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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第141章

    细水长流的日子伴着朝起月升,靠在司珏肩膀欣赏着夜色的禹清池轻轻阖着眼,司珏下巴抵在禹清池的头顶,指缝间是禹清池的柔软长发。

    “司珏,我在想这样的日子要是一直下去就好了。”

    司珏低声回应:“可以。”

    禹清池轻轻抬眼,看着天边银盘一样的圆月,她脑中仔细算着,他们在太虚镜里已经待了一个月了。

    这些日子来,司珏每日修炼药浴,伤势已经恢复了不少,而静沉白日里已用密音告知禹清池,沈砚白已经召集弟子下山了。

    “再过一月,我便能为你大师兄聚魂。”

    禹清池附在司珏的膝头,声音轻软:“不急,如今师兄的魂魄已经集全,那他复活也是迟早的事,这十五年都能等得,最后这几日哪不能等了?你先好好修炼才是,若不然这圣尊名头掉了。”

    司珏温柔地刮了一下禹清池的鼻头:“我竟不知,你还是个在乎虚名的。”

    禹清池轻轻皱了皱鼻子:“那当然了。”

    司珏低声笑起,将腿抬起来,俯在他膝头的禹清池莫名被升高,她刚想出声,却被司珏落下的唇封住了她要说出的话。

    纤长的手指在禹清池轻散的青丝中间摩挲,微微用力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禹清池被迫迎接着他的惩罚,像逃脱不掉的囚徒,沉沦在他带着温柔的又小心翼翼的野蛮中。

    闭上眼的禹清池感受着清风的爱抚,以及司珏冰冷的手指游走。

    既逃不掉,那便任由狂浪的击打,在欲海的惊涛骇浪中,禹清池求救般抓住司绝的肩头,她仰起头,轻叹一声。

    幻化出来的银月印照着木台上被蹂.躏成垂败百合的外纱锦衣,司珏隆起背骨像展翅的蝴蝶,振臂间的力量带起惊涛骇浪。

    禹清池如一汪被搅乱的湖水,碧波清荡起层层涟漪,而涟漪下的炙热像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司珏”

    轻唤出声的禹清池,小口微张,似呼救又似邀请。

    司珏低嗯一声,给与她温柔缠绵的回应,一场狂欢盛宴后,只留下彼此的心跳。

    禹清池歇息了好一阵儿,终于开口:“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司珏的手指游走在禹清池的锁骨间,像是欣赏把玩着一件绝世珍宝,眼底的欲.火带着星星燎原的起势。

    “功力恢复与否都不影响我这方面地发挥。”

    禹清池低笑一声,拍开司珏不规矩的手:“快去泡药浴了,可不能懈怠。”

    说着,禹清池裹起散在地上的素白锦轻纱,抬脚往屋内走去。

    刚进门,静沉的密音再次传来:“钟寄灵,不光沈砚白带着弟子们下山,我听闻其他几大仙门也悉数出动了。”

    禹清池眉头一拧,意识到现在自己被司珏带走月余,还未能现身,沈砚白终于没有耐心在等了,他准备出手了。

    他们不现身,沈砚白便如鲠在喉不得安睡,可他实在又找不到他们去处。

    那么他现在带动几大仙门下山,那必是要对她唯一在乎的太极宗发难。

    “我明日便出来,但切记依然不可透露圣尊所在,圣尊伤势未愈,我出来后便会捏一个幻像来照顾圣尊。”

    静沉马上道:“你那幻术圣尊不一眼就认出来了吗,哪里能瞒得过。”

    “现在圣尊功力大减,一般幻术已经不能识别,我已经试验过,没问题。”

    “好吧。”静沉无奈道。

    禹清池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司珏已经站到了她背后。

    “吓我一跳,走路怎么没声儿。”

    司珏神色清淡,但目光如炬:“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般紧张。”

    “我能做什么亏心事,你莫想要诈我。”禹清池强装镇定。

    司珏揉了揉禹清池的头,也不再多说,自顾自的走向浴房,他扔掉外衣,一步一步走入泡池之中。

    这药浴是用七七四十九种药材以青铜鼎炼制而成,可助灵力快速恢复,也可助内外伤愈合。

    至于司珏破损的金丹则需要他独自以天地日月精华为灵,一丝一丝融入金丹,一点一滴才能修复裂痕。

    想是这些日子有禹清池陪伴,司珏心情也算舒畅,所以金丹修复起来也算迅速。再过几月,他即可以修复金丹,只是损失的功力,怕是只能再行修炼了。

    夜间,司珏拥着禹清池入睡,他只觉得这是一个寻常夜晚,加上泡了药浴后身体需修养,困意愈发加重,没心情再与禹清池调情,强撑几次眼睛后实在撑不动了,便进入梦乡。

    安静的屋子中只有司珏时深时浅的呼吸声。

    禹清池睁着眼睛,实在睡不着,天亮时分便会动身,届时她连离别时跟司珏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了。她思索良久,终于还是晃着司珏的胳膊将他叫醒。

    “司珏,今晚的月色真美,你快看。”禹清池指着窗外,皎皎月光洒下天际,那是她为他布置的绝美夜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光景。

    只是司珏看了一眼,再次控制不住地打盹,仿佛并不是睡着,而是昏厥。

    难怪,司珏太累了。受伤成那样却要维持白天的和谐与生气给她看,也只有夜间休息时分才歇息片刻。

    禹清池不忍心再吵醒司珏。

    望着月光映出的点点斑影,禹清池的心一沉再沉,时间如被偷走一般匆匆流去,唯有白昼来的太早。

    当月亮隐去,太阳还未升起,禹清池便即刻动身,回望丝毫没有察觉的司珏一眼,她走出屋子,到太虚境的结界处与静沉眼神交汇。

    在看到禹清池的瞬间,静沉震惊,开口欲问,却听禹清池已然道出实情:“静沉,我不是外人。我是禹清池,也是你所熟知的钟寄灵。”

    静沉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这句话中信息量很大,足够他消化一阵。

    禹清池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静沉,我有要事要出去,你帮我看好太虚境,我现在可以相信的唯有你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禹清池,钟寄灵是我寄身还魂的壳子,说来话长,等我回来再讲给你听。”

    说罢,禹清池飞身离去。静沉心中百转千折,一肚子疑问没有问出口,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以圣尊为重,等禹清池回来再做打算-

    或是已经深冬,凌晨格外的冷,空气凝结为了霜,天边泛起层层迷雾,禹清池身着司珏送她的白色华衣,在云中穿身而过,激起一层层五光十色的斑斓。

    御剑去太极宗的路程并不长,雾气散尽,天边旭阳东升时,她也赶到了太极宗。

    凌于太极宗之上,她俯身看着下方。

    如上次沈砚白召集五大仙门对太极宗发难一样,众仙门子弟齐聚太极宗,着黑的白的蓝的各色道服的人,将柳穆北及阮秦桑和陆圆满等太极宗弟子围在一隅之地。

    双方剑拔弩张,但好在并没有真的打起来。沈砚白这人无论做什么,都要标榜一个正义性,所以此刻只是为自己立名之时。

    禹清池用脚

    趾想都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义正严辞、歪理连篇的话,既然沈砚白醉翁之意不在酒,闹这么大动静也只是想引出她罢了,她怎能不让沈砚白如愿。

    他们之间十多年的恩恩怨怨终于可以在此刻了结了。

    禹清池撤去身下的桃木剑,脚踩两张咒符,凌空坠下,如一团白色的荧光,在所有人都注意到下落的她之后,她便悬于众仙门弟子头高三寸的地方。

    “各位仙长,各位道友,好久不见啊。”禹清池目光扫过浩浩荡荡的人头,嘴唇微勾,眼眶因昨晚的未眠夜微微泛红。

    禹清池现身后,众人一片嘈杂,纷纷扰扰隐藏在了今日狂吹的风声中,只微末能听到一些。

    “是虚渺元尊!她真的复生了!她真的复生了!”

    “大惊小怪什么,沈门主不是已经说了吗?”

    还有一些仍旧崇敬她之人有下跪仰拜之意,却被人厉声阻止:“虚渺元尊复生,会给修仙界带来百年一次的浩劫!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

    百年一次的浩劫?禹清池轻嗤一声,这便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对她功绩的亵渎,这便是沈砚白得知她复生后要绞杀她所用说辞。

    不错,有长进。

    她缓缓坠落在二师兄柳穆北身前,这一刻,她放下这些年的仇恨与执着,就像当初那个简单的师妹一样,莞尔一笑,对柳穆北道:“二师兄,我回来了。”

    柳穆北凝望了禹清池很久,这一眼犹如万年,他双眼泛红,良久才颤着嘴唇说了一句:“回来就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从沈砚白以太极宗修习邪术为名对太极宗发难那次,柳穆北便知道了,那所谓的钟寄灵,不过就是禹清池的化身罢了。

    他早已不似当初一般不沉稳,即便知晓禹清池瞒着他,也当她另有缘由,并不如深究,也不去戳破。

    “清池。”沈砚白突然叫了她一声,禹清池缓缓将头转向柳穆北的对面方向,只见沈砚白酿出眼泪,很是情深意重地说了一句:“你果然复生了。我…很想你。”

    禹清池甚觉滑稽,轻笑一声后,冷冷注视着他道:“怎么?沈门主如今这般,是想再杀我一次?”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却是不知禹清池口中的“再”是何意,只将目光投向沈砚白,期望他能做出解释。

    沈砚白自是不敢旧事重提,此刻不过是在心里组织杀了禹清池的缘由,只是昔日恋人再次相见便刀剑相向总归坏了他情深不悔的名声,可若不杀,禹清池只会将真相悉数抖出。

    就在他张口欲言时,禹清池蓦然启口:“沈砚白,镇魂殿前你亲手将我献祭,继而又精心编撰出一个我以身殉道的谎言,来做为你平踏青云的垫脚石。你步步为营,堪称聪明绝顶。但你可曾想过,今日还会与我再见?”

    第142章

    此言一出,风声鹤唳,人群再次炸锅。

    “当年之事难道另有隐情?虚渺元尊献祭一事是假的?是沈门主杀了她?”

    “所以百年一次的浩劫指的是虚渺元尊的复仇?”

    惊云澜眼看风向往禹清池那边倒,只想替沈砚白说话,当即出言道:“还叫什么虚渺元尊,她不是说她没有以身殉道吗?”

    言毕,沈砚白飞来一记眼刀:废物!这么说不等于承认禹清池并非自杀,而是为我所杀吗?

    “可是……这么说来,就算寻仇也只有一个沈门主仇人……怎会有什么浩劫……”人群中有人弱弱地说,众人望过去,原是八卦岭新上任的门主林壑。

    他是门中某位长老坐下关门弟子,不擅经营门中之事,只是几位长老互相推辞,才将他拱了上位。

    眼下见所有人都看向他,他自觉说错了什么话,便埋了头。心中暗道:刚上任门主就遇到这种大场面,几个长老偏偏还一副要磨练他的样子,什么都甩手不管。实在令他格格不入。

    沈砚白眼见事情发展至此,便要走出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几句话,却见这时天边飞来一个身影,他身着的是太极宗的太极阴阳袍,待走近了,众人才发现来人是扶云舟。

    “扶云舟。”许久未见扶云舟的禹清池默念出了扶云舟的名字。

    自禹清池和司珏双双藏身太虚境后,扶云舟便在太极宗与八卦岭两方周转,于是对虚渺元尊复生一事也有耳闻。此番太极宗出事,他飞出去便是为了找寻圣尊和钟寄灵前来相助,却不曾想静沉还是不肯透漏任何信息,只好再次赶回太极宗。

    这一回来就看到了禹清池。

    扶云舟看着陌生面孔的禹清池,一种莫名熟悉感将他包裹,他觉得禹清池身上的气息很像他一个朋友。

    “扶云舟,一个月未见,你还好吗?”禹清池如此问道。

    扶云舟微微睁愣,片刻后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做出恍然大悟状:“钟寄灵?!”

