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汤温度晾得刚刚好, 再加上晚宴前,宣珩并未进膳。
方才尝过一口,暖流下肚, 浓香绕齿, 竟将他胃口慢慢打开了。
萧明渊坐在一旁,看着小皇孙小口小口喝了好些,面上也渐渐被熏得好看了许多, 眸子里总算带了几分满意。
过了一会儿,仿佛是察觉到萧明渊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宣珩止不住面色有些发烫。
他缓缓放下银色羹匙, 而后抬头小心看了一眼身旁的萧明渊, 对上那人一双带着柔意的双眸时, 心下又止不住地颤了颤。
宣珩飞快垂下眼眸, 抿了抿唇, 声音有些发颤地开口:“方才,似乎见萧大人喝了许多的酒, 烈酒伤身, 想必胃里有些难受。”
萧明渊静静地看着小皇孙,将面前的鸡汤轻轻推到自己面前。
而后红着耳根劝道:“萧大人若是不嫌弃你, 你也用些吧!”
萧明渊心下一软, 暗暗轻叹一声。
还是没怎么变。
旁人但凡疼他一分, 便要心心念念地还回去。
招人疼得很。
“好。”萧明渊面色愉悦地垂首, 就着宣珩方才用过的羹匙尝了一口。
而后抬起凤眸, 看着眼含期待的小皇孙,淡淡一笑。
萧明渊:“殿下赏的汤羹果真是好的,臣多谢殿下赐爱。”
宣珩目光忍不住躲了一下,听到萧明渊这么说, 面上又有些发烫。
明明每个人的席面儿上都是有的
又说这样的话,像是哄小孩儿似的。
宣珩心下思忖着,嘴上却说不出口,只是顿了下,而后故作镇定地轻声开口:“萧大人喜欢,便再用些吧!”
不知怎么的,他一对上萧明渊的眼神,便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叫人心慌得很。
几句话下来,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宣珩心底止不住有些羞愧难受,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
明明想好了要同人说清楚,好好地划清界限,现下却连说话都舍不得多说几句。
好像生怕一张口,就将嘴里的话要说完了似的。
萧明渊凤眸微垂,视线一直停留在宣珩的身上。
瞧着他又躲过自己的动作,眉眼压了压,眸色有些暗沉。
只是隐约听到,小皇孙鼻息间微微发出的抽气声,一霎时,心里又生出几分无奈和心疼来。
记忆之中,小孩儿是不轻易哭的。
就算是面临生死之境,都能很快稳定住情绪,性子隐忍坚韧得惹人心怜。
眼下,也不知是在哪处受了委屈。
大抵是心里难受,不自觉在同他撒娇诉苦呢。
“殿下。”萧明渊轻声开口,抬手搭在宣珩的肩头,轻轻拍抚了两下。
方才他过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借口不胜酒力离席了。
眼下诸位皇亲还在,朝臣们也暂且没散去。
不过倒也无妨,宣珩这个皇孙还未入朝,离席也并不打眼。
萧明渊柔声哄道:“若是觉得难受了,我送殿下回宫可好?”
听着身旁的人在耳边哄着,宣珩忍不住抬起头,带着水汽的眼尾泛着红,看了一眼萧明渊。
随即他的眸光闪了闪,到底还是开了口。
“好。”.
华宴喧嚣。
大多宫人内侍们今夜都被调往宫宴上。
反倒显得其他地方多了几分清冷。
宣珩刻意挥退了近身伺候的宫人内侍们,让他们远远地跟在身后。只同萧明渊一道并肩而行。
头上明月皎皎,高悬夜空,将路面照得一览无余。
宣珩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哑声询问。
“萧大人,这几年在战场上过得怎么样?”
听闻北元外族兵士悍勇,人人皆兵,北地更是苦寒之地。
去那样的地方打仗,怕是十分辛苦。
听闻他在战场上屡战屡胜。
更是在万军之中,取下北元大帅和十数位将军的首级。
这样的不世之功也不知道是用多少血汗和伤疤换来的。
萧明渊淡淡一笑:“吃住上是有些辛苦的,不过后面就渐渐好了。”
军营里头的伙食不好,住的地方就更不必说了,几十上百人睡一个大营,萧明渊觉浅得很,一开始是有些不习惯。
好在打了一场胜仗之后,品级升上去了,便有自己单独的军帐了。
吃食上么
打仗摸营的时候,专挑敌军主将的大帐摸过去,或是挑几个敌军运押粮草辎重的路线,带兵轻袭几回,总能捞到好东西来。
至于战场上的事。
萧明渊看了看身旁神色恬淡,眉眼俊逸的小皇孙。
他不大喜欢同自己的小皇孙,说这些血腥残酷的事情,生怕一个不注意便将人吓着了。
萧明渊语调温柔:“殿下想听臣同你讲讲当初上战场的事?”
若是喜欢,挑几个有趣儿的,编成故事哄哄人也行。
宣珩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抬起头偷偷瞥了一眼萧明渊:“我曾听二叔三叔说过,战场凶险萧大人在战场上可有受伤?”
萧明渊一笑,小皇孙这是心疼人了!
“战场上刀兵相接,难免会受些伤,不过臣武艺不错,并无大碍。”
他方才进三千营的时候,光是骑马,便适应了好几日,上战场杀敌之时,反倒没那么难适应,毕竟前世在生死边缘来往过无数次。
比起不怕疼不怕死的丧尸,敌人畏惧鲜血和死亡,反而更容易击溃。
宣珩嘴唇颤了颤。
胡说。
他明明听三叔说过。
这人分明在战场上受过好几次伤。
有一回还差点儿被削断了手臂。
只是没过多久萧明渊便又上了战场,亲手将敌军主将斩于马下。
这些事,他都知道的。
定远侯的爵位,是这人用自己的血汗,用命一点一点累下来的军功换来的。
宣珩心头有些发堵,张了张嘴,喉间却哽着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半晌。
宣珩才压着哽咽,低声开口:“萧大人战功赫赫,连皇祖父都称赞过”
“若是,若是萧大人喜欢去军营任职,我可以同皇祖父求个恩典”
“求什么恩典?”宣珩的话音未落,便听到一旁人声音有些微冷地开口。
萧明渊脚步一顿,面上含笑,凤眸却冷得发寒。
他再也忍不住了,抬步逼上前去。
一字一句开口:“殿下,是要赶我走吗?”
宣珩一惊,嘴唇颤颤,乌黑的眼睛有些发慌地看过来,白着脸看着萧明渊陡然危险下来的神色。
“我没有”
小皇孙声音发着抖,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身侧的人并不是只有温柔的模样,生起气来,更令人害怕。
宣珩踉跄着微微后退了两步,像是受到惊吓,想钻回洞里的兔子。
却没发现,面前的人看着他躲闪的动作,眼底又危险了几分。
他撇过头,还是坚持压抑着发抖的声音,哑声说完:“我只是不想耽误萧萧大人的前程当我森*晚*整*理的伴读,并不能添上多少助益的。”
宣珩越说越快:“若是萧大人怕皇祖父那里不好说,我我也可以替您回绝了,并不碍事的。”
“不碍事”萧明渊嘴角噙着笑意,低声回味着这些话,眸间怒意未曾消下去,反而更盛了!
“你的意思是要与我分道扬镳?”
“还是说,日后见到我,便要形同陌路了?”
萧明渊一步步将人逼到角落,眼神危险:“我竟不知道,珩儿的心竟然这般的狠。”
“怎么?不过才几年的时间,当初珩儿同我说的话都不算数了?伴读不要了,连我这个人也不愿意再见到了?”
宣珩面色一白,摇了摇头,有些着急地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没有不想见到他,也不是想要说话不算数的。
“那是什么意思?!”
萧明渊垂眸看着对方。
目光停在宣珩含着水汽,焦急又惶恐的双眸间,强压下心头的心疼和一丝后悔。
而后抬手抓住小皇孙殿下的手腕儿,将人带过来。
“不许动,还想再躲我么?”他心下一狠,低声轻斥了一句。
小皇孙动作一僵,脸色发白地靠过去,一动不动地乖巧得很。
萧明渊看着宣珩的动作,面上稍微缓缓,心下怒意也渐渐熄了一些。
“萧大人。”
宣珩颤声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萧明渊眯了眯眼:“还敢叫萧大人?”
“我”
宣珩鼻头一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依言喊道:“你别生气,萧,萧哥哥”
萧明渊听着这一声萧哥哥,心底的火总算是下去了。
瞧见小皇孙眸间闪动着的水汽,方才压下来的悔意又上来了。
他轻叹一口气,嗓音略沙哑地开口:“乖。”
“……我没生气了。”
宣珩到底年纪还小。
萧明渊听得出来,小皇孙殿下话里的意思。
不外乎是怕自己现在去当他的伴读,会拖累了他。
说到底,还是心里惦念着他才这般为他着想。
可是萧明渊就是听不得这些话。
仿佛眼前的人,要彻底和他划清界限,脱离他的掌控一般。
萧明渊抬手,轻轻抚了抚面前人的小脸儿,瞧见小皇孙殿下眼里慌乱之色渐渐地消了,又含上了几分委屈。
转而又忍不住心疼地轻轻拍抚着宣珩的背心。
一面压低了语调,柔声开口:“是我不对,方才一时性急说话重了,吓到了珩儿了我给殿下赔个不是,可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垂首将宣珩的手腕儿拉过来揉了揉。
“方才我手重了些,快让我看看是不是伤着了。”
宣珩听了这些又哄人又温柔的话,再也忍不住了。
偷偷将头埋在萧明渊的肩侧,泪水很快浸湿,晕开一团水汽。
第32章 第 32 章【倒V】 哪儿有人赏赐打……
察觉到肩头的湿意。
萧明渊心头像是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似的。
小皇孙殿下哭得隐忍克制。
一点儿抽噎声都没有, 只将脸埋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地无声落泪。
“珩儿”萧明渊方才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全都哑了。
他将深吸一口气, 抬手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
手边轻轻顺着小皇孙的后背, 低头哑声哄道:“乖孩子,哭出声来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哭出来就好受些了。”
宣珩止不住抽噎了一声。
手上死死地攥着面前人的衣领。
被人圈在温暖的怀里, 耳边全是温柔得几乎将人溺毙的轻柔呵护和劝哄。
原本压在心底的委屈仿佛一下子全都炸开了,怎么都克制不住!
“呜萧, 哥哥”
宣珩哽咽着开口, 声音沙哑委屈得不像话。
“母, 母亲不要我了父王也不要我了我, 我好难受呜”
萧明渊心中大恸, 将人按在怀里, 一遍一遍安抚着宣珩,低声轻哄:“珩儿这么听话,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怎么会舍得不要珩儿。”
“许是, 许是天定了命数,怕你母亲一个人走得孤单, 要太子殿下早些下去陪着, 好来世再续前缘。两位殿下都是福缘深厚的人, 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记挂着你们兄弟的。”
宣珩静静地听着, 突然想起来, 面前的人也是自小便没了母亲。
心下又有些难受和心疼。
“我知道的。”宣珩哽咽着开口,“父王,一直,都, 在想母亲,他们不是故意丢下我们的。但是,我,我就是难受不是,故意要哭的。”
他抬手抹了抹面上的泪珠,刚揉了两下,就被萧明渊抬手止住。
“别揉。”萧明渊轻声开口,一手将小皇孙的手轻轻移开,一手拿着一张软绸绢帕,细细地替人拭泪。
萧明渊盯着宣珩红彤彤像是兔子一般的眼睛,凤眸含了几分心疼,柔声道:“我知道珩儿最坚强懂事了。”
“在萧哥哥面前哭出来也无事的,记得我以前说过么?有什么心事不要憋着,在我面前还敢难为情,又要拿萧哥哥当外人了?嗯?”
宣珩鼻子抽了抽,仰着小脸儿一动不动地任由萧明渊动作,听到这句话有些慌了神。
“没,没有的。”他眼含愧疚,像是生怕眼前人误会似的,连忙开口。
宣珩紧紧捏着萧明渊的衣角不放,声音哑哑的开口:“我没想将萧哥哥当外人萧哥哥”
“嗯?”萧明渊轻轻应了一声。
宣珩红着眼圈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轻如蚊呐:“你还生气么?”
萧明渊眸底闪过一丝笑意,而后故作记仇:“方才殿下可是将臣给气坏了。”
宣珩有些可怜地看着萧明渊的脸,呆呆地张了张嘴,沙哑地声音带着几分哀求和愧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给萧哥哥赔不是,好不好。”
萧明渊笑了笑,抚了抚小皇孙的脸侧。
宣珩老老实实地任由他的掌心贴过来,像是讨好一般,倚在萧明渊手心轻轻蹭了蹭。
面上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萧明渊,湿漉漉的眼睛红红的,还含着依恋之色,可怜又可爱。
萧明渊轻笑一声:“这么怕我生气?还敢不敢叫我走?”
