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萧国公家的孩子!”
太子轻叹一声, 看向萧明渊,面上更多了几分笑意。
他上前两步,抬手虚扶了一下, 开口:“难怪如此英勇不凡, 当年的萧国公,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曾三次救驾,孤今日观之, 尔颇有先辈风采,很好。”
萧明渊垂眸淡然一笑:“殿下谬赞了, 小子不过是空有几分蛮力罢了。”
不骄不躁。
太子眸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孩子, 倒是沉稳。
“不必拘礼。”
太子看着萧明渊的凤眸, 温和道:“你这双眼睛很像长宁姑母, 说起来, 你应当唤孤一声表舅。”
语罢, 太子又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先前老二他们,就是珩儿的两位叔叔也曾提起过你, 算起来, 孤和珩儿,倒是欠了你好几个人情。”
“既是一家人, 你又对孤和珩儿有恩, 便不必太过拘束了。”
萧明渊并未开口应承, 一旁的燕王宣琰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说到底了。
对于眼前这人, 宣琰心下还是有诸多疑点。
太子和皇孙乃是万金之躯, 尊荣无比,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况且,即便是萧明渊这救命之恩算是碰巧,可他先前的纨绔名头和做派, 却也并不是谣言。
公侯勋贵家中的那些膏粱子弟,大多都是什么德行,燕王清楚得很!
萧明渊如今看着人模人样的,谁知道是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太子大哥。”宣琰笑了笑,上前一步,率先扶住太子。
而后话锋一转:“这小子方才将那畜牲降服,只怕也吃了些亏,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不若让人先去瞧瞧,可有暗伤,以免不妥。”
太子一顿,抬眸看了一眼宣琰。
自己这四弟的脾性他是知道的,怕是哪处看这孩子有些不对眼了。
其实也并无什么坏心,不过是多疑谨慎了一些。
一旁的宣珩闻言,却开口替萧明渊回道:“四叔不必担心,我方才已经看过了,萧哥哥没被伤着。”
宣琰闻言面色陡然一黑,看着自家的傻侄儿,眸中闪过一丝像是恨铁不成钢又像是胳膊肘怎么往外拐的无奈。
太子:
这眼神看着怎么有些不对呢?
活像是谁拐走了老四家大闺女似的!
宣珩毫无所觉,乌溜溜的眼睛,落在萧明渊身上,带了几分崇拜和得意的欣然之色。
又转头替萧明渊,同自己父王低声邀功:“那黑熊旁边儿的大老虎,也是萧哥哥昨日救我时,他一人打死的。”
太子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冷色。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着萧明渊招了招手,示意萧明渊近前来。
太子道:“方才你取下来的那个荷包,可否予孤一观。”
若他没感觉错,那黑熊之所以对他一人穷追不舍,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小玩意儿了。
萧明渊轻轻抬起凤眸,并未多言,只抬手将荷包递过去。
待到瞧见太子将荷包接过去,他才微微退了半步,同宣珩站在一处。
只是双眸落在太子殿下的面色上,眸中闪过一丝沉重。
太子并未察觉到萧明渊的异样,垂眸看着手中的荷包,面色微沉。
这东西平平无奇,只是御造司统一制来,给皇子皇孙祛除蚊虫的香囊而已。
可偏偏却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引得野兽发狂失控,择人而噬。
虽然如今看来,只是珩儿身上的香囊有些古怪,但是此物太过寻常不起眼了。
谁都有可能带着一只。
万一有人无意间,将此物落在陛下身边。
万一有人,不止在这两头畜牲身上下了药
太子呼吸微微急促,抬手攥紧手中的荷包,猛地想要站起身来。
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头晕目眩!
“太子殿下!”
“父王!”
萧明渊眼疾手快上前将太子扶住,一旁的宣珩也是脸色一变,焦急地上前一步,扶着太子另一侧手臂。
太子稳住身形,只觉得胸口传来阵阵心悸,手脚也格外乏力。
“大哥!”宣琰神色一慌,忙上前将萧明渊挤开,亲手扶住太子。
“太子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宣琰慌了神似的,垂眸在太子身上四处搜寻,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太子抬手捂住胸膛,强压了一瞬:“孤无事”
萧明渊神色沉了沉,上前抬手在太子后背几处穴位略略按了几下。
渐渐的,太子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连绵不绝的心悸之痛,也逐渐减缓殆尽。
一旁的宣琰长舒一口气,看向萧明渊的神色略微放松了一些。
“太子这是怎么了?”宣琰沉声问道。
萧明渊垂眸看着同样焦急万分的宣珩,有些心疼地抬手抚了抚小孩儿的发顶。
而后看向太子,微微叹了一口气:“殿下已经有数月,未曾好生安眠了吧?”
太子捂着胸口的手颤了颤,看向萧明渊的神色多了一抹复杂。
“孤这几日心中杂絮繁多,又忧心珩儿安危,的确有些难以安枕。”
太子说着,抬手抚了抚宣珩的侧脸,安抚着受惊了的孩子。
萧明渊皱了皱眉,眼尾扫过太子耳垂处的褶皱、苍白无华的面色,还有略带青紫的唇色。
他前世略略翻看过一些医书。
隐约记着,这些症状,似乎像是……心悸之症。
以如今的医疗水平,几乎很难根治。
更加之如今内廷之中,似乎多认为朱砂、铅白霜一类有毒之物可宁心安神。
若服用过这些东西,恐怕就更容易短寿了。
萧明渊凤眸微沉。
当朝太祖皇帝陛下膝下有二十六位皇子,十六位公主。
除了前面四位皇子,为已逝的孝慈皇后所出,其余皇子皆为后妃所出。
而且大多已经成年,且母族不是朝中勋贵,便是世族清流。
若非有太子殿下这根定海神针,立在朝中。
恐怕诸位皇子和皇子们的外家,早就对那储位动了心思。
若哪日太子这根定海神针不在了。
届时诸王夺嫡争储,定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势必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若是以前,萧明渊倒是不会在意这些。
他虽为萧国公之后,但是祖父萧镇,本就位高权重且极得陛下倚重,也从不与诸位王爷、权臣们交往过密。
只要不偏不倚,只为陛下一人尽忠,他自然能继续手握重权、稳居高位。
萧国公府上下,至少能保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屹立不倒。
可眼下
萧明渊不得不,重新为自己筹算一番。
“殿下忧国忧民、惘思社稷之心烛照千里。”萧明渊轻叹一声,而后劝道。
萧明渊:“只是您玉体贵重,如今朝堂之上,又万事皆要仰仗殿下操持,你才更需多加保重身体才是。”
“若是殿下信得过,可否听小子一言。”
太子方才本就见识过萧明渊的本事,如今心底更多了几分信重。
他眼神温和地开口:“但说无妨。”
萧明渊:“还请殿下日后少服用安神一类的汤药,平日里多加静心调养。还有”
太子皱了皱眉:“还有什么?”
少服用安神汤药,静心调养之类的话,宫中太医亦曾有叮嘱。
毕竟是药三分毒,总靠着汤药安眠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静心调养一说
太子心下轻叹一声,先太子妃在世时,也常常在他面前如此进言,只是如今不比当年。
父皇愈发年迈,自从母后驾鹤西去,他的脾性和手段也愈发凌厉狠辣。
身为太子他不得对上替父分忧,对下.体恤黎民,还要压制朝中心思各异的世族勋贵,总归是有些忧思过重了。
可以说是难得一瞬喘息之机,自然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了!
“还有便是”
萧明渊笑了笑,漆黑深邃的凤眸,一瞬不瞬地对上太子的双眸,而后抬起手,在太子后颈突然轻点两下。
而后轻声开口:“——要好好休息。”
恍惚之间,太子只觉得眼前渐渐黑沉下来,一股十分沉重的疲倦感,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不过是两三个呼吸之间的功夫,太子沉重的眼皮,便渐渐阖上了。
直到这时,他眉眼间才微微松懈,面上显现出一抹安然之色。
萧明渊阖了阖眼,压制住脑海之中隐约有些躁动的精神力。
随后抬头,看向一旁眼巴巴守着的燕王宣琰和宣珩。
“放心。”
萧明渊无视宣琰阴沉的眼神,转头对宣珩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萧明渊:“殿下操劳过度,许久没有好生安眠。我只是按了一下太子殿下的穴位,让他能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
其实是用精神力做了一下催眠。
不过治标不治本,到底还要太子自己精心保养才行。
察觉到燕王疑神疑鬼似的眼神,萧明渊又补充了一句:“不出一日,应当能够醒来。”
闻言,宣琰同宣珩两叔侄,同时松了一口气。
宣珩看了一眼满脸疲色的太子,抿了抿唇又看向萧明渊:“萧哥哥,我们现在可以下山吗?”
他记得,午时一过,林中迷雾又会渐渐聚来。
如今他们一行人病的病,残的残,在这深山野林之中,确实不宜久留。
萧明渊沉吟片刻:“若是珩儿愿意,我在这附近有一座庄子,离得也不远,正好能叫太子殿下和这些侍卫略作休整。”
皇家围场那一带萧明渊不曾去过,也并不熟悉那方路途,带着太子殿下和一路伤兵怕是难以走出去。
宣珩眼睛一亮:“好!我都听萧哥哥的……四叔?”
宣珩又转头看了一眼宣琰。
宣琰黑了黑脸,侄儿都答应了,他能说什么。
况且如今找也找不到出路,只能听萧家这小崽子摆布!
“不必向本王过问,太子殿下要紧。”
宣琰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正打算和萧明渊一道过去。
却又听萧明渊开口:“至于燕王殿下”
宣琰转头盯着萧明渊:?!
还有他什么事?
萧明渊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在下那庄子太小,怕是不能再招待燕王大驾。”
宣琰眯了眯眼:“小子!你——”
“况且”
萧明渊挑起太子手中的荷包,眼尾扫了一眼一旁,一熊一虎两具尸体。
萧明渊:“殿下不想先将他们查查清楚么?这林子里可不止一头野兽。”
而且,不远处的皇家御苑围场之中,还有圣人的御驾!
宣琰:
宣琰磨了磨牙,看向萧明渊。
而后低头咬牙切齿地低语一句:“本王记住了!”
第22章 第 22 章【倒V】 吓坏了!……
三个时辰之后。
萧明渊终于领着一行人, 走出了迷障丛生的深山。
燕王宣琰亲自将太子,送进萧国公府的温泉别苑之中。
才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带着属下撤离别苑, 匆匆朝着皇家御苑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只留下宣珩守在太子的床边儿, 寸步都不愿挪动。
萧明渊随意同庄上的管事福盛吩咐了几句话。
命人将秦统领等人安置下去,又叫人请了大夫,备了伤药、晚膳。
转头看着眼睛都熬红了, 还是白着一张小脸儿,愣愣守在床前的小皇孙, 心底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
他缓缓走上前, 抬手抚了抚宣珩的小脸儿, 只一下便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么凉, 可是下山的时候被风吹着了?怎么方才不同我说一句?”
萧明渊眸色微沉, 立即吩咐外头的丫鬟, 去厨房先煮一碗姜汤来,又命人抬了一个熏笼来, 拿了件细羊绒毯子搭在小孩儿身上。
宣珩听话地缩在熏笼前, 对着萧明渊勉强笑了一下:“我没什么事,方才下山都披着你给的氅衣, 方才也一直都被你背着走, 比其他人好过多了。”
为了能在下太阳下山之前赶过来, 一路上都走得有些急。
他还好, 不过是吹了几下风, 一路上不曾受过什么累。
倒是萧明渊,怕是一路都辛苦极了。
“萧哥哥可觉得乏了?”
宣珩抬眼看着萧明渊,语调关切地轻声劝道:“你这两日着实辛苦,不若早些去歇息吧我, 我还想在这儿守着父王。”
萧明渊看着宣珩故作隐忍坚强的模样,心下便止不住有些心疼,眼下听了小孩儿这般温声细语,满怀关切的话,更是被弄得没脾气了。
“还知道心疼人?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皱着眉拢了拢宣珩身上的绒毯,轻声训斥了两句:“回来也不吃不喝的,就熬油似的守在这儿,你要成仙不成?”
“你身子骨弱,这两天又连连受灾遭劫的,到了我这处不说好好修养两日,倒是能耐起来了。”
“就这么缩在这儿守一夜,怕是太子殿下还没醒,你就又要倒下了。”
宣珩愣了愣,还是摇了摇头,而后垂眸哑声开口:“可是我我还是想守着,父王是因为我才”
“宣珩。”萧明渊语调略重了些,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你真是这么想的?”