    禹清池微勾嘴角,用沉默肯定了扶云舟。

    扶云舟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让在场的人为之一震。

    以虚渺元尊妹妹的身份突然出现在大众眼前的人,竟就是禹清池本人。

    顷刻间,哗然一片。

    钟寄灵这些时候的所作所为重新被翻出来,成了可供讨论的话题。

    而沈砚白震惊刹那后,彻悟般地明白,曾经他见到钟寄灵后的不安和压迫感来源何处。

    他曾想过钟寄灵便是禹清池,只是坚信那一场献祭无懈可击,所以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被他立刻否定。

    现在,他再次细细想来,禹清池与钟寄灵除了那张脸的确有很多相像,再加上此刻扶云舟的指认,禹清池和钟寄灵就是同一个人俨然就是事实。

    而被他献祭的禹清池是如何变成钟寄灵,又是何时变成的钟寄灵,对于此刻的沈砚白来说,都没有执着的必要了。

    无论其中蹊跷如何,他都只有一个想法:必须解决掉这个麻烦。

    只听禹清池轻笑一声,“镇魂殿动荡,我复生一事大家早已知晓

    ,如今我就站在诸位面前,出口全是由衷之言。当年在镇魂殿,我与师父、大师兄并非死于厉鬼厮杀,而是沈砚白之手。以身殉道是假,被沈砚白算计是真,这么多年来,沈砚白用一场谎言骗过你们所有人,还坐上六大仙门之首的玄清门门主之位,实在滑天下之大稽。既我已然复生,便要讨一个公道!”

    禹清池言之凿凿。这话出自当事人之口,无疑是为她被迫献祭的真实性增添了不少分量。沈砚白对此无言以对,他察觉身边的弟子都疏远了他几步,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杀掉昔日道侣的魔头。

    沦为众矢之的的感觉不好受,但沈砚白知道自己若不说点什么,便等于坐实这一切。就算今日杀了禹清池,接下来众人也会对他问责,他这个门主之位迟早不保。

    他特意向前一步,神色毫不退却,斩钉截铁地说:“当初若不是你想用镇魂殿无数邪祟制丹来助长修为,我怎会出此下策!镇魂殿的邪祟有多凶狠在座何人不知,只要稍微松懈便可能让邪祟遁逃,危害无辜百姓,当时我只想将那些邪祟封印,是你偏要阻拦我,我才不得不……”

    沈砚白叹口气,装作无奈:“清池,我对你仁至义尽。无论如何,我都为你保全了名声,而且…也没有将当年太极宗袒护你的事情说出。”

    禹清池心中暗道,沈砚白的谎话一次比一次精妙。这么一通说下来,再结合沈砚白说她会为祸修仙界的事情,倒是意想不到的连贯。

    “放你娘的屁!”柳穆北也向前一步,将禹清池护在身后,“你口口声声说太极宗修行邪道!你拿出证据来啊!当初我师妹惩恶扬善,有目共睹。而我亲眼看见你献祭了我师妹,我师父和大师兄也是因你而死!”

    “哦?”沈砚白像是拿住了其中的错处,询问道:“既然你看见了,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说出来,想必你自己也理亏吧。也是,至少什么都不说还能为清池保全虚渺元尊的好名声,要是说了,可就会受天下人指摘,什么都不是了。届时太极宗能否尚存还是未知数,你那时倒是挺拎的清的。”

    沈砚白冷笑一声,继续道:“现在,你看见你师妹回来,便帮着她反口。柳穆北,你还真是会审时度势。”

    柳穆北恨得牙痒痒:“当初我说的话要是有人信,我也不会忍辱到现在,沈砚白,这十五年没有一天是我不想杀你的!”

    “沈砚白,你别胡说!”扶云舟虽只听得沈砚白与禹清池之间寥寥数语,但个中缘由他也分明了七八分。这几个月相处以来,他虽不知道钟寄灵的身份,但自知她的为人。于是没有理由地站在禹清池这边:“我与钟寄灵,也就是虚渺元尊共处数月,她的品行我最是了解,绝不会做出你口中之事!倒是你沈砚白,你做出的事情桩桩件件要我讲给天下人听吗?你忘了你是因何被圣尊打去半条命的!”

    扶云舟看向禹清池,作为老朋友,他们不需要说什么,只眼神交流片刻,便胜过千言万语。

    沈砚白脸色大变,他的事情司珏、扶云舟、禹清池都知道太多太多了,他不能任由他们说下去,只能尽早结束这场争端。

    他思索片刻,暂且没有理会说话无甚分量的扶云舟,而是将腰间配剑取出,直指禹清池:“清池,掌星殿已经占出你是为祸天下的罪人,你堕入邪魔歪道在先,复生逆天而行在后,若不诛之在场之人都有负于天下。你要是肯自刎于当场,我会为你刻碑立传。否则……”

    沈砚白微勾嘴角,以掌握全局的姿态审视着禹清池。

    “我从未堕入邪魔之道!”禹清池牙关紧咬。

    倘若如沈砚白所说,掌星殿真有此卦,那其呈现卦象便真真切切,无任何造假之可能,无论各仙门的谁,对卦象所显示的她是灾祸一事都会坚信不疑。所以禹清池此刻处于不利地位。

    她不解卦象因何如此呈现,却深知,有卦象为证,就算证明沈砚白的狼心狗肺,对自己的处境也于事无补。

    况且沈砚白方才三言两语间已经搅了浑水,她这些年缺位,旁人对她的信任远不如对沈砚白……

    可是,就在沈砚白说完这番话后,柳穆北一字一句铿锵有声地说道:“沈砚白,我师妹不是罪人,她是皎皎明月,是这世间最良善温柔之人!今日你们若与我师妹为敌,便是与我太极宗为敌!”

    “呵。”沈砚白冷笑一声:“柳穆北,别自不量力。为民除害,你太极宗拦的了吗?”

    “对,为民除害!”惊云澜高喊,其他人应声高呼。

    更多的人此时已然顾不得沈砚白与禹清池的恩怨情仇,他们只知道一点,沈砚白再坏,再做多少恶事,都与他们无关。而禹清池的存在,却可能对他们每个人的安危以及仙途产生影响。

    他们并非不在乎善恶,有时候过的和和美美的时候他们挺愿意辩一辩善恶,彰显自己的仁义道德的。只是眼下,比起多年前的真相,比起两位仙门翘楚的为人,他们更关心自己。

    说起来这也无可厚非。

    “卦中所言的灾星,不得不除!”

    “对!我信沈门主,就算当初沈门主亲手杀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禹清池不死,我们便未必能活。”

    “虚渺元尊,你若尚有一丝人性,就顾全大局吧!你的身后事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人声鼎沸。

    沈砚白玩味地看着禹清池,他甚至没有再伪装深情,就这样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禹清池投诉无门,看着禹清池绝望。

    一道传声令落在禹清池心间:“禹清池,你高估了人性。你是自杀还是我杀的有区别吗?人们感激你只是因为你在镇魂殿的死让他们免于丢命。事到如今,你以为这些人现在还在乎真相吗?你看清楚了,他们只想要你死。”

    “他们只想要你死”几个字在禹清池脑海激荡,把她内心尚存的对人性的信任一丝一丝的剥离。司珏曾教会她看清人性,如今这些人又教了她一遍。

    她冷眼看着这帮乌合之众,不由讥笑出声。她想要公道,可何谓公道?

    泪眼婆娑间,柳穆北再次出声维护:“我以太极宗现任宗主之名,喝令众弟子,太极宗从此背离六大仙门,独成一派,此后不再受任何制约,无论是盛是衰。今日,哪怕战死到最后一人,也要护虚渺元尊的周全!”

    之后先是扶云舟喊了一句:“谨尊宗主号令。”

    再然后阮秦桑、陆圆满等贴身弟子大声道:“谨尊宗主号令!”

    接着全部的太极宗弟子异口同声道:“谨尊宗主号令!谨尊宗主号令!”

    沈砚白拍手叫绝:“好啊好啊。逆天而行,天必诛之,你们自己选的。”

    第143章

    柳穆北的话将禹清池的理智一点点地拉回,她红着眼眶,就像幼时呓语般轻唤了一声:“二师兄。”

    柳穆北回身抚着禹清池的头发,眼神无比坚定,他对她说:“清池,我又悔又恨,悔当初没有随你和师父还有师兄葬身于镇魂殿,恨苟活之后不能手刃仇人替你们报仇。这十五年的日日夜夜,对我而言都是煎熬。这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失去你一次了。”

    禹清池点头,潸然泪下。

    柳穆北目光扫过眼前道貌岸然之辈,一丝人走茶凉的悲怆涌上心头,他不甘地质问:

    “惊云澜,十七年前,你门中六位弟子被困拂藏门万鬼窟。是我师妹废了半条命,将他们全部救出。那时宴上,你拍着胸脯说,此恩必报!你就是这么报的吗!”

    “灵驭门诸位长老,当年魔族以邪术控你门中凶兽肆虐破坏,你门中弟子伤亡惨重,若没有我师傅和师妹出手相助,此事能善了吗?”

    “还有你,木青海,数月前你才承了我师妹的恩啊,可今日在她陷入危难时,你却一直退缩,不曾替她说过一句话。”柳穆北冷笑一声,接着道:“仅凭区区一个卦象,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便要将她置于死地,还真都是忘恩负义,可笑之极!”

