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萧棠全然不知上首发生了什么,安静地享用完了那一碟糖浇樱桃。


    最后一颗下肚时,只见一内侍匆匆入内,在太子殿下耳侧低语两句,太子跟着站起了身。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立即起身行礼相送。


    萧棠再次跟着其他人站了起来,余光瞥见魏珣缓步走下台阶,与她擦肩而——


    出乎意料地,男人忽然在她案桌前停了下来。


    停顿的一瞬被无限拉长,萧棠的心顷刻就提到了嗓子眼。


    若是之前,她不会多想,可刚刚魏珣蓦地关照了她,这又是要做什么?


    还好,没让她紧张太久,便听见男人身后的吴年恭敬地道:“长宁公主若有什么东西要转交给殿下,拿给奴才便是。”


    萧棠怔了怔,侧过头,才发现刚刚原来是她旁边的长宁公主唤住了魏珣,魏珣才因此正好停在了她面前。


    ……原来不是为了她,她放心了。


    见只是魏珣的内侍理会了她,长宁公主的脸上明显有几分窘迫。


    可她也知晓魏珣有要事在身,如此打扰已算是唐突,若是从前,长宁公主绝不会做这种事,今日完全是瞧见萧棠得了恩赏,头脑一热才忽然叫住了魏珣。


    长宁公主知道,魏珣肯停下来看她一眼,都是看在这儿人多,不想让她下不来台的份上。


    想到这,长宁公主连忙让身边侍女将东西转交给了吴年,歉意道:“我只是想将自己写的诗文拿给太子哥哥瞧一瞧,怪我叨扰太子哥哥了。”


    魏珣:“无事。”


    他的声调平和,就算没有什么情绪,也叫人觉得如沐春风,心头熨贴,对这位天人之姿的太子殿下愈发倾慕崇拜。


    除开今日,从前,萧棠还从未听见魏珣用这样的语调跟她说过话。


    做兄妹时没有,之后便是同床共枕,抵死缠绵,情况似乎也没有变化。


    尤其是私底下,她若叨扰了他,男人只会瞥她一眼,一言不发。


    好像再同他多攀谈一句话就会自取其辱。


    他分明能装得如此天衣无缝,可独独在她面前时,连装都懒得再装下去。


    回过神时,魏珣已经离开了,宴会也跟着步入了尾声。


    往常宴饮结束,这群爱好享乐的王子皇孙们并不会立刻回去。在西山殿设宴,也正是因为背后西山上有一大片园圃,可供众人呼朋唤友、继续玩乐。


    这样的场合一般都跟萧棠没什么干系,她识趣地起身欲走,刚踏出西山殿,便忽地听见身后传来道熟悉的声音:“淳和公主还请留步——”


    萧棠站定,转过头去。


    坤宁宫的严嬷嬷冷着脸道:“娘娘宴下要单独见你,公主先候着吧。”


    萧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余光瞥见殿中稳坐的皇后娘娘,连忙低声道:“敢问嬷嬷可知,娘娘见我是为何事?”


    严嬷嬷的口风却严得很,一个字都不曾透露,只是守着萧棠不许她离去。


    又是邀她来这事关姻缘的赏春宴,又是私下见她,种种行径一反常态,萧棠生出许多有的没的联想。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与魏珣的关系是否已被皇后察觉。


    但不应该,东宫有足够的手段掩人耳目才对。


    她擅自出入皇宫,屡屡夜不归宿,东宫都已经命人打点过。


    吴年已经跟她通过气,就算有人手腕了得,抽丝剥茧地往下查,最多最多也只会查到她前往了宫外家父名下的旧宅。


    虽然犯了宫规,但她到时候用一句思念亡亲也能应对过去。


    哪怕皇后娘娘是魏珣的亲身母亲,应当也没办法打探到他私底下那些荒唐之举吧?


