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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如同金光琉璃,整座意大利小城都笼罩在玫瑰晚霞的橙粉色中。
江慈临走前在街边买了咖啡和杏仁饼干,拿牛皮纸包了递给谢昭。
两人上车返程。
红色敞篷车在公路上沿着海岸线往回开,路边不时有垂满了柠檬的枝叶轻轻擦过耳畔。
夏日的海风吹过,空气里混杂了一种微微苦涩的柠檬香味。
谢昭垂着眼帘靠在座椅上,戴着蓝牙耳机听音乐。
江慈猜她正在听的歌手,按他们之前聊的共同音乐偏好。
“你猜对了。”谢昭伸出手分了一只耳机给他。
江慈微微愣了一下,但没拒绝。
她的指尖直接触碰到他的左脸,划过他鬓角黑色碎发将耳机塞入他的左耳中。
前方豁然开朗,一轮橘红的巨大落日正半沉在公路正前方。车子往前飞驰,好像要撞进绚烂的夕阳中。
复古迷幻的音乐旋律此时在他们耳畔共响。
车速快,海风把她的长发吹得乱飞,发丝总是胡乱糊到脸上,挡住她的视线。
谢昭不停伸手去理头发,把头发挽在后面。
“开太快了吗?”江慈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停。
“没事。”
他还是把速度降下来一些。
公路转弯,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地,路旁是矗立的松柏树。
乌鸦在松树间鸣叫,蝉鸣嘈杂,阳光透过罗马松树叶的缝隙,斑驳的影子从她脸上掠过。
一辆柠檬色的古董轿车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车上的穿花衬衫的人们弹着吉他,唱古老的那不勒斯歌谣。
谢昭从牛皮纸袋中拿出杏仁饼干,蘸满了热咖啡,咖啡豆与杏仁的甜香满溢口腔。
眼前满目皆绿。
落日在对面连绵起伏的青色山峦上勾勒出一条绵长的橘色的线条。
路边巨大丝柏树的影子,在夕阳下拉了老长。
树们安静地看着他们的红色敞篷车缓缓而过。
这些古老的树不知站了多少年,就像曾看过罗密欧骑着马去接他的朱丽叶。
车开进山野中,经过蜿蜒的林间小路,视野被层层的树木遮挡。树林在这夏日黄昏中,极为空旷安静,偶有几声蝉鸣。
林间小路的两旁是一些古旧的天使雕像,光从缝隙寂寂地流淌到地上。
谢昭侧过脸看江慈,金色的西方神像般的侧脸,眼帘微垂,平和的,安静的。
他们肩与肩的距离不过几厘米。
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算计,短暂的放空享受风景,像一对初次约会的普通年轻人。
别墅庄园突然显现,雕花的巨大铁门缓缓为他们打开。
车头调转进入浓绿的林荫车道。
江慈下车,先给谢昭打开车门,请她下来。
然后他把车钥匙交给泊车的侍者,和她并肩往里走。
谢昭踩上滚烫的碎石小径,放松时间结束了。
*
夏日夜晚,晚餐后客人们都在花园壁龛阳台当中喝餐后酒和闲谈。谢昭在计算她今晚如何拿到证据。
她不能确定在江慈的洗澡时间内能完成工作并顺利爬回来不被逮住,并且她在书房也不能确定梅夫人会不会又和保镖去偷情。
她必须准备万无一失的备选计划。
谢昭在人群中走向了私生子陈庆。
私生子陈庆正独自站在黑暗的花园角落中,他站的位置正是昨天摄像头被砸坏的区域,现在摄像头都还没有修好。
他刚打完电话,从蓝绿色的烟盒当中,撕开一条烟安静地站在阴影当中。
他身后的花窗玻璃被昨天那发酒疯的男人砸坏了。
玻璃裂开了缝,但并没有完全碎裂。倒影在玻璃上他的面容,隐隐约约也是裂开的,破碎的。
有的说法是他的母亲是陈董原配夫人的女佣,趁着原配夫人生病的时候和陈董搞到一起,并抢在夫人生子之前生下了他。
还有的说法是,他的母亲是陈董青梅竹马的恋人,陈董为了攀龙附凤,把她甩掉了。
陈彬浩是执行总裁,他是COO。尽管他比废物弟弟能力强很多,但陈董并不算喜欢他。
弟弟的名字那么复杂,饱含了父亲的期望,而他的名字就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庆字。
陈庆低着头,像没看见她一样,慢条斯理地点上了烟。
这牌子的烟只有他喜欢抽,谢昭容易留意细节。
“这件事是行不通的。”他说。
“什么?”谢昭没意识到他在对自己说话。
“谢总,你这种人是不可能成功注资的,我不会允许你注资我们公司,还进入董事会。”他的敌意一向明显。
谢昭隐隐闻到酒气。
“我是哪种人?”她微笑。
“吸血鬼,投机分子,你们在华尔街不创造任何价值,你只是掠夺别人创造的企业。”他说话声音并不清晰。
“你对我恐怕有太大的成见了,我只是来帮助受困的公司。”