    柳穆北喊的声嘶力竭,而被他质问的人只低头自愧形秽,他已然看不出这护佑天下的佼佼之辈所该有的担当。他们就这样漠视着禹清池这个曾为天下太平献出一生的人被万夫所指,刀剑相向。

    禹清池觉得悲戚,司珏曾说过“对众生之苦选择冷漠,也是一种长进”,仿佛便是如此。

    她向前跨去一步,对柳穆北摇头,如今无需唤起谁的良心。

    股掌翻动间,数张符咒出现在她的手上。她对沈砚白道:“沈砚白,你我之间该做个了断了。”

    她想,沈砚白曾被司珏打得修为尽毁,就算后面沈砚白用邪术弥补,也不会如从前那般强盛。她愿拼尽全力,与沈砚白展开殊死搏斗。

    既然无人愿意为她主持公道,那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沈砚白不屑地讥笑一声:“禹清池,就凭你?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他喝令众人退避,直言会亲自诛杀祸世之人,给天下一个交代,而后极速飞来,在禹清池还未反应时扼住了她的喉咙,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禹清池几乎窒息时,手中迅速掐了道决,使桃木剑朝沈砚白刺去,在他躲闪之时,方从他手中挣脱。

    “沈砚白!”禹清池厉声嘶吼一声,恨意滔天,几乎将她全部心智淹没,她推开要护她的柳穆北,然

    后双手结印飞悬于空,无数符咒萦绕在她周身,化成一只只褐鸟冲向沈砚白。

    沈砚白设结界抵挡,禹清池一眼看出其中玄机,于是那符咒化作一注水流灌入其中,轻而易举的冲破他的结界,继而又化作一柄柄利刃漫无目的地飞舞,划破沈砚白身体。沈砚白痛呼一声,就地半蹲,以血画印,将禹清池挥来的符咒捕捉、烧为灰烬。

    禹清池知晓要杀沈砚白不易,不急不缓地取来一沓的符咒,捻动咒决,就见符咒在掌中转为扇形,挥之而出,捏来一只庞大的凶兽。

    这凶兽被禹清池塑身后,便对着沈砚白的方向狂吼一声,快速朝着沈砚白奔去,与沈砚白缠斗在一起。

    禹清池站在不远的一侧,不断变换着手中的结印,改变凶兽的形态,使它时而化作一条巨蛇,时而又化作一只十倍大的猛虎。

    因咒印捏出来的凶兽变化多端,沈砚白既杀不了它,也不能被它杀掉,只能被它耗住,不断消磨自身的精力。

    沈砚白明白,昔日的钟寄灵仙根腐朽,仍然能用简单的道法对付普通仙门弟子,如今的禹清池仙根通达,不受限制,便可以将毕生所学的太极宗术法悉数使出,实力不可小觑。

    禹清池眼神冷然,她深知自己的弱点,她没有金丹,强攻必然吃亏。但好就好在,太极宗的术法其实更侧重于论理,并不需要多强盛的灵力。

    如此消磨了沈砚白一阵,沈砚白不断寻找机会,在躲过一次符纸凶兽的攻击后,双手结印周身攒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直冲入凶兽的口中,顺着它食道而下,用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彻底把整个符纸凶兽变成灰烬。

    沈砚白面色阴冷,持剑矗立在众人身前。

    数百张符纸的灰烬在空中落下,禹清池伸出手,看着两三千碎片落在自己的掌心。她抬眼与沈砚白对视片刻,便将收回的桃木剑重新握在手上。

    两方持剑,即是你死我活的时候。

    就在禹清池要冲上去的时候,柳穆北拽住她的胳膊,并向前一步,对沈砚白严声道:“沈砚白!我认我实力不如人,这些年对真相忍而不发,苟且偷生。今日,我得见我师妹真身,自觉有愧,若不当着她面为师父与师兄报仇雪恨,只怕此生难安!”

    柳穆北摊开掌心,一柄拂尘显与他手,紧接着那拂尘化成了利刃,他回头对禹清池道:“师妹,莫急,师兄为你出气。”

    禹清池本不想柳穆北为自己出手,可转念一想。柳穆北这十五年来背负的不比自己要少。若她只是顾及他的安危,让他看着自己设险而坐视不理,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沈砚白上次被司珏打成重伤,如今才过去一月多,柳穆北应也不至于落于下风。思及此处,禹清池对柳穆北点点头。

    柳穆北冲禹清池一笑,回以坚定的眼神。而后提剑朝着沈砚白杀去。

    骤然间,剑刃交锋,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响划破空气,零星火星迸发不断。

    禹清池捏紧了拳头,目光不移地看着两个人的交锋。

    或是沈砚白上次被司珏罚过的原因,柳穆北本来并不是沈砚白的对手的,平日里交锋时难免落于下风,而现在,两人无论是咒法还是剑术都打得你来我往,谁也不让。

    可即便这样,禹清池仍旧不安。沈砚白受了四十九道天雷劫,三十三道销魂鞭,按理来说应该如凡人一般孱弱。就算是取走了空明的五脏六腑,也不会短时间内恢复如初,至少柳穆北对付起来不会这么难。

    除非……沈砚白还有别的手段恢复。

    “钟寄灵。”扶云舟走近禹清池,虽禹清池如今恢复本来模样,但他还是习惯叫她“钟寄灵”。只见他紧蹙着眉头,神色紧张:“沈砚白受了鞭刑和雷刑却跟没事人一样,足以说明他就是杀我师父的另一个凶手。我要他死!”

    其实扶云舟早就断定杀他师父的行凶者不能是别人,只能是沈砚白。

    当此刻明显的证据摆在眼前,他藏在心底的愤恨越发按耐不住,又不好在柳穆北和沈砚白胜负未分的时候冲过去碍事,只能说给禹清池。

    禹清池盯着眼前的战况,压低声音道:“方才我对付他的时候已经察觉不对,他太过强劲,不该如此。可我毕竟连金丹都没有,便想或许是我太弱的缘故。可现在,连二师兄都胜不过他,这其中蹊跷过了头。”

    扶云舟思索了片刻禹清池的话,不明道:“我师父的灵力在沈砚白之下,如果沈砚白只是吃了我师父的五脏六腑,不可能这么强……”

    扶云舟顺着思路一路想下去:“除非…在仙门大会后,沈砚白他还做了什么……”,他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放大:“这一个月来,民间邪祟出没取人性命的事情激增,就连受托去制服邪祟的仙门弟子也死了好多个,失踪的更是不计其数……”

    禹清池闻言,心中大骇,她知道扶云舟说的大概率就是真相。她和司珏不问凡事的一个月以来,沈砚白居然做出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来壮大己身。

    那时,她和司珏之所以没杀了沈砚白以绝后患,是想等个真相大白之日,可却不想一时放过,竟会放虎归山,甚至间接酿成惨剧。

    一瞬间无力的悔意充斥了禹清池内心,她身体微微发僵。

    扶云舟看出禹清池的不对劲,耐心安抚道:“那时我们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罪魁祸首是沈砚白,现在我们只能齐心协力将沈砚白杀了以告慰被他害死的亡灵。我有一个想法。”

    听到扶云舟这么说,禹清池振奋了一些:“什么?”

    “他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实力,就算没露出马脚,想必那邪术也已经精进到一定地步了吧。我们只要诱使他在众人面前使出邪术,这样沈砚白就一定会被正道划清界限。我知道圣尊如今不便出面,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孤立无援的沈砚白,更容易对付一些。可……”扶云舟话锋一转,“即便如此这些人也未必会放过你。”

    禹清池一怔,却也明白扶云舟说的是实话。掌星殿的占星预言无异于给沈砚白递上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刀子,预言一日不破,这些人便会与她一直为敌。

    一开始听到预言的时候,她不解自己是如何成为修仙界的百年浩劫,可现在看着这些道貌岸然、眼瞎心瞎之辈,她却想,做个灾星也不错。各仙门已经腐朽不堪了,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未必就是站在正道的对立面。

    禹清池只微微走神,若不想再将注意力放在柳穆北身上时,战况已经大大不同,柳穆北竟一步一步地失利,在沈砚白一掌拍出时躲闪不及,胸口正中一掌,身体被强劲的掌风撞出。

    她顾不得多想,飞身去接柳穆北,不想在碰到柳穆北之后,自己也无力压制这道强劲力道,被迫与柳穆北一同撞出,在石阶落地。

    身下苦痛传来,禹清池呕出一口血,只得从袖中翻找灵药治伤。

    第144章

    “宗主!”太极宗众弟子心急唤道。

    扶云舟匆匆跑过来,将压在禹清池身上的柳穆北搀起,“宗主!你可有事!”

    “无妨。”柳穆北捂着胸口,抬手制止关心他伤势的众弟子过来,暂且运灵治愈内伤。

    此刻禹清池在身上搜出一瓶治伤的药,她在陆圆满和阮秦桑的帮助下撑着身体站起来,把药倒在手心,先是递给柳穆北灵药,再是给自己喂服。

    但不想,在她服药疗伤的时候,柳穆北再次不甘地朝着沈砚白杀去。

    “二师兄!”禹清池一时情急,恐怕柳穆北又受伤,她已然顾不得疗伤,飞身跟上,想同师兄一起对付沈砚白。

    却在这时一个蓝色的身影挡在她面前,禹清池定睛一看,厉声道:“惊云澜,滚开!”

    “禹清池,你不得不死!”说话间,惊云澜出剑朝禹清池袭来,禹清池当即用桃木剑抵挡,然惊云澜那把剑削铁如泥,她只不过应对惊云澜两招,那桃木剑便发出一声断裂的声响,碎成两半落在地上。

    扶云舟见状,飞奔上前助禹清池一臂之力。其余太极宗弟子也前来相助。掌星殿众弟子也不能见自己家门主吃亏,纷纷而来与太极宗众人打成一片。

    场上顿时从原来的单打独斗,变成紫蓝与黑白的混局。既然两派已经加入战局,其余派别也不再观望,迅速根据战队,参与其中。

    刀光剑影,残杀屠戮,往日众仙门衣袂翩迭,不染一尘的道服不过须臾片刻,便秽血满身。

    五派对一派,谁强谁弱,可想而知。

    太极宗逐渐落于下风。为避免更多伤亡,剩下的弟子们持剑退避,脊背相靠被其余五派围堵在一方。

    而禹清池被惊云澜穷追不舍,她与扶云舟携手倒也能跟惊云澜打的不分胜负,只是她放不下那些被五派紧逼的普通弟子们,难免有分心之时。

    “扶云舟,惊云澜我来对付,你去帮太极宗众弟子!”

    扶云舟不敢抽身,只道:“那你怎么办!”

    禹清池挡下惊云澜刺来的一剑,并用一道咒印将他打的连退两步,侧头对旁边的扶云舟说:“以少对多,太极宗应对不了,你去画阵护佑他们,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辟身阵吗?”

    辟身阵是禹清池偶然创想出来的法门,在内圈设一个普通的护身阵,但护身阵挡不住灵力强盛的人的冲破,所以会在外圈再设一个阵法,这阵法是结合扶云舟可引邪的占星阵所创。若阵法发挥作用,内阵护身,可保护里面的人身体不受伤害,外阵引邪,可化解欲冲破之人的灵力。

    因此,里面的人能出来,而外力难以冲破。

    那时,扶云舟央着禹清池教他阵法,她便随口说过几个,而辟身阵只是他们在闲聊时提过,尚且只在理论的层面,并没有实践过。

    “可……”

    “别犹豫了,他们都是你的同门啊!”禹清池厉吼一声,推开扶云舟。

    扶云舟不舍地转过身,杀出血路奔到太极宗的众弟子身前。挥剑砍伤冲过来的两个掌星殿弟子,融进了太极宗之伍。

    阮秦桑:“扶师弟,不用管我们,去帮虚渺元尊啊!”

    扶云舟双手结印,一边回想着禹清池教给他的阵法,一边不耐地回应道:“你们别推推让让的了,是钟寄灵让我来帮你们的。”

    说罢,他将结印双手推开,形成一个护罩笼住周围的同门,偶有人没有及时入内也被他厉呵进来。随后他便咬破手腕,用灵力推出血液滴在自己身前的地上,捻动咒决,血液似受指引般流淌汇聚,连接成一个硕大的咒印。

    “这咒印我从未见过,很…很是奇怪!”阮秦桑本想帮扶云舟的忙,但却发现这个咒印自己根本不会,甚至一点思路都没有,想来是八卦岭的独门秘术。

    扶云舟没工夫解释,他再次喝令众同门在血液汇聚完毕前躲进阵中,而自己则是撕下一片衣物把伤口缠好,匐在地上对用血液对咒印不足处修修改改。

    终于,在他的努力下,咒印发出殷红的光,将大部分敌人抵挡在外。

    而在咒印外圈,黑紫色的微光若隐若现,那是邪气袭来的征兆。

    画完阵,扶云舟面色铁青地平躺在地上。为不破坏地形,他咽下画阵时被戾气所伤而上涌的一口鲜血,无力至极。

    阮秦桑率众人杀掉了阵法未完时涌进阵中的最后几个敌人,让幸存的弟子处于被阵法保护的安全区后,迅速扑到扶云舟身前,惊慌呐喊:“扶师弟!”