    胡思乱想着,席上的其他人已经全部离开,严嬷嬷领着她回到西山殿里。


    大门合上的声音厚重而清晰,将萧棠一下子拉回现实。她垂首行礼:“请皇后娘娘安。”


    隔了好一会儿,高台上才传来妇人不紧不慢的声音:“抬起脸来。”


    萧棠愣了一下,才依言抬起了脸庞。


    午后晴光宜人,光华斜入窗棂,映在少女姝色明丽的脸上。


    严嬷嬷眯起眼睛,再度正眼打量起萧棠。


    少女虽抬着脸,视线却仍规矩地低垂着,显得十分温驯柔顺。


    饶是严嬷嬷再看不惯淳和公主,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公主殿下是颗蒙尘的明珠。


    她见过五湖四海采选进来的美人,那都是各地拔尖的灵秀,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却少有人能与淳和公主的样貌媲美。


    饶是她再安静,再卑微,也无法遮掩住那一副艳绝燕京的皮囊。


    可这世道,拥有如此美貌却无法自保,便如稚子抱金行于市,未必是件好事。


    且不论对萧棠一见钟情的回屹可汗,严嬷嬷还记得一年之前,皇后娘娘母族那位世子也曾闹着要娶萧棠为妻。


    淳和公主的身份哪里够上做高门妻、世子妃,侯爷跟侯夫人当然不能同意。


    可那混世魔王纨绔惯了,是个犟骨头,又不知道被萧棠下了什么迷魂药,就是指名点姓非她不娶。


    为了同萧棠多些来往,还特意大闹家中,相逼侯夫人去找皇后娘娘说情,将淳和公主也破天荒地列入了去行宫避暑的名单。


    只是那世子在行宫中不知怎的,竟胆大包天酒后失言。家族唯恐牵连到太子殿下的声誉,连夜将他送到千里之外的叙州府,他与淳和公主的事才没了下文。


    也幸好如此,不然依照世子的性子,想娶谁绝不会轻易松口,估计要让皇后娘娘头疼好一阵。


    萧棠体弱多病,常年深入简出,都能接二连三惹来那么多番倾慕,也不知假以时日,她若是再长开些,多露几次面,还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当真是个祸水。严嬷嬷心头感叹了一声。


    投到她脸上的目光持续了不短的时间,萧棠一动不动,任由人打量。


    忽然,她听见皇后开门见山问:“本宫记得你已经及笄了,可有心属的郎君?”


    萧棠顿了一顿,才柔声应道:“不曾。”


    皇后又问:“之前可有什么指腹为婚的娃娃亲?”


    “也不曾。”


    “……寻常人家的女儿,到这个年岁大多都定了亲,出了嫁,最迟也该让家里人相看夫婿了,倒可怜了你。”


    皇后抚着指尖丹蔻,说着可怜,慢悠悠的语调却未必有多少真情实感的怜惜。


    她话锋陡然一转:“你虽非本宫亲生,可本宫也算你的义母。”


    从要来赏春宴起,萧棠便隐隐有了猜测。然而到这一刻,她才算是彻底确定了。


    ——皇后竟然真是有意替她挑选婚配。


    她已将满十七,若皇后当真是出于义母慈心,不可能到现在才惦念起她未出嫁。


    个中缘由,联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难想清楚。


    这些贵人一旦起心动念,动动手指,或是说一句话,就足以叫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但也未必是坏事。


    萧棠拜伏在地,并未直接答应或干脆拒绝,而是轻缓应道:“娘娘是中宫之主,母仪天下,慈悲为怀,能得您为义母,是儿臣之大幸。”


    皇后轻笑了声,也不知有没有将她这番恭维听进去。


    萧棠睫毛轻颤,试探性地道:“儿臣斗胆想问,这是娘娘的意思,还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是皇后想要她嫁人,还是魏珣授意,两者天差地别。


    皇后:“女儿家的事,便不必叨扰到太子那儿去了。”


    听弦外之音,这是皇后自己的主意,并且不打算告诉魏珣。


    萧棠心中已有思量,应了声是,“儿臣自知家父之事已经惹来了不少麻烦,若再让娘娘为儿臣掌眼,不知会不会令坤宁宫节外生枝……”


    说着说着,她的语调已经染上了愧疚。


    见她如此谨慎懂事,皇后倒是满意了不少:“起来吧,不必这般局促。”


    萧棠站起身,却还低着头,一副愧于面对她的样子。


    “本宫只是随便问问你中意什么样的郎君。若是有,身份又合适,本宫便替你做一回主。”


    萧棠懂了。


    皇后娘娘的意思很明显,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不会光明正大插手她的婚事,替她相看夫婿。


    可她若相中了谁,想要嫁人,皇后也愿意成全。


    大邺风俗开放,不似前朝那般流行盲婚哑嫁。可她若想要择一良婿,却还是少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是,“儿臣愚钝,不知怎样的身份,在娘娘心中谓之合适?”


