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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缘分 我伺候得不好?

    戚清本想呛他几句, 话到嘴边,却忽然改了主意。

    青年慢条斯理地解开外袍,眯起眼睛, 朝岳寂勾了勾手指。

    眼前人眼神一亮,眸底跃动着烛火, 一步步抵到他面前。

    “亮着灯多没意思……”戚清握住他的手,轻轻吹了口气。

    烛光摇曳两下,倏然熄了。

    黑暗中, 喉结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岳寂放下烛台, 伸手想去碰戚清的脸,却被对方径直扣住。

    “急什么,”戚清牵着他的手, 含笑道:“等为师做个准备, 好不好?”

    他把人半推半就按在榻上, 悄悄摸了下纳戒。

    岳寂咬住他肩头垂落的一缕乌发, 拉着他的手贴向自己腰腹。

    这人故意用力, 炫耀似的绷出了轮廓分明的小腹肌肉, 体温偏高,熨帖地烫在戚清的掌心。

    戚清顺着他的意摸了两把, 又把他往榻上按:“躺好。”

    他嗓音放得极软,岳寂果然吃这套, 乖乖躺下来, 甚至主动摘了发冠, 褪了外衫。

    “师父。”

    他留了里侧的位置,期待地扯了扯戚清的衣袖。

    戚清俯身给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贴心到近乎反常。

    岳寂察觉不对,正要掀被起身,戚清却早眼疾手快,“啪”地往被子上贴了张符。

    锦被瞬间成了禁锢,将岳寂牢牢卷进被窝,连脑袋一并捂得严严实实,一丝气也透不出来。

    “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

    戚清冷笑一声,看着被窝里的人形挣动几下,却挣不开符咒的束缚,恶狠狠道:“让你碰了两下,还上瘾了是吧?真当为师跟你两情相悦心心相通情到浓时呢?岳寂,你能不能搞清楚——你是我的徒弟,不是道侣。”

    岳寂很快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闻言也不恼,反而眨了眨眼。

    “我伺候得不好?”

    没听到戚清回答,他低声笑了笑,意有所指:“师父先前……不也很舒服?”

    想起几个时辰前的荒唐,戚清耳根一热,不由分说又把他按回被子里,咬牙道:“……不管你在哪里学的,等回宗再收拾你!”

    他加固了一道符咒,直到听不见岳寂的声音,才拍了拍手,转身盘膝而坐,开始调息运功。

    当秘境的天重新亮起时,戚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多亏秘境充裕的灵气,他体内余毒终于清除干净,整个人神清气爽。

    隔壁幕帐传来窸窣声响,青年整理好形容,掀开帘子,岳寂也坐了起来。

    小姑娘从幕帐里探出头,问:“你们起了吗?那边的雾散了。”

    闻言,戚清望向湖边。

    只见那边撤去了几个幕帐,修士们三五成群,如蚂蚁般往湖边走去,暂时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湖上的雾气散去大半,在清晨明亮的天光下,湖心小岛上的小楼终于显出真容。

    确切来说,那并非昨夜以为的楼阁,而是一座别致的三层石塔。

    石塔通体灰白,像是用某种特殊的石砖砌成,四周立着密密麻麻的石碑,如同土地里伸出的森森白骨,同样灰白一片,看得人莫名背后发凉。

    奇怪的是,明明湖面倒映着飘散的雾气,这座石塔却没有留下任何倒影,仿佛被人凭空挖去了影子。

    “匾上写的什么?”戚清手指搭在眉骨上,眯起眼睛试图辨认塔门口的字迹。

    但到底隔得太远,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收起幕帐,也往那边靠去。

    按原著来说,岳寂斩杀天狮兽之后,本该在它的巢穴中发现火莲盛开的壁画和晦涩指引,从而推断出万年火莲的消息,并通过壁画的指引找到火莲所在的地下熔岩,根本没提及这座塔。

    几人刚走下斜坡,立刻有修士发现了他们。

    一位身着白衣的修士快步走来,执扇拱手问道:“几位道友这是从何处来?”

    粗犷男子道:“自然是从上边来的。”

    白衣修士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附近都有阵法封锁,几位是怎么进来的?”

    他抬手指向湖心方向:“这片地界已被我们几派联合封锁,若无引荐,恐怕就要请诸位离开了。”

    戚清挑眉,莫名其妙道:“你是什么身份?说封锁就封锁?”

    白衣修士笑容不变,转而问道:“不知几位师承何派?”

    “万兽宗,贺冲。”粗犷男子挺起胸膛。

    “万兽宗,扶铃!”小姑娘有样学样,骄傲昂起了脑袋。

    “原来是万兽宗弟子,久仰。”

    白衣修士拱了拱手,审视的目光又移向戚清二人。

    戚清硬着头皮报出了天度宗的名号。

    果然,那修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笑起来:“这……莫非是西吾州那边的小门派?恕在下孤陋寡闻……”

    “当然是你见识少。”贺冲替戚清还了句嘴。

    白衣修士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既然如此,在下也不隐瞒了。我乃玄天阁内门弟子,后面那些道友分别来自云霄宗和玉清门。”

    见几人面色微变,他袖袍一振,不经意般露出了腰间的宗门玉牌:“三大宗门共同决议封锁此处,诸位还有异议么?”

    这几个名门大宗在修真界的地位的确举足轻重,弟子也多翘楚,寻常修士听到这名号多半就要退让。

    贺冲皱眉,权衡着要不要退出时,一直沉默的岳寂忽然开口:“那道友可知,这是何地?”

    “自然是秘境。”

    戚清会意,嗤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这是秘境?瞧阁下这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几天就建了王朝,成了此处的土皇帝呢。”

    白衣修士脸色一沉,贺冲早已不耐烦了,冲他道:“行了,少在这摆你的架子了,我管你是什么宗什么门,秘境之中强者说话!不服气就手底下见真章!”

    他捶了捶坚实的胸口,用鼻孔睨着对方的身板:“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一会打起来,可别被我掰折了!”

    这话一出,白衣修士也被撩起了火气,变了脸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们要自讨苦吃,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扇子一挥,拍向贺冲的脸,贺冲亦不甘示弱,砂锅般的拳头砸向他的太阳穴。

    小姑娘在旁边大喊:“师兄加油!揍他!”

    贺冲面对岳寂虽不知为何使不上劲儿,对上这个修士却游刃有余,有来有往。

    二人打斗很快引来了湖边其他修士的注意,几名修士快步赶来,其中一人看清戚清面容时,忽然脸色一变。

    “住手!自己人!”

    熟悉的声音让戚清一惊,瞬间转头望去,正要脱口而出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就见师兄对他使了个眼色。

    师兄急匆匆上前分开了缠斗的二人,继续冲戚清使眼色:“师……咳咳,表弟啊,你们怎么在这里?

    “……”戚清从善如流:“我迷路了。”

    白衣修士狐疑地打量着他们,问:“道友既是玉清门的人,怎么有一个小宗门的表弟?”

    “人各有志嘛!”师兄一把拦住戚清肩膀,打哈哈道:“我这表弟就喜欢小门派的清净,是吧表弟?”

    戚清配合点头,岳寂不动声色地将师兄的手拨开。

    师兄锲而不舍地又搭上去,顺便拍了岳寂一下:“我这表弟虽然性子轴,但破阵很有一套,心也不坏,让他跟我们一起吧。”

    白衣修士目光变化一阵,将信将疑道:“你们且等着,待我去请示大师兄。”

    他刚走远,戚清就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师兄,你怎么在这儿?还成了玉清门的人?”

    “……说来话长。”师兄抹了把脸,冲岳寂使了个眼色。

    待岳寂布下隔音阵,他才继续道:“我跟江师弟与你们失散后,半路上碰到杀人夺宝,不小心杀了两个玉清门的人,结果正好撞见他们大队人马,只好将计就计混了进来。”

    “那岂不是很危险?”

    师兄左右张望一下,道:“幸好我有个故交在云霄宗,还能帮着掩饰一二。”

    说完,他又冲戚清努了努嘴:“这两位不给我引见一下?”

    贺冲抱拳,声如洪钟道:“在下万兽宗贺冲,这是师妹扶铃。”

    “万兽宗?”师兄惊讶地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悄声问:“昨儿溪水里冲下来的那几个死人……该不会是兄台你做的?”

    贺冲露出一个困惑的眼神。

    戚清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什么死人?”

    “喏,就在那个位置,”师兄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小溪:“昨天傍晚冲下来好几具尸首,其中有个元婴还剩口气,嘴里念叨着‘万兽宗’、‘化神’、‘报仇’之类的话就咽气了,尸首就埋在溪边。”

    听到这几个词,戚清微微一愣,某个猜想旋即浮现在脑海里。

    岳寂插话道:“莫非是要找万兽宗替他们报仇?”

    师兄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打打杀杀的,总之咱们小心为妙。”

    几人没说几句,白衣修士已折返回来。

    他展开折扇,淡淡看了戚清一眼:“大师兄说了,正好缺个解阵的,你,跟我来。”

    戚清呼吸岔了气,狠狠咳了好几下——师兄信口胡诌,居然立马就把他坑了进去!

    见白衣修士引荐的举动不似作伪,他顿时有些汗流浃背,瞪了师兄一眼。

    自己哪会解什么阵法?真正会的明明另有其人。

    到了湖边,最后一个幕帐正在收拾,戚清见到了白衣修士口中的那位“大师兄”。

    此人年逾四旬,颇为老成持重,周身气息深不可测,至少是化神以上的修为,周围簇拥的修士也尽是元婴、化神境界,看得戚清心头一紧。

    中年男子目光如电,扫视戚清几眼:“能解开我的阵法封锁走到这里,阁下的确有些本事。”

    面对名不副实的夸奖,戚清识趣地保持沉默。

    不料,这沉默反倒让中年男子微微颔首,赞许道:“有本事的人难免心高气傲……既然道友阵法造诣不凡,不如试试破解湖上禁制?”

    他让出身位,湖面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水面看似平静通达,但当戚清试探性地伸手触碰时,一道无形的力量猛然将他弹开。

    人群中有修士看不过眼,大声道:“大师兄,您这样的阵法大家都未能破解,真要让一个元婴来试?”

    此话一出,引来附和。

    “就是,不如让我们再试试高阶破阵符?方才或许是灵力走向不对,这次定会谨慎的!”

    “稍安勿躁。”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不妨先看这位道友出手再说,兴许能行呢?”

    见戚清迟迟不动,先前那人催促道:“道友为何还不出手?”

    戚清一下就被中年男子架起来,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他如芒在背,哪敢轻易出手?

    在场不乏阵法高手,若胡乱比划两下,只怕当场露馅。

    白衣修士似乎看出了什么,摇着折扇,阴阳怪气道:“若是解不开……在下不介意现在就‘送’道友一程。”

    至于是“送”出去,还是杀人灭口,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戚清暗自盘算要不要打开直播做弊时,岳寂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

    他不卑不亢道:“家师昨日受了内伤,不便动用灵力,在下不才,愿代师父出手,不知可否?”

    中年男子略显讶异,沉吟片刻后,应允道:“既然如此,便请吧。”

    岳寂转身对戚清恭谨道:“师父放心,弟子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辱没师门。”

    戚清心中哭笑不得,却也松了口气,故作严肃道:“不可逞强,量力而行即可。”

    众目睽睽之下,岳寂立于湖畔,闭幕凝神数息,指尖凝出灵力。

    一道金色的灵力点出,灵光触及禁制的瞬间,马上被弹开,在禁制上激起层层涟漪。

    “看这灵力波动,也才到元婴,怎么敢大言不惭的?”人群中传来嗤笑。

    岳寂充耳不闻,手诀翻转,再度凝出灵力。

    他这次凝聚的灵力十分微弱,试探性地向禁制靠了几下,却迟迟没有再出手。

    水面平静得一丝风也没有,他遥遥望着灰白石塔,许久不再动弹,似是在发呆。

    过了一会儿,有人等不下去,翻了个白眼道:“到底行不行,不会是睡着了吧?”

    时间在紧绷的气氛中缓慢流逝,久到连中年男子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起来,正欲出声打断时,岳寂终于动了。

    他莫名收起了手诀,弹指一挥,金色的灵力竟化作千丝万缕,如风中摇荡的芦苇,轻轻印上了禁制。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禁制非但没有排斥,反而亮起一层微弱的光芒。

    不少阵修来了兴趣,目光下意识集中在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上,想知道他的下一步动作。

    岳寂神色专注,操纵着灵力继续绘制。

    金色丝线时而如游龙矫健入水,时而作天边流云聚散,看似毫无章法,却有种莫名的韵律。

    随着他的动作,什么东西被激活了起来,禁制开始发出轻微的共声,透明屏障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缝。

    “……原来如此!”中年男子忽然抚掌而叹,眼中精光闪烁。

    他总算看出来——岳寂在画的,竟是湖面雾气的倒影!

    水中雾气没有小塔的遮挡,行迹清晰完整,流动的姿态即为引线,弯曲的聚散便是符文。

    怪他们先入为主,只当此禁制是一个高深的阵法,却忽视了身处秘境,秘境中的禁制本就与秘境自身息息相关,绝无例外。

    当最后一缕金光消散时,整个湖面突然光芒大盛。

    ……竟真的解开了?

    先前还嘈杂的人群骤然鸦雀无声,那几个出言嘲讽的修士更是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们解了一天一夜,连这个禁制的入门思路都没找到,现在竟然被一个元婴如此轻松地破了局,莫非他们连元婴都不如?

    师兄偷偷松了一口气,低声对戚清道:“可以啊师侄。”

    莫说他,戚清也十分震惊。

    距岳寂自学阵法才多久,这就已融会贯通,天赋未免太妖异了些。

    在众人或惊叹或嫉妒的目光中,岳寂从容地收起架势,低调退回了戚清身侧。

    中年男子长叹一声:“今日方知何谓‘真人不露相’,当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不少阵修羞愧低头,连白衣修士的扇子也不摇了。

    他等自恃大宗弟子身份,却对禁制束手无策,反观这对师徒,不以寻常之路破局,观察入微,表现处处皆值得学习,果然还是应该不耻下问才是。

    待光芒散去,湖上禁制却并未如众人预期般破碎,反而却缓缓浮现出了两行古朴文字。

    “要过此湖,须有缘人。”

    “何谓缘分,投石问湖。”

    投石问湖?何意?

