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云微怔,随后扭过头不吭声。
沈念辞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微微弯唇道:“我不想一个人出去后,用着这幅人偶躯壳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世上,我们一起离开吧。”
她口中所谓的离开便是真正地死去,陆嘉云自是听懂了她话中之意,他转过头看她,忍不住流下泪水,满眼愧疚地道:“念辞,你本应该有很好的人生,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谁都不许说了,你也本应该有很好的一生,也被我毁过了。”沈念辞笑着抬手给他擦去眼泪,这一刻,她感觉好像回到了最初在别院和陆嘉云相处的日子。
陆嘉云语带哽咽道:“只是,这一次,我们怕是再没有来生了,你怕吗?”
“不怕。”
言罢,陆嘉云和沈念辞都笑着看向对方,过往爱恨纠葛皆在此刻烟消云散。
而此时,因幻境不断地在崩塌,出口已经越来越维持不住了,纵使燕宁和司空砚初法力再强大,也只能暂且拖延一阵子,无法完全控制住马上要消失的幻境出口。
陆嘉云看着一直在为他们守着出口的燕宁和司空砚初,心中颇为动容,他轻声道:“松手吧,谢谢你们做的一切,我们不打算出去了。”
沈念辞亦满脸笑容道:“多谢你们能让我知道所有的真相,我现在已经放下一切了,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于我们而言,再好不过了。”
“你们真的已经想好了?”燕宁轻声细问,语气中透露出一丝预料之色,对于这个结果,她倒是并未感到丝毫惊讶。
“嗯。”陆嘉云和沈念辞同时坚定地点头道。
“好。”话虽应下了,但燕宁和司空砚初也是过了半晌后才渐渐松手。
而俩人一放开,那出口便肉眼可见地逐渐开始缩小。
“最后一次,念辞,让我抱抱你,好吗?”陆嘉云轻轻抚上沈念辞的脸颊,温柔问道。
沈念辞轻轻一笑,毫无犹豫地投入他的怀抱,紧紧地将他抱住,以此作为她的回应。
两人相拥而笑,浑然不顾四周即将彻底崩溃的幻境。
这便是燕宁和司空砚初最后在不断缩小的幻境出口里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转瞬间,出口已经彻底消失了,幻境也已不复存在,陆嘉云和沈念辞就像是没有痕迹一般永远消失在了这世上。
燕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启唇,淡声道:“阿琰,你说,沈念辞真的有喜欢过陆嘉云吗?”
“我想,这个答案对他们俩来说原本就不重要,陆嘉云从未奢望过,沈念辞也不会任由自己喜欢他。”司空砚初柔声解惑道。
燕宁轻声叹息,忽而颔首道:“也是,他们的相遇注定没有结果,一同赴死,或许还真的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她话语一转,眼中含笑道:“不过神君竟能看得如此透彻。”
司空砚初侧眸看她,嘴角泛起一抹轻柔的笑意,双眸深处流露出一丝深意,低语道:“从前不懂,如今我倒是会看懂些了。”
燕宁微微一愣,思绪缥缈间,她回想起寻找元丹碎片的一路上结识了很多人,也目睹了无数他人的悲欢
离合,恍若瞬间,几许感概涌动胸臆,她的内心似乎也因为这一路的经历而悄然发生了转变。
她抬眸认真看着司空砚初,想起每寻到一片元丹碎片时皆有他在身旁,他陪着自己看遍了人世间的爱恨纠葛。
司空砚初见燕宁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禁轻笑出声:“一直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呗。”燕宁故意打趣般回道,眼尾微微上挑,面颊泛红,神情倒颇有几分风流之味。
司空砚初眸光微敛,双手轻柔地捧着她的脸颊,修长手指轻轻掠过她那如玫瑰般娇艳的唇瓣,声音缱绻地道:“阿宁,既然你的元丹已集齐,那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有两声充满喜悦的嗓音硬生生截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主人!主人!”
“宁宁!宁宁!”
燕宁听闻茵茵与星泽的呼唤,立即推开了司空砚初,急忙迎上前去,笑着将朝她飞奔过来的茵茵紧紧搂入怀中。
“主人,我都急死了,你们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们在那山洞一直找不到你们,这才出来寻的,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茵茵声音颤抖,泪眼婆娑,紧紧地抱着燕宁,不愿松开。
燕宁笑着安抚茵茵:“别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事都没有。”
“宁宁,你没事就好,我一醒来见不到你,真是给我急得要命。”星泽在一旁长舒了一口气,他正要伸手从燕宁身后抱一抱她,却感觉手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再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力量不轻不重地甩到地上。
好在雪厚,他倒也没受什么伤。
星泽爬起来站稳后,便朝始作俑者的司空砚初怒火中烧道:“你这人有病吧,没事怎么老是摔人,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司空砚初面色淡漠,眼神冰冷,却也是懒得搭理星泽,他素来就看不惯魔族这花蝴蝶,如今知道他爱慕燕宁,更是觉得不顺眼至极。
星泽见他不语,转念一想,恍然大悟道:“莫非是你将宁宁拐走?害我找不到宁宁,神族的凌光神君不是一向自诩正人君子吗?怎么还做出拐带女子之举,真是不要脸。”
司空砚初对他那无端猜测毫不在意,对于他的讥讽,亦是不屑一顾。
而这时,燕宁本在和茵茵聊到自己去了一处幻境发生的事,却倏忽间两眼一闭,晕倒在地,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茵茵焦急地将她抱进怀里道:“主人,主人,你这是怎么了?”
