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时辰。
弘文殿发生的一切, 便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好啊!这就是朕的好儿子!”皇帝气得大发雷霆。
龙威震怒之下,惊得御前伺候的宫人内侍跪了一地,一个个都像鹌鹑似的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就连冯公公都不敢开口劝慰一句。
还是长宁长公主突然前来觐见, 才叫皇帝勉强压住了火。
“陛下今儿这是怎么了?如何便动了这么大的气?本宫在外头都听见您发火了。”长宁长公主叹了一口气, 缓步走上前,在皇帝面前轻声劝了两句。
皇帝冷冷一笑,指着殿前跪着的宫人:“皇姐你不妨自己听听, 老十七那孽障今日在弘文殿都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对小辈动手,还敢忤逆师长!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长宁长公主静静听着下头的宫人, 将不久前弘文殿发生的事情, 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才柔声开口:“陛下息怒, 不过是孩子间的口角之争罢了!哪里就值得您动这么大的怒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如何值当?”
长宁长公主劝说完, 随后又轻轻摆手, 将底下的宫人内侍们暂且遣了出去。
才又转头看向皇帝:“要我说, 此事,估摸着是我们家明渊太不稳重了, 才闹出这等龃龉。”
“算起来这些人里头, 也就他年岁最大,今日又是他头一回去弘文殿”
长宁长公主对着皇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陛下是知道的, 渊儿这孩子, 从小便没亲娘在身边儿, 他那父亲本宫也不想多说了。”
“这些年本宫一直都在江南调养, 离得远, 也没好好教导过这孩子。”
“他一个人在军中挣下这些功绩确实争气,但是到底是武将,粗俗得很,恐怕是他哪一处说话不太好听, 才惹得十七皇子发了火。”
听着长宁长公主这般说,皇帝哪里舍得怪罪,忙叹了一口气:“皇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渊儿这孩子,朕昨日见着便知道是个沉稳懂事的。”
“况且皇姐也说了,他是头一回去弘文殿伴读,与旁人无冤无仇的,能打哪儿得罪那逆子?!”
无非就是那逆子,看不惯珩儿受宠些,才想着拿自己新赐给孙儿的伴读做筏子,好给人家一个下马威!
不曾想,却被人反过来收拾了罢了!
皇帝沉着脸,心底忍不住的发寒。
自太子薨逝之后,他底下的这些个儿子们,一个两个就没个消停的。
都把眼睛瞪得跟乌眼鸡似的!
直直地盯着他身后坐着的那一把龙椅!
呵呵!
面上对着他这个父皇,是左一个“儿臣惶恐”,右一个“儿臣不敢”,实际上,心里面怕不都在盼着他早些死了才好!
自己不过是赐给孙儿一个伴读而已,眼瞧着便要龇牙咧嘴了,还在弘文殿里头动手!
真要等这些个白眼狼当上皇帝,怕是太子一脉,都没一个有活路的!
皇帝阖了阖眼,忍不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又叫皇姐看笑话了,那逆子今日在弘文殿做下这荒唐事,又公然顶撞师长,李老发话,说教不了他了。”
“也罢!我看这逆子读这几年书,也没什么用,连最基本的孝悌和尊师都没学会!我看这学也不必再上了!”
“明年,等朕替他赐了婚,便滚到封地上去,眼不见心不烦!”
长宁长公主抚了抚手中的茶盏,没有开口。
皇子们二十岁加冠成年,不过大婚十七八就可以筹备着办了。
毕竟先成家,后立业。
十七皇子如今才十五,是略略早了些。
不过婚礼办下来,最迟也要等到明年,如此算来,时间上倒也无妨。
不过
长宁长公主笑了笑,凤眸轻抬,看了一眼皇帝:“这事不急,选皇子妃是大事,不能太马虎了,可要本宫将花名册送到惠妃宫中瞧一瞧?”
“到底是替人选小儿媳,本宫这眼神,皇帝你也知道。到时候万一挑花了眼,做错了媒,得罪了人就不好了。”
不提惠妃还好。
一提皇帝更是一肚子的气。
先前胡氏一族那惠妃的亲哥哥,就是被她和她那蠢儿子安插进军营里头去的!
他亲命老三晋王前去负责北征招兵一事,老三这个当兄长的,都不敢在后勤安插人手。
老八和他亲娘倒是能耐得很,手长得能伸到兵部和前线去了!
将那蠢.材王.八犊子安插进去,不但运输粮草这样轻省的活儿没干明白,丢人的事更是一件都没落下!
贪赃枉法、抢占军功,甚至还把大军粮草,偷偷卖给北边儿的敌军!
这和通敌叛国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好在,姓胡的那个蠢.材后头死在了战场上,如若不然,将他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皇帝越想越气,忍不住将手中茶盏狠狠搁在御案上。
他冷哼一声:“让她过目?她也配有那个体面?你看看她教出来的两个逆子,朕指婚,都怕大臣们不乐意将家中女儿嫁过去!”
受封赵王的八皇子,便是被惠妃教成那般轻狂的模样。
兄长薨逝还没过多久,便私交大臣,四处收买招揽党羽,结党营私、觊觎皇位。
底下那个小的,更是蠢笨无脑!
“亏得朕当初还封她惠妃尊位,我看这个惠字,她也配不上了!”
皇帝冷冷笑着,开口便吩咐下去。
惠妃教子无方,责令褫夺惠妃封号,降位为嫔,幽闭宫门静思己过,无诏不得踏出寝宫半步。
至于十七皇子和八皇子两个儿子。
皇帝也一并发落了。
下令降八皇子为安南郡王,封地也改为前几年刚收复的安南,十七皇子则为安顺郡王,封地在崖州,明年大婚之后再行郡王册封礼。
到时候册封礼一过,再将这两兄弟,一同都扔到封地上去!
这旨意一下,便代表惠妃不对,是胡嫔膝下的两位皇子,从即日起便再无争储的可能。
今后最多只能在封地上,安安分分地当一辈子的闲散王爷。
发落完了人,皇帝心底的气儿才顺了些。
瞧见一旁安坐着的长宁长公主,到底是有些愧疚,又命人去开了内库,给皇长孙宣珩和定远侯萧明渊亲赐了不少东西,加以抚恤。
又特命冯公公亲自送过去。
长宁长公主凤眸含笑,连声替两个孩子谢了赏。
又同皇帝说了一会儿话,才推说宫务繁忙,向皇帝告罪,出了乾清宫。
冯公公一路将人送出殿门外。
听着长宁长公主轻声开口:“今日的事,本宫还要多谢冯公公叫人向本宫通传。”
冯公公躬着身子,笑眯着眼:“长公主殿下这可折煞奴婢了,奴婢是怕陛下雷霆震怒伤了身子,况且,小侯爷才进宫就遭受这等无妄之灾,老奴也是为他捏了一把汗呢!”
到底十七皇子身份在那儿,无论如何,定远侯这一遭同十七皇子殿下起了争执,那也得吃些亏。
万一叫旁人知晓了,说不准儿会扣上去一个轻狂犯上的帽子来。
陛下面前就更不必说了!
天威难测啊!
若是让陛下觉着,是定远侯刻意而为之,那多少会叫圣心起疑,怀疑小侯爷是否是个安分的。
好在长宁长公主来得还算及时,方才开口就替自己家里人揽罪,陛下也知晓其中内情,自然会爱屋及乌,顾及着长宁长公主的体面。
不过到底是一脉相承,定远侯狠,长公主也不遑多让。
几句话的功夫,便叫陛下给胡嫔和两位皇子定了罪。
如今二位皇子彻底失了争储的可能,明年又要被遣送到安南和崖州那等不毛之地,宫中的胡嫔娘娘没了儿子在身边儿,娘家又没个靠得住的臂膀
别说是再寻皇孙殿下和小侯爷的仇了,能保住自个儿,都算是不错的了!
冯公公想着方才从萧明渊那处得来的银票,心下一笑。
到底小侯爷这会子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不过是为了维护皇孙殿下,不叫自己个儿受委屈“顶撞”了一下无权无势的十七皇子罢了!
又不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这位小侯爷背后,还站着眼前这座尊佛呢!
他不过是随意卖了个人情,算不得什么。
长宁长公主淡淡一笑:“我这孙儿脾气是有些急了,不过却也不是个随意招惹是非的,罢了,事情都已经了了,本宫也懒得再说了,回头定要将人叫过来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虽是这般说着,长宁长公主面上却并未怒色,反倒满是纵容。
冯公公垂首静静听着,笑而不语。
有什么比帮一个人,却卖出去两份人情更划算呢?
长宁长公主略略说了两句,便淡声开口:“公公留步,好好回去伺候着陛下吧!”
冯公公闻言,这才站在原地躬着腰,余光恭送着长宁长公主的轿撵出了宫门.
陛下训斥胡嫔和八皇子、十七皇子的旨意传得很快。
自然,安抚宣珩和萧明渊的口谕,也让冯公公亲自传到了弘文殿之中。
不过半日的功夫,御前的人来了两趟。
弘文殿的龙子龙孙们心思各异。
但是却也知晓,宣珩这位新伴读小侯爷,看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了。
自然,暂且也没人敢在他们面前触霉头。
宣珩和萧明渊领完旨意谢了恩。
冯公公又近前说了两句话。
“皇长孙殿下今儿早,让老奴带给陛下的话,老奴也禀报给陛下了。”
冯公公眯着眼,含笑开口:“陛下说,承华殿上下都是殿下您的,要如何安排小侯爷住在哪儿,如何差遣下人伺候,那都由着您自己个儿的性子来便是。”
宣珩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欢喜,正打算道谢,却又听冯公公开口。
“对了!还有轿撵的事!”
冯公公笑了笑,却转头看了一眼萧明渊:“陛下说,定远侯出手大方,想来,多给轿夫一些赏钱,轿夫自然也愿意多抬一个人,还请皇孙殿下自行安排便是。”
宣珩耳朵根一瞬间全红了!
眸光闪了闪根本不敢看一旁的萧明渊。
只能故作镇定地直直地看着冯公公,而后一板一眼地颔首道了谢。
第42章 第 42 章【倒V】 就像是……
送走了冯公公。
萧明渊看着自家小皇孙殿下局促地偏过头, 垂眸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萧萧哥哥,该回去用膳了吧”
宣珩心口鼓噪如雷,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连说话都有些懦懦的没底气, 怎么也不敢将头抬起来。
殊不知,他这副羞涩又难为情的模样,叫人看着更想发狠地欺负他一下。
“殿下脚下小心些。”
萧明渊上前一步, 自然而然地揽住自家小殿下的身子,一手稳稳地扶住宣珩的手, 高大的身影紧紧贴在宣珩的后背。
宣珩只觉得背心一烫, 耳根的热烫温度一下子蔓延到全身似的, 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就想逃。
只是想到先前萧明渊曾因为他想躲发过火。
只能按捺住, 有些可怜兮兮地愣愣站在原地, 任人揽着肩头,垂首抿了抿唇,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明渊看着他这般模样, 越发觉得可怜可爱极了!
他轻笑一声,垂首看着怀中闷着不说话, 像是被人提住耳朵的呆兔子似的乖小孩儿。
萧明渊眯着凤眸, 柔声打趣儿地问道:“低着头做什么?难不成皇长孙殿下是丢了什么东西了?要臣帮殿下找找么?”
宣珩抿了抿唇, 把头偏到另一边儿, 闷闷地不说话。
不必去看小殿下脸色, 萧明渊也能想象得出来。
他的小殿下现在定然是羞臊得脸色发烫,一层淡淡的胭脂色染在脸侧,连着耳根脖子都红透了。眼睛也定然是含着水汽乌黑且柔润,像是某种珍贵璀璨的宝石, 被水沁润得亮晶晶的,含羞带怯,漂亮得惊人
萧明渊凤眸微微发暗,想到他的小殿下,对着自己露出那般漂亮的小模样。
心底越发想将他的小殿下,就这样欺负得哭出声来。
“殿下怎么还不搭理人了?”
他俯下身,贴得更近了些,轻笑着逼问道,“问你呢?”
“没萧哥哥你,你别”宣珩羞得都快要哭出声来了,忍不住抬手轻轻抵在萧明渊胸膛上,却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软得像是放在棉花上似的。
“别什么?”
宣珩越是这般纵容,他眼底的火便像是被助长了似的,愈发的盛起来。
萧明渊像是非要逼着人说出什么似的,按住怀里羞臊的小皇孙步步紧逼
“珩儿。”萧明渊压低声音,哑声轻哄着宣珩开口:“乖,说出来。”
小皇孙殿下最是受不住这样温柔的轻言软语。
咬了咬唇,难为情地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哭腔,依言轻声张口:“别别欺负我了,萧哥哥还还有人”
萧明渊心底满意地喟叹了一声。
闻言又忍不住轻笑出声,抬手抚了抚宣珩微微发烫的小脸儿,含笑开口:“想什么呢?人早就被我遣退了。”
小皇孙殿下这般可怜可爱的模样,有他一个人瞧见便够了,哪舍得让外人看哪怕一眼?
萧明渊轻轻揉了揉呆呆抬起头,眼神怔忪发愣的小皇孙,眸中闪过笑意。
他压低声音刻意添了一句:“况且臣不过是怕殿下站不稳扶了一把,就算是叫人看到了,又有什么?”
“臣身为伴读,理应伺候好皇长孙殿下才是,殿下觉得不对么?”
宣珩脸上还发着烫,闻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等回过神来,又胡乱摇了摇头。
他看着萧明渊,认真地开口:“萧哥哥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伴读,但实际上”
宣珩抿了抿唇,哑声继续说道:“实际上萧哥哥对珩儿这般好,还有恩于我,珩儿心底是将萧哥哥当兄长,当亲人一般看待的。”
“珩儿不喜欢听到萧哥哥说什么理所当然的话,也不喜欢萧哥哥和旁人那样离我离得远远的。”
他不喜欢萧明渊像是旁的皇子皇孙们身侧的伴读那般,恭敬有礼,但却被君臣尊卑泾渭分明地隔开。
所以才专程问冯公公,可不可以让皇祖父答应自己,叫萧哥哥陪着自己在承华殿居住。
又偷偷问他,可不可以让萧哥哥同自己共乘一轿,一同前来弘文殿上学。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对伴读的。
但是在他眼里,萧哥哥是特别的。
自然不能同旁的伴读一样!
萧明渊心底简直软成一团了,看着小皇孙这样认真、恳切的眼神。
听着宣珩一句一句地说着,在他耳朵里,几乎如同回应着他心底克制、压抑的隐晦渴望的一言一语。
嘴里像是含了一汪甜软的稠蜜,一直沁到心底,软糯浓稠到连心都被黏着慢了一拍。
他有些无奈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明明小孩儿还没怎么开窍,但是每每说出来的话,都戳人心得很。
大抵宣珩就是有这个本事。
总是能让人猝不及防地,被他用他心上那软软的一角,轻而易举将旁人冷硬的心肠,都软化成一团儿。
自己的珩儿这般难得宝贵,他如何舍得叫旁人夺了去?!