“你只是想趁人之危。”他冷笑。
“我们把话说明白点吧。”他弹了弹烟灰,“掠夺控制权,血洗掉管理层,然后再把我们公司的资产全部拆分开来卖掉,这就是你们这种人常见的套路。”
“让你有这样的误解,我很抱歉。”她平静道。
“不要认为你骗过弟弟和我父亲就万事大吉。我一定会反对到底。”他冷冷盯着她。
陈家的两个兄弟都在争夺董事会的控制权,一旦有新的注资者入场,那么格局就会立刻改变。
私生子竭力反对谢昭的最大原因,并不是像他嘴上说得那样认为她对公司有什么威胁。
而是他认定谢昭是弟弟的朋友,一旦她进入董事会支持弟弟,一定会威胁到他自己的地位。
“话不用说的太早了。”谢昭微笑。
“人和人的关系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她轻描淡写道。
“只要价格公道,我认为我和任何人都可以做得了生意。”她凝视着他,声音稍低,“不只是和你弟弟和你父亲。”
有人走了过来,陈庆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并没再反驳。
谢昭与他擦肩而过。
她假装咳嗽两声,拿纸巾捂住嘴,然后把纸巾捏在手中。
趁陈庆不注意,她的手伸进阴暗处,在纸巾的掩护下从他的香烟盒中偷了两根香烟,然后假装抬手捋头发,将一只藏到了宽檐草帽中。
陈彬浩走过来找索菲亚。
谢昭向前走几步,路过陈彬浩时凑近与他说了几句话,将其中的一支香烟悄悄滑落到他的口袋当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半分钟都不到。
江慈在人群中时刻注意谢昭的动向,他得听听她都和其他人谈什么。
但他刚一转身,谢昭就像鱼一样滑走了。
他正看到她与陈庆说话,江慈想走过去。
此时,一个金发的蜜色皮肤美女端着鸡尾酒走过来拦住了他,与江慈搭话。
他一面被迫礼节性地同她寒暄几句,一面盯着人群中的谢昭。
“之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金发女郎睫毛轻眨,暗送秋波,可惜江慈完全没有看她,他的注意力全在监视对象身上。
巴拉巴拉美女含笑看着他巴拉巴拉。
江慈完全没听美女说什么,只能礼貌地微笑着点点头。
但美女撩起金色的长发,总是频频挡住他监视的视线。
江慈脖子伸长,头扭来扭去。
人好像不见了!
江慈急忙绕开她,视线在人群中搜索。
美女又跟上,巴拉巴拉。
她又跟陈彬浩说什么?江慈心想,这两人肯定有阴谋,说不定乐乾道内幕消息是陈彬浩给谢昭的。
巴拉巴拉,金发美人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肩:“我们的星座最相配唉,好巧哦。”
江慈总算转脸看着她,微笑道:“不巧,只能说明你相信巴纳姆效应,容易从众,相信笼统的一般性描述,要注意谨防上当受骗。”
有毛病吧,这男的。美女一甩金发一扭身走了。
江慈总算在人群中看见了谢昭,他嘴角上翘,松了一口气。
刚才这一幕全被索菲亚看见了。
他居然完全不理会其他漂亮女孩的搭讪,只在人群中紧紧地盯着谢昭。
这是有多喜欢啊?
她要汇报给谢昭。
*
谢昭在卧室里看着时间。
隔壁响起了流水声。
谢昭打开衣柜的门,她已做好了准备进入密道。今天必须把所有证据都拿到。
“咚咚咚。”这时突然有人开始拼命敲她的正门。
“谁呀?”她问。
“是我。”索菲亚带着哭腔。
谢昭想假装没听见,她说:“我要准备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还在敲门。
谢昭只好打开门,索菲亚哭着自顾自冲了进来。
“他又背着我跟女明星混到一起去了。”索菲亚说,她说着还打开手机给谢昭看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谢昭赶紧摆手,看了得长针眼。
“反正你们毕竟还没有结婚,你还可以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
“你是说离开他?”索菲亚泪眼汪汪。
谢昭点头。
“不行,凭什么我要把他拱手让人?”索菲亚说。
“凭什么让那个贱人得逞?”
谢昭对她的这个反应早已习以为常。
对于索菲亚,其实谢昭一点都不恨她,因为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并不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流言说索菲亚是小三,陈彬浩为了追求她作恶。
作恶就作恶,为什么要推到女人头上?
