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被石床温养,这些年又有贴心照顾,自然没有腐味。”禹清池抿抿嘴,“师兄放心。”
黎川泽略微苦笑了一下,仍是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幻化出一支银钗束起,随后他才提起一口气,慢慢推开了楚宁安房中的木门。
楚宁安受重伤后,灵识受损,未能察觉到轻微的声响,即便黎川泽已经朝着她走过来,她依然一动不动躺在哪里,眸子紧闭,时轻时重的呼吸着。
黎川泽在她床边坐下,竟是无法在自己十五年的失位中体会出与楚宁安相隔多年的感觉,但想到楚宁安却是彻夜难眠地等了他这么多年,心中便愈发绞痛难耐。
“宁安,我回来了。”黎川泽唤她,又不敢打搅她,只能发出微弱如气流的声响。
禹清池抬脚欲跟进来,终在思想过后又伸出去,只站在门外远远望着他们。
片刻后,楚宁安像被什么召唤回了魂儿,抬起沉重的眼皮,在看见黎川泽后,她瞳孔放大,伤痛瞬间抛去,挺身坐起抱住了黎川泽。
“川泽,真的是你嘛?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黎川泽轻拥着楚宁安,不敢触及她的伤处,只是眼中含泪:“宁安,我庆幸,你还在等我。往后余生,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嗯。”楚宁安靠在黎川泽的肩膀上,有些无力地说:“我们要好好谢谢清池,是她将你拉回来。她也不容易的,熬了十五年,复生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黎川泽点点头……
禹清池闻此话,背过身,将眼泪擦拭干净。她抬眼望天,让呼之欲出的眼泪倒流回去,一种巨大的悲戚笼罩着她。
二师兄柳穆北身负重伤,大师兄黎川泽刚刚苏醒,楚宁安金丹破损,司珏修为尽失隐于太虚境,仙门重创嫌隙骤生,往日风光不再,人间沦为沈砚白汲取养分之地。
这一切的一切,若非她逆天而为强行复生,索求一个真相,都不会发生,这世界本就人各有命。
料想掌星殿所言“百年浩劫”必不会只是今日区区一场杀戮,这抓不到的可怕未来,足以让她恐惧横生。
逆天复生,有违天道。今后劫难,虽非她主观,然确因她而起。不知她强行复生的黎川泽,又会导向怎样的结果,但已然回不了头。她只有跟沈砚白鱼死网破,才能在当前为自己和所有人争得生机。
她凝思之际,余光见一抹红影飞速而来,惊起檐上鹊声,于对面停下,她定睛看去,只见来者红衣翩迭,双脚悬停于屋檐翘脚,如木偶般微微低头,那带有些许空洞的目光投来她的方向。
“付倾棠。”禹清池眉头微皱,心中泛起强烈不安的感觉,付倾棠一举一动,一神一色,与她本人相去甚远,恐怕失了原本心性。
禹清池朝上喊道:“付倾棠!你…来做何?”
“哈哈哈哈哈!”付倾棠诡异地笑起,瘆人的声音在空荡的药师谷响彻,“我来做什么?禹清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禹清池环顾四周,楚宁安住所在药师谷重要的地方,但此刻并无一人赶来,可见付倾棠此来已将旁人放倒,自然是来意不善。
或是听到声音,原本在楚宁安房中的黎川泽快速开门而出,与禹清池站成一列,在看到付倾棠时,黎川泽侧目与禹清池道:“小师妹怎么了?”
禹清池一脸谨慎道:“……付倾棠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在凛寒窟刺伤楚宁安的时候我便察觉她好似为人蛊惑。大师兄,付倾棠已经失了心智,来意不善,千万小心。”
“嗯。”黎川泽轻应了一声,持剑护在楚宁安的房门前。
檐上的付倾棠见到这一幕,不禁自嘲般地一笑,“大师兄,你竟要为了楚宁安与我刀剑相向吗?哈哈,我无意再伤她,我只想带你回去。我等了你十五年,十五年啊,但凡你有心,必会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黎川泽微微恻隐,但只一瞬便握紧了手上的剑柄,他知道他爱的是楚宁安,所以不给付倾棠任何希望才是对三人都好的做法,“小师妹,你说你等了我十五年,宁安又何尝不是等了十五年,我既然已经复生,与她完成未履行的婚约才是应当。”
“呵……”付倾棠苦笑一声,随后声嘶力竭地问黎川泽:“她的十五年让你心疼,难道我的十五年便这般不值钱吗?!”
说罢,付倾棠似是失去所有希望,脸色阴沉地从檐上栽下来,在快碰得头破血流时,又倒悬于空,之后一个旋身站定,竖在黎川泽百米外的对面。
“黎川泽。”付倾棠喃喃道:“原来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纵然我每晚与你同睡一床,纵然我见过你全部的模样,纵然我不断地在你的身体上留下痕迹,你依然不属于我……”
“小师妹,你在胡说什么!”黎川泽眉头紧皱。付倾棠在他心中一直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给黎川泽的冲击实在太大。
禹清池咬咬下唇,只怕付倾棠再说出什么浑话,当即将这些事揭过去,与付倾棠道:“付倾棠,你收手吧!我知道刺伤楚宁安的事另有隐情,你只是被人蛊惑了……”
“闭嘴,你以为卖我一个人情就算了。”付倾棠邪笑道:“我不应。”
“就算你踏平药师谷,把我们变成一具具尸体,大师兄也不会爱你,不是吗?所以,你又何必?”禹清池道。
付倾棠勾勾嘴角,“我为什么要把你们都变成尸体,这世间有的是让师兄半死不活,还听命于我的办法。还有你,禹清池,若是你这个虚渺元尊为我所控,那一定很有意思。”
禹清池拧眉。现在的付倾棠已经疯了,多说无益。
风声呼啸而过,卷着残叶迎来送往,三人之间已然没有话说。
禹清池率先出手,将一片梏身符朝着付倾棠飞去,她无意中伤付倾棠,只想将付倾棠束缚,再做打算。
谁想付倾棠不偏不躲,硬生生接下那一张符,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禹清池隐约觉得不对劲,眼前的付倾棠虽着一身红衣,身上却泛出湛青的灵气,她思索片刻,想起直到现在仍无一人赶到相助他们,而以付倾棠的灵力绝不可能解决那么多人,一定有什么让付倾棠短时间内修为大增。
禹清池近付倾棠的身几步,在掌心化出一柄普通的剑来,或是离付倾棠更近的原因,她竟然感觉到周身一股寒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激增。
她惶恐不安地定睛,看着付倾棠的面孔,瞳孔放大,“清寒珠?”
“你竟然将清寒珠吞了,你疯了!”禹清池厉呵道。
清寒珠的确有极强的灵力,不光能保尸身不腐,更因清寒珠炼化时融进去的无数阴煞之气,能使修为迅速大增,然而清寒珠不能作为灵丹妙药服用是有原因的。
清寒珠一经吞食,便会与身体相融,让五脏六腑慢慢凝固冰封,直到整个人变成一具没有血肉的枯尸。连她都知道这些,付倾棠与清寒珠朝夕相处十五年不会不明白,纵使她身体已被清寒珠的威力侵蚀严重,也只是比别人多挺几天罢了。
付倾棠再次阴测测地发笑:“我没疯,我要的不过是与黎川泽几天的朝夕相处罢了,心愿已了,何惧生死。”
禹清池明了了,付倾棠这是想将黎川泽带回去朝夕相处几日后,拉着黎川泽共赴黄泉。她必定不能让付倾棠得逞,只是现在区区一个她,一个刚刚复生的大师兄,一个金丹破裂重伤未愈的楚宁安,要挡住吞食了清寒珠的付倾棠谈何容易。
禹清池思索一阵后,捻了道传声令给黎川泽:“师兄,你快点说点好话稳住付倾棠。”
黎川泽过了片刻传声道:“我不想哄骗付师妹
,她毕竟守了我十五年,若这个时候还欺骗她,比直接让我对她出手还难以接受。”
禹清池:“若不这样,我和楚宁安,你能护得住吗?”
黎川泽质疑地看向禹清池,却听禹清池凝重地说道:“师兄,我复生比你早一步,重来一世,最深的感悟便是,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逞强。”
她不禁想起司珏,若是司珏没有逞强,他现在还好好地在她的身边的吧……
付倾棠此刻轻嗤一声,禹清池的符咒在她两指之间化成烟灰,她眼神凝滞一瞬,率先朝着禹清池发动攻击。
禹清池快步躲闪,不想却被付倾棠周身带的一股强劲寒气冻住步伐,眼看付倾棠朝着她的脸飞来一掌。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是黎川泽持剑护住禹清池,付倾棠的一掌正中剑身,掌力被剑气击溃散去。
付倾棠眉头一拧,狠狠瞪向黎川泽:“在你心里,她们都比我重要?”
黎川泽持剑的手一阵酥麻,让他几乎握不住剑,他只能将剑收回,身体挡住禹清池,强装淡定。想起刚刚禹清池说过的话,他不得不对付倾棠开口:“小师妹,你又是何必?难道你不吞下这清寒珠,我便不能与你朝夕相处几日了吗?我对楚宁安是责任,是成全,但对你,我也从未反感啊。”
禹清池:好在这只是权宜之计,否则听到师兄这种话,我恐怕都忍不住大义灭亲了。
第152章
付倾棠神色一凝,颤颤问了一句:“大师兄,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对我当真有情愫?”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知晓你伴我十五年,心中怎会没有触动,我是要对宁安尽责,但却从未想过弃你不顾。”
禹清池侧目看向黎川泽,竟辨别不出他口中的话有几分真又几分假。
见付倾棠不再剑拔弩张,怒气微扑,她趁机补充道:“付倾棠,你若真堕魔,岂不让师兄与你之间的情谊就此葬送?你好好掂量几分,看清你是在做什么?”
听到禹清池最后一句,付倾棠瞳孔瞪圆,目光移到自己周身泛出的清光之中,猛然悟到:她方才是被一股魔气蛊惑,否则怎么会吞食清寒珠,甚至做出要将黎川泽炼成活傀儡的事情。她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黎川泽的偏爱罢了。从一时受蛊刺伤楚宁安,再到现在杀入药师谷,一切都错了。
她不敢置信地回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些事分明都是她做出来的,但她却有一股强烈的陌生和割裂感。
“付倾棠,回头吧。”禹清池劝导道:“我和师兄会想办法把你体内的清寒珠取出。”
付倾棠身上戾气渐微,直到完全湮熄,她冷静了片刻后,惶惶然地看向黎川泽,见黎川泽冲着她点头并肯定地说:“小师妹,我不怪你。”
付倾棠喉咙一紧,却不知鼻头的酸楚从何而来,她缓慢放下手中的剑,充满期待地看向黎川泽:“我只想要你,大师兄,我知你有你的责任,我可以…”
她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允许楚宁安做大,我做小。我们一起服侍你。”
禹清池:……
黎川泽眉头一拧,随即舒展开,对付倾棠道:“此事以后再议,当务之急是药师谷众人的安危,若他们有事,我们如何交待。”
“师兄放心,我只是用清寒珠封住他们的脉搏,并没有伤害他们。”付倾棠急忙解释说。
那时她是想杀进来,将药师谷所有人包括楚宁安杀的片甲不留,可是后来她动了恻隐之心,便只是叫他们不能拦路罢了。如此看来她做对了一件事,要真动杀机,她的仙途便再不会有转机了。
她凭着一腔爱意守了心上人十五年,又风尘仆仆地赶到药师谷,眼下心上人松了口,不再与她剑拔弩张,她便没有再执着仇恨的理由了。
“师兄,你可愿和我在一起生生世世,我永不悔,师兄可会悔?”付倾棠情急问道,只要黎川泽一个确切的答案,她立刻回头太极宗自首。
黎川泽默了片刻,有些不安地看向禹清池。他这一生行的正坐的直,却要诓骗一爱他之人至此,说忍心倒是假的。
只是权宜之计,不得不如此,他正要点头应下,但那“不悔”两字还没出声,天边便远远飞来一道光影,速度之快不足以让人分清是什么,只是须臾片刻,即出现在了付倾棠身后。
付倾棠刚有所察觉,回头之际,一掌正中她的肩胛,她一时不抵,被掌风击出数丈之远,被黎川泽于空中拦下,她方才狠狠吐出一口血。
不可置信地回头,付倾棠与黎川泽还有禹清池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禹清池咬牙切齿地喊出来人的名字:“沈砚白。”
“正是。”沈砚白恬不知耻地回应了禹清池,同时将目光移到付倾棠身上,讥笑道:“还真是个废物,本以为可以加以利用,没想到男人三言两语,你就临阵倒戈了,真是没意思!”