“我知道。”萧明渊哑着声音,温柔回应着自己乖巧懂事的小殿下:“萧哥哥从来没觉得自己只是珩儿的伴读。”
“只是珩儿说得对,萧哥哥对珩儿好,也是喜欢我的小殿下,就像是珩儿喜欢我一般。”
萧明渊含笑道:“所以,萧哥哥喜欢珩儿,对珩儿好,我觉得这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不就是应该的么?”
宣珩看着萧明渊深邃的凤眸,呼吸微微乱了一瞬。
不知道为何,最近老是被萧哥哥这般看上一眼,就心口突突地狂跳。
就就像是生了什么怪病似的。
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没什么事了。
他忍不住按了按自己咚咚直跳的胸口,垂眸稳了稳呼吸。
“怎么了?可是心口觉得难受了?”萧明渊瞧见他的动作,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担忧。
他抬手拉着宣珩的手,轻轻探了一下脉搏,一面仔仔细细地观察小皇孙的脸色。
发觉并没有什么异常,又忍不住抬手想要探一探宣珩捂住的心口。
“没没什么?”宣珩连忙摇了摇头。
他隐约察觉到萧明渊眼底的紧张之色,忙开口解释道:“只是只是方才不知道为什么,觉着脸热了些,可能是有些闷,其实没什么大事的。”
萧明渊垂眸静静听了一会儿小皇孙的心跳。
只是微微快了些,没有什么大碍。
许是午间日头大了,方才又将小殿下逗得急了,这才觉得不舒坦。
萧明渊松了一口气,瞧着宣珩脸红红的,不知道是方才逗狠了,还是外头阳光太盛,他给小殿下穿得多了些热出来的。
他连忙抬手,护着宣珩走到荫蔽些的地方,一面取出锦帕,细细替小皇孙擦着汗。
瞧着宣珩乖乖抬着小脸儿闭上眼任由自己摆弄。
萧明渊忍不住轻声开口哄道:“是萧哥哥不好,方才没觉着外头有些晒。可是觉着难受了?”
宣珩不敢轻易动弹,只轻轻眨了眨眼:“不难受的,只是觉着出了汗,腻腻的。”
小皇孙殿下极爱洁净,日日都要更衣沐浴好几次。
只是眼下还在弘文殿,自然比不得承华殿那般自在。
最多随意用帕子擦擦汗或者换身衣裳,要沐浴还得等着下午骑射课完了,回承华殿才好。
“那日后我让人多备下几套衣裳过来。”
萧明渊轻声开口,看着宣珩额上汗珠都已经擦净了,才又道:“若是珩儿当真觉得难受,得了空,萧哥哥去同几位王爷家的小世子殿下商量商量。”
“皇子殿离得近些,抽空让人事先准备好热水和一间空屋子,叫殿下将就着随意沐浴一番的功夫还是有的。”
他知道宣珩爱洁,旁的事情不说,小皇孙这点儿小小的要求,森*晚*整*理他还是能满足的。
至于怎么商量
萧明渊一笑,这就不是他家小殿下要操心的事情了。
“真的?!”宣珩抬眸,眼睛亮亮地看着萧明渊。
只是下一刻,他又有些犹豫:“只是这样会不会太过麻烦了。”
他倒不是怕别的,只觉得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还让萧哥哥这般费功夫,好像他像个不大懂事的孩子一般,难为情得很。
萧明渊垂眸,揉了揉小皇孙的发顶:“不过是腾个空房间备个浴房罢了,又不是什么靡费的大事。周围皇子殿空屋子多得是,还能腾不出来不成?”
“再说了,我看几位皇孙殿下都是好说话的人,卖给我家小殿下一个人情的事,日后我们又不是还不上,放心,交给我便是了。”
他含笑看着懵懂的小皇孙,大抵这孩子还看不出来。
几位皇子间如今派系分明,毕竟都是宫里头长大的,谁同谁好早就划分好阵营了。
十七皇子那个蠢货便不说了,十六皇子有些心思,倒是拉拢了几个人,其余的年纪还小,互相抱着团儿。
但是诸位皇孙才来宫中不久。
人不生地不熟的,也摸不清楚其他人的深浅。
一个两个,就像是一盘散沙似的,还迷糊着呢!
也就他的小殿下年纪略略大些。
气度身份既能不若于上头几个年轻皇子,又长居宫中,深得陛下宠爱。
辈分上又同诸位皇孙一样,更容易亲近些。
这么好的机会
若不能拉拢几个过来,岂不是让肥水外流了?!
第43章 第 43 章【倒V】 这哪里是堂兄啊……
皇子皇孙们用膳的地方, 都在另一侧的偏殿。
这处宽敞明亮,靠近后面的窗外,还能看到一片幽静的竹林。
习习的凉风一吹过来, 窗外竹影婆娑摇曳, 伴随着细碎的沙沙声,很有一番意境。
往常皇子皇孙们,都是相熟的几兄弟坐在一处, 静静用过午膳,便各自散去。
回宫歇过晌之后, 下午便要同师傅们, 前往宫里另一边儿的演武场去练习骑射。
只是今日。
却有人忍不住瞥向角落临窗那处, 被摆放得满满登登的一桌子菜上。
“燕窝白丝鸡, 挂炉脆皮烤乳猪, 软炸里脊, 福禄金银如意卷”
一旁的燕王世子从头到尾都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内侍们, 将菜一道道从八宝食盒中取出来, 一一摆在桌上。
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捂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不住地在心底暗叹自己命苦。
离他上回吃亲娘做的酱肘子, 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大哥你傻站在这儿干什么?”坐在燕王世子对面的少年皱了皱眉开口。
“你再不动筷, 老三就要把娘给我们做的那罐子牛肉酱全倒进他碗里了!”
他大哥可是平日里吃饭最积极的人了!
怎么今天瞧着同丢了魂儿似的?
少年思忖着, 忍不住顺着长兄的眼神看过去。
这不看不要紧, 一看眼睛顿时也直了!
皇子皇孙们用膳的地方都各自隔了一道简易的镂空屏风,能保证一定的私密性。
如今透过那屏风上镂空雕花的边角,隐约窥视见隔壁那么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
这简直把自己桌上这些,御膳房送来的半冷不热的饭食, 比着像是要被踩进泥里一般!
“这仿佛是大皇孙家的奴才吧?”
燕王府的二皇孙宣琅,忍不住踮着脚,扒在身形敦实的燕王世子身上,盯着不远处那一道道颜色鲜亮、热气腾腾,味道闻着就诱人至极的膳食,喉间忍不住急切地滚动了一下。
“打小在宫里头住着就是方便啊!想吃什么东宫里头的膳房就能弄出来,哪儿像是我们。”他一面咽着口水,一面忍不住嘟囔出声。
皇子殿之中居住的,虽然都是凤子龙孙、天潢贵胄。
但是到底人数众多,皇子殿占地儿也不大。
自然不可能像是东宫那般,能得陛下恩旨,随意设下膳房。
尤其是他们这些方才被召进宫里,还人不生地不熟的小皇孙们。
连分的住处,都是几个兄弟挤在一间殿中!
说好听点儿,是兄弟都同住一处,好照应几分。
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
虽然说起来都是皇孙殿下。
但是他们亲爹是王爷,除了王府世子是正经受了册封的,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其余的兄弟
虽然如今,是能被叫上一句皇孙殿下。
可等新皇一登基,他们这些人只能算是旁支宗室。
亲爹没有给他们请封爵位之前,便最多只能被人称一声:燕王府二公子殿下了。
说到底了,就是外人么!
瞧见有两道人影已经绕过屏风,走过去。
宣琅忍不住拉了拉自家兄长的袖子,小声说道:“别看了世子殿下,难道你还能等着别人分你一两道菜不成?“
“快吃饭,下午还要在马上练射箭呢!到时候你别又一会儿就说饿得没力气!”
燕王世子闻言一顿,一本正经地抬起圆润憨态的肉脸。
“二弟你说得对。”他对着自家弟弟憨憨一笑。
随后格外仔细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
又极为郑重地严肃开口:“既然都是亲戚,那就用不着拘着什么虚礼了。”
“我看大皇孙殿下那桌上膳食挺多的,他们就两个人吃,怕是也吃不完。”
“我去讨两样来,到时候也让二弟三弟你们两个也尝尝。”
说着,燕王世子便一脸认真地转身,稳稳迈步走了过去,徒留两个弟弟瞪大眼,盯着自己兄长勇猛且无耻的敦实背影。
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
被盯上的小皇孙殿下毫无所觉。
只紧紧挨着自家萧哥哥坐在一处。
闷头吃着萧明渊夹到他碗碟之中的东西。
萧明渊含笑看着自家小皇孙用得香甜,心情也好上许多,抬手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地剔过刺,才送到宣珩的碗中。
“萧哥哥你,你也吃些。”宣珩挑了一块儿软炸里脊放进萧明渊碗里,轻声催促了一句。
萧明渊含笑着认真夹进嘴里,细细品味了一番。
余光瞥过小皇孙期待又紧张的神色,凤眸闪过一丝笑意。
却又故作不知,沉声缓缓开口:“这道软炸里脊似乎不大合殿下的口味,膳房怎么会送这道菜过来?”
宣珩脸色不禁红了一下,心底飞快泛起一股隐秘的羞涩。
又忍不住有些紧张地抬头,看着萧明渊问道:“怎么了?萧哥哥是觉得这道菜不好么?那那我下次,叫陈公公别送这道菜了”
他平日里是不大喜欢吃过了油的菜色,总觉得太油太腻,口味重了些。
这道菜本就是他想着萧明渊爱吃肉,私底下同陈德嘱咐了一句。
却没想到萧哥哥看着,似乎不像是十分喜欢的样子?!
难不成他选的,有些不合胃口么?
“好!怎么不好!”萧明渊轻笑了一声。
看着面色紧张闪烁的小殿下,只觉得可爱极了。
忍不住贴着小皇孙的耳畔低声哄了一句:“小殿下亲自让人给我做的菜,合胃口极了,哪儿有不好的?!”
他低声嘱咐了一句:“日后也不许不送,萧哥哥就爱吃这一道菜,珩儿要日日都给我留着才行。”
宣珩耳根红了一下,虽然隐约察觉到,方才萧明渊好像又在逗自己。
但是小孩儿心眼儿实,从不计较萧哥哥使的一些小坏。
只惦记着萧明渊说喜欢吃,日后还要他都留着
便只顾着有些高兴又慌张地胡乱点了点头。
“萧哥哥喜欢就好”小皇孙抿了抿唇,心里甜甜的,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又有几分窃喜,仿佛得了什么很了不得的奖励似的,高兴得又执起银箸,轻轻夹了一小块儿,送到萧明渊碗中。
“你你多吃些,别总是只顾着珩儿”宣珩推了推萧明渊的碗碟,示意他快些用膳。
萧明渊哪里舍得拒绝这么乖巧可人疼的小皇孙,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自然依着小皇孙的吩咐,将小皇孙夹到自己碗中的菜式都一一吃尽了。
本想再同自家小殿下调笑两句,哄劝着宣珩再多吃点儿。
只是到底一旁突然出现的那一道身影,委实是有些敦实和显眼。
那一道直勾勾看过来的灼人视线,就更加让人难以忽视了!
“那个问大,大堂兄安,还还有小小侯爷,宣瑢在在此叨扰了。”
燕王世子宣瑢,憨憨的对着眼前两人笑了笑,拱手作了一个揖。
萧明渊抬眸看过去,只觉得这位燕王世子长相倒是极为圆润憨厚。面上笑呵呵的,瞧着有福气得很。
就是脸皮似乎比他老子还要厚!
瞧着这位皇孙殿下的性子,不像是燕王殿下那样的人能养出来的。
“是宣瑢堂弟?”宣珩对着来人温和一笑,有些疑惑的轻声问道,“不知堂弟前来,可是有话要说?”
他的印象之中,这几个王叔们家中的堂弟,都同自己没多少交情。
平日里连话都说得少,更不要说亲不亲近了!
“原来是燕王世子殿下啊!”萧明渊对宣瑢微微颔首回礼,凤眸之中并未有太多好奇,语调冷淡而疏离。
宣瑢有些局促地瞥了一眼一旁的萧明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小侯爷,好像看自己,有些不太顺眼?
“那个宣玟堂兄和宣珑小堂弟,今,今日怎么没在这儿?”宣瑢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忍不住东拉西扯起来。
心底默默盘算着,要怎么开口,才能让“善解人意”的宣珩堂兄,知道自己的来意。
并且心甘情愿、慷慨大方地成全他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怜堂弟!
“方才冯公公来了,小皇孙殿下饿得快,已经拉着宣玟殿下先去用膳了。”
宣珩还没开口,一旁的萧明渊便已经缓缓抬起银箸。
嘴上一面解释,一面伸向不远处,宣瑢平日里在燕王府最爱的那一道蜜汁甜皮鸭。
三两下拆了骨,只留下软嫩多汁的鸭皮,包裹着紧致弹牙的鸭肉——还是肉最多的鸭腿!
而后当着他的面,在他的注视下,送到一旁大堂兄宣珩的碗中。
做完这一切,萧明渊才抬起头,继续说道:“所以,臣便叫人为我家殿下另外摆了一桌饭菜来,没再去叫二位小殿下挪位置了。”
好不容易同自家小殿下用一回膳,萧明渊也实在不太喜欢有旁人在一旁咋咋呼呼的。
——当然。
萧明渊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满脸憨态,好像没有半点儿自知之明的燕王小世子。
嗯,这也算是“旁人”。
宣瑢面上脸色一僵,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更局促地憨憨一笑。
原原来是他来得不是时候吗?
一旁的宣珩倒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堂兄是想尝尝我们这儿的膳食么?”
宣瑢眼睛亮了亮,转头看向宣珩的眼眸像是闪着星星似的,憨气又讨喜。
“嘿嘿宣珩堂兄,你你都看出来了啊?”
宣珩闻言抿唇一笑,指了指桌上几道没动过的菜式:“我记着四婶婶娘家在北边儿,这几道菜不知道合不合堂弟们的胃口。”
宣瑢连连点头:“合的合的!”
只要好吃的,那就都很合的!
宣珩语调温和地轻声道:“几位堂弟许久不回王府,想必是有些想家了,若是吃着喜欢,明日我再多备两道。”
他抬手,让伺候的宫人,将那几样菜送去燕王府皇孙们那边儿桌上去。
转头便瞧见身为燕王世子的堂弟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谢谢大堂兄!”
这哪里是堂兄啊!
