勾手,棺门自动打开。
随后一律蓝光进入禹清池脑海,聚合灵术的心法瞬间出现,禹清池立刻清晰明了。
做完这些,司珏已经力竭,禹清池扶他进棺内,在司珏
闭眼时,禹清池再次默念了一遍印在脑中的聚合灵术,自己也带着水晶球走入神机棺中。
“轰”一声,棺门关闭,白茫茫的太虚境内一片安静。
——
月明星稀,乌云渐散,今日是掌星殿八大长老齐聚观星台观星占卜的日子。
八人坐以八个方位,地面的占星阵亮起明光,星光印于占星阵上忽明忽暗。
突然,八人同时睁眼,脸色骤变。
“不好!!有大事发生!”丝竹真人一脸惊恐。
坐于观星台下的矮椅上,撑着头颅打盹的赤微星君惊云澜缓慢睁开眼睛,仰头看去:“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扰人清梦。”
话音刚落,八位长老齐齐从观星台跃下,落至惊云澜身前。
惊云澜面前的月光被挡了个严丝合缝,就算再不灵敏,他也知道事情不简单,正正脸色,起身严肃道:“你们占到什么了?”
丝竹真人看了周围几位长老一眼,拧着眉头道:“门主,我们几人夜观天象,察觉有异,恐生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巨变。”
惊云澜挥挥手,他虽长得一副年轻面貌,却到底已经是位古稀老人,见过的风浪不少,一直以来还没什么让他心急的东西,“别说废话,仔细道来。”
丝竹道:“我们发现镇魂殿方向有变,封印动荡,再细细追查,竟发现昔年已经殒身的虚渺元尊虽金丹尚在镇魂殿,但魂魄已经不在了。再反观天象,与虚渺元尊殒身时的天象相应,俨然是虚渺元尊复生之征兆。”
“虚渺元尊复生?说笑呢吧!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沈砚白吗?”惊云澜只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可下一瞬他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了司珏。
惊云澜微微侧身,沉凝片刻,而后缓声道:“无论如何,虚渺元尊复生是好事啊。”
“非也。”沉业长老道:“这血月凌空,星沉黯淡,是大凶之兆。我们八人根据星宿观测推演,得知虚渺元尊此次复生违背天道,为天地不容,强行出世只会祸乱天下,让整个修仙界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
惊云澜疑惑道:“当真?”
八人异口同声。
“可那虚渺元尊是为天下殒身而亡,说她复生会祸乱天下,也得有人信啊。”惊云澜沉声道:“不过,既然你们推演出来了,我还是得先告知沈砚白再寻对策,毕竟那虚渺元尊是沈砚白的道侣。”
惊云澜抻了抻胳膊,将一手摊开:“你们把推演的结果作道卦词与我,我这便去找沈砚白。”
丝竹长老从身上取出一张卦纸,而后提字:“告各仙门门主、长老,今日掌星殿夜占星象,忽见血月凌空,星沉黯淡,此为不吉,凶象直指镇魂殿。观测星象,故明所指,乃镇魂殿内虚渺元尊魂魄消失,似有复生之可能。据占星阵推演,又得虚渺元尊复生为天地不容,必然为祸天下。请各仙门洞悉此事,以作应对之法。”
惊云澜仔细审视落在自己手上的卦词,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真有这么严重?”
丝竹长老道:“请门主速速去知会。”
惊云澜见状也不再多问,当即御剑而去,行进途中捻了一道传声令给沈砚白:“沈门主,我有要事相商,速速见我。”
因已经捻了令给沈砚白,所以当惊云澜到玄清灵境时,已经有人出来相迎。惊云澜随出来相迎的金若渝抵达沈砚白的住处,与沈砚白两人在茶室会了面。
沈砚白身体尚在休养,故而便没折腾,只随意披了一件长衫,坐在茶室的蒲团上喝着茶。
惊云澜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还没等坐下,便将卦词递在沈砚白手上,“你快瞧瞧,这卦词说虚渺元尊复生了,实在惊憾。”
沈砚白闻听此言,脸色大变,当即打开卦词,这一看,眉心处拧出了一个川字,怔了许久,他低声道:“此事当真?”