宣珩的眼眶蓦然红了红,看着萧明渊的模样,张了张嘴却声音哑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两日虽然面上一直都十分坚强隐忍,乖得不像话。
但是心底的那一根弦却一直没松懈过。
从虎口逃生,侍卫们为他纷纷死伤,到眼前太子因为寻他,险些在山中遇险
即便足够坚强,他还是后怕。
万一当时萧哥哥没有及时赶到,万一四叔和父王没遇到他们,在这林中不知道什么地方受了困遇了险
即便宣珩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但心底依旧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般堵得慌。
萧明渊瞧见小孩儿眼睛红了,便有些后悔。
他俯身将小孩儿一把拢进怀里,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抚着小皇孙的后背:“好了好了,我知道珩儿是觉得委屈了。”
宣珩哽咽一声,猛地一头扎进萧明渊的怀里,埋着头,偷偷用手抹了抹眼泪,一抽一抽地发出小兽似的呜咽。
“呜我没,没想,哭,我只是,太太害怕,了!”
父王在他面前白着脸猛地要倒下的模样,实在是吓坏他了!
宣珩从没想过他的父王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虚弱的模样。
萧明渊心底泛起一片细细密密的疼。
“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这不是都没事么?”他细细地拍抚轻顺宣珩的后背,眸中却闪过一丝不忍。
心悸之症,极难调理,若是太子能小心保养着身子,许是能延些寿数。眼下瞧着太子发作也不算太厉害,倒是能慢慢调养着。
至少能撑到小皇孙成年之后。
萧明渊垂眸细细思忖,太子眼下病症不显,往日才疏忽了,可若是叫人察觉到了
怕是才有些麻烦。
宣珩是太子的长子,倘若太子真的倒下了,他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眼下小皇孙哭得可怜,萧明渊实在是舍不得再吓唬他,只是依着宣珩放肆发泄一回。
过了好一会儿,外间丫鬟传话说姜汤送来了,怀里的小孩儿才渐渐醒过神一般,抬起头,有些惶恐地捏着那处被自己打湿了的衣裳,怯怯地看了一眼萧明渊。
“萧萧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宣珩急声说着,想要站起身来。
“做什么要躲?难不成是害羞了?”萧明渊笑了笑,看着小孩儿慌里慌张地瞥开眼,眼睛红得像是小兔子似的,抿着唇不敢看自己。
宣珩低下头:“没没有,你衣裳湿了,我,我想去给你找一件新的来。”
“你坐着便是,在我面前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萧明渊叹了一口气。
将人按在贵妃椅上,拿锦帕细细擦擦宣珩脸上的泪:“珩儿已经很坚强了,萧哥哥都知道的,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吓坏了。”
宣珩闭着眼,乖乖仰着小脸儿,听着萧明渊柔声哄了两句,心里慢慢好受了许多。
只是回过神来,却更觉得难为情了,抿着唇像是只呆兔子一般,不敢同萧明渊说话。
萧明渊瞧着小孩儿的模样,便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么,只有些心疼地又轻哄着开解了几句。转头起身绕过屏风,将外头的姜汤端过来,一点一点喂宣珩用了。
才细细说道:“哭过了才好,有什么心事不能憋着,容易憋出病来。”
萧明渊说着,又是一笑:“不过也怪我,方才不该那般疾言厉色,皇孙殿下可莫要怪罪才是。”
宣珩面色一红:“不不怪罪,萧哥哥是为我好,我都懂得的。”
他方才也是一时心急钻了牛角尖了。方才听萧明渊细细开导过,已经解了心结。更明白萧明渊的良苦用心。
“乖。”萧明渊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宣珩的小脸儿:“太子殿下如今,是太过操劳所致,既然你知道了,日后便记得时时提醒殿下多加珍重保养便是。还要快快长大,才能多给你父王分忧。”
“至于旁的那些事,有陛下和燕王殿下他们操心,你不必因此多给自己添负累。”
说到底了,宣珩如今的身份,不过只是一个皇孙罢了。
那些人暗地里使这些手段,无非就是为了挑起太子与诸位皇子的争斗,或是为了那未来的帝王之位,他面前的小皇孙是实实在在遭受的无妄之灾!
眼下自然不该由宣珩一人担着。
宣珩轻声“嗯”了一声,偏头有些依恋地蹭了蹭萧明渊的手心:“我都记下了。谢谢萧哥哥。”
萧明渊见小孩儿已经缓过神来,满意一笑:“罢了,太子殿下如今正睡着,你也别守在这儿了,万一夜里瞌睡碰着床角,惊醒了殿下就不好了。”
宣珩抿了抿唇,恋恋地看了一眼太子。
“小孩儿的身子熬不住。”萧明渊低声劝道。
“外头有张软塌,只隔了一道屏风,你待会同我一起睡在那里,便是夜里太子殿下醒了,我叫你起来就是了。”
宣珩闻言想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萧明渊这才放心了,拉着宣珩站起身来,轻声道:“回来这半日,你也不曾梳洗用膳,瞧你,方才脸都哭花了。”
宣珩慌忙捂了捂眼睛,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又想起方才萧明渊身上被自己哭得湿透了的衣裳。
自己守着父王有多久,萧哥哥就陪着自己这许久。
“我忘记了”他声音还有些哑哑的,听起来可怜又可爱,“萧哥哥先去梳洗用膳吧!我不妨事的。”
萧明渊一笑:“放心,晚膳都已经预备好了,隔壁就是浴房,热水也备下了。稍后我带你梳洗一番,再回来用膳,屋外都有人守着,不会耽搁多久的。”
说着,便引着小孩儿走了出去.
翌日。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太子果然醒了。
睡在榻上的宣珩惦记着,夜里起来瞧了两三回,听到里屋的动静,立刻便醒过来了。
安睡了一夜,太子殿下的面色比昨日要好上许多。
只是到底劳累,昨日又险些受了一场生死劫难,身子略微有些乏力,暂且起不得身。
看着宣珩眼泪汪汪地守在床边儿,太子忍不住轻笑一声:“多大的孩子了,怎么还同父王撒娇?孤无事,珩儿不必忧心。”
宣珩亲自服侍太子喝了一碗粥,眼见太子气色渐渐红润了,心底才松了一口气。
宫里规矩重,太子平日事多,父子两难得有如此默默温情的时候,宣珩守着太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直到听见外头有人禀报,有人前来接驾,才回过神来。
“大哥!”老二宣炀匆匆跨进房门,一上来便招手叫进来七八个太医,“快去给太子殿下看看!”
打头的吴太医一把年纪了,还被秦王殿下从营帐里头拉起来,一路上骨头都快散架了!
听到秦王殿下的吩咐,摇了摇头,一瘸一拐地走到太子面前。
太子将手搭在脉枕上,一面看向宣炀:“你可是惊动了父皇?”
吴太医是太医院院正,平日里都是伴驾伺候的。
秦王殿下苦笑一声:“出了这么大的事,老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太子进山的第二天一早,那位便听说太子用金印调兵寻人去了,气得老头子龙威震怒,处置发作了御苑大批侍卫和宫人太监。
又专程让他领着吴太医过来。
“老三老四呢?”太子又问。
宣炀道:“北疆战事吃紧,老爷子命老三去兵部调兵监管粮饷筹措去了。至于老四被老爷子赏了十板子,让他回去彻查出来。”
牵连了太子和皇孙的要案,如何不重?
况且此事发生在御苑,谁知道幕后之人是不是有大逆不道之心!
燕王一回去,便领命点了一万精兵,如今把御苑和周围的山头上上下下围了个遍!怕是打算把周围翻个底朝天了!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二王叔,父王父王在哪儿,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宣炀额角一抽,察觉到太子投过来的视线,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可不是我要带他来的,是他非要过来的!”
话音方才落下,外间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孩子。
萧明渊看着那人眯了眯眼,这孩子眉宇间竟然同宣珩有些相似。
那孩子急急地走到太子跟前:“父王!儿臣拜见父王,见过大哥。”
“玟儿来了,起来吧。”
宣玟眼泪汪汪的站起身来,伏在床前,抿了抿唇,细声细气地开口:“父王您没事吧!儿臣知道父王和大哥遇险,心里都吓坏了!”
萧明渊凤眸微微一沉,终于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这人。
在刻意模仿宣珩的语调和神态。
第23章 第 23 章【倒V】 宣玟猛地退后两……
“啧!”
宣炀一把上前, 将扑在在太子床前的小崽子提到一边儿。
盯着小崽子那一张哭兮兮的脸,越发的头疼了!
宣琰:“你父王正在诊脉呢!哭什么!”
秦王殿下性子暴戾耿直,最见不得哭哭啼啼的人了。
况且, 他这太子大哥如今还没怎么着呢!
就摆出这副模样, 号丧似的,实在是有些晦气。
偏偏面前这崽子还是他大哥的亲儿子,年岁又还小, 宣炀这个当叔叔的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只转头看向太子,有些头疼地开口:“太子殿下, 这男孩儿还是不能常放在他母妃身侧, 得多出去挪动挪动才行。”
不然性子也被养得太娇怯了, 哪儿像是男孩儿的样子!
宣炀看着宣玟的模样, 止不住眉头紧锁。
如今的太子妃卢氏是世族出身的女子。
性情是温柔贤淑, 但是教导孩子之事上也太软了些!
珩儿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宣珑, 是已逝的先太子妃,留下来的孩儿, 年纪又小, 她一个继母不好教导,只能宠着纵着便罢了。
可宣玟这个亲生儿子, 如今也被她教得这般畏畏怯怯森*晚*整*理的!
实在是有些不成样子!
站在一旁的宣玟脸色一白, 抿着唇有些可怜又畏惧地看了一眼二王叔宣炀, 而后深深垂下头。
“二叔!”一旁的宣珩略有些看不过眼了。
他走上前去, 将二弟宣玟拉过来, 抬手轻轻拍了拍宣玟的小手,瞧见宣玟抬头对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才转过头来。
“得了!你们是自小就长在一处的亲兄弟!二叔我现在,在你们兄弟俩面前成外人了!”秦王殿下瞧着宣珩回护小哭包的模样, 有些酸酸地开口。
“小没良心的,也不想想二叔平日里有多疼你!”
宣炀嘟囔了两句,但是瞧着这一大一小两兄弟,站在一处和和气气的模样,到底没说什么。
珩儿肖父,的确有长兄的风范。
小的那两个,不成器些便不成器罢了!
反正有珩儿在前头顶着。
日后,另外两个小崽子,只需像他和老三老四这般,当个辅佐兄长的闲散亲王,也挺不错的!
宣珩抿住了嘴上一丝笑意,走上前去:“二叔什么时候是外人了?珩儿可没说过。”
他二叔一向都是这副模样。
瞧着凶巴巴的,实际上心软得很,稍微哄两句便好了。
宣珩驾轻就熟地拉着自家二叔的衣袖。
“干什么干什么!”宣炀甩了甩手,故作沉肃地冷着脸站在原地。
他本就身形高大,长得也凶悍,尤其是面上横贯了一条狰狞的伤疤,瞧着格外骇人。
秦王殿下的凶名在外,莫要说旁人会震慑于他的相貌和地位。
便是宣炀自己王府里头亲生的那几个小崽子。
瞧见他父王也像是见到恶鬼似的,一个个还没碰到,便号丧似的哇哇哭。
闹得宣炀现在看着小孩儿哭闹,便觉得头疼不已!
也就只有自己这大侄儿,瞧他仿佛就像是瞧一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似的。
不但不怕,还敢像这样上来撒娇呢!
宣珩抬着小嫩脸儿,软声哄道:“珩儿是想问问,二叔这一路上可累着了?早上赶过来的时候可用过早膳了?您这一路辛苦,珩儿心里可都惦记着呢!”
宣炀闻言扬了扬嘴角,也绷不住冷脸了,抬手揉了揉大侄子毛茸茸的脑袋:“算你这小崽子有心!”
一旁的萧明渊也上前两步,抬眸看着宣炀,轻声开口:“珩儿说得是。”
“王爷您一路奔波劳累,是该好好休整。”
萧明渊:“我方才已经命下人备了早膳,稍后请秦王殿下,同诸位太医略略用些,这庄子上条件简陋,还请殿下宽恕我等招待不周之过。”
宣炀挑了挑眉,他早已听老四说,这回救人的又是萧家这有能耐的小崽子。
瞧着萧明渊的时候,心里不免又多了一重欣赏。
宣炀抬手拍了拍萧明渊的肩膀:“好小子!你我都是老熟人了,本王便不同你客气了!”