第102章 灵力失控见她这般模样,他的心脏猛然……
她刚话音落下,怀里的燕宁便被司空砚初夺了过去,他虽心中焦急如火,但仍努力保持冷静,仔细探查燕宁的情况。
“这是怎么了,宁宁怎会毫无预兆地晕厥?”星泽担心的同时心中甚感愧疚,自己方才只专注于与司空砚初的唇枪舌剑,竟未及时察觉到燕宁的不适。
“主人,主人。”茵茵在一旁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不过片刻,司空砚初的眼眸轻轻一沉,薄唇紧抿后,忧心道:“糟糕,她体内的元丹刚刚凝聚,便在转瞬之间灵力激增,导致身体无法短时间内承受,从而灵力失控。若不及早设法调治,恐怕她将有随时爆体而亡的危险。”
茵茵闻言,惊得面色苍白如纸,忽而忆起自己亦通医理,急忙探手为燕宁把脉,果不其然,正如司空砚初所言。
她声音微颤,低声道:“师父曾传授我一种丹药的炼制之术,可以化解主人的这种情况。但这丹药炼制所需的药材异常罕见,炼制过程更是繁复艰难。即使我能够成功炼成此丹药,主人也未必能等到那一刻。”
“去幽都,我们魔族的巫医定能救她。”星泽双眉紧蹙,上去攥住燕宁的手腕,便想强行带走她。
司空砚初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牢牢锁住,目光中透露出渗人的冷厉。
“你难道想看着宁宁死吗?”星泽的神情突变,目光锐利地逼视着司空砚初。
“他当然不想,只是去幽都的话,此刻已经来不及了,燕宁的状况恐怕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不远处一道俊俏风流的身影迎着风雪向他们走近。
“肖肖阁主?”茵茵惊异地望着来者。
肖千陌含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在司空砚初面前不疾不徐地弯下腰,“砚初,这雪山之上,我有处居所,将她带去我那里,我有法子能立刻救她。”
“好。”司空砚初轻轻颔首。
多年的挚友,他对肖千陌自然深信不疑。
“等等,你真有法子救?”星泽不信这突然出现的肖千陌,满眼疑惑道。
肖千陌微微弯唇,丝毫不在意星泽对他的怀疑,淡淡回道:“阁下可以不信我,但她很可能下一刻就没命了。”
“你给我放手,阿宁的命,我自会救。”司空砚初语气冷厉,眼中寒光闪烁,若星泽再敢延误燕宁片刻,他绝不介意将星泽的手直接废了。
茵茵一听主人有望即刻得救,心中焦急难耐,忙不迭地急声劝道:“星泽殿下,我信神君和肖阁主定有法子救主人,你松手吧。”
星泽见三人都如此坚持,便放开了手。
司空砚初见状,一把打横抱起燕宁,紧紧跟随在前面带路的肖千陌,茵茵和星泽亦是牢牢跟在后头。
好在肖千陌的住处不远,没过半晌便到了。
他在雪山的住处乃是一处宁静雅致的小庭院,众人一踏入此地,便感受到如春日般的温暖,这小院四周设有神秘的结界,将外面的严寒风雪完全阻隔。
司空砚初轻轻将燕宁抱到其中一个房间的床榻上放下后,便问肖千陌道:“你说的法子可是什么?”
“此法成败,全在于你。”肖千陌直截了当地说出办法的关键。
“砚初,你所修习的九曜功法至纯至阳,唯有你能够调治她体内紊乱的灵力,使其归正。不过,此过程必将耗费你大量修为。”
司空砚初知晓自己的功法可以救她,心中大喜,“只要能救她,消耗再多的修为,也不要紧。”
后头跟进来的星泽和茵茵刚听到他们的对话,便被肖千陌赶了出去,俩人不解,肖千陌眼珠子一转道:“你们留在此处,恐怕会影响他凝聚心神施救,万一他走火入魔了,那燕宁也会遭殃。”
他这话刚一出口,两人立时噤若寒蝉,乖乖地退了出去。
肖千陌倒是多留了一会儿,他教司空砚初如何运用九曜功法为燕宁疏导她体内的灵力,司空砚初听得极为仔细。
见司空砚初已然明了,肖千陌遂准备离开。
但是在临走前,他贴近司空砚初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惹得司空砚初满面通红地问道:“定要如此吗?”
肖千陌唇角轻勾道:“你要想救她,自是要的。”
他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轻轻一带,将门悄然关上。
司空砚初回首一瞥,只见床榻之上的燕宁面色苍白如纸,往日红润的唇瓣此时也失去了血色,苍白得令人心疼,她的眉头紧蹙,即使在昏迷之中,也一副忍受着痛苦的模样。
见她这般模样,他的心脏猛然剧痛起来。
肖千陌的声音仍回响在耳畔:“砚初,你在运功救治她之际,若能摒弃束缚,将二人衣衫褪去,必能事半倍功。因为你天生神力非凡,她与你肌肤相亲,你的神力能安抚她那失控的灵力。”
第103章 趁火打劫?“阿宁,冒犯了。”……
司空砚初微微阖上双眸,他与燕宁虽有数次亲密,却未曾如此坦诚相见。
若燕宁怪罪他,他也不得不那么做。
灵力失控,是相当危急之事,他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司空砚初睁开双眼,轻轻褪去周身衣裳,仅余赤/裸的上半身,他缓缓步至床榻之侧,轻柔地将燕宁扶起来倚靠在床头,他正欲解开她的衣裳,手指刚一触及,却见她眼眸陡然睁开,嗓音沙哑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脸色失去了往日的红润,苍白如纸,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她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
往日风情万种的她,此刻宛如一朵在风雨中摇曳的娇花,显得那么脆弱,仿佛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
“你我”司空砚初乍见她忽然醒来,一时语塞,低头见自己这般模样,内心更是慌乱不堪。
他赤着上身,又恰好正准备宽去她的衣衫,怎么看都如同一个趁火打劫的轻薄之徒。
但见她甚是难受,司空砚初还是决定先和她好好解释一番。
“你的元丹刚凝聚便灵力激增,导致你的身体在短时间内无法承受,从而灵力失控,若再不尽快帮你调治,你随时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恰好我的九曜功法能帮你渡过此难关,而若你我能肌肤相贴
,我体内的神力能在调治过程中帮你安抚失控的灵力。”
他的嗓音低沉,隐约透着不易分辨的沙哑,当他望向她,眼中满含深情的同时,又显露出坚定的目光,“阿宁,不论你怎么看我,我必须得救你。”
燕宁见他那副严肃模样,不禁微微上扬了嘴角,轻笑道:“你难道忘了?我岂会是那种介意此事的人。”
“我明白你的好意,来吧。”
司空砚初的心弦在此刻微微颤动,带着几分歉意,他轻声说道:“阿宁,冒犯了。”
随即,他目光凝重,仔细地用双手解开燕宁的衣裳,直至她身上仅余那件鲜艳如血的小衣。那小衣紧贴肌肤,凸显出她曼妙的腰肢,雪白的肌肤在艳红小衣的映衬下,更显得如羊脂白玉般纯净无瑕,使得司空砚初不禁喉头微动,心生涟漪。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就到此为止吧,也不碍事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见燕宁自己将那最后一丝束缚轻巧地解开了,如此这般,俩人果真已经是坦诚相对了。