惊云澜急声道:“我掌星殿占卜出来的卦象从未失真。虚渺元尊既然已经殒身,再复生便是逆天而为,虽说虚渺元尊为天下而亡,然当前应该以大局为重,以我之见,若虚渺元尊还没壮大己身,便该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若是有人推波助澜,已经恢复如初或是更上一层,便应与六大仙门合力诛之。”
惊云澜所说的话与沈砚白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然而他这种“痴情种”怎能立马便答应惊云澜所说之事,自应假惺惺抹几滴眼泪,再哭上几句:“十五年,十五年啊,我终于又能见到清池,你叫我如何忍心再诛杀她一次。”
惊云澜并未在意沈砚白口中“再诛杀她一次”的意思,只当是沈砚白于心不忍,于是再次恳求,“沈门主,若你不忍心出手,那我就去召集各仙门合力绞杀。到时候只是希望沈门主一定顾全大局,不要因儿女私情而枉顾天下啊。”
第137章
沈砚白惺惺作态,表现出一副要在天下人与道侣之间选择的扭捏状。直到惊云澜说的口舌干燥,方才点头应下惊云澜所讲。
在整个交谈过程中,沈砚白似乎做出了极大的取舍和牺牲,其实心里在想惊云澜也不过和顾巍堂一样,是个可以当刀使的蠢货罢了。
见沈砚白答应,惊云澜大松一口气,感觉自己在这场力挽狂澜拯救天下的壮举中实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随后他便露出无奈的表情,“这世间能从镇魂殿救走虚渺元尊的只有…圣尊一人,若我们公开与圣尊要人,只怕还没铲除逆天而为的祸害,就败在圣尊手里。”
沈砚白听惊云澜一会儿一个“虚渺元尊”,一会儿一个“逆天而为的祸害”,只觉得惊云澜这人虚伪的很。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为他所用。
“那也得圣尊从镇魂殿里出来才行,不过,能从镇魂殿出来已是不凡”后面的话沈砚白没有再说下去。
但惊云澜明白,沈砚白的意思是,就算是圣尊,能从镇魂殿里出来,如今的能耐也一定大不如从前。或许仅凭沈砚白就能从圣尊手里夺人。
“那我们”惊云澜顿了顿,看着沈砚白坚定不移道:“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沈砚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继而站起身,与惊云澜道:“你随我去面见圣尊。”
他轻旋手腕,一缕灵力在他股掌之间汇聚成一团赤色火焰。
沈砚白不禁暗道:空明长老的五脏六腑果然大补,佐以空明的金丹内服,不过个把月,原本几年才能疗好的伤处已经大好,甚至修复了他崩裂的金丹,将他损失的修为慢慢填补了些许。
他想,只要再多掘几个修仙弟子的心肝炼丹,再用邪术炼化些童男童女,他的修为一定会恢复如初。
虽然现在的他跟以前没法比,但他还是要好好谢谢顾巍堂,这才是雪中送炭的好狗。
事不宜迟,沈砚白只有这一个机会,若是等到禹清池现身,那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与惊云澜御剑而去,在断尘居外停住脚步。
静沉仿佛早有预料,他们人一到,静沉便现身了。禹清池在带司珏刚入太虚境时,就已经捻了个诀给静沉,若有人来,只管告诉来人,圣尊去世外修行了。
所以当沈砚白作揖询问:“静沉师弟,敢问圣尊身在何处,我有要事找圣尊商量”时,静沉便遵照嘱咐打发道:“圣尊去了世外苦修,现在人不在断尘居。”
司珏与禹清池所在的太虚境虽然位置好寻,但却是司珏才能掌控的虚渺之境,不被司珏允准的人进不得,去不得。只要静沉不如实相告,就没人能在司珏最虚弱时找到他和禹清池。这也是司珏一定要和禹清池到太虚境的原因。
而要静沉扯谎不过是为了多层保障,毕竟如果有人执意要攻破太虚境也是桩麻烦事。
沈砚白和惊云澜相视一眼,便知道圣尊已经做好准备,他们今天一定会无功而返,难为静沉也是无用。只好与静沉道别,暂时下山。
下山途中,惊云澜道:“沈门主,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我看一定是圣尊将人带出,又将人藏了起来,我们要立刻找到禹清池才行。否则不消多日,那祸害一出世,即是滔天大祸。”
沈砚白勾动嘴角,笑道:“急什么?现在就算是天南地北地找也不见得能找到。即便把人找到了又如何,有圣尊护着,事情就不那么好办。虽说圣尊未必是六大仙门的对手,但有那么多灵器在手,要藏一个人也绝非难事。”
“我了解禹清池,她若复生,总会去一处。”沈砚白睨了一眼惊云澜,意味深长。
惊云澜寻思片刻,道:“太极宗!”
惊云澜惊觉道:“对!禹清池复生一定会先去看她那个二师兄,咱们只要守株待兔,必要的时候用柳穆北做威胁,还怕拿不住禹清池的命脉吗。我就不信,她复生后还能把人性丢了不成!”
“不急。”沈砚白阴着一双眸子,“先去将此事告知其余四大仙门,若他们要证据,便由掌星殿布阵佐证。不日我们集结于太极宗,来个瓮中捉鳖。”
从前沈砚白害怕禹清池的一切,多少个午夜梦回,他总会被杀死禹清池的画面惊出一身冷汗。但现在他却有种振奋感,他终于能彻底了结自己的心病了。何况,掌星殿给他送的这份大礼,他若能好好的加以利用的话,到时候兴许能连带司珏一并铲除,更别说什么钟寄灵和柳穆北了。
沈砚白紧咬着嘴唇,不让笑声溢出,他望着天边的血月,目光炯炯。
——
禹清池在神机棺中,将装着自己魂魄的水晶球捧在手心,调动全身灵力至天灵穴,嘴里念着聚魂灵术的咒语。
神机棺本就集天地灵气,禹清池的周身似被温泉滋养,暖暖的,柔柔的。而且一股一股的精华灵气源源不断从她身上各个毛孔涌入体内。
她全身的血液流动越来越快,且手中的水晶球也一点一点破裂,水晶球内沉睡的魂魄忽然化为几道光束冲破水晶球直冲禹清池天灵盖。
“啊!!”