宣珩连忙摇了摇头,手上紧紧地攥着萧明渊的衣裳。
又看着萧明渊连忙开口:“我不让萧哥哥走了。萧哥哥可不可以别生气”
萧明渊看着小皇孙殿下紧张又依恋的神色,心底简直软成了一片。
他再也绷不住唬人的脸了,声色微哑,凤眸柔情似水,低低应了一句:“好。”
他怎么舍得生他的珩儿的气呢!
只是小孩儿含着泪的模样,实在是可怜可爱得紧。
叫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又怕欺负狠了,心底止不住怜惜得很。
虽然心疼,萧明渊却也记着,要给他的小皇孙立立规矩。
旁的什么他都能忍。
但是要推开他,与他划清界限之类的话,却再不许他说。
哄着宣珩止住了泪,萧明渊心下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夜里风凉。
小皇孙哭过一回,心里头的郁气是抒发了不少,但是也耗了些精神,眼睛红红地止不住地难受。
萧明渊一面抬手将人揽在怀里,用高大许多的身形挡住凉风,护着小皇孙往东宫慢慢走。
他牵着宣珩的手腕儿,细细地揉着。
察觉到掌心的手腕,细瘦地骨头都微微突出来了。
萧明渊忍不住心疼地低声训道:“瘦成这副模样,难不成平日里都不吃饭么?你才多大年纪,就这般熬着自己的身子,若是病了,可是要叫人心疼死不成?”
萧明渊故作恼怒地沉了沉声,问道:“当初珩儿走之前答应过萧哥哥什么?”
宣珩嘴唇动了动,在萧明渊眼神的逼视下,不敢糊弄。
哑着嗓子开口:“我记着的,当初珩儿说过,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冷了多穿衣裳,不要生病”
萧明渊揉着小皇孙殿下的手腕儿:“那还敢这样糟蹋自己?讨打是不是?”
宣珩愣了愣,有些可怜地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这几日没什么胃口,也睡不着”
萧明渊心被刺了一下,垂首拍了拍小孩儿的肩膀。
宣珩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萧明渊,声色沙哑:“萧哥哥要打珩儿哪里?珩儿认罚的,你别不高兴。”
萧明渊喉间动了动,眼底突然起了几分无名的火。
阖了阖眼,又将将压了下去,低声开口:“珩儿乖,萧哥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回”
萧明渊垂眸笑了笑,柔声调笑:“这回就先记着,若还敢有下一次,连着这次数罪并罚,可记得了?”
宣珩忐忑地点点头,呆呆的红眼睛越发像只呆兔子:“记记得了。”
好乖。
萧明渊深吸一口气,心底满意地喟叹。
他一路将人送到了东宫。
宣珩有自己单独的宫室,正是紧邻着先太子殿下主殿的承华殿。
太子宠爱宣珩这个嫡长子。
即便平日里奉行节俭,在宣珩的承华殿内添置的人手,也是比照着自己殿内的数目来安排的,生怕宣珩受了什么委屈。
太子薨逝以后,皇帝更心疼这个皇长孙,又添了不少人进来,照顾皇孙的日常起居。
宣珩拉着萧明渊,进了自己常住的东暖阁。
而后,同宫内近身伺候的掌事太监和宫人吩咐:“这是定远侯萧明渊萧大人,日后瞧见他,要像对待我一般尊敬。”
掌事太监陈德和承华殿内的其他宫人内侍们,自然是知道这位定远侯萧大人的。
今日下午陛下才命人传了圣旨,指了这位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功勋卓著的定远侯,做他们家殿下的伴读。
宫内都是人精儿,萧明渊如今身份贵重,又家世显赫。
更何况,眼下宫中理事的长宁长公主,乃是这位真神的亲外祖母。
即便是没有皇孙殿下的吩咐,也没有人敢轻慢了这位祖宗。
掌事太监陈德带着一众宫人内侍,在萧明渊面前问了安,又认了认脸。
萧明渊也不客气。
随意开口吩咐道:“皇孙殿下晚间在宴席上吹了些凉风,又没吃几样好东西,你们下去备好热水送去浴殿。膳房里头可有备下什么吃食么?”
陈德一愣,垂首回道:“回小侯爷的话,膳房这个时候应该都熄了火了,只是奴才先前吩咐底下,留了一道野山参炖乌骨鸡汤和一道枸杞羊肉汤,在火上一直慢慢煨着,想着皇孙殿下若是回来了,可以喝两口暖暖胃。”
萧明渊看了一眼陈德:“你倒是尽心。不过羊肉汤晚上进有些燥了,殿下最近心绪郁结,这样的东西夜里不能多用。”
“这样吧。”萧明渊思索着,慢慢吩咐,“去让膳房的人,用乌鸡汤汤底给殿下煮一碗金丝面端过来。”
“面条要煮得软软的,不然太硬了不好消化。汤里放些姜,好祛袪寒气,不要放葱,皇孙殿下不爱吃这个。”
掌事太监陈德愣了愣,心底有些纳罕,怎么这位小侯爷,竟然将皇孙殿下的饮食习惯摸得这般的清楚?
连皇孙殿下“不喜吃葱”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都知道。
萧明渊见人没动,皱了皱眉:“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陈德连忙微微摇了摇头垂首应诺:“没有,奴婢这就命人去传话。”
他方才转头,打发了身后的近侍去膳房传话。
萧明渊又开口:“等等。”
陈德同那内侍又转过身垂首静静听着。
萧明渊瞥了一眼两人,又开口:“日后膳房多安排几个宫人值守,一日十二个时辰不许停火。”
“本侯稍后拟个药膳册子来,你们拿去太医院记个档,日后按照药膳册子上的菜品汤品,每日都安排下去。殿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饮食上必须要尽心才好。”
说着,萧明渊从怀里取出来一叠银票,缓缓放到陈德的手中。
陈德瞧见那银票上面的字样,登时额头上便冒出一头冷汗!
“侯爷,还请侯爷手下留情,小的小的万万不敢承受。”陈德一下子跪在地上,连忙将银票举过头顶,身形都在发颤。
打头就是“白银壹仟两”的字样,实在是出手太大方了!
他们这辈子在这个宫里也没见过这么多银两。
哪儿有人赏赐打点下人,是这么出手的啊!
第33章 第 33 章【倒V】 多……喜欢他一……
“陈公公不必多心。”
萧明渊垂眸, 抬手对着陈德捧着银票的手指按了按。
看着人颤抖着蜷起指尖,将那一叠银票握在掌心。
他才缓缓开口:“本侯知道,你们宫中的宫人、内侍都是各司其职, 吃什么, 用什么,也都各有定数。”
“既然是我吩咐了皇孙的承华殿中,膳房十二个时辰不能停火, 不能缺人守着,那该补给底下人的银两便不能少, 该打点内务府和其他地方的银钱也少不了。”
宫中的人大多势利。
但是出门在外嘛, 银子是最好说话的。
想要人家尽心尽力的伺候, 总要拿出点儿真金白银的东西才好。
不然平白无故, 谁这么听你的话?
萧明渊语调淡淡, 偏偏眉眼间, 总是不自觉流露出来几分不怒自威之色,叫人丝毫不敢轻慢。
“这些赏银, 就当是本侯赏给承华殿上下的见面礼。”
萧明渊凤眸轻轻睨着地上跪着的陈德, 曼声开口:“怎么分下去,是你的事, 只是本侯交代的事情你得替我一样、一样的办好, 不能有丝毫的差错。若有半点儿疏忽”
陈德腿脚颤了颤, 垂首战战兢兢地回话:“奴婢明白, 即即便是侯爷不吩咐, 奴婢也定然竭尽全力伺候主子。”
萧明渊呵呵一笑:“是个聪明人。殿下仁善,尔等替殿下效忠,以后有的是好处,下去吧!”
敲打过了承华殿内的人, 萧明渊转身,抬眼看见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自己的小皇孙,眸色一瞬间便柔和了下来。
他快步走上前去,垂首牵过宣珩,引着人缓缓往内殿而去:“殿下等久了吧?!渴不渴,方才怎么一直站在那儿,该先进来,坐下好好歇歇才是。”
他将人安置在软塌上,安安稳稳地坐着。
转头看了一旁宫女呈上来的茶盏,里头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萧明渊皱了皱眉,又推开宫女递过来的茶盏。
自己取杯盏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手上一边晾着。
一面沉声开口:“夜里不宜饮茶,以后晚上都预备下来一盏杏仁牛乳,或是桂圆红枣茶,添两勺蜂蜜,殿下喝了,也好安眠。”
宫女愣了一瞬,随即立刻垂首应诺:“是,奴婢这就去膳房吩咐。”
萧明渊这才转头走到小皇孙身侧坐下,抬手将晾得差不多的温水,送到宣珩嘴边儿。
垂着凤眸,含笑低声调笑:“殿下先将就一下,方才哭得嗓子都哑了,先喝点儿润润喉。”
宣珩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侍立在周围的的宫人内侍们。
犹豫了一瞬,垂首慢慢接过茶盏。
“谢谢,萧哥哥。”他哑着声音道了谢,才捧着茶盏,轻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这水也是每日宫人从玉泉山上运来的山泉水,入口柔和微微回甘,竟然比平日里饮茶更有番别样的风味。
宣珩一点一点喝了好些,喉咙里才略略舒缓,没先前那般难受了。
他抬起头,正要说话,又瞧见萧明渊拿了一方过了水的温热布巾过来。
宣珩犹豫了一瞬,抬眼轻扫了周围一圈,而后轻轻扯了一下萧明渊的衣角,有些难为情地开口:“萧哥哥”
萧明渊一笑,转头淡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皇孙殿下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
宫人内侍们老老实实地福了福身,安静退下了。
萧明渊这才拿着布巾转过身来:“乖,眼睛闭上,用热帕敷上一敷,不然明日晨起又红又肿的会难受的。”
方才在路上还不觉得。
现在进了内殿,烛火照着小皇孙殿下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比兔子眼睛还红,一眨眼就泛出些许水汽,定是难受得紧。
宣珩轻轻点了点头,仰着小脸儿满脸依赖地闭上眼。
热帕盖在微微发热的眼皮上,蒸腾的热气并没有十分的烫,只温温的带着水汽,缓缓安抚着红肿发胀的眼眶,总算是纾解了几分难受。
宣珩手上攥着萧明渊的衣角没放,乖乖地在原地一动不动,察觉到手上衣角一动,忍不住扯着略略攥紧了些。
“萧哥哥!别别走。”小皇孙殿下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手指,语调哑哑的,低低的,招人心疼得很。
萧明渊轻叹一声,缓缓坐在宣珩身侧,抬手轻轻盖在宣珩脸上的布巾上,另一只手缓缓落在小皇孙已经略有些僵硬地脖颈上,轻柔地扶正。
在他耳边柔声哄道:“萧哥哥没打算走,乖,别仰着头,待会脖子难受,再敷一会儿,等会膳房还要送吃食过来,萧哥哥守着你用些。”
感受到耳朵边围绕着萧明渊的轻言细语,宣珩安心了一些。
只是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自在。
他在心里别扭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开口:“萧哥哥”
“嗯?”萧明渊柔声应道。
宣珩抿了抿唇,还是有些忍不住,有些委屈地问道:“刚才,为什么不叫我珩儿了,是不是是不是萧哥哥不喜欢这么,叫我”
宣珩心底有些难为情的想。
他不喜欢萧哥哥同旁人一样,只叫他殿下,听起来感觉冷冰冰地,仿佛两个人中间隔了一层似的。
思忖至此,宣珩心底又有些了悟。
难怪方才萧哥哥听自己叫“萧大人”会这般生气
他还以为是自己太矫情了。
萧明渊闻言愣了愣,没想到他的小殿下心思竟然这般敏感。
方才自己确实没在外人面前叫珩儿,毕竟小皇孙殿下对外还是要有些身为小殿下的威严的。
他替珩儿立威,自然是要让旁人知道,小皇孙殿下才是承华殿乃至东宫的正经主子。
叫人知道尊卑有别,旁人才更加不敢轻慢了他的小皇孙。
只是
萧明渊眼里止不住笑意,凤眸柔柔地看着宣珩,只觉得自己的小皇孙殿下可怜又可爱。
“珩儿喜欢听我这般叫你?”他忍不住靠近了些,垂首贴着小殿下轻哄调笑。
宣珩呆了呆,随后脑袋微微点了点,老老实实地轻声回应:“是喜欢的”
萧明渊心下更软了。
他的珩儿心思单纯良善,总是在有些地方诚挚又直白地戳人心得很,叫人忍不住越发喜欢了。
萧明渊缓缓取下已经微凉的布巾。
嘴里噙着笑,看着缓缓睁开双眼湿漉漉地看向自己的宣珩。
软声应道:“好,日后若是没有旁人,萧哥哥都叫珩儿,只是在外面,你要拿出皇孙殿下的威仪,萧哥哥再叫你殿下,如何?”