    扶云舟含着一口的腥甜,忍不住笑了:“我终于,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是!多亏你,扶师弟,否则我们都会死!”阮秦桑透过层层冲阵的敌人身影,看向禹清池的方向,“只是,我得出去,我是宗主的嫡系大弟子,怎能苟且偷生!”

    他用剑抵着地撑起身体,却在要冲出去时,衣角被扶云舟拽住。扶云舟张着毫无血色的唇瓣,有气无力地说道:“师兄,出去也是送死,别辜负钟寄灵的良苦用心,好生安顿活下来的同门。”

    阮秦桑咬紧牙关看向阵法之外,一场厮杀过后,五门早已忘了最初杀戮的缘由,只是单纯地想要为因这场厮杀死去同门报仇泄愤。冲阵的声音响起,数不清的剑刃砍向阵法形成的结界。

    而阮秦桑知道他和众弟子一样浑身都脱力了,只怕还未冲到禹清池和宗主身侧,便被人乱剑砍死。他只好对扶云舟点头,目光却一刻不注视外面的战况。

    扶云舟放心了许多,抬起左手,看着血液浸透包裹的碎布,看着咒印的血迹在微光下盛着盈盈的光芒,胸口处翻天覆地的刺痛袭来,双目一黑失去意识。

    阮秦桑并不知此阵法伤身却不害命,只是害怕扶云舟会有事,极力呐喊唤醒他:“扶师弟!扶师弟!”

    听到这个声音,禹清池心中一颤,即便正与惊云澜打的不可开交,仍是循声侧目看去。只片刻便收回目光,心中对扶云舟道了一句“多谢。”

    却在这时,惊云澜一剑刺来。

    一片沾染血迹的白衣片被掀落于空中,飘飘然落下。随衣片落地的还有禹清池,她衣袖被剑光掀去,洁白的臂膀袒露在外,上臂处一道整齐的切口鲜血不断渗出。

    禹清池闷哼一声,在爬起来时脖颈处却被一柄利剑抵住,顺着剑身仰头看去,这剑的主人惊云澜微勾嘴角,噙着笑意与她道:“禹清池,杀了你,就都结束了。”

    禹清池不甘死,更不甘死在惊云澜手上,她稍作休整,念了心咒,把地上断成两截的桃木剑的剑刃唤来。

    桃木剑刃在地上抖动片刻,不消片刻便像一道闪电般极速朝着惊云澜刺来。

    惊云澜只微微侧身,抬掌间将桃木剑刃控在离自己身前一臂之距。手腕扭转,桃木剑刃便变成三四块废器。

    “师妹!”正应对沈砚白的柳穆北看到禹清池被惊云澜压制,急切地想去救禹清池,不想被沈砚白缠住,越是急迫越是抽身不得。

    柳穆北又怒又急,一时方寸大乱,沈砚白却显露出一丝怠慢,

    似乎有意停下来欣赏柳穆北这种神情。

    “沈砚白!我杀了你!”-

    惊云澜握紧剑柄,慢慢抬高,做了一个方便用力的姿势,长剑斩下瞬间,禹清池突然抬起一脚将那惊云澜的长剑踹离自己三寸,然后撑地快速起身。

    惊云澜再次握紧剑柄,以灵力控住欲行动的禹清池,朝着她杀来,却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禹清池身前。

    这人只是个普通弟子,着太极阴阳袍,连挥剑的动作于惊云澜而言都略显生涩。惊云澜自然不怯,方才的动作丝毫未停,只须臾瞬间,剑身没入了这人的身体。

    刹那间,一个人在禹清池面前倒下,禹清池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不自量力。”惊云澜将剑从这人的身体抽出,这人便不受力地骤然倒地,他毫不顾忌他身下的人命死活,只是擦着剑身上的血迹。

    在他看来,杀禹清池至少要给禹清池该有的体面,不能让别人的污血脏了禹清池的尸身。

    禹清池感觉眼前一阵恍惚,她发出怒吼,奋力冲破灵力的控制,跪在倒下的人面前,将他翻动过来。

    看见他的面孔瞬间,禹清池几乎不敢置信,她用双手挡住他不断涌出鲜血的窟窿,然后仿佛想起什么,又用沾满鲜血的手在身上搜寻着灵药。

    “没用了。”躺在地上的人拽住禹清池的衣角。

    禹清池明白他的意思,身体伏低,将左耳靠在他的唇边,听他说道:“我还能叫你一声钟寄灵吗?”

    禹清池哽咽地点了点头。

    “钟寄灵,你不必为我伤心,护你不过是为我心中之义。能为你而死,是我寥寥一生,最大的幸事。义之所在,身虽死无憾悔。和我们宗主,好好活下去,把太极宗……”

    说到此处,他不甘地咽了气。

    “小圆脸…”禹清池不敢相信,他会死在自己眼前,那样一个简单纯粹、心怀正义的人,原来生命的流逝也不过是一瞬间。

    她拼命地将自己的身上的灵药塞进陆圆满的口中,“小圆脸!你别死!你别死!”

    第145章

    可惜无论再喂给陆圆满多少的灵药都于事无补,他就这样身体僵直地躺在禹清池眼前,口中的温度化开灵药,但他却连最基本的咀嚼都做不到。

    “小圆脸!”禹清池眼中的绝望愈盛,她死死看向惊云澜,眼睛猩红:“惊云澜,他做错了什么,你要杀了他!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何不放过我,也不放过我身边的人!”

    惊云澜神色冰冷,良久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嘲讽,“禹清池,该你了。”

    禹清池不甘,在地上的血泊中捞出陆圆满的长剑,她死死盯着惊云澜,怒意滔天-

    “陆师兄!”扶云舟所画阵中,太极宗弟子声嘶力竭地呐喊。

    “陆师兄死了…他死了!”

    一声闷雷在阮秦桑心中骤然响起,他颓然跪在地上,仰面欲将泪倒流,却控制不得,哭声渐大:“陆师弟!”

    他悔恨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为什么我没有出去,为什么我没有出去!为什么死的是陆师弟。”

    阮秦桑撑着身体站起来,将剑提起,在要冲出去时,被其余弟子硬拉住。

    “你疯了!你还要冲出去送死吗?!”

    “死又何惧。”阮秦桑喃喃道,他呆呆望向陆圆满的尸体,或许他出手,陆师弟就不会死在那里的。一种揪心又恼恨的痛苦缠绕在他的心中,使他握剑的手攥得嘎吱作响,脸上青筋暴起:他与凶手势不两立,若不报仇,势不为人!

    在整个被堵在阵中无力且怒恨的太极宗之外,一串讽刺的笑声响起,这笑声瞬间从一个人扩大到群体。

    “好笑,好笑。你瞧他们,明明都会死在这里,还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同门亲友死在眼前的滋味不好受吧。可你们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做缩头乌龟?”

    “连他一人都敢冲出阵印,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死无动于衷?什么太极宗,什么同门情谊,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四面八方灌来,阮秦桑牙关咬碎,极致的恨意已经让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他挣脱所有人,凌空而起,欲飞身出去与凶手拼命。

    就在这时,千丝万缕的无形之线将阮秦桑捆住。原是下方数个弟子结印,他挣脱不得,慢慢坠下,随后便挥手给了带头结印的弟子一巴掌:“你拦我?”

    被打了巴掌的弟子并不气恼,沉声道:“大师兄,你要冷静,他们无非是想激怒我们。别让扶师弟一番心思白费啊。”

    阮秦桑稍微镇静一些,又听周遭劝阻之声,冲动渐歇,无奈且不甘心地朝着阵外禹清池所在处望去-

    禹清池持剑与惊云澜对峙。

    惊云澜眼含不屑:“我们就速战速决,我还想早点回去布阵,好好看看没有你禹清池的未来,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他尾音越渐加重,与此同时施展灵力,拍出一掌。他知道禹清池没有金丹,如今的本事大不如从前了。却不想这一掌被禹清池以修为轻松化开,微微惊讶后,便一手持剑,一手运灵怒刺而来。

    禹清池不想小圆脸的尸身受扰,用灵力将小圆脸轻轻托起,挪到一侧。而后结印应对,但在结印未完成时被击中一掌,身体被掌风往后推去。

    她刹住脚,呕出一口鲜血,继续结咒印,推开一张巨大的太极印。此印威力巨大,禹清池动用时十分吃力。

    “太极印。”惊云澜眉头紧拧。禹清池的太极印从不轻易使出。阴阳两极,相生相克,伤人一分毁己三分,得不偿失,而禹清池使出这一招便已经说明她抱着必杀的决心,哪怕自己送命也毫无顾忌。

    这咒印看上去轻飘飘的,然触之伤及肺腑,且使出后会追踪欲杀之人,躲也没用。

    可即便如此,惊云澜哪能不躲不避,暗骂一声“疯子”,便条件反射地朝咒印袭来的相反的方向逃离。

    太极印若不中便无休无止,除灵力高深如司珏才能化开,惊云澜自是知道,这时只能一边闪躲一边将目光向沈砚白投去,期盼沈砚白出手救自己。

    意外的是,他没看到与沈砚白缠斗的柳穆北,稍微怔愣瞬间,却突然看见这时的沈砚白看向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做挽留之势力,且神情惊恐。

    几乎下一瞬间,一柄长剑从惊云澜腹部捅出,他甚至没感觉到疼痛,长剑便又突然拔出,他眼睁睁地看着长剑拔出时肠子从伤口处淌出。下一刻长剑又捅入他的身体,紧接着拔出。

    抽出,刺入。抽出,刺入。再抽出,再刺入。他很快成了筛子,倒下瞬间他回头看向杀他的人。便见柳穆北穿着一套染血褴褛的阴阳袍,如嗜血的鬼魅,明明身处白日,那张脸却不见光。

    惊云澜恍惚忆起,十三年前为坐上宗主之位,柳穆北杀长老、动酷刑,颁宗规,用夺权之人尸身做阶梯一步一步踏上宗主之位的光景。

    这才是真正的柳穆北。他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惊云澜睁着眼睛,只是那本就弱微的光点慢慢失散,犹如一颗死鱼的眼珠。

    禹清池同所有人一样惊骇地看着眼前一幕,“二师兄!”

    柳穆北回头,太极印因被施咒之人的死而散成一团搅扭在一起黑白雾气,他拖着残败躯体,在雾色中缓慢地转过身来。

    剑刃在地上拖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也不允许你伤害自己。”柳穆北眼中的禹清池蒙上了一层血色,他想这是刚刚在杀惊云澜时溅在眼中的血。

    众人这时才从骇然中回过神,不敢相信曾经的一门之主惊云澜就这样死在大家眼前,还是被柳穆北所杀。

    “门主!”

    “你杀了我们门主!柳穆北,你要为我们门主偿命!”

    沈砚白随之历呵道:“柳穆北,你敢杀掌星殿门主赤微星君!你当真要为禹清池背弃天下!你执迷不悟罢了,竟还想带着

    全宗送死!”

    “哈哈哈哈!”柳穆北仰天大笑,将目光定在沈砚白身上,讥讽道:“所有人皆可杀我,我却不能手刃伤我至亲之人,沈砚白,这是什么道理!”