这简直就是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第44章 第 44 章 万字更新奉上【倒v看过……
宣珩性子一向矜持。
即便是以往在先太子面前, 都故作成熟装得像个小大人似的,懂事稳重得很。
在宣玟和宣珑两个弟弟面前。
就更是处处惦记着自己身为长兄,该以身作则, 照顾教导底下兄弟的责任。
唯有在萧明渊面前, 才显出几分懂事又小心的依赖之色,格外地招人疼。
故而宣玟、宣珑两个弟弟在他面前,都显得十分听话有礼。
如今头一回瞧见燕王世子这般又憨又傻, 还没脸没皮的小堂弟。
竟然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宣珩手忙脚乱地上前扶着泪汪汪的宣瑢,又连忙开口安抚着哄了几句。
待将人哄走了, 才忍不住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看得一旁的萧明渊, 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这是做什么?燕王世子殿下又不吃人。”萧明渊含笑开口, 拿着锦帕轻轻擦了擦宣珩额角。
“看你, 怎么还急出汗来了。”
“谢谢萧哥哥”宣珩脸颊微红, 抬着脸任由萧明渊细细给自己拭着薄汗,
看着萧明渊关切的凤眸,又忍不住怪难为情地软声解释道:“我此前与诸位堂弟们, 都不曾十分亲近, 没想到宣瑢会过来同我们说话的”
宣珩幼时便在宫中住着。
小的时候是先太子亲自开蒙。
长大些,太子又求了老太傅, 做宣珩的老师, 故而先前也并未在弘文殿读过书。
只是
先太子薨逝之后, 宣珩日夜伤心, 前头忙着为太子戴孝跪灵, 读书上的事情也耽搁了几个月。
后头渐渐好些。
前朝又屡屡提起东宫不可一日无主,当再立储君一事。
自然先太子的子嗣们住在东宫也不妥,该为新储君腾挪位置才是。
皇帝连番发作了几次。
那所谓的立储,和让先太子子嗣搬离东宫之事, 才渐渐压了下去。
可是就是那么恰好,负责教习宣珩的老太傅,在这个时候不慎惊马摔断了腿,不得不回家疗养。
皇帝本打算给宣珩重新寻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做老师。
可一连挑了几位,不是突然抱病,就是不愿入朝怕牵扯进是非之中。
皇帝一气之下,干脆把底下的儿子都叫来,让他们送王府的皇孙们,一起进弘文殿入学。
这才有如今诸王府的小皇孙们,住进宫中进弘文殿读书的事。
宣珩垂眸,哑声道:“宣瑢堂弟他们以前许是并未曾,离家这么久,大抵是也有些想家、想父母了所以,我,我才擅自做主,挑了几样菜给他们。”
说到这里,小皇孙又有些内疚地抬眼看着萧明渊:“就是那几样菜,也是珩儿给萧哥哥要的”
他有些怕萧明渊会不高兴,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明渊,正要解释什么。
却只听萧明渊轻笑了一声,语调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傻东西!”
萧明渊含笑道:“你若是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如今巴巴地把这把柄递过来,是要我罚你不成?”
宣珩愣了愣,抿了抿唇老实开口:“是我擅自拿自己给萧哥哥预备的东西送给旁人的,是是做错了,萧哥哥不高兴,要罚我,我也是要认的。”
萧明渊闻言,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傻东西,哪里是要认罚
这般实诚讨人怜,分明就是在向他撒娇么!
他的小殿下如此真心相待,萧明渊心底那一点儿微不可闻的醋意,也尽数消去了。
“罢了!”萧明渊轻轻抚了抚自家小殿下的脸,柔声叹了一句,“罚是舍不得罚了,下不为例,日后记着便是。”
宣珩悄悄松了一口气,真当萧明渊不计较了,心底软软的,又忍不住凑近了几分,像是求证什么似的,悄悄贴着萧明渊更近了些。
萧明渊心中大感熨帖,顺着小殿下的心意,任由他凑过来。
又忍不住垂眸,低声调笑着开口:“教你个乖的,你若是方才同萧哥哥说,给燕王世子他们挪两道菜,是为了只同我单独用膳”
萧明渊看着身旁的小殿下突然垂下头,耳朵根儿又红了一片,忍不住在心底笑了笑。
“躲什么?又丢东西了?”萧明渊逗弄了一句。
又抬手垫在小皇孙的脖颈处,开口哄道:“快把头抬起来,就这么埋着头,脖颈待会儿又要酸了,哪儿就这般害羞得要见不得人了?”
宣珩依言抬起头,难为情地低声问道:“萧哥哥,怎,怎么猜到的”
萧明渊垂眸柔声轻哄:“自然是萧哥哥同珩儿想到一处去了,我也只想和珩儿两个人独处着用膳,不耐烦瞧见外人。”
“好不容易同珩儿一块儿进膳,萧哥哥自是不想殿下同旁人搭话,送出去几道菜得个清净倒划算点儿。”
宣珩闻言,心底又甜又软,心中止不住升起一股隐秘而突然的窃喜,叫小皇孙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萧明渊见自家小殿下自顾自的傻乐着,也不再说什么,只轻轻揉了揉可怜可爱的小皇孙,心底柔软又满足。
估摸着小皇孙的食量,约莫也有六分饱了。
午后还要去校场练骑射,马背上颠得慌,吃得太多了反而不舒服。
他抬手替宣珩盛了一小半碗鱼茸莼菜粥,递到小殿下眼前:“乖,再喝点儿这个,春日里头的莼菜鲜嫩,味道极好,珩儿替萧哥哥尝尝看?”
宣珩红着脸捧着小碗儿慢慢喝了一口,细细品味着点点头:“好喝!萧哥哥也多吃些下午要骑马的,吃不饱没力气的。”
萧明渊看着小殿下吃得香甜,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动作优雅而行云流水,迅速清扫桌上剩下的膳。
直到一桌子吃食被消灭得七七八八,才算勉强七分饱。
等萧明渊将将放下银箸,宣珩抬手,也给他盛了一碗粥送过去。
两人坐在一处,细细吃着暖暖的菜粥,竟然也品味出几分别样的鲜甜来。
“萧哥哥。”宣珩捧着小碗,忍不住低声开口,“过几日是不是就要休沐了?”
皇子皇孙们十日一休沐,不必来弘文殿,伴读们也能在休沐日家去。
萧明渊凤眸一闪,心底忍不住轻叹一声,看着宣珩,轻声开口:“珩儿想说什么便说吧。”
宣珩抿了抿唇,软软开口:“我是想宣瑢他们我虽同他们不是十分亲近,但是也知晓,底下的堂弟大多年幼,又自小养在婶婶们膝下,想必在王府里头,也是千娇万宠的。”
“如今足足有一个月都被拘在宫里,不说是这些年岁不大的堂弟,想必王叔他们也是心中百般惦记牵挂。”
看着萧明渊温柔鼓励地眼神,宣珩忍不住羞涩地笑了笑:“萧哥哥只当我心软罢,我想向皇祖父求个恩典,允堂弟们每至休沐,都能回家中同父母团聚一日,也算是聊以慰藉。只是”
他年幼便没了母亲,也是受父王千辛万苦地悉心教养,最能体会舐犊情深几个字。
且不论平日兄弟间是否亲近。
只看今日堂弟宣瑢那般模样,想必也是念家,思念自己的父亲母亲的。
不然堂堂皇孙哪儿能拉下脸来,做出这般可怜模样。
只是
宣珩心底有些忐忑。
皇孙们入宫进学,且常居宫中,本是皇祖父亲自下令的。
自己这般贸然向皇祖父求恩典,先不说底下堂弟们是不是都领情。
驳了皇祖父的旨意,他也怕自己会不会伤了皇祖父的心。
萧明渊眸色温柔地看着自家小殿下,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殿下以为,陛下为何要将诸位皇孙殿下,召入宫中?”萧明渊难得认真地看着宣珩,低声开口问道。
皇帝召诸位皇孙入宫,外间朝臣私心揣测者甚多。
被拿捏住软处的诸位成年皇子们,自然心底也百般思虑。
是不是他们父皇,刻意要以各个府上的皇孙为质,敲打底下儿子们都安分守己一些。
当然,以萧明渊的心思来揣测。
陛下这一步棋确实厉害。
若按私心,皇帝确实是为了宣珩在铺路。
无论是替皇长孙敲打那些心里头有鬼的叔叔们,还是刻意送其余皇孙送到宣珩面前,为其培植宗室党羽。
这都是有利于他家小殿下的。
其次,虽然敲打住了诸位皇子,但是也吊了一根儿胡萝卜在他们头顶上。
送儿子进宫是心疼,但若哪一位皇孙突然得了陛下青睐
都是陛下的亲孙儿,血脉相连,谁知道会不会有讨得老爷子喜欢的呢?
如此恩威并施,又相互牵制,自然叫诸位皇子皇孙们心服口服地乖乖听话。
还说不出什么错处来!
当然,他的小殿下心思单纯些,许是没这么多心眼儿。
但是说不准,却更能摸清楚陛下的心思。
宣珩细细思忖着,缓缓开口:“皇祖父慈爱,许是还有旁的思量,但是我私心觉着,他让堂弟们都进宫住着,大抵还是为了公正二字。”
“父王已经仙逝”宣珩有些难过地抿了抿唇,但是还是认真开口,“储君一事,我知道,先前前朝闹得很是厉害,这原本不该是我多想的,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祖父总归要以江山社稷为重。这些父王在世时,都是同我说过的。”
国本不稳,而江山动摇。
江山动摇,而社稷不安。
宣珩熟读史书典籍,如今年纪也大了,自然知晓其中轻重。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如今身份敏感。
先太子遗孤这个身份,同想要登上皇位的各位皇子皇孙们,都是隐形的敌人。
即便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同诸位早已成年,在朝中已有拥趸的叔叔们相争。
在有些人看来,也是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即便是在弘文殿被人孤立,宣珩也并不难过。
只是有一点点孤独罢了。
当然!
现在有萧哥哥在身边儿陪着,小殿下已经心满意足了。
并不在意往常受过的这些小委屈。
宣珩心底暖了一下,忍不住抬首,有些依恋地对着萧明渊腼腆一笑。
随后继续说道:“储君之位极为要紧,皇祖父自然是要细细考量的。”
不但是诸位皇子,皇孙们自然也是被考校的对象。
在宣珩看来。
皇祖父是一国之君,择选的又是大景朝未来的君王,自然不可能单凭感情用事,再如何慎而重之都是不为过的。
至于皇祖父日后到底立谁为储君,宣珩心里倒是十分豁达。
有能者,自然可以如他父王那般,稳居储位。
若是不能压服众人,那便听天由命便是。
宣珩抿了抿唇,轻声开口:“我都是自己胡乱想的,不知道说得可对么?”
萧明渊一笑,缓缓抬手,轻柔地抚了抚宣珩的发尾,声音微哑:“殿下心思澄澈通透,说得很好的,不必害羞。”
“圣心难测,陛下是如何想的,本就无人得知,若要我论你方才所言的对错,倒有些张狂了。”
宣珩没旁的心思,只从大义上理解。
陛下此行,自然是公正无比。
别说萧明渊,旁人也不可能寻出地方驳回他的话。
虽然这些见识是有些天真纯善了,似乎也有些浅薄。
但是
君王本无相。
谁又能揣测得出上位者真实的想法呢?
谁又能定义,皇帝该怎么当呢?
他的小殿下,既然学的是圣人之言,显的是贤德仁善之相。
那自己自然该教小皇孙。
学会如何用煌煌正道,压制住那些鬼蜮伎俩。
如何用仁义道德,叫人心悦诚服。
“不过有一点珩儿说得极对。”萧明渊含笑,压低声音,刻意更温柔了两分,鼓励自家腼腆害羞的小皇孙。
“陛下慈爱,自然是心疼皇孙们的。”
“珩儿能想到皇孙们惦念父母,对他们思亲之意感同身受,陛下自然也是会通情达理的。”
萧明渊柔声细细教导着自己的小殿下:“珩儿若是心里想去做,那去做便是。大不了珩儿私下同陛下开口,若是陛下答允了,自然很好。”
“若是若是陛下心中另有考量,此举,也不会损伤陛下颜面。”
宣珩细细思忖着,竟然找不出半分缺漏。
他抬头轻声“嗯”了一句。
随后忍不住依恋地轻轻蹭了蹭肩头,低声羞涩地开口:“谢谢萧哥哥珩儿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
萧明渊勾了勾唇,垂眸瞧着乖巧懂事,眼含依赖地小皇孙,眸中闪过一丝熨帖。
他的小殿下心思能单纯良善,也并非莽撞无知。
知是非而不世故。
这便已经很好了。
最要紧的是
萧明渊闭了闭眼,心中止不住的发软发烫。
宣珩信任他。
心中有什么便会同他说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知道老老实实地开口同自己求教
这般乖巧懂事,听话好学的学生。
谁又舍得不喜欢呢?
“乖了,还有半个时辰呢,珩儿陪我去歇歇晌吧!”
眼见着小殿下的眼睛微微垂着,已经有些犯食困了,萧明渊叫人进来伺候漱口净手。
他亲自端茶服侍宣珩漱了口,一面柔声哄着:“殿下起得早,午时没旁的要紧事,定然是要睡会儿的,不然缺了觉,怕是会长不高的。”
宣珩已经有些迷瞪瞪的了,他这个年纪,本就容易犯困。
这几个月都睡得不好,昨天夜里萧明渊哄着小殿下,才勉强睡了个囫囵觉。
今日读了半日的书。
又被萧明渊哄着,吃了不少补养身子的膳食。
如今胃里暖暖的,靠在萧明渊身边儿,便不自觉犯困了。
只是心里惦记着方才说的话,还迷迷糊糊念叨着:“还还没同皇祖父请安呢。”
陛下要上早朝。
宣珩孝顺,都是午时或是下午下了学,去皇帝跟前儿叩头请安的。
今日还要说要紧的话,宣珩怕耽搁了,撑着不肯睡。
“哪里就这般着急了?离休沐还早着呢,明日去说也来得及的。”萧明渊抚着小皇孙的后背,轻轻拍哄了两下。
“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还要同我逞强,讨罚不成?”他低声训了一句。
见小殿下委屈地蹭了蹭自己肩头,埋着自己的脸,隔着衣裳,鼻子轻轻哼了两声。
像是小狗讨饶似的,可怜可爱得很。
萧明渊又忙将宣珩揽在怀中抱着,压低声音柔声哄着:“睡吧,我抱着殿下回去,校场离东宫近些,未时一刻起来也不晚的。”
“唔,谢谢萧哥哥”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地消失在小皇孙的嘴里,转眼间,竟已经安稳地贴着萧明渊的胸膛睡过去了。
萧明渊一笑,稳稳抱起怀里轻飘飘的小殿下,走出弘文殿.
未时。
宣珩已经睡得饱饱的,养足了精神。
简单的去浴殿沐浴更衣一番,等换上骑装出来,还有一刻钟的余裕。
萧明渊替小皇孙束了个马尾,瞧着眼前添了两分英气的清俊少年,满意地点了点了头,牵着宣珩的手,慢慢走出承华殿。
宣玟宣珑两兄弟早就换好衣裳,在外头等着了。
瞧见兄长出来,宣珑凑上前,摸了摸宣珩身上的兔绒氅衣。
“哥哥怎么还穿着这个,是觉得冷么?”