禹清池和黎川泽这下明白,蛊惑了付倾棠心智,逼她做出今天的所作所为的果然就是沈砚白。
“不过还要感谢你替我解决药师谷那些人,我才能来的如此轻便。我就是稍微敲打了你几句,没想到你居然真就把清寒珠吞了,你这是自寻死路。”沈砚白冲黎川泽挑挑眉:“可惜啊,刚刚复生便又要死在我手里了,你们黄泉路上不孤单,也算死得其所。”
沈砚白说罢,便提剑朝着禹清池杀来,禹清池随机应变,抽出一张符咒于两指之间,念动咒决,在自己与沈砚白之间竖起一道屏障。
“雕虫小技。”沈砚白挥剑,顿时屏障四分五裂,发出一生脆响后,化成烟灰消失不见。
眼看沈砚白再次杀来,黎川泽提剑上去应对。
刀光剑影,过招不过三两下,黎川泽落了下风。禹清池看的出,沈砚白现在的灵力比以前又强盛不少,无论是沈砚白眉宇间的戾气还是他周身泛出的层叠邪气,还有他灵力恢复增长的速度,都说明沈砚白增长的灵力来处不详。
“沈砚白,你现在大肆修行邪术,甚至不加掩盖了吗?你就不怕此事传出,自此被仙界除名?”禹清池厉问道。
沈砚白放肆狂笑,并能从容应对黎川泽的杀招,“怕?我这一声最在乎的就是名声了,我费劲心思得来的威望,你却非要把它给毁了。哈哈哈,既然名声保不住了,那我就要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像司珏那样随意决定人的命运岂不是更好!”
禹清池懒得听沈砚白的歪理邪说。她只知道自己修来的才是自己的,靠为非作歹取得的一切,终有偿还的代价。
既然所谓的名声威吓不住沈砚白,那就只能出手,她知道他们不是沈砚白的对手,所以在飞身协助黎川泽时,放了一个信号给其他仙门的门主,只盼得他们速来相助。
沈砚白似乎看出禹清池出手前翁动的唇齿,嘲笑道:“禹清池,我会在有人赶来之前解决掉你们。诚然,就算所有人都赶过来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不过,我这个六门之长的名声多一些时日也好。”
话音刚落,沈砚白赤手空拳接下了禹清池化出的利剑,狠狠一折,将利剑断刃。他微微一笑,旋动手腕,酿来一股浑厚的灵力,将其硬生生推向禹清池。
幸而有黎川泽吸引沈砚白注意,禹清池才能顺利逃脱。只是下一刻,禹清池感觉有什么东西将自己强硬地拽过去,很快脖颈处传来一阵窒息感。
是沈砚白用虎口掐住了禹清池的脖颈。
沈砚白手上不断用力,欣赏着禹清池因窒息而痛苦求生的面孔。临危,禹清池本能地求助似的看向黎川泽。
黎川泽挥剑朝着沈砚白砍去,不想沈砚白以掌心为轴顷刻化出一轮阵印将黎川泽的力挡去,沈砚白左右开弓,一面抵挡黎川泽的攻击,一面收紧虎口。
强烈的窒
息袭来,禹清池求生的本能愈发激燃,她用符念咒拼尽全力去挣生机,却只是像案板上的鱼的挣扎,实在徒劳无功。
禹清池意识渐渐模糊,闭眼时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蓄力朝着他们冲开,说是冲,其实是撞。那抹红影如见首不见尾的残光,以极强的冲击力撞到沈砚白的心口正中。不光击破了沈砚白的阵法,更打断了沈砚白对禹清池的施暴。
禹清池察觉脖颈上一松,索求地呼吸着空气,那些空气如灌般地涌进喉咙,让她连退好几步,忍不住发出一声声的干咳,她伏地喘息,过去了很久,方才缓了过来。
再仰头时,付倾棠已经和沈砚白打得不可开交,付倾棠吞食清寒珠,集百年方可修成的灵力于生平几日,正可应对吸食旁人数百年灵气于一身的沈砚白。
两人修为或有长短,付倾棠兴许是打不过沈砚白的,但她身上清寒珠散发出的清寒之气,可抑制修仙之人的灵力,使得其动作缓慢。
慢了一些的沈砚白显然无法应对瞬移万千的付倾棠,虽不至于败下阵来,但俨然也有些吃力。
黎川泽见状,也上前去相助于付倾棠。
禹清池只见三道光影越打越烈,纠缠难分,挣扎着起身,抽出符咒相助。却突然瞳孔放大,就见天边一阵剑光,以势如破竹之势飞来。
禹清池分不清那剑光来源何处,只情急之下大喊:“危险,快闪开!”
付倾棠灵敏万分,率先反应过来这剑刃朝她和黎川泽而来,偏此刻沈砚白上来纠缠,特意不让他们躲开,她一个冷眼看向沈砚白,与此同时挥剑而出,将自己的剑刺入了沈砚白的身体。
“呃……”沈砚白将身体从剑刃抽出,撑地吐血,脸上却笑了。
此刻,付倾棠张手挡在黎川泽身前,胸口处被飞来的利剑刺穿。
沈砚白含着满口鲜血大笑:“哈哈哈哈,付倾棠。我便知道,你会为黎川泽挡,你真可笑!”
付倾棠低头看着刺在胸口的剑,它剑身冰白,上刻赤蛇,剑柄秽黑,那是玄清门主的剑明逍。
她呕出一口血,身体失力的向后倒去,幸而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被明逍刺中,生命便进入倒计时,一瞬一刻都万分难得,她看着拥她入怀,痛哭嚎叫的男人,突然觉得周围一切声音都停息了,她张张口,用尽力气将黎川泽的身体向下拉了拉。
在黎川泽耳边说道:“别难过。”
“师兄,我死后,入轮回道,或是为畜,或是这世间草木石林,亦是魂飞魄散,人间再无我。惟倾慕君之心意,恒古不萎。此生一半时间浑浑噩噩,一半时间为君而过,得君珍视一眼,心满意足。”
“好好活着。”付倾棠用最后的时间说了这四个字。
第153章
沈砚白撑着身体站直,张开含血的口,放肆大笑道:“你们这些人每天就知道情情爱爱,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不明白吗?”
他将明逍唤来握在手里:“司珏到现在也未曾现过身,看来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凭你们谁还能阻我拦我?”
禹清池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付倾棠,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直视沈砚白,从身上抽出一张符咒,两指夹住放在胸前,冷冷道:“沈砚白,你这种自私自利,守着那些虚名和华而不实的一点点利益活着的人,难道不更悲哀吗?”
沈砚白脸色瞬变,怒火将灵力激出,形成一笼巨大的光团,只需瞬间,便可将禹清池毙命,可在出手时,一股寒意笼罩了他,他全身发麻,灵力一点点熄灭下去。
他惊扰一般地看向付倾棠,咬牙切齿低声道:“你早就知道你会死在我手里,所以你最后一击是为了用清寒珠封住我的灵力。”
沈砚白看着禹清池,再看向跪伏在地上的黎川泽,他不是不会审时度势的人,细忖片刻后,当即动身飞跃上屋顶,很快消失在禹清池的视野。
禹清池见况想追,却被黎川泽拦住。黎川泽道:“清池,莫追,他阴毒十分,你不是他的对手。”
禹清池纵然万般愤慨,却只得刹住脚。眼下要除掉沈砚白,需集合六门之力,她如今刚凝出金丹,追上去胜算实在不大。
“付师妹死了,清池你也死过一次了,宁安受重伤了。”黎川泽抽泣着说,“我虽然刚刚复活,可我对沈砚白的恨意只多不少。或许是我沉睡十五载,才看到你们久违的面孔,我好害怕,害怕任何人离开我。”
禹清池埋下头,心里一阵阵抽动,“抱歉,师兄,你刚醒来就要面对这些。”
可是,黎川泽的复活本来就有为了绞杀沈砚白的原因,这是禹清池藏在心里的自私之处。
“至少楚宁安还好好的,为了她,也为了天下人,我们不能怯懦,一定要杀了沈砚白。”后面一句话,禹清池是从牙关狠狠挤出来的。
杀了沈砚白,回到太虚境,跟司珏度过余生,这是禹清池全部的愿望。
禹清池站在偌大的药师谷一隅之地,外面到处是昏迷的药师谷弟子,楚宁安躺在床榻上,付倾棠死在黎川泽怀里……她一时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对沈砚白的恨意将她裹挟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将她彻底击垮。
她突然想到什么,目光朝着付倾棠扫过去。
付倾棠死了,但清寒珠还在她的体内,取出来的办法尚且不知,但若能将付倾棠炼化,清寒珠的力量或能转移到自己体内,只是这样一来,她恐怕再也没有见到司珏的机会了。
犹豫许久后,禹清池说道:“师兄,付倾棠已经死了,我想那清寒珠……”
“不行!”黎川泽打断禹清池的话,“让她入土为安吧。清池,为了杀一个沈砚白,值得吗!”