    沈砚白无言以对。事到如今,再拿什么道德纲常来压人似乎并没必要,这一仗,终究要打个痛快。

    “沈门主,杀了柳穆北!血洗太极宗!”

    一时之间,掌星殿义愤填膺,沈砚白却不急不迫地抬手制止喧闹:“六大仙门出手,必有灾殃,惊门主可惜了,你们先将尸身带离,免得一会儿踏烂了就不好了。”

    掌星殿本想直接拿柳穆北泄愤,但听沈砚白这么说,群龙无首下只好先遵从,派出几个人去抬惊云澜的尸体,并没进一步行动。

    沈砚白抱起手,对柳穆北“啧啧”两声,而后道:“柳穆北,现在你想明哲保身恐怕不行了。”

    柳穆北充耳不闻地朝着禹清池走过去,见她安然无恙后,微不可查地松口气,他与她擦身而过,又到陆圆满身侧。

    丢在地上的剑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是膝盖跪地的闷沉。

    柳穆北拂过陆圆满的眼皮把他的双眼眼皮合上,不知不觉有什么划过脸颊,他用长着老茧的手触碰,一滴血泪沾在指尖。他凝视着那滴血泪,对陆圆满说:“圆满,你是好样的。”

    他跪着,禹清池仿佛能听到他心在啜泣,只是他其实并没有哭。

    自从登上宗主之位,他就显少会在人前哭了。

    “柳穆北,你是要所有人都等着你这场感人戏码演完吗?不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弟子,也值得你这个宗主这般难过。”沈砚白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若是今日之后,太极宗从此无人,九泉之下,你该当如何面对历代宗主啊?”

    “沈砚白!”禹清池咬牙,愤恨难当,“你不就想要我的命吗?何必要把这么多人牵扯进来!死了这么多仙门子弟,杀了一个惊云澜,还不够吗?”

    沈砚白讥笑一声:“你要早有觉悟,自绝于天下,用的着死这么多人吗?这都是你的错!”

    禹清池不禁看向小圆脸,再望向阵印结界中的太极宗弟子,视线落在遍地的尸体后,她不忍地将目光移开,自言自语地说:“我没错。”

    她大声与人道:“我没错!我禹清池,俯仰无愧于天地,凭何命运要被外人决断!凭什么每次都要用我的性命来换回你们那所谓的正义之道!”

    “执迷不悟。”沈砚白眉峰微压,于他而言胜负已分,只是没有欣赏到柳穆北面临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的懦弱,和禹清池面对再次赴死的恐惧,他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他知道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司珏来了也翻不起风浪,现在所有人都站在他这头,所以倒是不急着送禹清池快死了。

    他朝着禹清池走去,打算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而禹清池也酝酿着再来一次太极印,大不了同归于尽。

    “等,等等!”混在人群中的木青海看着抬过来的惊云澜尸身,不禁哆嗦一下,思索了一阵儿,他蓦然说道:“够了!若今日的自相残杀,即是百年的浩劫,未免太滑稽了。为求预言,而致结果,这便是各位所坚持的吗?”

    沈砚白:什么?

    第146章

    木青海错乱地看向周围,尸横遍野的场景令人痛心疾首,惊云澜的下场更是让人惊魂未定。他这人信奉得过且过,只想安稳混到将死之年,今日来太极宗纯粹是随从大流。

    他想大多数人都跟他一样,对于厮杀的态度是能免则免,什么浩劫,只要不轮在自己头上只当做没听到。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仙门中没什么理想的泛泛之辈,全凭着门主长老们做主罢了。

    方才他觉得太极宗抗衡不了多久就会投降,双方和谈,但现在看来,太极宗反而越发激然,一副不斗个昏天黑地不罢休的样子,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未必不会像惊云澜一般下场。

    木青海道:“沈门主,看看这一切,我们何曾有过如此兵刃相见的时候,这难道算不上浩劫吗?再打下去,六大仙门必有损伤,若有魔族或是邪祟趁虚而入,对我们修道之人岂不是一记重拳?”

    闻听此言,众人怀疑之色骤起,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越发的大。

    沈砚白脸色大变。掌星殿算到了百年浩劫因禹清池而起,才为他今天所做一切提供了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然要是有人信木青海所言,那么今日他做的一切便没那么正当了。他当即郑重说道:“我以我沈砚白的名节担保,禹清池定会引出更大的祸端!不能不除!”

    木青海铁了心不想再打,从前沈砚白说什么,他便只能遵从什么,但这次他想硬气一回,他不想再被人指着骂是恩将仇报的怂蛋。他深吸一口气,对沈砚白用质问的语气道:“沈门主,无论禹清池做过什么,对昔日道侣紧紧相逼,你的名节当真能清白到那里去吗!”

    全场鸦雀无声。

    连沈砚白都不敢相信,木青海竟然敢如此反问他。

    木青海寥寥数语仿佛击溃了无数人的坚持。从一个弟子暗自嘀咕一句“虚渺元尊一直是我信奉的道长,她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百年浩劫或许只是我们草木皆兵……”后,一众仙门弟子对虚渺元尊十五年来堆砌的信仰此刻不断翻涌而来。

    又是一阵喧哗过后,众人看着手上的兵器,竟有不少人幡然醒悟,他们如何能因他人言论粉碎自己的信仰,更何况,这信仰在一些人中已经竖立了十五年。

    其实,没有人打心眼里愿意相信,自己信奉十五年的人在别人口中是道貌岸然之辈。

    一开始他们被人用正义之名捆携而来,再然后被人蒙蔽眼睛,人人自危而致互相残杀,又因同门的死伤矛盾愈烈,一步步走向现在的田地。

    若非有什么预言支撑,这倒更像是被魔族蛊惑,走向自相残杀,自取灭亡的道路。

    木青海见已经有人动摇,便想将此事推上另一个高峰,逼所有人一把,让他们做出选择。他大声道:“众弟子在此,听我号令,悉数随我归门。这场闹剧,我药师谷再不参与。”

    见木青海有此话,药师谷的弟子难以掩藏心中松快,如释重负地将剑身入鞘,另有人把药师谷弟子的尸体抬离。

    这时,本不愿意加入斗争的八卦岭新任掌门林壑紧随其后,立刻道:“预言指向不明,就动杀孽怎么说得过去,不要一错再错。今日之事,我八卦岭也再不参与。为…为表与掌星殿之谊,众弟子随我送惊门主一程吧。”

    如今已有两门表态,灵驭门与掌星殿众人也面面相觑,不知从何是好。

    此刻掌星殿的掌权长老略寻思一番,要再坚持预言,现在便得打的天昏地暗下去,日后证实预言有所出入,或是像木青海所说一般自食其果,那他们掌星殿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自己摘出去。

    虽说此事归根结底因他们仙门而起,但惊云澜已经死了,人死债消。现在反口反而是明哲保身的最好时机。

    一长老道:“如今我掌星殿群龙无首,对诸等要打要杀的事无法决断,先让门主入土为安乃是大事。此事……大抵是个误会……虚渺元尊刚刚复生,是否会让天下大乱还未知,不如再观望一阵。”

    “误会?”沈砚白几乎气笑,他作为玄清门门主,这一个月来四处游说,精心筹备,为的就是做实预言,置禹清池于死地。而木青海悉数几句话,便将整个局面翻转,他如何能接受。

    随即对掌星殿长老厉呵:“你们都疯了!留着禹清池这个祸害!只会酿成大祸!掌星殿的预言,是你们自己占出来的,你们连自己都不信了吗!”

    “木门主所言,也有道理。我们六大仙门一百多年的和平,如今却为一个预言打的天翻地覆,何尝不算是浩劫。”掌星殿长老道,“何况……沈门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虚渺元尊修行邪术尚无定论。即便如此,沈门主便想杀虚渺元尊两次吗?我却不知,沈门主为何要执意虚渺元尊赴死,莫非另有什么隐情……”

    沈砚白大笑一声:“好啊,各个都把自己摘出去,我沈砚白今日就不该同诸位来这一遭!既是你们不出手,我一人也可斩杀祸端,为天地百姓谋福祉。”

    说时,沈砚白掌中运灵,他只想杀了禹清池一了百了。

    “福祉?!”阮秦桑从结界走出来,但刚刚对他要打要杀的,没有一个人会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再去动他,“沈砚白,好一个福祉!你把这仙门搅得天翻地覆,倒是会为自己戴高帽。我师弟,还有我的同门,哪个不是当今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侠士,如今不过与你冲突,便躺在这冰

    冷之地,死不得其所。这便是你沈砚白的道理!”

    阮秦桑抬指指向陆圆满,声嘶力竭地质问:“凭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沈砚白一时语梗,他这人善用道德压人,但当别人说出一番更道德更体面的说法时,他便没什么好说了。

    那只能用拳头说话。他抬掌挥出灵力,那股灵力却在顷刻间被人控住。

    控住这股灵力的不是别人,而是金若渝,当今玄清门的首席大弟子。

    他本在对付阮秦桑等人,不知何时有意出现在了沈砚白身侧。

    金若渝面色淡然,只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对躺在地上的各位道友同门,也对阮秦桑。阮秦桑既是他的对手,也是他所敬重的仙门同辈,所以方才当那些人对阮秦桑几近嘲讽时,他也只是默不作声。

    然现在,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他手上狠狠用力,用咒决阻止沈砚白挥出的那股灵力。他缓缓看向沈砚白,这一刻他终于决定对一直崇敬的门主提出异议:“门主,算了吧。”

    沈砚白眉头微皱:“你敢管我的事?”

    金若渝双手作揖,“弟子不敢,只是一切尚未明了,仅凭一个预言,本不该对虚渺元尊和太极宗赶尽杀绝,何况…您不是曾是虚渺元尊的道侣吗?”

    “道侣?”沈砚白冷哼一声:“我现在还算是吗?”

    “那就,一切等到圣尊出面!”金若渝肯定地说道。

    此话出口,立刻有旁的玄清门门人附和道:“是啊,掌星殿占星预言关系重大,还是等到圣尊出面再处理吧。”

    现在的禹清池就是曾经的钟寄灵,谁都知道司珏出面,禹清池绝不会沦落到被沈砚白处置。说是出面,其实不过是让沈砚白就此收手,夹尾巴走人。

    周围异议的声音越来越大,将沈砚白淹没。沈砚白头昏脑胀,气愤不已,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么多人中再轻而易举地将禹清池杀了。

    他抱起头,突然发出一阵吼声:“够了!”

    这些墙头草!

    木青海轻咳一声,见局势大变,他圆滑地为沈砚白递上来一个台阶:“沈门主,现如今太极宗重创,各派都有人丢命,惊门主也被杀,我看再闹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不如现在各派先回去,休整一番。”

    沈砚白压下心头攒蓄的怒意,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虽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被局势所迫的一天,但如今恐怕不应不行,便大声道:“玄清门!随同我回门!”

    说罢,甩给木青海一记眼神,然后背过身,转瞬间御剑离去,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倒是走了个干净。

    他走之后,柳穆北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他松懈下来,颓然跪坐在陆圆满身边,捂着胸口处发出一声闷哼。

    禹清池见状忙倒出灵丹喂服给柳穆北,如此柳穆北才好转一些,终于能压着破损的五脏六腑的痛楚,说出话来:“清池,送…客!”