宣珩愣愣地点了点头。
心里又酸又软
原来方才萧哥哥是为了自己,才刻意叫他殿下的。
方才立威也是,还给了陈公公赏银
他竟然还怪萧哥哥,宣珩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着,又突然想起来,连忙抬眼看向萧明渊。
“对了,方才萧哥哥给陈公公的赏银我我等会都私下补给萧哥哥吧!”
宣珩看着萧明渊没说话,又怕他想到别处去了,忙靠过来,牵着萧明渊的手。
轻声细细解释道:“我没有把萧哥哥当外人的意思。”
“只是只是觉得,方才萧哥哥吩咐的事都是为了我,你日后在人前人后打点的地方有很多的。”
“我是皇孙,吃住宫中都有份例,也有俸银,内里也有些体己,萧哥哥多留些钱财在这宫里也趁手一些。”
萧明渊听小殿下拉着自己的手,软语同自己细细叮嘱。
恍惚间竟觉着,这副模样有些眼熟。
仿佛军营之中,那些带着金银细软,前来探望夫君的小妇人。
也是这般拉着丈夫的手殷殷切切地轻言细语地再三嘱咐。
他心底划过一抹异样的感觉,随即微微垂下凤眸,安抚地拍了拍宣珩的小手。
“珩儿不必在意,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罢了。”
萧明渊轻柔地抚了抚小殿下的脸侧,看着宣珩单纯的双眸,满满的,印着的都是自己的身影,凤眸越发柔软。
“我在外头置办了些铺面产业,手上不缺银钱的。再说了”
萧明渊含着笑:“珩儿方才不是都说了么,没有把萧哥哥当外人的,萧哥哥自然也不曾将珩儿当做外人。”
“给珩儿打点一切,萧哥哥喜欢做这些事。你听话,不要同萧哥哥客气,知道么?”
他就爱看他的珩儿,依恋又崇拜的目光里面,满满的全是自己。
他就是喜欢他的小皇孙殿下,一点一点地记着他的好。
宣珩记着他一分情谊。
便多惦记他一分。
多想着回报他一分。
多依恋他一分。
多
喜欢他一分。
宣珩只觉得心底酸得很,鼻尖也有些发酸,眼睛里莫名的止不住湿意,恋恋地将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靠着面前的人,又往萧明渊的怀里轻轻凑了凑。
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兽,终于寻到了温软的小家一般,格外贪恋萧明渊身上的温暖和柔情。
“好。”宣珩哑哑的开口,“珩儿,都听萧哥哥的。”
珩儿只听萧哥哥的
深夜
乾清宫内。
皇帝拿着手中的一叠,墨迹新鲜的药膳册子。
放在御案上,一页一页地慢慢翻看着。
“定远侯出宫了?”他淡淡开口问道。
“回陛下的话,小侯爷陪皇孙殿下在东暖阁进了膳,又陪在小殿下床前,写好了这药膳册子将他交到奴婢手里。等皇孙殿下睡下了就回去了。”
底下的人跪在御阶下,头叩在冰冷的汉白玉砖石上,额上满是冷汗,也丝毫不敢抬头冒犯龙威。
只一板一眼地老实回话。
这人。
正是东宫承华殿中的掌事太监,陈德。
第34章 第 34 章【倒V】 珩儿的床可以分……
皇帝看了一眼底下的陈公公, 又问道:“那这药膳方子,你可拿去给太医院瞧过了?”
陈德死死地闭上眼,顿了顿, 沉声开口:“回陛下, 方才已经拿给太医院的吴太医细细看过了。”
“吴吴太医说,这册子上头的方子,都是上好的用于食补的金玉良方, 以膳食温补调理身子,要比送汤服药温和许多, 正正适合皇孙殿下。”
皇帝缓缓放下手中的药膳册子, 转眼看到一旁案几上, 静静摆着的一叠银票。
他眸中闪过一丝趣味, 抬手随意数了数。
而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皇帝忍不住轻哼一声:“哼!朕的定远侯出手倒是大方。陈公公, 你可知道, 这定远侯今日给了你多少赏钱?”
陈德眼皮颤了颤,抖着嗓子开口:“奴婢奴婢不曾细看过。”
只是那一叠银票过了一道手, 陈德便约莫感觉到, 起码超过十数张。
都是壹仟两的字样,少说也有万数之多!
陈德本就是皇帝派来伺候皇孙殿下的, 人也忠心老实, 不曾受过这般大的恩赏。
乍一接到定远侯的赏银, 只觉得手心里头捧着的是颗烫手的山芋。
思来想去, 还是借着前来同陛下禀报皇孙殿下近况之时, 将定远侯给的东西都一一奉上,交代清楚了来龙去脉。
况且……
陈德额上渗出来的冷汗越来越多。
当今圣人最厌恶贪官污吏,更不喜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定远侯此举太过张扬挥霍,也不知会不会叫陛下难以容忍, 惹得龙颜震怒。
皇帝转头瞥了一眼身后躬身不语的冯公公,又问:“冯盛,你来猜猜看,朕亲封的这位定远侯,出手到底能有多阔绰?!”
冯公公无声笑了笑,眯着眼轻声回答道:“小侯爷年纪轻,手上怕是留不住财,如今又是打了胜仗,方才从北边儿那等蛮夷之地回了京城,怕是心里高兴得很。奴婢猜,至少也有一万两吧!”
笑话。
陛下是不喜皇亲勋贵、朝臣官员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但是也要看钱是替谁花,花在谁身上的!
这定远侯拿出来的赏银又不是替自己谋好处,那不是用在皇孙殿下身上么?
这算什么奢靡浪费?!
花得越多才说明小侯爷越难得越忠心可嘉!
冯公公可是个人精儿。
哪里看不出来,陛下对这位定远侯是极为器重满意的。
不然也不会眼巴巴专程将人安排到皇长孙殿下身边儿放着。
外头人只觉得圣人见定远侯年轻不敢重用,谁能想到,这是为了皇长孙殿下培养未来的左膀右臂、肱骨能臣?
就算没这一层宠爱。
这位定远侯不过十七岁便得封侯爵,背后又有萧国公府和长宁长公主殿下撑腰。
家世背景雄厚,又是少年新贵。
将来有的是远大前程。
指不定日后什么时候,自己就要倚仗对方一二,冯公公自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冯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下首战战兢兢,像是锯嘴葫芦似的陈德。
这小兔崽子运气倒是好得很!
泼天的富贵落在他头顶上,这愣种偏偏像个瞎子似的还瞧不见,真是可惜了!
皇帝闻言哈哈一笑:“哈哈哈哈!你这老小子,是不是也收了定远侯什么好处?拐着弯儿的替那小兔崽子说好话!别以为朕听不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咂了咂舌,轻叹一声:“这小子,一来就是三万两银票!出手还真大方啊!”
冯公公跟着赔了个笑:“诶哟我的陛下!老奴见都还没见过萧大人几回呢!可没福气受得到萧大人的恩赏。”
“只是奴婢倒是记着……几年前秦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似乎提起过,当初萧大人同宁国公家的小少爷打赌,出手便是十分阔气,还将宁国公老大人家的那张宝弓赢回来了呢!”
那御赐宝弓,后头让皇长孙殿下送到陛下跟前儿过了明路,如今还搁置在陛下的内库里头好好放着呢!
前些日子,他记着陛下似乎说过要赏点儿定远侯什么东西。
这不就全乎儿了么!
皇帝听人这么一提,也渐渐想起来了。
说起来,萧家这个小子,同珩儿的缘分着实不浅。先前便搭救过他孙儿两回,也难怪两个孩子如此合得来!
说起来他那老兄弟萧镇也是这个性子……
当初听闻他要起事,变卖了祖宅家底儿陪他一同打天下。
如今这孩子,瞧着倒也是随了萧国公的忠心。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正巧明日渊儿要陪着朕的珩儿去读书了。”
皇帝淡淡一笑:“朕的这位定远侯,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帅将领首级,想必膂力过人得很,寻常的弓箭怕是用不称手,冯盛,你明日一早,去朕的内库将那宝弓取来,赐给朕的定远侯!”
冯盛含笑应诺:“是,老奴记下了。”
底下的陈德闻言,心下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皇帝转头又瞥了一眼底下的陈德,笑道:“罢了!陈德你也起来吧!”
他安排这么个人到珩儿跟前,不是为了旁的,就是看上陈德的老实忠心。
这宫里头有的是机灵的人,但是忠心二字却难得可贵。他那孙儿身边儿还是少放些自作聪明的人为好。
陈德战战兢兢地起身,静静垂首,躬身站在原地听候差遣。
皇帝将那银票随手递给一旁的冯盛,淡声道:“既然这是定远侯赏赐给你,让你尽心办差的,你便收下,好好照着吩咐伺候好皇孙。”
“这药膳册子既然吴太医看了无碍,那也照着定远侯的吩咐,命承华殿膳房,日日按照这方子安排下去,务必要调理好皇孙殿下的身子。”
说到这里,皇帝又笑了笑:“不过膳房宫人的月例就用不着定远侯再出了,再拨四个宫人去承华殿,月例从朕这里算。”
到底萧明渊也是个小辈。
他这个当皇帝的,让人家一个青年才俊弃了官职,去跟在自己孙儿身边儿当一个伴读。
总不能还连吃带拿吧!
冯公公有些眼热地捧着这一叠银票,亲手送到陈德的手上。
后者接下了银票,便连忙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是!奴婢……森*晚*整*理奴婢定然记着,要尽心尽力伺候殿下,奴婢叩谢陛下圣恩!多谢小侯爷赏赐!”
直到退出乾清宫。
陈德才敢抬手擦了擦额上已经冷透了的汗珠。
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捧着的药膳册子,和揣在怀里都显得鼓鼓囊囊的三万两银票。
这可是三万两啊!
陈德只觉得脑子像是灌了黄汤一样晕乎乎的,脚底下轻飘飘地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就这样恍恍惚惚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乾清宫.
翌日。
萧明渊天还没亮,就一早进了宫。
宫中皇子读书进学时辰安排得早。
卯正时分就要在书房里头,等着老师们教习讲读四书五经,史籍经典等内容。
中午到了午时,才能休息个把时辰。
下午未时二刻,又要学习骑射两个时辰。
晚间回去还有课业。
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不说,每十日才有一日得以休沐,可以说是十分辛苦。
这般操练人,他的小皇孙这些日子又吃不好睡不好,哪儿能不形销骨立?!
“殿下可睡醒了?”萧明渊瞥了一眼承华殿前值守的宫人。
宫人垂首答道:“回大人的话,殿下方才叫起,让人进去伺候呢。”
萧明渊笑了笑,一面吩咐,一面缓缓抬步走进去:“去膳房提前吩咐一句,不要做太油太腻的东西来,殿下起得早胃口怕是不好,多进些清淡开胃的才顺口。”
宫人福了福身,应声退下了。
绕过屏风,萧明渊才瞧见自家小皇孙的身影。
“见过侯爷。”
宣珩听着宫人问安,转头瞧见萧明渊正朝自己走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萧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宣珩眉眼满是惊喜,快步迎上前来。
像是讨人怜的小狗似的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直盯着萧明渊看,神色依恋又讨人喜欢得紧。
萧明渊抬手扶了扶小皇孙的双手,又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而后含笑开口:“昨夜臣答应过殿下,要陪你来用早膳的,殿下可还记得?”
宣珩点点头“嗯嗯”两声,小心而雀跃地轻声欢呼:“我记得的!”
他晨起起来的时候,没瞧见昨天夜里陪着自己的萧明渊,心里本来还有些难过,如今却有些快乐得要找不到北了!
萧哥哥……许是一整夜都惦记着他呢!
萧明渊凤眸柔软,随手接过一旁宫人手中的服饰,一面伺候着小殿下穿上。
嘴里缓缓对着周围的宫人内侍吩咐:“将东西都放在殿中便下去吧!殿下这里有我伺候着便是了。”
“是。”
宫人们轻手轻脚放下东西,便退出了寝殿。
萧明渊眉眼这才彻底舒展开来,一面抬手抚了抚宣珩嫩嫩的小脸儿,一面享受小皇孙越发亲昵的依赖。
“珩儿昨夜睡得可好?”萧明渊压低声音柔声问道。
他瞧着小皇孙殿下今日的气色好多了,脸上白里透红水嫩得紧,眼睛也消下去肿了,水汪汪地看得人心底不自觉的发软。
人也活泼了许多。
瞧着可爱又讨喜。
就是人还瘦了些……
不过不打紧,慢慢调养着,总能补养回来。
宣珩贴着自家萧哥哥的掌心轻轻蹭了一下,才缓缓答道:“……很好的。就是……就是,早上醒来,珩儿没瞧见萧哥哥……”
宣珩抬手抓住脸颊一侧的掌心,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萧哥哥……你,可不可以以后晚上也陪着珩儿,同珩儿一起睡呀!珩儿的床可以分给萧哥哥一半!”