宣珩揉了揉弟弟毛茸茸的发顶:“马背上风大,出汗了容易受凉,珑儿还没到学骑马的时候,下午日头大,可以少穿些。”
宫中皇子皇孙大多十岁开始练骑射。
像是宣珑这般的小孩儿,往常多是随着武师傅们,学些强身健体的拳脚路数。
最多眼馋了,被师傅抱着在马上慢慢溜一圈儿,并不会吹风。
宣珑闻言,却不依了,闹着要内侍也给自己穿上一件和哥哥一样的衣裳。
宣珩无法,只能嘱咐着宣珑,若是觉着热,便要脱下来。
又嘱咐伺候的宫人内侍们看顾好宣珑,才算是安抚好了属倔驴的弟弟。
到了校场之时,大多皇子皇孙们都已经按照年纪,分做两批,站在不同的地方。
宣珩照旧将弟弟宣珑送到他的武师傅跟前儿,才带着萧明渊去马厩里头牵马,带上惯用的弓箭。
今日是练习在马上射五十步外的固定靶。
武师傅讲了几句要领,又示范了几次,便让皇孙们各自练习去了。
师傅们则是在一旁观察,时不时上前纠森*晚*整*理正一番。
比起上午在弘文殿时,校场上面相对自由。
众位皇子皇孙之间的派系,也体现得更加泾渭分明。
“宣珩堂兄!”一脸圆润的燕王世子宣瑢牵着马,缓缓朝着宣珩他们走过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瞧着比宣瑢要小两岁的孩子,眉眼间同他也有几分相似。
宣瑢瞧见宣珩,便憨憨地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午时宣珩堂兄分给我们兄弟几个的膳食很好吃,我想着该过来道声谢的,顺便带弟弟们给堂兄问个安。”
“这是我二弟宣琅,这是宣珀,是我三弟。”
说话间,宣瑢已经极为迅速地将自己身后的两兄弟介绍给宣珩。
而后又扯着两个弟弟:“快叫人!”
“哦!”两个少年懵里懵懂地乖乖对着宣珩见了礼。
又喊了一声“大堂兄”。
瞧着虽然愣头愣脑的,也乖巧听话得很。
“二位堂弟免礼。”宣珩闻言连忙抬手,虚扶了一把。
他对着两位燕王府的堂弟温和一笑,轻言细语地缓声开口:“几位堂弟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礼。”
“对了,几位堂弟都没带伴读进宫么?”
他方才瞧着宣瑢他们,连牵马都是自己牵的,也没叫个宫人内侍,跟在身侧伺候着。
宣瑢笑了笑,憨憨地开口:“原先在王府是有伴读的,但是都是我外祖家的兄弟们。”
“听说我们要进宫读书,几个舅母都舍不得,就就全都接回去了。”
一旁的宣琅忍不住冷哼一声:“切,在王府的时候天天赖在我们家住着,一听要进宫就跑,没义气!这样的伴读我们也不稀罕!”
宣瑢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轻声道:“宫里是没王府自在,但是师傅教得很好,比王府的西席先生讲得好多了。”
“我们父王临行前也交代过,叫我们兄弟三人在宫中,只好生读书便是,不必管旁的。”
他年岁比弟弟们大些。
也知道,在宫里头,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些才行。
此刻,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宣珩,鼻尖冒着汗,吞吞吐吐地替自己弟弟打圆场。
宣珩心底生出几分酸涩之意。
伴读好歹还有机会十日回府一趟。
这般家中父母,都舍不得他们如此辛苦。
想必燕王叔和王妃婶婶他们,只有更心疼孩儿的。
“无妨,不过是咱们兄弟间的闲谈罢了,不必忌讳太多。”约莫是察觉到宣瑢眼底的小心翼翼,宣珩忍不住出言温声安抚了一句。
一旁的萧明渊倒是觉察出来,这小胖子心里那点儿小心思。
不过眼见着宣珩与这几个“好堂弟”,眼下相处得不错。
倒也懒得戳穿燕王世子,在他家小殿下面前装乖卖可怜的小把戏。
几兄弟正说着话。
一旁有人打马过来。
“大哥,你们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呢?”宣玟笑着开口。
而后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信步走上前来。
等站到宣珩身侧,他才转头,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打量着站在宣珩身侧的燕王府一众人。
宣瑢眸底闪过几分警惕之色,脸上憨憨的神色猛地收敛起来,圆润的小胖脸莫名生出几分畏缩和小心。
宣瑢的圆润样貌很有辨识度,宣玟很快便想起来。
这是燕王府的世子和皇孙们
燕王
同二王叔秦王,三王叔晋王都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
前几个月为了立储之事闹得风风雨雨。
也不是没有人提过几位年纪最长,资历最佳的嫡皇子。
只是几位王叔一直都“老实”得很。
连平日里最放纵的秦王殿下,都下令闭门谢客,没半点儿空子能钻到。
自然有心思的投机者,便只能把眼睛放到其他皇子们身上了。
若说几位王叔真的对储位毫无心思,宣玟是半分都不信的。
不过眼下都装作毫无心思,如今自然也只能一装到底了。
一旁的宣珩淡笑一声:“不过是聊些闲话罢了,我方才看了一眼,二弟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过来了?”
宣玟回过神,听着宣珩这般问道,眸中闪了闪。
为何过来
自然是瞧见不该出现在宣珩身边的人,竟然出现在他身侧了。
先前其他皇孙从不与他们几兄弟亲近。
今日倒是奇怪,燕王府上的几个皇孙,竟然都凑到他大哥跟前儿来了。
他身为宣珩的二弟,自然要为心思单纯的兄长“把把关”了!
心中飞快闪过这些念头,宣玟面上却还是一派兄友弟恭的谦逊之色。
他含笑看了一眼宣珩:“我惦记着大哥的身子,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先前大哥病了多日,皇祖父也都同武师傅下过口谕了,叫大哥好好修养身子,不必急着前来练习骑射的。”
“今日大哥便还是同往常一般,骑着马走两圈便是了,射箭太耗费力气,弟弟怕一个不防,会损了大哥的身子。武师傅那儿大哥不必忧心,自有弟弟,去替大哥说情”
“不必了。”宣玟话音未落,一旁便传来一道冷淡生硬的回拒声。
宣玟脸色一僵,眸中闪过一丝阴沉。
只是转眼却见是大哥身侧的那位新伴读,身为定远侯的萧明渊开的口。
晨起萧明渊在弘文殿设计十七皇子,三言两语激得对方大失分寸落入圈套,最后触怒圣上,被重重惩处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宣玟也不敢同这位脾气不大好的定远侯,在明面儿上撕破脸皮。
一时间只能将满腹烦躁和阴郁之气,尽数咽下去。
萧明渊上前揽住宣珩的肩侧,力道轻柔地引着自家小殿下转过身子,将视线从宣玟身上移到自己面前,才垂首细细替宣珩理了理衣裳。
等做完这些,萧明渊才自然而然地抬起头,看向宣玟:“二殿下有心了。”
“不过,如今殿下身侧有我这个伴读,自然不敢再劳烦二殿下分心惦记。”
“臣的骑射功夫还算拿得出手,也会看顾着我家殿下,今日,便不必劳烦二殿下再去同武师傅们说情了。”
萧明渊神色颇为冷淡,言语也并不十分委婉,仿佛就像是直接把“多管闲事”四个字,甩在宣玟的脸上一般。
连没头没脑的宣琅都瞧出来几分不对劲了。
凑到自家大哥跟前儿,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用眼神示意,要不要先撤!
宣瑢不动声色地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这些被送进宫里头读书的皇孙们,年纪都不大。
又都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
正是没心没肺,又喜欢争强好胜的时候。
在弘文殿里头有师傅拘束着还好。
到了校场上,没武师傅看着,私下你来我往打打闹闹,自然就熟识起来了。
偏偏往常,只有身为皇长孙的宣珩,似乎并不爱骑马射箭,还得了陛下偏爱,允诺不必受师傅们考校。
宣瑢心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按理说,他二伯秦王、三伯晋王,同他们亲爹燕王,和先太子殿下一样,皆为中宫嫡支。
不论旁的,单顾及着往日情分,也该更亲近些。
他父王在自己进宫前,也专程嘱咐过。
若是大堂兄宣珩有什么话吩咐过来,叫他们兄弟几个要尽量听从。
想必秦王府的宣琼、宣瑜,晋王府的宣琪,也都得过相似的嘱咐。
只是如今……宣琼他们几个傻小子,倒是同五叔家的宣璃没心没肺的混在一处。
宣瑢不是傻子,反倒心思通透伶俐得很。
这位宣玟堂兄方才说的那些话有什么猫腻聪明人都听得出来。
宣玟脸色忍不住白了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宣珩。
却见宣珩此刻被萧明渊,近乎独占一般揽住双肩,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好伴读”,只留下一道背影对着自己。
竟然对萧明渊方才的话,没有半分反应。
更别说要替他这个亲弟弟,告诫这个出言不逊的外人!
萧明渊抬起凤眸,冷冷看了宣玟一眼,深邃如墨的双眸,比数年前宣玟第一次见到的更锐利森寒。
并且……
毫不掩饰尖锐敌意和带着驱逐意味的警告!
他心底猛地一阵发寒!
方才那一瞬,他甚至觉得……如果这位定远侯手上有一把刀,恐怕会直接将利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原……原来是这样。”宣玟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最后一点儿力气,勉强笑了一下。
他眼神躲闪地垂下,掩盖住眼底的不甘和畏惧。
“既……既然今日有小侯爷照看着大哥,那……那我就不叨扰了!大哥,我先同伴读一起去练习了。”
匆匆告了一声罪,宣玟再不敢多停留一刻。
还没等宣珩回应,便转身像是遇见恶鬼般的逃开了。
躲在自家大哥身后的宣琅,跟着自家大哥大眼瞪小眼,而后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就跑了?”
宣瑢也松了一口气。
圆润的肉脸跟着颤了颤,没有方才那般紧绷了。
他就说嘛!
单看萧明渊今早面对那般嚣张跋扈的十七皇子,都能不落于下风。
想必是不会让宣珩堂哥吃什么亏的!
要说起来,虽然萧明渊看着有些吓人,但是宣瑢倒也不是十分害怕。
至少在大堂兄面前,这位小侯爷只是有些不好相处,难以亲近。
但只要能抱紧大堂兄大腿便好!
看在宣珩堂兄的面子上,至少小侯爷不会对他们有太大的敌意,顶多就是无事。
就像是盘踞山林的猛虎,并不会多给地上一只草蚱蜢一个眼神。
反倒是那位宣玟堂兄
许是宣瑢有几分小动物般的直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阴森森的。
往常在弘文殿,对方似乎同宣珩堂哥也并不是十分的亲近。
对着谁都笑吟吟的模样,但是不经意总能让人察觉出一丝阴郁的感觉,就像是毒蛇一样。
不过好在父王先前只同他交代过,要听宣珩堂兄的话。
至于宣玟么他不大喜欢,还是少相交为好!.
“萧哥哥,你亲自教我射箭吗?”小皇孙眼睛亮亮地看着萧明渊,含了几分窃喜般的开口问道。
宣珩方才背对着宣玟,并未察觉到自家萧哥哥和二弟的眉眼官司。
只是听见萧明渊说了句要教导自己骑射,心底正欢喜呢,便听二弟宣玟说与伴读去练习。
不过自己这二弟向来自有安排。
况且萧哥哥似乎也同他脾气也有些合不来
嗯,不在一处待着也好!
萧明渊抬手轻轻抚了抚小皇孙的发尾,方才面上的冷淡尽数消融。
凤眸含着笑意,看着自家小殿下:“嗯,既然随珩儿来了,我自然要将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好好教一教我家小殿下。”
“怎么?珩儿难道是怕我不如武师傅们心细,教不会你么?”
“当然不是!萧哥哥自然,是比旁人都厉害的。”宣珩轻声说着,又有些犹豫地看向萧明渊。
“只是我已经有一段时日没练骑射了,怕是会拖萧哥哥的后腿。”
宣珩幼时身体便弱,小时候三天两头受凉发热,直到十岁才慢慢好些了。
先太子也是因为顾惜自己这长子的身体,直到十一二岁,才允许宣珩练习骑射。
在习武一事上头,也并不对长子十分严厉。
故而宣珩在骑射上并不十分精通。
只是能骑马拉弓。
准头上,便比不得二叔三叔家的几个自小习武的堂弟了!
马上骑射以前倒是练过三十步远的,只能说表现平平,能不脱靶就是了。
今日还是头一次练习五十步外的靶子。
方才武师傅教学之时,他试了两次,连将弓拉开都有些吃力
若是往常便罢了。
可在萧明渊面前,宣珩心底总归是有些害怕,自己在萧哥哥面前丢脸拖后腿。
萧明渊瞧见小皇孙可怜巴巴的眼神,便已经忍不住心软了。
他想着自己替小殿下更衣之时,瞧见那单薄得有些吓人的削瘦身形。
心中只能余下“心疼”二字。
这样的身子,别说骑马拉弓。
就是轻轻碰一下,揉一下,萧明渊都怕碎了一般。
哪里狠得下心,怪他的小殿下拖后腿。
“你这话,是又要戳我的心不成?”萧明渊闭了闭眼,忍不住疼惜地抚了抚自家小殿下单薄的后背。
他嗓音微哑,垂眸柔声哄了一句:“你如今的身子,还想着要拉弓?也不看看你胳膊上都瘦得快只贴了一层皮似的,哪里能碰那些?”
萧明渊说着,又将宣珩缩在一边儿的手牵起来。
“别躲。别以为我没瞧见你方才拉弓,手心是不是都勒红了?”萧明渊低声训道,见小孩儿乖乖任由自己牵起手,才收起吓唬人的模样。
掀开宣珩手一看,果真右手手心红了一片,看着吓人得很。
好在没有破皮,并不是十分严重。
萧明渊心疼地轻轻揉了两下:“都这样了还想拉弓,招我训呢?破了皮又怕疼,殿下干脆叫我心疼死算了!”
说着,萧明渊忍不住作势惩罚般地轻飘飘拍了了一下,力道轻得像是在轻抚,又连忙拉着揉了揉柔。
宣珩被捂得手心发烫,听着萧明渊训了两句,心里不觉得难受,只是又暖又难为情。
他红着脸,轻声解释了一句:“我我方才没觉得疼的,只是被勒了两下而已,不难受的。”
说完,宣珩又生怕萧明渊误会自己不愿听话。
连忙又开口,用哄人似的语气,抬眼同萧明渊撒娇讨饶:“萧哥哥,你别生气!我听你的,今日不练就是了好不好?”
“就就是武师傅那边儿我等会再去说一句”
萧明渊抬眸,安抚似的抚了抚小孩儿的后背,随意开口:“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这些人我都认得,你不必管他们。”
皇宫之中,御前侍卫大多出自龙禁尉和锦衣卫,值守巡视各处。
校场上这些武师傅,却都是陛下从京师三营之中挑出来的。
都上过战场,有战功、实权。
官职或许比不上在龙禁尉和锦衣卫里头吃香,但是身上都有些真功夫。
恰巧。
萧明渊先前在京师三营里头都待过,在北地还带他们其中一些人,打过仗立过功。
算是他们曾经的半个上司。
如今一眼扫过去,倒是有好些个,都是在军营里头见过的。
京师三营里头,没有人不认识定远侯萧将军。
知道萧明渊来当皇长孙的伴读了,几个曾经的旧部同袍,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人了。
也没人敢在这位杀神面前班门弄斧,都躲着这边儿走呢!