这边儿几名太医细细诊完了脉,也并未发觉太子殿下有什么大碍。
只是吴太医叮嘱了几句:“殿下为国事操劳,心绪难宁,怕是容易心气郁结,伤及肺腑,此乃心病,用汤药是压不住的,还请殿下多多珍重自身,小心保养为宜。”
一旁的宣炀闻言忍不住开口:“大哥你听到了吧!我就说了,平日少替老爷子擦屁股!”
“动不动就把事儿全砸你头上,还老喜欢玩儿他唱白脸儿你唱红脸儿的把戏!也不嫌累得慌!”
老爷子的脾气急躁暴戾,以前亲娘还在的时候,陛下在孝慈皇后面前,还勉强能压得住脾气。
眼下也就他这位太子大哥,能劝上老爷子几句了。
可万事也都有个度吧!
太子身上本就担子极重,现在对上要哄着老的,对下又要管着小的。
瞧瞧!这不把他的好大哥累坏了不是!
真叫太子累病了,着急的还不是那老头子!
这眼巴巴地,让他将随行伴驾的太医全都提溜过来了!
嘁!现在总归是知道心疼了!
太子轻斥了一声:“老二!祸从口出,孤以往是怎么教你的?”
宣炀抽了抽嘴角,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老爷子面前他是无所谓的,谁叫他皮糙肉厚扛打呢!
不过在太子长兄面前,底下这些兄弟们都不敢不老实,他自然也不例外。
太子揉了揉额角。
自己这个弟弟性子冲动急躁,但是他也知晓,对方并无坏心。
只是如今不同以往,都是封了亲王的人了,身份地位越发尊贵了,自然盯着的人也多,如何能这般口无遮拦?
罢了!
宣煜长叹一口气,这性子都说了多少年了,还是这副模样,还得慢慢教着,谁让他偏先从母亲肚子里早出生两年呢!
太子将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留着秦王宣炀在房里,细细问这两日的政务。
这头宣珩便老实听话地带着二皇孙宣玟,跟在萧明渊身后当小尾巴。
“哥哥是怎么从山里出来的?听燕王叔说,你们在林子里不但遇到了老虎,那里头竟还有黑熊?哥哥没受伤吧!”宣玟一出来,便面带关切忧心地开口。
瞧着很是焦急的模样。
萧明渊垂眸,看了一眼这位小皇孙殿下。
打听得挺详细的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担心自己兄长的安危呢!
不过到底是小孩儿。
撒谎的时候,一些神色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旁人或许察觉不出来,可偏偏萧明渊五感极佳,又顺便精通一些心理学、微表情之类暗晓人心的杂学。
一眼便瞧出来这位“好弟弟”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隐约记着,如今的太子妃并非太子殿下元配,而是先前一位姓卢的良娣封的继室。
宣玟这些小心思小伎俩,倒的确有些肖似目光短浅的内宅妇人手段。
不过到底生了皇孙,那位卢妃娘娘如今又被册封为未来国母,恐怕难免会起一些小心思。
宣珩笑了笑:“此事是有些惊险,不过幸而我遇到了萧哥哥,他是萧国公大人的长孙,就是他救了我们。”
宣玟抬眸看了一眼一旁沉默寡言的萧明渊。
不知为何,心底总是有些畏惧。
“竟是这样?”宣玟抬眼看了一眼萧明渊,抿唇笑了一下,随意说了句替兄长道谢的话。
转而又想和宣珩咬耳朵。
“珩儿。”萧明渊看着被宣玟牵着的手,只觉得略微有些刺眼。
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同宣珩独处了两日,宣珩又一向听他的话,乖巧懂事讨人喜欢得很。
萧明渊总算察觉到,自己对这乖小孩儿竟生出来几分独占欲。
眼下看着宣玟这个性子虚伪做作,目的还不大单纯的小崽子,总是当着他的面将宣珩拉到一边儿。
萧明渊心下莫名生出一股烦躁来。
“萧哥哥。”宣珩转头看向萧明渊,心下反应过来,自己仿佛有些疏忽了萧明渊了。
忙轻轻挣开二弟宣玟的手,走到萧明渊面前:“方才竟然忘了,萧哥哥昨日说要带珩儿去看你养的两只小狼的,你现在可得空?”
宣玟低头,沉默地看了看自己被宣珩挣开的手心,眼底莫名沉了沉。
他一直都知道长兄讨人喜欢。
父王从小亲自给兄长启蒙。
挪宫室的时候,他亲自过目伺候的人。
让朝中太傅给兄长单独讲学授课。
日日都要过问他的饮食起居,读了什么书。
秦王叔、晋王叔、燕王叔他们也喜欢哥哥。
就连皇祖父,因为兄长是嫡长孙,他也格外器重。
他刻意学着哥哥的语调和神态,说话,做事,与人相处。可是总归没有哥哥那般讨人喜欢。
现在,哥哥也不再注意他了,明明以前他从来不会挣开他的手,从来也不会将他一个人丢在一旁不管的。
是因为那日在御苑,他没好好跟在哥哥身边吗?
所以哥哥被野兽袭击受险,他没有同哥哥在一处,没有替哥哥挡住灾祸。
所以哥哥才会被别人夺了去,是么?
“自然是得空的。”宣玟隐约听得那位兄长口中的“萧哥哥”开口说道。
宣珩便高兴地小声欢呼一声:“那萧哥哥带我们去吧!”
宣玟怔了怔,眼睛一亮,正要抬起头看向宣珩,却猛然对上萧明渊那一双深邃如墨,格外锐利的双眸。
蓦然间,他心底生出一种被人看穿,好似完全一.丝.不挂的惊惧和危机感。
“不不了!”宣玟猛地退后两步,心底有些毛骨悚然一般,畏怯地躲避萧明渊的视线。
他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后背爬满了冷汗。
他勉强笑了笑,抿了抿唇:“我方才赶路有些累了,哥哥,我想先去休息一下”
宣珩皱了皱眉,看着宣玟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对,正想上前,却听萧明渊已经先一步开口。
萧明渊:“二皇孙殿下从御苑一路赶来,怕也是受了一番折腾。不如我命人在别苑寻一间屋子,你先小憩一会,养养精神。”
“好,多谢”宣玟只觉得根本同对方对视的勇气,更不敢拒绝,只顺从地跟着侍从离去。
萧明渊盯着渐渐消失的人影,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虽然有小心思,但还算是识相。
“萧哥哥?”
他闭了闭眼,垂眸看着面前单纯良善,一无所觉的小皇孙,心中轻叹一声。
罢了!
也没什么能耐。
小孩儿性子单纯,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总归不会有叫他吃亏的时候便是了。
第24章 第 24 章【倒V】 嗯……
太子殿下暂定要在这温泉别苑之中歇息两日。
方让人传了话, 不过半日的功夫,御前便派了人前来。
又是赐药又是赏人的,还足足调过来一小队二百人的龙禁尉精锐, 在这庄子附近日夜值守。
除了流水的赏赐东西送进来, 剩下最多的,就是小黄门每隔两个时辰传来的奏折和陛下的口谕。
就差没把六部的官员派遣过来,亲自送到太子跟前儿了。
御前的大太监冯公公亲自过来, 在太子殿下面前传了陛下赏赐的口谕,叩了个头退下了。
私底下却拉着院正吴太医, 细细问过了太子的脉案, 知道殿下并无大碍, 才揣了一肚子话, 等回去御前小心应答。
宣珩两兄弟, 也跟着自己父王偷了个闲空。
在这别苑安置下来, 只等过两天同太子一道起驾。
头一回来这种庄子上。
小皇孙瞧什么都觉得新鲜。
偏偏萧明渊也爱纵着小孩儿,整日带着宣珩在庄子上闲逛。
庄上的景色极好, 这处别苑又是专程用来调养人的地方。
萧明渊惦记着宣珩前两日, 跟他在深山里头吃了些苦头,刻意吩咐过膳房里的人, 多送些小孩儿爱吃的吃食点心, 补养药膳也同萧明渊是一样的份例。
趁着小皇孙这两日在庄子上玩儿得新鲜也开胃, 好好温补调养几日。
夜里便带着宣珩去温泉池子里头泡上一会儿。
别苑的主院, 如今先让给太子殿下了。
萧明渊带着宣珩, 在一旁的偏院儿住着。
那处的温泉池子,虽然没有主院那边儿修葺的精致宽敞,但是却也够用。
小皇孙白天逛庄子逛累了,晚上便跟着萧明渊, 在偏院儿那处的温泉池子里头泡上一泡,再用些清淡的晚膳,夜里不用人哄,就睡得格外香甜。
美美的睡上一觉,精神也养得足了,也并不会觉得乏累。
不过宣珩是个乖巧勤奋的孩子。
略略松泛了一两日,便同萧明渊说,要做太傅布置的功课了。
乖乖一个人找到了书房,坐在窗边儿的书桌前读了书,又规规矩矩地练了半日的大字。
萧明渊守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替小皇孙侍书奉墨。
见小孩儿认真的小模样,觉得格外的可爱。
“珩儿的字竟写得这般的好!”见宣珩终于写完大字,萧明渊立刻将一旁的茶盏奉上前去,而后细细品着宣珩的字迹。
宣珩抿了抿晾得刚刚好的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哪儿有,师傅说我手腕力道不足,练的字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并不是十分的好。”
萧明渊闻言拉过小孩儿的手,帮他揉了揉:“珩儿已经很厉害了,萧哥哥还不如珩儿呢!”
“方才练了半日的大字,手腕儿酸不酸?”他细细替小孩儿在手腕儿上揉搓了好一会儿,一面又低声劝了两句。
萧明渊:“你师傅说的话,是提醒你眼下年纪还小,骨头还没长全呢,手腕儿力道不够也不必着急。”
“过几年长大了,腕力也就到了,不必刻意逼着自己去长时间练字,万一伤着了便不好了。”
宣珩抿了抿唇略略思索一瞬,师傅的话里,竟然还有这番深意么?
可瞧着萧明渊信誓旦旦的模样,他也有些迟疑。
只乖乖地对着萧明渊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乖!”萧明渊眯了眯眼,看着小孩儿乖巧的模样,越发觉得舒坦,又轻揉了两下,才放开手,捏了一块儿点心送到小孩儿面前投喂。
宣珩自然而然地张嘴咬了下去,等回过神来,脸又有些发红,连忙接过萧明渊手里的点心,自己抱着慢慢啃。
这几日在萧明渊这处,实在是被宠得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不像话得很。
偏偏宣珩每每被萧明渊哄着,都觉得既喜欢又难为情。
难为情是自己都这么大了,萧哥哥还当他几岁孩子似的哄着,吃点心,睡觉,连写个大字都要夸两句。
至于喜欢宣珩抿了抿唇,他自然还是喜欢萧哥哥这般对自己的。
仿佛比父王和二叔三叔他们那般更亲昵,更温柔细致些。
“想什么呢?都走神儿半天了。”萧明渊见小孩儿呆愣愣地拿着手里的点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像是只没睡醒的呆兔子似的。
宣珩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一眼萧明渊,想了想才缓缓开口:“我在想,萧哥哥帮了珩儿这么多,珩儿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帮萧哥哥么?”
萧明渊抬手摸了摸小孩儿柔软的发顶,含笑反问:“珩儿你觉得想在什么地方帮我?”
宣珩老老实实地思考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才红着脸看着萧明渊开口:“不然萧哥哥你来当珩儿的伴读吧?”
宫里的皇子们在读书的时候都有伴读。
宣珩虽然是皇孙,但六岁时也该选伴读的。
只是当时是太子亲自给他启蒙教他读书,宣珩又想着当时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宣玟,也还没有伴读,便想等宣玟再长大些同他一起选伴读。
只是没想到,七岁时他母亲难产生下了弟弟宣珑,便撒手人寰。
宣珩伤心了许久,太子也心疼孩子,提过两次找伴读的事都被宣珩拒绝便不再勉强了。
如今宣珩却是头一次起心思,想有一个伴读陪着他读书。
他心里想着,若是能让萧哥哥来给自己当伴读。
那至少回去之后,日日都能见到萧哥哥了!