    大家面面相觑,一个性急的修士随手掷出一枚石子,在即将落入湖面的瞬间,石子弹了回来。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升起这个想法,白衣修士眉头蹙起,折扇敲打着手心:“难道……这秘境是要我们以天材地宝反哺?”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石,信手抛向湖面,然而依然被反弹了回来。

    修士们纷纷效仿,各色奇石白玉如雨点般投向湖面,却无一例外被禁制拒之门外。

    直到“咚”的一声——

    一块灵石竟然穿过了禁制,在湖面打起了水漂。

    扶铃惊呼:“我的钱!”

    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旋即爆发出一阵骚动。

    奇特的景象出现了,修士们争先恐后地从储物袋中掏出灵石,一时间湖面上银光闪烁,仿佛天上下钱。

    戚清:“……”

    这算什么?修真界许愿池吗?

    更离谱的是,每投下一块灵石,就有一人得以通过禁制,仿佛购买门票。

    不到一炷香时间,近百名修士就这样“买”通了禁制,一群人乌泱泱踏上了湖面,个个喜笑颜开,好不潇洒。

    白衣修士望着灵石雨,又想起自己等人昨晚绞尽脑汁地分析一通,顿感一阵天崩地裂:“来骗钱的?”

    ……哪来这么多有缘人??

    仿佛是对他质疑的回应,走在最后的岳寂刚抛出灵石,湖面突然重现禁制。

    下一刻,灵石被毫不留情地弹飞,一行新的提示缓缓浮现。

    “此湖非有缘人不得进。”

    第62章 禁制 就像洋葱,剥了一层还有一层……

    岳寂怔在原地, 脸上浮现出茫然,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被拒绝。

    戚清同样震惊,龙傲天居然有朝一日也会被秘境以“无缘”的借口拒绝?

    秘境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连忙几步倒了回去, 道:“兴许是出了错,你再试试。”

    当着他的面, 岳寂再度抛出灵石,依然被弹了回来。

    禁制不肯收他的“买路”钱。

    戚清觉得匪夷所思,旋即咬牙, 忍痛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块足有半个手掌大小, 原本打算当传家宝的灵石:“……用这个!”

    岳寂看着他肉痛的脸色, 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将灵石抛出去。

    ——灵石仍被弹飞,这次甚至差点弹到岳寂的脑门上。

    “怪事。”戚清皱眉, 把灵石捡回来道:“禁制是你破的, 他们都能过, 唯独你不行?”

    他尝试去触碰那道无形的屏障, 前方中年男子见他们没跟上来, 派了人过来询问。

    知晓原委后, 中年男子也相当诧异。

    好在他做人还算厚道,主动过来帮忙。

    一行人试了各种方法, 拉拽、凿击、让岳寂紧贴戚清通过,除了戚清被顶得一趔趄以外, 没有任何用处。

    眼看湖心雾气渐浓, 白衣修士焦急催促道:“别耽搁了, 快些走,否则禁制关了咱们都过不去!”

    不少人闻言急忙往湖心岛赶,中年男子略显迟疑, 戚清果断道:“你等先行便是,我陪弟子留下。”

    “大师兄,你还在等什么?他自己过不来,难道要所有人陪他耗着?”有人喊道:“快走吧,人各有机缘,莫要强求!”

    “正是这个理!机缘天定,说不定这位道友的机缘在别处呢?”

    “别磨蹭了,莫要被其他派的人抢先!”

    听到这些忘恩负义的言论,贺冲心生不平,厉声道:“若无岳道友,你们哪来的机会上岛?如今过了河就拆桥,简直无耻!”

    “他解了禁制又如何?还不是过不来?”有人听不惯这话,拉下脸道:“再说了,这禁制本来就不难,只是我们先前没找对方法罢了!”

    修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却没人肯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赶向湖心岛。

    戚清听得窝火,正要发作,中年男子面露愧色地拱了拱手:“二位道友,实在对不住,师弟们年少无知,我代他们向二位赔罪。”

    戚清冷笑道:“道歉若有用,还需要天道作甚?你也不必说了,今日全当我师徒二人好心喂了狗,帮了一群白眼狼。”

    “你说谁白眼狼?”白衣修士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大师兄已经给足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戚清扫了他一眼,嗤道:“你们大师兄的面子是什么稀罕宝贝不成,能值几个钱,还要我感恩戴德地收下?”

    中年男子见状,连忙打圆场道:“二位道友息怒,在下理解你们此刻的心情。不如这样,道友若有所需,只要不与我等所求之物冲突,待出了秘境,我自会派人给道友送来,可行?”

    “大师兄!”白衣修士急道:“你何必对他们低声下气!他们自己进不来,怪得了谁?”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好人坏人都被这两人做了,好个大宗弟子的手段。

    戚清看得冷冷一哂,懒得再理会。

    湖上雾气翻涌,愈发浓了,远处传来其他修士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年男子终于狠下心,拱手道:“在下恐要先行一步了,方才的话依然作数。不过,临走之前,我还想请教两位一个问题,二位道友姓甚名谁?令徒阵法造诣不俗,我有心结交,能否告知?”

    “结交?”戚清斜睨他一眼,没想到他脸皮能厚成这样,索性直接答道:“他乃天度宗弟子,岳寂。”

    或许现在籍籍无名,但戚清敢肯定,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名字定会响彻修真界。

    这,就是龙傲天的含金量。

    “岳寂。”中年男子低声重复,将这名字记下,又问戚清:“那道友的名号……”

    “大师兄!”白衣修士不由分说地拽住他:“再等下去,就算有机缘也要被其他宗门的人抢占了!”

    戚清冷眼看着中年男子被拉走,修真界杀人夺宝、忘恩负义之徒比比皆是,虽然他见的不多,却也早有心理准备。

    可令他意外的是,除了师兄,万兽宗师兄妹竟去而复返,站到了他们身旁。

    “你们这是……?”戚清眉梢微挑。

    贺冲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跟那群白眼狼待在一块儿,我膈应得慌,还不如跟着你们,至少自在!”

    扶铃也点点头:“是呀,而且小雪飞不过这个湖,我总不能丢下它吧?”

    师兄则安慰性地拍了拍岳寂,对戚清道:“师弟放心吧,我已让江师弟留在里面做了内应,若真有什么好东西,必定少不了你们那份。”

    戚清微微一怔,心里蓦地涌起一股暖意。

    师兄又昂起下巴道:“说老实话,我和江师弟早看不惯他们那副做派了,名门大宗了不起?咱们小宗门只不过不如他们宗底蕴深,实力强而已,至于这么目中无人?我还嫌他们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呢!”

    岳寂忽然抬起头来,他始终神色平静,不见沮丧,也没被先前修士的话惹恼,只是望着湖面,轻声道:“雾大了。”

    那些赶路的修士们身形已被浓雾吞噬,轮廓朦朦胧胧,仿佛游荡的鬼影,透着几分不祥的意味。

    禁制上的字忽的一变。

    “缘分未至,万勿强求。”

    这次连戚清等人都被拒之门外,算是彻底断了他们打开禁制带岳寂过去的念头。

    戚清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了别的想法。

    ——连龙傲天都去不了的地方,当真是好地方吗?

    他正欲提议离开,突然想起什么:“方才可有人看清了湖心石塔牌匾上的字?”

    “那个是字?”师兄诧异地问。

    他刚才离得最近,还真记了下来,蹲下身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勾画。

    只见树枝写出的笔画和所有人见过的字都不同,每一笔都细长扭曲,组成复杂,不像字,倒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众人围着这古怪符号沉思了半天,岳寂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指尖顺着那些扭曲的笔画游走描摹,忽然道:“是‘蜃楼’。”

    氛围瞬间凝重起来。

    进入秘境前,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此秘境与蜃族的关联,却没想到竟会遇见传说中的蜃族圣地——保守着蜃族所有秘辛的蜃楼。

    贺冲愣愣地问:“那……咱们该怎么办?”

    他倒不介意空手而归,本就是带师妹来历练,但一想到那些人借了岳寂的手进去,真正的破阵者却被拒之门外,就免不得攥紧了拳头。

    戚清还没说话,粗犷汉子就阴着脸想出了主意,森森道:“不如等出秘境时,我和师妹去截几个,定有收获。哼……他们的长相,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戚清不禁失笑,道:“不用如此。”

    他转头望向湖面,悠悠道:“俗话说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可见世间从无绝对的逆境,我等的机缘还在后头。”

    这话既是说给贺冲听,更是说给身旁的岳寂。

    岳寂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弯唇道:“师父替我不平?”

    他也看向戚清目光所至的方向,轻声道:“不必介怀,他们本就不是蜃楼要等的人。”

    戚清愣了愣,正要追问这话的深意,脚边突然传来哗啦水声。

    他低头一看,紧急撤回半步。

    扶铃的黑蛇见他们没跟上来,又游回岸边,从戚清脚边上了岸。

    “小黑!”小姑娘把它脑袋抱起来,用衣袖擦了擦,不高兴道:“你又偷偷下水玩,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给你洗澡了!”

    黑蛇亲昵地用尾巴尖勾了勾主人,爬过的草丛湿漉漉的。

    戚清看着,脑中疏忽灵光一闪,手上多了把冰刃,蹲下身开始挖掘黑蛇上岸处的泥土。

    湖边泥土本就湿软,他狠挖了几下,不多时便挖出一个小坑。湖水立即倒灌而入,在坑中形成一汪小小的水洼。

    “师弟,你这是……”师兄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看这里。”戚清指着水洼,低声道:“刚才湖面的禁制能隔绝一切,连风都穿不过去,可是此处——”

    他手指探入水洼,再抬起来,让大家都能看到指尖那一点晶莹的水迹:“湖水却能自由流动。”

    岳寂何等聪明,不等他继续,眸光一闪:“师父的意思是……禁制只在湖面之上,水下却是通路?”

    “不错!”

    戚清颔首道:“我们一直以为禁制是堵高墙。”

    他边说边将手进入冰冷的湖水中。

    果然没有任何阻碍。

    “但实际上——它更像一只倒扣的碗,说不定,水下才是真正的路!”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接连试过可行之后,个个撸起袖子开始挖坑,连黑蛇也在旁边泥里打起了滚。

    戚清挖了几下,动作忽然一停,转向岳寂道:“你来,再试一次。”

    他朝湖水示意,不敢保证一定能从这里过去,怕岳寂得了希望又失望。

    谁料,岳寂竟借着衣袖遮掩,十指紧扣住他的手,一同浸入泛着凉意的湖水中。

    戚清没想到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放肆,当即甩去一记凌厉的眼刀。

    岳寂却浑不在意,反而以水波掩护,指腹暧昧的摩挲着他的骨节,过分的往衣袖里的手腕伸去。

    “师父。”他无声做着口型:“你还是选了我。”

    他很高兴似的,为戚清没有抛下他跟其他修士一起离开而满足,哪怕戚清用冰在水下揍他,也固执地不肯松手。

    “……这是师父该做的。”

    戚清特地加重了师父二字,眼神警告他不要太得寸进尺,“你要是能有点孝心,为师会更高兴,明白吗?”

    岳寂对他后半句话充耳不闻,两人相牵的手穿过湖水时,异变突生。

    不仅戚清的手穿不过去,连湖水也不流动了。

    禁制仿佛察觉到此处漏洞,临时给这里打了个补丁。

    戚清:“……”

    这湖到底有多不想岳寂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哐哐敲了几下禁制,瞬间有种上学时自以为发现了天才的解题思路,到手却是零分的无力感。

    创意固然值得鼓励,放弃也是相当重要的品质。

    ——难道当真和蜃楼无缘了?

    扶铃忽然道:“快看,这上面又有字了!”

    几人纷纷抬头,只见禁制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两行新的小字。

    “无缘不渡,徒费工夫。”

    “诚心明志,照天外路。”

    师兄摸着下巴,思索道:“看起来没把话说死……但诚心明志指的是什么?特别特别渴望上岛吗?”

    他试着碰了碰,结果禁制不仅把他弹开,还打了他一下。

    “嘶!”他猛地抽回手甩了甩。

    “肯定是你不诚心!让我来!”小姑娘兴冲冲地伸手,同样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

    她揉着被打疼的手嘟囔道:“真小气!”

    仿佛回应般,“诚心明志”四字骤然加粗,像是谁在给他们划重点。

    此时湖面上的雾气已浓稠得惊人,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白布,将湖心岛彻底吞没。石塔和修士都看不见了,宛如从来没出现过。

    戚清压下心底的隐约不安,想起先前谜底的浅显,眉头紧蹙:“总不至于真要我们挖心明志?”

    贺冲豁然起身,道:“我去附近猎只妖兽,取心来试试。”

    “等等。”岳寂叫住他,看着小字沉思片刻,忽然对戚清道:“师父,我想借天狮兽内丹一用。”

    戚清心头微动,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紫色内丹。

    内丹甫一出现,便震颤起来,它旋转了几圈,竟自行悬浮于空中,开始疯狂吸纳湖上浓雾。

    雾气越聚越多,最终吸不下了,丝丝缕缕地流淌在内丹表面,交织缠绕,竟勾勒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天狮兽的影子。

    雾气为身,内丹为心,“天狮兽”显然还残留着生前的记忆,吸足灵气就想逃。

    岳寂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捉住,毫不犹豫地丢入湖中。

    ——内丹入水的瞬间,湖水轰然沸腾!

    近处的水流旋转起来,很快生成了旋涡,水波激荡,黑蛇在水里待不住,急急忙忙上了岸。

    眨眼之间,湖面竟开辟出一个幽深的通道,往下延伸,而原先的禁制提示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提示。

    “天外路,蜃中影。”

    ……

    浓雾如实质般笼罩在湖面上,修士们几乎连同行者的影子都看不到,个个心中惴惴。

    这雾来得古怪,初时不觉,变浓以后便如深陷泥沼,让人难以前进,举步维艰,不少人暗叫不好,觉得自己落入了陷阱之中。

    白衣修士亦生了几分不安,低声道:“大师兄,这雾蹊跷,莫不是有诈?”

    中年男子面色凝重,感应了半晌,沉声道:“已经走到了此处,哪有回去的道理?若我感应得不错,前方不远就是湖心岛,先上去再说。”

    他虽同样觉得不妥,但既已经走到这里,要是半途而废,岂不是与那对师徒无异?

    众人又艰难前行半刻,眼看离湖心岛只有一步之遥。

    为首的修士正欣喜地登岛,忽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狠狠弹了回去。

    “砰!”

    他摸着额头,震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土地,几乎不可置信:“……怎么还有一层禁制?!”

    此言一出,众修士顿时哗然。

    禁制一层叠一层,这秘境到底想作甚!

    不会塔里还有禁制吧?

    “不要慌!”白衣修士见状,忙安抚道:“大师兄还在呢!”