目睹此番美景,司空砚初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旋即立刻闭上双眸,“阿宁,不必如此。”
“不是你方才说的,唯有肌肤相贴才能吸取你的神力,这不脱完能行吗?”燕宁说完后,瞧见他依旧双目紧闭,心中一股火气直往上涌,“别再磨蹭了,我都不放在心上,你又有何介怀?再者,亲密之事,除去双修,咱俩做过还少吗?况且你也说了你得救我,我这人向来惜命,这点事和我的性命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她激动地说完后,又轻轻地补了一句:“而且,我不想再死一次了。”
闻言,司空砚初瞬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燕宁落寞悲伤的神情,她方才那句话定是和从前的经历有关。
他定了定心神,伸手抚摸上燕宁的脸庞,柔声道:“放心,我定会救你。”
“嗯,我信你。”燕宁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随即,俩人面对面地盘腿坐在床榻之上,司空砚初先伸手点在她身上各个关键穴位处,将其封住经脉,让灵力暂时无法在她体内到处游走,从而缓解了她的难受。
紧接着,燕宁闭上眼睛,逐渐感受到司空砚初在用九曜功法调治她的元丹,这元丹是她灵力的根基所在,唯有它稳固,灵力方能逐渐恢复正常。
司空砚初凝神静气,眼前虽是心上人的美好胴/体,然而此时,他内心一片澄明,无一丝杂念,只有一心想要救她的念头。
半个时辰后,他为她解开了被封印的经脉,燕宁体内的灵力得以再次流转,倒是不再失控了,然而燕宁却忽然开始浑身颤抖,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寒毛一根根竖起,仿佛正承受着刺骨的寒冷。
“好冷,好冷”燕宁的唇瓣止不住地颤抖,因恶鬼体质,她素来不畏寒冷,这还是千年里头一回体会到深入骨髓的寒意,那冷,仿佛直透魂魄。
司空砚初目睹此景,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在重新为她把脉之后,他察觉到她的灵力正在体内肆虐,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
明明已经调过了,元丹也稳固了,灵力也没有继续暴增了,可为何还会如此?
他的唇角微微一抿,当机立断将燕宁紧紧地搂入怀中。
“阿宁,抱紧我。”
未待司空砚初话语落地,燕宁便紧紧地以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她那寒冷的身子与他那炙热的身体紧紧相拥,让她倍感舒服。
司空砚初的神力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他的天生神力的确能通过肌肤相贴而传入她体内,逐渐地安抚了她躁动的灵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燕宁的灵力逐渐趋于平静,身体的寒意也渐渐消散,但她依旧紧紧依偎在司空砚初的怀抱中,燕宁忍不住蹭了蹭他健硕的胸膛,低声叹息:“好暖和啊,再让我抱一会儿。”
第104章 迷雾过往“阿宁,让我进去,可好?”……
见燕宁已经恢复了,司空砚初本想松开她,但见她如此贪恋自己温暖的身体,便情不自禁地抱紧她,而她娇嫩柔滑的肌肤令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感到心猿意马。
治疗已经结束,此刻他们彼此紧密相拥,像极了缠绵亲昵的情人,只是燕宁并未给予他任何名分,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缠着她。
司空砚初的心轻轻一颤,泛起些微的刺痛,他在心底无奈地勾勒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良久,司空砚初声音沙哑地低语:“阿宁,我……”
许是知晓燕宁的身体已经好了,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仅剩两人独处时,他忽然间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嗯嗯不要,父皇不要杀我”燕宁的声音中夹杂着颤抖与恐惧,从她紧闭的唇间轻轻溢出,这让司空砚初不由惊地俯身察看,只见她双眼紧闭,似乎陷入了噩梦的纠缠,连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燕宁竟然睡了过去,而且还被噩梦困住了。
司空砚初看着她潮红的脸颊,不禁有几分心疼,于是他轻轻抽出一只手,便施术边轻声对她念诵了静心咒。不过须臾,她的情绪便逐渐平稳,脸上的红晕也逐渐散去。
随即,司空砚初细心地为她一件件重新披上衣裳,又轻轻地扶她躺好,将温暖的被子轻柔地覆盖在她的身上。他自己也整理好衣冠,便坐在床边,握住她的一只手,目光中满是温柔情意,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沉淀心绪,反复回味她刚才在梦中低语的那句话,司空砚初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燕宁的过往似乎知之甚少,尤其是她成为幽兰州鬼王之前的那段岁月。
所有的恶鬼几乎都是由不甘和怨恨的执念而生,诸多恶鬼在世时,皆因遭遇凄惨而丧命。
那燕宁呢,她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记得一千年前的幽兰州本是昊天在掌管,忽然有一日,有一只新生的恶鬼在岩溶炼狱里吞噬了所有想要争夺力量的恶鬼,随后便杀上幽兰州,血洗王宫,将昊天斩于手下,自己坐上了王位,成为了新任鬼王。
那便是燕宁。
而她在化身为恶鬼之前的过往竟是无人知晓,像一团迷雾,昔日神族也曾借助月回镜查她的来历,然而镜中却只见一片空白,仿佛有人暗中施力,遮掩了一切,甚至令神族亦无法洞悉。
想到此处,司空砚初目光幽深似墨,除了借助月回镜探查过往与渊源,深入她的神识窥探记忆,亦是可行之道。
此刻燕宁就安静地躺在他面前,这时探查记忆再适合不过了。
趁她睡梦中窥探记忆,此行为确非君子之道,但他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个品德无暇的君子,那不过是世人强加于他的虚名。
他只知他喜欢的姑娘曾经或许受到过严重的创伤,而他却一无所知,他想要再靠近她一点,想要知道更多她的过往。
思及此,司空砚初轻抬右手,将中指和食指并拢,轻柔地置于她的额头之上,与此同时,他握着她的左手依旧未放松分毫。
白芒乍现,司空砚初试图探入她的神识,却不料被一道紫色流光猛烈弹回,其势之迅猛
,令他不及窥见丝毫便仓促退去。
可见燕宁防心之重,竟给自己的神识下了禁令。
她越是这般防着,就越是显露出她曾经的那段过往会有多么不堪。
司空砚初那美如冠玉的面庞透露出深深的怜惜,他轻轻握紧了燕宁的柔荑,低声细语,宛若春风抚慰:“阿宁,让我进去,可好?”