禹清池咬咬唇,面色愁苦。
黎川泽紧抱着付倾棠,泪如雨下。楚宁安摇摇晃晃地从房间里出来,倚门看着这一幕,捂着胸口跪坐下来,轻声唤着黎川泽的名字。
黎川泽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动身奔到楚宁安面前,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起身,“怎么下床了,快进去歇着。”
楚宁安咳嗽两声:“我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我出去只会授人以柄,所以就一直等到现在。付姑娘她……”
黎川泽垂眸:“她死了,为我而死。”
楚宁安沉默许久,温声道:“川泽,以你妻位殉她,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
黎川泽喉结上下涌动,之后沉声说了句:“好。”
黎川泽将楚宁安送进房间中安顿好,与禹清池一同为她的房间施加封印。
而付倾棠死后,所有被清寒珠封住脉搏的药师谷弟子也纷纷活动自如,黎川泽简短地对木青海阐述了事情缘由,交代他照顾好楚宁安,便带着禹清池和付倾棠的尸身离去,去往太极宗。
他们走后,木青海与楚宁安在私下碰面,楚宁安把沈砚白所作所为再次转述后,木青海方道:“这沈砚白果然奸诈残忍,竟用邪术控制付倾棠与我药师谷为恶,幸而我在太极宗时临时倒戈,与沈砚白划清界限,否则不知还要被他这个道貌岸然之辈愚弄到什么时候。既然我已经知道真相,便要号召六门讨伐沈砚白。”
楚宁安点头道:“望师兄携药师谷助川泽和太极宗一臂之力。”
“自然。我必不会让沈砚白再嚣张下去。”
木青海一向藏锋隐芒,绝不做冲锋陷阵之事,随大流、从众都是他常做之事,可现在他突然悔悟,自己曾经的“与人为善”并不会让他成为一个老好人,而只是辜负自己药师谷门主的职责与身份-
药师谷去往太极宗的路上,黎川泽与禹清池御剑而行,从上空俯瞰人间风景,忽觉绿意盎然、繁花似锦的人间景象似乎许久未见了,只剩一片雾茫茫的阴暗。
禹清池不觉眉头紧拧,而黎川泽抱紧了怀中的付倾棠,沉闷地开口道:“十五年,物是人非,这人间景象也不似当年,或是时光荏苒,你我都沧桑许多,看人间之景也有不同心境。”
“什么不同心境。”禹清池否定,“师兄,是这人间在沈砚白之流的仙门所谓的护佑下,才变成如今这种民不聊生的模样。”
“沈砚白……”
禹清池道:“沈砚白被司珏打得修为尽失,金丹破损,仅用一个月余就恢复如初。修习邪术,本就费人。”
黎川泽听到“费人”两字心底不禁怵了一下,此事虽被禹清池如此简单直白地表述出来,却毫不影响事态的严重性。
“师兄。”禹清池迎着风声呼喊了身后黎川泽的名字。
黎川泽只听见掺杂着风声断断续续的话语:“二师兄还在太极宗等你。”
黎川泽原本黯淡的目光忽而有了些神韵,他目视前方,神色坚定几分,朝着前方御剑而去。
不多时,禹清池同黎川泽在太极宗门前停下,两人望着高耸的匾额,各有心思。
注视良久,直到怀中的付倾棠让黎川泽的手臂有些酸疼,他才收回目光,对禹清池说:“进去吧。”
禹清池点头。
由于上次一战,太极宗大为受挫,便防守严密,不再让人进出。禹清池于是捻了一道传声令给柳穆北,告诉他她带着大师兄回来了。
不消一刻钟,太极宗大门大敞,阮秦桑率几名弟子走出来,在看到禹清池与黎川泽后,他双手攥拳跪地叩拜。
众弟子也齐刷刷地跪下,异口同声大声道:“恭迎师叔归门,恭迎虚渺元尊归门!”
“不必繁礼,快带我们去见二师兄。”禹清池道。
阮秦桑这才站起,朝着抱着付倾棠的黎川泽看过去,他听过黎川泽的事迹,那是一位大义侠者,曾为黎民百姓殉身,却在死后丰功
伟绩皆化为尘埃,提及名字也总会有个“虚渺元尊”做前缀。
他对这位太极宗曾经的大师兄充满敬意,只短短一眼,便将其视作此生的楷模,连带眼神都不自觉有了些崇拜。
再然后,阮秦桑的目光落在了全身是血的付倾棠身上,方才他并不知这是谁,可再看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位姓付的师姑等到了黎川泽复生,而自己却……
阮秦桑不免悲悯:“师姑她也……”
“阮秦桑。”禹清池低声道:“太极宗的棺椁又要再添一副了,付倾棠的墓碑与寻常弟子不同,再添一名缀——黎川泽之妻。”
阮秦桑虽不明,却也不好再对强压哭意的黎川泽详问,只默默点头,随后便领着黎川泽和禹清池进门。
太极宗的大门在三人和诸位弟子身后重重关上,黎川泽一步一步走在熟悉的大道上,胳膊已经酸痛到没有知觉,眼睛也已经婆娑。
他已经支撑不住了。
终于,他在禹清池身后轰然跪地,将付倾棠轻放在地上掩面哭泣。禹清池回头侧目看过去,制止了要上去关心询问的阮秦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柳穆北。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朝这边走来,目光凝在掩面哭泣的黎川泽身上,张张口却没叫出那一声“大师兄”,直到黎川泽仰面欲撑起身体时才注意到来到自己身前的柳穆北。
在看到黎川泽面孔的刹那,一种莫大惊喜混杂着悲凉之情撞入了柳穆北的心房。
二人一站一跪,一默一泪,对视良久后,柳穆北再次尝试张口:“师…师兄。”
除了在梦里,在碑前,他已经十五年没对任何人喊出这个称谓了。
“师弟。”黎川泽如曾经那般,对柳穆北笑起。
第154章
天人永隔后的久别重逢总是激烈而沉默的,柳穆北终究也只是开口对黎川泽说了一句:“师兄,还没用食吧。”
黎川泽应道:“是啊,我们兄妹三个很久没坐在一起过了。”
太极宗刚送走了几副棺椁,而今又不得不安葬付倾棠,故而纵是相隔十五年的重逢仍无法大操大办,所谓聚宴,不过是三人坐于一方长桌,面前各自摆了一碗清水面条。
“付倾棠的棺椁已经备好,她体内有清寒珠可保尸身不腐,所以具体安葬事宜还请师兄决断。”柳穆北挑动着那碗清水面条,缓缓开口。
一阵静默之后,黎川泽说道:“无论有没有清寒珠,总之付倾棠的尸身便按照寻常安葬方式安葬吧。”
“土葬。”接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葬于太极宗墓址。”
说罢,黎川泽将失神怅然地已经快坨掉的面条塞进口中麻木地咀嚼着。
禹清池本食欲全无,然却在这碗再寻常不过的面条中尝出了丝丝甜意,许是为了吮吸这丝丝甜意,她竟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碗面。
饭后,不免是一场绵长的叙旧。禹清池这时才将自己所有事情全部托出,包括这十五年偏安一隅躲在香火中的孤寂,以及留有一魂寄身还魂后所历,还有司珏拼出半条命为她复生之事。
柳穆北这些年更不好过,当年历经亲人逝去之苦,独自一人撑起偌大的仙门,被五门排挤,被长老算计,无数次险些堕入邪魔之道,却凭着一腔恨意和为真相大白的决心一路走来,其中艰难难以言表,只化作一句:“这十五年终于熬过来了。”
旧事重提,再没有那样瓢泼的情绪支撑,淡得仿佛在阐述别人的故事。
反倒是被偷走了十五年时光的黎川泽的情绪更显得过激,听到这些往事,他不免戚戚艾艾,在先门主牌位前怅然啜泣,哭成一团-
伤情难过总归是一时半会化解不了的情绪,然而沈砚白的咄咄相逼才更是迫在眉睫。在细听沈砚白在药师谷的所作所为后,柳穆北当即拍板:“沈砚白于仙门天下都是祸害,不得不除,只是沈砚白灵力如今远在我们三个之上,玄清门之力亦凌驾于五大仙门,我们硬来的话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为今之计,只有集合五大仙门之力,共伐玄清,叫沈砚白自戕谢罪。”
禹清持暗忖了片刻,而今只有木青海与太极宗站成一派,即便是两大仙门共同出手,恐怕也是连玄清门的门都进不去,可他们若不趁着沈砚白虚弱先下手为强,待沈砚白日益强大,便很快会卷土重来。
而这方,木青海已快速传音给其余几大仙门,将沈砚白所做之事告知天下,企图发动所有人共同讨伐沈砚白,然一番鼓动下来,事情却并没有木青海所想的简单。
沈砚白在太极宗一遭,虽已失了大半人心,但普天之下,何处不以强者为尊?纵是沈砚白独断专行,当真劣行累累,然而只要他没欺负到自己头上,这些人断是不会铤而走险去率先对沈砚白发出攻击的。
八卦岭新上任门主,以合门内务繁杂,人心不定为由拒不出手;而掌星殿也以门主刚逝,门中群龙无首,况且柳穆北杀害惊云澜一事还没了结,无法并肩作战之由相拒;灵驭门向来是见风使舵的,既然旁人不出手,他们自然也不会出手。
木青海几番说服,三门都没动摇不出手的想法,他只好将这件事传达给禹清池。
禹清池接收到消息时,正在安葬付倾棠的尸身。她所处之墓地,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小山包,面对这些,她的心如死水一般的平缓。甚至在闻听木青海传音所言时,她也只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木青海说,灵驭门、八卦岭、掌星殿拒不出手,但好在他们也不会站在沈砚白一方。说如今真相混沌不辨,又没圣尊做主,终究是我们与他两方恩怨,只能自己解决。”禹清池将木青海传达给她的对柳穆北和黎川泽道来。
二人听罢,都做沉思愁苦状。
黎川泽:“沈砚白绝不会善罢甘休,难不成我们等死吗?师妹,事到如今,请圣尊出面吧。”
禹清池蹙眉,这些时候她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司珏,但她明白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司珏现在重伤,金丹破裂,修为大不如从前,只怕这仙门更会混乱。
柳穆北见禹清池为难,便道:“镜玄圣尊若是现在能出面,一定不会放任这仙门如此乱糟糟的,更不会不管师妹处境,想是师妹复生,他也……”
柳穆北叹口气,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黎川泽缄默了一阵,似乎想到什么,说道:“那镇魂殿就是九重天上的仙神进去都难保留下性命的,师妹,圣尊当真为你……”
听到这话,禹清池又是一阵心痛如绞,司珏这人看起来又冷又怕麻烦,却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身家性命?
想到这,禹清池眼睛猛然一亮,司珏如今大挫,但司珏那些神器宝贝可还都在呢。太极宗和药师谷伤的伤,废的废,想要挑战沈砚白实在太冲动了,但要是能有神器加持,或许还有一线战胜沈砚白的可能,就算赢不了,也可以保护他们。
可是,现如今整个玄清门都在沈砚白的掌控之中,要想登上断尘居,定会被拦住去路。她懊恼,自己竟然没有将敛光镜偷出来。
见禹清池纠结难受,黎川泽忍不住问道:“师妹,可是我的话又让你忧心了?”
禹清池回过神来,她摇摇头,将自己所想道来,而后自嘲地笑笑:“我真是病急乱投医,以往司珏在,沈砚白不敢上山叨扰,如今沈砚白知道司珏负伤避世,这断尘居岂不落于沈砚白之手,里面的神器宝物还有……”
还有……静沉!
这几日禹清池都在为太极宗和大师兄的事情焦头烂额,但却忘了静沉。司珏在太虚境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事,可是静沉就不一定了。
思及此处,她立刻捻了一道传音令给静沉。
禹清池:“静沉,你可还在断尘居。”
……
“静沉?你若还在断尘居,便携神器下山助我。你是圣尊的人,没人敢拦你。”
……
“静沉,你回答我一下。”
……
禹清池连发三条传音令都没有听到回答,她心中担忧,却又听着另一条传音入耳。
“禹清池,看来你很紧张这个小道士。”
是沈砚白的声音。
禹清池大骇,怒道:“沈砚白,你对静沉怎么样了!”
她心里紧张,便忘了传音令只需心中冥想,并不需要喊出声,这声音出口,顿时让黎川泽和柳穆北注意起来。
“这小道士牙关很紧,死活不肯说出打开结界的办法,我便只好带他来太虚境外,用他的血破解封印。他伺候司珏多年了,我想司珏不会连他的血的味道都分不清吧。”
“你疯了,你连太虚境都敢入!”