第35章 第 35 章【倒V】 什么定远侯…………
床……分他一半?
萧明渊凤眸一暗, 只见小殿下乌黑水润的眼双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满含期待和依赖的模样,像是一团蜜一般,将人的心紧紧裹着, 又软, 又甜。
实在是……叫人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法说出口来。
“珩儿……为何,会想让萧哥哥陪你一起睡?”
萧明渊心软成一团。
手心轻轻摩挲着小皇孙的脸颊低声问着,一开口才发觉, 自己嗓子像是起了一股无名的火一般,沙哑的厉害。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已经脱去稚气, 眉眼青涩而沉静的小皇孙殿下, 他面上已显出几分少年人已长成的风华。
……再过几个月, 他的珩儿便该十六了。
或许, 也快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了。
宣珩张了张嘴, 莫名觉得萧哥哥今日的眼神有些危险。
他慌乱地垂下头, 眼里突然多了几分委屈,有些难过地轻声开口问道:“……萧哥哥……是不喜欢这样, 同珩儿一直在一处么?”
以前在萧明渊的庄子上的时候, 明明……他们也可以同吃同睡的。
宣珩那时候心里就想,若是萧哥哥进宫当自己的伴读, 自己也一定要将所有的东西, 都像那个时候一般, 全都要分给萧哥哥一半。
……为什么, 萧哥哥……这回还不答应自己?
萧明渊哪里舍得惹自家小皇孙殿下伤心, 忙垂首柔声哄道:“小没良心的,萧哥哥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同你待在一处的?”
若不是他的珩儿不能变小,他恨不得将小殿下捧在手掌上,揣进怀里, 揉进骨血里,藏起来……
藏到只有他一个人能找到的地方才好。
“那萧哥哥是不是答应珩儿了?”宣珩飞快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萧明渊欢快开口。
他瞧见萧明渊垂着凤眸,满含柔意地看着自己,心底又觉得酸酸软软的。
萧哥哥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看得人脸上烫烫的,心底也好像有些发烫。
但是宣珩却舍不得萧哥哥这样的视线,从自己的身上挪开。
只希望萧哥哥再多看看自己。
多……喜欢一些自己。
宣珩压着心里的慌乱,红着脸抿了抿唇,拉着萧明渊的手,只觉得心底有些难为情。
但却记着他的萧哥哥说过,不许将他当成外人的……
宣珩想着这句话,终于压下心里那点异样的情绪。
只老老实实地轻声开口:“珩儿想同萧哥哥一直在一处,想……像在庄子上那样,陪萧哥哥一同进膳,一同读书练字,一同睡觉,珩儿还想日日醒来,可以立刻就见到萧哥哥……”
宣珩顿了顿,抬眼看着萧明渊,眸子里满是认真:“若是萧哥哥愿意,那我回头就同皇祖父求个恩典。”
“宫里的其他皇子皇孙们的伴读,也都是跟着皇子皇孙们,可以住在宫里的。萧哥哥也可以跟着我住在承华殿了,珩儿的寝殿很大,够我们两个人住的。”
除了东宫的几位殿下之外。
宫中的皇子们六岁前大多跟着母妃一同住,稍微年长些,便要同其他的皇子们,迁居到弘文殿附近,东西两侧的皇子殿独住。
最近皇孙们进宫,也都被安置在这里。
自然,所选的伴读要日日陪同皇子皇孙们一起进学读书,十日才有一日机会回家,也会搬到各个皇子殿中。
自然不可能同皇子起居都在一处。
或是殿下们赐住偏殿,或是独占一间屋子,伺候的宫人也只有几个,毕竟是来陪读的,在这上头,总归比不得家里舒服。
但能在宫中陪同皇子皇孙们一道读书,这等皇恩浩荡,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萧明渊早知道这些规矩。
昨夜哄着他的小皇孙殿下就了寝,便立刻赶着宫门下钥之前急匆匆地出了宫,今日又起来了一个大早。
他垂眸思忖着,今晨那位陈公公瞧见自己的神色……
想必该在陛下面前表的忠心,求的恩典,应当不会落下太多。
到底他是来陪小殿下读书的,又出钱又出力的,陛下总归舍不得他这个晚辈这般辛苦吧?!
只是……
萧明渊心头一软,忍不住阖了阖凤眸。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家的小殿下,竟会这般的招人疼……
这么乖,这么甜。
谁舍得拒绝?
萧明渊睁开眼,含笑看着宣珩。
少年眉眼含情,好似含苞欲放般招人眼得很,眼睛却是一片澄澈干净,纯粹且诚挚,懵懂至极。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抬手轻轻揉了揉小皇孙殿下的发顶,语调温柔低沉,柔情似水。
“好。萧哥哥什么都答应你。”
……他的珩儿还太小了。
再等等……
再等等就好……
……
将小皇孙殿下哄高兴了,萧明渊这才抬手伺候宣珩穿戴洗漱。
宣珩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年人个子窜得快,身形便难免消瘦些。
再加上小殿下幼时有些多病,又有先太子心疾的先例在……
萧明渊不敢确定,先太子的心疾是否会传给后代。当初在温泉庄子的时候,就曾细细查过宣珩的身子。
好在这孩子除了底子略略弱了些,并没有心疾的先兆。
昨夜他又细细看过了,也未曾发觉什么不妥。
只是小孩子胎里带着的弱症一直都未曾调理好,如今又添了多思多虑,郁结于心的毛病,他便更不敢疏忽了。
他摸了摸小皇孙身上略有些单薄的衣衫,皱了皱眉,又去叫人取了一件薄底的兔绒氅衣来。
“暮春时节虽已经暖和起来了,但晨起和晚间露水气重,还是有些寒气的。”
萧明渊一面说着,一面将手里的氅衣披在宣珩身上,穿戴好。
而后细细叮嘱着:“你里头穿得单薄,外头罩一件氅衣,待会出去才不会觉得冷,等日头上来觉着热了,再脱下来便是了。”
“不过下午骑马的时候不许脱,马上风大,又极容易出汗,一冷一热的最容易着凉了。等回来了,沐浴之后再换身衣裳都好,别仗着年轻糟蹋自己的身子,明白么?”
宣珩乖乖点点头,抬手摸了摸领口雪白的兔绒,只觉得心里熨帖极了。
萧明渊看着小皇孙呆呆的站在原地,老实地听完自己说话,又极温驯乖巧地对着自己点头。
肩上的兔绒毛领,衬得他呆兔子一般的神情,越发的可怜可爱。
萧明渊一笑,忍不住又揉了揉小殿下的发顶,才拉着人去镜子前坐下,拿着篦子细细地给宣珩篦了三回头发。
“舒服么?”
萧明渊瞧着自家小皇孙眼睛都舒服得快闭上了,轻笑一声,缓缓道:“医书上讲,头上乃是百穴汇集之地,篦发梳头可以疏通穴位气血,提神醒脑,若是珩儿喜欢,萧哥哥以后日日都这般伺候小殿下,可好?”
宣珩有些享受地闭了闭眼:“嗯嗯!萧哥哥好厉害,我明日也给你梳梳看,就是……别日日都这样好不好,很辛苦的。”
小皇孙顿了顿,软声开口:“萧哥哥……偶尔给珩儿梳一下就好了。”
萧明渊忍不住心底暗暗一叹。
果真还是个孩子。
还不懂得,同亲近之人这般亲昵地独处一室,还能体会到这等耳鬓厮磨,举案描眉意趣……
这样的乐趣,到底是有多甜蜜、多让人沉溺不舍。
“珩儿这是心疼我了么?”他含笑开口,不自觉想调弄两句懵懂可怜的小皇孙。
凤眸轻扫过宣珩渐渐红透了的耳根,心底不自觉喟叹一声。
天可怜见儿,他的小殿下并非毫无知觉,只是太过懵懂年少了些。
好在他还算有些盼头。
宣珩有些脸热地敛下眉眼,犹豫了一瞬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口:“我……自然是要心疼萧哥哥的,珩儿就是舍不得萧哥哥太辛苦了嘛……萧哥哥就陪着珩儿就很好了。”
他心底软软的,想着萧哥哥自昨夜便一直照顾自己,今日晨起又来得这么早,不自觉便有些心疼和愧疚。
他只想萧哥哥陪着自己,舍不得萧哥哥受累受苦的。
“这算什么辛苦。”萧明渊慢慢替自家小殿下梳好发髻,又缓缓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精巧至极的、银白色嵌蓝色猫眼石的小发冠来。
“别动。”萧明渊低声道了一句,随后轻柔地替小皇孙将这银色小冠戴上,又捋了捋一旁垂下来的银色发链。
才满意开口:“昨天替你卸下头饰的时候就发觉了,你那发冠有些勒着头皮。”
小皇孙正在守孝,服饰上都素净得很,那发冠有些粗糙,想必是临时赶制的。虽不至于做工粗陋不能用,但是戴久了勒得人头上也会略有些不舒服。
这些小细节,小皇孙之前一直伤着心呢,自然是没心思在意的。
萧明渊却舍不得他的小殿下,受半分委屈。
“这小冠是我偶然得的,内里设了些巧思,里头一圈用的是梳齿做扣,不必勒着头发,而且,用巧劲儿一拨就开了,又极素净雅致,你如今戴着也合规矩。”
萧明渊柔声哄道:“昨日见着珩儿,也不曾给你送些见面礼来。这就当萧哥哥补给珩儿的,好不好?”
宣珩愣了愣,抬手摸了摸头顶的小发冠,心里甜甜的,轻声乖巧地开口应诺:“……嗯,谢谢萧哥哥!”
萧明渊满意的拉着宣珩起身:“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萧哥哥先陪着珩儿用些早膳,待会儿再一同陪珩儿去弘文殿。”
外间早膳已经预备好了,只等两位主子出来便一一摆上案几。
照着萧明渊的吩咐,早上膳食多要清淡开胃的。
宣珩喝了打头的那一碗鲜鲜的鱼茸菜蔬小粥,便觉得脾胃一下子暖和了不少,又吃了几样萧明渊挑在他碗里的东西,胃口渐渐打开了。
正在这时。
殿外却隐隐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
“……让开……我大哥呢……”
“殿下!小殿下大皇孙正同定远侯在里头用膳,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什么定远侯……狗奴才……你敢挡本皇孙的道是不是……”
萧明渊眸色一凉,缓缓将手中银箸放下。
“……陈公公。”
“奴婢在。”
萧明渊凤眸微沉,淡声开口:“去把客人请进来。”
第36章 第 36 章【倒V】 长兄如父……
“乖, 殿下再用些。”
萧明渊眼尾余光瞧了一眼一旁跟着要放下银箸的宣珩,抬手抚了抚他的发尾,垂眸轻声哄了一句。
宣珩迟疑了一瞬, 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低头慢慢地, 又夹起碗碟之中的翡翠白玉如意卷吃了一口。
这道菜外头,选的是菘白的菜心处,最嫩的那几片叶子, 又用鸡汤配火腿细细煨软了,吸饱了鲜嫩的汤汁。
里头配着香菇、新笋、藕丁、马蹄等物, 同猪肉糜一道细细剁碎了, 又另调了味儿。再卷成一个个精致可爱的如意卷, 放在火上蒸上一溜。
做出来的翡翠白玉如意卷, 外层软嫩嫩的, 极为鲜甜可口, 内芯又脆爽多汁,肉糜不柴不腻, 味道清淡, 口感层次却极丰富,很是顺口。
宣珩吃了一口便喜欢得紧。
抬眼左右仔细瞧了瞧, 从面前的白瓷盘里头选了一个最好看的, 小心挑起来, 轻轻放到自家萧哥哥的碗里。
“萧哥哥……你别生气……”宣珩轻声劝了一句。
宣珩心思敏感, 自是察觉到萧明渊方才有几分不悦的, 他舍不得萧哥哥生气,只能笨拙地学着萧哥哥的法子,想哄哄他。
宣珩犹豫了一下,推了推萧明渊面前的碗碟, 柔声开口:“这个……我刚才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极好,萧哥哥你也用些吧。”
听说习武之人一般胃口都是极大的,还要多食荤腥才有力气。
宣珩如今还在孝期。
依照规矩,本该茹素忌荤。
只是陛下知道自己这个皇长孙身子本就不好。
先太子去了的这些日子里头,自己这孙儿整日伤心难过,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的。
跪灵守孝的时候,宣珩宣玟两兄弟便晕过去好几次,吓得皇帝亲自命太医院太医值守在东宫,日夜看着皇孙们请平安脉。
又特意夺情,下令太子膝下诸位皇孙年幼体弱,只需以日代月,二十七日内依照国法礼制茹素,以尽孝心。
此后孝期可夺情宽容,一切以皇孙身体康健为上。
虽然有陛下宽纵着,但宣珩日常的饮食上,还是多以清淡素净为主,少有大荤大腥之物。
以往倒是没什么,可眼下萧明渊来承华殿住着,是要与他日夜寝食与共的。
宣珩瞧着这些菜色,倒觉着有些委屈他的萧哥哥了。
他心底思忖着,在庄子上的时候,萧哥哥便时常劝他多吃肉食,且餐餐都有几道不重样的荤菜
想必比起菜蔬一类,他应当是更喜欢带荤带肉的。
不过好在承华殿有自己的膳房。
宣珩垂眸,心底暗暗想着,待会他私下再悄悄地吩咐一声,日后的一日三餐里,应当专程给萧哥哥,单独添上几样肉菜才好。
萧明渊低头看了一眼碗碟中多出来的菜肴,面上原本微冷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正要开口道谢,外间却传来“哒哒哒”一阵轻快而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大哥!”