    这二字说来已经无比艰难,禹清池虽不忿,但她也知道纵是委屈愤恨,此刻却不能不见好就收了,否则不知还有谁会倒在自己面前。

    她起身,狠狠咬着后槽牙,对众人道:“诸位带着你们各门死伤弟子回吧,他日再登门,我禹清池定尽力接待,绝不怠慢!”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再做什么都是徒劳,一场闹剧收尾,总会落寞。

    金若渝挥挥手,叫众弟子将尸体抬回玄清门。人影绰绰中,他看着站在人来人往中神伤的阮秦桑,说道:“保重。”

    第147章

    太极宗外所有人离开之后,一场闹剧就此终尾,禹清池收回目光,落在伤痕累累的柳穆北身上。她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拢了拢柳穆北身上的衣服,遮住他已经露骨的肩胛。

    她知道自己的二师兄是极注重体面的。

    柳穆北没心思说什么“谢谢”,他泪眼婆娑地看着禹清池,朦朦胧胧中,禹清池的沧桑淡去,她就像十五年前一样,倔强、天真,还那么年轻。

    “二师兄,我们回家。”禹清池双手停在空中,却不知如何去搀扶柳穆北,他身上一块好地都没有了,她怕她一触碰二师兄就会像破旧的木偶般散架。

    却不想,在她犹豫时,柳穆北突然拥了上来,她的肩膀被紧紧箍住,呼吸暂时都凝固了。

    “滴答,滴答。”不知从何处渗出来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凝成了一片小小的水洼。

    禹清池肩膀上的力渐渐松弛,而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柳穆北却毫无动作,禹清池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二师兄已经晕了过去。

    “二师兄。”禹清池轻声唤着他,没听到任何的回应,她鼻头发酸,冲围过来的弟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宗主带回去!”

    话音落下,两名弟子上前将柳穆北搀扶起来,只是柳穆北已经没办法走了,只得用背的。

    禹清池跟到柳穆北的寝室时,连背他的人背后都被血浸透了。

    “你们出去吧,将死伤的弟子安顿好,再派人去请死者家眷来。”

    两个弟子应声退下,只余禹清池守着伤势惨重的柳穆北,她轻轻褪下柳穆北的上衣,看到上面纵横交错的凌虐伤口,含着眼泪唾骂道:“沈砚白,你王八蛋!”

    她将一粒缓疼的丹药放进柳穆北口中,或是感觉到异样,昏迷中的柳穆北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接着她轻轻擦拭去柳穆北身上的血渍,用被子将他盖好-

    殓房中,身着太极阴阳袍的十几具尸体已经依次罗列,或有容貌残损的也被一一修复,还原成本来模样。

    阮秦桑站在尸首旁,冷声道:“想必家眷很快就来了,尸首也会带回去,虚渺元尊刚回到太极宗,想是没有好好看过这些后辈,叫她来看上一眼吧。”

    “好。”一弟子应了一声,然后匆匆往宗主寝殿而去,却在半路遇到禹清池。

    禹清池正有来看尸体之意,便跟从来传话的弟子来到殓房。

    此刻阮秦桑在为死去的弟子们整理最后的仪容仪表,见禹清池来了,才回过神,快步走上去:“虚渺元尊。”

    禹清池走在偌大的殓房,躺在这里的除了陆圆满,都是在她走之后来的后辈,她不认识,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只是将他们每个人的模样记在心里。

    阮秦桑挥手,让所有的弟子的出去。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将门掩上,道:“元尊,就这么算了吗!难道要对一会来这里为他们收尸的母亲,兄弟姐妹们说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吗!他们不是死在惩恶扬善的路上,而是被我们仙门中人所杀,如何能交代!”

    他这话说的激愤难当,想是忍耐了很久才吐露出来。

    禹清池来这里的时候就知道阮秦桑会有这番话,他虽看着温润,血性和骨气却比别人只多不少。

    禹清池最终停在最后一具尸体旁,将那具尸体身上的乱发拨开。

    阮秦桑久久不见禹清池回应,更急迫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沈砚白迟早有回来的一天。到时候我也会死!”

    他喃喃道:“若是没有小圆脸,我早该死了……”

    “秦桑。”禹清池正过身,郑重地看着他,“随我去复活大师兄黎川泽吧。”

    这是禹清池给柳穆北处理伤势的时候所下的决定,柳穆北伤重,门中弟子被重创,反击?谈何容易。

    从前她以为复活大师兄之后一切真相都会拨开云雾见青天,沈砚白也会死,但她把一切都想的简单了,真相不会因为多了一张嘴就能说得清。

    她要沈砚白付出代价!

    她想见到大师兄,她日思夜想也想见到大师兄。但现在,比起她一个人的思念与执着,整个太极宗的存亡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她现在必须复活黎川泽,借他的能力保护太极宗。

    在和司珏朝夕相处的一个月,她留了一个心眼,她将自己聚魂时司珏教给她的聚合灵术牢牢谨记,还将装有大师兄魂魄的灵器在离开前一晚带了出来。

    司珏说过要复活大师兄,除了聚魂之术还要有凝魂之法。如今司珏已经用聚魂之术将黎川泽的魂魄集全,至于凝魂之法就是让她魂魄合一的聚合灵术。

    如今所有复活的条件都备齐,她不能在等了。

    司珏已经帮了她很多,她实在不想司珏再费心费力,复活大师兄的事情只能由她来做。

    阮秦桑怔了一下,继而郑重地说道:“是。”

    禹清池微勾嘴角,“只是宗主……我实在不放心,你可有让他安顿藏身的地方,否则以他现在的强势,我担心……”

    “太极宗通晓五行八卦,不易攻破的结界自然不在话下,宗主便有能设这种结界的神器。虽然以太极宗的实力,对抗玄清门的冲击很难,但只用于藏身是决然没有问题的。不过……”阮

    秦桑话锋一转,担心道:“如果宗主醒来没看到您,他也未必能在结界中待的住。”

    禹清池思考了一会儿,道:“妥善安置了死者后,让众弟子入结界。嘱托扶云舟在结界中看顾好宗主,并告知他我去复活大师兄了,让他好好养伤等我的好消息。”

    阮秦桑:“是。”

    禹清池点点头,让阮秦桑着力去办。

    她在殓房中等了多时,等到阮秦桑回来,便不再多停。

    沈砚白走时气势汹汹,俨然是被局势所迫,不得不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重新杀回来,她不能再没有行动,所以现在就要立刻动身。

    阮秦桑御剑,携禹清池往凛寒窟的方向飞行。一路上冷风咧咧,她心中五味杂陈,曾经来凛寒窟,扶云舟和司珏还好好的,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而她心中怀揣着的都是希望。

    但现在,她不知道,复活大师兄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去凛寒窟的路程并不短,禹清池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急虑,甚至想着该把敛光镜偷出来的。

    好在终究是到了。这次再来凛寒窟,禹清池对会遇到的一切都已经有所准备,一路上也算得上轻车熟路,稳稳当当地到了墓穴中的琉璃们旁。

    忽然,一阵白影闪过,一串银铃般地笑声在墓穴中响起,回声阵阵,阮秦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身体抱起来,问禹清池道:“元尊,这凛寒窟还有别人?”

    他本想问这里有没有鬼,但考虑到这里是太极宗的领地,绝对不会有鬼,才问出这句话。

    “是付倾棠。你来的算早,不会没听过这个名字吧。”禹清池道。

    “付倾棠?”阮秦桑觉得名字熟悉,思索片刻后,忽然灵光一现:“是先宗主收的一位关门女弟子?自师兄黎川泽殒身后,便离开师门,原来是在此处守护师兄的尸身!”

    付倾棠突然出现在禹清池眼前,常年孤寂不见光,让她形如鬼魅,在看见禹清池的模样后,她又是震惊又是困惑,“禹清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你是幻觉?你不是真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还觉得大师兄被你害的不够吗?你滚!你滚!”

    禹清池神色淡然:“付倾棠,我们几个月以前见过的。那时候我是冒充禹清池的妹妹,同圣尊一块来的啊。如今我只是恢复了本来模样。”

    付倾棠在这里每一天的生活都是重复的,她自然记得唯一见人的那一次所发生的事情,她记得——圣尊亲口答应他,要复活黎川泽。

    圣尊亲口答应她,要复合黎川泽的!

    她突然露出惊喜的神情,紧紧握住禹清池的肩膀,此刻到底眼前人是禹清池,还是什么钟寄灵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要黎川泽活过来,她猛地晃着禹清池,神色癫狂:“你是禹清池?你是来复活川泽的对不对!对不对!”

    禹清池“嗯”了一声,“我现在来就是为了复活大师兄,将你们一块带回去。”

    “哈哈哈哈!”付倾棠又哭又笑,“我终于等到了,我等到了。十五年……”

    “可…”付倾棠环顾四周,“圣尊呢?圣尊没来吗?”

    “圣尊特意托付我来。莫要耽误,快引我们去看大师兄吧。”

    “好,好!”付倾棠连连答应,带付倾棠往墓室中的石床处去。

    第148章

    这是禹清池十五年来,第二次见到黎川泽,他依旧躺在那里栩栩如生。

    禹清池观摩了他一阵,突然听到墓室外的一个异常的声音,她并没有往心里去,但对于在墓室中呆了十几年的付倾棠来说,一点轻微的声响都是极不正常的。她大喊了一声:“谁!”便快步追了出去。

    禹清池眼看有异常,不敢在此刻行使复活大师兄的计划,也和阮秦桑追了上去。

    凛寒窟四通八达,如果有不熟悉这里的别人,在急迫的情况很容易慌不择路,很快付倾棠就堵到了那个别人。

    禹清池和阮秦桑跟上来,在闯进来的人面前停住脚。

    禹清池惊讶发现这个人竟然就是药师谷的楚宁安。

    眼见被人抓个正形,楚宁安索性停下来,直接解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闭关,昨日刚出关便从木师兄处得知太极宗遇到如此浩劫。之后我曾试图联系圣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我放心不下,先是去了玄清门,不想沈砚白根本就不给我拜见圣尊的机会,不得已我只得御剑来到太极宗一探究竟,正巧遇到扶仙师,他说你来凌云窟复活川泽了,所以我就赶了过来。”

    听到楚宁安口中的“川泽”二字,付倾棠甚是敏感,她脸色微变:“你是什么人,竟如此称呼大师兄?”

    楚宁安上下打量了一下付倾棠,继而从嘴中缓缓吐出三个字:“未婚妻。”

    这三个字说的很轻,但在付倾棠听来去掷地有声。

    “未婚妻?”付倾棠瞬间大怒她指着楚宁安,“你是昔日药师谷与黎川泽定下婚约的人!笑话,这么多年你有来看过他吗?现在大师兄要复生,你便来惺惺作态!来抢走他?”

    付倾棠从黎川泽未死的时候,便知道黎川泽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妻,听说他的未婚妻是个罕见的大美人。如今一看,果然就算与禹清池站在一处也毫不被比下去。

    可她从未想过这个未婚妻会像她一样十多年也没放下黎川泽。都这么久了,还要来给她添堵。

    “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不想看到川泽吗?我要知道他在这里早就来了。”楚宁安回击道。

    付倾棠知道楚宁安说的是实话,但这么多年来,她对黎川泽已经到了痴迷癫狂的地步,她不允许有人抢走她的黎川泽,何况是这样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的人。

    “少废话!你滚开这里!你不配见证川泽醒来,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只能是我。是我守护他十五年,他只能是我的!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你守护他这么多年,可我们……”

    付倾棠与楚宁安争执不休,禹清池一时插不上话,瞥了一阮秦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听得两人你来我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烦了,禹清池忍不住了,只能出来怒吼一声:“你们还要不要救大师兄!若再吵下去,我现在转身就走!”