言罢,他再度施展法术深入其中,这一次,他顺畅地抵达了神识之内,紫光在他周身萦绕,这次却并未将他驱逐。
司空砚初轻轻探出手掌,轻抚那抹紫光,尽管根本触碰不到,但紫光似乎在他指尖逼近的瞬间微微颤动,激动地跳跃着。
随后,它竟自己引领着司空砚初去了记忆的入口。
司空砚初缓缓步入其中,画面一转,竟是在云雾之上,而下方竟是一千年前早已覆灭的宁安国。
第105章 灾星降世若是明明可以成神,她却偏偏……
宁安国是个边陲小国,在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里,它只短短存活了三百年,在诸多国家中显得无足轻重,可偏偏它在野史记载中倒是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这都要拜一位女子所赐。
那位女子便是宁安国最后一任国主所诞下的公主,名为怀宁,而野史记载中,怀宁公主是灾星降世,她一出生便接连不断地克死了身边至亲,又害得宁安国各地灾旱不断,最后的下场是被自己的父亲斩首示众。
司空砚初剑眉微皱,怀宁公主之母出自燕姓,一切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
燕宁?怀宁?想来是她后来改为了母姓。
他的阿宁在那些野史之中竟被记载成灾星之身,这实在是荒谬至极。
人间野史往往难以尽信,然而他对宁安国却怀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尽管他明明未曾留意过这个弹丸之地,更未曾踏足其境。
怀着缕缕困惑,司空砚初继续看下去,记忆追溯至宁安国燕妃刚怀孕时,看来燕宁在母亲腹中便萌生了记忆,这种现象常常预示着拥有神格之人的诞生。
有神格之人和有飞升机缘的人是大不相同的,有飞升机缘不代表一定可以飞升神界,只是有这个机会,但有神格之人往往代表此人不过是下凡来历劫,历劫一旦结束,便能直接登上神位。
若是明明可以成神,她却偏偏入了鬼道,这倒是让司空砚初更加好奇她身为怀宁公主的那段经历。
宁安国的最后一任国主在当时是个平庸的君主,治理国事时总是依赖那位术士出身的国师占卜决断,丝毫没有政治才能,好在宁安国地处边陲,鲜少有人过来,更别提会被其他国家攻占,倒也算是能维持一方安宁。
燕妃是燕家独女,容色倾城,又性子温顺,自入宫以来便独得国主宠爱,没过多久她便有了身孕。
燕妃被诊出有孕那日,国主龙颜大悦,颁布特赦令,赦免了众多重罪之人,举国欢庆。
自此,那位君主对燕妃的宠爱更是无以复加,将其视为心肝宝贝,以至于朝政大事也置之不理,直到燕妃临盆之际。
燕妃生产那日,天降祥光,洁白的祥光笼罩了整个宁安国。国师激昂宣告,此乃吉兆。然而,随着婴儿的呱呱坠地,天空中的祥光骤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黑雾,浓稠的黑暗覆盖了宁安国上空,一时之间,人心动摇,举国上下陷入了一片忧虑与不安之中。
“糟糕,此乃不祥之兆。”国师惊惶失措地道。
国主猛地抓住国师的衣襟,怒斥道:“你方才还说此乃祥兆,莫非都是诓朕的?”
国师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话未出口,便被匆匆闯入的侍卫打断了。侍卫急切禀报,城外有一头庞大的妖兽正向此逼近,恐怕城门守军难以抵挡。
国主惊慌失措地松开了国师,自他登基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等惊心动魄的场面。区区凡胎肉/体,如何能与妖兽抗衡,只怕将被其吞噬,毫无生机。
“完了,定是这小公主带来的灾难,她就是个灾星,灾星啊!”国师在一旁大声疾呼,情绪激动地咆哮着。
“嚷嚷什么,还不赶紧给朕想办法。”国主愤懑地朝国师踹了一脚,力度过猛,反倒是自己痛得咝咝吸气。
国师深邃的黑眸略一转动,忽然计上心来,进言道:“陛下,眼前之计,只要让小公主这个灾星彻底消失,开台祭祀,上达天听,神明便会下来帮我们,如此宁安国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闻言,国主的面庞流露出几许迟疑,忽而,房内响起了婴儿清脆的哭声,还伴随着刚从昏睡中苏醒的燕妃低柔的声音。
“陛下,请务必开恩,怀宁是无辜的,她并非灾星,而是你的女儿,怀宁这名字还是你在她降生之前所赐,求陛下仁慈,宽宥于她。”燕妃忍受着产后的虚弱,泪眼婆娑地恳切道。
国主闭了闭眼,叹声道:“罢了,罢了,国师随朕出去看看情况,其余人等留下保护燕妃和公主。”
正当国主刚走出几步,不经意间仰望天空时,目睹了一道白光如流星般划破长空,瞬息即逝。他还尚未踏出宫门,便有消息传来,城门口出现了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仅凭一己之力,便已收服了发狂的妖兽。
而此刻,天际的黑雾亦随之消散。
此事便告一段落,然而宫中对刚出生的怀宁公主的传闻仍旧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涌来。
国师一口咬定自己占卜出怀宁公主乃是灾星降世,他断言,这妖兽的突然到来不过是个开端,今后说不定会有更多灾祸等着宁安国。
闻此一言,国主果然对怀宁萌生杀意,意图永除后患。燕妃听闻此事,抱着女儿跪下,苦苦哀求国主好些时辰,跪得膝盖都磨破了皮,方才换得国主一道旨意,仅将怀宁终身幽禁于冷宫之中。
燕妃抱着怀里的女儿,低头与她小小的脸颊贴着,边哭边笑道:“能活着便是好的。”
自那时起,燕妃便陪着自己的女儿一直居住在冷宫中,她本不用如此,却执意住进冷宫再不出去,正因如此,她和国主的感情便渐行渐远。
第106章 任人欺凌为什么她的出生天生就是个罪……
怀宁七岁那年,燕妃不幸身染重疾,药石无医,临终之际,她最难以割舍的,唯有爱女。在弥留之时,她坚决要求国主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可因灾星谗言而动怀宁性命,她期望他能庇佑女儿安稳度过一生。
在燕妃离世之后,不久她的父亲亦因深陷对女儿的思念而撒手人寰,燕家从此衰败,而怀宁在宫中的生活亦愈发艰难。
国主将燕妃之死的罪责全数归咎于怀宁,始终认为是她这个灾星夺走了燕妃的性命,但却因诺言而无法碰她,便只能狠心不再来看她。
从前怀宁每年的生辰日,国主都会看在燕妃的面上过来看她一眼,可到了今年的生辰日,没了母亲的怀宁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父亲过来。
苦等一日一夜,怀宁终究未见国主身影,只能独自怀抱母亲的牌位黯然神伤。