萧明渊自然察觉到了,心底还挺满意这些人的“识时务”。
“乖。”他牵着自家小殿下的手,缓缓走到马前。
萧明渊引着小殿下抚了抚马上鬃毛。
而后含着笑开口:“臣今日没挑到好马,就只能委屈一下殿下,允臣与殿下共乘一骑了。”
语罢,便抬手轻轻一揽,将宣珩一把带上马背。
第45章 第 45 章 堂兄和小侯爷的感情真好……
小皇孙心中微微一惊。
察觉萧明渊也上了马, 心下才略微安定了些。
“萧哥哥要怎么教我?”宣珩一动不动地僵着身子。
明明才上马,还没活动开呢,小皇孙殿下便已经感觉有些出汗了。
尤其是萧哥哥竟然像是小孩儿似的, 将他抱上马来。
宣珩耳朵根止不住发红
他只有小的时候, 实在是蹬不上马背,父王才会亲自将他扶上马去。
从他十一岁有了自己的小马,学会独自一人就能上马, 便再也不曾让人这般这般抱着上来了。
“放松一些,这么紧张作甚?”萧明渊轻笑了一声。
而后轻轻扶住宣珩清瘦柔韧的腰背, 语调沉稳地出言指导:“腰背别绷太紧, 挺直就好了, 太僵硬了会难受。”
宣珩腰腹瑟缩了一下, 听着对方严肃认真的语气, 下意识照着萧明渊的话动了一下。
果真腰背上没方才那般用力, 也没有往常那般觉得累人了。
“萧哥哥,是这样么?”
小皇孙极少听到萧明渊这般沉稳严肃的声色。
又是头一回与人共乘一骑。
心底难免怕学得不好, 萧哥哥会嫌自己有些笨
察觉到宣珩略微有些紧张, 萧明渊忙柔声开口安抚了两句:“乖,珩儿做得很好。”
“你现在身子有些虚, 人也轻飘飘的, 一个人在马背上控马, 怕是有些累人。”
“臣先带殿下慢慢骑两圈, 等熟练一些, 再慢慢教授殿下,可好?”
宣珩身子本就弱,眼下还没将养回来呢!
本就不能立刻干骑马射箭这等费力气的事。
如今带着他家小殿下上马,不过是先哄着小殿下玩儿罢了。
萧明渊柔声劝哄着, 轻轻拉起宣珩的手,引着他牵着马儿的缰绳。
宣珩老老实实地依言照做,听着耳朵边萧明渊的温声软语,果真渐渐没一开始那般紧张了。
有萧明渊在马上细细教他。
小皇孙殿下又是个敏而好学的性子,不多时便将萧明渊教导的诀窍悉数掌握。
坐在马背上,只需一个轻扯缰绳,小腿肚子夹一下马腹,便能让马儿同自己心意相通一般,让快就快,让慢就慢。
而且,还比以往更省力气,也不觉得十分累人。
跑了几圈儿之后,宣珩眼睛亮亮的,轻轻拉了一下缰绳,让马儿脚步慢下来。
“萧哥哥,原来骑马也没这么难啊!”小殿下有些意犹未尽地开口。
宣珩往常身子弱,平日里对骑马射箭之事也不大上心。
毕竟武师傅们教授皇子皇孙们骑射,也只能言传无法身教。
许多细节。都是要自己慢慢去琢磨体会。
宣珩在这上头总是比不得宣玟他们,自己领悟又慢得很,先太子和陛下又顾惜他的身子。
反正皇子皇孙学习骑射,只为了强身健体罢了。
又不是真要子孙们上阵杀敌。
自然无需太过较真。
眼下是他头一回领悟到了骑马的乐趣,心里不免有些高兴。
又忍不住对萧明渊越发钦佩和依赖。
萧哥哥怎么这般厉害呀?!
好像什么都会
萧明渊凤眸含笑,感受着怀里的小殿下欢喜和雀跃,语调柔软:“是珩儿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对小孩子要时时记得夸赞和鼓励,越夸才能越聪明!
萧明渊教导自家小殿下的时候,从不吝啬鼓励溢美之辞。
“不过”萧明渊看了小殿下晕红的肌肤,和隐隐被细汗打湿了的柔软发丝,凤眸暗了暗。
而后轻声开口:“今日已经练了快有一个时辰了,殿下怕是也渴了饿了,眼下日头又晒得很,珩儿先随我一起下去歇上一歇。”
他说着,抬手接过宣珩手中的缰绳,轻轻扯了扯,将马赶到遮光的树荫底下。
下了马,取了马背上挎着的水囊递给宣珩,又拿布巾略略擦拭了一番宣珩脸上的细汗。
小皇孙原本在马背上还不觉得,等落了地,才发觉腿已经有些发软了,喉咙也渴极了。
接过水囊,正要往嘴里灌,却又听萧明渊开口:“小口小口慢慢喝,不许一口使劲儿猛灌,小心别呛着了。”
宣珩便老老实实地捧着水囊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过了一小会儿,觉着喉咙没那么难受了,宣珩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萧明渊。
方才萧明渊在马上也说了许多话,想必嗓子也干得很,小皇孙心里惦记着。
犹豫了一下,将水囊又递过去:“萧哥哥,你也喝一些吧!”
萧明渊垂眸看了一眼小殿下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下熨帖极了。
“多谢殿下。”萧明渊含笑道了句谢,抬手接过水囊就着喝了两口,解了几分渴便又还给宣珩。
瞧着小殿下接过水囊,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萧明渊忍不住垂眸:“怎么了?”
宣珩回过神来,心下猛地一跳,而后连忙垂眸低声开口:“没没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往常也有过和萧哥哥同饮同食的时候。
就是方才他竟然觉得萧哥哥喝水的模样,看得让人觉得也渴得厉害无端地叫人有些心里慌慌的。
心口又像是生病了一样,突突突一直跳
宣珩莫名觉得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只小心翼翼地藏进心里。
“就是就是觉着腿有点儿软。”小皇孙嗫嚅着找了一个理由,心底又止不住觉得有些愧疚。
他这样算不算是在骗萧哥哥
萧明渊皱了皱眉,正要低下头查看一番。
一旁却钻出来一个圆润的人影:“大堂兄,还有小侯爷。”
来人嘿嘿一笑,正是燕王世子宣瑢:“我刚才在那儿看你们过来了,想着大堂兄骑马应该挺累,我这儿正好带了一把竹椅,要不大堂兄先坐坐?”
说着,宣瑢从背后提出来一个结实的小椅子,撑开放在宣珩身后。
又对着两个人憨憨地挠了挠脸,眯着眼,模样无害老实得很。
宣珩一愣,校场外头也有专供皇子皇孙们歇息的屋子。
若是累了,遣人同武师傅说一声,便可自去歇息。
不过
自己随身带着一把椅子的宣珩倒是头一次见。
他忍不住回忆了一番。
似乎平日里在校场上,也极少瞧见宣瑢的人影。
原来
宣珩看着自己堂弟圆润的身材,眼底忍不住闪过几分笑意。
竟然是悄悄在这些地方躲清闲呢!
“多谢宣瑢堂弟了。”宣珩温声道了一句谢,坐了下来。
宣瑢笑了笑,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萧明渊。
见这位小侯爷没什么不耐烦的表情,反倒十分自然地蹲下身子,极为细致地替宣珩查探身子,甚至还亲自给宣珩细细揉着腿肚子,动作格外自然。
他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知道自己眼下算是立了一份功劳,算是半个“自己人”。
“萧哥哥!”宣珩轻轻按住萧明渊的动作,低声讨饶似的开口:“我已经不难受了,你回去再看好不好?”
有外人在,他不喜欢萧明渊对着自己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
他自是知道自家萧哥哥是心疼自己,才这般照顾自己。
但是,他总怕旁人误会了什么。
落在旁人眼里,说不定就会觉得自家萧哥哥这般模样,是在讨好于他。
即便是不敢当着面对自己和萧哥哥说什么,难免背后会轻慢议论他的萧哥哥。
萧明渊抬眸,看着小殿下又心疼又内疚的模样,心下忍不住一软。
他的小殿下这是怕他受委屈了不成?
便真有人瞧见又有何妨?
他如今还觉得,自己对宣珩还不够好,非要等待来日,让他的小殿下能够受天下万民供养,那才算是略略合适些。
不过眼下萧明渊也明白自家小殿下的心意,自然不忍心就此辜负了。
“大堂兄和小侯爷的感情真好啊!”一旁的宣瑢颤了颤肉脸,满眼都是羡慕。
这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他对自家家里那两个傻弟弟都没这么心细过。
顶多也就帮两个弟弟扛一扛事儿,有什么好吃好玩儿的,记得留弟弟一份就是了。
宣珩闻言忍不住抿了抿唇,压着心里莫名的羞涩,轻声应了一句:“我与萧哥哥自幼便是相识的,萧哥哥是很好。”
夸完了萧哥哥,宣珩瞧见萧明渊含笑的眼神,又忍不住心底有些发慌。
耳根发红地飞快撇开视线。
眼神游移着又看向一旁的宣瑢:“我记得方才宣琅和宣珀两位堂弟不是同你在一处么?怎么如今”
宣瑢挠了挠脸,有些心虚地开口:“我太胖了,不大会骑马射箭,就躲在这边儿树荫后面,免得被武师傅瞧见了,没想到堂兄你们竟然过来了。”
岂止是不会骑,有时候宣瑢连上马都上不去。
“宣琅和宣珀倒是喜欢这些,往常都是他们两个在一处玩儿的。”
宣瑢看了一眼宣珩,腆着脸上前,谄媚开口:“大堂兄,明日那个午膳”
宣珩忍不住笑了笑:“堂弟若是有什么想吃的,直接与我说便是,加两道菜的事情,举手之劳罢了。”
宣瑢嘿嘿一笑,像是讨到鱼的肥猫一般,飞快报了几道菜名。
而后看了一眼一旁的萧明渊,很是识趣儿地笑着道完谢,就告辞了。
等他欢欢喜喜地走到校场另一头,却猛地听到身后有人轻嗤一声。
“哟!这不是宣瑢堂兄么?”那人打马走上前来,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形圆润的宣瑢。
眉眼间满是厌恶和敌意。
“宣璃?”宣瑢抬眼看了看对方。
这个五王叔家的小子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讨人嫌得很。
平日里宣瑢不大喜欢和对方讲话,总觉得对方脑子不大好,嘴巴也讨人嫌得很!
万一和他待久了,怕会变得和他一样蠢!
果然,还没等宣瑢说什么,那宣璃便已经阴阳怪气地开口:“啧啧!又去当别人的小哈巴狗了啊?”
“这回讨到什么好东西了?”
“别是别人吃剩下不要的狗骨头吧?!”
第46章 第 46 章 萧哥哥是要……
宣瑢抬眸, 看了一眼面前满脸妒意的蠢货。
他忍不住在心底摇了摇头。
难怪父王说五王叔没什么脑子。
如今这么一看,还是口下留情了!
这岂止是蠢,简直是又蠢又毒, 摆出这副没人要的野狗模样给谁看呢!
——还叫得这么大声!伤人耳朵得很。
宣瑢抬手随意掏了掏圆润的小耳朵, 肉肉的脸上面无表情,根本就没有多给对方一个眼神。
笑话!
人怎么可能听得懂狗话呢?!
“让开,狗叫什么呢!”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娘说过, 宫里头蠢人多得很。
让他在宫里,不要和傻瓜说话, 更别说是傻狗了!
宣璃并未听见宣瑢嘟囔了什么, 只以为对方是怕了。
便居高临下地垂着眸, 眼神轻蔑地看着宣瑢, 像是鹌鹑似的从自己身侧挪开。
心下忍不住冷笑一声。
罢了!
原本就是个废物, 就算是燕王府的几个小子都站到宣珩那一边, 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如今已经笼络住了秦王府的宣琼和宣瑜,还有晋王府的宣琪。
比起面前这个傻不愣登还肥头大耳的宣瑢可强多了!
宣璃心下阴沉沉地思忖。
就算是嫡子嫡孙又能如何。
太子那般有能耐, 不还是说病就病, 说没就没么!
其余几个嫡皇子便更不必说了,根本就没有能担得起储位重任的!
算起来, 除了秦王、晋王和燕王。
就他父王, 吴王的年纪最长, 又战功赫赫, 在朝中威望, 也不输于其他诸皇子。
如何就不能争夺太子之位了?!
偏偏老爷子还惦记着死人不放!
旁的倒也罢了,如今还给宣珩这个没用的废物,派了定远侯这么一个伴读!
若非如此,燕王府的那几个见风使舵的蠢货, 如何会突然倒戈向宣珩?!
不过
宣璃思忖着这两日父王传进来的消息,心下忍不住生出几分得意。
萧明渊这个定远侯到底只是个外人。
宣珩如今能霸占着东宫,靠着的,还是他母族郑国公府上下,在背后撑着。
好在郑国公府的人,都不怎么聪明。
稍微设个套儿,就上赶着往里头钻。
如今朝野上下,满是弹劾郑国公和常轩的折子,怕是住在宫里头的宣珩,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若是能找个机会将那位矜贵的皇长孙也拉下水
想必老爷子,便不会再死死盯着东宫这一亩三分地不放了!.
萧明渊才带着自家小殿下到了靶场。
一个小内侍便悄悄凑上前来,在萧明渊耳边说了几句话。
“怎么了?”宣珩有些奇怪地看向萧明渊。
这内侍他没什么印象,但是瞧着不像是承华殿的人。
萧明渊转头,抬手温柔而克制地抚了抚自家小殿下的发尾。
而后柔声开口:“这是皇子殿的宫人,我午时不是说,要给殿下在皇子殿周围寻一处地方做浴房么?”
“眼下已经找着了,就在宣瑢他们住处附近。”
“殿下日后若是想沐浴,那处的热水,白日你在弘文殿读书这几个时辰,森*晚*整*理我都叫人一直备着,方便得很。”
宫里头不比外面,想要处处都布着眼线,还是有些勉强。
不过借着替宣珩立一个浴房,略略收买几个下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明渊向来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
尤其是皇子殿的各位皇子皇孙派系林立,又各怀心思。
眼下他的小殿下,至少还要在弘文殿读一两年的书。
这些个皇子皇孙之中,又难免会存在一些,如同十七皇子那般心思歹毒,又或者是脑子不好使的蠢货,想要给他的珩儿下绊子。
果真。
方才这内侍前来,说的就是吴王世子宣璃,方才与宣瑢争吵。
言语神色间,似乎对燕王府的小皇孙们,同自家小殿下交好之事,多有不满……
萧明渊凤眸微微一凉。
吴王对储君之位觊觎良久。
当初先太子还在之时,便能窥视一二。
还有在北元之时,那郑国公府的常轩,为何脑子蠢到侮辱北元王妃和公主?
还闹得如此声势浩大、沸沸扬扬,惹得满朝文武上下一片哗然。
旁人或许不知道,萧明渊却早就让人顺藤摸瓜查过了。
无非就是朝中几个起了心思的王爷,引着人设下了圈套罢了!
那个时候
离太子薨逝,也不过个把月的时间。
这些人便已经等不及,要对郑国公府上的人下手了。
自然,常轩是蠢,栽到这上头,也实属活该。
但是背后之人明里是对郑国公府的人动手。
实际上,何尝不是为了要对东宫一系“永绝后患”呢?!