    楚宁安顿时噤声,付倾棠还跃跃欲试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为了黎川泽的复生忍下来。

    她的争辩来源于她没有信心,对于黎川泽来说,她始终是那个无名无份的。

    见两人都不再说话,禹清池只身来到石床旁边。

    “钟姑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楚宁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她很想在复活黎川泽的过程中尽一番力量。

    付倾棠不满楚宁安的多此一举,便想开口斥责她几句,却在这时嗅到一阵从楚宁安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香气。

    这香味不浓重,以至于刚刚她都没有闻到,可是这香味又很明显,就像是专门为她一个人研制的,此刻只往她

    一个人鼻腔里钻。

    在闻到这股香气之后,一种云雾缭绕的感觉在付倾棠眼前散开,她闭起眸子,试图让眼前变得清晰,然而再睁眼,她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她善于在墓穴中制造幻境迷惑他人,所以很少有幻境可以骗过她。可是眼前突然展开的一幕幕,不是幻觉,更像是会发生的真实的事情。

    她看见,满堂大红,座无虚席,灯笼高高挂起,喜乐声阵阵入耳。黎川泽手拿牵红,面带笑容,在铺着红绸的地面上缓缓走来,而牵红的另一头——是楚宁安!

    两个人沉浸在幸福喜悦中,对天地高堂行礼,对两位宗主行礼,夫妻对拜。满座高朋亲友致喜,喜意浓浓。

    是她从未想过的刺眼!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响起:“付倾棠,这是黎川泽和楚宁安的结局。你不过是个一厢情愿守护黎川泽十五年的外人罢了。”

    “不……”付倾棠在脑海中与这个声音对抗,“我和大师兄才是天生一对,我们朝夕相处十五年,她楚宁安不过有个未婚妻的名头。”

    “你为黎川泽所做的一切,黎川泽知道吗?他只会记得楚宁安,他死的时候放不下的人也只有楚宁安,他醒了以后会再爱上的人也是楚宁安。除非……”

    付倾棠:“除非什么?”

    “除非楚宁安死了,只要她死了,黎川泽不就是你的了吗!”

    “死……死了。”

    那个声音再没有说话。

    付倾棠眼前的一幕猛地合上,留给她的只有现实中的场景,她直愣愣地看着楚宁安。

    一面是楚宁安现在的模样,一面是楚宁安未来与黎川泽成婚时的喜悦模样,两个模样在她眼前频繁变换,她对楚宁安的恨意溢出心海。

    她咬着下唇,藏在袖中的手幻出一柄寒刃,她握紧手柄,悄悄往楚宁安旁边走了一步,但她突然有些迟疑了。

    脑海一直有个声音在说:“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黎川泽就是你的了。”

    可付倾棠不敢…她要是杀了黎川泽的未婚妻,黎川泽怎么还会喜欢她?或许!或许无论有没有楚宁安,黎川泽都喜欢她…

    她如此想着,却看到自己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她迅速抓住自己右手手腕,但未曾想这刀带着她的身体猛地往前扎去。

    “付倾棠!”在禹清池大叫一声后,付倾棠手中的刀刃直直地刺入了楚宁安的胸口,刀刃整片没入,而付倾棠瞳孔放大,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松开手,连退两步,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杀了楚宁安,靠在墙上,她极力解释:“我没想杀她!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刚刚明明没有动手。”

    楚宁安感觉这一刀扎在心口,让她的心跳都停止不动了,她张口大力喘息,呼吸却越来越费劲,最终倒在地上。

    禹清池快速扑过去,用灵力暂时控住楚宁安动荡的魂魄,她看见一丝丝灵力从楚宁安口中溢出,这是金丹破损的征兆。她看向一脸惊恐的付倾棠,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她对阮秦桑道:“她金丹破损,不知有没有性命之忧,现在我没办法救她!你与药师谷还算交好,又可以御剑,现在带着她回药师谷救治还来得及。”

    阮秦桑看向付倾棠,再看看躺在地上发不出声音的楚宁安,当即应声:“我一定会把楚姑娘安全送回药师谷。”

    说罢,阮秦桑抱起楚宁安,他看了一眼黎川泽后便往外走。

    “等等。”回过神来的付倾棠道:“我对这里熟悉,我带你们出去。”

    “你刚刚还杀了楚姑娘!?阮秦桑急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禹清池有一种感觉,杀楚宁安并不是付倾棠所愿。对于付倾棠来说当务之急是救活黎川泽,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可以让道,她怎么会突然出手,让复活大师兄的事情多生枝节?

    “让她带你去。”禹清池对阮秦桑道。

    “可!”阮秦桑不理解,刚刚付倾棠在所有人面前出手刺伤楚宁安,若是路上再有什么举动,后果不堪设想。

    “来不及了,你信她一次,我信我一次。”禹清池再次道。

    阮秦桑无法,只好应下,由付倾棠走在前面,带他和楚宁安离开凛寒窟。

    在其他人都走出去之后,禹清池再看向黎川泽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凝重,如果刚才不是付倾棠的有心之举,那么一定是她被人操控了。

    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眼皮子实施邪术呢?

    沈砚白!思来想去只有他有这动机,也只有他现在有这本事。

    她实在想不明白沈砚白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在千里之外操控付倾棠。但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如此一来这凛寒窟就不安全了。

    但好在沈砚白本人没有进入,否则现在一定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现在她谁也放心不过,只能放心自己,她挥手在墓穴之外布下结界,又再次以咒印加固。

    第149章

    付倾棠送楚宁安和阮秦桑离开,再心神不宁地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被禹清池设下的结界挡在墓穴外面。她双手撑在结界上,用力拍打:“禹清池!大师姐!让我进去,我不能让大师兄身边没有我。我守候他十五年了!我想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我。”

    禹清池本想心无旁骛地完成复活黎川泽的计划,无论谁来都当没看到,可她实在没办法忽略付倾棠,于是只能走到结界处,对付倾棠道:

    “你以为我还能相信你吗?你最好祈祷楚宁安没事,否则不光是药师谷不会放过你,大师兄醒过来也不会放过你。”

    “你口口声声说,杀人的不是你,既然不是你那么就是有人操控你。我现在放你进来,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再被操控,去做伤害大师兄的事情吗?”

    “我……”付倾棠缓缓抬起刚刚握刀的手,她知道她不可能伤害黎川泽,可是她的手不受控制地伤了人,这是赤.裸裸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现在别说禹清池,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了。

    她痛苦地跪下来,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等了那么久,就是想看到黎川泽醒来,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对她来说这件事已经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竟然亲手毁了这个机会。

    付倾棠仰头看着禹清池:“我不进去,我就等在这里为你们护法,我哪里都不去!”

    “楚宁安回到药师谷,你觉得药师谷不会有人来向你讨要说法吗?你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而已。我劝你最好离开。”

    “我不走!”付倾棠摇头,“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不走。”

    禹清池摇摇头,她不好再为难一个痴情人,只能当她不存在,继续为黎川泽复活。

    黎川泽昏睡着,不能自己念聚合灵术,这番流程只能禹清池代为操作。她将装着黎川泽魂魄的灵囊中的魂魄取出,让魂魄自然归体,然后开始念动咒决。

    司珏说过咒决最好念上七七四十九遍,禹清池便在他面前打坐,念上七七四十九遍。

    付倾棠在结界之外枯等,一双眼睛哭的通红,让她本就苍白枯槁的模样更添了几分鬼魅,她死死扒在结界上,两只眼睛不敢放松,终于等到禹清池念完聚合灵术睁开眼睛。

    禹清池睁眼之后,立刻起身去看青铜鼎中的黎川泽,只见黎川泽的身体绽着盈盈绿光。这是凝魂起作用的样子。

    她心中松快下来。黎川泽的魂魄入的是死身,而且是他本人的身体,所以无需像她在棺中凝合时一样,耗费整整七天。虽不知晓具体要多久,但想必大师兄很快就能醒来。

    接下来就是等待的时间,禹清池自然而然地想把这个消息后告诉付倾棠。不管怎样,付倾棠等这一刻也等了太久了,就算刚才做错了事,她也有知道这个好消息的权利。

    禹清池看向结界之外,见到付倾棠的那一刹,她被付倾棠的模样吓得面色惨白。在知道没鬼的情况下,看到一个比鬼还恐怖的人,禹清池当然不好过。

    她舒着自己的胸口缓了很久,决定一定要尽快将大师兄和付倾棠带出去,然后然后付倾棠被阳光好好洗礼一番。

    “师姐,怎么样了?”付倾棠明知结界不可能冲破,却仍然往里挤了几分,因此整张脸都被结界压的有些变形。

    在她的脸上,禹清池看到的是那种无与伦比的执着。

    人一旦执着过了头,便会疯狂,更甚者入魔。

    禹清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的平静,同付倾棠一样,她也为即将转醒的黎川泽变得惴惴不安,她怕黎川泽有什么事,她也不知道黎川泽醒过来之后她该说什么,“大师兄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真的?”付

    倾棠脸上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满足感,那种满足感禹清池只在即将要飞升成仙的人身上看到过,她再次确定了付倾棠的话:“真的。”

    “好。”付倾棠笑着,她拍打着结界,甚至想要冲破结界,于是在外面结印施咒,发觉对禹清池设下的结界没用后,她甚至尝试用身体将结界撞破,“师姐!你快点让我进去,我想亲眼看到大师兄活过来。”

    禹清池摇摇头,不是很想跟一个疯子计较。她依稀记得上次见付倾棠的时候,付倾棠除了脾气不好,人没这么疯。

    想是刚刚被人用邪术侵蚀了脑子,再加上知道黎川泽会复生,欣喜若狂之下才成了这样。

    她用手指将耳朵堵起来,坐在付倾棠看不到的地方冥想打坐,回想着十五年前,跟师父、大师兄、二师兄在一起的时候的事情,从七岁到十七岁的记忆碎片,一片一片地捋下来,时笑时愁。

    在她想象的时候,她却不知道石床上有人缓缓站起身。

    那人身穿件太极阴阳袍,腰间系着暗麦绿几何纹锦带,鬓发如云,眉下是双瞳剪水的桃花眼,体型挺秀,轩然霞举。

    他神色舒缓,眸中却生疑虑,四下搜寻时只见得身边一人背对于他,盘腿打坐,故于翩然跃下,缓步朝着那女子打坐的背影走去。

    这一步一步都让他的心惴惴不安,每走一步他都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记忆如走马观花最终停在在镇魂殿死去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又像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轻轻拍了拍打坐的女子的肩膀,那女子回过头来,几乎同一瞬间发出声音。

    “清池!”

    “大师兄!”