    中年男子上前探查,学着岳寂先前的样子观察周围,很快从岛上林立的石碑中看出端倪。

    他手指轻划,几息过后,禁制果然泛起涟漪,开始浮现线索。

    修士们松了口气,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了起来。

    “不愧是大师兄,速度果然厉害!”

    “这等造诣岂是那两个元婴可比?应该让他们开开眼才是!”

    “小宗底蕴有限,及不上咱们宗门也是正常。”

    中年男子宽和笑笑,昂首等着提示,却见禁制上缓缓浮现两行小字——

    “私家领地,闲人免入。”

    “原路返回,既往不咎。”

    一时之间,现场鸦雀无声。

    众人傻了眼。

    方才的溢美之词犹在耳畔,此时像被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

    白衣修士瞠目结舌地道:“这……大师兄?这怎么办?”

    都走到了这里,忽然要他们回去?

    把他们当傻子耍呢!

    中年男子沉了脸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什么,猛地回头看去。

    雾气不知何时散开些许,隐约可见来时岸边的光景。

    空无一人。

    第63章 异梦 醉卧美人膝

    烛光幽暗, 寒气森森。

    岳寂缓缓睁眼,入目的是双膝跪着的蒲团。

    他浑身僵冷,一动也不能动, 抬眸见无数牌位层层叠叠,森然罗列在面前, 四周则环绕着惨白的人影,多到数也数不清。

    师父呢?

    他眸子一睁,神志骤然清明。

    “何人作祟!”他厉声喝问, 欲催动灵力, 却惊觉经脉内空空如也。

    人影们阴冷地凝视着他, 忽闻“唰”地一声,面前红烛倏忽亮起。

    一位略显佝偻的身影蓦然显现,离他仅几步之遥, 负手而立, 单看轮廓并不能分辨男女。

    老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道:“小子想跑?”

    他出现的瞬间, 无形的威压如山岳般朝岳寂当头压下, 岳寂骨子里涌起某种本能的恐惧, 瞳孔微缩,眼下红纹不自觉浮现出淡淡的影子。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他喉头发紧, 攥得指节白了几分。

    ——这绝不是修为能带来的威压,连闻老也不曾给过他这样毛骨悚然的威压。

    老者上前半步, 冷嗤道:“小子就是这般礼数?”

    这半步踏来, 威压更甚先前, 恍若千钧巨石压在心头,迫得人气息凝滞,难以呼吸, 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颅,再低下肩膀,直到露出脖颈任人宰割。

    然而岳寂岂肯俯首于陌生老者,眸中立刻闪过金光,隐隐有黑气现于周身。

    “果然……污浊的血……”

    “不成体统……这便无法控制了么?除之也好……”

    “全无尔祖之风……”

    一切情景仿佛几天前那个清早的噩梦,簌簌低语萦绕在他耳边,他模糊抓住几个字眼,还未深想,老者已沉沉道:“无礼的小子,可知身在何处?”

    他似乎动了怒,广袖一挥,岳寂血脉已不听使唤地沸腾起来。

    他喉头腥甜上涌,再也维持不住外形。

    跪地青年浑身颜色骤然褪去,只眨眼便化作黑影,无面无形,乍然一看,除了颜色,与周遭惨白人影竟似同源。

    然而这反倒助他挣脱了桎梏,黑影瞬间暴起,剑尖直指老者要害。

    老者不急不忙地抬手挡住,却不知正入了陷阱——黑影声东击西,为的就是这一下空门。

    他强忍着令人战栗的威压,手中长剑金光暴涨,眼看就要没入老者的腹中——

    准头失衡。

    力道未及卸去,黑影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差点扑到林立的牌位上。

    他猝然回头,然后脑袋就挨了老者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咚!”

    脑袋狠狠磕在桌前,发出令人幻痛的闷响。

    “雕虫小技,也敢在尔祖面前班门弄斧?”老者嘲讽道。

    岳寂捂住撞疼的额角,这若虚若实的身法,难道不是只有……不对,怎么可能!

    他脑海里浮现出某个猜测,心神惧震,听到老者自称时,更是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他惊疑不定道:“前辈……也是蜃族?!”

    话音未落,脑门又挨了一下。

    “没规矩。”老者冷然道:“小子,你该称吾——老祖。”

    “老祖气归气,可别打坏了,”旁边一道人影飘来,幽幽道:“我看这小子不甚灵光,若脑子也坏了,可就一无是处了。”

    老者拂袖哼道:“本来也不成器。”

    四周人影围了上来,虽寒气逼人,却无半分杀意,岳寂心里既震惊,又不得不相信——满室竟皆是同族!

    他揉着额头,将信将疑地唤道:“……老祖?”

    老者面色稍霁,刚挺起胸膛,却听岳寂急切追问道:“敢问老祖,我……晚辈这是在何处?晚辈的师父又在哪里?可还安全?”

    “谁准你起身的?”老祖马上变脸,声音再度沉下来,斥道:“跪好!”

    岳寂依言退回蒲团边,却仍挺直背脊,没有按他说的做。

    “要问你师父?好,那便先说说你的罪过。”

    老祖不虞地一挥手,容不得他再问,威压重新出现,强压得他单膝跪地。

    “你这般污浊的血脉,也敢擅闯此秘境?若非千年未感受到血脉气息,吾岂容你这等孽障玷污祠堂?说,你父母是何人,竟敢以魔气污我蜃族血脉!”

    岳寂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紧紧抿着,幻化回人形后,垂首一言不发。

    四周人影飘动,旁若无人地低声议论道:“定是魔族卑鄙,见不得我族超脱天地,至纯至清,否则千年后的血脉又怎会是这样?”

    “血脉不纯也就罢了,小子这般微末道行,也在老祖面前逞威风,难道外界如今的水平已如此没落?”

    不像祠堂,倒像是三堂会审,把岳寂批了个一无是处。

    “行了,肃静!”老祖径直喝止了其他声音,面色冷硬,质问岳寂道:“孽障!你可知自你入秘境起,一言一行都皆在吾眼中?还敢问你师父,吾倒要问问你,魔族便是这般教你悖乱人伦,欺师灭祖的?!”

    岳寂身形微僵,语气却平淡从容:“那老祖也应当能看出来,我心悦师父,何错之有?”

    “……你!”

    老祖恨铁不成钢道:“你弃伦理纲常于不顾,恬不知耻,反以为荣?”

    “晚辈无错。”威压震得岳寂浑身一颤,强行压下气血翻涌,眼底金光灼灼:“师父极好,为人正直仁善,怜贫惜弱,我心悦他为何要耻?”

    老者没想到他还敢顶嘴,气得拿手点他,怒斥道:“胸无大志,满脑子只有儿女情长,若如今的蜃族都是你这般样子,我看——倒不如亡了好!”

    “老祖息怒,”旁边人影劝道:“这小子约莫是被魔族荼毒了心智,又或许是他那师父蛊惑人心……”

    听到后半句,岳寂猛地抬头:“我师父如何,轮不到你来评判。”

    他语气陡然转冷,眸色锐利,和方才听之任之的态度截然不同:“尔等既然日夜监视,想必也能看明白,是我执意对师父步步紧逼……为何要污蔑师父引诱于我?这般颠倒黑白,与魔族何异?”

    他眸子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老者虚影,分明是存心挑衅。

    “敢作敢当,倒有几分血性。”老者怒极反笑,道:“只可惜,你那师父正沉溺于醉卧美人膝的美梦,岂会将你这痴心放在心上?”

    岳寂冷笑:“师父才不会被这种把戏迷惑。”

    “那便让你亲眼看个明白!”

    老者一指点出,牌位前白气升腾,迅速结成一方水镜。

    镜面波光漾开几许,乍然出现了一道蓝衣的身影。

    ……

    哗啦!

    水幕倾泻而下,宛如一场暴雨。

    戚清重重砸在地毯上,被带着水腥气的湖水浇得头晕目眩,长发湿透贴在颈侧,衣袍浸湿,狼狈无比。

    “呸,呸呸!”

    他甩甩头发上的水珠,揉着险些摔出个好歹的腰趔趄起身。

    差点脸着地,这秘境真是对他处处不友好。

    一刻钟前,他跟岳寂踏入了通往水里的通道,结果没走几步,通道陡然出现变故。

    湖水怒山倒海般冲进了通道里,他听到其他人的惊呼声,别说岳寂,连黑蛇尾巴尖都没抓住,就被裹挟着丢到了不知何处。

    他环顾一番,这突然的一冲,把他莫名其妙冲进了一间华美的卧房中,房里寂静无人,鼻端飘着淡淡的沉香。

    戚清马上打开直播陪自己壮胆,但点了半天,直播界面连个影子都没有。

    “系统?系统?”他压着嗓子喊。

    回应他的仍是一片安静。

    完了,不会是他摔来摔去给摔坏了吧?

    他这个人都没坏呢,系统也忒脆弱。

    正暗自腹诽,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柔媚的嗓音:“大人醒了?”

    戚清浑身一激灵,只见屏风后忽然冒出来一个侍女,她取下木施上的华丽外袍,款款走来披到他肩上,声如莺啼:“大人可算醒了,云霄宗宗主特来为其徒请罪,说是秘境中多有冒犯,愿奉上灵石两万,各类灵丹共百瓶,还有千年份噬魂草十株……”

    他听得一头雾水,又一名侍女从屏风后冒了出来:“玉清门掌门昨日被大人拒见,正在天度宗门口跪候反省,大人可要召见?”

    戚清震惊了。

    什么情况?小宗修士被名门大宗弟子欺负后的幻想吗?

    两名侍女不由分说地搀扶住他,不知为何,他竟丝毫反抗的力气也没有,恍恍惚惚被带至一座大殿。

    殿内白玉铺地,鲛纱为饰,淡雅香气缭绕周身,低调奢华。

    数十人已早早候在殿内,见他前来,齐刷刷单膝跪地:“参见戚大人!”

    戚清:“……”

    他什么时候偷偷登基了?刚才不是还在想法子偷渡湖心岛吗?

    就算是在做梦,在这种紧急关头也未免显得太悠闲了吧!

    戚清在心里疯狂吐槽,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走向殿上唯一的宝座。

    “众位免礼平身。”

    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第一句话。

    底下的人闻言抬头,瞬间瞒殿都光亮了几分。

    好家伙,殿内全是俊男靓女,左边一列白衣仙子风姿绰约,竟还是以妙筝为首;右边一列仙君剑眉星目,俊美逼人。

    妙筝出列半步,用女声柔和道:“大人,鎏城城主来信,恳请大人担任炼丹大会评委。”

    “评委?我?”戚清难以置信道:“我何德何能?”

    妙筝娥眉微蹙:“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您可是千年难遇的天才炼丹师,不到百岁便已拿下紫级令牌。能得您的指点,是他们三生有幸。”

    右侧的仙君也上前拱手,笑道:“大人若嫌无趣,玄天阁特地备了薄礼请大人赏玩。”

    他拍拍手,竟是八位绝色美人鱼贯而入,或以小扇障面,或昂首佩剑,或持箫含情。

    ——如果不是全是男的就更好了。

    “参见大人——”

    众人齐声轻唤,最前头的白衣剑修眉目居然和岳寂有七分相似。

    “……”

    戚清二度陷入沉默。

    他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摆手:“等等,你们搞错人了!”

    ——这明明应该是龙傲天的剧本!

    他倒好,做个梦竟把这些都划给了自己,难道他内心深处真有那么羡慕岳寂?

    戚清起身就想找自家徒弟,不料几个美人扑上来,直往他怀里钻:“大人……我仰慕您已久,大人看看我吧……”

    “别过来!”

    戚清手忙脚乱地闪躲,躲来躲去,却被逼到了墙角,终于怒喝着推开:“放肆!都给我退下!”

    美人们被撵了下去,泪水汪汪地看着他。

    妙筝冷声道:“这几人冒犯大人,该当重罚,拖下去。”

    方才死了一般安静的侍女这时如梦初醒,小步上前给戚清捶起了肩膀:“大人消消气,这是鎏城进贡的琉璃果,可要尝尝?”

    甜腻的香气熏得戚清头昏脑涨:“我不吃,你们都走开。”

    梦开始不对劲起来了。

    侍女们执意相劝,无论如何也要他吃下,仙子仙君们更是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无数只手攀附上来,缠住他的身体,柔软滑腻,像某种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

    戚清警铃大作,冰剑比意识先行一步。

    剑光闪过,美人、香风霎时覆灭,大殿也化为了尘土,轰然倒塌。

    天地间灰蒙蒙的,宛如混沌初开。

    他竟身处一片埋骨之地,以他为中心,灰白石碑在四周林立,比湖心岛所见更多。密密麻麻的贝类干枯在地上,似潮水褪去后的残骸。

    “……红粉骷髅啊。”戚清背后渗出冷汗。

    青年张望了一圈,确认暂时安全后,便放声大喊:“岳寂!岳寂——”

    若有若无的细细哭声在身后响起。

    戚清浑身一僵,声音戛然而止。

    他深呼吸几次才僵着脖子转过头,手上握紧冰剑,生怕被孤魂野鬼来个贴脸杀。

    然后,身后的碑林变作了交错的竹影,竹影后蹲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戚清眉头微微皱起,谨慎地绕过竹林,走到孩子身边。

    哭声顿时停了。

    小孩抬起头,露出一张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容。

    ……

    “毫无戒心。”老者看的摇头:“在修真界,心善的人可活不长。”

    岳寂沉默不语,死死盯着水镜中的身影。

    ——哭泣的小孩转过头来,竟赫然是他幼时的脸。

    “想用我来要挟师父?”岳寂面色微变,声音冰冷。

    老者讥诮道:“若他对你避之不及,自然不会上钩。”

    “师父不可能对我……”

    这话未完,水镜中的情形倏忽一变。

    看清小孩的面容后,戚清明显一愣,旋即转身,竟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岳寂的话凝固在唇边。

    “如何?”老者抚掌而笑,“看来你这师父,也没那么在乎你啊,小子!”

    岳寂怔怔地地望着青年离开的身影,心缓缓沉了下去。

    第64章 恶涌 强到能让那个人,再也逃不开他的……

    好久没看到这么小的岳寂, 一时间,戚清竟有些亲切,感慨地想起了那些日夜打工回来还被小崽子折腾的苦逼岁月。

    亲切归亲切, 他脚下却半点不含糊,转身就走。

    能看到这张脸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还在幻境里打转。

    也不知道这些幻境的触发规则到底是什么, 跟套娃似的,一个接一个。这么下去,哪辈子才是个头?