钻心的疼让禹清池忍不住轻叫出声,她将眼睛紧紧闭着,虽然头疼欲裂,却一点一点感受到自己的灵识越发清明,曾经继承钟寄灵身体时那种沉重的压抑感慢慢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渐渐完整的感觉。
或许在禹清池魂魄的融合中,她只感觉过了一瞬,实际外间日落星沉,层叠交替已有七日。
在此期间,神机棺的神奇功效也发挥了很大作用,禹清池的灵魂完全融合后,整个人的五官样貌已经以微不可察的速度缓缓改变。
往日的苹果小脸越发尖细,成了一张瓜子脸,杏眼眼尾也轻轻拉长,略微上挑呈丹凤眼。
甚至连身高与体型也在改变,当禹清池再次睁开眼时,暗灰色如星辰的双眸熠熠生辉,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披散于肩后。
她眉眼高挑清冷,整个人竟带着几分孤傲的仙气,若以花为喻,非夜昙不能与之匹。
三魂七魄聚合,仙根卓越,灵力大盛,肉.体淬炼精品,禹清池低头看着自己手掌,她念力一动,掌心瞬间形成一团灵力光球。
灵魂之力有过之而无不及,甚之灵气化形也信手拈来。
禹清池推开神机棺的门,抬脚跨了出去,抬眼间,她便看到面前站了一人。
他一袭白衣,倾瀑似泉,长发轻散,带着几分慵懒与松弛,且他俊美优雅,一双深渊如墨的双眸带着神采。
见司珏先她一步醒来,禹清池抑制住自己因为激动而轻轻发颤的声音:“司珏。”
司珏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向前伸出,掌心向上,他噙着笑,声音似清泉流水:“清池,你终于完好无损的站在我面前了。”
禹清池上前一步,将手放在司珏掌心。
司珏紧紧抓住禹清池的手,把她一把扯到自己怀中,禹清池顺势扑了过去,她抬起眼,仔细看着面前这个绝美又满眼是她的男人。
司珏温柔的轻抚了一下禹清池的长发,而禹清池却抬起手一把抓住司珏手腕,两指搭上他的脉搏。
接着,禹清池便灌注灵力于司珏体力,查探他的伤势。
在没有聚魂之前,这种探体查灵之术禹清池根本没有能力去用,所以他即是知道司珏伤势严重,但也不知到底严重到何种程度。
现在她已经有了能力,尽管看着司珏表面还好,但必须要她亲自查过了才能放心。
司珏轻笑:“虚渺元尊有些霸道了,竟强行”
禹清池一面查探着一面回答司珏:“你我并称二尊,想来我现在的地位也能与圣尊大人平起平坐了。”
司珏眉眼轻弯,笑意从眼里溢出,带着宠溺与纵容:“在我这里,你是要压我一头的。”
被这句话逗笑,禹清池轻嗤一声,不与他继续调笑,只认真查探。
良久,禹清池将手指放下收回灵力,她果然猜的没错,司珏这次受伤太重,不仅修为大减,五脏破损,金丹开裂,更是失血失灵过多。
在神机棺七日,虽然五脏六腑的伤势以及灵力被修复不少,可破损的金丹与减少的修为却是大麻烦。
“你还得养着,至少将金丹修复好了,才能再出去。”
司珏点点头:“你留在这太虚境陪我。”
就算司珏不说这话,禹清池也是当仁不让,先不说她跟司珏之间的关系,就司珏这一次为了她丢了半条命这个大恩,她都是要报的。
“好,这些日子我都在这陪着你,为你炼药,为你渡灵,帮你养伤。”禹清池保证道,她拍拍胸脯,“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司珏轻笑一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了禹清池在他身边,整个人就会充满生机。就连伤处带来的痛苦也会随着禹清池的出现淡化许多,于他而言,禹清池便是他的药。
更,多.内容.请搜。索:;
他淡淡说道:“都听你的。”
第138章
原本的太虚境一切虚无缥缈,可由司珏随意装潢修饰,想要什么样子便会有什么样子。从前做到这些不过是司珏挥袖转瞬的事情,但这会儿的司珏俨然已经做不到这桩小事。
禹清池在苍白中守了很久,簇在司珏的身侧,虚靠着司珏的身体。眼前白茫茫的太虚被她在脑海中一笔一画地勾勒,变成一个花团簇拥,植被茂密,有楼台亭榭的绝佳胜地。
“你在想什么,这么投入?”司珏拨开禹清池额前的碎发,看她精致的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颜。
禹清池猝然起身,脚尖轻旋,转了一周后,道:“司珏,你不觉得这里太荒了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有你在,哪怕是什么大漠荒境,我也不觉得荒。”司珏淡淡笑着。
“我的圣尊也会说情话了。”禹清池俯身,将头凑近司珏的脸,怔了片刻,心侧悸动,不由问道:“我美吗?”