    或是听到墓穴里的声音,拍打结界的声音又大了一些,禹清池和黎川泽同时看过去。

    黎川泽随后念出了付倾棠的名字,“付倾棠?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知晓他死去的时间距离现在几多年月,更不知有人会守在他的身边,枯等十五年。他只是觉得付倾棠给他的感觉多了些许亲切。

    但他又实在想不起,与付倾棠有多少交情,记忆中禹清池比付倾棠的重要的多,所以目光仅仅在付倾棠身上停留片刻,他便回过头,面对禹清池。

    这是付倾棠翘首以盼的刹那,即便黎川泽对她来说实在绝情,但她终于等到了。她跪在地上,又笑又哭。

    黎川泽实在不解:“清池,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禹清池深吸一口气,“十五年。这十五年来,日日夜夜都是付倾棠在陪着你。”

    黎川泽垂下眸子,这十五年对他来说不过弹指一挥,但对于别人来说便是物是人非,他实在太多不明白,但毫无头绪,不知该如何说起。

    禹清池看到黎川泽的模样,耐心安抚他:“大师兄!你别急,这十五年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的。”

    突然,黎川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抱住禹清池的肩膀,询问她:“在镇魂殿的时候,你后来是不是逃脱了,二师弟呢?师父呢?他们都没事吧。”

    那时事情发生突然,黎川泽实在记不得具体发生的经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死了,还是晕了。

    禹清池抿抿嘴,难以言表,只说:“二师兄在太极宗等着你呢。他现在可是宗主……”

    话到此处,禹清池发觉自己说错,但已经来不及收回。黎川泽很快从这句话中分辨出了某种信息,他喃喃说道:“师父不在了?”

    禹清池不忍说是,只说:“很多事情我慢慢告诉你。十五年前你死了,是我用聚魂之术将你复生。”

    她没说十五年前死的还有她,她也没说杀了他们的人现在还好端端活在世上。她更不忍心说,杀了他们的人刚刚将二师兄打成重伤。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大师兄!”禹清池不想黎川泽再追问下去。

    黎川泽心中暗想,十几年的辛酸苦楚不是三言两句能说得清的,他又何必为难禹清池,所以他只是浅笑,对禹清池说:“你还在就好。”

    禹清池点点头,挥手将结界撤去。但没想到付倾棠立刻扑了上来,死死抱住黎川泽,对他说:“大师兄,我终于等到了,你知道我在这里盼了多久吗?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黎川泽推开她:“小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这时黎川泽想起禹清池的话,禹清池说付倾棠在此处陪了他十五年。付倾棠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他实在想不明白。

    在记忆中,付倾棠与他只是师兄妹关系。

    付倾棠大受打击,“大师兄……”

    “好了。”禹清池及时打断,“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黎川泽看着付倾棠,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来,只是很快又被理智压下去,随后他与禹清池一块走出去,同时问道:“这十五年,药师谷还好吗?”

    禹清池面露难色,黎川泽虽口上问的药师谷,但实则关系的是楚宁安。可是楚宁安方才被扎了一刀,现在生死未卜。如果意外……那对于黎川泽来说,现在不去见楚宁安,也许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至于付倾棠刺伤楚宁安的事情,只能再做解释。

    “师兄!”禹清池道:“楚宁安现在生死未卜。”

    第150章

    “楚宁安生死未卜?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她到底怎么了!”黎川泽双手紧扣住禹清池的肩膀。

    禹清池低眸,用余光瞥了付倾棠一眼,但并未将付倾棠刺伤楚宁安的事情说就来。

    黎川泽辨不明禹清池这一眼的含义,只从付倾棠的神色中看到了惶恐和欲言又止,便转而问付倾棠:“到底怎么回事?”

    付倾棠周身一颤,深吸一口气后说道:“你自己去问楚宁安吧。我真的想不明白,她就值得你这么上心?十五年了,你都忘不了她!”

    禹清池汗颜,黎川泽的记忆本就停在十五年以前,记得自己的未婚妻理所应当,不过在付倾棠这个不正常的人看来,这一切都不对罢了。

    付倾棠对黎川泽的爱是偏激的,是急于求成的,这十五年支撑她活着的信念便是能够得到黎川泽的爱。若得不到,十五年的爱意都会化成执念与疯狂,将自己和别人烧的粉身碎骨。

    “师兄,你且等我一下。”与黎川泽说罢,禹清池不由分说把付倾棠拉扯到一边,说道:“付倾棠,我与师兄去药师谷,你若识趣,自己回太极宗认罪,否则我便保不了你。你虽与师兄相识时间短,但你了解他的,他一向爱憎分明,要是知道你重伤了楚宁安,你猜他会不会替楚宁安报仇,再自刎还你十五年之恩?”

    付倾棠张张口,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知道禹清池说的可能性极大。黎川泽这人敢爱敢恨,固执己见,她从来都知道。

    迫于无奈她咬牙点头,一双含怒的眸子看向禹清池,里面泛出点点泪光。

    原来这十五年错付,不过为他人做嫁衣。死了一个禹清池,还有一个楚宁安,她们都不肯成全自己……

    禹清池见此状,觉得付倾棠这人虽然疯批,但也挺可怜的。因此更认为付倾棠刺伤楚宁安一事是被人利用操控,她决心待楚宁安伤愈之后,查明一切,让付倾棠清白。

    对付倾棠点头示意后,禹清池走到黎川泽身边。黎川泽心急如焚,再度追问:“为什么不肯直接告诉我,楚宁安怎么了!”

    “楚宁安被人用剑刺伤,金丹碎裂,但性命应该无虞。”禹清池一边说,一边往凛寒窟之外走,对黎川泽的连环追问的“何人”,她只用“还是先关注楚宁安的伤势”回应。

    在黎川泽和禹清池走出凛寒窟之后,付倾棠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她愤然走出凛寒窟,阳光让她习惯冰寒的皮肤产生一阵灼烧刺痛感。她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竟是不敢直视天空,她埋着头,听禹清池的话一路避着光往太极宗的方向走。

    回太极宗,至少不必面对知道真相的黎川泽,至少不会和黎川泽兵戎相见。

    走了两步之后,她承受不住,跪在地上,掩面哭泣,口中念念有声:“怎么会这样……”

    黎川泽重情重义,她想拿十五年的守候当人情,去跟黎川泽的正牌未婚妻搏一搏,可是偏偏今天她的手那般不中用,不受控制地刺伤楚宁安。

    可恨!可恨!

    一切都毁了……

    她攥拳捶地,在清寒珠十几年的侵蚀下,如今和煦的微风吹在她的身上犹如刀割,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也如炙烤一般。她缩成一团,苍白的皮肤恢复了一丝血色,但这个过程对她是巨大的痛苦。

    黎川泽被她在石床温养极好,而她却将自己困在凛寒窟,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黎川泽一醒,便抛下她,随他的好师妹去找自己的未婚妻。

    她不由抓地,攥紧了一捧尘土,修长的指甲潜入泥里,发出痛苦的哀嚎:“凭什么!凭什么!”

    “你很痛苦吧。”付倾棠脑海中蓦地出现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很熟悉,她努力回想,猛然记起这声音便是在凛寒窟诱使她杀楚宁安的那个。

    “你输的好惨啊,好可怜啊……你的挚爱与禹清池携手去救他的未婚妻了。说起来他未婚妻是比你好得多,如果我是黎川泽,也会选她不选你。”那声音还在不断地说,一字一句挑动着付倾棠的情绪。

    她抓着一手尘土站起,将那把尘土挥在空气中,大喊:“闭嘴!闭嘴!你懂什么!我守候我师兄无怨无悔!”

    “即便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付倾棠捂住自己的耳朵:“别说了,别说了!”

    那声音喋喋不休,就像凭空出现自己的脑海,付倾棠近乎癫狂地想摧毁那个声音。

    待稍微清醒过来时,手上已全是血。她看着那些血迹和旁边树干上沾染的血,陡然惊醒,失力地趴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她怅然若失地站起身来,眸子泛出淡红瞳光,一丝黑色戾气从她眼角溢出,她的下唇已被自己咬的残破不堪,恨意将她全部裹挟。

    她调转方向,紧跟上刚才御剑飞离的禹清池-

    同时,禹清池正御着黎川泽佩剑带他去往药师谷,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一块石头压在心底。她想或是因为她担心楚宁安的安危,所以也没将这份非比寻常的压迫感当一回事。

    而天空突然出现一块乌云,遮天蔽日,将天色掩盖。禹清池只得燃烧方位符指向方向,这一路上,她的心一沉再沉。

    黎川泽似乎感受到禹清池的心神未定,安慰道:“宁安是药师谷最天赋异禀的,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有事。要是金丹破裂,她惋惜,我就将我的给她。”

    “将你的……”禹清池微叹口气,“师兄,你真心喜欢楚宁安?”

    “为何这么问?”

    黎川泽郑重道:“我早就把宁安当作我的妻子,矢志不渝。尽管于她而言,我已经死了十五年,但我相信,她对我亦如此。这十五年,风雨骤变,只是唯心而言,之死靡它。凭海枯石烂,时移世变,依然不改。”

    禹清池轻笑一声,“大师兄,你说话还是文邹邹的,你只要告诉我,你真心喜欢楚宁安就好了。这样的誓言,与楚姑娘说就是。”

    说罢,她不免烦忧道:“那付倾棠呢。小师妹在凛寒窟苦守你十五年,这番人情,若不以身相许,如何交代?”

    她身后沉默了一阵儿,或是因为这个问题太无解了,所以黎川泽不能尽快回应。

    禹清池本想说一句:“以后再说吧。”

    却听黎川泽开了口:“这恩我是要报的,即便是送上我的性命。”

    禹清池心道,怕没有那么简单。

    “我一转醒,宁安便被人刺伤,生死未卜。”黎川泽突然道,“结合付倾棠的表现,如果我猜的没错,和付倾棠有关吧。”

    禹清池心中一咯噔,正想劝住黎川泽,告诉他付倾棠大概率只是被人操控,待她查明一切再做决断不迟,莫要意气用事,却听黎川泽道:“不过,我相信她不会去杀宁安,她的心性不坏,事情一定另有缘由。”

    禹清池心中宽松一些,仍有微末心痛。即使黎川泽被曾经信任的“准妹夫”亲手杀死,他也始终相信人性。

    就像她一样。

    他们师兄妹三人啊,心软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转眼两人来到药师谷外,禹清池直接传音给木青海,说自己和复生的黎川泽来见。

    于禹清池而言,即使楚宁安没有受伤,她也该有这一趟的。虽然木青海随沈砚白踏进她太极宗,但想来若非木青海在太极宗仗义执言,整个太极宗都未必能脱身,为了对抗沈砚白和玄清门,她也必须得笼络别的仙门。

    木青海在收到传音之后,没有立即回复,直到禹清池三番几次请求相见,他才终于让人将大门打开。

    禹清池立刻追问楚宁安的安危。

    木青海那方“哼”了一声:“我们药师谷的人不是纸扎的,宁安修炼多年,玄元内丹法大成,无论谁出手,都不会伤到她的心房要害。那伤她的人倒是聪明,并不意在取她性命,而是直往人金丹精元处剜,不知有何深仇大恨。”

    禹清池本想替自己那太极宗的小师妹说一句对不起,但听木青海的话仿佛是不知道伤楚宁安的人就是付倾棠,想必是楚宁安暂且隐瞒了凶手。未免横生枝节,挑起木青海与太极宗的对立,禹清池决定先隐瞒。

    黎川泽崩了很久的一根弦瞬间放松。他凭着记忆往药师谷楚宁安住址处冲,被禹清池拦住,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莫急,会有人带我们过去的。楚宁安现在没事,但要好好养伤,你去了好生安抚她。还有,药师谷恐怕还不知道伤人的是付倾棠,我觉得…先不要说。”

    黎川泽点点头,他也觉得事情查明后再给他的楚宁安和药师谷一个交代为好。

    这时,有弟子前来相迎禹清池,禹清池便和黎川泽随他到了楚宁安所在处,仅隔着一堵房门,黎川泽却止住脚步,他转向禹清池,恳切问道:“清池,我躺了十几年,你可闻到我身上有腐味?”

    “师兄……”禹清池有种难以复加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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