萧明渊垂首,看着自家小殿下纯善乖巧的小脸儿,心下又软了下来。
回来之前,他也曾想过。
自家小殿下性子单纯良善,这血雨腥风般的皇权争斗,怕是不会适合他的珩儿。
但是宣珩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
先太子嫡长子,又得陛下爱重疼宠。
即便是他家小皇孙殿下,没有丝毫的争储之心,在诸位皇子皇孙眼中,也是碍眼的眼中钉、肉中刺。
莫要说是旁人,怕是东宫之中,都有人对自家小殿下起过不该有的心思。
如若不然,陛下不会专程加派人手到承华殿之中。
也不会一定要让自己去做珩儿的伴读。
“多谢萧哥哥。”宣珩红着脸低声道了句谢,心底又甜又暖。
萧明渊一笑,盯着小殿下可怜可爱眼巴巴的小模样,忍不住逗弄了一句:“就这般谢我一声便罢了?”
宣珩愣了愣,还以为萧明渊真要要些什么。
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抬眸看着自家萧哥哥:“我不知道萧哥哥喜欢什么,不不然搭浴房的银两我来出”
萧明渊凤眸含笑:“又要给银子?看来皇长孙殿下的体己钱不少啊!舍得都给我么?”
宣珩没听出来其中的戏谑之意,认认真真地轻声“嗯”了一句。
“虽虽不是很多,但是萧哥哥若是要,珩儿自然是舍得的。”
他知道萧明渊不缺银两。
今日萧明渊给御前的冯公公递银票的时候,宣珩隐约瞧见了,是一百两的银票,还不止一张。
宣珩身为太子嫡长子,每年的俸禄为五千石,折算下来,也不过两三千两银子罢了。
再加上皇帝时不时的厚赏贴补。
这些年来,手里头的体己也有七八万两。
虽然听着是挺多,但是宣珩在宫里头住着,时不时也是需要打点赏赐一二的。
他又没个生财之道,再多的银子花着花着,也便留不住了。
若是将自己的银子都放到萧明渊的手中,宣珩心里头倒还踏实些。
有萧哥哥管着他的俸禄,他自然是舍不得多用的。
说不准,比在自己手中还留得住些
宣珩心底思忖着,丝毫没察觉这样想有什么不对。
反正在他的心里,萧哥哥总归是不会害他的。
“傻东西!”萧明渊忍不住笑了一声,轻轻抚着自家小殿下的发尾,心底一片熨帖。
他凤眸暗了暗,状似无意地调侃了一句:“真的全都给我了,日后珩儿说不上媳妇儿怎么办?”
宣珩愣了愣,听着这句话莫名有些不高兴。
“我还要给父王守孝,娶妻之事,还早,珩儿还没想过。”宣珩轻声开口。
他面上犹豫了一下,又忍不住可怜兮兮地看向萧明渊:“萧哥哥是要打算娶妻了么?”
以萧明渊的年岁,其实也是时候该相看着了。
先前在国公府的时候,秦夫人也曾经问过两句。
不过都被萧明渊含笑推拒了。
他只说自己已经有主意了,不用劳烦秦夫人再替他操劳。
秦夫人知道自己这个侄儿性子孤傲得很,又长大了,怕是有自己的想法。
况且,宫中,又还有长宁长公主在,定然也要替他盘算婚事的。
好在如今萧明渊立了功、封了侯爵,任凭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也挑得起。
她这侄儿又要在宫中陪皇长孙伴读,平日里也不得空。
秦夫人便只由着他自己做主罢了!
免得又像是先前她那弟弟那样。
好不容易求到安华郡主那般端庄贤惠的夫人,却又凑成了一对怨侣。
萧明渊垂眸,看着小皇孙眼底压抑着落寞,隐忍又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心里止不住地发疼。
他不过是想逗弄两句,没想到竟叫小殿下有些伤心了。
萧明渊闭了闭眼,只觉得眼前的人是来克他的!
罢了!
眼下他的小殿下还小。
萧明渊也还没做足准备。
若真有一日,他要同宣珩在一处,自然是光明正大、毫无顾忌才好。
若是不能,至少也要替自己和小殿下留些后手才行。
“娶妻之事,萧哥哥自然也不着急。”萧明渊垂首,又故作随意地柔声逗弄着小皇孙。
“毕竟,眼下银子也都花在珩儿身上了,萧哥哥这几年怕是也要说不上媳妇儿了。”
宣珩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
但也知道,萧明渊对自己说的这是玩笑话罢了。
心底总归是有些闷闷的,将这事记下了。
萧明渊哪儿舍得他不高兴。
温声又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将小殿下哄得眉眼舒展,才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长乐宫的人也过来传话。
说是长宁长公主,已经在长乐宫摆好了晚膳。
陛下晚些也会去长乐宫。
请皇长孙和萧明渊下学之后,一同去长乐宫用膳。
“罢了!时辰也不早了。”眼见校场上其他人已经开始检验今日功课,再过半个时辰,也该下学了。
宣珩今日还没练过旁的,自然不必再去。
萧明渊抬手牵着自家小殿下的手,柔声哄道:“今日陛下恩赏抚恤,是该早早前去叩谢才是。”
他随手招来一旁伺候的内侍,去同校场的武师傅告了声假。
随后,萧明渊便看向长乐宫的女官。
含笑开口:“还请姑姑替我同外祖母告罪一声,我与皇长孙殿下先回去换身衣裳,立刻便过去向陛下和外祖母请安。”
第47章 第 47 章 见家长!
萧明渊与宣珩沐浴更衣之后, 便去了长乐宫。
长宁长公主早就在宫里等了多时了。
见两个孩子来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忙不迭上前扶了二人起身,又命人上了茶水点心来。
见皇帝还没过来。
长宁长公主索性便拉着萧明渊和宣珩, 在殿中陪着自己说会儿话, 来打发时辰。
“听说,陛下已经允你陪皇长孙在承华殿住着了?”
“你可命人传信回去,打点好行李送进宫里来了么?”
萧明渊听着长宁长公主问话。
含笑开口应道:“多谢外祖母记挂, 午时孙儿便命人去收拾换洗衣裳了,想必晚些就能送来。”
“况且, 皇长孙殿下周到得很, 承华殿上下伺候的宫人们也尽心。”
“一应什么东西都预备下了, 连这身衣裳, 都是殿下替孙儿备好的。”
长宁长公主抬起凤眸, 看了一眼萧明渊身上的玄色锦衣, 忍不住勾了勾唇。
“这样式果真是御造司的手艺,尺寸也合适。”
“珩儿细心, 竟然比本宫想得还要周到。”
“长公主殿下谬赞了。”一旁的宣珩面上依旧谦逊得很, 只是耳根有些发烫。
这不过是前日,他知道萧明渊要做自己的伴读。
宣珩心里惦记着。
怕日后萧明渊万一哪日来了, 到时候留宿宫中, 总归要有换洗衣裳备着。
便传话让人提前赶制了几身出来。
好在那几日, 正巧御造司, 在做北征归朝的各位将军的官服。
宣珩还费了些力气, 命人去打听了一番尺寸。
做出来的衣裳才合适贴身得很。
方才见萧明渊穿着这一身衣裳,也并不曾说什么。
小皇孙殿下还以为自家萧哥哥没发觉。
却没想到,他竟在长公主殿下这处说破了。
宣珩心底有些难为情,不大敢看身侧的萧明渊。
只对着长宁长公垂眸回着话:“我不过是随口吩咐一句罢了, 是底下人尽心,不敢居功。”
萧明渊闻言,便知道自己小殿下,这又是害羞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身侧的宣珩。
果然便见他的小皇孙殿下,耳朵根已经又红了,眼见着鼻尖儿都已经冒出细汗来,简直是可怜又可爱!
萧明渊只抿唇一笑,并未开口说什么。
可心里面却止不住的发软发烫!
亏得先前他家小殿下还说什么。
若是自己不愿当伴读,他去求陛下收回成命。
结果早就悄悄命人,替自己赶制好衣裳,在承华殿中备下了
这傻东西果真是专程来磨他的!
“外祖母快别说这话了。”萧明渊怕自家小孩儿难为情,转头接过话茬。
他看向长宁长公主,含笑道:“孙儿这才回京不过两日呢,外祖母都赐下好几回赏赐到国公府了。”
“姑母都说,再过一阵子,怕是整个萧国公府都要装不下了!”
长宁长公主看着萧明渊,抚了抚手中的手炉,忍不住轻叹一声。
凤眸满是温柔慈爱:“我只怕少疼你两分,日后下去了,也难同你母亲交代。”
“外祖母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萧明渊声色微哑,忙上前劝道,“您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孙儿还年轻,许多地方,还要求外祖母,替孙儿周全呢!”
今日长宁长公主去乾清宫的事情,萧明渊早就从冯公公那处知晓了。
还有早先的安平侯府,和他父亲萧文英被教训的事
萧明渊本就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
当初自然没打算,就此放过裴家人。
只是没想到那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宁长公主便已经惦记着这些,一并都替他报了仇
长宁长公主心下一暖,含笑看着萧明渊:“自然,在宫中有什么事,尽管来寻本宫便是。”
“还有你们二人在承华殿之中,有什么缺的短的,也来我宫里说一句便是。”
萧明渊自是柔声应下了。
一会儿话的功夫,外头便有人传话,说陛下御驾快到长乐宫门外了。
几人起身前去迎驾,刚要躬身问安行礼,皇帝已经先一步开口免了。
“朕来晚了,不知道皇姐,还给朕留没留饭呢?!”皇帝上前扶起长宁长公主。
“哪里晚了。”长宁长公主笑了笑。
“珩儿和渊儿他们,也才过来不久,正陪着本宫这个老婆子唠闲话呢!”
皇帝转头,瞧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宣珩和萧明渊。
见今日宣珩的脸色看着红润润的,精神也是极好。
尤其是那眉眼湛湛,满是温和的孺慕之色
皇帝心头轻叹一声。
每每看着自己这长孙,肖似他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品行也是如此的温和端正,良善仁厚。
这孩子年纪又小,幼时失了母亲,如今太子又
说起来,可怜见儿的,眼下除了自己能庇护一二,又有谁能再替他多谋划半分?!
好在如今,自己替孙儿挑的伴读不错!
知根知底儿,又如此尽心。
能借着萧明渊这小子的手,好好敲打敲打底下的那些皇子皇孙们也好。
免得有些眼皮子浅的,成天只盯着自己人窝里斗!
皇帝很是欣慰地看着两个孩子,言语间,透着对后辈的亲昵。
“都是自己家里人,在这长乐宫里,便只当朕和皇姐是寻常家里的长辈便是,不必太过拘束了。”
“还有皇姐,平日里若是得空了,尽管将渊儿招来说说话!”
“都上了年纪了,正是该尽享天伦之乐的时候,莫要拘着那些不中用的繁文缛节。”
长宁长公主自然含笑应诺。
说话间的功夫,又命人张罗着摆好了晚膳。
得了皇帝的口谕,几人一一入席。
萧明渊才挨着宣珩,端坐在下首的席位上。
方才一坐下,萧明渊看了一眼桌上的席面儿,他心下又止不住一笑。
一旁的长宁长公主含笑开口:“听说承华殿的膳房,最近调了几个新人过去。”
“本宫方才问了一句,才知道珩儿这孩子得了新的食补方子,正在调理身子。”
她抬起凤眸看了一眼宣珩,眸色温柔:“这是本宫,照着你们膳房的菜谱备下的,不知道味道如何,待会都好好尝尝!”
宣珩心下忍不住有些动容。
长宁长公主虽然是他的姑祖母,往日也时不时有些照拂。
但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关系不远不近的小辈。
平日里,也并不曾替萧哥哥尽过几分孝道和心意
如今她这般心细的慈爱关怀,也是自己沾了萧哥哥的光。
他年幼没了母亲,记得幼时皇祖母还在的时候,倒也如此关爱过他几分。
只是如今时间太长了,已经不大记得了。
今日见长宁长公主这般慈爱温柔的模样,心下也止不住有些酸涩。
“多谢长公主殿下”宣珩起身深深揖了一礼。
听得长公主含笑叫他免礼,才略带羞涩地坐回原位。
转头不经意瞧见一旁笑而不语的萧明渊,心下又是止不住地生出几分莫名的欣喜和难为情。
小皇孙殿下抿着唇坐在那处,呆愣愣地垂眸盯着眼前的膳食,悄悄压抑着心口溢出来的暖意。
直到上首皇帝开口说用膳,一道银箸将前面的菜肴,夹送到他的碗碟之中。
“殿下先尝尝这个。”萧明渊凤眸轻抬,看了一眼自家小殿下,神色自然地布着菜。
就像是往常两人一同在一处用膳一般,仿佛没瞧见一旁布膳的宫人,一应都亲力亲为。
宣珩这才慌忙抬起头,抬眼看着萧明渊。
有些着急地小声开口:“谢谢萧哥哥,我我自己也可以的,你你别”
萧明渊笑了笑,垂首轻声道:“害羞什么,外祖母特意替我们安排的席位。”
“知道你这些天胃口不好,让我坐在你身边儿,好多劝着殿下吃些。”
“这本也是伴读的分内之事,不妨事的。”
他同宣珩这两日在宫里头关系亲近,又不是什么秘事。
小殿下亲近信重自己的伴读。
自己身为伴读,尽心伺候自家小殿下。
这本也不是什么奇事。
宣珩如今年纪还是小了些,身子骨也弱得很。
萧明渊怜惜自家小殿下,并不打算戳破心里那层窗户纸。
只想等宣珩再大些,身子也被自己养得好了。
等着自家小殿下开了窍,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便好。
但是他也没打算做贼似的遮遮掩掩。
宫里头闲话本就多。
那些风言风语,有时候也不过是旁人利用起来,拿来煽风点火的武器罢了。
若是泰然自若,不去管还好,遮遮掩掩的,反倒叫人以为有什么猫腻把柄。
果真,这边儿宣珩正有些难为情地还想说什么。
便听上首的长宁长公主笑了声:“陛下,瞧瞧这两个孩子,用个膳还偷偷在底下说悄悄话呢!”
“怎么了?可是这菜不合胃口么?”