客观来说,禹清池本来的面容比钟寄灵要美许多,起初司珏难免会有些不习惯,如今在此处朝夕相处了几天,这种不习惯的感觉也慢慢淡化了。
他正要回答,禹清池突然直起身:“你犹豫了!我便知道让见过大世面的圣尊大人您夸我一句,比登天还难。”
禹清池这番调侃让司珏忍俊不禁,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从头到尾就没夸过禹清池什么。
禹清池在司珏身侧绕着圈打转,回想着以前种种,用埋怨的口吻道:“想当初刚认识的时候,圣尊就说我是小鬼,还想把我炼成丹。后来,又把我当作侍女使唤。哼,想让圣尊夸我,怎么可能嘛!”
司珏没成想禹清池翻起过去的旧账,而今自己不同以往,竟只能眼睁睁地被禹清池欺负,顿时露出委屈神色,“我……”
因不知怎么作答,司珏便故作伤痛,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我怎么突然觉得我这胸口气息不畅。清池,快取颗顺气丹与本座。”
禹清池翻了个白眼,“圣尊也会做浑了。”
话虽这么说,禹清池还是取了颗丹药给司珏喂服下去。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挥手散出灵力,竟把这片虚无之境铺出了一片花海。
又在花海之中添了潺潺溪水,秋千,飞舞的蝴蝶,畅游的金鱼。还有远方如同浸在水墨中的高山,蜿蜿蜒蜒流向远方的小河。在这处绝美风光中,还有楼台亭榭,亭中置有围棋棋盘、投壶玩耍之物。
做完这一切,禹清池笑眯眯地看着司珏:“司珏,看我布置的如何?疗养嘛,当然要有一个好的环境,不过蝴蝶、金鱼都是假的,你将就一下。”
司珏环顾周围,刚好他背后的参天大树晃晃荡荡飘下一片枯黄的树叶,他将这片树叶捏在手中,笑道:“这四季的花都在我这园中了不说,草是绿的,叶是黄的,那边的山顶好像还盖着雪。敢问,你这是哪季的景啊。”
“既是虚幻的,还讲究那些做甚,美便是了。”禹清池理直气壮地说道:“你瞧你这身后的参天大树,便是我特意为你化来的,你累了,打坐不住了,就可靠在这棵大树上休憩。”
“亏你想的周到。”司珏赞赏她,而后果然缓缓靠在参天大树的树干上,以极其舒适的姿势看着禹清池。
有了美景生物,禹清池始终觉得少点什么,便照着断尘居的规格给司珏幻出茶桌、茶具,以及各种摆件物什。
司珏瞧她忙了半天,只觉得自己眼睛被晃得心烦意乱,他往旁边挪了挪,叫禹清池过去坐着,哪怕陪他发会呆。
禹清池倒也乖觉,在司珏身边坐下后,便收起灵力,还自作主张将司珏的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陪司珏发着呆,赏着美景,禹清池怀念道:“司珏,你还记得吗?当初便是在这片花海之中,你我互表心意。”
司珏回想着那时的场景,心中悸动,侧身看向禹清池,禹清池也同样与他相视。
两人在眼神交流中,互为对方所吸引,身体不禁越靠越近,直到薄唇相碰,禹清池颤栗地躲闪,片刻后又似磁吸一般奋然拥吻。
这一吻情意缠绵,这一吻天荒地老。
只见微风徐徐吹来,枯叶散了一地,百花芳香四溢,茂密青草中发出一声“噗”的一声,司珏与禹清池双双应声倒地。
两团如棉般的团子在地上随意滚动,唇舌交缠。
司珏用手垫在禹清池的头下,将她的唇齿吞吃,禹清池被司珏吻的面红心跳,身子也越来越无力瘫软,她如水中浮萍,找不到重心,眼中尽是司珏的影子。
地面草地柔软,花海随着清风摇曳,两人一身白衣滚在地上,司珏眼底的眸色越来越沉,他吻上禹清池的脸颊,顺着脸颊,他的吻落在了禹清池的脖颈。
禹清池微微张开口,想要从这炙热的烈焰中获得一丝喘息,却不想司珏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她衣襟上的束绳。
“清池,我想要你”
司珏的声音似一声魔咒,让禹清池脑中嗡的一声,心底如羽毛扫过,痒痒的厉害。他的声音又像蛊人的迷药,禹清池脑中已经断了思考。
她也想要他,想紧紧抱着他,吻他。
“嗯”
从喉咙里发出一丝轻盈的声,司珏抛去了冷傲孑然,他低垂着双眸,眼中的欲.火肆意燃烧。
禹清池从未见过这样的司珏,她有些招架不住,羞涩的把头撇向一侧。
司珏宽大的衣袍未褪,里面的内衬却消失不见,他这番打扮到有几分浪荡君子的味道,可他那张脸却无比圣洁。
司珏轻笑一声,将吻落了下来。
花海如浪,落叶飞散,树下一对璧人相互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司珏的呼吸已经平缓了下来,但禹清池还在微微颤抖,她双手环上了司珏的脖子,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开口问道:司珏我们这便是双修了吗?”
