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桉头一回进江浔卧室,忍不住四下打量,跟家里差不多,摆设简单,但品质极佳。
江浔见她眼睛滴溜溜地转,问她:“看什么呢?”
梁桉摊开白嫩手掌,“我要看你相册。”
“没有。”江浔说完就转身,梁桉碎步跟在后面,嘴上抱怨,“不公平,你都看我的了,我为什么不能看你的。”
江浔一边脱衣服一边看她,“我哪你没看过?”
“一码归一码。”梁桉红着脸避开视线,嘴上却坚定,“我就要看,不让我看我以后就不跟你睡了。”
“出息……”江浔哼笑一声,顿了顿,“自己找,找不到就不看。”说完就拉开浴室门,进去洗澡。
一门之隔响起水流声,梁桉不自觉想象他洗澡的样子,脑中就起了胜负欲,好奇起来,小时候的江浔什么样子?
第一次来院子的时侯她就看见了,鹦鹉笼子旁边放了一柜子徕卡,按照江爷爷的性格,肯定给江浔拍了不少。
卧室纤尘不染,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淡香,风格一如既往的清冷。
简易书柜上空空荡荡,少有的放了几本书,梁桉诧异,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怎么东西这么少。
江浔冲完澡出来,梁桉已经收拾好了,正趴在床上,晃着小腿,看得入迷。
江浔过去勾住她的腰,把人抱坐到自己腿上,下巴搁在她肩膀,问她:“哪找到的?”
鼻尖那股熟悉的冷冽香味又钻进来,梁桉小动物一样凑到他颈边嗅了下,“为什么你身上有香味啊?”又拎起被子一角,“被子上也有你的味道,可是你不是今天才回来……”吗?
偏头时鼻尖不经意擦过,突然觉得这个举动有点旖旎,梁桉讪笑着往后退,江浔抬手掌住她后脑,唇贴上她额头,忍着笑说,“你再仔细闻闻?”
“不闻了不闻了。”再下去就不是闻闻的事儿了,梁桉拉着他躺下,朝他挤了两下眼睛,有些得意,“我在你衣柜里找到的。”
江浔不爱拍照,但架不住江振海是个摄影迷,不光差生文具多,还把自己孙子当小白鼠,拍了不少黑历史,搬家时侯江浔看不顺眼,一股脑全塞进衣柜角落,没成想还真被梁桉找到了。
江浔轻笑,在她唇瓣咬了下,“梁工很聪明啊。”
相册一张张翻过,从黑白到彩色,从偷拍到摆拍,记录了一个人从出生到青葱的所有时光,包括那些梁桉不知道的,没能见证的时光。
直到某张,她手顿了下,合照里有几张金发碧眼的外国面孔,估计中学念的国际学校,梁桉一眼就看到中间黑发黑眸的人,五官比现在稚气很多,但还是一脸高冷。
白嫩指尖点在上面,她咯咯笑出来,“江总,你从小就板着一张脸吗?”
江浔偏过头看她一眼,眸光不善,“怎么了?”
“好凶哦……”梁桉半躺在他身上,控诉他,嘴上说着凶,眼底却是温柔笑意。
“我凶?”江浔扯她脸,有些无言,“到底谁家暴谁?”
说着就要捋起睡衣袖子,好让她看看胳膊上的印儿到底谁掐出来的,梁桉讨好似地钻进他怀里,嗔怪他,“还不是因为你乱说话。”
江浔忽然想起来什么,捏住她脸,“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侯吗?”
“记得啊,怎么了?”
“老头问你的时侯,你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老爷子问她我这个孙子,性格想起来就头疼,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别说谈恋爱了,一起吃顿饭都难,你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梁桉当时回:他说我如果不选择他,那是我的损失。
“为什么那么说?”江浔问她,梁桉笑着躲开:“我猜的……”
那时候他们还不熟,梁桉只记得这位甲方开会时候自信又强势,谈恋爱应该也像谈项目,表白跟合作无异:如果你们公司不选择我们,那就是你们的损失。
江浔手伸进她睡衣掐了下,“再说一遍?”
“不说了不说了。”腰上痛感轻微,梁桉说住嘴,又不怕死的地追加一句,“你当时上来就说我们结婚,如果不是之前认识迟叙,我真的会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杀猪盘。”
那天下雪,纽约史无前例的暴雪,城市街道氤氲成油画,将惺忪旧事翻涌。
他推开门,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双眸晶亮,裹着未散的雪意。
一年有那么多天,世界上那么多城市,就在那么刚刚好的时刻,她站在我家门外,摁下门铃。
世界再不会有比这更奇妙的事。
可她是怎么说的,她说这是杀猪盘。
江浔盯着她,忽地笑了,“我是杀猪盘你是什么?”