宣珩耳朵根一红。
食不言寝不语,他向来守规矩不曾出过差错。
如今听着长宁长公主的调侃,心下只觉得确实有些失礼。
正欲开口解释,一旁的萧明渊已经开口了:“回陛下,外祖母,是臣见皇孙殿下似乎想吃臣这边儿的菜,但却没好意思同宫人说。”
“臣便自作主张,想要替殿下亲自布膳。”
萧明渊面上一派从容,缓声开口:“殿下如今的膳食方子是臣寻来的,本就要仔细搭配着才能见效。”
“臣求陛下和外祖母赐个恩典,今日便撤了布膳的宫人,由臣替皇孙殿下布膳便好。”
皇帝朗笑一声:“这还要求什么恩典?都说了不必拘礼了,你们年轻人爱自己动手,随意便是。”
“多谢陛下。”萧明渊谢了恩,转头又择了一道蟹粉豆腐皮包子,送到自家小殿下面前。
“谢谢谢萧哥哥,你也吃些。”
宣珩无法,他自己向来是拗不过萧明渊的,更何况如今皇祖父都发了话了。
小皇孙自己心里,自然也是喜欢萧哥哥这般心疼照顾自己的。
只能压着心头的甜蜜和羞怯,也替萧明渊挑了些吃食过去。
又低头将萧明渊夹过来的菜色,自己一一都吃尽了。
第48章 第 48 章 子不教,父之过
一顿晚膳下来。
萧明渊估摸着, 将宣珩和自己喂得七分饱,便渐渐缓下动作了。
而后一面听着上首的长宁长公主,同陛下搭着话, 时不时柔声回应一两句。
陛下本就对萧明渊十分满意。
如今一顿饭的功夫下来, 瞧见萧明渊对宣珩如此尽心照顾。
就连一饮一食,都十分留意,旁的事情上, 便更不必说了。
心下看着萧明渊越发慈爱。
言语间也越发和蔼,仿佛已经将人当做自家晚辈了一般。
萧明渊自是知道, 陛下如今的疼爱, 不过是加注在“爱屋及乌”和“惜才”这两个缘故上头。
面上只有越发温和谦恭, 进退有度才好。
正说着话的功夫。
一个不起眼儿的内侍, 从殿门角匆匆溜进来, 悄悄走到御前冯公公身侧。
萧明凤眸轻轻扫了一眼, 又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
那个内侍
若是没看错,应当是在弘文殿里头见过的。
果然, 冯公公瞧见那内侍, 便悄悄跟着那内侍退了下去。
不多时,只在一旁听着那内侍说了几句话, 便猛地变了脸色。
将人挥退便急急地走到皇帝身侧。
“陛下。”冯盛躬身垂眸, 在帝王面前小心开口禀报。
皇帝皱了皱眉, 看了一眼一旁的长宁长公主, 淡声开口:“皇姐又不是外人, 直接说罢!”
“是。”冯公公欠了欠身,眼中含忧:“是方才皇子殿那边儿的宫人传话过来,说是”
“说是,吴王世子殿下今日下学回了宫, 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了几坛子酒,非要请秦王府和晋王府两家的小皇孙们吃酒。”
“不曾想,吴王世子殿下吃醉了酒之后,便浑说了几句醉话。”
“一个不防,又同其他几位小皇孙殿下吵了几句嘴便,便动了手。”
皇帝皱了皱眉听了几句,到这儿已经压不住火气,面色骤然沉下来。
宫中虽不禁酒。
但是皇孙们年纪都还小,这个年纪本就不宜贪杯。
更何况,还闹出酒后生事,言行无状、竟然还动手打人的丑事来!
“皇孙们可有伤着了?”一旁的长宁长公主见状连忙问道。
冯公公忙开口:“伺候的宫人们尽心,发觉不对立刻便上前将人拉开了。”
“皇孙殿下们,眼下也都并无大碍,就是”
冯公公苦笑一声:“就是那吴王世子殿下醉得厉害言语放肆了些,不但出言辱骂了另外几位殿下,还还在皇子殿,替吴王喊冤呢!”
此言一出,别说是皇帝了,就连长宁长公主面上的神色,也不太好看了!
吴王先前因为私交大臣之事,被陛下当廷训斥,后又禁足王府。
这本是前朝的政务,落不到后宫里头。
但偏偏今日又出了吴王世子殿下,在宫中读书的时候,喝醉了酒,又是如此地大放厥词!
这哪里是在替他和他父王喊冤叫屈。
这分明就是在打陛下的脸么!
前一个这么做的
长宁长公主记着,似乎是郑国公府的那位,同萧明渊也差不了几岁的小将军。
就因为封赏之事,抱怨了几句,便已经惹得陛下龙威震怒了。
如今这吴王,本就碰的是皇帝的死穴。
逼着已经年老,且方才失了爱子的皇帝立储。
那不是想要为父分忧。
那是觊觎皇位!
亏得这些人,一个个成日里暗自揣摩上意,时时将“伴君如伴虎”挂在嘴边儿。
真到了该小心谨慎的时候,又一个个都跟昏了头似的,没半点儿眼力见儿!
“真是放肆!”皇帝猛地一拍桌案,深沉的龙眸之中,已经满是杀意。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众人见皇帝如此龙威震怒,自然惶恐不已,纷纷跪地求道:“陛下息怒!”
长宁长公主也在一旁连声劝道:“陛下!陛下息怒,小孩子不懂事,醉酒说了几句胡话罢了,如何能当真?”
“再说了,前朝的事情,别说是底下的皇孙了,就连本宫也弄不大明白。”
“许是几个孩子吵了几句嘴,又说了几句气话,吴王小世子心里觉得委屈了,才念叨了几句家里人,并不为别的。”
“你是他们的皇祖父,孩子年幼无知,出言训个一两句,教他们学会如明辨得了是非便罢了,万莫要动气,保重龙体才是要紧的!”
皇帝沉着脸,面上略微缓了缓,到底还是不大好看。
长宁长公主见他已经收敛了怒容,心下松了一口气。
转身瞧见底下跪着的宣珩和萧明渊,又有些心疼般地开口。
“你瞧瞧,两个孩子都还在呢!陛下这一生气,倒也不怕吓着他们了。”
长宁长公主状似嗔怪地开口,又朝着宣珩轻轻招了招手。
“珩儿,快快过来,给你皇祖父奉盏茶,再劝你皇祖父两句,叫他莫要动怒了。”
宣珩看了一眼一旁还跪着的萧明渊,心下有些担忧。
“去吧!同陛下好好说说。”萧明渊低声哄了一句。
这个时候,有这么一个孺慕乖巧的小皇孙在一旁站着,皇帝心底才会略略好受一些。
这本也是萧明渊一早便预想好了的。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
知道吴王世子宣璃,对自家小殿下心存不满,他自然是容忍不得的。
十七皇子那般张扬跋扈,在宫中还有亲娘做靠山,萧明渊都舍不得自家小殿下受半分委屈。
更何况吴王是什么东西?!
早就已经受陛下训斥,被淘汰出局的蠢货。
那吴王府上的宣璃不过是进了宫,笼络住了几个小皇孙,便真觉得自己仿佛天命傍身了!
宣珩这些日子在弘文殿受排挤,背后也少不得这蠢物在私底下出力。
索性萧明渊,还是更喜欢一劳永逸。
吴王手底下的人不是很喜欢用“醉酒吐真言”的伎俩么?
那他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萧明渊眼见着自家小殿下起了身,捧着热茶缓缓走到陛下跟前儿。
他知道自家小皇孙,许是不在意这段时日,受到的那些被人孤立,受人排挤作弄、冷眼旁观的苦楚。
但是萧明渊偏偏性子毒,又睚眦必报记仇得很!
他家小孩儿是心好、良善不记仇,不代表他就不记着这些了!
有气么,自然是越快出越好。
希望明日宣璃再看到宣珩的时候,能够记着些教训。
明白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皇祖父请用茶。”宣珩将茶奉到皇帝手中,也不大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道理。
只近到皇帝身前,抬手轻轻抚着皇帝的后背心,垂眸轻声劝着:“皇祖父别生气,父王以前就同珩儿说了,皇祖父年纪大了总是动怒,对,对身体不好的。”
宣珩说起太子,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
喉间止不住哽咽了一下,又勉强压住,开口细细劝着皇帝。
“珩儿珩儿年轻,不大懂事,没办法替皇祖父和父王分忧,只是”
“只是如今父王不在了,珩儿该替父王尽孝,也该替父王多看着皇祖父些。”
“只求,只求皇祖父,您您能保重着身子,父王如今虽已经仙逝,但是还是忧心皇祖父您的,珩珩儿,也是忧心您的”
小皇孙眼圈红红的,压抑着哽咽的声音,一句句的劝。
别说是皇帝,就是旁人听了,心下也止不住的落泪。
一旁的长宁长公主已经拿着手帕,掖了好几次眼角了。
皇帝听得嗓子也哑了,他拉过宣珩的手,抬手轻轻抚了抚孙儿的侧脸。
“好孩子,快别哭了。”
皇帝看着眼前的宣珩,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太子还在世的时候,是时常都劝他,让他少动怒,保重龙体。
如今才过多久?
他现在想起来,心底也是一片哀恸。
旁人只瞧见他倚重长子,心疼皇长孙。
仿佛当其他皇子皇孙当外人似的。
却也不瞧瞧,诸位皇子皇孙之中,谁又是真的如太子这般。
是真心实意地敬他爱他,没成日里只盯着他坐下这把龙椅,知道要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重!
底下的那些个皇子,就算只有太子十分之一的贤德仁善。
能静下心来,在朝中安稳历练,做出几件漂亮的实事出来。
他身为帝王,难不成就真的舍不得立储么?!
成日里,就只知道玩儿些勾心斗角的下作手段,同自己的兄弟们争得个你死我活!
哪个君王,希望自己的后继之君,是这般模样的?
皇帝轻叹一声:“朕已经不气了,不过是些不肖子孙罢了!”
“皇祖父这辈子能有你父王和你这么两个懂事的孩子,已经是足矣,旁的都是老天爷降下来的孽债!”
“其实,方才姑祖母有句话,珩儿这两日想着,也想向皇祖父进言。”宣珩抬眸,眼眶还是红红的,看得皇帝忍不住有些好笑。
这孩子,眼睛都红得像是兔子似的了。
竟然还急着要求情不成?
“你说说看?”
宣珩记着萧明渊说过,此事应当私下开口。
正巧如今离皇帝也近,便低声将“乞求皇祖父恩典皇孙们休沐之日回府”之事,细细同皇帝说了。
皇帝闻言,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宣珩,又看了一眼底下还跪着的萧明渊。
语调微沉:“此事,是你一人想出来的?”
宣珩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确定皇祖父是否会答应这件事。
只是觉得眼下都说道这处了,既然皇祖父不生气了,那该劝的话要说,该求的恩典自然也不能拖着。
“回皇祖父的话,是珩儿想出来的。”宣珩老老实实地的垂首认下。
心底只想着,若是皇祖父答应了,这自然最好。
若是皇祖父不愿意,此事也当由自己一力承担。
倏而,皇帝看着宣珩朗声一笑:“好好好!果真是个好孩子!”
“你是众皇孙之长!常言道长兄如父,珩儿如今知道,为诸位弟弟开口求情求恩典,是已经长大了!”
皇帝眼中含笑:“既然如此,朕过两日会下旨,允所有在宫中进学的皇孙们休沐那日,可回王府与父母团聚。”
“不过吴王世子宣璃这件事情,朕却也要小惩大诫一番!”
皇帝说着,面色又逐渐转冷,对着一旁冯公公开口:“就按方才皇姐说的话来办,冯盛!”
冯公公立刻上前:“奴婢在。”
“替朕去太医院传旨,命太医好生给吴王世子醒醒酒!”
“明日再挑几个典仪官,送到吴王府上去,命吴王好好学一学规矩!”
子不教,父之过。
既然是皇孙年幼不懂事。
那该罚的人,就只能是罪魁祸首了!
第49章 第 49 章 萧哥哥多教……
从长乐宫出来。
已经过戌时了。
皇帝前朝政务繁忙, 已经先一步回了乾清宫。
长宁长公主也知道,萧明渊和宣珩明早还要早起读书。
不敢多留二人,在她宫里陪伴太久。
只心疼两个孩子。
又忧心这春日里, 夜晚风大寒气又重,森*晚*整*理 怕宣珩和萧明渊着了风寒。
便特地命人,将自己常坐的暖轿抬来。
那暖轿用了厚厚的帘子防风,里头还有个香炉熏着, 暖和得很。
一路在里头冻不着人。
将两个孩子送上轿撵,命人专程护送着回了承华殿。
长宁长公主才算松了一口气.
萧明渊揽着自家小皇孙殿下坐在轿中。
见宣珩并着同自己紧紧挨坐在一处, 面上还满是喜色, 抿着唇不住地笑。
他凤眸不由地软上了几分, 忍不住抬头抚了抚自家小殿下顺滑的发尾。
“偷着乐什么呢?”萧明渊垂眸温柔笑道。
“有什么高兴的事, 能叫你笑成这样?怎么殿下, 也不与我说说?”
宣珩抿唇一笑, 倚着萧明渊的身子,又往前面凑了凑。
“皇祖父答应我的请求了过几日, 宣瑢他们, 便能回去了。”
萧明渊凤眸止不住闪过一丝笑意,这傻孩子。
方才险些都将他吓了一跳呢。
陛下分明前一刻, 都还龙威震怒不已。
旁人这个时候, 恨不得能逃多远逃多远, 只要能明哲保身就好。
他家小殿下偏偏傻傻地凑上前去, 还要替旁人求请求恩典。
不过
也正是宣珩这般宛若赤子一般的单纯心思, 才叫陛下觉得诚挚动容。
旁的时候,指不定陛下还要衡量几分。
方才开口,倒正撞对了时候!
萧明渊心底止不住轻叹一声。
他家的小皇孙殿下心思纯善,所以有时候, 反而更加通透,总是在不经意的间戳人心得很。
如此倒也好!
那些阴私之事,自家小殿下沾染不得,他自然是要替对方,在暗地里处理干净的。
他的小皇孙殿下,只需要干干净净的,一步一步按照他的安排。
走到本应该属于他的高位上,稳稳地坐好,便足矣。
“殿下今日做得很好。”萧明渊垂首看着宣珩,柔声夸奖了一句。
又拉着宣珩的手,如同良师一般,细细引导:“陛下方才也说了,长兄如父。”
“殿下本就要比诸位皇孙们年长一些,他们在宫中,又远离父母亲人。”
“日后殿下可以时常关心一下诸位皇孙殿下。一则,尽一尽兄长情谊,就像是对燕王府的皇孙们那般。”
“二则,如此,也是为陛下分一分忧。陛下日理万机,总归有看顾不到的地方,殿下多照看几分,陛下也能省心几分。”
眼下被送进宫里的皇孙们,都已经渐渐年长记事了。
将来就算不能承袭父辈的亲王爵位,照例也是要封个郡王爵的。
眼下若是能笼络住,日后有的是好处。
宣珩点了点头,只是又有些迟疑:“萧哥哥说的话,珩儿都明白的。”
“只是我与诸位堂弟都不大熟络,万一他们也不喜欢我”
萧明渊轻笑一声,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倨傲:“殿下要他们的喜欢做什么?”
他垂首凑在自家小殿下耳边,柔声调侃了一句:“珩儿有我喜欢便够了,想旁人的做什么?”