    他步子不算快, 但小孩显然没料到他会直接离开, 愣了一下才跌跌撞撞地追上来喊:“师父!”

    戚清头也不回:“认错人了。”

    小家伙不依不饶地追他:“师父!师父!”

    背后寒意逼近, 一想到刚才幻境里的红粉骷髅,戚清顿时汗毛倒竖,脚下加快了几分:“都说了我不是你师父, 你别追我啊!”

    四周不知何时已变成崎岖山道, 路面坎坷不平, 有意拖慢他的速度。

    青年见势不对, 立刻连装也不装了, 撒腿就跑:“别过来!你师父在后头呢!”

    “岳寂”被甩开了好一段距离, 短腿跑不快,情急之下, 脚下一绊:“师——!”

    啪叽一声,小小的身影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还滚了两圈。

    听到动静, 戚清忍不住回头, 正对上小孩子要哭不哭的表情。

    这样子可太像他初见岳寂的时候了,小孩头发微微凌乱,衣袍破旧, 眼睛红红的,表情却十分倔强。

    青年迟疑一瞬,终究还是狠心别过脸去。

    不能再耽误了,这不过是个幻境,岳寂本尊说不定还困在哪里,等着他去救。

    “……师父,”小孩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要我了吗?”

    戚清脚步微顿,终究没再回头:“嗯。”

    ……

    “正直仁善,怜贫惜弱?”老祖斜眼看着岳寂。

    岳寂直直跪在蒲团上,盯着水镜里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一言不发。

    他脸色似乎白了白,喉结滚动,连指甲陷入掌心都浑然不觉,许久才低声道:“师父定是识破了你们的把戏。那不是我,他知道。”

    老者笑了:“小子当真以为,换做是你本人在场,结果就会不同么?”

    他信手拂过水镜,带起一阵涟漪:“瞧瞧,这虽是个幻影,却也有你的样貌、你的声音,和他记忆里的……你们的初遇,即便如此,你可曾见他脚步有半分踌躇?”

    水镜中的青年走得干脆利落,衣袂翻飞,不带任何留恋。

    岳寂就这样盯着那个背影,目光好像要在上面烧出一个洞来。见此,老者关上水镜,淡淡道:“不必再看了,你师父知礼守节,有分寸,懂进退,平日里纵着你,不过是碍于师徒名分。你若再逼,他定然避之不及了。”

    青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步伐匆匆,每一步都踩在岳寂的心头。

    两年来强压下的猜疑如附骨之疽般生长,在血肉里生根发芽。

    他喃喃道:“不会的,师父只是急着离开幻境……”

    跪着的人猛地起身,想再度打开水镜看个究竟,最好能直接钻进去,抓着师父问个清楚。

    ——这一次,为什么不选他了?

    可他一动,老祖拂袖便将他重重压回蒲团,眼中寒芒乍现,面露失望。

    “执迷不悟。”老祖冷冷道:“你这点修为,连祠堂的结界都破不开,拿什么留他?”

    “让开!”

    岳寂听不得这话,抽出剑身便攻了上去。

    他发了狠地驱动自身血脉,然而,往日能短暂越阶挑战的力量却头一次在这里失了用处。

    老祖好似戏耍般与他过了几招,身影忽实忽虚,连片衣角都没让他沾到,最后那道虚影随手一拍,岳寂倒飞出去几尺,后背狠狠撞上砖墙。

    “咳咳……”

    他擦了擦嘴角,歪头躲过掷来的剑,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这一点反抗像蝼蚁般可笑。

    但比起眼前的狼狈,岳寂更在意别的事情。

    他的心里升起了巨大的不安,不仅因为老祖的话,更因为可以预见的未来。

    ……师父不会永远选择他。

    岳寂手腕微微发颤,拔下了墙里的剑。

    神使鬼差的,他忽然想起了十四岁做过的那场春意盎然的梦。

    梦里的他将师父囚在不见天日的暗室,那人衣衫褪尽,长发披散,不论是愤怒或是哀求,都只能看着他,只能属于他。醒来时亵裤一片黏腻,他看见了师父震惊的眼睛。

    那些隐秘的幻想在此刻无比清晰,师父有很多选择,但他没有。

    所以,他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亲手去夺。

    力量的滋味太迷人了……什么狗屁祠堂,狗屁幻境,到那时,再也不是拦住他的理由。

    他要变强,强到足以碾碎所有阻碍。

    ——强到能让那个人,再也逃不开他的掌心。

    这个认知像着了魔一般在他脑海里蔓延,烧得他浑身发烫。

    祠堂静了片刻,持剑的人拖着剑朝老者走来,剑刃与地面发出沙沙的刮擦声。

    岳寂呼吸有几分颤抖,他握紧剑柄,周身的灵力开始暴动。

    祠堂雾气翻涌,灵气以他为中心疯狂涌来,宛如此处破了个洞,灵气落入其中,没激起一点水花便被吞噬殆尽。

    “要突破了?”察觉他气息变化,老祖面露欣慰,道:“看来是想通了,你师父和你本就不是一路人,好好修炼,来日飞升上界才是正道。”

    他捏起手诀,打算给岳寂护法。熟料,一柄剑倏忽横陈面前,将他挡开。

    老祖皱起眉毛,不悦道:“小子无礼。”

    “我说,”岳寂缓缓抬头,眸子不知何时已全然变作妖异的金色,眼下红纹灼灼似火,亮得惊人:“让开。”

    灵力风暴里,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一字一顿道:“不飞升便不飞升,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只有他了。”

    ……

    戚清甩脱了小孩后,四周景象再度大变。

    周围鬼影幢幢,雾浓得惊人,几乎让人呼吸不过来。

    雾中隐约可见石碑林立,不远处似乎竖着一个黑影,似乎是座小楼,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细节比刚才真实了许多。

    “换地图了?”他左右看看,不确定地道。

    忽然,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从前方传来。

    半空中蓦然出现了龙吸水,灵气像水一样被疯狂抽走。狂风乍起,雾气搅得粉碎,丝丝缕缕地旋转扭曲,在半空里和灵力组成了阴阳二鱼。

    戚清被异象惊得后退几步,想躲却不知道往那里躲,没等几息,浓雾就消散了个干净。

    一座眼熟的石塔伫立在眼前。

    没想到自己在幻境里兜兜转转,竟走回了湖心岛。

    青年愣了愣,看着石塔牌匾上的“蜃楼”二字,蓦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反常的灵力暴动正是从塔里传出,他放出神识一探,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塔里有岳寂的气息!

    戚清顾不得多想,匆匆凝出冰剑,抬脚便往塔门赶去。

    石门无锁,他一碰就开,里面竟有烛光。

    狂暴的灵力不断涌入,大风呼啦啦地吹,把烛火吹得忽明忽暗,摇摇欲灭。

    墙面在震动,影壁悬着一副不知年头的画卷,画中老者对他怒目而视,周身微微发光,乍一看与显灵无异。

    要是在平时,戚清肯定立刻关门走人。

    但开门后,岳寂的气息越发明显,他只得在心里暗道一声“得罪”,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岳寂?”他提高声音喊:“岳寂,你在就答应一声!”

    回答他的,却是愈发暴躁的气息。

    戚清心里一紧,快步绕过影壁,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十尺见方的空间里,竟有一整面墙的牌位,牌位被灵力波及,簌簌震动,几欲坠落。面前蒲团上跪着一个人,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岳寂!”

    戚清心头猛地一沉,这架势,与初入秘境时岳寂莫名难受的情形如出一辙。

    他急忙蹲下身,双手扶住岳寂的肩膀:“你怎么了?”

    下一刻,跪着的人突然发力,将他狠狠揽入怀中。

    “嘶……轻点。”

    肩胛骨像要被揉碎了似的疼,戚清不好说他正按在自己还没完全愈合的地方,试图掰开他的手:“好端端的,你跑到人家祠堂里来跪着作甚?走,咱们先出去……”

    那双手不仅掰不开,反而收得更紧了。

    滚烫的吐息喷在他的颈侧,岳寂声音低哑,闷闷地问:“刚才……师父为什么不要我了?”

    戚清听他吐字还算清楚,稍稍松了口气,道:“那幻象不是你,我认得。好了,快起来,这地方不安全。”

    “哐!”

    祠堂大门突然重重关上,震得地面都颤了颤。

    阴风阵阵,戚清没说完的话在嗓子眼里卡住,后颈汗毛倒竖。

    他僵硬地看了看四周,不确定刚刚是风,还是某些不可说的……

    “师父。”岳寂又唤了一声,手上力气之大,几乎要把他背后的衣裳扯破,声音里带着少有的脆弱:“我害怕。”

    戚清这才发现,怀中人虽跪着,却浑身紧绷如拉满的弓,低低道:“我怕没有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回去……”

    “不怕了,不怕了。”戚清心头一软,费劲地想把他起来:“师父在这呢。”

    可任凭他如何拉扯,岳寂就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闹脾气?

    戚清终于恼了,撒手道:“还听不听为师的话了!”

    岳寂忽然仰起了头,直勾勾地看向他。

    那双凤眸竟已完全变作了金色,眼下红纹妖异蔓延,宛如某种远古蛮荒的记号。

    危险的气息在他周身浮动,他牢牢扣住戚清肩膀,力道大得令人心惊。

    戚清瞬间升起警惕,果断从纳戒里拿出了符咒。

    岳寂的状态明显不对,像走火入魔的前兆,他得赶紧把人封住带走,免得被他人偷袭。

    符咒一贴,身前人动作果然迟钝了不少,额角隐隐抽动,喉间溢出痛苦的呜咽,像是被困住的野兽。

    戚清松了口气,道:“老实点,师父这就带你出去。”

    他转过身,想把人背起来,但身后的人仍不安分,跌跌撞撞几步,差点撞翻了供桌。

    “能耐了是吧?”戚清气得发笑,按住他乱动的手:“有本事你撕下来啊!”

    话音未落,只听“刺啦”一声。

    碎成两半的符咒轻飘飘落地,像极了举手投降的白旗。

    戚清愣了,绝望地闭了闭眼,忍不住骂起了自己:“……怎么就嘴贱呢!”

    没了阻碍,炙热的手掌忽然扣住他的后颈,眼前天旋地转。

    岳寂将他狠狠压在了冰冷的地砖上,眸中翻涌着可怕的占有欲,轻轻咧嘴笑了:“师父,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第65章 炙吻 坏孩子

    戚清被死死压在祠堂的地上, 后颈被身后人灼热的吐息弄得酥酥麻麻,他咬牙撑起身子:“你疯了吗?这里是祠堂!”

    岳寂周身灵力骤然暴涌,见他抗拒, 眼底戾气更甚,一把将他重新按了回去。

    肩甲束带被粗暴扯下, 岳寂低头就咬在他清瘦的肩膀上,呼吸粗重,像是要吃进骨血里般的发狠。

    戚清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 立刻被掐着腰拖回。

    岳寂滚烫的身躯压了上来, 声音里带着执拗的索求:“师父, 他们说你不要我……师父……”

    他像极了被抛弃的凶兽,既凶狠又可怜,湿润的触感不断在戚清后颈游移, 一直蔓延到耳根。

    青年想推开他, 却被一把扣住手腕反剪在身后。

    身上人的灵力愈发暴躁, 离得稍近的烛火接连熄灭, 空气变得粘稠闷热, 仿佛身处风眼, 戚清鼻尖都出了一层薄汗,气得脱口而出:“就是不要你了, 怎样!”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岳寂的失控,他不可置信地看了戚清一眼, 接着低头, 牙齿咬着衣襟一扯, 信手摸入了戚清的衣衫之中。

    青年忍无可忍,肩膀发力狠狠撞开了人,冒着白气的寒霜瞬间覆上岳寂全身。

    不管这混账是撞了邪还是走火入魔,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拖出去。

    他正准备凝出冰剑,把岳寂抽一顿带走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安抚他。”

    戚清愕然睁大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惊异地仰头四顾,恍惚间看见影壁上挂的那副古画无风自动,飘到了面前,熄灭的烛火重新燃起,雾气在灵力的汹涌席卷里再度弥漫。

    岳寂擦过他的脖颈凑上来,想咬他的嘴,被戚清偏头躲过,趁机翻身屈膝抵在身前。

    “他要突破了。”

    紧急关头,老者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安抚住他的情绪,待他进入破境状态,灵力躁动自然会平息。否则气泄三关,经脉俱废。”

    戚清的外袍都快被扯下来,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回拉,一边怒声质问虚空:“你是这祠堂的阴魂?我徒弟这副模样是不是你搞的鬼?呵,你说突破就突破,我凭什么信你的话!”

    “信不信由你,就算他经脉寸断,也与老夫无关。”老者的语气带着事不关己的淡漠,话锋一转:“……倒是你,真能承受他成为废人的代价?”

    戚清心头一紧。

    他的确能感知到岳寂体内灵力正处于某个临界点,但周围危机四伏,在这般狂暴的状态下,当真要放任岳寂突破么?

    此时是该安抚还是强行疏导,他拿捏不准。

    “外面的动静已被我族秘法遮掩。”老者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又道:“一炷香时间,若他能平复下来,老夫自然会为他护法,助他突破。”

    戚清尚在犹豫,岳寂突然抬起眼睫,双眼布满了红丝。

    他一个巧劲别开戚清的膝盖,不由分说卡进青年双腿之间,捏住他的下巴再度凑近,似是察觉了什么:“师父,你在跟谁说话?”

    “快!”老者沉声催促:“撑过一炷香即可!”

    没有思考的时间了。

    岳寂捏着他下巴的手加力,戚清吃痛,决定赌一回。

    “……若敢耍我,事后我定拆了你们这破祠堂!”

    放完狠话,他认命地把眼睛一闭,双手捧住岳寂的脸,直直贴了上去。

    ……

    与此同时,湖心甬道深处。

    一队修士阴沉着脸疾行,白衣修士从前方探了路回来,向队中的中年男子低声道:“大师兄,前方似乎是通往地下的狭道,有机关镇守。”

    “还是没找到那几人?”中年男子倦怠地捏了捏眉心。

    白衣修士脸色凝重,道:“并无,但机关有些被动过的痕迹,怕是已经……”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来气,那两人当真狡猾,以通不过禁制为由留在岸边,待他们走后,抢先激活了湖心密道,此刻怕是早已深入蜃楼腹地。

    而他们苦哈哈地被蜃楼耍了一通,如今紧赶慢赶,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摸到。

    中年男子叹气道:“继续前进,务必赶上他们。”

    这时,四周的灵气突然剧烈震荡,甬道两侧的湖水也不自然地一颤。

    “怎么回事?”