司珏低笑一声,双修不仅仅是两人结合,还需要两人运功吸取天地灵气,以达到提高双方修为的效果。
刚才两人沉浸在欲望中,哪里还有什么双修的念头。
他只想要多一点,更多一点。
“傻瓜,这是情爱。”
禹清池一想到两人刚才的运动,又不好意思了:“……这就是情爱?”
司珏翻过身,将禹清池揽在自己怀中,吻上她的额头:“嗯,以后来日方长,我们再双修也不迟。”
禹清池点点头,任由司珏抱着,谁想没过一会儿,司珏翻身又起来,他吻上禹清池的唇,只压低声音:“清池,再给我一次。”
禹清池想起还要经历一次方才的疼痛,刚想拒绝,却不想司珏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呃”禹清池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唤,司珏已经附身而上。
可这一次,她却觉得那一阵一阵的激荡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她脸颊绯红,看着司珏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轻轻一笑。
这一笑简直笑到了司珏心坎,他抓住禹清池的手,两人十指交叠。
时光消散,这天地间只他们两人,在清风微月中,摇曳徘徊。
虽然这幻境是禹清池以灵力打造,禹清池为了更为逼真倒也造了白天黑夜。
待月升中空,禹清池体力已经透支,在她哀声求饶中,司珏才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两人的小屋。
“司珏,我想洗澡。”
司珏低头看着怀中娇弱的似一朵小花的人儿,声音轻柔:“好,我带你去。”
当司珏将禹清池放入浴桶中时,禹清池感觉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舒服的发出一声轻吟。
哪想下一刻,司珏长腿跨入浴桶中,禹清池睁开眼:“司珏你你干吗?”
“你身子娇弱,我怕你待会落下去,还是我抱着你泡吧。”
禹清池:“?”
被司珏抱在怀里,禹清池渐渐卸下一身疲惫,浸在被灵力加持恒温不变的水中,浑身舒缓。
大约一柱香后,禹清池的头“咚”地一声压在司珏的胸口上,时深时浅的呼吸声缓缓传出。
司珏宠溺一笑,轻挽禹清池的香肩,替她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样纹丝未动地由她靠着。
或是难得享受两人共处的欢愉与宁静,司珏将所有愁绪纷扰都抛诸脑后,不觉得厌烦。
便是觉得时间太长,也只捧起一手心的水,让它如珠般坠在禹清池的脸上,由此唤醒禹清池。
禹清池睫毛轻颤,终是醒了。她慢慢睁开眸子,带着些满足和疲惫,轻声道:“司珏,我睡着了。”
第139章
司珏将禹清池从浴桶中抱出,替她擦去身上的水分,召开一身素白的外衫分别套在两人身上。
这里气温正好,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冷。所以司珏便站在禹清池身后,替她梳理一头如瀑的长发。
禹清池懒懒地坐着,看着蝴蝶飞上飞下,停在她的鼻尖,她于是变成了斗鸡眼,注视着煽动翅膀的蝴蝶,那表情就像一只灵动的小狐狸。
忽然,禹清池耳边出现了
一道传音,是小静沉发来的:“钟寄灵,你在不在?你和圣尊在太虚境可好?沈砚白和赤微星君来找过圣尊了,说是有要事。他们正好在圣尊去太虚境疗养的时候来,我觉得……”
禹清池暗道,果然如她所想,司珏去镇魂殿将她魂魄带出的事情已经被旁人察觉。这人多半就是惊云澜,看来惊云澜已经将此事告知了沈砚白。
幸而司珏早有提防,带她一同到太虚境中藏身,并让她嘱托过静沉不要泄露他们行踪。
“你怎么现在才说。”禹清池责问道。
静沉:“这几天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可是总探寻不到你的痕迹,便只能按下不表。刚刚尝试再次探寻,发现能与你建立联系,立刻拟了道传声令与你。”
禹清池心道,是了,这几天她一直在棺中聚魂,难怪在此期间静沉不能传令给她。
她思索了一阵,沈砚白大概率已经知晓她复生的消息,她掌握着沈砚白的秘密,无论如何沈砚白都会采取行动。找司珏不过是为了确定她的行踪,而一旦始终搜查不到她,便极有可能……
想到这里,禹清池心脏一滞,如果沈砚白找不到她,便极有可能对太极宗发难,毕竟只有掌控柳穆北,才有可能堵住她的嘴。
这是沈砚白唯一的办法,也是沈砚白会做出来的事!即使沈砚白重伤未愈,灵力大不如从前,但愿意听他差遣的人仍是浩浩。
禹清池马上捻诀传声,对静沉道:“你且帮我打探一下沈砚白的动向,还有,让扶云舟关注一下太极宗的处境。”
“好。”静沉应下。
“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司珏靠近禹清池身侧,温柔地问。
禹清池心里挂念着外面的事情,又不想说出来,为司珏平添烦恼,便随意扯了个谎:“我在想,我既然已经魂魄归位,那不日再凝一颗金丹出来也不成问题。”
“嗯。”司珏道:“你天赋极佳,又有修行多年的沉淀,如今也摒弃了从前腐朽仙根的体质,那再凝颗金丹定不似从前那般困难。”
禹清池咬咬牙,她现在虽然仍旧没有金丹,但使用灵力已经不受原来的身体限制,可以自由使出各种术法招式,想必对付一些泛泛之辈不成问题。
若是沈砚白真对太极宗发难,她需及早准备。
司珏:“你在这里潜心凝丹,待我好转,便与你同去凛寒窟,复活黎川泽。届时,等一切拨开云雾见青天,你我也可游历天下,相守终生。”
司珏所说的话让禹清池充满期冀,她开始幻想着她和司珏以后的肆意生活——
很快,静沉来了讯息:“钟寄灵,我方才特意去找内门弟子打探了一番,沈门主这几日仍在门中,但掌星殿门主,药师谷谷主,灵驭门主以及一些长老也聚集在门中,他们好像在商议什么重大的事情。”
“没有太极宗和八卦岭?”