“你今天怎么没让人传我来一同用膳啊!”
追在小皇孙宣珑身后的陈德,忍不住抬手擦了擦自己额上的冷汗,心下忍不住苦笑一声。
方才明明在外头,这位年幼的小皇孙还嚣张得像是什么似的,将外头两个值守的宫人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如今到殿下面前,倒是一下子就变得格外的乖巧听话了。
紧随其后的宣玟方才安抚完外头受了无妄之灾的下人,一人赏了一个银裸子,叫人退下了。
转头面上又带着满脸无奈地走进殿中。
“三弟!”宣玟还是一副温和地口吻劝道。
“方才陈公公不是说了么,大哥今日有定远侯萧大人陪着的。”
宣玟轻叹一声:“这些日子大哥难得好好用一会膳,你可不许闹脾气,二哥陪你一同用膳也是一样的。”
语罢,宣玟笑了笑,又对着上首的宣珩规规矩矩地垂首问安。
“给大哥问安了,宣珑非吵着要过来瞧瞧大哥你,昨天夜里便闹了许久,方才弟弟实在是拦不住了。”
宣珑闻言轻哼一声。
还是记着规矩,对着宣珩似模似样地躬身行礼:“珑儿问大哥安。”
行完礼,宣珑又抬起头,仿佛一人做事一人当一般,开口道:“大哥你别怪二哥,是我想要来见你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一旁坐在自家大哥身侧,那个长着一双漂亮眼睛,面色却冷得和冰块一样,看着脸色臭臭的俊美男子。
宣珑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你就是那什么定远侯?”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眼睛好像长宁姑祖母啊
就是看起来有些凶凶的!
而且
怎么离他大哥离得这么近?!
都快贴在他大哥身上了!
不行不行!
大哥是他一个人!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抢走他大哥!
宣珑思忖着磨了磨牙:“你怎么不起来给本皇孙行礼?!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藐视天威?”
明明是个幼童,可是这以权压人、以势逞威的能耐可得心应手得很呢!
萧明渊还未曾说什么,一旁的宣珩便已经皱起了眉头。
“宣珑。”
宣珩敛下眉眼,将手中银箸缓缓放下,面上显出几分沉肃之色。
瞧着,竟然有几分长兄的不怒自威和压迫。
原先尾巴尖儿翘上天的年幼皇孙听到这两个字,面上嚣张之色一下子尽数收敛下来,乖乖地朝着自家大哥低下头。
捏捏扭扭地嘟囔着:“怎么了嘛大哥,我又没说错卢母妃明明就说过东宫里面就我们才是最大”
他是皇孙,大哥身边儿那个不就是个侯爵吗?
他知道的,侯爵比外祖父的爵位还要低一等。
外祖父进宫见他都要给他和大哥行礼的,凭什么这个人不用啊!
宣珩抬眸淡淡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对宣珑的抱怨未置一词。
只是语调微沉:“方才我仿佛听到,你在外头骂人了?”
宣珑心下一跳,抬眼看着眉眼冷淡的大哥,心底有些发慌了。
“大哥我”
宣珩没理会他可怜巴巴的求饶样,只面容冷肃:“你骂什么了?”
宣珑可怜兮兮地看了宣珩一会,也不见大哥缓和脸色,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连忙垂下头:“我骂了,狗奴才大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珑儿的气”
宣珑瘪了瘪嘴,蔫儿搭搭挪到宣珩跟前,摊开手:“珑儿知道错了大哥你你罚我吧”
宣珩瞧着眼前乖乖认错的弟弟,面色微微缓了缓。
只是嘴上还是冷淡开口:“大哥不会罚你。我曾经说过,养不教父之过,如今父亲不在了,那就是我这个当大哥的过失。”
宣珑呆呆地抬起头,眼睛红了一圈儿:“不是的大哥,都都是珑儿的错,大哥之前教过珑儿的,是我不长记性犯了错,你罚珑儿就好了,别这样”
宣珑想起来,先前大哥也是这样。
听到自己同十皇叔家的打架,偏说应当替他受罚,跪着在皇祖父面前请了五板子的罚。
手心都被打红了,也要替他认罚
宣珑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到了皇祖父跟前儿也皮实得很。
但就怕他大哥来这一招。
宣珩顿了顿,垂眸声色温和了些:“珑儿真的知道错了?”
“嗯嗯!”宣珑忙开口应声,点头如捣蒜一般,“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要罚就罚我吧!”
宣珩微微一笑,淡淡开口:“那就罚三殿下往后一个月不许吃点心。”
“陈公公,你待会去卢妃娘娘那处也知会一声,三弟是在受罚,不宜轻纵,还请卢妃娘娘体谅一二。”
“什么!”宣珑瞪大圆溜溜的眼睛,肉脸上圆润的弧度忍不住难以置信地颤了两下。
一个月不能吃点心!
这么残忍的惩罚,大哥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宣珑才八岁,正是爱吃爱玩儿爱闹的时候。
断了他一个月的点心,这比打他二十个手心还难受!
宣珑忍不住转头看向一旁的二哥宣玟。
“呃大哥,你看这”宣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着宣珩开口,好似想要求情一般。
宣珩淡淡一笑:“二弟不必求情,身为长兄,我自该教导年幼的弟弟,叫他知道是非曲直。即便是父王还在,也是一样的。”
宣玟一愣,随即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的阴沉。
“是,弟弟明白了。”
他自然知道宣珩这等做法无可厚非。
便是父王在的时候,也时常同他,同宣珑交代过。
长兄如父。
所以,他们这些做弟弟的,就只能一辈子都听大哥的话,大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就连宣珑这等混球性子,自己和母亲哄着捧着都得不到几个好脸色。
偏偏他这位好大哥的话,好用得像是圣旨一般,有效得很!
教导完弟弟,宣珩才想起一旁的萧明渊。
“萧哥哥”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人。
宣珩极少在萧明渊面前显出这般冷静严肃的模样,乍一想起来一旁还有萧哥哥看着,心里莫名有些羞涩。
尤其是当他对上萧哥哥那一双含笑的温柔凤眸,脸上便止不住一烫。
萧明渊哪里瞧不出来他的小殿下这是害羞了,心底忍不住喟叹一声。
真可爱。
“殿下方才做得很好。”萧明渊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家小殿下衣裳下的褶皱褶。
他语调轻柔地夸赞道:“很有做长兄,和皇长孙的样子和威仪呢。”
他的小殿下,受陛下和先太子教导,自然是不缺龙子凤孙的威严和气度的。
如今一瞧,果真如此
尤其是这般同平日里,他面对自己之时大不相同的模样,实在是有趣极了。
而且
萧明渊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心底有种隐秘的窃喜和满足。
瞧着珩儿这般模样,更显得私底下同自己在一处之时,黏人又依赖、喜欢自己的小皇孙殿下,是多么的难得和特别。
简直是可怜可爱到了极点!
第37章 第 37 章【倒V】 宣玟:难不成是……
“大哥——”
一旁的宣珑瞧见萧明渊垂首, 低声同自家哥哥说着什么悄悄话。
还动手动脚的!
脸上还笑得跟一朵儿花儿似的!
跟刚才自己见到的那一副冷冰冰、臭着脸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简直就像是什么
对!就像是师傅说的两面三刀,当着人一套背着人一套的大骗子!
偏偏他大哥好像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怎么了?珑儿可是饿了?”宣珩垂眸,看着气鼓鼓摆着一张小臭脸, 眼神还极为幽怨地盯着自己的小孩儿, 柔声问道。
自己这弟弟心眼儿倒是不坏。
就是被人宠着纵着习惯了。
卢妃娘娘性子温柔,又极为宠溺孩子,事事都依着这小子。
宣珑又还年幼以前父王还在的时候, 也同自己一般,都心疼他出生便没了娘, 遇到他犯错了, 也舍不得打罚, 卢妃娘娘一哭一求, 便重话也舍不得多说几句了。
小孩子不知是非, 如此纵容, 自然会分不清对错好坏。
也难免被人稍稍一带,便容易左了性子, 移了性情。
好在宣珑还算听他的话, 自己同他细细掰开了揉碎了讲明白了道理,他还是能领会改正的。
而且
宣珩心底笑了笑, 看着像是小狗似的耷拉着脑袋, 眼泪汪汪盯着自己的弟弟。
这还是个不记仇的性子。
便是罚他不许吃最爱的点心, 转头又这般眼巴巴儿地凑上前来。
这厢的宣珑瘪了瘪嘴, 心下幽幽叹一口气。
哥哥他好像一点儿都没发觉出来, 他旁边站着的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根本就是个坏蛋!
但是这也不能怪大哥。
谁叫这坏东西长得还挺好看的
哥哥一定是被他的美色给迷惑住了!
宣珑在心底思忖着,自己还是暂且不要招惹这个坏人!
万一他真的是来挑拨离间,破坏他们兄弟感情的。
自己同他撕破脸, 那这人不就能名正言顺地跟大哥说自己的坏话了吗!
宣珑在心里盘算完,扬起稚嫩乖巧的小脸看向自家哥哥。
故作幽怨地叹了一口气:“唉!我一大早就来找哥哥了,肚子早就饿扁了,哥哥还不理珑儿我不管,大哥你要陪珑儿一同用早膳才行!”
宣珩眼神温柔地看着小弟,开口道:“好!还有二弟,你也不曾用膳吧,一同在我殿中用了吧!陈公公。”
“奴婢在。”一旁侍立的陈德躬身应了一句。
宣珩淡声嘱咐:“去让膳房把二弟三弟的早膳也送到承华殿来,再给他们挪两套桌椅过来便是。”
陈德还没说话,一旁的宣珑就忍不住开口:“啊!大哥,我不能和你一起坐吗?”
宣珩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着他,给了一个“乖乖听话”的眼神。
“好吧我知道了。”宣珑不情不愿地开口,“大哥有伴读了,就不要弟弟了,只想跟定远侯一起坐,不愿意和珑儿坐在一处了。”
哼!不就是伴读么!
他明天就去求皇祖父,让皇祖父也赐给自己一个伴读,到时候让大哥知道,失去自己的滋味儿!
宣珑握紧拳头,愤愤地坐到宫人们新搬来的小椅子上。
他人小,承华殿特地给三殿下挪的,是以前宣珩年幼时用的小椅子,没那么高,上下也不费劲儿。
坐好了便乖乖地低着头生闷气。
上首的宣珩瞧着弟弟这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小弟还小,是有些黏人,可他总不能将自家萧哥哥赶走让他坐过来吧!
就算是萧哥哥答应,他自己也舍不得嘛。
宣珩想着,转头对上一旁萧明渊温和的眉眼,也忍不住朝他温柔一笑。
说好了要将承华殿分给萧哥哥一半的。
他自然舍不得萧哥哥受半分的委屈。
宣珩思忖着微微收敛了神色,转过头,又略微郑重地对弟弟们开口:“这位是定远侯萧明渊萧大人,你们也都已经知晓了,如今萧大人是我的伴读。”
“不过萧大人乃是长宁姑祖母的亲外孙,算起来,也算是吾等的兄长。而且,几年前,他曾救过我和父王、王叔们,算得上是大哥的恩人,此事,二弟应该还记得。”
一旁的宣玟顿了顿,含笑抬眸,神色温和地朝着萧明渊微微拱手点头示意。
发觉萧明渊神色如常,似乎并未曾冷眼相待。
宣玟心头一动,开口故作叹服地吹捧起来:“大哥说得是,定远侯萧大人功绩盖世,一人单枪匹马,便能在万军之中斩杀敌军帅将,如今京城都有人将大人的经历编纂成戏本子了,处处都在传唱萧大人的森*晚*整*理英武盖世之举”
萧明渊抬眸淡淡开口:“不过是民间戏言,二殿下谬赞了。”
“哈哈,萧大人真是谦虚了。”宣玟神色一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渐渐住了嘴。
宣珩知道萧明渊不爱听这些花里胡哨的长篇大论,只是看着他抿着的嘴角,宣珩便忍不住心底暗暗发笑。
转头又对宣珑嘱咐道:“珑儿,这位姓萧的哥哥,是大哥的恩人,也是大哥的伴读,大哥希望珑儿以后,能像是尊重大哥一般尊重他。明白吗?”