宫中众人皆知,她如今孤苦无依,成了无人怜惜的孤儿,更是国师口中的灾星,恰好宁安国自怀宁出生后,灾旱不断,使得宫中对怀宁的嫌恶与日俱增。宫人逐渐在私下减少她的吃食供给,对她冷眼相待,心中恨不得这灾星能活活饿死。
而国主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那伙人愈发大胆,对她的吃食供给克扣,衣料也选用粗劣之品。幸有燕妃的贴身婢女始终如一地陪伴怀宁左右,不离不弃,她只好用自己微薄的月俸为两人添置一些必需的用品和食物。
怀宁一直乖乖待在冷宫,从未踏出一步。直至一日,几个孩童忽然越墙而入,前来探视她。她微微垂首,眼帘低垂,不敢直视他们。她心中明了,那些应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他们身上的衣着极为奢华,不似她穿得这般朴素。
为首的大皇子嘲讽道:“没想到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灾星,你不仅害死
了生母,还连累了我们宁安国遭受不幸,你为何还不自行了断?”
“我没有。”怀宁黯然低语。
“还说没有,给我打,我看了就来气,今儿咱就是来好好教训这个灾星的。”大皇子语气冷峭,话音刚落,跟随他的几个皇子便如潮水般涌上前来。
怀宁被他们推倒在地,身受拳脚,他们口出不逊,言辞污秽,不堪入耳,更有甚者欲撕扯她的衣衫。她竭力反抗,眼角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纷纷滑落。
“给我打,打死了最好,免得父皇日夜烦忧,若是这灾星被咱们打死了,那也是大功一件啊,父皇定不会怪罪咱们的,哈哈哈!”大皇子的残酷笑声回荡在怀宁的耳边,他们下手愈发狠辣,而怀宁不顾伤痛,只能咬紧牙关,拼力护住身上仅剩的衣衫。
燕妃在时,他们不敢,亦不会来。
可没了母亲的庇护,如今的怀宁却只能任人欺凌,连她的父皇也都不管不顾,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出生天生就是个罪过,他们说自己是灾星降世,可她分明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这时,从冷宫外采买回来的婢女见自己的小主子被人如此欺负,门口的侍卫却无动于衷,她气愤不已,便上手去推开那些皇子。
那些皇子素来都被宠坏了,一见是个婢女推了他们,顿时怒火中烧,几个半大的孩子合力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推进了池塘,看着她在水里挣扎,一个个笑开了花。
趴在地上的怀宁眼见忠心的婢女遭人如此对待,手脚发抖,想要起身,却因被打得浑身都是伤而失了力气。
“看,这个灾星还想要爬过来。”
“就让她爬,看她能不能爬过去。”
怀宁竭尽全力,手脚并用,缓缓地向池塘边缘爬行,然而就在即将触及之际,她却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婢女沉入水底,泪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转,她无助地挥动双手,在地上徒劳地拍打。
她宛若一只受伤的幼兽,在地面低声抽泣。
那大皇子走到燕宁面前,俯视着她凄凉的模样,眼神中透露出冰冷的蔑视,言辞刻薄地道:“我母妃说你娘是个狐媚子,她一进宫就夺走了父皇的心,害得父皇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没想到她竟生了个灾星,一想到你这灾星竟然是我妹妹,我便是满心的厌恶。”
怀宁匍匐于地,缄默不语,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唯有那双失神的眼睛,呆滞地凝视着池塘。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大皇子试探地踢了踢怀宁的头,可她却像毫无反应一般。
正当他欲再次挥拳之际,怀宁紧紧握住了大皇子的一只脚踝,借力一扣,使得大皇子瞬间仰面朝天摔倒。
随即,怀宁敏捷地起身,稳稳坐于他身上,眼中闪烁着怒火,她握紧拳头,狠狠地朝他面颊击去,令其鼻青脸肿,痛苦不已。
第107章 心生向往无尽的孤独和寂寞吞噬了她。……
其他人见状,纷纷想上来拉走怀宁,却在她狠厉的眼神看过来时吓得发怵,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
可她打完大皇子后还不解气,又下来去追着旁人打,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小姑娘哪来的牛劲,竟反打他们一顿,若不是侍卫去找了国主,恐怕都要被她给打残了。
国主赶到后,映入眼帘的是孩子们衣衫不整又身上脸上皆布满了伤痕的模样,气得他差点晕厥过去。
最后,国主不仅不怪罪这些皇子们,反而狠狠斥责了怀宁,还命人将她严加看管,也不许任何人再闯入此地。
而那名婢女的死,无人问津。
怀宁知道自己再怎么哭怎么闹,都不会有人替她做主,更不会替保护她的婢女做主。
她生来就遭所有人唾弃,只能待在这充满了孤独的冷宫里一天天地过下去。
自那日起,没了母妃,没了婢女,她就像是一个被豢养在深宫里的一个宠物,无人问津,也再也没有人和她说话。
冷宫里只剩她一人,无尽的孤独和寂寞吞噬了她。
年仅七岁的怀宁渐渐对黑夜的来临感到害怕,白日里倒还好些,有花鸟虫鱼作伴,可一旦到了夜里,周围寂静得可怕,她只能抱着母亲的牌位蜷缩在床上发抖,直到睡意袭来,梦里才会出现温柔的母妃陪着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怀宁逐渐地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她每日都会练母亲留下的字帖,母亲曾夸过她天资聪颖,学的很快,就是不够有耐心,如今无人说话,她倒是开始试着耐心练字,以此打发时间。
无聊的时候,她会对着地上的蚂蚁自言自语,还会和草木说话,有时看着飞过的鸟儿发呆时,也会想着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若她也有一双翅膀,能飞出去看看,那该多好。
直到怀宁十四岁的某一日晚上,冷宫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怀宁躲在树后,看着那身姿飘逸的男子乘月而下,本不欲出声惊动,但看着他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她小声开口道:“你在找什么?”