静沉轻嗯了一声接口道:“没有。”
禹清池了然,只道:“圣尊一不在,沈砚白便会挑起事端!”
禹清池说完这句脑中不断思考,既然自己复活的事被沈砚白已然知晓,那么沈砚白把各大门主召集至此,肯定是在商议什么对付她或者太极宗的主意。
现在司珏受伤严重,绝对不能让他再冒险了,而自己也才刚刚聚魂完成,功力尚未恢复完全,不能够独自对抗沈砚白与其他门派。如若冒然出去,先不说司珏不会同意,就算司珏同意,她也不能对沈砚白一击必杀,到时候不但打草惊蛇,兴许连命都丢了。
…由此看来也别无他法,唯有静观其变了。
“静沉,这几日我与圣尊需要修炼,你帮我盯紧沈砚白的动向,若是哪一日他离开了玄清门,你务必要告知我。”
静沉平日最是乖巧,现在他隐隐也感觉到禹清池和司珏的关系,所以便听从:“我会密切关注的,你要好好照顾圣尊。”
待二人传音完,司珏微微睁开眼,这些日子他时常会闭目养神,想来是大伤后体力不济。
“怎么一直不说话?”司珏的声音低沉轻缓,带着温柔。
禹清池靠在司珏身上,扬起笑:“没什么,刚刚跟静沉交代了一下,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司珏轻轻捏了一下禹清池的鼻头,调侃道:“你倒是越发有女主人的样子,现在也指挥起静沉了。”
禹清池往司珏怀里蹭了蹭,亲昵得很,声音也带着软腻:“怎么?夫妻之实都有了,你不该给我个名分吗?”
司珏一阵轻笑,被禹清池耍泼皮的模样逗笑,心里是塞的满满当当的甜意:“等我伤势好转,出去就与你成亲。”
说完,司珏缓缓起身,伸出手去,牵着禹清池往居所前的花海走去,两人皆一袭白衣,青丝轻扬,花海紫浪随风而荡,掀起层层叠叠的浪漫。
禹清池被司珏牵着,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是她心神向往的,只是她一想到司珏的伤势就忍不住担心。
“司珏,如今你金丹破裂,需静心修养,明日我便用你的青铜鼎为你炼制泡浴的汤药。”
司珏转过头,看着禹清池如今美得令人心惊的面庞:“这就开始管着我了。”
“现在你打不过我,就得听我的,泡药浴能助你加速内养。”
“那我要你跟我一起泡。”司珏这话说的很轻,像是说着吃饭睡觉的寻常事一般。
禹清池想起司珏的疯狂,不禁面红耳赤,她嗔怪一声:“你为老不尊。”
司珏突然正经:“我要你与我一起泡是为了让你掌点我穴位,以便药性入静脉,更好吸收修炼,我怎么为老不尊了?”