    皇后不答反问:“淳和觉得呢。”


    这话似是闲谈,却不能随便回答。


    萧棠紧咬住唇,思索良久,才认真道:“儿臣不求夫婿拜侯封相,飞黄腾达,只求品行方正,家风严谨,最好是江南人士,能与儿臣归乡生活。”


    皇后侧目:“此话当真?”


    萧棠:“婚嫁是女子人生大事,儿臣不敢有半句欺瞒娘娘。”


    这些要求,她早已想好,这世道,女子很难独身行于外。想要名正言顺地离开燕京,唯有成亲的由头最合适。


    但萧棠想起先前那位穷追不舍的世子,心头不由得一紧。


    若皇后的本意,其实是想令她去做燕京哪位高门大户的续弦、继室,或是许给那些名声太过狼藉,寻常贵女都不愿意嫁的膏粱子弟……


    难不成她还要去求魏珣吗?


    万幸的是,皇后笑了下,道:“若真是这样的男子,与你也算相配。”


    一颗心重重落地。


    窗外似乎飘来西山上的欢笑玩乐之声,皇后道:“本宫隐约记得,今日宴上,似乎也有不少人符合你所说。”


    萧棠还未说话,严嬷嬷先道:“他们如今都在西山,奴婢也差人送淳和公主过去。”


    皇后压根不问萧棠的意见,嗯了一声。


    还好,这对萧棠来讲也是件好事,方才因为魏珣,她在宴上压根没心思去瞧今日赴宴的郎君,现在可以又有一次机会。


    她重重叩首:“多谢娘娘。”


    …………


    瞧见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严嬷嬷收回目光,望向有几分倦态的美妇人,连忙上前为她按捶肩颈。


    一边按摩,又一边感叹道:“娘娘着实仁慈,淳和公主为您跟太子惹了那么多是非,您还愿意替她安排婚事。”


    皇后揉了揉眉心:“本宫只是在替子霁考虑。”


    子霁是魏珣的字。


    光风霁月,正如其人。


    “子霁替她父亲说了话,固然能够拉拢人心,但从今往后,大家都认淳和算是东宫麾下的了。”


    魏珣行事无可指摘,有心之人只得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搬弄是非。若萧棠往后再招来什么乱子,定会波及到东宫。


    如此一来,还不如趁早顺水推舟,把萧棠打发去嫁人了。


    若能把她嫁到千里之外,再也不会有消息传回燕京,对东宫有什么影响,自然更好不过。


    这一点,皇后并未挑明。


    她也是女子,怎会不明白女子的野心?


    萧棠身处皇家,见惯了荣华富贵,又长了副足以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的脸蛋,若不甘心就此离开燕京,想要往高处走,嫁进什么世家大族,其实也无可厚非。


    只是没想到,萧棠与她会不谋而合。


    “……确实是个聪明的姑娘。”皇后喃着,心下高看了萧棠几分。


    严嬷嬷倒想起方才离去的太子。


    太子殿下仁民爱物,素崇孝道,可无人知晓,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私底下的关系早已经微妙到了极点。


    除开像今日这般有旁人在的场合,其余时候,太子已很久不曾单独来坤宁宫请安。


    坤宁宫屡屡派人前去东宫问询太子,都被太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挡了下来,只派了身边内侍前来探望娘娘。


    “事关太子,娘娘当真不要派人去东宫知会一声吗?”


    皇后似是有些疲倦,合眼道:“告诉了子霁,反倒让他以为坤宁宫又多管闲事,平白生了嫌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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