男子闻声微愣,回首望去,但见是个小姑娘,便随即含笑道:“我有东西落到此处了。”
怀宁轻轻地眨了眨眼,将手中紧握的那片金光闪闪的叶子轻轻地铺展在掌心,“是这个吗?”这金叶子是她白日里在地上捡的,金灿灿的,她特别稀罕。
男子淡笑点头,目光温和。
“那还给你。”怀宁谨记母妃所言,不能私自占有他人之物。
“多谢。”男子接过了那枚金叶子,嗓音竟有几分沙哑,不怎么悦耳。
怀宁有几分不舍地看着男子手中的金叶子,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看起来不似凡间之物。”
男子轻轻笑道:“你这小姑娘倒是有几分眼光,这是一枚法器,出自我的好友之手,凭此法器,可遍观世间的山川河海,世间所有美景,皆能在这枚金叶中尽收眼底。”
怀宁的目光凝聚在那片金叶之上,不解地问道:“那么小一片,就算能看到,也看不了多少啊。”
“你不信?”
“嗯,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怀宁双手抱臂,一副怀疑的模样。
男子失笑地摇摇头,口中念着咒语,又对着金叶子施法,那金叶子便轻盈地飞到空中,转瞬之间变大了不少。
不过须臾,金叶之上显现了各处山川河海的绮丽风光,一幅幅轮换,皆是怀宁未曾目睹的尘世美景,她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向往。
“这便是外面的世界吗?”怀宁喃喃低语道。
“是。”男子温柔回应,随即又诧异道:“你,从未去过外面吗?”
闻言,怀宁看美景的心情一下子被打断了,她低落摇头:“我从小就被关在这里,一步也未曾踏出这里半步。”
“为何?”男子轻声问道。
“他们说我是灾星降世,我的父皇就把我关在这里,不让我出去,若不是我母妃竭力保下我,我恐怕出生那日便已经没了。”怀宁提到母妃时,满眼都是怀念,“母妃还在世时,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可如今”
她说到此处,眼里的泪花便有些压抑不住,好久没有和人这般说话了。
下一刻,她忽然感觉到头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她轻轻抬眸,借着月光看面前比她高许多的男子,明明是一张甚是普通的面容,声音也不怎么好听,但为什么她觉得好温暖啊,温暖到她想大哭一场。
但她话出口却是:“哥哥,你方才踏着月色而下,是我生平所见最美的画面,比方才金叶子里看到的任何美景都美。”
第108章 失信神族其实没有几个好东西。……
男子哑然失笑,“你小小年纪,这张嘴就和抹了蜜一般甜。”随即,他轻轻弯腰,与怀宁平视,“我叫楚言,你叫什么名字?”
“怀宁。”
“好,我记住了。”楚言眸光温润,抬眸看了眼天空,轻声道:“不过我得走了,不能多留了。”
就在楚言站直时,怀宁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黯然低声道:“楚哥哥,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楚言应下了,答应会再来看她。
自他走后,怀宁日日夜夜都掰着手指头数,期待能再见到他,
只是期待越大,失望便会越大,在等了近半个月后,怀念死心了,或许这世上除了母妃,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她。
就在她心如死灰地继续过着自己的囚徒生活时,楚言出现了,还带了许多她没见过的小玩意儿,还有各种好吃的零嘴。
“楚哥哥,我还以为”怀宁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话到一半哽咽住了。
“以为我不会再来了?”楚言面上带笑,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怀宁,“尝尝,我听说小姑娘都会喜欢这个味道的。”
怀宁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轻咬一口,山楂的酸涩与外层的甜蜜糖衣交织在一起,酸酸甜甜的口感在舌尖渐渐散开,是她喜欢的味道。
“好吃吗?”