    “灵气在被吸走!”

    “不好……难道是机关被触发了?”

    修士们骚动起来,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白衣修士猛地看向中年男子:“大师兄,方才那个方向分明是……”

    中年男子目光一凛,衣袖翻飞间已越过了身边的人,沉沉道:“追!”

    ……

    密林边缘,一群人正围着一眼幽深的洞口。

    洞里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接着是面色青紫的脑袋。

    他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地爬上了岸,瘫倒在地上,待抬头一看,差点被眼前的阵仗吓得跌回地下河。

    “你、你们是谁!”他惊恐地往后缩去。

    闻老淡淡用眼神示意,立即有弟子上前将他拽起。

    “老夫还想问你,”闻老的目光扫过地面打斗留下的痕迹,又锐利地落在水鬼般的人身上:“你一个化神修士,怎会沦落至此?”

    化神期察觉出眼前一行人不好对付,眸子一转,忽的压低了声音:“诸位是从其他入口过来的?可知这秘境里……混入了魔修?”

    “魔修?”城主转过头正眼看他,惊讶道:“魔修敢在这里造次?你有什么证据?”

    化神期往衣服里摸了摸,颤抖着张开手,手心躺着一枚破碎的谷穗。

    但那并非是真正的谷穗,约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暗红,表面萦绕着不祥的黑气。

    看到它,闻老眼神一变,厉声道:“魔种?”

    “正是。”化神期喘了口气,慢慢道:“幸亏我道心坚定,并未被此物腐蚀心智,但那魔修却心狠手辣,残害了我十余个同门,我……我不甘心!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闻老眯了眯眼,唤道:“妙筝。”

    身后清冷女子应声上前,正要施法查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强悍的灵气波动。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化神期从中认出了熟悉的气息,立刻目露恨意:“……就是他!那个混进来的魔修!”

    闻老和妙筝交换了个眼神,妙筝抬起下巴,冷声道:“带上他,走。”

    ……

    此刻的蜃楼外,翻涌的灵气被强行镇压,浓雾如厚重的帷幕将湖心岛层层包裹,蜃楼再度陷入一片空白之中。

    而蜃楼内,闷热的气息却粘稠得几乎化不开,两具身躯在供桌前交叠,细碎的声音格外清晰,让人面红耳赤。

    戚清刚亲上去就后悔了,下唇磕到岳寂的犬齿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可这细微的痛楚却像是点燃了对方,岳寂金色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丝兴奋,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又或是叼住了觊觎已久的猎物,不容戚清退缩,温热的气息猛地覆了上来。

    他毫无章法地又啃又咬,把青年淡色的唇吃得湿润红艳,不知餍足。戚清被亲得来不及换气,只能拿手去挡他。

    “呜,等等……”

    戚清才喘了口气,就被更凶狠地堵住,岳寂粗暴扯开他阻拦的手,再度压上来,渐渐的,单纯的唇齿相依已不能满足他,竟无师自通地试图撬开戚清的牙关。

    青年窄瘦的腰被箍得生疼,先前抵在两人之间的腿被架在对方臂弯,连个借力的地方也没有,另一只腿徒劳地蹬了几下,如被撬开的蚌壳般失去了抵抗能力。

    戚清只觉得自己的唇舌仿佛成了对方新得的玩具,岳寂贪婪地摄取着他的气息,攻势愈发放肆,舌尖湿漉漉交缠在一起,连吮带咬,蛮横地扫过每个角落,直吮得他舌根发麻,莫名生出要被生吞活剥的恐怖错觉。

    青年破碎的喘息被尽数吞没,脸色涨得通红,上衫连同外袍撕拉一下,终于尽数滑落下去,只剩原封不动的腰带可怜地束着。

    身上的人被本能支配,连腰带也不想解,只想将所有阻碍全部撕碎。

    戚清心跳如擂鼓,终于放弃徒劳的抵抗,转而抚上岳寂汗湿的鬓边,引导道:“守心……唔,凝神……别抗拒师父的灵力……”

    他被啃得没办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稍微躲了躲,岳寂就像怕他跑了似的,把人紧紧困在身下,骨节分明的大掌顺着锁骨往下,大力地揉搓捏按,把青年玉白的皮肤揉得通红。戚清羞耻得无以复加,闭眼强调道:“气行周天,守住心神……嘶,别咬我!”

    不知亲了多久,岳寂终于舍得离开青年被啃红艳艳的嘴唇,依恋地用鼻尖蹭他发烫的脸颊,又捏住戚清的下颚,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青年头发散了下来,气息紊乱,唇角沾着些许水渍,衣襟被扯得大开。

    “师父……”岳寂眯起金色的眸子,好像在欣赏眼前的景象:“你跑不掉了。”

    戚清擦了擦嘴唇,想狠狠动手收拾这逆徒,又强行安慰自己,坚持一炷香,等到岳寂进入突破状态就好。

    ……一炷香怎么这么长!

    他在心里默念了十遍“打孩子是不对的”,察觉岳寂周身的灵力似乎平复了些许,便尝试把自己的灵力缓缓渡进去。

    岳寂好像亲不够似的,又贴上来咬了咬,语气极为高兴,重复道:“你跑不掉了。”

    戚清耐下性子,摸了摸他眼下的红纹,哑声道:“师父不跑,来,跟着我的灵力运转周天……”

    岳寂对他的灵力毫不设防,却也拒不配合,饶有兴致地任他的灵力在经脉里转上两圈,然后毫不客气地吞吃殆尽。

    “……你!”

    戚清猝不及防被吃掉一口灵力,只得再重新渡入一段新的。

    岳寂故技重施,像只贪得无厌的野兽,戚清喂一点,他便吃一点,就是不肯乖乖跟随引导。

    几次下来,戚清的灵力几乎被吃空,气得把人衣襟揪住,恶狠狠道:“你再这样,我当真不管了!”

    他的呵斥还没说完,岳寂周身灵力又有暴动的趋势。

    “……”

    戚清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惨淡人生的尽头。

    不等老头催促,他表情扭曲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罢了,上辈子欠你的……”

    戚清突然解开了腰带,顺势一勾,主动环住了身上人的脖颈。

    “坏孩子,怎么连灵力都不会控制了?”

    他低声说着,贴近岳寂耳畔,故意呼出一口热气。

    青年眼尾挑起,指尖顺着岳寂的后颈慢慢往下滑,嗓音沙哑。

    “乖一点,别动……让师父从头,好好教你。”

    第66章 天雷 吃得太多

    戚清以身为饵, 果然把岳寂勾得乖乖就范。

    他亲了亲岳寂额头,以作安抚,强忍着被对方四处游走的手掌带来的酥麻感, 凝神控制着灵力再次探入岳寂的经脉。

    岳寂下意识又想吃掉他的灵力,被他有准备地躲过, 几次不得手,竟沿着经脉追逐起来,沿路开出一朵又一朵带着冰霜的小花。

    二人交颈相拥, 戚清一边时不时亲两下哄着他, 一边分神用灵力引路。

    如同六年前岳寂初入他门下那样, 戚清耐心地引导着他的灵力游走于每条经脉,细细梳理紊乱的气息。

    慢慢的,岳寂身上那股暴烈的躁动趋于平和, 灵力逐渐回归正轨, 意识虽未清醒, 灼热的体温却被冰霜小小报复, 吃了闷亏, 物理降了温。

    然而, 灵气被吸收的速度不减反增,连那老者的秘法都要压制不住灵气翻涌的动静, 远处传来闷雷声。

    山雨欲来。

    戚清心头一突,估摸着时辰已到, 正欲松开勾着岳寂的手, 岳寂似有察觉, 将头埋入他胸前,头发轻轻擦过肌肤,激起一阵细细的痒。

    生怕这人再不分场合地乱咬, 青年抬手拨开他的脑袋,怀中人难得没有作乱,金色的眸子盯着他转动了几下,眼皮沉沉下坠,很快阖上了眼。

    这是……哄成功了?

    戚清面色一松,长长舒了口气,顾不得到处被啃得红印子,把人托起来摆好。

    “一炷香时限已至。”他往空中张望,喝道:“你的承诺该兑现了吧。”

    雷声渐近,戚清几乎能想象电光在云里里赶路的样子,不知道劈下来又是何等的可怖。

    天地间风云骤变,但愿不要引来太多人才好。

    空中没有回答,戚清摸了摸嘴唇上的伤口,暗暗骂了岳寂一句,正要再问,老者忽然喝道:“结阵!”

    戚清一凛,以为有诈,周身却陡然被一股磅礴灵压笼罩下来。

    他惊疑不定地环顾祠堂,只见每个方位都浮现出了一道白色人影,虽然高矮不一,却散发着同宗同源的气息。它们手掐法诀,结出手印将岳寂围在中央。

    室内的灵力先是一空,随即如滂沱暴雨般震荡翻涌,更为庞大而迅猛的灵力顺着阵法疯狂灌进了祠堂内。

    戚清睁大眼睛——这阵法竟是在帮助岳寂吸收更多灵力!

    岳寂已彻底陷入寂静之中,似乎刚才啃得心满意足,唇角微微上扬,摆出了打坐的姿势,留在阵法中心。

    老者从岳寂身旁缓缓现了身。

    他和画卷上的长相分毫不差,连那副怒视戚清的神情都如出一辙,目光上下扫视,冷哼道:“还不快把衣服穿好?若叫人瞧见他师长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戚清嗤了一声,从纳戒里取出一件新衣,也没系带,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语气懒散:“老头,让我安抚我徒弟的是你,嫌我衣冠不整的也是你……你开口之前,难道就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师徒一样不知羞耻!”

    老者重重拂袖,不再理会,径直走到岳寂身后开始运功。

    戚清抱臂站在一旁,嘴上轻松,眸底却略过一丝疑虑。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老者话里话外,似乎总在偏向岳寂,俨然将其视作需要庇护的后辈,处处站在岳寂的立场上说话——哪怕方才那等荒唐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难道这就是龙傲天的魅力?

    既已发生,戚清此刻头脑冷静下来,倒也不觉得太过难为情。横竖此处除了老头,便只有他和那混账徒弟,再无旁人瞧见。

    徒弟要收拾,但不是现在。

    他吞了颗丹药,盘膝调息片刻,体内灵力渐渐充盈。待整理里衣时,青年指尖无意触到心口处岳寂留下的湿痕,耳根一热,迅速掏出一张巾帕,狠狠擦拭干净。

    不晓得岳寂刚才啃了多少地方,这人是属狗的么?

    他不爽地将衣袍尽数穿好,捡起腰带束紧,才走到岳寂面前坐下,同样开始为其护法。

    突破化神,乃是修士修炼一途中极为重要的一步。至此,修士已半只脚踏入长生之门,元神可任意出窍,更能隐约触及天道法则,与先前境界已是云泥之别。

    岳寂周身的灵力愈发凝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积压,空气滞重得令人窒息。

    灵压节节攀升,强到连戚清都感到胸腔发闷,呼吸渐渐困难。

    攀升到某个临界点时,刹那间,万籁俱寂。

    下一秒,一道天雷贴着耳畔轰然炸响!

    “轰隆——!”

    雷光大盛,直劈祠堂,简直震耳欲聋。戚清只觉眼前全是雪白光华,世界都变成了白色,耳朵听不见了,只有天雷一道接一道地降临。

    他感觉耳中流出一点温热,伸手一摸,竟然是血。

    元婴期的身体终究扛不住如此强度的天雷直劈,若再硬撑,他必受重创。

    可若是就此退开,放任岳寂和这个陌生老者独处……他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此人来历不明,谁知是敌是友?原著里本来该欣赏岳寂的闻老,到了现实都能对岳寂抱有莫名的恶意,眼前这老者又岂能轻信?

    察觉到他不信任的目光,老者眼皮微掀,竟还有余力,手指一弹,一道灵力凝成的护罩忽然笼住戚清。

    “小辈莫要分心。”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无奈:“老夫可经不起他再疯一次。”

    当真是在护着岳寂?

    戚清眸光微动,心中惊疑更甚,不知这老头究竟是何方神圣。

    奈何眼下局势紧迫,他也没法大摇大摆地掏出原著解锁,手诀一变,将恢复好的灵力送入岳寂的经脉。

    天雷肆虐,他便以灵力温养,一毁一护,总不至于让人伤得太重。

    雷光不间断地劈,不知劈了多少道后,戚清蓦然睁眼,警觉地望向一个方向。

    来人了。

    他收起手势,掌心寒气凝聚,冰剑悄然成型。

    门外很快响起几声克制的敲门声:“敢问哪位道友在此渡劫?可否现身一见?”

    “……”

    戚清被他这问法问得沉默了一下。

    既知屋里人是在渡劫,怎么可能会有人应答?

    这就好比去修空调的师傅面前问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只能收获一个无语的眼神。

    打着礼数的幌子试探屋里有无同伴,若是个脑子不灵光的,恐怕真要张口回答他。

    老者连眼皮都没抬,道:“不必理会,他破不了结界。”

    戚清默不作声,抱剑而立,目光在门口与老者之间来回游移。

    敲门者见无人应答,灵气却仍在源源不断涌入屋内,顿时语气一变:“既然如此……在下进来帮道友护个法?”

    说着,那人开始推门,石门无锁,却纹丝不动。

    他不信邪地用上了灵力,依然没能撼动半分。

    “……道友怎么还见外?”他干笑一声,旋即开始撞门。

    跟丧尸围城似的做派,也要先礼后兵吗?

    戚清在心里冷笑,忽然神情凝重——又有几道气息正在逼近,而且,这次来的人更强。

    他悬起了心,不敢保证结界能在这些人的联手攻击下能撑多久。

    好在天上雷声转弱,这场突破已近尾声。

    撞门者似有所察觉,停顿了一下,没过几息,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其中一道嗓音,竟与白日里那帮大宗弟子有几分相似。

    戚清心里紧了紧,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些人不该早就上岛了吗?为何祠堂里全无他们的踪迹?

    不对劲的直觉划过脑海,没等他深想,突如其来一声巨响就打断了思路。

    “轰——”

    刺耳钟声炸响在耳畔,声音大得青年耳膜都震了起来,几乎要盖过天雷余韵。

    他捂住耳朵,瞳孔骤缩……这种响度,像是一种他只从书里看到过的高阶法宝,传闻能震碎高阶结界的神器,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一手之数,外面的人竟然能拿出来。

    戚清脸色肃然,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钟没响几声,屋内如丝如缕的雾气开始溃散。

    老者眉头紧锁:“要麻烦了。”

    戚清屏息凝神,沉声道:“让岳寂继续突破,你跟我出去迎敌。”

    “迎敌?”