宣珑抬眼,又上下左右将萧明渊看了个遍。
而后慢慢开口:“他真的是大哥的救命恩人?”
宣珩微微颔首:“嗯,不但是大哥的恩人,还是大哥尊敬的人,珑儿也可以跟着大哥叫他萧哥哥。”
宣珑抿了抿唇,肉嘟嘟的脸上显出几分为难:“叫哥哥就算了。”
他只有大哥一个哥哥。
外人凭什么当他的哥哥?!
不过没想到这个定远侯居然还救过大哥
难怪大哥会对他另眼相看
宣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小胸脯:“好吧!既然他是大哥的救命恩人,那就和是我宣珑的救命恩人一样!我不怪你和我抢大哥了!以后本皇孙罩着你哦!”
宣珩一笑:“那大哥就替他多谢我们珑儿了。”
宣珑嘿嘿一笑,有些喜滋滋地摇了摇头:“不用谢不用谢的,都是一家人,大哥你跟珑儿就不要客气啦,多见外呀!”
膳房很快将两位小皇孙的早膳摆上来。
宣珩温声开口:“都用膳吧,再过一会儿还要去弘文殿,别饿着肚子去,今日有些人可没有点心吃。”
语罢,宣珩又夹了一筷子菜到萧明渊的碗碟中。
轻声开口:“萧哥哥你也多吃些,别总给我夹菜”
“好,都听殿下的。”萧明渊含笑应了一声,将碗碟里头的菜肴一一吃尽了,转头又挑了些觉着可口的,给自家小皇孙殿下,礼尚往来,宣珩自然也时不时回敬一二。
宣珑就坐在底下,瞧着自家哥哥和他伴读,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互相投喂,吃得香甜极了。
心底犹如惊雷一般恍然大悟!
他就说怎么以往哥哥都吃得那般少,原来还可以这样,也给哥哥夹菜吗?
平日里都是等人布菜吃的小皇孙,忍不住在银箸上狠狠地咬出一个牙印来。
伸长脖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上面的宣珩和萧明渊。
而且他怎么觉得,好像哥哥桌子上的吃食看起来更好吃呢
“陈德,把这道芙蓉蛋羹送到三殿下桌上吧!省得他脖子都快拉长了。”
正愣神之时,宣珑只听到上首的宣珩调笑着说了句话。
他有些脸红地拱手朝着自家哥哥作了个揖:“珑儿谢谢大哥!”
转过头,宣珑兴致勃勃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好吃!”他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明明卢母妃宫里的厨子也会做这道菜,但是就是没大哥赐的这道芙蓉蛋羹嫩滑香甜!
嗯明天还要来大哥这里再讨一回!
宣珩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宣玟,指了一道他爱的白玉水晶虾仁儿饺送了过去。
宣玟放下银箸,也微微朝着宣珩拱手道谢。
只是略微夹了一一筷子,垂眸缓缓吃下了,便抬手止住宫人布菜的动作,含笑推说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不多时,三位殿下便用完了早膳。
宫人们撤下了桌椅,陈德这个时候也上前来提醒,说是时候不早了,外头的软轿也都备好了。
东宫离弘文殿不算远,但是比起临近弘文殿的诸位皇子殿,却还是有些距离。
慢慢走过去,也要用一炷香的时辰。
皇帝心疼宣珩这几个小皇孙的身子,舍不得他们比旁的皇子皇孙们起得早,还要摸黑去进学,便赐了软轿下来。
估摸着孙儿们在软轿上头,还能偷偷打个盹儿。
宣玟看了一眼站在宣珩身侧的萧明渊,眸光微闪。
转头看向陈德:“可有给定远侯备轿?”
陈德一愣,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上首的宣珩和萧明渊:“回二殿下的话,这软轿乃是陛下所赐不,不曾有多的了。”
这进了宫门,再大的官员也得停轿下马,别说定远侯大人了,就算是定远侯的祖父萧国公大人来了也是如此。
唯有上位者恩赐,才能在宫里得此殊荣。
“那也无妨。”宣玟一顿,而后略略一笑。
仿佛没料到自家大哥竟然还有这等疏忽的地方。
他像是解围一般开口:“不如就将本殿下的轿子腾出来给萧大人,我同三弟共乘一轿也行”
“二殿下说笑了。”
站在宣珩身侧的萧明渊,方才伺候着自家小殿下漱完口,净了手。
正拿着手帕细细替他擦过水,又拿了个小手炉,揣进小殿下的手上,藏进氅衣里。
而后,他才缓缓转头看向宣玟:“臣是来当伴读伺候皇长孙殿下的,怎可如此僭越,二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真要坐上皇孙的轿子
怕是明日御案之上便全是参奏他居功自傲,越矩犯上,心有不臣的折子了。
萧明渊凤眸闪过一丝轻讽。
用这般拙劣的手段来挑拨离间,也不知道这位二皇孙殿下,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宣玟垂下眸,眼神微微有些黑沉。
这个定远侯
怎么还像是以前那般不近人情!
难不成是没看出来他在拉拢他么?!
第38章 第 38 章【倒V】 这位冯公公,倒……
“还有一件事。”
宣玟还没压住心底的火。
就听那萧明渊居然又冷冰冰地开口了!
萧明渊神色淡漠地轻扫了一眼垂着眼眸, 抿着唇,下颚紧绷着的宣玟。
心底更是忍不住冷笑连连。
这副模样
还是这般表里不一,面上演得温和与世无争, 殊不知人的神态可没法子完全随心意假装, 一些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是掩饰不了
瞧这位嘴角生硬得像是要吃人,怕是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吧?
自这位二殿下进殿,他便处处察觉到此人有心在人前挑拨。
对着自己的长兄宣珩表面顺从, 实则暗地心生怨怼。
方才那一道白玉水晶虾仁饺,他的珩儿连自己都没舍得吃, 全送到他面前。
这个小白眼狼。
怕是觉着那是自己长兄吃剩下不要的才赏给他的, 白白浪费了他家小殿下的一番好意。
对着宣珑那位小皇孙, 此人又言语间多有暗示引导。
想来今日宣珑前来承华殿找麻烦, 也就是这个好二哥挑拨来的。
对自己
萧明渊眸色微冷, 这位二殿下言行表里不一, 举止两面三刀,大抵也是没安什么好心!
不过萧明渊也并不在意。
一个没成年的皇孙而已, 就算是想玩儿花样, 也就只会这些小手段了,只要碍不着他的珩儿便罢了。
若是碍着了萧明渊眸色暗了暗。
心下冷冷思忖, 反正如今陛下膝下的几位皇子都折了不少, 再多一个皇孙, 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 眼下他也不能容忍宣玟这些鬼蜮心思。
罢了, 略作警告。
希望这小白眼儿狼懂事一些,别惹得他家小殿下心烦!
萧明渊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宣珑,而后转头对陈德淡声开口:“陈公公,去给小皇孙殿下寻一套素净些的衣裳换上。”
萧明渊一开口, 宣玟脸色便变了一变,身侧拳头紧握,死死压住心头的慌乱。
“这衣服有什么问题么?”宣珑有些不明所以。
小孩子么,总是喜欢一些花花绿绿大红大紫的好看颜色。
今日他穿着的这一身是绿色的,上面还绣了蝴蝶,和平常也没什么差别啊
卢母妃还说自己眼光好呢!
萧明渊看了一眼一旁,穿着一身素净月白色锦衣的二皇孙殿下。
他凤眸闪过一丝轻讽:“如今几位皇孙还应当为先太子殿下守孝,若非极其隆重的场合,平日里这种颜色太艳,绣样太花的衣裳穿着不合适。”
“三殿下年幼,可能不太记事,不过”
萧明渊轻笑一声:“呵呵!想来卢妃娘娘素日里太过忙碌了,连这些小细节都未曾发觉。”
不过别人该穿什么没记着,自己儿子面前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耍这些小手段,用一个几岁小孩儿衬托自己儿子,蠢货!
宣玟的脸越听越白,有些惶惶地抬首看向宣珩:“大哥,这不是我母妃她没别的意思,许是许是忘了”
“罢了!”宣珩抬手压了压萧明渊的手,轻声道,“也怪我这个当大哥的没留意。”
宣珑年纪小,读书的地方并不与年长的皇子皇孙在一处,往日又多同宣玟一起跟着卢妃娘娘住着。
他确实是疏忽了。
他这个当亲兄弟的都是如此,又怎么能责怪旁人呢?!
“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
宣珑皱了皱眉,瞧着宣珩眉眼间带着自责愧疚之色,心下有些闷闷的心疼。
年幼的小皇孙连忙开口劝道:“这衣裳又不是大哥要珑儿穿的,珑儿以后记着不穿便是了!”
这事情又不是大哥的错,要怪也怪不着大哥啊!
而且,大哥和宣玟都穿的素净衣裳,他和自己亲哥哥穿一样的也无妨!
这样才显得自己同哥哥更亲近才是!
宣珩笑了笑,走到小弟身前,抬手摸了摸宣珑的小脑袋。
“好,我们珑儿如今越发懂事了。”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面色发白,满脸愧疚的二弟。
宣珩心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轻声安抚道:“二弟也不必愧疚,你母妃这些日子伤心,这等琐事本不该劳烦于她的,日后我这个当大哥的会小心谨慎些的。”
卢妃娘娘本就不是自己和宣珑的亲生母亲。
而且她亦有自己的亲儿子。
自然对宣珑,也不可能像是对待二弟那般如同亲母子一样。
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宣珩也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说到底,唯有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才该替父王和母亲,肩负起教养宣珑这个亲弟弟的责任才是。
宣珩心下思忖,或许是时候,该让宣珑从卢妃娘娘那处搬出来了。
至于自己的二弟宣玟
宣珩忍不住皱了皱眉。
父王薨逝不久,卢妃娘娘如今孀居在此,日子过得本就有些艰难,若是再叫二弟离开卢妃娘娘身边,怕是
罢了!且随他们自己的心意便是。
宣珩抬眸,启唇淡淡吩咐:“陈公公,劳烦你照着侯爷的意思,叫人给珑儿换旁的衣裳便好了。”
“要和我哥哥一样的颜色!”一旁的宣珑连忙开口嚷嚷!
“诶!奴婢这就去办。”陈德躬身应诺。
手脚麻利地叫人去取来一套宣珑日常穿的素净衣裳,又引着小皇孙殿下即刻换上了。
不多时,宣珑更衣出来,快步走到自家哥哥跟前。
“大哥你看!我身上这个毛毛是不是和你的一样!”他眼睛亮亮的,抓着自家哥哥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领口的兔绒上头,眯着眼,像是只讨人抚摸的小狗崽似的。
哼哼唧唧的小模样,招人喜欢得很。
宣珩忍不住笑了笑,顺着小弟的心意随手轻抚了一下,又蹲下身来,亲自替宣珑整理了一下服饰。
而后才满意地站起身来,揉了揉弟弟的发顶:“珑儿这一身真好看。”
“好了!时候不早了,再耽搁,去迟了就该被师父们罚站了。”
语罢,宣珩又转过头去,轻轻牵着萧明渊的手,轻声道:“萧哥哥随我同乘如何?”
皇帝赐下的软轿不小,是八人抬的,其实坐上两三个人都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几个皇孙年纪都还小,身量又轻得很,多一个人共乘,也并不妨事的。
宣珩先前不曾开口,应下宣玟的主意。
一来是觉着,皇孙亲自给臣子让位,实在是显得人轻狂了些,萧哥哥并非骄狂的性子,果然,并没有应下来。
二来
宣珩只觉得耳朵根又有些发烫,心底柔软而羞涩地暗暗思忖着。
他的萧哥哥已经是他一人的伴读了,自然是不必非要让旁人相邀。
小皇孙殿下面上故作镇定,一本正经地想着,丝毫未曾发觉,自己心底升起来的那一股莫名又可怜可爱的独占欲。
萧明渊略略退后半步,跟在宣珩身后。
垂首,盯着自家小殿下微微泛红的耳根,凤眸含笑,语调轻柔地开口回拒了:“臣多谢殿下厚爱。”
“不过,礼不可废,这轿撵是陛下专程赐给殿下的,况且,臣若是同乘,岂不是辛苦抬轿的轿夫,要多费一倍的力气?”