“嗯,好吃。”怀宁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连哭都忘了。
楚言在那日之后,隔三差五都会来看她,有时有事耽搁了,也会过了好久才来一次,但每回除了带很多好吃的,楚言还会用法器给怀宁看世间美景,会给她讲许多她没听过的奇闻轶事。
怀宁在楚言身上重新找到了童年和母妃相处的那种感觉,她很依赖这个哥哥,也很喜欢听他说话,如此被关在冷宫里的日子也变得不再难熬起来。
她知道楚言是修士,能御剑飞行,也能斩妖除魔。
在她眼里,楚言是个顶厉害的修士。
“楚哥哥,你说我真的是灾星吗?宁安国接连遭遇旱灾,这些年并不太好,我母妃又”怀宁言至此处,不由得轻轻垂下了头,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
“所谓灾星之论,不过是无稽之谈。世间的每一个生命,不论是谁,刚出生都是一张白纸,全看自身被世人如何对待,而自身又是如何对待世人的,断不可在此人没做任何错事之前便如此武断下言。至于那些降临的灾难,更是不能无端归咎于你。”楚言语气柔和却坚定,话锋一转,他又似是而非地说:“其实,宁安国的气数已至末路,灾星之说本就是虚无缥缈的。倘若你父皇能不听信谗言,一心为国为民做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
“否则什么?”怀宁好奇问道。
楚言继而沉声道:“否则,即便是神明来了,也无力回天。”
怀宁听楚言此话,隐隐仿佛看到了宁安国的未来,她的父皇昏庸无道,有此劫难,倒也是不奇怪。
“楚哥哥,那妖族和魔族呢,世人皆言其恶,你们修士不也经常要降妖除魔吗?”怀宁睁着水灵的美目道。
“并非所有妖族与魔族皆为恶,其中亦不乏良善之辈。观物不能仅限于表象,譬如那高高在上的神族,也并非每位都心怀大义,他们同样藏有私欲,只是相较于妖魔,他们更擅长掩饰。”楚言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目光却平静如水,眼帘低垂,察觉到怀宁讶异的目光,他又恢复了那温柔的神态。
“我明白了,神族其实没有几个好东西。”怀宁边点头边记下了楚言的话。
楚言:“”
不知不觉,怀宁和楚言相识已满两载,十四岁和十五岁的生辰都是楚言陪着她过的,她每回都央求楚言在她生辰那日给她带糖葫芦。
她最喜欢楚言买来的糖葫芦,那是她觉得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直到有一日,楚言问她愿不愿意离开这儿,和他一起去看真正的山川河海,而不是永远被囚禁于这片狭小的天地。
怀宁犹豫了,她不是不想离开,只是怕拖累了楚言。
楚言看着这两年身量已长高了不少的怀宁,弯唇浅笑道:“阿宁,你不是灾星,也没必要因此困在这儿一辈子,日子还长,外面的广阔天地,你都还没见过。”
“若是出去了,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怀宁微微仰头,轻声问道,而垂落的双手攥紧了衣角。
楚言眸光一怔,随后坚定承诺道:“我会永远陪着你,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
怀宁闻言,泪水夺眶而出,紧紧拥抱住楚言,低语道:“楚哥哥,我只有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抱楚言,他那温热的身躯仿佛是一盏永不熄灭的暖炉,只要他在,便能让寒冷的感觉就此消散。
楚言轻轻地环抱着她,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双臂。当怀宁抬起眼眸望向他时,无意间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柔情,那情愫出现得太过仓促,仿佛只是一瞬的错觉,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楚言告诉她,自己回去将所有事都处理好,便回来接她走,最多不过等上七日。
怀宁笑着应好。
可后来,怀宁足足等了他三个月,他都没有来接她,她想或许是处理的事过于棘手所以才耽搁了,她再等等。
这一等,大半年又过去了,楚言还是没有来。
怀宁望着天上的那轮皎洁的明月,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从不会失信的楚言却在最后一次失信了。
第109章 离开冷宫她才发觉冷宫的外面仍旧是囚……
怀宁迟迟等不到楚言来接她,她明白自己又要开始忍受日日夜夜的孤独,好在不过是回到原点,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日子一天天重复地过去,转眼又是新的一年,恰逢惊蛰时节,春意渐浓,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怀宁常常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暖阳洒在她身上,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而非行尸走肉般的苍白。
有一日,天气阴沉,她躲在屋子里睡午觉,忽然间,一丝细微的声响打破了静谧,虽然声音不大,但她本就睡得轻浅,瞬间就清醒了。
怀宁从榻上下来,走到外间一看,竟是一只白猫盯着桌上的糕点两眼放光,她不由得心生怜惜,柔声问道:“你想吃糕点吗?”
那白猫见她出来,浑身一抖,害怕地躲进了桌子底下。
怀宁弯腰打量它,它本应该浑身雪白,可此刻浑身上下的毛都脏兮兮的,长得又瘦又小,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倒是一双异瞳生得格外好看,只可惜有点肿了。
这副模样,想来是在外被欺负惨了。
沉思半晌后,怀宁拿起桌上的那盘糕点,轻轻蹲下去,将那盘糕点放在白猫的面前,“别怕,吃吧。”
这糕点不多,她虽喜欢吃,但一直舍不得那么快吃完,毕竟那些人不会经常给她送来,不过现在眼前的这只白猫比她更需要。
白猫瞄了几眼她,小心翼翼地拿爪子探过去,见怀宁没有恶意,它便胆子略微大了起来,咽了几下口水,就狼吞虎咽地抓起糕点吃。
许是饿急了,白猫吃得满嘴都是糕点屑。
怀宁觉得它还挺可爱的,见它这般吃相,想来是饿了很久,不禁对它心生怜悯。
白猫吃完后,便悠闲地从桌子底下走出来,优雅地踩着猫步,走到怀宁面前,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腿后,便径直躺下了,还将肚皮敞开给她看,甚至还“喵喵喵”地叫着,仿佛在邀请她去摸它。
那一瞬间,怀宁的心都要化开了。
她试着伸手摸了摸白猫的肚皮,甚是柔软,便情不自禁多摸了一会儿。
自那之后,白猫经常会从外面偷偷跑进来和她作伴,她会把自己的食物分享给它,也会替它梳毛,让它的毛重新变得柔顺光亮。
无人倾诉,她便会对着白猫讲许多事,也讲她的母妃,唯独不愿再提曾经温暖过她的楚言。
原本有白猫来了以后,怀宁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可没过几个月,就连白猫也连着好些天没来了。
接二连三被抛弃,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了怀宁的心头,她无助地抱着自己,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为什么身边所有人都会离她而去?为什么最后永远只剩下她一人?