宣珩耳根一红。
抬眼看着萧明渊眉眼含笑,凤眸温柔又含着几分戏谑。
又是这样萧哥哥老是喜欢这般逗弄他
只是,虽然心里头知晓,也有些难为情,他还是止不住面色发烫,心口也莫名止不住地砰砰直跳。
“怎么了?”萧明渊垂眸,见小孩儿呆呆地拿着水汪汪的黑亮眼睛,又这般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看。
呆兔子似的,仿佛怎么“欺负”都不知道跑似的。
宣珩回过神,不敢看萧明渊的脸。
只愣愣地盯着他的下巴。
顿了顿,还是鬼使神差地哑声道:“我方才是想,有萧哥哥喜喜欢,自然是够了”
小皇孙说完也不抬头。
只是心底想着,他喜欢这句话,便要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却不知道这句话,简直像是点火一般,撩得人心底发烫发热。
宣珩毫无所觉。
还软着声音,细细同人求教:“但但我还是怕他们不,不大愿意听我的话。”
“萧哥哥我该怎么做你,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萧明渊凤眸微沉,听着耳边小皇孙殿下含着依赖的软声细语,险些压不住心里的火。
只是小孩儿对自己越是这般依恋和信任。
萧明渊便越发心疼和怜惜他的小殿下。
更舍不得自家小殿下受半点儿委屈。
他闭了闭眼,刻意压住了火,手上温柔而克制地轻轻抚了抚宣珩的后背上的发尾。
随后面上,仿佛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
“殿下是皇长孙,又是诸位小皇孙的长兄。”萧明渊一面克制地轻抚自家小皇孙,一面温声指引。
“身为长兄和皇长孙,自然要有长兄和皇长孙殿下的威仪。”
他看着宣珩略带疑惑的眼神,细细说道:“即便是珩儿日后,需要关心其余年幼些的皇孙们,但是也不必与所有人都十分亲近。”
“像是燕王世子殿下他们那般的,珩儿自然可以以诚相待,但是若是遇见吴王世子那般不听教化的,该拿出皇长孙和兄长的威仪,尽到教导之责便足矣。”
宣珩想了想,开口轻声问道:“是要‘恩威并施’么?”
他看了一眼萧明渊,声音有些微哑:“父王以前曾经教过我的说对弟弟们不能太过宠溺纵容”
“即便疼爱,也要立一立兄长的威严,两者兼并,才能使人顺服,日后,对臣子也应当如此”
说到太子,宣珩心中总是有些不大好受的。
“殿下说得极好。”萧明渊自然看出来宣珩眼底的难过,忙开口柔声哄了一句。
又连忙转移话题。
含着笑,故作无奈地轻叹一声:“珩儿悟性这般好,那看来萧哥哥这处,是没什么东西,能再教给珩儿的了!”
宣珩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自家萧哥哥是怕自己又提起伤心事,在哄着他。
小殿下便也舍不得叫自家萧哥哥,也替自己难过。
“萧哥哥很好的!”
小皇孙抬眼认真地看着萧明渊,学着萧明渊往日的言语,眼含依恋和羞涩:“珩儿喜欢萧哥哥这样”
“以后以后珩儿也是要同萧哥哥时时求教的,萧哥哥多教教珩儿,好不好?”
萧明渊垂下凤眸,看着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的小皇孙,心底又软又发甜。
哪里舍得说半个不字?!
只能哑声温柔应诺下来:“好!珩儿说什么,萧哥哥自然都要答应的。”
宣珩听着心里也甜甜的。
犹豫了一下,又抬眸看着萧明渊轻声开口:“那休沐那日,皇祖父说,我也可以出宫去玩儿一天”
宣珩眼含期待地看着萧明渊:“萧哥哥可不可以陪着珩儿一起?”
萧明渊身为伴读,自然同其他人一般,休沐日是可以回国公府住一日的。
不过先前,他总归惦记着自家小殿下。
国公府眼下也没什么紧急的事,他本不打算出宫。
只想着休沐那日,在承华殿之中安安稳稳地陪着自家小殿下一日,便够了。
不曾想,宣珩竟在这处等着他!
萧明渊忍不住笑了笑:“好啊,难怪方才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原来是在这儿瞒着我?”
“没没想瞒着萧哥哥。”
宣珩凑近,像是小动物般的轻轻蹭了蹭萧明渊的肩头。
一面讨饶般地开口:“这不是同萧哥哥说了么?萧哥哥生气了吗?”
小皇孙殿下眼睛亮亮地看着萧明渊,语调也软软的,含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显然是有几分有恃无恐的。
“罢了!我是舍不得了!”萧明渊一笑。
难得见自家小殿下这般活泼招人疼。
心中难免有几分心疼和怜爱。
他家小殿下如今也才十五岁而已,正是活泼爱玩闹的年纪。
想来宣珩也是在宫里待久了,憋闷得慌!
如今能带人出去好好透透气也好!
“珩儿想去什么地方?”萧明渊轻声问道。
宣珩有些迟疑的思忖。
他已经许久未曾出宫了。
前几年,宣珩年纪还小,课业也并不重。
秦王和晋王,倒是时不时将他带出去玩耍。
不过自从那次遇刺之后,太子殿下忧心宣珩的安危,便不大让他去宫外了。
即便是要去,也都是太子殿下亲自随身带着,还要安排许多侍卫陪同。
很少有幼时出去游玩儿的乐趣了。
“我只是想去宫外逛一逛便好了,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宣珩如今还守孝,也并不大喜欢凑热闹。
只是想着,萧明渊休沐的时候要出宫。
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才想着陪萧明渊出宫,随意走走散散心便好。
等入夜了,再同萧明渊一道回宫。
宣珩心里想着,便也老实地开口道:“只要只要能和萧哥哥在一起就好了。”
“去什么地方,珩儿都随萧哥哥。”
萧明渊看着乖巧得有些可怜的小皇孙殿下,心里全软成一团儿了。
耳边全是自家小殿下又软又糯,仿佛情话一般,甜腻腻的软语撒娇。
他轻叹一声,心下止不住的想。
他的小皇孙。
为何就不能立刻长大啊
“好。”
萧明渊垂眸,哑声开口:“一切,萧哥哥都替珩儿安排好。”
第50章 第 50 章 还请殿下谨言慎行!……
没过几日。
皇帝的恩旨, 便直接下到了弘文殿。
一众皇子皇孙垂首静听了圣谕。
得知是皇长孙宣珩,向陛下求了恩典。
陛下特地加恩,允准诸皇孙于休沐之日, 归王府探亲。
一时之间, 在场诸位皇孙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唯有燕王世子宣瑢,和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弟弟, “嗷”的一声,高呼着一把就要扑到小皇孙殿下的身前。
还是萧明渊察觉不对。
即刻抬手拦了一把, 又揽着宣珩的身子移了移位置。
才没让自家小殿下这单薄身子, 被宣瑢敦实圆润的体型给撞倒在地。
宣瑢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 也没多难过。
转而小心翼翼地瞥着萧明渊的神色, 试探地牵着宣瑢的袖袍一角。
见那位沉着脸的小侯爷, 到底没说什么。
他们兄弟三人就围着宣珩, 开始扯开嗓子“真诚致谢”!
“大堂兄!呜呜!谢谢!谢谢你大堂兄!”
燕王世子殿下一边嚎,一边抖着自己圆润带肉的脸。
开始深切地倒苦水:“你你都不知道, 我娘就给我们三兄弟, 做了十罐子牛肉酱”
“呜呜我,我三弟一顿就能吃光一罐, 这一个月我掰着指头卡也卡不住他”
“还要学骑射, 没有我娘给我炖的肘子, 我吃都吃不饱呜呜, 马, 马我也骑上不去武师傅还要训我呜呜呜”
“呜呜,你你看看,我这段时间,都都饿瘦了呜呜呜, 我太苦了我太难了”
皇长孙听着面前燕王世子殿下,极为情深意切地哭诉着。
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宣瑢这圆润的身材,还有越发颤颤的肉脸。
饿瘦
这倒也不至于吧
“大哥!你别哭了,我下次再也不抢你的猪肘子了。”一旁的宣琅,实在是觉得有些丢人。
忍不住压了压声音,开口劝道。
“还有我!”老三宣珀也自我检讨。
“下次我也不偷牛肉酱吃了,就算吃也给你留半罐儿”
宣瑢闻言,面上立刻收了哭嚎,恢复如常。
他抹了一把脸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转头就逮住两个弟弟:“这可是你们两个自己说的!众目睽睽,大堂兄都听到了!下次别想抵赖!”
宣琅和宣珀哪里能想到,自家大哥平时是不要脸,但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亏他们方才还真心实意地替大哥难过了几分。
如今知道被骗了,自然是不能依的!
宣珩瞧见三兄弟在一旁打闹,不禁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又略略叮嘱了他们一句,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了。
便也没多加掺和进旁人间的兄弟情深里头。
传旨的冯公公,瞧见燕王府几位小皇孙的模样,也觉着有趣儿得很。
笑着看了一会儿。
才转头,特意拉过小皇孙和萧明渊,转达了几句陛下叮嘱的话。
无外乎也就是,让宣珩出宫之时,尽量带足人手,在外小心之类的关切之语。
皇帝还特地的,拨了一小队御前的龙禁尉亲卫过来。
命萧明渊那日,将这些亲卫都安排妥帖。
要一直随同跟在皇长孙周围,随身护驾。
宣珩心下一暖。
在冯公公面前,自然又表示了一番,对皇祖父的感激孺慕之意。
等到御前的人都离去。
殿中的气氛又缓和了两分。
诸位皇子皇孙看着今日出尽了风头的宣珩。
才有人开口:“大哥是什么时候同皇祖父说的这件事?”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大哥怎么这些天都不曾在弟弟面前提起过?”
宣玟含笑凑到宣珩跟前,面上是一如既往的老好人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听到陛下圣旨御笔,亲赐恩典的那一刻。
他的心里是多么的嫉妒、愤恨,还有可笑!
心里就像是被毒蛇噬咬一般,被钻得千疮百孔,还要忍受着不能露出半分的难看之色!
宣珩竟然会去给其他皇孙求情,让陛下放他们出宫?!
难不成,就只是因为燕王府的那几个蠢货,在他面前卖了几句惨,死皮赖脸地求了两句话?
简直可笑,虚伪至极!
明明他知道让皇孙进宫是陛下亲自下的令。
明明这些皇子皇孙们,没有一个愿意搭理他,就连燕王世子那般讨好,也不过是另有所图!
明明他的好大哥应该清楚——
这些皇子皇孙们,都是他们的敌人!
是他们整个东宫的敌人!
只有他们全都自相残杀,被斗倒下来。
成为一块儿一块儿的垫脚石。
一切,才能轮得到他们!
可偏偏偏偏他的好大哥,竟然妄想着,用这些蝇头小利,去拉拢这些,早就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敌人们!
简直可笑至极!
宣珩闻言,只是淡淡地抬起眸。
面上刻意学着萧哥哥昨夜说的那般,要端着长兄的威严。
轻声开口:“二弟说笑了,此乃皇祖父的恩典。”
“就算是我不说,皇祖父他老人家,也是会心疼诸位在宫中,辛苦读书的堂弟们。”
“我也不过是在皇祖父跟前儿,随意提了一句,算不得什么功劳。”
宣玟面色微微一僵。
看着宣珩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心底越发不忿。
只是面上如何都不敢显现出来半分不高兴,依旧满脸含笑。
正在这时,一旁有人开口说话了:“宣玟堂兄打小就住在宫中,又能日日见到生母,自然不明白我们这些离家之人的苦楚。”
“哪里又能想到,要在这上头,替我们这些外人求求恩典,恐怕是巴不得我们关死在这宫里吧!”
宣玟面色一变,转头对上吴王世子宣璃,那一双阴沉沉的双眼,心下忍不住有些烦躁。
自从前几日宣璃夜里吃醉酒。
同秦王府的宣琼、宣瑜,还有晋王府的宣琪几个人撕破了脸。
这几日就像是一条疯狗一般,逮着谁都想上去咬一口似的!
偏偏此人阴险狠戾,却又知道点到为止。
每每都是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几句话挑起人的火,又偏偏不同你过多纠缠。
真因为一两句话闹起来了,反倒显得他十分小气似的!
宣玟扯了扯嘴角:“宣璃堂弟今日怎么还未吃酒,便已经醉了?我可没这个意思。”
宣璃站起身,看着宣玟冷笑一声:“怎么又想当缩头乌龟了?”
“你不就是,看着你大哥在陛下面前邀了功,得了好处,还给我们这些人都卖了一个人情。”
“所以心里才觉得不痛快,这才上前酸唧唧地埋怨两句么?”
他早就看不惯宣玟这种货色了!
宣珩是有些蠢,又得老爷子偏爱。
他是心下自然也嫉妒、讨厌对方。
但怎么着,他也是明着来。
虽然手段上,是不光明磊落了些。
但是,怎么也比这个小人强!
“你——”宣玟脸色彻底黑了,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宣珩,面上显出几分可怜之色。
却见萧明渊,竟然又将宣珩拉了过去。
抬眼看着自己的时候,神色冰冷又嘲讽。
似乎打定了主意,想哄着他大哥冷眼旁观。
宣玟咬了咬牙:“大哥,我我没有这么想过”
“哼!”宣璃看着宣玟这副装可怜的模样,面上越发厌恶和不屑。
他自然也看清楚了,那边儿萧明渊的冷眼旁观之态。
心底忍不住生出几分幸灾乐祸。
显然,恶心宣玟这幅模样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怎么?你还等着你那位皇长孙殿下,能给你撑腰不成?”
宣璃扫了一眼宣珩,又是冷冷一笑:“省省吧!本殿下可没说过要应他的狗屁恩情!”
“真要说起来,你的那位好大哥,不过也是仗着陛下的几分偏爱疼宠,才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别说是替人求求恩典,卖卖人情。”
“皇长孙殿下母族的郑国公府受朝中那么多人参奏,陛下不也压得死死的,只是不轻不重地罚人在府上闭门思”
“吴王世子殿下!”
原本站在自家小殿下身侧,先前一言不发的萧明渊眸色一冷。
他抬起凤眸,面含微笑地沉声开口警告:“此处是弘文殿,朝堂上的事情,攸关社稷,自有陛下圣明裁断。”
“殿下身为天潢贵胄,来此地是为读书明理、修身明德,而非妄议朝政之事,还请殿下谨言慎行,潜心修德,莫要辜负了圣意才好。”
宣璃面色一僵。
看着萧明渊的神色,到底不似方才那般肆无忌惮。
吴王一系常在军中经营。
对于这位定远侯萧明渊的丰功伟绩,和在军中难以撼动的威望,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说实话,若非萧明渊是宣珩的伴读。
宣璃其实很想将这么一个能臣,替自己的父王招揽到麾下来。
只可惜了
老爷子果真如同父王所说。
是格外疼宠偏爱他的那位好堂兄。
让定远侯这般人物都送到宣珩跟前儿!
看看,这就是皇长孙。
旁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他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偏偏他还装上不争不抢了!
“罢了!”宣璃轻叹一声。
好好的一个小侯爷,如今也变成了宣珩身边的一条狗了。
还没怎么着呢,便已经开始龇牙护起主来了!
这萧明渊手段狠戾阴险,是有些难缠。
连十七皇子,都能在他的手中栽跟头。
眼下有他在一旁盯着。
自己这位大堂兄,又哪里能吃得到半点儿亏?!
宣璃嗤笑一声:“本殿下今日确实是多言了。”
“不过”宣璃看向神色沉静,似乎满脸无辜的宣珩,心下到底止不住嫉恨。
他冷笑一声,勾了勾唇沉声开口:“希望皇长孙殿下,你这一副大义凛然的正人君子之相。”
“能够在我面前,保持得更久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