    戚清斜眼看他:“你搞出来的事情,你不战,莫非想在我和岳寂背后当缩头乌龟?”

    老者轻蔑一笑,道:“何须这般麻烦。”

    只见他手掌一按,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地面传来几声闷响,一个幽深的地道入口突然出现在眼前。

    戚清神识一扫,里面倒是不危险,只是不知通向哪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下去吧。”老者淡淡道:“正好下面的东西也该熟了,权当给你们的补偿。”

    戚清正疑惑,便见他抛来一物。

    他抬手接在手中一看,竟是把钥匙,泛着青铜锈迹,柄头隐约可见红色纹路,像是……半朵莲花?

    戚清猛然明白了什么,攥紧手指道:“……万年火莲?”

    老者轻轻颔首:“见识倒是不俗,这钥匙虽只有半把,但从此处下去,多费些周章也能照样抵达熔岩中心,能不能取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没想到另外半把钥匙竟是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这里,戚清心中震惊,还想追问几句,忽然——

    雷声戛然而止。

    破境的人浑身灵力翻涌,却迟迟没能突破最后一步桎梏。

    戚清蹙眉搭上岳寂的手腕,一探便脸色微变,道:“糟了,他吸收得太多,一时难以消化。”

    必须再争取些时间……偏偏这时,门口传来“哐”的一声。

    祠堂大门被生生破开了。

    第67章 混斗 旗鼓相当的对手

    戚清背着昏迷的岳寂, 在漆黑的石梯上疾行。

    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敢亮起半点火光,只能凭感觉向下奔逃。一个踉跄险些踏空, 背上的身躯随着晃动沉沉一坠,却仍无清醒迹象, 倒是呼吸越发沉了。

    “快些,人来了。”

    老者的声音冷不丁在黑暗中想起。

    戚清被他惊了一跳,险些将背上的人甩出去:“你怎么跟下来了?”

    “不然如何?”老者哼了一声, 语气里透着怨愤:“老夫和同族的牌位全被这小子引来的天雷劈成了灰, 不跟着你们, 难道要老夫当个孤魂野鬼?”

    “……”

    这麻烦不也是你自己招来的?

    戚清懒得说他,两人一魂继续向下狂奔。

    阶梯仿佛无穷无尽,就在他以为要永远被困在这里时, 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幽暗的洞穴突兀出现在面前。

    “追兵多少, 能感觉到吗?”戚清压低声音, 喘息在山洞里出现了回音。

    老者虚捻胡须, 闭目感应一瞬, 道:“祠堂里来了五个,岛上十一个, 湖上……比前二者加起来还多。”

    “……这么多!”戚清沉默半秒,咬牙道:“不就是个雷劫, 这些人就没看过雷劫吗?凑什么热闹!”

    “什么叫不就是个雷劫?”

    老者冷笑, 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你可知这小子引来的天雷阵仗有多大?连渡劫期也不过如此, 老夫倒真好奇,他到底是受了天道垂青,还是天道欲除之而后快?尚未化神, 便已成了众矢之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戚清嗤笑道:“龙傲天,听过没?”

    话音未落,身后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立刻收住话头,闭嘴迅速在山洞中搜寻出路。

    洞内幽光浮动,横着一眼水泊,水底飘荡着头发模样的水草,阴森瘆人。

    戚清可忘不了这东西给自己带来的惨痛教训,滴水不敢沾,背着岳寂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过了水泊。

    刚到对岸,他想到什么,脚步忽然一顿。

    ——也该让别人尝尝情毒的苦头了。

    说做就做,他从纳戒里抽出一道符箓,指尖一弹,悄无声息贴在了追兵最可能会落脚的地方,随后抄起岳寂的膝弯,继续马不停蹄地跑路。

    转身瞬间,脚下骤然一空!

    温热的气浪自下方冲了上来,一方巨大的原型石门在下方深渊中浮现,阴阳鱼团已不复黑白分明,上面刻绘了繁复的纹路,像是蜃楼牌匾上的图腾。

    戚清在半空中猛地翻了个身,错开一步,靴底堪堪踩住半壁的凸起上。

    他心跳漏了一拍,脚下碎石簌簌滚落,连忙箍紧了岳寂的腿,道:“老头,你怎么连个预警也没有?”

    无人回答。

    戚清仰头一看,老者竟在上方撑开了一道灵力屏障,将退路彻底封死。

    “你——!”质问还没出口,一道凌厉的攻击突然轰在了屏障上。

    紧跟着,嘈杂人声在上方响起:“反应真够快的,我以为我已经很小声了。”

    “还在等什么,这下面竟有如此大的玄机,快下去看看!”

    老者飘回了戚清身边,将袖子一挥:“连追兵到了背后都没察觉到……走!这下你不想下去也得下去了!”

    说着,他率先落了下去,径直飘到了阴阳鱼的“阴”上。

    戚清看了眼岌岌可危的屏障,咬咬牙,背着岳寂纵身跃下。

    双脚重重踏上“阳”的瞬间,整座石门微微一震,开始旋转起来。

    黑白二色在脚下绞成混沌,刺目的白光从缝隙迸射而出,上面的人看到这光,马上加紧了攻势。

    戚清心脏狂跳,暗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灵力屏障碎裂的刹那,石门轰然洞开——

    “唰!”

    戚清猝不及防再次坠落,底下热浪滔天,竟是火海!

    一道火舌猛地蹿起,险些燎到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头发。

    青年瞳孔瞬间放大,千钧一发之际,护体剑罡骤然出现,将火浪隔绝开来。

    他趁机凭空凝结出冰柱,拧腰一蹬,狼狈地几个起落,终于跌在一块没有火焰的石头上。

    “呼……好险。”

    他擦冷汗的手都有些发颤,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岳寂俊美利落的侧脸被火光映照,连睫毛都没颤动半分,仿佛刚才那道救命的剑罡与他毫无干系。

    戚清不确定追兵是否会闯到火海来,但此地亦不宜久留。确认岳寂没事后,他再度把人背起,灵识铺开,在满目赤红的熔岩间寻找出路。

    地面被火海和熔岩分割成了破碎的孤岛,火浪翻涌,炽烈逼人。这里的火不是凡火,而是随熔岩伴生的地脉灵焰,难以冻灭,一旦沾身,不死也要脱层皮。

    戚清摩挲着怀里的钥匙,看着火海,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落脚之处。

    “你们这底下就没有地图之类的东西?”他不甘心地问。

    老者悠悠从火海中穿过,飘然道:“老夫已有快五百年没来过此处,先前说了,能不能取到火莲,全看你的本事。”

    ……本事?有本事的人这会儿正躺在他背上呢!

    戚清撇了撇嘴,灵识在此地受限,只能谨慎前行。

    他接连以冰柱越过几片火海,忽然听到右侧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

    “大人……就在附近……独门追踪术,绝对……”

    火海不止一个入口?

    意识到这点,戚清心里猛然一跳,正欲避开,对方却已察觉到他的气息:“哪位道友,不妨一见?”

    话虽和善,灵力却毫不含糊地疾射而来,戚清护着岳寂紧急闪过,被迫落回方才的平台。

    眼前火海晃了晃,下一刻,居然被生生撕开了条口子。

    为首之人面容熟悉,负手而立,身后修士阵列严整。

    戚清呼吸微滞,紧接着差点无语到笑出声来。

    ——竟是闻老一行人。

    那老东西站在队列之首,身后跟着妙筝和城主,而在这之后,还有个令他眼皮直跳的身影。

    那个在地下河洞口前,背刺他和万兽宗师兄弟的化神期。

    戚清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他竟然没死”的遗憾,随即又被荒谬感充斥。

    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岳寂昏迷时,前有旧怨,后有追兵,要是再来个什么仇敌,都能开一桌麻将了。

    这算什么?冤家路窄吗?

    戚清觉得自己运气简直倒霉透顶,对面闻老却笑了。

    “真巧,后生,还有那位……岳小友?”

    城主一见戚清,眼中浮现出喜色,不顾场合地上前一步,扬声唤道:“齐恩人!”

    戚清略一点头权当回应,目光却紧锁闻老:“想不到在这等穷山恶水也能遇见闻老,闻老的消息可真够灵通。”

    闻老冷笑道:“怎么,你以为老夫是专程来追杀你徒弟?”

    他下巴微抬,语气淡淡:“你们还没这种分量,不过既然撞上了,先前的话依然作数——今日是敌人,休怪老夫不留情分。”

    戚清暗自苦笑,面上却强作镇定,道:“闻老带这许多人围攻我们两个,就算赢了,怕也胜之不武吧?”

    “对付你们,何须群起攻之?别把自己看得太重。”闻老眯起老眼,想到什么,笑容意味深长起来:“不过,即便老夫网开一面,也有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他那些兄弟,可尽死于你身后那人之手……”

    死在岳寂手里?

    戚清一怔,下意识就想反驳,对面却已振袖一挥,径直攻了上来!

    “锵!”

    仓促凝出的冰剑应声而断,戚清单手托住岳寂,看也不看地把断剑随手一抛,转眼又凝出新的剑刃。

    闻老人在对面,元神却已攻至眼前。

    这是戚清第一次与他交手,双方境界差距过大,不须闻老逼迫,越阶的天然威压便压制得他喘不过气,应付得十分吃力。

    化神期看准时机,竟从崖边一跃,屈指成爪,直取他背后的岳寂脖颈。

    “刺啦——”

    戚清旋身急避,虽护住了岳寂,肩头仍被劲风撕开一道血口。

    他踉跄退后几步,伤口火辣辣地疼。

    “齐恩人当心!我来助你!”

    关键时刻,城主竟不管闻老,跃过来化解了化神期的攻击。

    戚清脱口而出:“你这是要反水?”

    城主正义凛然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

    闻老掌风再度袭来,戚清没法跟他多废话几句,只得匆匆道:“自己小心!”

    几人混战成一团,妙筝隔岸观火,忽然神色一凛,转头望向上方。

    数道身影从高处坠落下来,其中一个运气不好,直接掉进了火海里,气力的惨叫声瞬间被烈焰吞噬。

    其他几个见势不妙,各自祭出法宝,惊险落地。

    他们甫一站稳,便立即发现了前方的混战,再定睛一看,那个腹背受敌的蓝衣修士不是他们在找的人又是谁?

    戚清自然也看到了他们,尤其是中间那个明显的白衣修士。

    “……”他沉默一瞬。

    完蛋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还没打完,那边又来人加入战场,他大概是要被群殴至死了,现在开始想遗言来得及吗?

    他满心绝望,肩头蓦然一沉,岳寂无意识地将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戚清以为他醒了,刚升起喜意,对方却气息毫无变化。

    化神期加急了攻势,抓住城主露出的破绽,绕过他直取戚清后心,闻老的攻击也在此时到了。

    电光火石之间,戚清不得的硬接了闻老一掌。

    “轰——”

    护体剑罡再度出现,却应声碎裂。

    戚清仰头倒飞出去几尺,撞在滚烫的山壁上,闷哼一声,腥甜瞬间从唇角溢出。

    老者在他耳边沉声道:“罢了,别管火莲了,先带他走!”

    “不。”青年擦了擦唇畔,眸中莫名锃亮:“……还有一个办法!”

    他突然打开了直播。

    “诸位!”

    他喘息间又躲过闻老一记杀招,急声道:“长话短说,我需要你们帮个忙!”

    【这都几天没播了,有屁快……这满屏特效是在打架?】

    【主播怎么受伤了?】

    【对面是谁!怎么以多欺少!崽是被他们打伤了吗?】

    【招招下死手,这是没打算放过主播和崽啊,给我看生气了。】

    戚清忙道:“诸位,眼下情况紧急,我需要兑换一个救命技能,但差一千积分!若谁能高抬贵手助我渡过此劫,其后定当加倍奉还!”

    ——他都准备放走马灯了,刚刚猛地想起商城里还有个技能,叫“旗鼓相当的对手”。

    无论敌人是谁,都会在五秒内与他强行打成平手。

    五秒,虽然短暂,却足够做很多事了。

    他一人的确不算什么,可是……若加上有他同样实力的化身呢?

    眼看着弹幕刷过了一片问号,戚清心中一沉,以为他们不愿相助。

    他硬着头皮,再度恳求道:“我知道这个请求十分唐突,但眼下着实有些难关……”

    【就一千积分?瞧不起谁呢!】

    【追了主播三年,第一次开口就朝本君要这么点?】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不枉我靠签到攒了快一万积分!】

    【不就是积分吗?有的是,给我狠狠揍那老头!】

    【青女打赏积分x1000】

    【青女打赏积分x5000】

    戚清愣住了,与此同时,后台积分开始疯涨。

    弹幕们像疯了一样给他打钱,不,打积分,短短几秒就超过了他原先积分的好几倍。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连忙道:“够了够了!多谢各位江湖救急!此恩必报!”

    【技能卡已兑换,是否现在使用?】

    【使用成功。】

    霎那间,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经脉,戚清耳边静了下来,唯余自己的心跳。

    闻老的攻势在他眼中忽然成了慢动作,他伸出手,天地法则在这一瞬骤然改写!

    第68章 似火 干翻全场

    第一秒, 冰墙拔地而起,挡下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第二秒,戚清手腕一翻, 冰剑瞬间刺出。

    光华如雪,寒气冲天。

    在闻老意外的眼神中, 这个本该力竭的青年竟借着他的力道,将这一击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第四秒,背后杀机已至!

    戚清头也不回, 一道与他形貌无二的化身骤然出现, 以一模一样的招式, 将化神期狠狠砸向火海之中。

    “你……怎么可能?!”

    化神期满脸骇然,勉强卸了去势,还差半步栽下平台。

    他怎么想不通, 这个上次输给他的青年何时也踏入了化神境界?

    五秒, 仅仅五秒, 攻势骤然逆转。

    原本节节败退的青年此刻以一敌二, 竟不落丝毫下风。

    闻老收回元神, 苍老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一丝惊异。

    ——他从未想过, 此人竟能与自己的元神不相上下,即便那只是自己的元神。

    【好样的!主播揍他!】

    【还要积分吗?要的话管够!让他们知道主播也是不好惹的!】

    【主播别强撑, 实在打不过的话还是保命要紧!】

    五秒结束,戚清狠狠喘息了几口。

    技能卡终究有限制, 时间一到, 他浑身的经脉宛如透支一般灼痛难忍, 灼烫的空气涌进肺里,每次呼吸都像要炸开。

    他捂唇轻咳了一下,想再换一张技能卡, 蓦然听城主一声厉喝。

    “右边!”