“哦?看来司珏果然在其中。”沈砚白发出了阴鸷狂妄的笑声,笑罢,他压着声音道:“他可让我这阵子好找啊。禹清池,不瞒你说,我早就受够了被他压着的日子,也受够了伪装成侠义仁善之人,我为什么要这么苛责我自己?为什么要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这世道本就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放过静沉。”禹清池现在不敢再与沈砚白辩驳,也不想与他辩驳,沈砚白这段时间吸收邪气太多,唯一的那点伪装出来的良善也早就被腐蚀殆尽。
她只能无力地央求沈砚白,“放过静沉。”
沈砚白笑道:“这小道士骨头虽然硬,但修为太浅,打牙祭都不够。你若是舍不得他死,那就亲自来玄清门见我,用自己换他,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禹清池忙道:“你别伤害他,我现在就过去!”
话音刚落,禹清池便召开剑,要御剑而去,但临行时却被黎川泽叫住:“师妹,你要去见沈砚白?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柳穆北同样不准禹清池动身:“我不管那个叫静沉的是谁,是多重要的人,我只知道,你若独自前去,谁也保不了你。”
禹清池心急如焚,只好道:“现在正是司珏薄弱期,沈砚白一心取而代之,所以才会着急打开太虚境。只要司珏一日不现身,他便不会对我下死手,对他来说,司珏才是最大的威胁。”
“就算如此,也不可以。”柳穆北用一只疤痕交错的手拉住了禹清池的胳膊。
禹清池想要推开柳穆北的手,却发现怎么都推不动,只好说:“我去之后,师兄以最快的速度告知仙门所有门主,圣尊在太虚境现身,要他们尽快赶到玄清太虚境。”
她本不想告诉任何人司珏所在的位置,但现在却不得不以司珏的名义将六大仙门聚集在太虚境。这样一来,就算太虚境被破,仙门中人大概率会站在司珏一方抵抗沈砚白。二来,也会让沈砚白的恶行稍加收敛。
第155章
柳穆北见禹清池这般坚定,眉眼间的急色也做不得假,如今沈砚白越发癫狂,这事也必须有个完结。
他放开了禹清池,只垂眸低声道:“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
这一声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沉重,在场的师兄妹三人似乎都心知肚明,此次浩劫既是十五年前未了之事的延续,也是十五年前到今日这么多年累积起来仇恨与不甘的终结。
禹清池担心静沉安危,又担心越发疯批的沈砚白冲进太虚镜,她将柳穆北与黎川泽的情绪看在眼里,咬咬牙:“嗯”
应下这一声后,禹清池快速御剑前往玄清门,到达山脚时,天色已经渐暗,天边有一层层乌云似排山倒海般压迫而来。
若以肉眼看,玄清门整座山峰与往日无异,倘若闭上眼用灵力查探,玄清门早已不是往日灵气充沛,仙云缭绕的福地。
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似乎隐藏在此。
禹清池现在救人心切,也无暇去分析玄清门究竟怎么办。
只是她一路上到正殿大厅前时,都没有见到一个弟子,仿若一座空旷的宫殿。
还未踏进殿门,沈砚白低沉的声音压迫袭来:“你来了,我的道侣,清池。”
禹清池一阵恶寒,她双手暗自掐印准备,整个人呈现一种防御对敌的姿态:“放了静沉。”
话音刚落,大殿正中心的大门猛然被从内打开,禹清池还未看清之时,迎面一个物体以极大的力道朝她扑来。
禹清池快速后退两步,看清了“物体”,正是已经被打偏体鳞伤的静沉。禹清池一把将静沉抱在怀里,心底一阵抽痛。
往日他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血迹,眼皮肿得老高,他一口鲜血喷出,含糊不清的说道:“钟钟寄灵我我不会出卖圣尊。”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休息,我收拾了他,咱们一起去找圣尊。”
禹清池看着被打得不成人形的静沉,后槽牙死死咬住,她再抬眼看向缓缓上前的沈砚白时,眼底的恨意倾泻而出。
“沈砚白,你真是要赶尽杀绝?!”
此时的沈砚白已不同往日,往日他一身白衣,翩翩公子,带几分正义凛然与道骨仙风。
可如今,他一袭白衣上沾染着斑驳血迹,如地狱盛开的曼陀罗,他眉眼上挑,眼眸眉尾间带着淡淡的黑气。
如今他这般,正是邪气入体,全然堕魔的姿态。他吸食太多人的灵力与内丹,眼底呈现丝丝猩红,俨然一副狂魔的模样,若抛去他这一身人皮,他与那炼狱魔族也无区别。
沈砚白手提明逍剑,将剑尖滑在地上,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只让人生的一身鸡皮疙瘩。
“要不是你这个祸端,我又怎会乱杀无辜?不对,他们都是为天下苍生牺牲的道者,以后我会为他们立碑,让天下苍生一起为他们悼念,就像当年我为你塑立的元尊一般!”
听着沈砚白近乎变态的扭曲观念,禹清池只觉得太过可笑,他如今已是堕魔之人,还口口声声天下苍生。
若不是因为他一己私念,永远将自己置在道德制高点,又怎会又如此多的伤亡。
禹清池知道,现在跟他辩驳根本无用,她来的目的一是救静沉,二是为了拖住沈砚白,让他不能去太虚镜。
而她现在也不想与他硬碰硬,五大仙门的人若是收到“圣尊”号令应该会快速赶往这里,到时候在天下众人面前揭开沈砚白的面目,才是最好的。
沈砚白忽然将明逍剑挥起,而后立于剑上,接着一把提起禹清池的后领,他腾空而起,直往断尘居所去。
“沈砚白,若惊扰圣尊,你以为你还有好下场吗?雷刑你还想再尝一次吗?”
禹清池急切出声道,尽管她知道现在的沈砚白已经如疯如魔,根本听不进人话,可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他能有所顾忌。
沈砚白冷哼一声:“雷刑?你以为我会怕吗?当初不过是屈尊他之下,如今,他这个圣尊为你这妖孽魔头几次三番动摇仙门,已经不配当圣尊,我今日就去除
了他!”
疯了!沈砚白这番狂妄之言已经不堪入耳,毫无逻辑,嚣张至极。
禹清池知道多说无意,她手指掐印,低声呢喃:“天地玄黄,以尔赋予,靡靡尔尔,招雷助我!”
禹清池灵力聚于双手指间,随着吟唱完毕,手中三道符咒同时抛向天空,灵力如一道闪电追随三道符咒凌空。
“轰!!”
一声巨雷阵响响彻天际,接着数道闪电明雷朝沈砚白劈去。
沈砚白眉头一皱,驾驭明逍剑惊险闪过,禹清池趁他分身,快速挣脱开他,稳稳落到地上。
此时他们已经站在断尘居的正院内,禹清池知道太虚镜的入口是在断尘居后山思过涯缝隙之间。
所以,她如今只要在这里拖住沈砚白,那就不会惊扰司珏。
司珏现今灵力大减,金丹破损,若是跟现在的沈砚白对上,只怕讨不得便宜,她不想置他于险地。
他为了她,已经做了太多太多了。
沈砚白躲过几道惊雷,再稳稳落在地上,他收回明逍剑,带着一丝讥讽:“虚张声势,你以为你是司珏?呵呵,我忘了现在的司珏也不见的比你强到哪里去。”
禹清池立在那里,断尘居地势颇高,是以山风呼啸,将禹清池的阴阳道袍鼓吹而起,她本来面容清冷俊俏,似夜昙绝美而又泠然。
“沈砚白,既然今日你召我前来,那么我们这新帐旧账便一起算了吧。”
禹清池话音一落,掌心悬空处浮现她的紫金阴阳罗盘。她的桃木剑已毁,如今只有紫金阴阳罗盘这一法器。
但,对付沈砚白,单纯动武也是无用,她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哈哈哈哈!你真当你的元尊是以实力推崇上的?还不是因为我给你塑造的英勇无畏,别说现在的你,就算是以往完全体的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既然你要算账,那我就跟你好好算算!”
沈砚白说完,顺势明逍剑抛向半空,而后咬破手指的血,将其抹于剑上。
“嗡”的一声剑吟,似带着阵阵嗜血的嘶吼。
一股腥臭腐朽的气息从沈砚白周身爆发出来,那股腐朽的邪气开始慢慢聚集形,犹一条黑尾毒舌朝禹清池袭来。
而那条“黑蛇”所过之处,草木皆败,完全失了生机。
这邪气是吞噬一切生机的!!
禹清池连连后退两步,将紫金阴阳罗盘快速拨转,而后以罗盘为中心,瞬间展出一个偌大的淡蓝色结界。
本来放置结界需要时间以及很复杂的工序,幸而有罗盘法器在手,才能瞬展结界。
可瞬展结界极为耗费灵力,禹清池结界刚一展开,那邪蛇已经迎面撞了上去,紧接着已经变成暗红的明逍剑也紧随其后,对结界展开疯狂攻击。
被击打一次结界,禹清池便难受一分,但她知道,若是单纯的防御,是根本抵挡不了几时的。
她快速盘腿坐下,咬破手指,以血为引点于眉心,以灵魂血媒为触,将自己周身的灵力极速调动,功力暴涨五倍。
禹清池一瞬间长发飞舞在空中,眉心一抹红色,整个人身上镀上一层灵力金光。
此法为当年厉三胜独创的增益强咒,用此法不需要调动金丹力量,而是需要深沉的灵魂之力。
禹清池现今灵魂之力十分强大,所以用处此法并无不妥。
她身上的金光似护体罩衫,她飞出结界,一个后空翻一脚将明逍剑踢出,那力道之猛,明逍剑被弹射到石壁之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接着,禹清池双手猛力向邪蛇袭去,只见一道金光直接击穿了邪蛇,让它化为黑烟,再未能成形。
与此同时,沈砚白闷哼一声,嘴里一阵腥甜。
他抬眼看向镀上一层金光灵力大涨的禹清池,再次严肃了起来。
他本以为,这禹清池不过尔尔,却不想她才复生,竟会这样的招式,倒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错不错,看来这十五年你还是有点长进。”
禹清池根本不想与他对话,腾空而起,直接朝他飞去,接着双手成刀劈状,对着沈砚白一阵猛攻。
沈砚白立刻迎面接上,两人在空中化为两道残影颤抖在一起。
一金一黑,快速过招,而他们功力所过之处竟飞沙走石,轰鸣不断,可见功力不小。
禹清池是调用的灵魂之力,这五倍功力增长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待时间一到,她不仅恢复原状,还会无比虚弱。
所以,她出招越发着急,只想速战速决。
沈砚白看出禹清池的急切,马上明了她的意图,作为修道多年的人怎能不知阴阳平衡的道理。
如今禹清池灵力大涨,那么势必有时限,所以沈砚白反倒不着急,他有耐心陪她玩,于是他皆躲过,不正面应对禹清池。
禹清池见沈砚白改变战术,心中也了然他知晓了自己灵力大涨的时限,所以她更不能等。
第156章
禹清池几连招过去,都被沈砚白躲过,他现在根本不接她的招,故意拖延时限,像只老鼠一样,只顾躲避。
断尘居本就地势高,两人几百个回合过招下来,俨然将此处破坏了不少。此时,到处飞沙走石,断尘居的植被也被掀了个干净。
眼瞧着时间越来越迫近,沈砚白改守为攻,此时他提起明逍剑,将手心黑气灌注于剑上,飞速朝禹清池攻去。
这带着邪气的攻击,还未近时,禹清池便已感觉到阵阵压抑,心跳飞快,那种腐朽的窒息感似乎扼住了禹清池的咽喉。
————邪魔镇心!