而且萧哥哥来东宫陪着他读书,他在自己的地盘儿上,便可以好生地回报萧哥哥。
日后也像萧哥哥现在这般,院子分萧哥哥一半,膳食分萧哥哥一半,书房里可以放两套桌椅,萧哥哥同自己一起念书习字。
嗯床也要分萧哥哥一半才行。
萧明渊一愣,没想到小孩儿竟然想到这一处来了。
只是他如今
萧明渊想到自己身体里那股暂且被压制着,还不是十分稳定的异能,还有如今只是平白顶着萧国公嫡长孙,却毫无半分建树的身份。
眼下他的确不合适。
萧明渊思忖着,哑声开口:“萧哥哥这几年没好好读书,怕跟不上珩儿,而且萧哥哥眼下还有旁的事要做。”
“那那也没关系的!”宣珩闻言,有些勉强地抬起头,看着萧明渊有些失落地挤出一丝笑。
又立刻软声安慰道:“萧哥哥如果很忙不能来当珩儿伴读,也行的。”
萧明渊瞧不得小孩儿漂亮的眼睛里,染上半点儿落寞。
连忙低着头,抬手抚着小皇孙的小脸儿一侧,柔声开口:“珩儿别伤心,萧哥哥自然是愿意给珩儿当伴读的,只是眼下还不行你只当,萧哥哥先欠着你这一回,好不好?”
宣珩倚着萧明渊的手心,轻轻蹭了蹭,才低低应道:“好,萧哥哥说话算数,等萧哥哥想来给珩儿当伴读的时候,一定要先同珩儿说,珩儿这个位置一直都给你留着。”
萧明渊心软得都快要化开了似的,笑着应下,又低头轻声说了两句好听的话哄了哄,瞧见小孩儿眼睛又亮亮的嘴角含了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书房待了一上午。
萧明渊也怕宣珩在屋子里待久了,心里头发闷。
午时用完膳小憩了一会儿,便拎着一根钓竿和竹篮,带着宣珩去附近的小河边儿垂钓。
宣珩很喜欢水边儿。
萧明渊在垂钓的时候,他便爱在周围的石头缝里翻翻找找。
有时候找到一颗格外圆润光滑的小石头,或是一只漂亮的小贝壳,都能高兴半天,眼巴巴地凑上前来给萧哥哥献宝。
半个下午的时间,萧明渊便钓了不少的鱼,还有些小虾小螃蟹上来,竹篮险些都装不下了。
正在这时,从后面的林子里头窜出来两个人来。
“你们两个小崽子!可让本王好找啊!”宣炀笑了笑。
见萧明渊脚边儿放了竹篮,觉得有趣凑上前去瞧了瞧:“还钓了不少!这一下午看来是没白忙活,本王刚好馋了,就这条鲤鱼拿来红烧刚刚好!”
萧明渊含笑收了鱼竿:“既然王爷都预定了,那待会我回去便将这些都送进膳房,吩咐一声便是。”
秦王殿下哈哈一笑,抬手拍了拍萧明渊的肩膀:“你这小子,越来越对本王的胃口了!”
语罢,宣炀笑了笑,瞥了一眼一旁的侄儿宣珩。
而后看着萧明渊,略略压低了声音:“说真的,你有这么一身本事,眼下又立了大功,我觉得你很有前途的!”
“小子!别怪本王不给你机会,眼下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本王兴许能替你说上几句话!”
他说完,一旁的燕王宣琰便也抬眼扫了过来,锐利的鹰眸落在萧明渊身上。
只是并未说什么,面上也不动声色没一丝表情。
萧明渊看了一眼两人,心下笑了一声。
这是他同宣珩在书房说的话,已经传过去了?
竟然劳动两位大人物,这般纡尊降贵来试探于他。
“在下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萧明渊淡淡开口。
宣炀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萧明渊,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怎么就没有呢?你要不再想想?”他朝着萧明渊使了个眼色。
而后又道:“明日太子就要启程了,日后可难得有这机会!”
“你不必不好意思!本王向来一言九鼎,只要能办到的事,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萧明渊想了想:“若真要说一件……不知道这事,对王爷算不算得上是麻烦事。”
秦王眯了眯眼:“这才对嘛!你说说看。”
萧明渊看了一眼一旁的燕王宣琰,而后朝宣炀招了招手。
宣炀自然瞧见这小崽子的动作,看着有些吃瘪的老四嘿嘿一笑,果真将耳朵凑了上去。
片刻之后。
“什么!”宣炀猛地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两圈,“你你——你真的打定主意了?”
萧明渊抬眸:“怎么?殿下觉得我还不够资格吗?”
“那倒不是!”宣炀连忙说道,这小崽子身手了得,连他都有些探不明白底细,自然没有不够格一说。
只是
秦王殿下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为难的开口:“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得同家里人说一声才行!”
萧明渊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朝着宣炀拱手一拜:“长辈那里,在下自会说清楚,还请王爷莫要失言。”
语罢,便提着鱼篓和鱼竿,拉着宣珩渐渐远去。
这时,一旁的燕王才沉着脸走过来。
“就知道这小子心思不简单!他提了伴读的事了?”宣琰沉着脸问道。
宣炀看了一眼自家这疑神疑鬼的四弟摇了摇头。
宣琰皱了皱眉:“那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宣炀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开口:“他说,想让本王替他插个队,去投军北上,上战场。”
宣琰一愣:“什么?他”
这是疯了不成?
第25章 第 25 章【倒V】 萧文英:这逆子……
翌日, 太子一行人动身。
外头天还没亮,便忙起来了。
萧明渊觉浅,不多时醒过来, 看了一眼依偎在身侧的宣珩, 轻手轻脚地起身。
招来丫鬟,按照往日一般,吩咐膳房预备下宣珩喜欢的膳食。
又亲自挑了衣裳拿进里屋。
进去的时候, 却瞧见宣珩已经坐起身来,呆坐在床上, 怔怔的看着身边儿空荡荡的位置, 一副没醒盹儿的闷闷的样子。
许是这几日都习惯同萧明渊睡在一处了, 方才萧明渊刚起来没多久, 他便也睡不着了。
一想到马上要走宣珩心里便越发舍不得。
萧明渊:“怎么这就醒了?天色还早, 不着急起来。”
说完, 萧明渊又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去, 将手里的外衫披在小皇孙肩上。
“怎么自己坐起来了?”
他抬手摸了摸小孩儿的手心, 微微有些凉了,忙拉着小孩儿的小手轻柔地揉搓两下, 捂了捂, 待到觉着回暖了, 才将手放回被子里暖着。
瞧见萧明渊坐在自己面前, 宣珩才回过神儿似的, 抬眼看过来。
声音莫名含了一丝委屈:“萧哥哥你方才去哪儿了?”
萧明渊轻叹一声,自从昨日知道要走,小孩儿就闷闷不乐了许久。
眼下这副可怜见儿的模样,更是招人心疼得很。
萧明渊阖了阖凤眸, 真有些想把小孩儿偷偷藏起来,不让他走。
萧明渊压了压声音,低声哄着:“方才让膳房给你做点儿开胃的吃食来,昨夜你用的少了些,眼下可觉着饿了?”
宣珩微微摇了摇头,还是闷闷地不想说话。
“不饿也要先起来用些。”萧明渊坐在床头,拍了拍小孩儿的背心,轻哄道。
萧明渊:“不然待会上了马车,一路上颠簸着,就更没食欲了。”
宣珩闻言,倚着萧明渊的手臂轻轻蹭了一下,低声应道:“好,珩儿想和萧哥哥一同用早膳。”
萧明渊抬手揉了揉小孩儿柔软的发顶:“嗯,萧哥哥一直陪着珩儿。”
他上手,亲自拿了衣裳,替小孩儿换上,又替宣珩篦发梳头,伺候他起身洗漱。
等折腾完了,萧明渊瞧着穿着一身鹅黄锦袍,头戴珠玉翠金小头冠的小皇孙,才满意地替宣珩理了理腰间的白玉配饰,带着宣珩走了出去。
不多时,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秦王宣炀匆匆从院外走进来。
抬眼便瞧见两个小崽子安坐在膳桌上,一起用膳的亲昵模样。
他看着萧明渊坐在宣珩身旁,拿着筷子,一样一样给自家大侄儿布膳,又是哄又是劝的,忙碌得很。
宣珩偏偏也很给面子,碗里有什么,都一一用了。
吃得还挺香!
宣炀心底不免又有些叹气!
他就说嘛!萧明渊当珩儿的伴读多合适啊!大侄子极少有这般看得顺眼又亲近的人,要是把萧明渊弄去东宫放着,怕是大侄子每日都能多吃两碗饭。
可偏偏
哎!萧家这小崽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二叔来了?!”宣珩抬眼,就看见自家二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忍不住叫了一声。
宣炀回过神来,缓步走到两人前头,伸长脖子瞧了瞧:“你们这膳食瞧着还挺不错的嘛!”
萧明渊将手边儿晾凉了一些的蛋羹,放到宣珩面前。
一面抬头问道:“王爷还不曾用膳么?”
宣炀轻咳一声,用自然是用了。
这不是看大侄子吃得有些香,所以有点儿馋不是,是好奇嘛!
当然,秦王殿下这么大一个人了,自然是不会同自己侄儿嘴里夺食的!
只能东拉西扯了两句,才开口道:“我们卯正时分出发,北边儿传信来,说雁门关外战事吃紧,今日御驾也要启程回宫了,等不得太久。”
宣珩闻言缓缓放下筷子,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萧明渊心底越发觉得不好受,只沉默地替小孩儿打点好一切。
宣珩见萧明渊不说话,反倒安慰起他来:“萧哥哥别不高兴我在宫里也可以让三叔二叔时不时带我出来的。而且平日里也可以给萧哥哥写信。”
他同萧明渊并肩坐着,凑上前去,抬手轻轻拉过萧明渊的掌心蹭了蹭。
乌溜溜的眼眸之中,满是恋恋的神色。
“萧哥哥记得珩儿的话,如果萧哥哥忙好了要紧的事情,想起我,要来陪珩儿,一定要在信里,同珩儿说。”
“珩儿也会乖乖的,听,听萧哥哥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平日里多穿几件衣裳,别生病”
小皇孙越说,音调就越低,头也渐渐埋下去,眼里含着水汽不敢让人瞧见。
“好。”萧明渊声色发哑。
抬手捧起小孩儿的脸,拿着锦帕,细细拭着小孩儿眼角的。
而后抵着小孩儿的额头:“知道珩儿是最乖的了,萧哥哥都记着。”
半晌,他才起身,掩去眼中的情绪,抬手在小孩儿头上轻轻揉了一下:“去吧,萧哥哥送送你。”
他一路将宣珩送到马车前,细细替小皇孙披上斗篷,目送车马渐渐离去。
“大少爷。”
身侧的福盛在一旁轻声劝道:“外头日头大,大少爷还是先回去吧!”
萧明渊转身回了别苑,沉声吩咐道:“备下车马,午时过后回国公府。”.
萧国公府内。
“什么叫你想去北边儿?”秦夫人坐在上首,紧皱眉头沉声开口。
世子萧文英看着面前的长子,越发觉得难受:“这不是胡闹么!”
“战场上是什么地方?你当是过家家的地盘么!你这个年纪,又从没习过武,连兵书都不曾读过,还参军你到底想逞什么英雄!”
萧文英从未上过战场,但也知道两军交战,刀剑无眼!
萧明渊到底是他的亲儿子,又是唯一的嫡子、长子!
真要让这逆子去战场上伤着碰着,别说老爷子那儿怎么交代,长宁长公主面前更是没法说话!
萧明渊听着萧文英的话,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一旁的秦夫人。
萧明渊:“姑母想必是知道这几日庄子上的事了吧!”
那温泉别苑之中的人,都是秦夫人亲自挑的,太子在别苑的消息或许瞒得过旁人,但是秦夫人再怎么也能听到些许风声。
萧明渊开口:“眼下祖父正在南边儿打仗,萧国公府上下,小的小弱的弱,实在是不宜太招眼。”
北边战事吃紧,在这个紧要关口,朝野上下臣工都为此事着急,太子和皇孙遇刺一事,眼下也都压着。
燕王奉命彻查刺客,到底没查出来什么东西来,此事本就不宜张扬,自然也就只能暂且全都封口了。
萧明渊继续道:“侄儿想早些出京,一来能早几年历练,日后也能不堕祖父和萧国公府的声名,二来,也是为了避避嫌。”
秦夫人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
正是因知道厉害,所以她在处置了裴姨娘之后,便花大力气压制住了国公府内的下人们。
一应奴仆都私底下封了口,打发干净了,又送萧明渊去庄上调养,下令闭门谢客,也是为了明哲保身。
可是
秦夫人叹了一口气,对着萧明渊细细说着:“渊儿,你有上进心是好的,姑母本应该应下,只是战场上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其实,倘若你真要从军,南边现在也正在打仗,你祖父在那处照应着,总归没那般凶险。”
“孩子,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有些热血,脸皮薄不喜欢倚仗家里的威势,这固然是好的,但是像是我们这等人家,长辈拼命挣下家业本就是为了儿孙后代,替你铺路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听话,若你愿意,我这便修书一封,去信给你祖父,想来你祖父也是答应的。”
萧明渊自然知道秦夫人的意思。
南边儿的战事,怕是再过个一年半载也就了了。
可他又不是为了去夺人家果子,坐享其成森*晚*整*理的!