    剑气已至,戚清瞳孔骤缩,几近强弩之末,连冰墙都来不及凝结。

    眼看青年脆弱的身体即将被一剑刺穿,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筋骨分明的手从戚清身后伸出。

    白衣修士的攻势瞬间停滞。

    熟悉的嗓音响起,带点漫不经心的杀意:“……又是你?”

    ——下一刻,狂暴的灵压猛然震荡开来!

    属于化神期的威压瞬间爆发,连翻腾的烈焰都为之一滞。

    整个火海被席卷的灵压笼罩在内,在场修士都不约而同的呼吸发闷,动作凝固,若此刻有风云,天地也为之变色。

    戚清出了一身冷汗,慢慢回头。

    身后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岳寂醒了。

    风助火势,他震飞偷袭者,周身的气息一寸寸暴涨了起来。

    ——化神初期、跨过中期、后期、圆满……直逼合体期!

    戚清倒吸一口凉气,喝道:“岳寂,停下!”

    岳寂才刚刚挨了化神期的雷劫,此刻竟又直奔下一阶段,这般疯狂的提升速度简直闻所未闻,任其这样下去,必定根基不稳。

    他一开口,岳寂竟当真在他面前停下了,尽管周身灵力仍在翻涌,却硬生生压制住了继续突破的冲动。

    火海里凝滞的灵气再度翻涌,热浪席卷。

    那双泛着灼灼金光的眼瞳转向戚清,目光灼烈得宛如恶鬼。

    戚清浑身一僵,分不清此刻注视自己的,究竟是那个熟悉乖巧的岳寂,还是先前那个暴躁凶猛的岳寂。

    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生怕对方再度失控。

    或许察觉到了他的恐惧,岳寂很快移开视线,转而望向闻老时,释放出了凛冽杀意。

    闻老阴沉道:“今日,万万留不得你了。”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岳寂眯起眼睛,冷笑道:“对我出手就罢了,还伤我师父,自诩前辈,做的尽是这等以老欺小的勾当,真以为自己有多光彩?”

    不等闻老再度开口,化神期抢先喝道:“魔修!你残害我师兄弟十余人!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还要杀我不成?”

    “魔修?!这人是魔修?”

    这话一出,修士间顿时炸开了锅。

    “好哇!难怪先前遮遮掩掩,行迹诡异,果然有问题!”

    “我就说他们不像什么好人!魔修也敢混进来,真是活腻了!”

    “他那师父方才突然实力暴涨到能与那位前辈抗衡,指不定在修炼什么邪功……”

    众人群情激奋,疾言厉色地指责起来,越说越愤慨,先前不占理的围攻一下子就变得师出有名。

    戚清听得心头火起,这群人刚才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原来是在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杀人夺宝罢了。

    眼见修士们蠢蠢欲动,要开始第二次围攻,他心里一沉,转头看向岳寂。

    正要示意联手,却被岳寂解下外袍罩在身上,那人将他往身后一护,轻飘飘道:“师父,退后。”

    “……别叫血脏了你的衣裳。”

    迎着四面八方的攻势,黑衣青年加入了战场。

    他本就精通戚清的化身之术,如今突破化神,更多了元神出窍之能。多重化身消耗灵力巨大,本该昙花一现。

    ——偏偏蜃楼秘境里,最不缺的就是灵气。

    霎时间,三个化神期大圆满同时现身,配合堪称恐怖,火灵根在此更是如鱼得水。

    不需戚清掩护,战局很快以碾压之势向一方倾倒。

    岳寂半空旋身,一脚将化神期踹入火海,惨叫声里,白衣修士等人也险些步了后尘,个个身上负伤,心神动摇,再无还手之力。

    那双金眸一扫,所有人都怕成为下一个目标,争先恐后地逃窜。

    他们仓皇散落到其他台子上,连脸上的血迹也来不及擦,这种时候也不再讲什么礼让了,只恨不能多长两条腿逃命。

    闻老倒是想出手,可如今的岳寂哪里还是之前那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元婴?三个化神期大圆满围攻起来,他非但没讨到好,还差点惹了一身腥,不得不退回原处,脸色铁青。

    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尘埃落定。

    【崽真厉害!真给咱们长脸!】

    【这般年轻的化神……老天,如今的下界修士都是怪物不成?】

    【青女打赏积分x2000】

    【这些人估计翻不起什么浪了,主播好好养伤,等掏到这个秘境的宝贝,气死他们!】

    收拾完其他人,岳寂收敛气息,元神归位,转身朝戚清走来。

    他淡淡扫了眼挡路的城主,这人偏这时候逞强,梗着脖子跟岳寂对视,就是不让开。

    岳寂视若无物,绕过他,伸手探向戚清:“让我看看你的伤。”

    手还没碰到,青年本能地避开。

    大约是岳寂如今的眸子太亮,身体瞬间复苏了祠堂里的荒唐记忆,戚清耳根发烫,别开脸道:“我自己来。”

    岳寂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师父,你躲我。”

    那双金眸固执地盯着戚清,他既不收回手,也不继续靠近,戚清轻叹一声,解释道:“现在不是时候,我瞧着那姓闻的还想动手。”

    他有意避开岳寂的手,岳寂迟迟等不到他主动,索性没让他躲成,不容拒绝地将人拉进了怀里。

    温热的灵力顺着相触的肌肤渡进体内,戚清能清晰地感受到岳寂压抑的怒气。

    “他若再敢朝你伸手,”岳寂盯着他肩头的伤痕,语气里藏着杀气:“哪只手伸过来,我便宰哪只。”

    说着,金眸冷冷瞥向对岸的人。

    闻老亦忌惮地看向他,妙筝冲城主打了个手势。

    城主假装没看到,眼巴巴地问戚清:“齐恩人,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岳寂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什么!”城主委屈地出声,本想搏恩人同情,不想对上岳寂冰冷的眼神,往后缩了缩脖子:“你们要先前分路不带我,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保护恩人的机会,我想保护恩人有什么错?”

    岳寂嗤笑一声:“是你保护师父,还是师父保护你?”

    他故意把戚清往怀里带了带,意味深长道:“师父现在有伤在身,我一人又能力有限,若遇上危险……怕是要城主自求多福了。”

    城主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想不明白这个刚刚才单挑了全场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出“能力有限”这种话来。

    “岳寂。”戚清轻轻拉他,示意他不要再说,却被反手握住。

    岳寂挑眉道:“即便如此,你还要跟?”

    城主对比了一下两人的武力值,依依不舍地看了戚清一眼:“那……我先回去了,齐恩人,你可一定要保重啊……你千万要保重啊!等出了秘境,我就去天度宗找你!”

    他一步三回头,深情回望半晌,还没走出两步,岳寂已不耐烦地抬起了脚。

    “哎!别打!”城主慌忙跳开,一个纵身越过火海,依依不舍地掏出小手绢冲师徒二人挥舞:“齐恩人——!”

    妙筝无情地将人打晕,拎起他的后颈,走之前深深看了戚清一眼。

    连修为最高的闻老也要避其锋芒,白衣修士那群人见势不妙,转眼间便作鸟兽散,风度尽失,逃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

    转眼间,这块不大的平台上只剩下师徒二人。

    戚清一直悬着的心松了下来,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岳寂眼疾手快,将他打横抱起,一边源源不断地渡来灵力,一边抱着他在火海间几个起落,很快寻到一处未被火海涉足的角落。

    岩壁缝隙间渗出些许清冽的地下水,稍稍驱散了四周的灼热。

    岳寂小心地将人安置好,布下隔绝阵法后取出药膏,单膝跪在戚清面前:“现在上药。”

    戚清知道躲不过,眼睫颤了颤,终究手指挪到领口,开始解起了衣裳。

    衣襟解开,露出青年被啃咬得满是牙印红痕的脖颈与胸膛,极尽缱绻,明晃晃惹着人的眼睛,与伤口血色形成了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是我们可以看的……】

    【系统:检测到当前直播画面存在敏感内容,系统已强制下播。】

    等一下!他还没提取积分!

    戚清眼睁睁看着弹幕们连句遗言都来不交代就被掐灭在黑屏里。

    不容他分神,岳寂呼吸沉了些,抬手轻颤着触过那些痕迹,随后停在被鲜血浸透的肩头,慢慢帮他剥去衣裳。

    “嘶——”碎布与伤口粘连处被牵动,戚清疼得面目扭曲了一下,咬了咬后牙:“快点。”

    眼前人难得犹豫,他声音发颤,催促道:“别磨蹭了,快点……直接撕开……”

    岳寂定定看了他几眼,忽然欺身上前,那张俊美的面容骤然放大,几乎近在咫尺。

    戚清蜷起身子,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某些唇舌交缠的记忆蓦然浮现。

    他呆了一秒,旋即慌张地移开目光,掩饰般道:“我还是自己来好了。”

    岳寂把他脸掰正,哑声道:“我来。”

    金色的眸子扫向某处,躲在暗处的蜃族老者悻悻然现出身形,没好气地背过身去。

    待四周再无干扰,岳寂闭了闭眼,手上猛地发力——

    “唔!”

    布料撕开的瞬间,温软的唇瓣不容抗拒地覆了上来,将戚清吃痛的闷哼尽数吞没。

    第69章 纵容 岳寂简直要骑到他身上

    戚清马上疼得咬了他一口。

    可这人却纹丝不动, 把他的声音全堵了回去,戚清从喉间溢出几声模糊的呜咽,连呼吸都疼得发颤。

    伤口忽然一热, 像是被浇了什么温热的药汁,不疼, 但有些酥酥麻麻的痒。

    岳寂把他整个人圈进怀中,一边安抚般地吻着,一边在他背后轻拍, 直到怀中人的颤抖渐渐平息。

    好半天过去, 戚清才缓过了那阵疼, 抬手抵在两人之间,正要推开,却猝不及防被岳寂咬住了嘴唇。

    岳寂像是报复般在他下唇重重一咬, 咬完又后悔了, 转而用舌尖轻轻舔舐那道细小的伤口。他似喜欢极了与戚清这样鬓厮磨, 呼吸交缠, 始终不肯松嘴。

    戚清气息微乱:“唔……放开。”

    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他勉强定了定神, 又去推岳寂。

    岳寂把他嘴唇舔得湿漉漉的,才顺着他无力的手松开几分, 喉结滚了滚,眸中金色如潮落般退去, 竟变回了往日的幽黑。

    黑衣青年抵着戚清的额头, 声音低哑:“师父不该为我挡那一击。”

    戚清不爽地擦了擦嘴唇, 别过脸道:“我若不挡,现在受伤的便是你。”

    “不过受些皮肉伤,”岳寂执起他的手放在脸上, 目光灼人:“师父,我死不了。”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戚清觉得自己不仅没了师父的样子,还差点丢了里子,不想跟他再争这个,嘴硬道:“师父保护弟子乃是天经地义,不必多想。”

    岳寂眸光微闪,轻声问:“真的……只是弟子么?”

    他指尖在戚清腕间轻轻摩挲,状似无意道:“先前在祠堂,师父虽然叫我坏孩子,却主动……”

    戚清手指猛地蜷起,耳尖瞬间烧了起来,窘迫道:“别说了!”

    这混账果然还有那段记忆!

    混账不语,手掌却顺着他的后领滑入衣襟,不紧不慢朝心口揉去。

    戚清一把攥紧衣襟,扣住他的手恼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他就知道岳寂从来不安分,他平常那般约束着还能被岳寂顺杆爬,如今他退一尺,岳寂简直要骑到他身上。

    就在这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方才和戚清伤口的血腥气混在一起未曾察觉,随着二人动作,他明显感觉到这股气息不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戚清心里一紧,抓起岳寂另一只手——手心赫然一道狰狞伤口,鲜血仍在渗出。

    他猛地想到什么,去看自己的肩头。果然,哪里有什么药汁,分明是岳寂的血!

    “你……”戚清愣住了,喃喃道:“你做什么?”

    难怪……伤口不仅很快就止了痛,甚至能感受到血肉在缓缓愈合……

    青年一瞬间心里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岳寂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我的血与常人不同,但对师父绝无害处。”

    戚清当然知道他的血可以解毒,但真正在意的并非有无害处,而是他竟用这个来救自己:“到底为什么?”

    面前人看了他一眼:“师父肯信我吗?”

    戚清道:“自然信你,但是……”

    “信就好。”岳寂打断他,垂眸继续将手重新探入他的衣襟,“信我就够了。”

    温暖干燥的掌心贴在心口,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按着,他揉了几下,戚清才意识到他在给自己活血。

    只是这位置实在暧昧,戚清刚刚升起的感动瞬间被浇灭,丝毫不怀疑他还有别的用心,咬牙道:“不须你乱揉。”

    “我种下的因,自然该由我来解。”岳寂忽而微微一笑,手指在那处轻轻打转,压低声音道:“还是说……师父其实很愿意留下我的印记?”

    “咳咳!”

    一直背对着他们的蜃族老者终于忍无可忍,重重清了清嗓子。

    不好,差点忘了这老头还在。

    戚清立刻毫不留情地把岳寂的手拍开,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衣衫来。

    岳寂捂着拍红的手背,可怜兮兮地凑到他面前:“师父好狠的心,连个奖励都不肯给?”

    “方才的‘奖励’还不够?”戚清危险地乜他一眼:“那不如回宗后,我去申请一个医堂打工名额奖励你,如何?到时候不须你多言,多的是师兄弟让你‘揉’。”

    青年系好衣裳,又道:“手。”

    岳寂乖乖把手伸出来,戚清拿起没用上的药膏,低头细细给掌心那道伤口涂了药。

    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下次不准再这样……为师宁愿受伤,也不想看你流血。”

    岳寂听见了,却没应声。

    戚清知道他没答应就是在偷偷想鬼主意,遂加重了语气:“就算为师哪天只剩一口气,也不准你用这种法子,听明白没有?”