禹清池迅速调动全身灵魂之力,给自己添加了一层防护罩,层层金光将她包裹住。
可谁想,沈砚白这次竟倾注了不少功力,当裹着黑气的明逍剑对准禹清池时,禹清池全力抵挡,但没一小会儿,就听见“咔嚓咔嚓”防护罩破裂的声音。
现在的沈砚白吸食了太多人功力与金丹,邪气成魔,太强大了!
沈砚白见着禹清池保护罩已经破裂,双眉微挑,眼白处已经由白变红,带着几分妖异的兴奋。
“你时限已到!受死吧!”
沈砚白大喝一声,又灌注功力在明逍剑上,明逍剑四周黑气四溢,爆发出一股蛮横的冲击力。
只听“咔!”一声巨响。
禹清池保护罩已破,明逍剑直击她面门,虽然还差些距离,明逍剑上夹裹的黑气已经让禹清池浑身冰冷,动作迟缓了。
绕是如此,禹清池依然咬着牙奋力抵抗。这时,沈砚白已经接近癫狂。
从钟寄灵出现的那天,他一直不安,他总觉得禹清池有朝一日会回来找他报仇,这段时间他没日没夜的修炼,没睡过一天好觉。
现在,他已经无所畏惧,只要今日他亲手把禹清池打到魂飞魄散,再杀了圣尊,那以后便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他才能真正成为六大仙门之首!
到时候,没有人再敢质疑他的决策,也没有人敢凌驾于他之上,让他卑躬屈膝,亦或者强加惩罚!
“去死吧!禹清池!”
随着沈砚白的低吼,明逍剑也直接穿透了禹清池的肩胛。
本来带着强劲邪气的明逍剑是直冲禹清池胸腹的,禹清池见避无可避,用尽全力推歪了明逍剑,这才仅肩胛被贯穿。
若不然,被贯穿的就是她胸腹!
“噗!”
一口鲜血从禹清池嘴里喷出,接着她被贯穿的肩胛,因为遭受邪气的腐蚀,正一点点腐烂,鲜血刚流出,便成了黑色。
禹清池现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因为耗费了太多灵魂之力,现在她也丝毫抵抗不住邪气的入侵,肩胛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糜烂。
贯穿她肩胛的剑仿佛在吸取她的能量,禹清池缓缓撑腿站起,咬着牙,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剑拔,随后扔向了沈砚白。
“哈哈哈哈,你等着灵魂被吞噬干净吧!”
禹清池神智越发迷糊,她隐隐约约仿佛听见沈砚白在猖狂的大笑。
以往的他总是一副伪君子的模样,现今他都懒得掩饰了。
“砰!!”
突然,一股强大的冲击撞向沈砚白,这撞击让沈砚白的笑声戛然而止。
禹清池艰难的撑着腿,费劲的抬起头,只见一道耀眼的白光笼罩了整个断尘居。
那白光闪耀后,禹清池只感觉一股温暖又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住,她突然鼻头就有些发酸了。
这些日子的思念如海潮涌进般席卷了她整个大脑和胸腔,而这些日子经历的种种又似云卷云舒般浪进褪荡。
禹清池都不知道自己竟发出一阵哭腔朝着前方唤了一声:“司珏”
不远处,一袭白衣轻纱如谪仙般的男子负手而立,他身上的衣袍依旧干净漂移,如雪如云,他长发半束,其余青丝如瀑般散落在肩头,带着几分慵懒。
他眉头微皱,闪身来到禹清池身边,一手将她揽过,带着几分责备,声音低沉:“长进不少,弄个幻境诓骗我,自己竟跑了出来。”
禹清池刚想开口解释,司珏又将话直接接了过去:“能耐那么大,怎的又将自己搞这么狼狈。”
司珏虽然嘴上说着责怪的话,手掌却覆在禹清池伤口处,随后用他的功力为禹清池疗伤。
或许是见着司珏,禹清池一时放松了不少,听着他这样责怪自己,心底却溢出丝丝甜意。
“我错了”
司珏没想到这个小妮子这会儿居然这么乖的认错,声音还那般软糯。
这让他积攒了许久的怒火,竟直接消散了。
“你呀!”
前些日子,他功力未完全恢复,长期处于休眠疗养状态,禹清池给他置的幻境他也未能看破。
直到他前几日功力恢复了六层,金丹也修复了一些,又恰巧遇到沈砚白强闯幻境,这才让禹清池给他置的幻境出现一丝裂痕。
他这才看破!
今日外间打斗引起的灵力动荡,至使他不得不查探,一查探竟发现禹清池就在外面,他才立马出了太虚境。
司珏与禹清池几句话的功夫,被打飞的沈砚白快速回来,他被司珏打个戳手不及,丝毫没有防备,现在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肋骨也断了两根。
只是这些都是小伤,他从袖口处摸出一个瓶子,只见瓶子里装着一些红色药丸。
司珏目光紧盯那药丸,感觉那药丸十分诡异,似乎用人血炼制,又带着阵阵魔气。
沈砚白吃下药丸后,不过一瞬只觉得神清气爽,双手都充满了力量。
禹清池马上道:“现在的沈砚白已经堕入魔道,邪术邪药尽为他所用,你务必要小心。”
司珏看得出来沈砚白已快入魔,曾经他和魔族打了那么多年,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而如今的沈砚白更比纯魔更为邪气。
他身上杀伐太重,且心智扭曲,比一般魔族更为邪恶。
“司珏!!你在镇魂殿受了伤,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你倘若在六大仙门面前传位于我,我便留你跟禹清池一魂!”
司珏看见沈砚白癫狂的模样,脸上毫无表情,他只轻轻将赤霄剑拿出,随后一脸云淡风轻的丢下一句:“孽障,口出狂言。”
随着这一句话落地,以司珏为中心突然狂风四起,周围的一切全部被摧毁,就连断尘居都顷刻之间化为尘埃。
“轰!”
狂风四起间,天空阵阵惊雷闪电,滔天之怒惊天动地。
禹清池这里虽然被司珏保护了起来,但也感到到澎湃的灵力如泰山压顶般让人难以喘气。
司珏他是恢复好了吗!?这般强大!
沈砚白突然有些慌乱,按理说司珏已经身受重伤,怎么现在竟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威力,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局?
沈砚白费力给自己撑起结界,脑中飞速思考,该如何应对。
禹清池也在疑惑间,她恍惚看到司珏的背略微佝偻了一下,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但禹清池马上感觉到,现在的司珏是在强行发力!
“司珏!”
沈砚白突然腾空而起,头发散开,而他的头发从两鬓间开始变白,他如邪神一般癫狂的立在空中。
“司珏!我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根本不会怕你。我不过是要这六大仙门之首的位置,你从不为仙门做事,当着这个圣尊有何用,不如让我来做,我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我才该是被天下人尊重的至尊者!”
司珏抬眼冷冷的看着沈砚白,只说了一句:“你倒人如其名,明明是砚墨竟也要说成白,龌龊无耻。”
这句话说完,司珏便再不想听到一些让人发笑的言论,于是如闪电一般对着沈砚白冲了过去。
“轰!”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禹清池缓缓抬起头,只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在空中闪动,留下一道道残影。
禹清池知道现在的自己帮不上忙,她立刻坐下将灵力灌注在刚刚伤口位置,让它们能够快速愈合。
却不想,那被邪气侵蚀的地方根本不能愈合,反而蔓延开来。
“该死!这是什么鬼东西!”
禹清池一边怒骂,一边快速想办法。
正在这时,她听到一阵传音。
“师妹,我们到了玄清门了,一起到的还有其他仙门,你们在哪?”
禹清池一听是柳穆北的声音,便知晓是柳穆北应他的话,携了其余几大仙门共见圣尊再次现世。
禹清池冷哼一声。叫其余仙门捉拿沈砚白是叫不动的,说到圣尊现世,这些人便紧赶慢赶地过来,生怕延续一时半会的功夫。
“圣尊在太虚境,我派一符指引你们前来拜见。方才沈砚白说要取圣尊代之,所以他正与沈砚白交手。”禹清池无波无澜地在玄气清门外传声,当是“接待”他们。
灵驭门掌门道:“木谷主说圣尊在太虚境,没想到竟然和沈砚白这个堕仙打起来了,我们定要相助圣尊啊!”
禹清池扯扯嘴角,果然灵驭门是最会见风使舵的。
正说着,只见司珏与沈砚白的剑碰撞出火花,只听司珏冷声道:“你不配拿明逍剑!”
只这一句后,司珏一掌劈在沈砚白的手上,沈砚白吃痛,直接掉了剑。
司珏抬脚将明逍剑踢了出去。
沈砚白剑一离手,迅速后退,而后两手快速结印,嘴里喃喃念叨。
“听我号令!”
第157章
沈砚白这一声号令后,周遭的黑气团团向他奔迭而来,使他周身淹在那不见底的漆黑中。
这场景竟让司珏心底激起一层层密密麻麻的寒意。
说白了,沈砚白从来就是天之骄子,英才卓绝,这世上本就没有让他一堕再堕的伤害与痛苦。如此一个纯白的人,竟被自己的心魔一步步引到这个份上。
司珏捻了诀,灵力如荧丝绕在指尖,他衣带翩迭,以温润无声的招式,去应对因聚集四方邪魔几近癫狂的沈砚白。
忽而司珏眉头微皱,中元处的金丹传来裂声,这裂声致使他指尖的丝丝灵力开始涣散开来。
司珏回望了禹清池一眼,心底升腾起一丝悲凉,他向来是无畏的,并不全然是因为他的战力举天入地无双,而是因为从来毫无牵绊。
如今他心底畏惧,也不并是因为他在镇魂殿被啃咬去了大半修为,而是有了牵绊。因为有牵绊,他便不敢全力以赴,不计生死。
禹清池隐约觉察出不对劲,她与司珏远远相望,却在司珏脸上看到了忧色,是对她的不放心。
索性她无法疗伤,她便强行牵动灵力,愿与司珏战斗到底。
却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林壑和掌星殿长老等人声援司珏的声音陆陆续续地传来,禹清池提起的心有些坠下。
有诸多相助,她和司珏未必会输。
“沈砚白!你当真是邪气入体,不修仙道,反坠魔道,你荒唐!”
“沈砚白!你竟还敢对圣尊动手!这天下容你不得了!”
几大仙门中与沈砚白交好的门主已经换了一茬,如今仙门中要不群龙无首,要不是崇尚圣尊,不认沈砚白的新辈,或是木青海这种中途幡然醒悟的。
总之众人在亲眼目睹沈砚白入魔,与司珏为敌后,不会再有人站在沈砚白这边。
禹清池回头看去,只见六大仙门如许多年前一般战成一派,共抗仇敌。她目光扫过熟悉的脸,柳穆北、黎川泽、阮秦桑、扶云舟、金若渝、万七月……
他们手持兵刃,悲愤填膺。
此时,沈砚白快速将周遭的黑气尽数敛进身体中,他居高睥睨着众人,发出的声音不再浑厚有力,像是很多不甘赴死的冤魂异口同声发出: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群我杀一群,即便以天下为祭,也休想阻挡我!今日我吸食你们所有人之后,就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魔神,便是九重天上那群,又能耐我何?”