萧明渊垂眸淡淡开口:“姑母的苦心,侄儿都明白。”
“可是侄儿并非为了几句虚名。”
萧明渊笑了笑,看向秦夫人:“侄儿听说过,姑母当初跟随宁远侯,也曾上阵杀敌,如今宁远侯府的两位表兄亦是在军中历练。”
“我虽然出身萧国公府,但是表兄亦是宁远侯亲子,大表兄十三岁就进军营,二表兄十四岁就上阵杀敌。同二位表兄相比,我已经是惭愧许多了。”
“况且,保家卫国之事,哪里分什么门第出身。难不成旁人的儿子孙子能上战场,国公的后代就上不得了么?”
秦夫人一时语塞,竟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萧明渊又道:“姑母想必也知道,侄儿身上也有些本事傍身,即便是上战场也有自保之力。”
“我是萧国公之后,即便是要蒙受祖宗荫蔽,也绝对不能当个一事无成的脓包废物。”
一旁的世子萧文英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
却见萧明渊略过自己,起身朝着秦夫人拱手一拜:“还请姑母成全。”
世子萧文英:
好吧,没他什么事。
秦夫人在这处,萧文英也没法像以往那般训斥萧明渊。
这逆子他是管不住了,谁爱管谁管吧!
第26章 第 26 章【倒V】 萧家这崽子,怎……
北上大军年关前便要开拔出京。
新兵操练不足一月, 就要拉到战场上去。
萧明渊终究还是入了军营,只因萧国公萧镇一封亲笔手书,送入京城。
信上只有短短的两句话。
——比你爹有种。
——活着回来就行。
接到这封信之后, 秦夫人便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了。
至于世子萧文英萧明渊临走那日, 他甚至都没脸露面,只随意让近身伺候的人传了两句话过去,便打发了。
晋王殿下宣烬, 负责此次北征招兵之事。
知道萧明渊来军营了,还特意将人招去帐中。
“你小子, 还真来了啊!”
宣烬平日里和自家二哥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的。
早就从二哥宣炀那处, 得知萧明渊想进军营。
他倒是觉得, 像是萧明渊这样有能耐的人, 正应该出来闯一闯。
日后挣下一份功绩来, 无论是在军队还是朝中, 铺起路来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若真是就这么埋没了,反倒有些可惜了!
不过萧明渊到底是勋贵之后, 又是萧国公府第三代里头, 唯一的嫡长孙。
先头的萧国公世子萧文英,也不曾上过战场。
长辈怜惜疼爱晚辈, 舍不得人去战场上拼杀也是人之常情。
隔了个把月没消息, 宣烬还以为这事儿没戏了。
可没想到这小子冷不丁儿的, 就收拾起包袱过来了!
宣烬打量着萧明渊, 叹了一口气:“说吧, 你想去哪个营,本王现在在这里头,还勉强说得上话。要是再晚些,大军开拔了, 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萧明渊淡淡一笑,也不客气,直接道:“还请王爷将我安排到五军营,或者三千营皆可。”
京师三大营。
乃是大景朝军队之中精锐中的精锐。
分别为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五军营为主力先锋部队;三千营多为骑兵,机动性强,擅长突袭、侦察;而神机营,掌管威力巨大的火器,在战场之上,常常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宣烬皱了皱眉:“你想要去三大营,那可以先去神机营看看啊!”
到底萧明渊是萧国公的嫡长孙,战场上刀剑无眼、凶险万分。
五军营和三千营均为先锋部队,常常要冲锋作战,就连主将都要身先士卒。对于初入军队的小崽子来说,还是有些不大合适。
但是神机营就不一样了,手上拿着火器往那儿一站,或是蹲在火炮周围,只需要点点火,又轻松又安全,比上战场拼杀要舒坦多了!
而且神机营也容易立功,算起来并不比去五军营或三千营差。
到底宣烬还记着自家二哥说过,他那侄儿还等着人全须全尾地回来,去给他当伴读呢!
能关照的地方,他自然还是要关照关照的。
况且,宣烬看了一眼面前的萧明渊。
他倒是觉得眼前这小崽子挺聪明的,手段也有点儿阴。
听老四说,萧明渊上回在那深山老林里头救太子大哥的时候,手上好像有个暗器之类的玩意儿,说不准这小子就喜欢玩儿这些新鲜东西!
萧明渊思忖着:“瞧一瞧倒也行,不过小子可否求王爷赏赐一个恩典,允许在下也去五军营或三千营一道观摩观摩。”
晋王殿下咂了咂嘴。
这小子,倒是有些傲气!
“罢了!”宣烬笑了笑,站起身来,“本王这几日,便带你都走一走这三大营,顺便视察视察三营训练得怎么样,也算是松松筋骨了!”
萧明渊垂下凤眸,躬身应诺。
第二日,宣烬便带着萧明渊先去了神机营,而后又先后去五军营,三千营。
京师精锐果真非同一般。
连日在三大营流连,萧明渊也不得不生出些许感慨。
宣烬坐在营帐之中。
听着底下那些当初跟着自己一道建过功、立过业,眼下却在自己面前,又哭又求又打滚儿的老部将们,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王爷!”
“你就让这小兄弟跟末将去神机营吧!”
神机营提督张则忠抱着晋王殿下营帐前的桌子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干嚎着。
“您是知道的,我们这神机营难得遇上这么有灵性的好苗子!要真放他走了,末将怕是愁得连饭都要吃不下了!”
神机营本就是这两年新立的。
就连营里头的官兵,都是从三千营和五军营临时抽调来的。
多少将士都是头一回碰这个新鲜玩意儿,摸摸索索的,对新制的火器一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眼下好不容易跑来一个萧明渊。
不到个把时辰,就将他们神机营里头的各种火器,全都摸上手了!
前两天还送来几张图纸,说是让他试着改进改进。
张大将军观摩了一下那些图纸,觉着有些名堂,便丢给底下的人去试了试。
没想到这几日,底下人将其中一样火器呈上来。
他亲自试了试,效果还真是不错!
以往那火器是要点燃火绳推动弹丸,虽然威力不错,但是火绳一受潮这火器就废了。有时候还不如一般的弓箭好用。
如今改进了之后,不但不需要自己点火,还加了个弹仓,可以连续发射。射击完了,换个弹夹就行!
简直就像是把那难用的玩意儿,点石成金、脱胎换骨了!
虽然造价是比之前的火器要高出五倍不止,但是威力却更胜从前百倍!
若是将神机营所有人的火器,都换成这种制式的。
他敢说!都不需要五军营和三千营了,他们神机营的五千兵马就能踏平草原、荡平犁庭!
“你放屁!”一旁五军营的主将陈元啐了一口。
“萧家这小子我们五军营早就定了!哪有你什么事儿!去去去去去!”
“什么是你们五军营的人!”另一边儿三千营提督李崇安也开口。
“我可都问过了!人萧明渊是早就去你们五军营看过了,这不是没看上,才没留在你们五军营,来我们三千营来了!人今天我是要定了!”
说完,李将军又笑嘻嘻地看了一眼上首的晋王殿下,讨好地凑上前去:“我说姐夫!我的好姐夫!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崇安乃是曹国公之后,他亲姐姐早年嫁给晋王殿下为晋王妃。
对这个小舅子,宣烬向来宽厚。
可眼下,瞧着另外两边儿的大将。
一个神机营的张则忠,是早年跟他南征北战,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安远侯。
另外一个五军营的主将陈元,乃是魏国公的亲弟弟,魏国公家的威望在军营里比他还盛。
允了一个,就要得罪另外两个的事情,他又不是大傻子自然不会干!
宣烬故作头疼:“你们都要萧家这小子,可老子又不是神仙,还能将人劈开了给你们一人分一份儿啊!”
想起来,他也觉得稀奇。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当萧明渊这小崽子是块儿香饽饽似的?
三大营里头这么多的精锐将士。
武将勋贵世族出身的也不少,打小就送进来历练的也有。
怎么还比不上姓萧这小崽子了?
宣烬揉了揉额角:“算了,去,快将那崽子给本王叫进来,要选他自己选!本王不伺候了!”
亲卫听命下去传话,不多时就折返回来。
“王王爷,萧小将军说,他暂且暂且是来不了了。”亲卫抬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虚汗,低头禀报。
宣烬一下便察觉有些不对,撑着扶手坐起身来:“怎么了?”
亲卫低着头:“是方才,郑国公家的那位常小将军,许是听了旁人的挑拨,不知为何带人去找萧家那位小将军的麻烦。”
“萧小将军就就将常小将军的手脚关节全,全都卸了。眼下军医接不上,五军营的人还将萧小将军拦着,不让走。”
宣烬皱了皱眉:“怎么又是常家那小子?”
亲卫说的常小将军,正是郑国公家的大少爷常轩。
郑国公战功赫赫,在朝中同萧国公萧镇并立为陛下的左膀右臂。
而且早年郑国公有一女,正是嫁与太子殿下,为皇家育有两位小皇孙的先太子妃常氏。
算起来,两家都算得上和皇家沾亲带故。
要说功勋劳苦,两位老国公都一样高。
若论萧明渊和常家这小子的身份地位,也分不出什么高低来。
不过常家这小子比萧明渊要大上几岁,而且早就在军营之中混迹。
因着家世背景深厚,他又继承了先辈的天赋,在战场上也骁勇善战,是个难得的将才。
就是脾气不怎么好,性子更是倨傲难驯得很。
宣烬这些日子在军营之中,已经听了不少这小.逼崽子干的破事,只是顾忌着郑国公和他那宣珩侄儿的脸面,不曾多加斥责。
没想到,这才没两天呢!
竟然就这么栽了!
还是栽到萧家这小子的手上!
萧国公和郑国公他这个晋王殿下,倒还真不好“偏袒”谁呢!
宣烬笑了笑,命人将两个人带过来,打着哈哈调停了两句。
至于被卸胳膊卸腿儿的常家小子常轩,只能被压着老老实实同萧明渊道了歉,才让萧明渊将手脚关节给接了回去。
这么一来,五军营是去不了了,萧明渊对神机营的兴趣也并不大,最终还是选了三千营。
等其他人都走后,宣烬才将萧明渊一个人留在营帐之中。
“小子!你能耐啊!”宣烬抬手轻拍了一下萧明渊的肩膀。
刚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把常家这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萧家这小子,还真是来对了!
萧明渊垂眸拱手一拜:“多亏了王爷照拂。”
能允许他在这京师三营里头挑挑拣拣,方才与那常家小将起了些龃龉,虽然宣烬没明着偏袒,但到底还是帮着萧明渊,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晋王殿下卖的这个人情也不小。
宣烬笑了笑:“行了,我也就只能顾着这个把月了,再有月余大军开拔,可就顾不上了!”
他说着,取出一封信来。
“这是珩儿托我带来的,你拿下去吧。日后去了北边儿怕是就难得收到一封书信了。”
萧明渊沉默地接过书信,打开细细翻看。
从军之事,他并未瞒着宣珩。
但是临别之际,心底总是有些怅然的。
萧明渊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信上的话。
半晌,才细心将他们收起来,贴身放着,转头对着宣烬拱手一拜:“多谢王爷。”
宣烬轻叹一声,沉声开口:“上了战场,保住你自己这条命就好,小子,去吧!“
第27章 第 27 章【倒V】 太子殿下,薨逝……
北地。
秋风萧瑟, 风沙漫天。
北征大军已在关外蒙古,同北元外族厮杀三年有余。
终于在今日一路直指元廷上都,兵临城下。
一阵阵炮火声之中, 厚重的城墙被轰出缺口, 身披锁甲手持利刃的先锋军率先冲杀入敌军之中。
苍茫的大地上,两股人流交汇在一处,鲜红的血色浸透猎猎作响的军旗, 滴落在被马蹄践踏过的枯黄草地上,如同点燃了一簇簇难以止息的战火!
身披赤色战袍的年轻将领, 奋力举起手中的长刀, 向敌人挥去。
不多时便已经深入敌军腹地, 杀得眼都红了!
“将军!我们不能再往前冲了!”
身侧的亲兵奋力嘶喊, 抬起手中利刃, 挡住砍过来的刀剑。
他看着已经手起刀落、双眸红得像是要滴血的上官, 心下十分焦躁难安!
深陷敌军腹地,乃是战场大忌!