意识到是自己想歪了的禹清池一阵慌张,忙道:“额我我”
“噢,你是想与我干点其他什么,嗯也不是不可以。”司珏压着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其实将禹清池的窘迫看在眼里,觉得好玩得紧。
禹清池有口难辩,索性转过头不与司珏说话,她顺手摘下一朵紫色鲜花,拿在手中把玩。
司珏将禹清池的身子扳回来,与自己面对面。
而后,他从禹清池手中把花接过,不紧不慢的给禹清池戴在头上:“真好看。”
禹清池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花,此时少女姿态尽显,她轻轻仰头看向司珏,眼眸中的星辉闪亮,“是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花好看。”
“哼,你…”禹清池上一秒还充满期待,下一秒就被气的小脸鼓鼓的。
司珏笑着揉了揉她的脸颊:“不逗你了,我们再转转就回去,今日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教你青铜鼎的用法。”
“圣尊可是越发不像样子了,现在尽会说些浑话来逗我,我看你哪里有三百岁,只有三岁还差不多。”
司珏蓦地将自己的脸凑近,在禹清池嘴上啄了一口:“几岁都行,只要你陪着我,三岁,三百,三千我都是这般。”
禹清池低笑一声,牵起司珏的手,没有再接他的话,一切了然于心,何须再多言语。
平日里司珏是辟谷的,往日他灵力雄厚,自然不必进食用餐,可现在司珏受了伤,或许食物能够更有助于他体能的恢复。
于是,禹清池自告奋勇的进了厨房,她以隔空取物的方式从静沉那拿了不少鸡鸭鱼。为了给司珏炖汤,一早起来,禹清池便开始准备杀鸡。
司珏本来睡得好好的,猛然间被一阵吵声惊醒,他披上一件外衣,出门一看,只见禹清池此时正追着一只鸡满院子跑。
也不知道静沉从哪里弄来的鸡,活力四射,扑闪着笨重的翅膀在院中跳跃。
而禹清池也来了脾气,硬是要用体力与之抗衡。
“我就不信了,今天抓不到你!”禹清池说完,又朝鸡扑去,却不想再次扑空,眼看就要滚到地上,司珏眼疾手快,伸出手将禹清池往怀中一揽。
随后,司珏很优雅的把禹清池头
上的鸡毛拔去:“大早上的跟一只鸡较什么劲。”
禹清池愤愤不平:“它挑衅我,我今天必须把它给宰了。”
司珏忍不住笑出声:“如果以后有人知道虚渺元尊跟一只鸡斗气,不知该作何感想。”
禹清池:“活物就是比鬼难对付。”
第140章
禹清池为一只鸡忙的上蹿下跳。司珏这方看的眼晕,他摁了摁太阳穴,而后挥手将禹清池要抓的鸡给笼在一片金黄色的桎梏中。
禹清池顶着插着两根鸡毛的头慢慢仰起来,直了直身子,叉腰嗔怪道:“你有多少灵力能用的,这会儿还浪费起来了。”
司珏勾唇笑笑,“你倒是嫌弃起我来了。”
他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也是,本座如今不一样了,你三两下就能将本座制服,可悲可叹啊。”
禹清池忍俊不禁,“那你可要小心点了,再像以前一样欺负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她装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而后将追了半天的鸡提出来,对着司珏显摆显摆:“诺,我去给你炖鸡。”
“我却不知你还懂厨艺呢。”司珏抱手说着风凉话,自然惹得禹清池嗔怪了一句:“哼,你别瞧不起人!”
禹清池提着鸡大步往厨房里去,嘴里振振有词:“美味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半个时辰后,司珏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只黑黢黢的粘着毛的土鸡,用筷子一戳里面的血水甚至能直接冒出来。
司珏:吃这个东西,与那些进化不良茹毛饮血的魔族有什么区别。
灰头土脸的禹清池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还不错是吧?”
司珏无比想知道禹清池哪来的自信问出这句话,此刻他只能尴尬笑笑:“呃…我觉得修炼还是辟谷最好。”
“没这个规矩!”禹清池将一小块鸡肉夹到司珏碗里,“吃一点点总可以吧。”
司珏勉为其难,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口中,只是鸡肉没有他想象中的腥苦,而是入口清甜、口感鲜嫩,他顿时觉得新奇,明明这鸡肉外焦里嫩,外面糊得很,里面还是生的,不该有这样的口感。
再看禹清池一副戏弄人得逞的模样,登时明白过来:“这鸡?”
禹清池一挥手,鸡肉便变成了原本的样子,外皮焦香,肉质鲜美。她笑着道:“这才是这鸡原有的样子。”
她若有所思:司珏现在连最简单的幻术也看不明白了。
司珏恍然大悟,筷头敲在禹清池头上:“好啊!你敢骗我。”
“诺,这只鸡就当给你赔罪。”禹清池把鸡往司珏面前推推,“我是在太极宗的厨房做食修的,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
司珏嗔怪地看了一眼禹清池,不过鸡倒是不错,他小口用着,还“屈尊降贵”地给禹清池送出一个鸡腿。
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吃完了整只鸡。
吃完午饭,禹清池又无聊了,虽然打着坐但想的都是拆家的事。司珏似察觉到禹清池的不耐烦,这便掏出一状似铜镜的一物来:“你若实在无聊,本座可与你用此物看看人间,或是给你照出一个戏台子来,请你看戏。
禹清池夺过铜镜:“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说罢,她准备坐下来好好观赏人间万物景色,只是恍然间她想到了什么:“所以,你以前每次都能及时赶到我身边,来的那么巧,是用这个监视我。”
司珏沉默……
当然沉默就是认可。
“你甚至有一次在我洗澡的时候出现。”禹清池又继续补充。
司珏轻咳了一声,指着铜镜:“你都是我的人了,就别计较了,看戏要紧。”
禹清池白了司珏一眼,放他一马。
司珏如今动用灵力伤身,禹清池便首次掌控铜镜,但毕竟是首次,总有出差错的时候。
司珏在一侧着急不已:
“你别对准人家茅房啊。”
“女子闺阁也不可以!”