“魔就是魔?自封为神。你不配!”禹清池高呼,她飞身到司珏身前,与他站在一起。随后,千百号人如鱼贯一般来到司珏身后。
不待司珏发号
施令,所有人便齐齐朝着沈砚白发起进攻。
沈砚白不慌不惧,双手掐诀,一瞬间黑气从他身上溢出,化作弑杀的傀儡冲向修仙者们。不过须臾一瞬,血如泼墨一般四处飞溅,这黑气无声无影,却能杀人无形,不知是沈砚白炼出来的什么鬼东西。
禹清池和司珏都顿感不好,在哀嚎阵阵中互相对视一眼。
眼前的沈砚白虽只有一人,但就像是镇魂殿中那些所有鬼魔邪仙捏出来的一个共同体,实力强劲仿若可抵千军万马。
禹清池忽而想到刚刚沈砚白说的“以天下为祭”。是啊,一个人若是拿人间做祭坛,掠夺他人的灵力,耗费世间的灵气,其长进速度怎是那些从零到有一步步修炼的修仙者可比拟的。
这也是千万年来要斩妖除魔的缘故。
“司珏,你我共进退。”禹清池看了一眼司珏,率先去攻击沈砚白的本体。
不想还未近身,便被黑气裹挟,周身动弹不得,如陷在泥潭沼地。禹清池心中大骂,在看到沈砚白得意的神情后,她更是急迫,出手杂乱无章,再加有伤在身,不过刹那便败下阵来,被沈砚白一掌掀翻。
幸而司珏凌空接住禹清池,又以灵力度之,否则禹清池未必能捱下这一掌。
“你不是他的对手,不必强行调动灵力,在一旁保护好你同门师兄弟,也护好自己,好吗?”司珏轻轻放下禹清池,他知晓禹清池不会独善其身,所以他只好让她去应对更易对付的煞气傀儡。
禹清池深知自己实力,既然已经败下阵来,便不敢再添乱,只点点头,然后迅速抽符提剑,加入了应对黑气的人群。
司珏总算放下心,他调动灵力,以身上所带的法器、灵丹强行暂时修补了金丹。不过这也相当于在本就破烂的衣服上用针线缝补,经不起折腾。
沈砚白现在疯魔狂征,一手指挥着傀儡邪祟,一面将周身邪气聚成形,以九头大蛇形状向司珏发起进攻。
司珏冷眼看着向他扑来的九头黑蛇,凌空而起,衣纱飘渺间举重若轻的挥舞起手中赤霄剑。
赤霄剑随司珏征战,斩妖除魔无数,已是具有灵识的神器,现今它竟发出一阵兴奋嗜血的剑吟。
随着司珏的挥舞,赤霄剑带起一阵剑气,将幻化的九头黑蛇劈断。本身司珏修炼为纯阳真气,又与赤霄的神器想匹配,所过之处,皆猛力剑行。
沈砚白见九头黑蛇已经被斩的差不多,于是马上两手向上空,黑气如潮水般从他双手涌出,接着蔓延开来。
司珏眉头微皱,他掐印捻决,双手顿时燃起三味真火,此火为蓝色,能烧尽一切邪气。
黑气如水,真火猛攻,本应是水克火,但三味真火并不惧水,反倒将黑水压制。
很快,三味真火已经烧到了沈砚白脚下,而他的傀儡被几大仙门围攻,已经渐渐减少,眼瞧着败势已出,沈砚白极速后退。
现在仙门人多势众,而他现在又不能及时补给失去的邪气,他需要快速吸食更多的人功力亦或者到邪气魔气聚集之地,才会快速恢复。
他不能等,刚刚他和司珏过招中,他明显感觉司珏已经大不如前,很多致命功法根本不能施展。倘若今天他撤退,不知道哪个时候司珏全部恢复,他要是对付起来就更难了。
想到此,沈砚白快速招过几个傀儡挡在自己身前,硬挨了司珏一招。
随后他灵机一动,现在吸食人的功力一时半会儿根本来不及,而且他也找不到那么多人吸食,司珏更是不会放任他。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地方邪魔之气极盛,他若前往此处,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功力。
————镇魂殿
那里长年累月羁押各种魔族以及邪祟,那一片地方都寸草不生,而且经过司珏硬闯镇魂殿,那处结界封印已经松动。
他若是快速去解开封印,释放大量魔族与邪祟,再以吸食大法,便能快速恢复功力。
想到此,沈砚白将所有傀儡招来,对着司珏一阵猛攻,他转身就御剑而去。
司珏飞速斩杀掉傀儡后,见着沈砚白要跑,腾空而起,御剑追去。
仙门众人见此,纷纷停下手中打斗,也快速跟着司珏的方向。
他们今日来,是齐了心的,他们也明显看到现在的沈砚白的魔怔之相,跟随圣尊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禹清池见两人离开,心中一阵咯噔,她担心司珏身体功法灵力并未完全恢复,若是遭了沈砚白的道,后果不堪设想。
现今的沈砚白早不同往日,她看着左侧肩胛骨还未愈合的伤口,顾不得那么多,飞身前往柳穆北处:“师兄,追上圣尊。”
柳穆北知道现在事态紧急,将劝禹清池的话咽下,快速御剑跟上。
只见玄清门山头一时间飞出多人,齐刷刷的白衣道袍形成一片连云。
而他们不远的前方飘着一个黑影,那黑影速度极快,所过之处只留残影。
柳穆北带着禹清池飞行了一阵,禹清池看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立刻明白了沈砚白将去之地,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镇魂殿。
“师兄,我们走近道,沈砚白要去镇魂殿。”
柳穆北听完点点头,立刻调转剑头往另一处更近之路飞去。
司珏追了一阵,也感觉此处路段熟悉,想着沈砚白所练邪功,他脑中也出现镇魂殿的影子。
司珏停下御剑,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掏出潋光镜,随后从容不迫的踏了进去,当司珏从潋光镜中再出来时,周围已经变换了场景。
此处黑云压抑,一股死气带着腐烂的味道,遍地尸骨,而正前方正是闪着妖异红光的镇魂殿。
司珏缓步走上前,在此静静等着沈砚白的到来,他脑中无非是想吸食这里的邪气与魔族,以便快速恢复功力。
司珏轻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颗九转金丹服下,略微补充了一下自身功力,没过一小会儿,司珏感觉前方有一股能量波动。
司珏腾空而起,漂浮在镇魂殿正上方,他缓缓抬起手,双手凝聚巨大的灵力能量波,当沈砚白的黑影刚刚落地。
司珏手中的能量波如白昼明闪一样抛了出去,正巧打在沈砚白的胸口,他被击飞十米,当他缓缓站起时,手抚着胸口,满眼恨意的看着司珏。
“圣尊,你倒是挺快啊。”
第158章
很快,所有人都赶到镇魂殿外。
禹清池已经察觉沈砚白动机,顷刻来到他的对立面,说道:“沈砚白,我劝你收手,别引火烧身。凭你一人,能从镇魂殿鬼煞邪魔中杀个进出都难。你不过三十载修为,如何与那些万载上古邪魔相抗衡,伏诛吧。”
邪魔之所以难缠,便是做事毫无顾忌,沈砚白亦是如此。他身上灵气尽褪,脑中只有侵略、征服、霸占、掌控这些为邪为魔的可怖念头,自是不会去审度自己此举的胜算。
“哈哈哈哈!”沈砚白捂着胸口发出一阵阵狂笑,这狂笑牵动着他的心脏抽痛,但这抽痛却让他十分兴奋。如今的他已经穷途末路,伏诛便是死,既有一线生机,何不一试?
若成,这天下就是他囊中之物。
“司珏,我们不一样。你是仙我是魔,你在这镇魂殿中讨不了好,未必我不能。这镇魂殿无主,我便是他们的主!”
话落,沈砚白在司珏眼中看到了轻视,他神色顿变,从狂狷变成了愤怒,随后话锋一转,“就算我成不了他们的主!我也要打开这封印,同它们一起搅得这世间天翻地覆,日夜不宁,我要拉天下为我陪葬!”
说罢,沈砚白捻诀施咒。此地邪气深重,无数鬼怪在此地滋养修行,他一声令下,那些东西便纷纷前来,为他所用。
霎时间,鬼嚎怪叫,激得仙门修为低浅的弟子捂紧了耳朵。
“这沈砚白到底是修了什么,四方小鬼竟没一个敢不听他号令。虽然这些东西修为不高,被缠上可得麻烦一阵!”
“速速诛杀沈砚白这个疯子,回去该干嘛干嘛!”
不等仙门
弟子多说,这些东西便听从沈砚白号令朝着他们扑过来。它们在此地良久,没有多高的修为,为了自保,因此竟比那些力量强大的更懂诡计和谋策。一番下来,双方都没死伤,却把仙门子弟缠得一个个都爆了粗口。
幸而它们能拖住的只是普通低阶弟子,其余有些实力的已迅速脱身出来,直冲沈砚白而来。
沈砚白快速集镇魂殿戾气织了一护身结界,这结界有镇魂殿戾气做源源不断的滋补,一经攻破,便迅速修补如初,使得破阵之人如抽刀断水一般,无法无解。
“这沈砚白如今的术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叫人恼火!”木青海怒道。
林壑:“镇魂殿的戾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要攻破这阵法,真是难上加难。”
木青海:“呸!我就不信他还能一辈子不出来,困也困死他!”
结界中的沈砚白眼睛通红,狂笑不止,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司珏的身上,“司珏,你阻不了我,这解开封印的阵法我早就备好了。”
若非从前他没有把握可以吸食镇魂殿中邪魔,一直畏手畏脚,这封印他早就可以解了。
他迅速在手中结印,又捻诀铺阵,将那解开封印的阵法递出,随着阵法冲破结界,与之一同飞出来的还有一个血红的珠子。
见沈砚白施展解封之法,木青海、金若渝、林壑等人迅速结印阻挡,沈砚白铺出的阵法在他们合力阻挡下一击即溃。
但下一瞬,随阵法一同飞出的血珠悄无声息飞跃至镇魂殿上空,在众人齐力见证下,一张阵网瞬间铺开,此刻阵轮滚动,随着沈砚白一声“破!”,如同钥匙扣紧了锁扣,这镇魂殿的封印与沈砚白的解阵之法稳稳合上。
镇魂殿似乎被惊动,紧接着里面便发出一声得救者的高呼。
“坏了!咱们被沈砚白骗了!”林壑高声道。
现下,所有人都朝着司珏看去。眼下能救天下的只有司珏!
沈砚白的奇法怪招就连司珏都始料未及,现在他顾不得旁的,只得飞身到镇魂殿上方,以全身之力阻止破阵。
只是镇魂殿上戾气尤为深重,再加上沈砚白用周身灵力为阵法加持难以逆转,还有镇魂殿中意图冲破阵法而出的邪魔,重重阻力下,司珏能感受到自己中元处好不容易修好的金丹一层层开裂。
他喷涌出一口热血,却不敢停歇,运行灵力,双手结印,以单膝跪地之势将全部灵力输送至阵中,以求扭转乾坤。
然而,他到底灵力有限,破阵之法一点点与封印吻合,一丝丝邪气从镇魂殿溢出,冲撞着司珏的灵魂。
忽然,司珏感觉有什么强大的东西撞进了自己的身体,那东西仿佛是他本来一部分,为他带来无穷尽的力量。他恍然记起在镇魂殿杀进杀出,金丹破裂时,他曾向魔族借力。
他以为自己能有压制体内魔族之力的实力。却不想,在沈砚白打开镇魂殿封印的那一瞬,殿内的魔族之气直接冲如身体,唤醒了他内的魔性,并给他带来了可吞天弑地的魔力。
司珏将赤霄剑撑起,眉心紧蹙,身子微微躬起,那模样看着似痛苦不堪。
木青海等人看着司珏这般,心下大慌,纷纷出声喊道:“圣尊!!”