稍有不慎便会身陷重围。
已经被擢升为从四品宣武将军的常轩, 并未及时拉扯住手中的缰绳。
反倒一刀斩落面前敌将的人口, 而后高声嘶喊道:“往前冲!儿郎们!杀到城门前!冲进元廷!到时候金奴银婢,高官厚禄, 享用不尽!”
身后的一众军士振声沸天, 跟在他身后呐喊厮杀
只是不多时, 敌军阵型竟然猛地变幻开来!
不过一会儿, 原先被京师大军冲散的军队, 竟然逐渐汇聚起来,将战场分割开来。
逐渐乏力的双臂颤颤,几乎举不起手中的刀剑,卷刃的锋刃杀伤力急剧下降, 更是令深陷重重包围的将士们雪上加霜。
他们已经不知道他们杀了多少人,周围尸体堆积如山,敌人的,同袍的,交叠倒在面前,又被新的断肢残躯体覆盖。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因为在战场之上,只有死亡和胜利之后,才有停下来的权力。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长长的军马嘶鸣声!
随即一道玄色身影,如同利刃一般,飞速射来,一路穿透重重包围。
不知是谁嘶喊了一声:“是景军那位玉面修罗杀将!快逃啊!”
“不准后退!”
“护驾!护驾,保护元帅!”
“”
喧嚣的厮杀声很快遮盖住这些惊惶的声音。
常轩远远瞧见那道身披银甲玄氅的身影,从远处一路踏着血色赶来。
手上利刃仿佛一道寒芒,所过之处,敌军仿佛像是被种在稻田之中的稻子一般,手起刀落之下,一片片相继倒在路上。
一时之间,原本黑压压的敌军腹地,竟然被杀出来一条真空地带,即便是马蹄已经渐渐远去,也无人敢向前靠近。
萧明渊甩了甩长刀上沾染的血色,而后飞速牵扯着缰绳,朝着人群之中一个地方调转马头奔去。
原本惶恐的元军越发骚动,却没有人能阻拦得了他高举的铁蹄和刀锋!
不过数息。
他终于看到敌军元帅和众将领头顶上特有的鲜艳翎羽。
萧明渊贴在马背上的身形猛然立起,狭长的凤眸浮现出冷冽的杀意。
下一刻,锋利的长刀朝不远处逃窜的那道身影奋力一掷!
不过瞬息,高大的身影被长刀削去首级,而后马上的身子也猛地栽倒在地、
“——元帅!”
“元帅死了!”
“快逃啊!玉面修罗杀过来了!”
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围的敌军将领们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纷纷调转身形四散而逃!
明明萧明渊的手中已经没有一兵一刃。
偏偏没有任何人,敢举着刀剑冲到他面前去,反倒如同见到修罗恶鬼一般朝着反方向仓皇逃窜!
萧明渊不慌不忙地扯着缰绳赶过去,俯身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刀,信手挑起地上的头颅。
而后转身朝着留在原地的景军高声开口。
“北元大帅胡格尔已被枭首!景军威武!大景必胜!”
士兵们看着被挑在利刃上,顶着鲜艳翎羽的首级,原本已经疲乏的士气猛然大增!
“景军威武!大景必胜!”
“景军威武!大景必胜!”
沙哑的呐喊声逐渐连成一片。
重燃士气的将士们,一面呐喊一面奋力举起手中利刃,开始奋起反击!
萧明渊抬起凤眸,深邃黑沉的目光,追逐着敌军之中不住晃动的鲜艳翎羽。
提起手中长刀,朗声道:“儿郎们!随本将冲杀过去,斩元将,封侯爵!”
“斩元将!封侯爵!”
“斩元将!封侯爵!”
“”
马蹄高高扬起,身后一众景军提着刀剑,跟随着银甲杀将一路冲杀而去。
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他娘的,真是个怪物!”常轩咬牙暗啐了一口,抬手将已经卷刃的长刀扔掉,转头捡起地上一把利刃,朝着就近的敌人砍去。
是役,景军全歼元廷十八万主力。
元军大帅胡格尔,与其麾下十三名大将被枭首于阵前。
元军士气大挫!
景军马踏元廷上都,元廷王族尽俘.
战后。
景军入驻元廷王城。
萧明渊方才打马进入宫门,便遇到同样带兵赶来的宣武将军常轩。
两位年轻将军,在军中各有功绩。
一个早先升任了从四品宣武将军。
另一个也因功受封为正四品明威将军。
就连官职军阶都差不太多。
偏偏两位小将军却是面也不合,心也不合。
从萧明渊才入京师大营之时,常轩便已经同他结下了梁子。
此后二人上了战场便越发不可收拾了。
常小将军上阵杀敌骁勇凶悍。
萧明渊比他更冷血无情,不畏生死。
常小将军用兵善于出奇制胜。
萧明渊谋算过人,玩弄人心如在股掌之间,远超常轩阴险狠辣。
自从萧明渊来了之后,常轩便处处被他压一头。
更令人恼恨的是,萧明渊竟然同他那位珩表弟认识!
——而且珩表弟写信来军中,竟然有萧明渊的份儿没他的份儿!
简直气得常小将军牙痒痒!
如此一来,二人的龃龉便越发地深了。
常轩处处同萧明渊作对,偏偏萧明渊也不是吃素的,几次下来常轩不但没讨到半点儿的好处,反倒明里暗里吃了不少的闷亏。
索性常轩也便同他撕破脸皮,明目张胆地跟萧明渊抢人手,抢领兵,抢先锋,抢战功,恨不得事事都要抢在萧明渊前头。
“等等!”见到萧明渊,常轩下意识便开口道。
等反应过来,面上却又有些尴尬。
到底方才萧明渊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这个时候同人作对,似乎有些不太地道。
萧明渊抬眸:“宣武将军可有何事?”
常轩磨了磨牙,总觉得萧明渊这一句“宣武将军”好像在暗示他什么似的。
他心下忍不住冷哼一声,暗道:从四品阶又怎么了,明威将军也不过区区正四品而已!只比他大那么一点儿!
可是转头一想,以萧明渊这次万军之中直取敌军将帅首级的功绩怕是封个侯都够了。
这么一算,他竟然又输了一头!
罢了!
常轩压下心底的火气和窝囊,咬咬牙忍了。
谁让人家方才救了自己一命呢!
“无事!”
常轩瞥过头,压低声音道:“本将军今日便让你一回!明威将军,请吧!”
元廷王宫之中金银财宝无数。
像是他们这样的将领领兵在外打了胜仗,这些好东西向来是谁先到谁先得。
搜刮出好东西来留不住的自然要呈上去,交给上官。留得住的,那边就要都进自己腰包了!
萧明渊抬眸看了一眼常轩和他身后的将士们。
瞧见他们面上的兴奋之色,略微停了停,开口道:“搜刮王廷内库可以,但最好别杀受降被俘的北元王族,也别动王廷之中的女人。”
他知道这些军士向来跟在常轩身边儿,早就倨傲嚣张惯了。
如今得此大捷,日后朝中定然会一一嘉奖封赏。金银财宝,加官进爵必然少不了。眼下可以说是人生最得意之时。
人生得意须尽欢,没人拦着,也不知道这些人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可北地战事一了,郑国公已经是功高震主,风头无二,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呢!
真要闹出来什么幺蛾子,怕是东宫和陛下的御案前,又要有不少参郑国公府上下的奏本了!
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萧明渊随口提醒了一句。
至于听不听,那可就与他无关了!
语罢,萧明渊便打马进了王宫。
常轩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北元国灭。
可北元还有不少百姓,北地幅员辽阔,更需要朝廷派人安抚治理。
景军驻守元廷上都,静待朝中旨意。
萧明渊难得偷了个空闲,在上都歇息了一阵,顺便让已经将生意做到北地的林毅前来见上一面。
这几年林毅的生意做得越发的大了。
南边儿生意做到南洋,已经步入正轨,培植起来不少亲信渐渐脱手了。
北地的生意,是随着北征大军一路做过来的。
如今已经往西通向塞外西域,可谓是富可敌国了!
不过再如何,林毅都不曾想过要离开萧明渊,另立门户。始终把自己当做萧明渊在外打理生意的臂膀,从未动过不该有的心思。
萧明渊的书信刚一传出去没多久,林毅夜里便急匆匆赶过来了。
只是脸色却不大好。
“主子,出事了。”
林毅站在萧明渊面前,沉声开口:“京城的人飞鹰传书,说是东宫那位突然”
萧明渊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上前去:“你说什么?”
林毅闭了闭眼,咬咬牙道:“东宫的太子殿下,因病,已于数日前薨,薨逝了。”
第28章 第 28 章【倒V】 受封定远侯……
暮春三月, 草长莺飞。
远征北元的景军,终于班师回朝了。
郑国公亲自领兵入京,为首的将领皆是腰束素麻孝带, 神色整肃, 不苟言笑。
太子薨逝,帝哀痛异常,辍朝七日, 下令满朝文武百官为先太子服丧六个月。
北地偏远,接到消息之时, 已经是一月有余, 故而如今虽然已过丧期六月, 元帅郑国公与诸将依旧带头戴孝服丧, 三军皆为效仿。
诸将随元帅上殿面君。
元廷被灭乃是大捷, 出征的将领们自然少不了加官进爵, 论功行赏。
元帅郑国公加封上柱国,各军主将皆以战功擢升品级, 魏国公亲弟陈元由伯爵晋封临江侯, 曹国公之子李崇安受封昭勇侯。另受命,在朝中兵部任职听差。
萧明渊击杀主帅敌将, 功勋卓著, 此前又多次立功, 破格赐了定远侯的爵位。
唯有一同上战场的宣武将军常轩, 并未得到赐爵封赏, 只得了御赐千两黄金,便再无嘉赏。
陛下虽未曾明言,但是朝中众人也都看得出来,圣人对这位年轻将领的不满。
郑国公家的这位常小将军, 同萧国公家那位被封为定远侯的萧小将军均为开国功臣之后,按理来说,论功行赏之时,虽会有高低之分,但却不该如此天差地别。
可坏就坏在常轩性子倨傲放荡,居功自傲。
竟然在北元王廷清扫之时,染指受降的北元王妃和公主,致使二人羞愤自尽!
此等骄纵跋扈,目无军纪之事,自然早有言官上奏天听。
若是往常,像是常轩这般的骄兵悍将,即便是犯了错,也不是不能宽恕,偏偏此事发生在太子丧期之内!
自然一下子便撞到了枪口儿上了。
常轩沉着一张脸领赏谢恩,方一下朝脸色便绷不住了。先一步他祖父郑国公迈出宫门。
往常跟在常轩身后的一众同僚也有些愤愤不平。
“不过是强占了两个俘虏而已”怎么就这般严重了?
他们这些将帅在外出征,战场上杀红了眼情绪失控总会找发泄途径,往常又不是没有人霸占过敌军之中的漂亮女人。
怎么偏偏到常将军这回,就罚得这般重了?!
要算起来,凭他们常将军的战功,虽然比不上定远侯,至少也能封个伯爵。
如今竟然就为了这么一件破事丢了爵位封赏。
那他们在战场上流了那么多的血,拼了那么久的命,难道还不如言官参上几句不成?!
况且说起来当初这两个人也不是常将军抢来的,分明就是有人献上来的。
谁知道她们竟然是
“咳咳!少说两句。”
一声轻咳声后,有人朝着一旁站着的萧明渊觑了一眼,先前聚在一处的武将们顿时噤声。
萧明渊垂眸淡淡瞥向那几个人,并未开口说什么,却没人敢在这位新晋的定远侯面前再发什么牢骚。
“渊儿。”正在这时,一身紫色官袍的萧国公抬步走上前来。
萧明渊闻声拱手一拜:“见过祖父。”
萧国公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孙儿身上的银甲战袍和英武的身姿。
他含笑抬手,拍了拍萧明渊的肩头:“出息了,比你祖父当年更有能耐!”
未满十七,便因功受封侯爵,那可是能青史留名的功勋。
即便是萧镇这般经历过宦海沉浮、大风大浪的人,都不免得意非常。
萧国公笑着转身:“走吧,陛下拟定的庆功宴还要在三日后,我早先已经让你姑母在府上预备好了酒席。”
“眼下是多事之秋,我们便不张扬了,在家里摆个小宴,就算是为你接风洗尘和庆功了!”
萧明渊垂眸应诺,祖孙俩缓缓走出皇宫。
夜里,国公府的家宴散去。
萧国公让萧明渊跟着去了自己的书房。
萧国公让萧明渊找地方落了座,才缓缓开口:“你如今虽然受封了侯爵,但是眼下陛下并未派官。到底你还年轻,陛下怕是也有别的安排,渊儿,你是怎么打算的?”