禹清池委屈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次她在镜中看到了一对男女,男女手拉手在陡峭的悬崖边,两人张开双手,像是要殉情。
这方女的说:“夫君,既然我们今生不能相守,那只有来世再见。”
男的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禹清池正感动于这桩爱情的可歌可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救下他们,却不想,又见诡异的一幕。那男人不自觉退到女人后面一步的位置,女人回过头来,不解地看向男人,怎想胸口正中一脚,整个人向崖下坠去。
禹清池瞠目结舌,再继续看下去。
那男人狂笑:“蠢货!老子早就想娶别人了,和你殉情?不过是嫌你碍事!”
禹清池看的咬牙切齿,便向司珏要潋光镜:“看我不出去宰了这个狗男人!”
“潋光镜只能去曾去过的地方。”司珏道。
禹清池就这样看着男人趴在悬崖边肆无忌惮地嘲讽女人的愚蠢,她心急如焚,片刻后竟听男人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张婪终于摆脱你了。”
“张婪。”禹清池咀嚼着这个名字,如今知道对方的名字,也知道他的长相,虽不知道生辰八字,事情要难办一些,却也不是办不了。
就算不能去张婪所在地,而她现在也不方便直接出现现世,正巧可以以形及名试验一下自己灵力道法恢复程度。
说着,禹清池继续把铜镜定格在张婪身上,而自己则是取出一道符纸,再以朱砂笔在黄色符纸上一点一点勾勒出张婪的样貌。
司珏在一旁单手撑着头看着禹清池认真画符,时不时还说一句:“这眼睛应该没那么大。”“下巴尖一些。”
在两人“合力”下,禹清池终于将张婪的模样落在了黄色符纸上,而后她在符纸四角点上圆点,嘴里低声默念:“形形而生,状与神怨,以灵挂人,点尔弥陀。”
当咒语念完,符纸忽然飞在半空悬浮起来,她双指聚灵,轻点符纸,随后只见,一道蓝色灵火从符纸上的人像处燃烧起来,从头到脚一点一点,直到燃尽。
做完这些,禹清池马上去查看铜镜,只见那个张婪突然感觉浑身灼热,随后他撕掉了自己衣服,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啊啊!!”
在整个山谷都回荡起一道撕心裂肺的男声,惊起一片飞鸟。
张婪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被烧坏,而最让他痛苦的还是他的下.体,直接让他丧失了男性功能。
等着这一切痛苦结束,张婪的皮肤又恢复到完好的样子,仿佛刚刚的灼热燃烧疼痛只是一场幻觉。
只是下半身消失的东西却是真真实实没有了。
“鬼!!有鬼!!”张婪大叫着跑开,此生再不敢踏入此地。
禹清池看到镜中画面,心情大爽,这简直比什么戏都好看多了。
“这种伤人身体的法术,师父以往都不许我擅自使用,说用得多了会破坏天道以及凡人的劫数轮回,也会损害施法者的阴德福报。”
司珏点点头,缓缓撑起身子,将禹清池揽进怀里,让她整个人被圈在自己身前:“的确,凡人因果报应是有定数,你强行惩罚与他,破坏了规则,对你不好。”
禹清池歪过头:“我以往但行好事,斩妖除魔,却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我便不想信这些东西了。鬼怪妖魔或许还有底线,现在我却发现世间的人却是没有底线的,他们的恶与黑只怕一些魔族都比不了。比如刚才那个男的,为己私欲坑害女性,欺骗女性,实在可恶。我看不下去。”
司珏眼底的宠溺遮盖不住,之低声道:“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管他什么天道。”
禹清池转过头对上司珏的眼,轻轻一笑,一张精致绝美的小脸是欣喜,是感动,又似被宠溺后的骄傲。
她伸出手勾上司珏的脖子,仰着头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她就这样轻啄一下后快速离开了,好像这吻只是一个奖励。
司珏哪能满足,他眼尾轻轻上扬,一抬手按住禹清池的后脑勺,霸道的将她压向自己,随后低着头再次吻了上去。
“唔”
被吻的神魂颠倒后,司珏才意犹未尽的放开禹清池,只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眼角还挂着小泪珠,那娇艳欲滴的模样,让他一阵心神荡漾。
他准备起身抱起禹清池,进行下一步时,却不想禹清池一个闪身离开了司珏的怀抱,她警惕着道:“这这天还没黑呢。”
司珏一挥手,外间本就是幻化的太阳瞬间落了山,临月当空,星辉闪耀。
禹清池跺跺脚:“你身子本就不好,不可擅动灵力,还有还有,你现在得好好修养,不可”
司珏一袭白衣,此时端正坐着,竟又是一派圣洁的模样。
“双修也有助于我恢复。”
禹清池听司珏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耳根发热。她可不再与司珏争辩这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题,只道:“我去青铜鼎炼你的药浴。”
说完,禹清池化为一道青烟便跑了。
司珏无奈的摇摇头,心底暗想,现在这小妮子一身本事,自己又功力大减,的确不能拿捏她了。
他需得快些恢复,不然总是被禹清池给跑掉,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实在难受。
有些人一直未开荤,便不觉得荤有何诱人,可一旦开了,那便再戒不掉那味道。
禹清池坐在青铜鼎前,拍拍胸口:“好险,幸好跑得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