这一声惊呼,引得在地面与魑魅魍魉搏斗的禹清池快速回头,她一见司珏这般,心口似被人捏紧,她甩起一层爆裂符,击退了两个魑魅,而后踏飞而起,快速飞到司珏身边。
“司珏司珏,你”
禹清池话音未完,司珏猛然抬头,双眸中闪过一丝血红,连眉心都带着一根黑丝。司珏看向禹清池,只一瞬,他眼底仿若又恢复了清明。
只是现在他体内突然有一股猛烈的力量在四处乱窜,而那股力量似乎在他体内与本身的灵力相互撞击。
而后,两股力量成为一红一蓝两色,竟围绕着金丹成阴阳两极相互交融。
“清池,此处封印恐已破,既如此,待会取回你金丹。”
眼瞧着镇魂殿的封印已经与沈砚白的阵法合二为一,再没有半分缝隙,天空瞬间变成被血染的猩红,镇魂殿顶端一股强大的魔力如水天长注一般奔腾而出。
天空一阵阵惊雷,仿佛在为镇魂殿内十万邪祟魔族的放出高歌。
“哈哈哈哈哈哈!!就让这世间陷入永暗吧!!”沈砚白双手高举,长发已散开在风中狂舞,他因用灵过猛,头发已然全白,而他双眼却闪出幽幽绿光,那模样已然可怖疯魔。
司珏撑起身子,对着镇魂殿一处,单手在空中掐印。
禹清池正不明他有何意时,镇魂殿上方一颗金光闪烁的金丹突然飞出,禹清池立刻感受到了那一股熟悉的力量。
那金丹应司珏隔空取物的召唤快速飞到司珏掌心,禹清池还未来得及开口,司珏用手将金丹以灵力打入禹清池的体内。
因着本就是自己的金丹,入体后禹清池只觉得浑身力量全部回转,一股一股的灵力随着金丹在体内的跳动荡到五脏六腑。
禹清池闭眼打坐以金丹运行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禹清池眼中一片清明,且带着几分凌厉。
禹清池看着此时已经完全破裂的镇魂殿与发狂发癫的沈砚白,她脑中快速合计。
镇魂殿已破,这十万邪祟魔族已然放出,沈砚白只能吸收邪祟才能汲取力量,而镇魂殿中关押的魔族是本就具有智慧的生物,是不得听沈砚白指使的。
现在则需要先灭沈砚白,再与魔族斗法。
禹清池金丹归体,现在灵魂全聚,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腾空而起,将紫金阴阳罗盘抛向空中,紫金阴阳罗盘瞬间变大,发出阵阵金光。
禹清池站在阴阳罗盘中间,与法器合为一体。
“元尊!元尊竟修炼到以法为攻的境界!”
林壑毕竟是新任掌门,年岁较轻,且也不是专门炼器的门派,所以不是很懂:“木谷主,何为以法为攻?”
木青海一边打斗,一
边解释:“以法为攻则是需要高深的灵力与对法器的掌控以及法器认主的意识,若达到以法为攻的境界,那么修仙者即可以自身与法器的力量相容合,开发出法器的最强攻击力,以器为灵,以灵御器。”
“那那这不就是神器?”
“没错!修仙者的大能者,能将法器炼化到神器境界,两者融合,其力量恐怖如斯。”
这边刚解释完,只见禹清池以罗盘为中心展开无数道金光,那金光如八面大墙,墙面上是罗盘上的刻度与文字,那些文字如活过来一般通通朝沈砚白压制过去。
沈砚白此时因为解了阵法,消耗不少,禹清池的金光阵力量无穷,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被金光阵的压力给压到略微变形。
沈砚白来不及作出应对,便被八面金墙不断压迫。
“啊啊啊!!”
沈砚白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肤在接触到金光阵时不断灼烧,他压抑不住发出痛苦的叫喊。
禹清池悬空在罗盘正中心,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念叨咒语,同时体内的灵力不断涌入罗盘中,罗盘快速转动,加强金光阵的威力。
“元尊!不愧是元尊!”
眼瞧着沈砚白的哀嚎痛苦,下面几大仙门弟子也被激励了,欢呼中更是振奋了士气。
可是,这会儿谁也没注意到,在后面的司珏已经单膝跪地。
第159章
按理说镇魂殿逃出的无数被困已久的邪魔,早该弑杀这周围的一切,将它们痛恨的修仙者卷入战场。但在禹清池取走镇压它们的金丹后,它们多数并无所动。
偶有冲过来的也不过是零零散散的一些,被木青海和金若渝他们就地斩杀。
无人在意镇魂殿上方单膝跪地的司珏,所有人都只当他在凝神,却不知他身上所散发的亦魔亦神的灵气压着所有的邪魔,使之不敢轻举妄动。
论魔,炼化十万魔族的青铜鼎中滋养百年,如今又吸入了镇魂殿的魔气,魔体浑然天成。
论神,以天人之资修炼数百年,乃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圣尊。
他只跪在那里,便与沈砚白这种半路出家妄想在镇魂殿为王为主的轻狂之辈不同,此刻无人敢近他身。镇魂殿破后无数邪魔与之持续不算长久的对峙,便是为这位圣尊,或是魔神,最大的仰望。
“奇怪,镇魂殿破了,它们怎么不都逃走也…不杀,是…是在等什么!”林壑上任不久便经历这种生死攸关的大场面,难免担惊受怕,持剑左顾右盼,生怕有什么突然冲过来。
众仙门弟子也反应过来,从刚破了沈砚白结界,正在与沈砚白厮打的禹清池身上移过神,望向上空黑压压的邪魔。
木青海利索地斩杀了方才稀稀疏疏落在地面的最后几只小魔,看着司珏道:“它们是在忌惮圣尊,没有邪魔敢率先从圣尊手上逃脱,更知道一旦群起攻之,圣尊必然会出手。原来这嗜血狂狷的邪魔也有它们怕的人。”
十万邪魔竟没有一个敢对司珏出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它们只化作团团黑气,以压迫之势聚在镇魂殿周围,甚至有一些已经开始吞噬更弱小的邪魔,却是没一个敢发起这场屠戮。
此刻,在众人目光中,司珏缓缓站起身,紫色的光芒从他身上蓬勃地迸发而出,盖过周遭十万邪魔的腌臜气息,使得方才天昏地暗的景象不再可怖,也为所有修仙者带来一丝心安。
周围的邪魔发出一声声“呜呜咽咽”的吼叫,仿佛是惊叹也仿佛在惶恐。它们将司珏团团围住,心里已然清楚,若是仙族有这位圣尊在,不论在镇魂殿还是在人间它们必然永世不宁。
突然,一个女声嘹亮而高亢响起,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从黑气中踱出,化作一个美丽的女子,随后她单膝跪地,将右手放至左胸上,以虔诚之势对司珏卑微道:“当初镇魂殿一别,便知有相见之日。此后,我魔族愿称您为王,奉您为尊,供您驱使,拥立您为魔帝。”
闻言,仙门子弟皆是一骇。司珏是仙,从来仙魔不两立,魔族若能向仙族投诚,自上古至今的对立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而沈砚白在听到魔族女子这话后,为之一振,行为更加癫狂。他沈砚白堕入魔道,处心积虑,费尽心血所求的,他司珏只单单站在那里便能做到。无论仙魔,司珏都是万人敬仰的那个,而他沈砚白什么也不是!
“啊!!!”沈砚白狂啸一声,瞳孔彻底沦为幽黑,此刻他心中只有恨意,如同一只凶兽,只会对着目标残杀肆虐。
禹清池见状,也无暇去想司珏明明金丹破裂,还能震慑十万邪魔,甚至让它们俯首称臣的缘由,只是忙于应对沈砚白。
方才她接纳金丹时,便意识到这十几年金丹在镇魂殿中压镇,比在她体内修行长进更大。接纳金丹后,她的灵力比十五年前几乎多了一倍,应对穷途末路的沈砚白本就得心应手,如今沈砚白自乱阵脚,全无手段,她杀他,乃是水到渠成之事。
禹清池投入与沈砚白的战斗,有金丹灵器佐助,打得沈砚白连连后退,应对不暇。
她的神色愈发从容,而沈砚白乱称一团,直至被禹清池的剑挑破筋脉,只剩不甘的呜咽。
甩出一张符咒没入沈砚白胸膛时,她听见身后的司珏无波无澜地说道:“我是仙,不是魔。”
司珏漠然地看向周遭的魔族,旁人不知这魔族女子何意,他却心知肚明。而今他临危受命,为了快速获得力量终止这场浩劫,至纯的仙体已被那一缕携带魔气的魄污染了大半,他现在所拥有的让所有邪魔忌惮的力量大多来自于魔族。若论他是仙还是魔,他的确更接近魔。
魔族是不会对外族俯首称臣的,想必不多时所有仙门子弟也会明白过来……
听到司珏明确立场,原本俯首称臣的妖冶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既是仙,那便不能留了。
禹清池尽管将大多数注意力放在与沈砚白的对峙上,可司珏那边的状况也让她忧心。她将符咒往沈砚白胸口更推进一分,沈砚白毕竟还是凡体肉胎,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清清池,你当真要赶尽杀绝?”沈砚白右手暗自运力,正面眉头紧锁,一脸哀凄的看着禹清池。
禹清池冷言道:“十五年前,你可曾有给过我问出这句话的机会?”
“我我当时是为了为了天下苍生,我我不得已。”
看着眼前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一身邪气的妖魔沈砚白,从他嘴里再说出这句话,禹清池只觉得好笑。
话音刚落,整个天空一阵猩红,四面八方的戾气混合着邪气形成一道无形的网罩,朝着众人压迫而来,那股令人窒息的血腥之气几乎要将人冲晕。
“若不愿为我族魔帝,那便对不住了。”
魔族妖艳女子勾起嘴角,再抬头时眼底杀气尽显,周身的魔气形成紫雾四散开来,因着她突然发功,十万邪魔也应声而动,导致此处已如十方地狱。
司珏提剑飞速后退,躲过女子一击,转而快速掐决应对,可是此处本就聚满邪祟,此战场对修仙者来讲,实在劣势。
司珏猛然感觉自己本就纯净的金丹裂缝被一丝丝黑色魔气钻入,那魔气竟然不断修复金丹,而金丹的颜色慢慢从金红变成紫红。
魔族女子腾空而起,双掌发力,由掌中幻化无数荆棘藤蔓,那藤蔓飞速生长朝司珏攻去。
司珏一抬眼,单手运灵,一道强光飞出,那强光竟也是紫黑色,眨眼间便将飞来的荆棘藤蔓斩断。
“哈哈哈,圣尊啊圣尊,你虽然口口声声说你为仙,可我看你用我魔族之力很是顺手嘛。”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司珏,司珏收回掌,太阳穴凸起,手上的青筋暴出。
“一派胡言!”