“嗯……”梁桉沉默两秒,开口,“大概……愿者上钩?”
江浔耳朵连着脖颈微微泛了红,梁桉看见了,故意冲他眨了那么两下眼,歪着脑袋问:“不是吗?”
江浔把人扯到自己身上,“刚刚说什么?”
相册在衾褥散落,梁桉捧上他脸,和那双她喜欢的眼睛对视,唇角微微勾起,“我说我爱你。听到了吗?”
江浔喉结滑动,轻吻上她唇角。
“嗯,听到了。”
……
都说三次搬家等于一次失火,转行业也是。
自从离职申请提交,梁桉就感觉自己登上了巨型油轮,起航时庞大的机器咯吱作响,驶向深海。
要交接极客的工作、要商讨拍摄方案、要开无数的会议、要买各种各样的东西,还要打无数个电话阅读无数张剧本……
梁桉忙得不亦乐乎,但还是觉得这次拍戏更多是试水,不想闹大阵仗,就当临时换了份工作,没找助理也没签公司,只拜托了江浔家族办公室处理一下合同问题。
除此以外就当个个体户。
但江浔申了一家分公司给梁桉当工作室,人员结构一应配齐,归到极客旗下,只是很低调,不特意去查股权结构很难发现。
梁桉觉得没必要,这样阵仗有点太大了。主要是她对自己的盈利能力没信心,不觉得自己可以负担这样的成本。
江浔不喜欢没必要这个词,他们是夫妻,用这个词只会显得生分,他想给也能给,哪怕是试水,梁桉也该尝试最好的。
夜灯下,江浔又发了一份文件给她。
“什么?”点开之前,梁桉问他。
“股权转让协议。”
“?不是离婚才转让的吗……”梁桉脑子没转过来,江浔扣住她后脑,“你还有离婚打算?你离一个试试!”
“……我就是随口一说。”
梁桉是随口一说,可他不是。
转让协议是一早就让办公室起草好的,江浔手上的所有股权和资产,一半份额转至她名下,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立即生效。
江浔点开文件再把手机递回她手里,“既然结了婚,我就没有过家家的意思。你是老板娘,这公司本来就有你的一半。”
梁桉看看文件,又看看他,“可是我也没在里面工作啊,这不是不劳而获么。”
江浔看她良久,认真得过分,“我们是夫妻,是一体,很多东西是分不清的,我所有的东西,本来就也属于你,你也一样。你拥有很多,所以放心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永远都不会没有退路。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就当是我买了原始股,所以你得努力工作,不能让投资人的钱打了水漂。”
梁桉瞬间懂了他的话。
虽然跟江浔领证结婚,她知道江浔爱她,但从心底,梁桉还是会下意识去分清,什么是江浔的,什么是自己的。
她从前总怕失去,所以谨小慎微,永远抱着悲观的态度。包括感情。
她害怕搅在一起,因为那代表没有退路;她也害怕过分占有,因为那代表失了立身之本。
但感情最是讲不清楚的,理性的权衡利弊是投资,感性的爱也有增有减。
婚姻是一场豪赌,没有人能预判结果是输是赢,但当下的每一刻,他们都愿意全情投入,更愿意用真心换真心。
梁桉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最后未发一言,江浔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大掌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能接受吗?”
梁桉讷讷点头:“嗯。”
这些梁桉其实都还能接受,唯独不能理解的是,江浔要在剧组周边买个房子。
两人躺在床上,窗外雨声淅沥,隔着玻璃也能感觉到外面乌云的潮湿。
梁桉指腹摩着江浔脸上新冒出的胡茬,试图提醒他大手大脚,“演员多数时候住宿都是剧组安排的。”
“所以呢?”
“所以就不用买啊……”
江浔挑了挑眉,照旧在手机上看房子,随口问她一句,“那我怎么办?”
“?”梁桉坐起身来,“什么你怎么办?”