转眼又到了她的生辰,她的生辰恰好是在立秋,怀宁看着池塘里开得正盛的荷花,满眼都是郁色。
她想,也许她静静地在今日死去,这世上也根本不会有人在
意,也全了她那父皇的心愿。
就在她准备一猛子扎进池塘里时,那久闭不启的冷宫之门意外地大开,两侧宫卫分列,只见国主身边的贴身内侍李公公缓步踏入。
怀宁见过此人,每回见到父皇,总能瞥见此人伴随左右。
然而此时,仅李公公独自一人到来。
李公公面带仁慈,对怀宁尽显恭敬之情,与其他疏忽怠慢的人态度迥异。他透露国主病情沉重,近日频繁梦见燕妃,心中颇感挂念,因此渴望再见怀宁一面,遂命人前去邀请怀宁前来相见。
怀宁先是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然而在他提及母妃之际,眼中闪过一丝波动,终是随着李公公出了冷宫。
十六年整,她还是头一回离开冷宫,刚踏出门口,她才发觉冷宫的外面仍旧是囚笼,不过是更大更华丽的囚笼。
到了国主的寝殿后,李公公退了出去,也屏退了其他人,留给他们父女二人单独谈话的空间。
怀宁是第一次来到此处,她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住处,和她从小住的冷宫有着天壤之别,正当她还在四处打量着殿内摆设时,就听到一声沧桑粗粝的声音喊她。
“宁儿,快过来朕这儿,让朕看看你。”
听到此声,怀宁猛地转身看去,一个面容憔悴又老态龙钟的老人靠坐在榻上,见到她时,原本浑浊无光的双目倏忽间迸发了神采。
第110章 态度大变怀宁一夕之间被捧在了国主的……
怀宁怔在原地,眼前的老人形容枯槁,让她难以置信这竟是她的父皇。
几声咳嗽打破了沉寂,她这才迈步走到他的塌边,随手递上一杯尚有余温的茶水。
国主接过她手中的茶,猛地灌了好几口。
怀宁见状,不禁轻声提醒:“您慢点。”
国主将一大杯茶饮尽,轻轻拍打胸膛,平复气息,随即叹息道:“你肯愿意来见朕,朕心中甚感欣慰。”
怀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多年不曾见过,她都不知道该与自己的父皇说些什么话。
那些关于他的童年记忆,如今已渐渐淡去,只隐约记得他曾经对她满怀怨念,认为是她导致了母妃的离世。
国主握住怀宁局促不安的手,轻声道:“近来,朕频频夜里梦见你母妃,她在怪朕,怪朕没好好照顾你,朕自知对她有愧,也对你有愧,这才让李公公将你接出冷宫。”
良久,怀宁声音低沉,闷闷道:“我是你们口中的灾星,您不是一直都很恨我吗?”
“那么多年,朕想明白了,不管你是什么,都是朕的女儿,朕当年不该因此等言论便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你身上。”国主言辞凿凿地道,他眼里倒是含了几分歉疚。
闻言,怀宁的泪水簌簌落下,那些泪水中满载着委屈与不甘,却也夹杂着几分欣慰与喜悦。
今日,她本想去寻短见的,却被她曾经渴望的亲情给拉了回来。
“父皇。”怀宁轻声呼唤,听到他的回应,泪水不由自主地沿着脸颊滑落,她哽咽着询问道:“您的病怎会变得如此严重?”
国主失笑地道:“不过是积年的顽疾,静养些时日,自会痊愈,今日见到你,病痛似乎也减轻了大半。”
“宁儿,我给你安排了新的住处,就在这边上,以后我们父女俩时常都能方便见面。”
怀宁应下了,母妃曾说过,若对方肯真心悔改,原谅也是无妨的。
从未好好相处过的父女从白日里聊到了夜里,甚至还一块儿用了晚膳,临近深夜,李公公前来催国主尽早歇下,国主这才让人带怀宁去了新寝宫住下。
新的住处和国主那儿一样华丽,怀宁一时间受宠若惊,今日发生的一切,让她仿若坠入了美梦一般。
渐渐地,她发现宫中之人对她的态度俨然大变,一个个都十分尊敬她,对她笑脸相迎,就好像她从来不是人们口中的灾星,也从未进过冷宫。
怀宁一夕之间被捧在了国主的心尖上,成为了宫中最受宠的公主,国主只允许她近身侍奉,其余人等皆不见。
最令怀宁奇怪的是一向深受国主信赖的国师竟然许久未来宫中,她问起国师时,国主只道他外出有公务,却不再多言。
听闻此言,怀宁心中存了几分疑虑。
国主的病一直不见好转,也问过太医,只反复说要好好调养,开了不少方子都不见效。
这些时日和国主相处融洽,怀宁不免开始为他担忧,直到她在门口听到国主和李公公的对话。
“陛下,您的病情耽搁不了多少时日了,还请尽快决断。”
“朕宁可死,也绝不用那种法子。”
“可如今只有怀宁公主才能救您的性命啊。”
“不必再说了,朕对怀宁多年来不闻不问,已经十分愧疚了,倘若用了那法子,燕妃在天有灵,定是会怪罪朕的。”
“可再这样耗下去,陛下您”
寝宫的门忽然间被打开了,中断了二人的对话,怀宁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她将药碗轻放,轻轻走到国主身旁,温言细语道:“父皇,若怀宁能救您,您尽管说。”
“太好了,陛下!”李公公面容欣喜道。
国主立刻严词斥责道:“住嘴,朕绝对不可能用的。”
怀宁见他一脸犟容,只好问李公公:“父皇的病到底如何才能治,为何需要是我?”
李公公察觉国主面色不豫,起初不敢造次,然而见怀宁冷眼瞥向国主之后,他便壮大胆子道:“陛下的病乃心疾,是当年因燕妃薨逝而哀伤过度所致,这些年也曾看过不少名医,开的药皆只能延缓性命,现下已是强弩之末,而国师多年来四方奔走,为陛下寻觅法子,近日终于传回佳音,寻到了好法子。”
“是什么?”怀宁急切问道。
“公主,国师道,他当年占卜出您乃天降灾星,但亦是下凡历劫的神明,神明的血肉有祛病的奇效,即便您现在是凡人之身,同样有这般疗效。这一点,国师已经在外多方求证过,确有下凡历劫的神明用自己的血肉救活了不少重病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