见此情况,魔族女子也不急不恼,她被关在镇魂殿中数百年,本就等着当年老魔帝的预言再现,她如今冲殿而出,有的是时间等待。
司珏由仙成魔,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她刚刚已与司珏过招,司珏不愧是绝世天才,哪怕入魔一瞬,那功力也是不容小觑。
她等的就是新魔帝,她自然也不会与他为敌。只是刚才她想试探一二,现今看来,司珏可能就是老魔帝预言之子!
“十方邪魔听我号令,撤!”
魔族女子一声令下,这从镇魂殿中逃出的邪魔似有组织纪律一般,全部化为黑烟,瞬间消散。
一股股狂风黑云散开,不过半刻钟时间,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这遍地的邪祟之气瞬间消散。
只留下一些形单影只的魑魅魍魉,整个镇魂殿上空从开始的猩红慢慢变成正常蓝色。
这一处是镇魂殿此地几百年来第一次从见阳光。
司珏体内两股力量互相冲击,
金丹又在一点一点变化,他头疼欲裂,浑身痉挛。
“圣尊!!”木青海等人注意到司珏的异常,纷纷跑到司珏身边。
“滚开!”司珏只觉得心中烦闷暴戾,他抬眼一瞬,只那泛红的双眼就将众人吓退半步。
“圣”
话还未说完,禹清池那头一个不注意,被沈砚白一个猛力冲出。
困兽之力,凶猛癫狂,现在沈砚白已入绝境,爆发出来的力量竟是骇人,将禹清池击退数丈。
沈砚白胸口的鲜血源源不断涌出,他看着状态异常的司珏,癫狂发笑。
“我沈砚白为天为地,成仙入魔不过是为了天下和平,苍生安宁,我为什么就比不上你一个世事不问,沽名钓誉的圣尊!!”
“你为天下做了什么!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变强,保护苍生,我有什么错!!”
沈砚白癫狂的怒吼着,似乎知道自己穷途末路,眼角缓缓流出泪水,而他嘴角却上扬着,撕心裂肺的嘶吼着。
“当年我也不想杀你,我没有办法!我总不能刨我自己金丹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你们为什么不理解我呢!”
禹清池听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说辞,心中怒火丛生,她再次腾空而起,双手快速结印,嘴里喃喃吟唱。
“是——是上古秘法,灭魂咒!”
“这元尊这是要赶尽杀绝”
吟唱完,禹清池周围缓缓升起一道光晕,如仙人临世,她悲悯的看着沈砚白,只淡淡道:“那我师父,大师兄他们有何错?要为你偏执莫名的正义殒命?!!”
第160章
禹清池言罢,只是转动手腕,便从一个将死之人身上轻而易举地抛出了那颗橙黄的金丹。这金丹是沈砚白毕生所修。曾经沈砚白以她的金丹做阵眼,如今她的金丹已经取出,镇魂殿还需一只金丹做眼,便用沈砚白的来换。
她将沈砚白的金丹握紧在手中,朝着十万魔族逃离的方向看了一眼。
或是因为禹清池的吟唱,或是因为生命走到了尽头,沈砚白的污浊之气一点点散去,他的瞳孔仿佛回到往日的清灵。
沈砚白仿佛听到曾经他下山时,仙门长辈所言“此子头角峥嵘,意气风发,来日必成大器啊!”
沈砚白望着自己的一身脏污,又仰头看天,突然自嘲地笑了,然后如一具木偶般直愣愣地倒了地,再也没有起来。
远在别处的扶云舟见状,飞身而来,招来一道行火令,将沈砚白的尸身烧了个干净,“元尊,你放心,这道行火令能将人三魂七魄连同□□尽数烧光,沈砚白再无转圜的余地,连下辈子都不会有。”
禹清池见沈砚白魂魄散尽,只成了这世间一道微不可查的浊气,点了点头。可是心情并没有那般松快,沈砚白虽然死了,但他留给世间的危害却是无穷无尽的。
她回首望去,连同几百道目光一起,投注向身后的司珏。
司珏心中明白,所有人都想要一个答案,便阐明道:“若我不接纳那道魔气,强行获取力量,只怕今日天下仙门都会被镇魂殿的魔族挫骨扬灰,此间再无修仙人。诸位放心,待事情了结,我会与清池退避世间,寻一处无人问津之地度过残生,绝不强求仙门接纳,也绝不以身负魔气之躯搅动这世间的太平。”
司珏这样说,众人并没有异议。其实历经沈砚白之事后,所有仙门中人都对司珏沾染魔气十分后怕,担心司珏步上沈砚白的后尘,若有那日,司珏只会比沈砚白可怕百倍。
但便如他们忌惮沈砚白一样,如今司珏乃魔族仙族至高无上的强者,且再无一人能凌驾他之上,反对?何敢反对?反对了又能做什么?
逼着这位曾经的圣尊自裁以安人心吗?那数万魔族又有谁能阻挡?
几乎一瞬,所有人都将厉害关系在心里滚了一遍。仙门中人,危急而聚,太平则散,最是明白利弊得失。
木青海先是高唱了一句:“圣尊仍是圣尊,我等听从圣尊安排。”
“我等听从圣尊安排!”众人齐声高呼。
禹清池有些惴惴不安,扶云舟将手轻轻搭在禹清池的胳膊上:“元尊,别担心,圣尊肯定不会像沈砚白那般堕魔,你看大家伙还是很信任圣尊的。”
禹清池微叹口气,“扶云舟,你把人心都想的太好了。”
司珏在沈砚白之后入魔,旁人怎么能没有丝毫异心,她只盼着一切了定,能和司珏去隐居避世,再也不用面对这一切。
这日,阳光大好,天蓝云散。是镇魂殿数千年来难得的清静时光,一些未来得及逃离的鬼怪煞气被这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得魂魄散尽,使得空气中满是滋滋作响的焦味。
众仙门中人以司珏和禹清池为轴心,盘腿而坐,一面调养生息,一面商量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却在众人以为两位尊者能有什么惊世的办法时,司珏缓缓说了一句:“本座想请诸位做个见证,与清池不日大婚。”
闻言,所有人震惊不已,包括禹清池,但她只是看了司珏一眼,便没再说什么,她相信司珏任何一个决定。
这时,人群中金若渝振奋地说了一句:“圣尊您就别开玩笑了!这会镇魂殿的妖魔逃逸,我等仙门子弟重创,您这个时候大婚,是将天下安危抛诸脑后了吗?”
“哎~”木青海道:“圣尊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这镇魂殿里的东西困了那么久,肯定不是傻的,它们忌惮圣尊,定不会刚逃出去便四处作妖,引得我们去征讨。它们一定会休养生息一阵。圣尊这个时候大婚,和元尊结合,一来互相修行长进灵力,二来也是鼓舞士气。”
金若渝瞥瞥嘴,只觉得这说法过于牵强,但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只得“哎呀”一声表示不满。
如今仙门中,像金若渝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纯良之辈并不多,除他以外,其他人倒是异口同声地支持了司珏。
司珏缓缓勾动嘴角,扶摸着禹清池的头,“清池,我人生之幸,就是遇见了你,能娶你为妻,我已无憾。”
禹清池回头望向司珏,往日他的眸中只有漠然一切的淡然,而今她仿佛看到了几分倦怠,又几分忧郁,那汪眸水,似寒潭深不见底。
只那么一眼,禹清池心底便忍不住一阵抽痛。
“司珏,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会与你同在。”
司珏听着这话,捧着禹清池脸颊的手微微一颤,方才略严肃的脸,似松动了一些,他压低声音:“好。”
这一场搅动天地的劫数,随着沈砚白的魂飞魄散,终是结束了,天边的云褪去黑沉压抑,可那白云后又有着怎样的变故,现在所有人都不想去深想。
镇魂殿如今已经破损不堪,只有一个以沈砚白金丹为阵眼的封禁阵若隐若现。
扶云舟一路来与司珏禹清池经历了很多,此时他只想着以后的一切变故,他都会为他二人挡着。
想定这些后,扶云舟跟八卦岭的一些长老弟子们飞向镇魂殿的周围,而后开始加固封印。
镇魂殿内虽然已经空空如也,可这封印加固好了,总有一日会有它的作用,他们并不想到时候突然到来,而又手忙脚乱。
如今玄清门门主已然不在,玄清门中不可一日无主事人,而且作为仙门之首,是之后攻伐魔族的首要力量。
如今天下两尊为尊,禹清池为太极宗的弟子,选出选清门门主之事自然要司珏点头。
金若渝既已改变不了圣尊现在要大婚的想法,为了玄清门的未来,他斗胆上前,对着司珏毕恭毕敬作揖道:“圣尊,如今玄清门无理事人,后续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敢问圣尊,让谁出任玄清门门主合适?”
话一出,玄清门有些弟子就不舒服了:“金师兄,你如今这么着急问圣尊,门主之位,只怕是你心中惦记吧?”
“就是,圣尊难道还没有安排吗?你以前作为首席弟子,指不定对此位多有觊觎。”
金若渝是正义且热血的青年,根本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只一心想着师门以及天下苍生,如今这样被诋毁,气不大一处来。
“休得乱说,我从不看重名利,只为行侠仗义,为民除害而已。”
眼瞧着玄清门内部就要在几大仙门面前吵起来,司珏也觉得脸上无光。
只是现今纵观整个玄清门论道法资历,还真没有什么可用之人。眼前这个金若渝虽然道行不够,人性还算耿直纯善。
为了避免他们在这继续胡闹下去,司珏抬了抬手:“本尊授命金若渝暂代玄清门门主,你们可有异议?”
异议?!
圣尊这话一出,那几个有异议的弟子也不敢多言了。
金若渝先是一愣,随即俯首跪拜:“弟子遵命,听从圣尊安排。”
这一声落后,八卦岭那边修复封印也告一段落,司珏现在体力魔气与真气相互冲撞,已是难受,交待完一些事情,让仙门各自回去后,司珏便带着禹清池离开了。
两人御剑而行,直往紫竹林断尘居。
来时,禹清池告诉了司珏静沉的伤势,司珏现在只想赶快回去救静沉,两人一路无言,心是在一块的。
断尘居被沈砚白弄的一片狼藉,屋顶都被掀翻了,更别说这往日精心打造的院子。
院子里名贵的植物以及水池里的金鱼,因为开始沈砚白的邪气破坏,已经濒临死亡。司珏落地后,只抬手一挥,既散了此处邪气,又将断尘居恢复到了往日清冷的模样。
禹清池现在记挂着静沉,跳下剑后她直奔静沉卧房。静沉圆圆的小脸全是伤痕,两只腿也被沈砚白折断,上半身血肉模糊,看起来只掉了一口气。
想着往日静沉乖乖楞楞又可爱灵动的模样,禹清池忍不住眼眶发热。如今她魂魄金丹全归体,实力大增,她没有犹豫就上前为静沉疗伤修复。
司珏进来看到禹清池准备度自己灵力入静沉体内时,他强行将禹清池打断。
“让我来,你今日战疲乏了,得好好休息。”
禹清池知道司珏如今金丹已然破损,哪里能让他再费力。她刚想开口,只见司珏已将手压制在静沉手腕上。
而后,他运功把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静沉身体。
“静沉元神受损,怕是一时半会醒不了,只能把他送去太虚镜的阴阳神机棺里修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