    这话起了点效果,岳寂突然攥紧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不会有那一天。”

    蜃族老头实在看不下去,飘过来打断道:“别眉来眼去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说给老夫听听。”

    “什么叫眉来眼去?教育弟子懂不懂?”戚清撇撇嘴,末了取出那半把红莲纹钥匙,沉吟道:“自然是去寻火莲,想必跟我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若能再度遇到师兄最好不过。”

    他把钥匙递给岳寂,岳寂把玩了一下,眸中闪过暗芒:“我倒有个主意。”

    两人目光相接,戚清眉梢微挑:“难不成你想……”

    岳寂弯起嘴唇:“跟上去看看,能抢过来——最好。”

    方才混战时,闻老分明有许多机会痛下杀手,只要肯不顾一切。但那老头权衡半晌,终究是放弃了动手。

    ——这只能说明眼前有一事,比杀他更重要。

    火莲。

    戚清扯了扯唇角,面上泛起冷意:“去看看也好。”

    饶是菩萨还有三分火气,闻老三番两次对他们出手,若还不动怒,就跟任人捏的软柿子没什么两样。

    “现在追?”他问。

    岳寂手指搭在他腕间,很快道:“不急,师父先歇息片刻,我自有办法得到他们的踪迹。”

    经过一场混战,戚清这会儿浑身酸痛倦怠,的确有些撑不住了,也没逞强,蜷在石壁角落,很快闭上了眼。

    他这一睡就做起了梦。

    梦中,熟悉的黑影将他压在冰冷的石门上,粗暴地扯开他的衣衫,领口大开,缱绻痕迹一览无余,被手掌重重揉捏了几下。

    “谁留的?”黑影触碰着那处痕迹,在他耳畔森然质问:“是不是你那好徒弟?”

    戚清意识昏昏沉沉,本能地挣扎起来,却被压制得更紧,灵力一点也不起效,反白白浪费了气力。

    青年肌肤温暖,将黑影冰凉的手捂暖了些,无力的反抗像是引诱,引得人越陷越深。

    黑影嗓音哑了些,指节在他下颔留下红痕:“好一个师徒情深,嘴上说着无关紧要,却纵容他在你身上留下这些痕迹?”

    微凉的手指划过心口,黑影低低问:“他碰你时……很舒服?”

    “胡说什么!”戚清被他问得又羞又臊,反驳道:“他那是走火入魔!我是他师父,我不救他谁救他?”

    黑影嗤笑一声,指尖突然恶意地掐过某处,青年浑身一颤,喉间溢出似喘似疼的呜咽,从脖颈到锁骨见瞬间漫开一片情动般的粉红。

    “骗得过旁人,骗不过我。”黑影俯身咬住他发烫的耳垂:“既然要救,不如救到底。他现在也中了情毒,若不即使纾解,经脉尽废……师父,舍得么?”

    戚清被这句话弄得懵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石门骤然转动。

    失重感来袭的瞬间,一具滚烫的身躯从背后贴了上来。

    “师父,”岳寂的嗓音贴着耳边响起,裹着情/欲,嗓音哑得可怕:“师父,帮帮我……”

    更诡异的是,面前的黑影竟也发出了岳寂的声音,含笑道:“帮帮我,我的好师父。”

    两具高大的男性身躯一前一后将他禁锢,膝盖被强行折起,汗水打湿了戚清的鬓发,又湿又密地贴在脖颈上,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热……

    戚清被吓醒了。

    梦里的人这会儿正坐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的手指,见他醒来,轻轻“咦”了一声,问:“不再睡会儿么?”

    戚清火烧屁股似的起了身:“不睡了!”

    他脸色古怪,岳寂想问,却被蜃族老者抢了先:“醒了也好,别躲懒了,要找火莲就快一点。”

    戚清稳了稳心绪,把乱七八糟的梦境抛到脑后,主动搭话道:“老头,你确定火莲在这底下?”

    老者听不得别人质疑,气得胡须直翘:“老夫镇守了这里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

    “那就是知道位置了?”戚清立即打蛇随棍上:“说说看,说对了我就信你。”

    老者这才反应过来被套了话,吹胡子瞪眼道:“好哇你,在这里等着老夫呢!”

    “话不能这么说。”岳寂抬眼,懒懒道:“您不说,我也有法子找,只是找的路上……您就别想跟着了。”

    “祠堂牌位都被你引的雷劈了,还想甩下老夫?”老者怒道:“不尊老的东西,难怪连你师父都敢欺负!”

    他转头看向戚清,恶声恶气道:“你这当师父的也不管管?”

    戚清摊了摊手:“你也看到了,我哪里制得住他?”

    指不定岳寂还觉得在奖励他呢。

    他这个师父当的就是这么窝囊。

    老者气得一拂袖,转过去亲自怒骂岳寂。戚清只当没听见,自顾自收拾起了行囊,忽然动作一顿——几人同时警觉地看向一个方向。

    有脚步声。

    戚清指尖一弹,马上熄了篝火,两人一魂隐入黑暗。

    但那人似乎认准了这个方位,脚步声越来越近。

    更奇怪的是,这人防备并不高,在戚清和岳寂同时收敛了气息的情况下,对异常毫无察,就这么呆头呆脑地送了上来,小心翼翼在地上放了件东西。

    他放完想走,火光倏忽亮起,照亮了三人神色各异的面容。

    戚清怔了一下,诧异道:“城主?”

    第70章 跟踪 尾巴露出来了

    城主的装束格外诡异。

    他脸上蒙着黑巾, 却松松散散,几乎被扯到鼻子以下,头上不伦不类地罩着带精致卷边的黑布, 偏偏身上还穿着那件惯常的华丽袍子,轻手轻脚好似做贼, 一只脚刚踏半步,僵在原地。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一时凝滞。

    城主讪讪地扯下面巾, 干笑道:“齐恩人, 你们没休息啊?”

    戚清抱臂而立, 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休息完了,倒是你这副打扮……”

    岳寂已弯腰将他放的东西拾了起来,那是一方素白巾帕, 款式典雅, 带着淡淡香味, 像是哪个女子的物什, 看得岳寂有些黑了脸。

    城主被黑衣青年刀锋般的目光刺得微微一怂, 尴尬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这是妙筝托我转交给齐恩人的!”

    岳寂的眼神又变了变,冷笑道:“锦帕传情?”

    戚清伸手道:“给我看看。”

    岳寂却将手一扬, 避开他的动作,周身气压低得惊人, 语气凉丝丝的:“师父何时和妙筝有了这般交情?”

    “若真有什么, 方才他会袖手旁观?”戚清没好气道。

    城主连连点头:“就是, 要说有点什么,也该是齐恩人和我……”

    话音未落,岳寂一记眼刀扫来, 他立刻噤若寒蝉,识趣地闭上了嘴。

    戚清拿下手帕,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素白锦缎上空无一字,边缘还有细微抽丝,不像专门的锦帕,倒像是仓促间从衣物上撕下来的。

    他摩挲着布料纹理,忽然问:“妙筝可还说了什么?”

    “刚才混战里,闻老吃了亏生气得很,你知道吧?”城主压低声音,道:“他一回来就大发雷霆,妙筝趁乱从他那儿取了件东西,马不停蹄地拓印了一份,让我送过来。”

    “他说,闻老纪大了,行事有些偏激,但绝非恶人,这帕子权当赔礼。”

    戚清眸光微动,心中已有计较。

    隐藏信息的方法无非就那么几种,他先以山泉水浸湿,锦帕吸水后依然素白如初,又示意岳寂以小火烘烤。

    果然,随着热意升腾,帕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些杂乱的线条。

    戚清对着火光凝神细看,线条疏密毫无规律,长短交错,看不出具体的形状或是字迹,唯独在某处画了几个密集的小圈,像是刻意标记。

    “这是什么?”城主凑近看了一眼:“线头打结?”

    “不,”戚清指尖轻抚过巾帕,指腹下的纹路微微凸起,像是某种特殊的墨水。他脑海灵光一闪,低声道:“……是地图!”

    那些曲线勾勒出半封闭的区域,直线穿插其间,虽杂乱无章,却能隐约辨认出火海与平台的分布。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妙筝有这么好心?

    戚清看了几眼,疑惑道:“他图什么?”

    搞得像自己真的和他有染似的。

    “这里有字。”岳寂忽然开口,把锦帕翻了过来。

    戚清一看,果见角落写了一行蝇头小字,墨色极淡,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若能取得,火莲归你,伴生莲叶及莲蓬归我。”

    “他自己拿不到?”青年挑眉。

    城主想了想,摇头道:“还真不好说,闻老若得火莲,必会给他,但伴生莲叶及莲蓬得分给其他弟子,他未必能独占。”

    戚清问:“火莲不是更珍贵?”

    岳寂看着那行字,淡声道:“伴生莲叶和莲蓬可用于炼丹。”

    想到原著里火莲开了灵智的霸道性子,戚清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那宝贝被地心灵火孕育万年,寻常丹火不仅奈何不了它,还容易被它反噬。

    妙筝是木灵根,即便侥幸得到火莲,也不过是明珠暗投,倒不如伴生莲叶及莲蓬更有价值。

    可若由闻老出手,火莲定然归妙筝所有,他若再贪图莲叶莲蓬,难免落人口实,被同门诟病贪得无厌。

    戚清摇摇头,心中感叹大宗果然规矩多。

    还是当他的弟子好,什么天材地宝,都是岳寂一人份,根本没人会跟这人抢。

    想到这里,他握着锦帕沉吟片刻,道:“若这地图是真,的确可以考虑他的要求,但伴生之物须得留给岳寂一份,若是假的嘛……”

    青年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城主眨眨眼,小心道:“那……我回去问问妙筝是真是假?”

    戚清笑笑,道:“不必,但是你先回去,有问题我自会找你。”

    这一笑如春风拂面,将城主晃花了眼。青年因受伤憔悴些许,却无损于半分风姿,反因发白的脸色和唇色,多了一丝令人心折的脆弱。

    他呆呆看了两秒,岳寂含着凉意的眼神飘过来,才如梦初醒,抓起黑布胡乱往头上脸上一裹,差点连眼睛一并蒙上,飘飘忽忽地迈着步子往外走,还不忘冲戚清挥手,结巴道:“那、那我就先回去了,齐恩人保重!”

    他偷偷摸摸地来,又鬼鬼祟祟地走了。

    “师父当真信得过妙筝?”岳寂语气平淡,看着城主离去的方向。

    “为什么不试试呢?”戚清把锦帕仔细叠好,哼笑道:“咱们又不当出头鸟,按原计划行事便是。”

    岳寂这才寒意稍霁,唇角微扬:“好。”

    两人收拾妥当,循着闻老离开的方向悄然跟上,因着不熟悉地底路径——

    不巧,距离近了些。

    不过一盏茶功夫,前方已隐约可见丹宗弟子的白衣裳。

    那弟子似乎察觉有人在偷窥,回头一看。

    没人。

    空荡荡的甬道里只有摇曳的火光,他有些纳闷,觉得自己在这底下可能热出幻觉了,转身继续跟上队伍。

    待他收回视线,两只小尾巴齐齐探出头,确定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这边,再度悄悄跟上。

    弟子又走了几步,还是觉得不对。

    这次他学乖了,若无其事地走出十余步,随后猛地一个急转身——

    还是没人!

    见鬼了不成?

    他皱眉看了好一会儿,前面的同伴唤他:“怎么不走了?快点,别跟丢了。”

    “……没什么。”弟子只好跟上,一边走,一边仍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好几眼,直到拐过弯道,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才终于消失。

    蜃族老者撤去遮掩,目光如电,不争气地看向这对狗狗祟祟的师徒,尤其是戚清:“你都在教他些什么!”

    跟踪人也跟踪得这么猥琐,还不如刚刚来的那个劳什子城主!

    戚清嘿嘿一笑,拽着岳寂继续往前蛄蛹:“跟踪嘛,能跟上就行。”

    反正也没人规定标准动作。

    就这样,师徒二人悄悄尾随了丹宗弟子整整三个时辰,那弟子先是疑惑,后来约莫以为自己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怕得屡屡回头,终于在一次猛回头时——脖子“咔吧”一声。

    “啊!”他惨叫起来。

    “你又怎么了?”前面的同伴停下脚步,无奈地问。

    丹宗弟子噙着眼泪,抓住他指着脖子示意:“帮忙掰一下……扭、扭着了!”

    暗处的戚清见状摇了摇头,年纪轻轻骨质就这么疏松,炼丹果然没前途。

    他打算接着跟踪,妙筝却翩然而至。

    问清缘由后,那人似有若无往戚清的方向瞄了一眼,旋即抬手,按住了那弟子的脖颈。

    又是“咔吧”一声,弟子的惨叫比刚才还大声,眼泪汪汪,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呜呜多谢毛者师姐好痛呜呜呜呜……”

    妙筝面色淡淡道:“快跟上罢,后面没人。”

    弟子忙不迭地追上了队伍,妙筝走在后面,转身之时,忽然袖口一动,掉下来一张手帕。

    戚清屏息静候,待众人走远才跟上,拾起手帕,照例让岳寂烤出了字迹。

    “别藏了,尾巴露出来了。”

    看到后半句话,戚清反射性条件去看自己的身后,紧接着意识到自己被妙筝戏弄了。

    他将手帕揉成一团,哼道:“这么说话,我还非得跟到底不可!”

    岳寂却仍盯着他的身后看,戚清收起锦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怎么了?”

    “徒儿只是在想……”岳寂弯唇,面上闪过一丝促狭:“师父若真有尾巴,会是什么模样?”

    戚清黑着脸一扯衣摆,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两人又跟了一会儿,前面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行到了这里,火海减少,倒是熔岩多了起来。

    一行人开始安营扎营,白衣弟子们忙忙碌碌地支起幕帐,闻老这一路都阴沉遮脸,布下防护阵法后便径直钻进了自己的幕帐,留妙筝和城主指挥众人。

    戚清也在附近找了个安全的半壁山洞,恰好能避开下方营地的视线。

    师徒二人猫着腰钻了进去,洞内干燥温暖,倒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

    捻了一下空气,戚清道:“火灵气越来越浓郁了,火莲应该就在附近。”

    岳寂瞧着没有一点担心火莲的意思,利落地在地上铺上竹席,道:“再休息一会儿罢,师父的脸色不大好。”

    倦意早已再度涌了上来,但戚清一想到黑影,便不敢轻易入眠。

    岳寂看着他,不知是否看出了他的隐忧,道:“我守着,若有噩梦,师父唤我便是。”

    戚清犹豫片刻,还是靠在了岩壁上。

    小憩一会儿,应该……没事吧?

    岩壁极为坚硬,他被硌得不大舒服,果然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换了好几个姿势,始终睡不安稳。

    岳寂察觉到他的不适,轻手轻脚地挪过来,小心托起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戚清本想醒来,又不忍拂了岳寂的好意,只好闭目假寐,故意放缓了呼吸。

    恍惚间,他感觉有只手替他拨开了额前碎发,动作温柔,又细心将外袍盖在他身上。

    戚清心里一暖,刚欣慰于徒弟的体贴,微微侧头想睁开眼,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热热地戳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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