萧明渊抬头看向萧国公,语调平淡:“孙儿方才回京,虽然不知道如今京城局势,但是也多少听说了一耳朵,入朝做官的事,孙儿并不着急。”
萧国公闻言轻叹了一声,心下很是欣慰。
自己这长孙小小年纪,便已经替自个儿挣了个定远侯的爵位回来,日后的成就绝对不会在他之下。
难得的是,这孩子还如此沉稳懂事,不骄不躁。
比起他那不成器的老子,不知道让人省了多少心思。
“你能静得下心来,这很好。”
萧国公笑着夸了自家孙儿一句。
而后才对着萧明渊慢慢开口说道:“眼下朝中波涛汹涌,本就不是入朝的好时机。”
“太子殿下薨逝还不足半年,朝局动荡,不知道多少自作聪明的人,都已经栽到里头去了。”
“年前十皇子,因丧期在王府私宴朝臣,被陛下的锦衣卫奉旨送进宗人府,关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三个月前五王、七王、八王,皆因私交大臣,被陛下当廷训斥结党营私,一道圣旨便圈禁在王府中。”
“两个月前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行猎时兄弟相争,动了手,十五皇子的腿被打断了,陛下直接下令革去了十三皇子的郡王尊位。”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
朝中已经成年冒尖儿的皇子们,几乎被龙椅上那位,挨个儿收拾了个遍。
萧明渊垂下凤眸,放下手中的茶盏,抬手轻轻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漫不经心地开口:“诸位殿下心急,可是如今圣人丧子之痛未平,难免龙威震怒。”
况且,当今膝下龙子龙孙繁多。
光是成年的皇子便有十五位,还有十一位皇子虽然尚且年幼,暂未入朝,但也并非没起什么心思。
能这么快就落下马来。
无论是旁人有心还是无意,这样的蠢货,也走不到那九五之尊的尊位上去。
还不如早点儿灭了心思,安安分分地去当一个闲散王爷。
萧国公叹了一口气。
他跟随陛下许久,自然知道先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对于先太子殿下,陛下又岂止只有对继承人的厚望?
那位是长子,又是皇后嫡出,贤德仁善之名,连满朝文武都无不叹服。
那位不仅仅是陛下立的储君,最满意的皇子。
更是他最疼爱的亲生儿子!
可偏偏太子一死,就有人等不及了!
“眼下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如今无心立储,可皇子们已经年长了,储位空悬,总归是难以按捺住底下的心思。”萧国公说着,也难免有些怅然。
不仅仅是皇子们,还有皇子背后的母族、妻族,还有大大小小的勋贵朝臣,文臣武将。
先头有太子殿下压着,底下的诸位皇子即便是再有些小心思,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显出来。
眼下别的兄弟都在争在抢,谁又敢往后退?
储位夺嫡之争,向来惨烈,兄弟相争、血脉相残
好在他几年前从南边儿战场上归京之后,便借口旧伤复发,交出了兵权,退出朝堂。
眼下也只不过在朝中挂了个虚职,十天半月便时常借口在家养伤称病,到底难得过了两三年的悠闲日子。
只是如今长孙受封爵位,迟早是要入朝堂的,该提点的地方,还是不能落下。
萧国公看着萧明渊,沉声道:“月前陛下已经下旨,命诸位未成年的皇孙们,一同入宫读书听学,还下令礼部官员每十日入王府讲读《礼记》和《孝经》。”
萧明渊身形一顿,而后抬眸看向森*晚*整*理萧国公,含笑开口:“陛下圣明,礼教乃国之根本,诸位皇子若是能读明白书中含义,想必也能体会圣意。”
周礼以嫡长大宗为尊。
如今陛下又专程将诸位皇孙召集入宫,同宫内诸位皇子一同读书进学。
其中深意,细细体会便可而知。
萧明渊说罢,又轻叹一声:“陛下龙体康健,其实诸位皇子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萧国公闻言,忍不住哂笑一声,只是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起身上前,抬手轻拍了拍萧明渊的肩头,语调慈爱:“罢了!你能琢磨明白就好!”
“储位的事情,陛下心里都有数。我们萧国公府向来不偏不倚,只忠心于君上,这些事情用不着我们操心。”
萧明渊起身朝萧国公微微颔首:“祖父悉心教导,孙儿已经明白了。”
萧国公笑了笑。
对于这个长孙,他自觉是有些亏欠的。
偏偏这孩子也最争气懂事,如今更是少有他操心的地方了。
萧国公怅然之余,难免又有些得意。
“行了,你今日也累了一整天了,早些回自己院子里头歇息着吧!”
萧国公说完,又转而开口:“对了,三日后,去宫里参宴之前,你且记着早些进宫,先去宫里见见长宁长公主,给她叩个头。”
长宁长公主,乃是陛下的亲姐姐,安华郡主的母亲,萧明渊的亲外祖母。
先前原本一直都在江南调养身子,前几个月被陛下一道圣旨迎回宫中荣养。
萧明渊早就接到了消息。
闻言颔首应下了,才转身退出萧国公的书房。
转头回了听涛苑,他思忖了一瞬,抬起脚步,径直朝着自己的私库而去。
第29章 第 29 章【倒V】 皇帝:你便替朕……
长乐宫中。
长宁长公主倚在软塌上, 一面与身旁的女官低声交代晚上宫宴的安排,一面时不时抬头向着殿门外望去。
不多时,有宫人走进殿中。
“长公主殿下, 定远侯过来请安了。”
长宁长公主立刻从软塌上坐起身来, 眼中满是欣喜:“快让人进来!”
宫人躬身退出去,没过多久便领着萧明渊走进殿中。
长宁长公主一见人,便急急地迎上前去, 抬手把住外孙的双臂。
“渊儿给外祖母请安。”
萧明渊扶着长宁长公主的手,垂首正要跪下叩头。
膝盖将将落地, 便被长宁长公主扶起来:“好孩子!同外祖母不必这般客气, 你都长这么大了, 快起来让外祖母好生看看!”
长宁长公主凤眸含泪, 连忙将萧明渊拉到软塌上坐着。
抬眸一面细细描绘着萧明渊的样貌, 一面抬手轻拍着自己外孙的后背。
萧明渊模样随了他母亲这一头, 一双凤眸和高挺的鼻梁,同长宁长公主和已逝的安华郡主格外相似。
只是这几年, 在战场上领兵, 历练得越发沉稳,浑身又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凌厉和英武, 瞧着俊美非凡。
长宁长公主越看越心酸, 拉着萧明渊的手轻声道:“去年北边传来的战报说大胜了, 我便一直盼着……没想到我的渊儿竟然这样能干, 这般年岁便替自己挣了个爵位来”
萧明渊垂眸道:“孙儿不孝, 未曾替母亲在您面前承欢尽孝。”
长宁长公主忙道:“乖孩子,快别说这些,外祖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辛苦。”
裴姨娘那两年掌家干的那些事,长宁长公主也多少知道。
只是裴氏对外样子做得极好, 世子萧文英又是个蠢材,长宁长公主本打算容他们两年,等萧老国公回京了,再一同与她们清算。
不曾想秦夫人手脚倒是快些。
索性,长宁长公主便将裴氏当初,侵占良田,贪赃枉法的状子也一并送到她手里头。
即便是如此,也难消她心头怨气。
这几年安平侯府上下过得艰难,裴家大爷任期上查出来贪墨,二爷渎职被查办了,三爷在外行商也遭了难,险些丢了性命,事后也断了一双腿,手上的生意毁了大半。安平侯更是被打击得卧病在床,眼下只能在府里将养着。
萧文英那里也没落下,两年前在外风流,让人推下河里泡了一晚上,回去又被萧国公请了家法,足足养了两个月才下得了床。
如今萧国公在家,倒是安分了不少。
自然,被送进道观的裴氏,就更不好过了。
长宁长公主垂眸轻轻拍了拍萧明渊的手背。
“你这些年实在是委屈了。”
萧明渊笑了笑,抬眸看着长宁长公主,眼含孺慕:“日后有外祖母疼着,渊儿便不会再受委屈了。”
他说着,又轻声道:“只是怕外祖母日后要替渊儿操太多心,万一累着了,就是孙儿的过失了。”
长宁长公主心下一暖,知道这是在哄她高兴,看着萧明渊眼里越发心疼。
到底是祖孙血脉相连,萧明渊陪着长宁长公主又说了几句话,不多时便哄着长宁长公主开了怀。
午时,长宁长公主留萧明渊在身边儿用过午膳。
陛下竟然摆驾来了长乐宫中。
萧明渊随长宁长公主按规矩行了礼。
“皇姐不必如此多礼。”皇帝亲手将长宁长公主扶起来,又将萧明渊单独叫过去。
皇帝细细打量了一番萧明渊,瞧见他与皇姐如出一辙的凤眸。
含笑道:“这就是朕的定远侯吧!果真英武,长得也俊!好小子,朕记得你今年还没满十七岁吧?”
萧明渊垂眸应道:“回陛下的话,是,微臣还有三个月才过十七的生辰。”
皇帝笑了笑:“好!哈哈哈哈!十六岁的定远侯,比你祖父当年姿容风华更胜,有此良将,朕心甚慰啊!”
长宁长公主在一旁轻笑开口:“陛下快别夸这孩子了,小孩儿年轻不经夸的。”
这段时间,朝野上下的眼睛都紧盯着北征归京的大小武将,御史台的嘴巴更是直接搁在他们身上了似的。
长宁长公主是过来人,知道树大招风没多少好处。
自然要劝上几句。
长宁长公主看着皇帝,含笑道:“您若是真喜欢渊儿,多把他召进宫来见一见,本宫也有机会多见他几面,多疼疼他。”
皇帝闻言一笑:“皇姐这些年在江南与自己的亲外孙祖孙相隔,的确是辛苦了,眼下又帮朕料理宫里头的琐事,朕可不敢小气。”
先前诸位皇子暗中私交大臣受皇帝申饬,后宫也不大安分。
索性皇帝便一并发落了一番,撤了几位妃位娘娘协理六宫的权柄,专程请了长宁长公主回宫暂管着。
长宁长公主在早年皇帝打仗的时候,便同先皇后在后方驻守撑着,要紧的时候还上过战场,长公主的威仪和手腕必是压得住的。
再加上又有皇帝亲自求了。
常言道长姐如母,这一摊子事,便暂时落到她手底下了。
皇帝看着一旁眉眼端方稳重的萧明渊,倒觉着这孩子性子的确沉稳谦和,有几分皇姐的影子。
“这么着吧!正巧最近皇孙们都进宫了,正在弘文殿读书,我看渊儿的年岁与他们也差不了太多,不知你可愿进宫同皇孙们一道,读两年书。”
皇帝开口:“一来,你这几年都在战场上待着,但到底太年轻了该好好磨磨性子,二来,你也好日日进宫,多来陪陪皇姐,如何?”
萧明渊闻言,垂眸从容一拜:“陛下厚爱,臣不胜惶恐欣喜,愿遵陛下御令,以报圣心慈爱恩荣。”
皇帝哈哈一笑,瞧着萧明渊越发顺眼。
“你就不问,朕打算安排你去当哪位皇子皇孙的伴读?”
萧明渊开口:“陛下让臣去弘文殿,是去读书的。无论臣为哪位殿下做伴读,都是陛下对臣的皇恩,臣定不负陛下圣意。”
“好!哈哈哈!”皇帝抬手将萧明渊从地上扶起来,“朕的定远侯果真忠心!看来皇姐和萧国公将你教得很好!”
他看着萧明渊,越看越满意。
萧明渊年轻,却并不气盛。
性子谦顺沉稳,却不软弱。
更加之出身也不错,萧国公的长孙,身上又沾着皇族的血脉。
算起来,这孩子还应该叫他一声舅姥爷呢!
皇帝本就对着位自己亲封的定远侯,带了几分爱屋及乌的心思,如今见了一面,更觉得他进退得宜,沉稳持重。
皇帝轻叹一声,开口:“你的年岁同朕的大皇孙年纪相仿,朕隐约记着,你当年还救过珩儿两次吧?”
萧明渊凤眸闪过一丝笑意,垂首应答:“回陛下的话,几年前曾偶遇过几次大皇孙殿下。”
皇帝抬首,嗓子哑了哑:“我这长孙也是年幼便没了母亲,倒是与你有些同病相怜,如今太子也走了,朕对这孩子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转头看向萧明渊,沉声道:“我知道你是个稳重的人,先前又同那孩子有几分缘分,你便替朕,去帮忙看顾他几分吧!”