萧明渊温柔一笑,亲自将自家小皇孙殿下送至轿撵前。
而后才俯下身来,在宣珩耳边轻声哄道:“知道珩儿心疼萧哥哥,我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他垂眸细细地描摹着宣珩的脸,想起方才宣珩细细教导幼弟、安抚小白眼狼的沉稳模样。
心底便一直泛起丝丝拉拉连绵不绝的疼。
他和他的小皇孙殿下,如今都太过势单力薄了。
单薄到,他的珩儿不得不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渐渐披上成熟稳重的外衣,开始担负起身为长兄和皇长孙的责任和担子。
单薄到,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只敢偷偷地埋在自己肩上,连落泪痛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来。
单薄到如此谨小慎微,又这般柔软而坚强。
更令萧明渊心软的是。
即便如此,他的小殿下在自己面前,还是这般的体贴可爱。
还是这般乖巧甜软。
还是这般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他,念着他想着他。
说过什么要分自己一半,他的小殿下果真是实诚性子,竟处处都记着了,眼下也如此心疼惦念着他。
萧明渊心底暗暗感慨了一番小皇孙的可怜可爱之处。
却也只能硬下快被小殿下甜化了的心肠来,软声拒绝了。
毕竟,他并不满足于,宣珩如今仅仅只是皇孙的这层身份。
也不想,日后他的珩儿,还要再如此地谨小慎微
萧明垂首,眼含克制地抚了抚他的小殿下的发尾,柔声开口:“乖,快上去,小心外头风凉。不过是几步路的事情,累不着人的。”
萧明渊亲自将人送上去,深邃的凤眸看着轿撵缓缓抬起来,才满意地转过身,跟在轿撵一侧。
“出发吧!”
一炷香的时辰并不长。
不多时,已经到了弘文殿前面。
几位东宫小皇孙殿下们的软轿方才落地,萧明渊便察觉到周围无数道隐晦的视线,纷纷移了过来。
正在这时,一旁有人急急地迎上前来。
“唉哟我的小殿下们,怎么才来啊!”御前伺候的冯公公上前对着宣珩三位殿下和萧明渊这位小侯爷躬身问了安。
而后抬起头看着宣珩等人,眯着眼,含笑开口解释道:“老奴是奉陛下旨意,在此等候皇长孙殿下和定远侯萧大人的。”
冯盛乃是御前伺候自己皇祖父的公公,宣珩一向敬重。
他温和地朝着冯公公轻轻颔首:“皇祖父可是有什么吩咐,还请冯公公直言。”
冯盛笑了笑:“殿下折煞老奴了!是陛下惦记着皇长孙殿下,差老奴前来问一声,皇长孙殿下同新伴读可合得来?”
“还有萧大人,陛下说,望萧大人替陛下多多看顾着皇长孙殿下,莫要叫皇长孙殿下受委屈了!”
萧明渊凤眸闪过一丝笑意。
这位冯公公
倒真真儿是一位妙人儿!
在弘文殿的诸位皇子皇孙前,这般替他家殿下和他抬势。
这个人情着实不浅他记下了。
第39章 第 39 章【倒V】 十七殿下,竟不……
宣珩闻言, 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萧明渊,抿了抿唇羞涩一笑。
他转头看向冯公公,轻声道:“萧大人心细极了, 性子也好, 同我也合得来得很。还请冯公公替我多谢皇祖父的厚爱。只是”
“只是什么?”
宣珩温声开口:“只是我有一件事想求皇祖父答应,还请冯公公能代为转达。”
冯盛笑眯着眼,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定远侯萧明渊。
看皇长孙殿下今日这满面春风的模样, 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面色都比平日红润许多
想来, 定然是这位小侯爷的功劳了!
冯公公也是瞧着宣珩这位皇长孙长大的。
自然也知晓, 这位小殿下的性子, 是同先太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温润良善, 素日里沉稳自持得很, 少有开口替自己求什么的时候。
陛下也是心疼皇长孙殿下的性子太和善了,才将定远侯指给殿下做了伴读。
没想到这小殿下和定远侯还真是老天爷定的缘分, 竟这般合得来。
想必皇长孙今日求的恩典, 应当也是为了眼前的小侯爷了。
冯盛躬身上前,含笑开口:“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老奴定当一字不落地替您带到陛下跟前儿。”
宣珩垂眸, 轻声说:“多谢公公。我只不过是想在皇祖父跟前儿替我如今的伴读求些个恩典, 希望萧小侯爷陪读之时, 可以随我一同在承华殿居住, 也免了他日后会受来回奔波之苦。”
“还还有就是。”
宣珩抿了抿唇,略略上前一步,附在冯盛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冯盛听完,抬首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宣珩和他身侧的萧明渊。
瞧见皇长孙有些腼腆地开口:“还请冯公公在皇祖父前美言几句”
冯盛笑道:“嗨!不过是托老奴带个话罢了, 殿下可莫要如此折煞奴婢了。”
他倒是没想到,皇长孙竟这般抬举定远侯。
到底是救过命的恩情,果真是恩重如山,竟叫小殿下这般看重!
看来定远侯大人今后,倒是比他想象中更前途无量呢!
“对了!”冯盛朝身后的内侍招了招手。
内侍忙举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匣子,奉上前来。
“老奴竟差点儿忘了,还有件要紧事呢!”
冯盛转身打开木匣,让人将东西呈到萧明渊的面前。
一张通体皆为暗金色的长弓,静静地搁置在长匣之中。
乌金铁做骨,蛟龙筋为弦。
正是几年前,萧明渊从宁国公长孙薛演手中,赢下来的那一把御赐宝弓。
冯盛看着萧明渊含笑开口:“这些日子陛下念着小侯爷征战有功,又惦记着您陪皇长孙伴读之时,骑马射箭怕是没个称手的家伙什儿,便叫老奴将这玄金蛟龙宝弓找出来,赐给小侯爷!”
冯盛上前一步,低声道:“还有承华殿膳房里头,陛下已经命老奴新选了四个奴才送去。”
他笑了笑,又开口:“呵呵!不过陛下说,这月例银子便不必小侯爷您出了。”
萧明渊闻言,凤眸闪过一丝笑意。
陛下如此大方,看来这三万两银票花得挺值啊!
“多谢陛下恩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朝着乾清宫所在的地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起身后,又含笑对着冯盛抬手一拱:“辛苦冯公公跑这一趟了。”
萧明渊上前,侧身隐匿着手上动作,将一叠银票塞到冯公公手中,轻声耳语:“这是本侯的一点心意,请公公喝茶的,还望公公笑纳。”
冯盛摸了摸手中厚厚的银票,眼睛眯得更细了,面上也越发和善。
“小侯爷出手大方,老奴这便愧受了,多谢小侯爷赏赐。”
萧明渊一笑,语调温和:“公公今日专程来这么一趟,我与殿下都记着公公的恩情呢,公公无需客气,日后,说不定还有地方需要仰仗公公您。”
御前的人,便是陛下的耳朵和眼睛。
萧明渊不是不通俗世的大少爷,相反,在人情往来上头,他得心应手得很。
对于冯公公这样身份的“聪明人”,予以礼遇比许以重利,更能打动人心。
当然,钱财上头能添几分好印象,多撒出去一些也无妨。
就当是投资,总归会以旁的方式还回来。
冯公公眯着眼告退了。
转身走出承华殿,才拿出袖中藏着的银票看了看,心底越发满意。
“这个定远侯果真有能耐。”
也难怪这才几面,便得了陛下和皇长孙厚爱啊
要不怎么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封侯拜相呢!
这都是命!.
宣珩和萧明渊目送冯公公离开弘文殿。
又亲自将小皇孙宣珑,送到另一侧偏殿的学殿之中。
如今在宫中读书的皇子皇孙们共有三十余位,其中十岁以上的皇子八位,皇孙十四位,十岁以下还有十来位皇子皇孙。
年岁不同,学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
故而十岁以下的小皇子小皇孙们大多被安排在偏殿听师傅讲些启蒙的东西,或是习字背书,重在坚实基础。
年纪稍长一些的,自然居于主殿,由弘文殿诸位师傅每日安排讲读经史子集,历史典故。
偶尔考校策论、清谈,或是品评议论国家政事,自然,只是各抒己见,并不牵扯其他。
送完宣珑,宣珩才带着自己的伴读萧明渊和二弟宣玟,一同走进弘文殿主殿之中。
方才一走进门,殿内原本纷扰的细碎嘈杂之声便突然戛然而止。
无数视线停留在宣珩和他身后的萧明渊身上。
眼中神态各异,但都不乏有探究之色。
诸位皇子皇孙们,自然是瞧见了御前冯公公对着宣珩,还有陛下新指给他的这位新伴读那般恭敬谄媚的模样。
他们这些凤子龙孙们,在这宫里已经待了一个月了。
平日里在王府里头再是金尊玉贵地捧着纵着,入了宫,眼睛周围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天潢贵胄或是公侯之后。
本该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高低贵贱之分。
只是宫中人情冷暖,却并非如此简单。
奴才们伺候人自然都是毕恭毕敬的,但是细致之处,却总归有些区别。
谁得宠,底下的奴才宫人们便越发殷勤恭敬,一些跑腿上伺候的事也更伶俐些,处处都方便。
谁听了训受了罚,或是赏银少了打点不到位,那自有些说不出的难处。
在宫中本就要谨小慎微,再稍微受些掣肘,自然不如旁人过得舒坦。
眼下这位陛下亲赐给宣珩的新伴读,瞧着便得宠得很!
又是刚一来就得陛下的恩赏,又是御前的掌事公公来传话送东西
搞得这般大张旗鼓的,真是威风得很!
不就是个皇孙的伴读么?
倒弄得比他们这些龙子龙孙瞧着还得势!
“我的好侄儿,今日可来得有些晚了呢!”
眼见宣珩和萧明渊一言不发,前面坐着的一位身着墨蓝蟒纹常服的少年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宣珩面前。
“十七叔安。”宣珩朝着来人微微颔首,对这位十七皇叔的热络并未十分亲近。
萧明渊心下一动,抬起凤眸淡淡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随后拱手开口:“见过十七皇子殿下。”
这位眼瞧与宣珩年岁差不多的皇子
萧明渊记得,他母亲乃是如今后宫之中四位妃位娘娘中的惠妃——胡氏。
此前被陛下训斥、责令闭门思过的八皇子赵王殿下,便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难怪这般来者不善啊!
十七皇子瞥了一眼一旁的萧明渊,笑了笑:“这位新来的宣珩,你还没同你在座的诸位叔叔和弟弟们介绍介绍呢?怎么?侄儿是舍不得让我们知道么?”
宣珩蹙了蹙眉,正要开口。
一旁的萧明渊已经抬起凤眸,笑着开口了:“十七殿下,竟不识得臣么?”
十七皇子脸色一黑。
原本他是要来给宣珩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竟有人敢挡在他面前,还这般言语轻慢至极!
“你是什么东西!本皇子问你了么?”十七皇子冷声甩了甩袖子。
萧明渊的身份,昨日陛下一道圣旨传进东宫,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便都已经知晓了。
定远侯如今是新贵!
出身又是极好的,背靠萧国公府得意非常。
但是他们这些龙子凤孙,又哪一个比眼前这区区一个小侯爷差了?!
十七皇子冷笑一声,心下十分不忿。
宣珩这个皇长孙是金尊玉贵,在陛下面前,比他们这些叔叔要得宠得多。
他不得不给这侄儿一两分颜面。
但是区区一个侯爵难道还要他这个当皇子的,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不成?!
“十七叔!”宣珩听到这句话,一反常态地冷声轻喝,眼中满是不怒自威的警告!
他抬眸直直地看向面前的小叔叔,语调微沉:“还请十七叔自重,这位是皇祖父指给侄儿的伴读,要训斥也不该十七叔您开口!”
十七皇子眯了眯眼,看着往日如同闷葫芦似的大侄儿,忍不住笑了笑。
这就开始护犊子起来了?!
当初老十家的小子,同他那弟弟宣珑打架的时候,他这侄儿也没变过一点儿脸色吧?!
如今倒是知道护着外人了!
不过思忖着宣珩在老爷子心底的地位,十七皇子心底还是有些犹豫。
老爷子对他这侄儿看重得很,在这弘文殿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不宜做得太过了。
万一真把自己这小侄儿气出个好歹来,怕是老爷子要来兴师问罪了!
“哎呀!瞧你,小叔叔这不是同你开个玩笑么?你可别真记恨叔叔我了!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叔叔可得脱一层皮!”十七皇子面带嬉笑地调侃了一句。
“还有这位是定远侯吧?本殿下不过玩笑一句,小侯爷可莫要往心里去!”