“我去剧组住哪儿?你让我睡大街?”江浔放了手机,对这反应显然不满意,目光幽幽看她。
自从公司那边的工作交接结束,梁桉算是一头栽进电影里:
看剧本的时侯很沉迷,有时候江浔做好饭,把人抱到椅子上,眼睛还盯着本子,就差盯出个窟窿;
有时候开会,一开就是一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书房修仙;
有时候出门跟剧组开研讨会,好几个小时也联系不上人,不知道的以为进了什么保密组织,手机都得统统上交。
……
“你去剧组干什么?”梁桉不明白,拿过他手机看了眼,不出所料,比她预想的价格还高。
进组是工作又不是度假,这房子未免太好了点。
江浔睥睨她一眼,大有要听听她说辞的意思,“所以进组半年,你准备半年都不见我是吧?”
“不是啊,剧组有假期的,我放假时侯可以回来的。”
“你不放假的时侯我就不能去了是吧?”
这哪是去不去的问题,这分明是他正在生气的问题。
“你怎么每天那么多气可生啊?”梁桉掀开被子,要翻身下床,江浔扯住她又丢回床上,用腿锁住,语气算不上特别好:
“你现在是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是吗?现在才结婚多久你就不耐烦了,梁桉你现在态度有问题你知道吗?”
……
她态度有问题,到底谁态度有问题。
梁桉发现自己对江浔的认知实在有错觉,而且还是彻头彻尾的错觉,这人就是泡在醋坛子里的霸道精。
上周她出门去开研讨会,结束回家路上江浔给她打了视频。
貌似是说了什么,梁桉没注意听。
毕竟屏幕里的人穿着白T、戴着金边眼镜、血管若隐若现,嘴巴也长得那么好看,她心猿意马,视线根本没办法移开。然后就问他:“你今天晚上忙吗?”
江浔反应很冷淡,“我有事。”
梁桉不满意了,“你怎么每次都要我自己想,还不说你是什么事?”
合着他刚刚说那么半天全是白说,这人一句没听,江浔隔着屏幕看她,那眼神看得要吃人一样。
梁桉原本想着说两句好话算了,但看见江浔半眯着眼神看她的样子,就忍不住故意变脸,“你有事吗?我刚刚路过大学城,看到好多大学生走出来,戴着鸭舌帽都好帅!”
她故意,遭殃的就是她。
洗漱完拉开浴室门,江浔把她推到镜子面前,双手按到头顶。
刚冲完澡的肌肤敏感,挨着凉意,身体颤抖了下。
“你干嘛?”
江浔一点点靠近,唇即将碰上,他又突然停下,“觉得帅是吧?”
话音落,直接把她扛到肩膀上,梁桉惊呼一声,又被扔到沙发上,江浔动手解腰带,看着她,目光幽深,梁桉突然畏缩起来,江浔把腰带丢地上,手拉住她脚踝,将人拉至身下。
深埋进去时,梁桉脚尖蜷起,江浔咬上她耳垂,恶狠狠道:“你这张嘴,真是一天不收拾都不行。”
正式进组是在夏初的一个早晨。
机场大厅窗外,一架架忙碌客机起飞降落。
早上起床闹了半天,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找到安检口,梁桉拉过行李箱就要说拜拜,“我到了,你航班也快到时间了,一路顺风。”
说完挥了手就转身要走。
原本是要把人送到剧组,但公司临时有事,他也得当一天空中飞人。
江浔扯过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身前站着,“你跟我好好告别了吗?”
这是机场大厅,又不是在车里,这么多人呢,梁桉红了脸。
“恋爱脑的男人没人要的。”她开玩笑打趣他,但也只敢打趣到这里,规规矩矩说:“我现在是为了投资人的钱,要努力工作呢。”
江浔捏她脸,“我要是恋爱脑,你觉得你还能去?”
旁边三三两两行人不时走过,江浔跟看不见他们一样,他从来不在意别人,梁桉却不自在,“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去剧组出差,又不是不回来了……”
江浔轻笑出声,把人揽在怀里,在她耳边说:“我都不知道你17岁什么样子。”
他才不介意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在意的无非是错过心爱
之人的时光,人能有几次17岁,却偏偏还跟那个什么林不林尧的在一起,而他对此一无所知,只能靠照片补足。
梁桉脸贴上他胸膛,红了耳廓,“那天晚上,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那不一样。"
舷窗外,热浪融化了光线,飞机加速滑行,向着天际俯冲而上。
梁桉安静回抱他,低低地说:"但你会知道我的24岁,我也会知道你的27岁。"
语言会坍缩一切,几千个日夜也只转述出寥寥几句。
但爱是无垠的海,从此以后,无数个凛冬与盛夏,他们都会一起走过。相伴而行。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