按理来说,皇帝应该偏向些宣珩的母族郑国公府的。
只是郑国公府上那位宣武将军常轩,年纪也已经大了,性子更是轻薄。
前两日受赏之后出了宫。
竟然在醉酒之后,同同僚在酒席间大放厥词,言语间多有放肆,暗道自己所受赏赐不公。
皇帝顾忌着皇孙的体面,先前得知他在北边做的那些放荡事,便压着没有发作。
不曾想他竟然变本加厉。
便一道旨意下去,斥责了常轩和郑国公府。
褫夺了常轩的宣武将军封号,并命他在府中闭门思过。
眼下皇帝也懒得再看郑国公府上的其他人。
到底有更合适的,抬举个稳重听话的自然更好!
萧明渊垂首,叩谢了圣恩。
皇帝这才满意一笑,同长宁长公主嘱咐了两句,才欣然离去。
恭送走了皇帝。
长宁长公主才看着萧明渊:“孩子,你真打算要去了?”
私心里,长宁长公主是不愿意自己的亲外孙,一脚趟进夺嫡争储的浑水里去的。
太子薨逝,留下的长子宣珩不过十五的年纪,同他那些早就已经成年,在朝堂上立足的叔叔们相比,实在太小了。
即便是皇帝想扶持皇孙继位,但是将来皇孙能不能压制住皇亲和后戚,都是未可知的事。
她的渊儿还年轻,大好的前程和荣华都等着他,就算不掺和争储夺嫡,凭借着萧国公府和她这个亲外祖母的扶持和铺路,日后也能位极人臣,一路坦途。
实在不必如此冒险。
“外祖母。”萧明渊看着长宁长公主,含笑的眉眼显出几分锋芒。
萧明渊:“孙儿既然在陛下面前应下了,自然知道日后应当如何应对。”
“身为臣子,孙儿只听陛下的命令忠心效命即可。况且,皇孙殿下虽然小,但是却一样是太子嫡脉,天潢贵胄,日后前路如何,自有陛下安排,也不必孙儿来操心。”
他心下轻轻一哂。
先前不过是随便试了试,就有那么多人沉不住气。
那些没眼色的蠢物,也能同先太子殿下相比?
这种废物,即便是被人扶上皇位,也坐不稳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怕是还不如他的小皇孙呢!
长宁长公主拍了拍萧明渊的手:“罢了,本宫是看出来了,我这里劝不动你,也无妨,珩儿那孩子外祖母瞧着是个好的,就是性子温和仁善了些。”
“你且去吧,跟着好好读两年书,万事有本宫在后头撑着,不必管旁的事。”
“好!孙儿谨遵外祖母教诲。”萧明渊含笑应诺,眉眼湛湛,显出几分温柔之色。
另一头。
东宫内,听过御前传来的旨意。
已长成少年的皇孙殿下,愣在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直到御前的太监垂首轻声提醒:“殿下,该谢恩了!”
少年张了张嘴,声色发哑,轻声叩谢:“孙儿谢过,皇祖父隆恩。”
第30章 第 30 章【倒V】 宣珩:他方才………
晚间宴前。
宫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内殿, 隔着屏风在外头轻声提醒。
“皇孙殿下,方才御前的冯公公前来传话,说陛下赐了一顶软轿来, 今夜大宴北征大捷、班师回朝的诸位将帅, 叫您早些更衣,前去赴宴呢。”
宣珩愣了愣神,放下手中许久没翻过一页的书卷。
命人进来伺候着, 按制换上了礼服。
侍奉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打理着配饰,将一枚玉白蟠龙玉佩, 坠在宣珩腰间。
外间便有人来传话:“殿下, 二殿下过来了。”
话音方才落下, 外间便传来宣玟的声音。
“大哥!弟弟来得可是时候?”宣玟含笑走进殿中, 目光落在宣珩身上的蟠龙玉佩之时, 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只是很快, 他便回过神来,快步走过来, 颇为亲昵地凑上前去。
“听说陛下今日下了旨意, 钦点了那位北征大胜的定远侯做大哥你的伴读。”
宣玟看着宣珩,笑了笑:“皇祖父果真一直都惦记着大哥!眼下这位最年轻得意的小侯爷, 都被皇祖父指到你身边儿当伴读了, 看这下外面那些人还敢说什么难听的话!”
太子薨逝得突然, 宣珩他们几位小皇孙又还小, 身份不尴不尬得很。
年前还曾有御史进言, 说太子薨逝,几位小皇孙并非东宫之主,应当迁出东宫居住。
陛下震怒,盛怒之下竟然叫人传杖当廷打死了。
至此, 虽无人敢再提及让太子遗孤迁宫一事,但是到底人心浮动。
陛下皇子众多,光是嫡子都还剩下三位,成年皇子更是不少,没有人会觉得,储位会越过诸位皇子,落到年幼势弱的小皇孙头上。
前两日,郑国公府的宣武将军常轩,又被陛下下旨斥责。
朝中更有人私心揣摩,郑国公府是不是也遭到陛下厌弃。
外间难免传出些风言风语来,便是连皇孙们面前,都听到些不好听的话。
宣珩抬眸看了一眼笑吟吟的宣玟,眸色一如往常沉静温和,只是面上并无太多喜色。
那个人大胜回京,被皇祖父封了定远侯。
宣珩一直都知道的。
只是,伴读一事
宣珩垂眸,遮盖住眼底的一丝隐忍。
他早就忘了几年前那人允下的事情。
如今自己的年纪,又不像是当初的小孩子了其实本也并不需要再挑伴读的。
“大哥?怎么你不高兴么?”宣玟似乎才发觉似的,又挂着关切的神色问道。
宣珩轻轻摇了摇头:“我无事,只是觉着定远侯年轻有为,当我的伴读着实有些屈才了。”
宣玟眼中闪了闪,转而却开口:“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谁来当你的伴读,那都是隆恩浩荡!”
“况且这是皇祖父亲赐,难道定远侯不乐意,还能抗旨不成?”
宣珩蹙了蹙眉,到底还是开口:“罢了,先不必说这个了。”
宣玟有句话是说的不错。
就算那人不愿意,但到底是皇祖父亲自下旨,怕是就算心底不想答应,也不敢违抗圣命。
他如何会怪他呢!
说到底,如今父王仙逝,他这样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尴尬。
既没有到入朝的年纪,母族又如今也遭到皇祖父训斥。
眼下他不过同其他的龙子凤孙一般,只是皇祖父的孙儿罢了,实在算不得上有多尊贵。
让堂堂定远侯舍弃朝中官位,偏偏来当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小皇孙的伴读。
倒的确是自己耽搁了那人的前程。
宣珩轻叹一声,抬手整了整身上的衣饰,抬眼看了看时辰。
时候已经不早了。
“先去赴宴吧!”他轻叹一声,压下心底诸多纷繁思绪,抬步缓缓走出宫门.
夜里宫宴。
群臣和诸位皇亲均盛装出席,难得如此热闹。
萧明渊是跟着长宁长公主过来的,到了宴上,便被安置在萧国公萧镇身侧安稳坐着。
他抚着腰间配饰的纹路,凤眸时不时朝着前面几位皇亲的位置上扫过。
只是,直等到御驾驾临,才瞧见一道身着紫色银线绣蟒纹锦袍的身影,静静站在皇帝身侧,眉眼清俊温润,眼眸湛湛,隐约显出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皇帝今夜心情还不错。
随意说了两句喜庆的场面话,便摆手命诸位朝臣起身落了座。
身侧的宣珩也被人引到皇帝下手不远处,同诸位皇孙的席位在一处,静静入席落座。
酒过三巡,宴上也渐渐放开了。
庆功宴上的各个将领朝臣们相互往来敬贺,倒也十分热闹。
皇帝年纪大了,高兴地多喝了两杯,便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也渐渐放下了架子,同诸位皇亲朝臣们闲聊了一会儿。
突然,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低头在席间找了找:“对了!朕才亲封的定远侯呢?朕怎么没瞧见?”
近身伺候的冯公公连忙下去,将萧国公和萧明渊都传了过来。
皇帝高兴地起身走下御阶。
大手拍在萧国公的肩膀上,满面红光地哈哈一笑。
“朕的老伙计,你是给朕教出来了一个冠军侯啊!哈哈哈哈!”
萧国公躬身一拜:“陛下抬爱了,臣此前一直在外领兵打仗,未曾多看顾着这孩子,实在是愧不敢当!”
皇帝笑了笑,知道萧国公嘴上一向谦逊,心里头不知道有多得意呢!
“你这老小子,还是这样滑不溜手!”皇帝笑骂了一句。
转而又笑道:“不过说到底了,还是朕占便宜了!”
“你家这孩子不错!性子瞧着也稳当,日后有他跟在我那孙儿身边儿,朕也能安心几分了。”
萧国公垂首从容开口:“臣惶恐,能为皇孙当伴读,是他的福气。”
皇帝就是喜欢这般知进退的人,满意笑了笑,转头又看向萧明渊,含笑夸了几句。
又将人叫到跟前儿,笑着低声嘱咐:“你们年轻人好说话,在朕这个糟老头子面前怕是不耐烦听念叨,珩儿年纪小面嫩,抹不开面儿,你且过去替朕看顾一二吧!”
萧明渊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垂首应诺。
不多时,便叫宫人引到皇孙的席位面前.
萧明渊过来的时候,宣珩正静静安坐在自己席位上出神。
自打知道萧明渊成了自己的伴读,他便一直有些忐忑,尤其是方才在宴上看到萧明渊的样子。
年轻的少年将军眉眼凌厉,意气风发。
简直比他想象之中,还要耀眼刺目!
自己这般将人拘在身侧做一个伴读
着实有些可恶了。
“殿下。”正在这时,一声温柔的轻唤在他耳边响起。
宣珩一愣,抬眼乍一瞧见方才心底还念想的人,竟然就这般出现在自己眼前,登时猛地惊了一下,手边一个不慎,竟然险些将一旁的杯碟给拂落了。
“小心!”萧明渊手疾眼快地上前搀扶住小皇孙殿下的手臂,另一只手接过将要跌落的杯碟,轻手轻脚地放回原位。
而后动作极其自然的,转而轻轻拍抚着皇孙殿下的后背。
一面低声软语安抚,一面扶着人安稳落座:“殿下别怕,臣看看您身上可有沾湿了衣裳。”
宣珩本有些发呆,如今被人这么揽着肩膀,轻轻拍抚,温热的掌心仿佛烫人似的贴在自己身上,突然只觉得心头一慌。
“我我无事。”宣珩抬手,按住萧明渊的动作,有些慌乱地低头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瞧见萧明渊依旧是方才那般,抬着手维持原状,并未曾伸回去的模样,心下不免有些惴惴。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只听自己颤着声音开口:“萧大人,怎么会过来。”
萧明渊瞧着宣珩神色慌张,两眼无措,又含了几分内疚委屈的小模样,凤眸微微一暗。
他笑了笑,仿佛没察觉到眼前人的慌张之色,很是自然地坐在宣珩身侧。
“陛下怕殿下在席上无聊,让臣陪小殿下说说话。”
宣珩一愣,没想到竟是因为如此。
又想到方才自己这般模样似乎有些太失礼了。
“萧大人,抱歉,方才是我心急了。”宣珩顿了顿,又忍不住轻轻瞥了一眼萧明渊,轻声问道:“你身上没被弄脏吧?”
萧明渊一笑:“臣无事,多谢殿下关心。”
宣珩抿了抿唇,听着萧明渊低沉的嗓音,耳尖莫名有些发烫,慌忙地将脸又撇到一边儿。
心底已经是乱成一团了!
先前想说的话一下子堵在嘴里,一句都说不出来,脑子里更是成了一团浆糊。
萧明渊轻笑一声,转头瞧了瞧案几上的美味佳肴。
宴席还没开多久,大多的菜就已经凉了,好在有几道热汤底下,用炭火一直细细煨着。
萧明渊抬手盛了一碗浓浓的鸡汤,晾了一会儿试了试温度,才送到小皇孙殿下身前。
萧明渊:“方才瞧殿下似乎没吃什么东西,我记得这道鸡汤味道不错,殿下尝尝看?”
宣珩愣了愣。
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鸡汤,又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萧明渊:“你方才”竟一直看着他么
不知怎么的,宣珩总觉得心底有些酸酸的。
只觉得大抵是鸡汤的热气熏的,眼睛止不住有些难受。
“殿下说什么?”萧明渊问道。
“没没什么”
宣珩摇了摇头,缓缓接过鸡汤,鼻音有些嗡嗡的:“多谢萧大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