萧明渊正垂首替自家小殿下轻轻抚着后背,无声地安抚平息自家小殿下的怒气。
闻言对着十七皇子淡淡一笑,凤眸之中却满是冷漠森然的寒意。
只这一下,竟让十七皇子莫名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气,直直从后脊窜上来!
“十七殿下喜欢说笑的性子,同您舅舅果真是一般无二,臣并不介意。”
此言一出,面前的十七皇子面色陡然一冷,盯着萧明渊眸中闪过沉沉怒火。
萧明渊却丝毫不惧,依旧缓缓开口:“记得胡大人在北边儿的时候,就时常爱玩笑,常常一不小心,便替别人领了战功。”
“后来这般一路升上来,竟又与主帅玩笑说,要率兵做先锋奇袭敌营。只是没想到一个没留意,竟然中了敌军圈套”
萧明渊抬首,看向已经被气得面红耳赤,目眦欲裂的十七皇子。
上前两步,垂眸对他低声开口:“我记着胡国舅当时是被敌军失手斩下马的,连头颅都没找到,索性上战场么,生死有命。”
“况且国舅爷死得太窝囊了,自己非要逞能突袭敌营,又险些坑害了近五千兵马,发觉中了圈套还想出卖我朝大军的位置,就算是死了,也连英烈都算不上,我便没让人给他收尸。”
“也可惜陛下因他贪功冒进,险些丧师辱国震怒不已,事后不许人给他立碑,就只能在异国他乡当个孤魂野鬼咯!”
语罢。
萧明渊退后一步,朝着十七皇子微微拱了拱手。
他扬了扬凤眸,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人,含着笑,一字一句地反问:“殿下如今,应当是认得臣了吧?”
第40章 第 40 章【倒V】 至于十七皇子,……
“竖子!你找死!”
几乎是毫无意外的。
萧明渊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十七皇子, 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疯狗一样,攥紧了拳头,龇着牙便朝着自己要挥下来。
“十七弟不可!”
“十七皇叔!不能动手啊!”
“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啊!”
众人实在是没想到, 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
这位方才踏进弘文殿, 还不过一盏茶功夫的小侯爷,竟然将十七皇子激成这般模样!
大庭广众之下,闹成这样实在是有些难看了!
况且, 上回那十皇叔家的小子和宣珑两个小孩儿之间,也不过是拉扯了两下, 抱着在地上滚了两圈。
事后他们这些大大小小的皇子皇孙们, 就都被陛下一起罚跪了足足一个时辰。
眼下若真叫十七皇子在此地动手, 届时龙威震怒, 别说是他森*晚*整*理们了, 恐怕就连他们亲爹那处都讨不到什么好!
躲在一旁坐壁观上的几位年长皇子皇孙们, 此刻也丝毫不敢怠慢,急急地出言喝止。
只是已经是怒发冲冠的十七皇子, 哪里听得来这些劝, 咬牙一拳对着萧明渊便挥了上去!
萧明渊早就做好了准备。
眼疾手快地抬手,迅速将自己身前的宣珩, 拉进怀中紧紧护着。
随后脚下轻飘飘地挪动一步, 飞快闪开了。
这一闪, 倒是躲开了十七皇子的铁拳。
只是却让没来得急收回力道的十七皇子, 险些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等他稳住了动作和心神, 看着一旁依旧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还满眼挑衅轻蔑的萧明渊,十七皇子的面色更是青黑至极!
几个靠得近些的皇子皇孙们,已经近前按住双眼赤红, 像是要咬人的十七皇子,连声劝慰安抚。
萧明渊笑了笑,却又故作疑惑地抬眸开口:“十七殿下这是做什么?”
萧明渊眯着眼,看着十七皇子那一双狠戾暴虐得像是要将他撕碎似的双眼。
面上毫不畏惧地继续含笑说道:“臣方才不过是同殿下开个玩笑罢了,您怎么难道是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么?”
一旁沉默的十六皇子,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位定远侯萧大人。
旁人约莫不是很清楚。
但是他这个即将成年,快要大婚入朝的皇子却知晓。
萧明渊方才所说的那位,在战场上强占他人战功、还贪功冒进的胡国舅胡大人,正是惠妃娘娘那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也是眼前十七皇子殿下和八皇子赵王殿下的亲舅舅。
当初胡大人随军北上,不过是求着惠妃和赵王给自己谋了个后勤的肥缺。
想着跟着去前线捞点儿油水,占点儿军功,回来也好求个体面些,阶品高一些的官职。
谁曾想,还没过多久呢。
这位胡大人便埋骨异乡,事后也没个交代和波澜。
他那位八王兄,在朝上因为私交大臣,被陛下申饬禁足王府。
眼前这十七弟,又是个没脑子也没本事的蠢货。
后宫之中的惠妃娘娘便更不必说了。
早在先前替赵王兄结交朝臣之时,便被父皇训斥教子无方,下令移交协理后宫的权柄,闭门思过去了。
如此,这位胡大人死后到底如何,竟然也无一人提起。
今日这位定远侯乍一提及,便直往他这十七弟的心窝子里头戳。
看自己这十七弟的疯癫样。
怕是这位小侯爷,方才对十七弟说的那几句耳语也不太中听。
眼下又这般出言激怒他这十七弟
这是打算下死手了?
啧啧……刚一照面就来这一招,着实是有些阴险狠辣了!
果然,十七皇子方才被人按下来,听到萧明渊说的这句话,火气又窜上来,一下子猛地甩开拉着自己的几个皇子皇孙们。
“你个贱人!本殿下今日要在这里将你碎尸万段!”
十七皇子挣脱之后,便赤红着双眼在周围寻摸了一圈,随手抄起不远处的椅子高举起来,对着萧明渊的脑袋就要砸下去。
萧明渊正抬手捂着怀中小皇孙殿下的耳朵,余光瞥了一下一旁的更漏。
下一刻。
众人耳边响起一声沉怒响亮的暴喝:“你们在干什么!这这简直是成何体统!”
赶来的授课老师看着十七皇子举着椅子,对准皇长孙和一个生面孔就要往下砸!
再瞧他眼珠赤红,神色狰狞。
看着这模样和动作,像是要杀人似的!
一下子,便将来人吓得险些三魂没了七魄!
十七皇子动作一顿,发热的脑子被这一声怒喝猛地惊醒了过来。
目光游移之间,却又瞥到面前的萧明渊对着自己轻蔑冷笑的神色。
顿时一股逆血涌上来,将为数不多的理智彻底冲散!
千钧一发之际!
众人只瞧见新来的这位定远侯,“神色慌乱”地将面前的皇长孙宣珩,紧紧地护在怀中。
“不得已”地抬脚,猛地踹碎十七皇子手里砸过来的,黄花梨制成的实木椅子。
脚底一个没收住,还险些落到十七皇子的身上了。
十七皇子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
像是被这一脚给踢傻了似的,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儿来!
别说是十七皇子,就连周围一众皇子皇孙们,瞧见萧明渊这一脚将实木椅子踢碎的功夫,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天!这就是话本里头写的武功盖世的大侠吗?”
角落里几个年幼些的皇孙们,已经顾不得看热闹了,盯着眼前这位新来的定远侯,眼睛里直冒金星,恨不得当场贴上前去拜师!
“荒唐!简直是荒唐!在弘文殿和老夫面前,竟然也敢动手伤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方才站在殿门外的授课老师,已经急急地走了进来。
瞧见满地的木椅碎屑,和一身狼狈的十七皇子,捂着胸口,直想破口大骂!
这弘文殿之中的诸位授课师傅,都是年长且德高望重之辈。
师长这个特殊的身份,虽然比不上在座的天潢贵胄尊贵。
但是在这弘文殿中,却刚好得了陛下特许,可以先论师徒后言君臣。
皇帝甚至为此还赐下来一柄乌木尺,摆在弘文殿师长的书案上,以此威慑诸位龙子龙孙们!
眼前的授课老师姓李,当年曾先教授过诸位开国国公和侯爷,后又给先太子、秦王、晋王还有各位勋贵公侯的子侄们授过课。
若非年事已高,已经辞了朝中官职。
就算这位老先生,在朝堂上指着上头那些王公侯爵骂两句,他们也得看在,曾经老先生给他们当了几天师长的份儿上,乖乖赔两声笑。
“问先生安。”
瞧见面前的老师,一众皇子皇孙们不敢怠慢,纷纷起身恭恭敬敬地拱手一拜。
“先生来得正好!”十七皇子这也反应过来了!
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神色阴沉地指着一旁萧明渊:“此人一来便扰乱殿中秩序,还请先生下令处置”
“你给老夫住口!”
十七皇子的话音未落,李老先生便已经沉着脸开口高声训斥起来:“老夫在殿外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十七殿下想要动手伤人,如今竟然还在老夫面前恶人先告状?!”
十七皇子面色一黑,只觉得这老不死的简直是眼瞎。
可一转头,又看着眼前的老不死,竟然转身对着萧明渊和宣珩换了一张脸。
瞧着和颜悦色得很!
“皇长孙殿下,你方才没被伤着吧?”
老先生抬手扶着宣珩的双臂,细细打量了一番。
见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之处,心底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老,但是在琢磨圣心上头,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这满屋子的龙子龙孙都是陪太子读书!
真要让皇长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伤着了,别说陛下面前他难以交代。
就算是过几年,去地底下见他那早逝的学生,他也该羞愧难当了!
宣珩垂眸朝着他恭敬一拜:“让李老您担心了,是我们的不是我并未受伤,只是方才我的伴读踢了一脚那椅子,不知道有没有磕着碰着。”
李老转头看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萧明渊,一双苍老而锐利的双眸如鹰般锋利,仿佛能一眼穿透人心一般!
“你是萧家的小子?”
萧明渊垂眸,躬身颔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而后语调温和地回应道:“学生萧明渊,见过李老先生。”
李老眯了眯眼,轻哼一声:“功夫不错,比你祖父年轻的时候,腿脚硬朗些。”
不过和那老东西一样。
蔫儿坏,还吃不得亏!
萧明渊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敛着眉眼轻声开口:“李老谬赞,学生愧不敢当,只是怕十七皇子一时失性儿,伤了我家皇孙殿下,才不得已上前阻拦,还请老先生明察。”
李老眼皮忍不住抽了抽。
嘴也比那老东西厉害!还挺能说的!
他转头看向宣珩:“这小子腿脚上没事,罢了,来人!”
弘文殿除了皇子皇孙们和伴读,一向是不准奴仆进来的。
殿外伺候的宫人听到传唤,这个时候才敢快步走进来。
李老瞥了一眼神色依旧不忿的十七皇子,又看了一眼宣珩和萧明渊,最后视线落到地上的碎木残渣之上。
“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今日这事老夫也不想过多追究了,此事到此为止!”
都是陛下的子孙,他这一把老骨头都没几年了,谁乐意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萧明渊闻言笑了笑。
只是目光轻轻扫过地上碎得七零八落的木块,淡淡开口询问:“只是如此一来,这殿中便少了一把椅子”
李老身形一顿,随后缓缓背起手:“东西是十七殿下砸的,就请十七皇子殿下今日站着听课吧!”
此话一出,一旁的十七皇子彻底忍不住了,抬手一掌“砰”地拍到一旁的书案之上。
“十七弟!”十六皇子拉了拉他的衣袖,沉声警告后,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好好好!”十七皇子冷笑连连,眼睛扫过在场诸位兄弟子侄,还有上首的李老。
他咬了咬牙,面上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是吧!本殿下记下了!”
“还有你——萧小侯爷,小心些,别落到本殿下的手中!”
语罢,便甩袖猛地转身走出弘文殿。
只是瞧那急促的背影,更像是仓皇逃窜出去了一般。
李老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声开口:“孺子不可教也,既然如此,那日后老夫的课堂上,便撤下他的书案。”
随后便摆了摆手,果真让人将十七皇子的东西全撤走了。
萧明渊在一旁站着,余光轻轻扫过角落一道飞快消失的人影,凤眸之中闪过一丝笑意。
“萧哥哥,你不必怕,珩儿会保护你的。”身侧的宣珩抿了抿唇,而后轻轻扯了扯萧明渊的衣袖,低声在他耳边安慰道。
萧明渊一笑,想想方才小殿下站在他身前,为他出头的模样,心底便格外的甜软。
“好,臣多谢殿下。”萧明渊垂首轻轻应了一声。
又依着小殿下的意思,被宣珩拉着,同他坐在了一处。
至于那什么十七皇子
萧明渊一面细细地替小皇孙研着墨。一面克制眸底溢出来的森然冷漠的杀意,淡淡思忖。
还是同他那好舅舅一般。
乞求自己能活得过下个月,再到他面前逞威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