尽管索菲亚对她姐姐和其他女艺人的死毫无同情,甚至说风凉话,但一码归一码,她并不是加害者,冤有头债有主,谢昭并不会为难她一个女孩。
不过谢昭也一点也不想救她,因为这个女孩完全没救。
无论陈彬浩有怎样的丑闻,性骚扰,劈腿,甚至身上可能有人命,无论她的父母怎么反对,索菲亚都非要认定他是真爱。
慈悲不度自绝人,人总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我要杀了她。”索菲亚从牙齿中蹦出几个字。
“杀了谁?”谢昭问。
“杀了这个整容脸的贱女人。”她指着照片。
谢昭按了按直跳的额角。
且不说这个所谓的小三是不是被迫的,就算她真的是。那还有其他的小四小五小六那么多女人,陈彬浩从来不会停止乱搞,她杀得过来吗?
谢昭完全不信打小三那一套,三角感情纠纷从来都是男人害女人,而不是女人害女人。她认为全是男人的问题,百分百全责。
但谢昭没工夫跟她这种冥顽不灵的人浪费口舌,她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时间可不多了。
“要不你们再沟通沟通,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谢昭想顺着她的意说。
反正她永远都能找到新奇的理由,为自己乱搞的未婚夫开脱。
“你也觉得有误会?他是这么说的。”索菲亚的语调高了几分。
“也许吧。”谢昭勉为其难地说。
“哎呀,我刚准备洗澡。”她起身准备赶客,“水还在放呢。”
她必须进密道了。
索菲亚坐着纹丝不动。
“这个贱人就是为了骗我老公钱,太傻了他,总是容易相信别人。”
“我真的要休息了,今天好累。”谢昭说。
再不进密道就没时间了!
索菲亚置若罔闻:“我该怎么让她身败名裂?”
“要不你先回去想想。”谢昭说,她再不走隔壁江慈都要从浴室出来了。
“我不回去,我今晚才不跟他在一个房间。”她大概认为这是惩罚。“那你住哪儿?”谢昭的头开始疼起来了。
“我就在你这儿住吧,反正你这是套间,我在外面就好。”索菲亚顺势在沙发上躺下了。
“不可以!”谢昭严肃地说。
一晚上都在这儿?那她能去哪儿?还拿个鬼的证据?
别杀小三了,先杀我吧,她想。
索菲亚眨巴着眼睛看她,愣愣的,大概是从来没被她凶过。
“陈总会着急的。”谢昭和颜悦色,好言相劝。
“就是要让他急。”索菲亚是彻底躺平了。
“没事,你做你的事去,不用管我。”她对谢昭说。
已经来不及了,隔壁水声停了。
她只能执行风险更高的plan B。
谢昭一边随意地跟她掰扯,一边依着墙根走到门口,把原本的摇铃弄坏了。
“我去洗澡了。”她走进浴室。
浴室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隔了几分钟,突然浴室里传出一声惨叫。索菲亚吓得赶紧跑进来。
“你没事吧?”
只见谢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表情痛苦。
“刚才水放太多了,地上滑,我跌了一跤。”
索菲亚去扶她。
“痛。”谢昭依然不起来。
“伤到哪儿了?”索菲亚慌忙道,贵客在她这受伤了她也有责任。
“脊柱。“
“这么严重?”
“好像脚骨也不能动。”
“腿好像也骨折了。”
“那去医院吧?”
“倒也没那么严重,勉强能动。”谢昭直起上半身说。
索菲亚吓得不敢扶她,她慌忙去摇铃,想让管家上来。
但是铃却坏了。
“麻烦你下楼去帮我找家庭医生可以吗?”谢昭说,”我现在衣服也没穿好,也不方便什么人都进来。”
“好。”索菲亚赶紧下楼。
等她一走,谢昭就一咕噜爬起来,把门反锁了。
然后她戴上一次性手套,从包里抽出刚才从陈庆那儿偷的香烟。
她小心地戴上手套把香烟放进口袋,以防指纹粘上去。
然后她凑到露台边看一看,隔壁的窗帘紧拉,江慈暂时应该不会到露台上来。
露台这里是监控死角,她翻上栏杆,准备从二楼的露台往下爬。
今夜无月,也没有星星。
客人们都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隐隐有一些音乐声传出来。
谢昭身后是滚滚的碧海,绿叶如同波涛翻滚。
她双手紧握着扶拦,脚上小心地移动,可千万别跌下去了。
谢昭向右缓慢地挪动,正对着江慈的落地窗,白纱窗帘拉着,隐隐能看到他在里面走动。
一下,两下,谢昭的眼睛盯着脚下要踩的地方。
哗啦一声,江慈突然把白纱窗帘拉开了一层。
谢昭一惊,右脚差点踩空。
她身子立刻躲了下去,只有手还紧紧握住栏杆。
江慈拉开了窗帘,他觉得卧室里有点闷,需要透透气。
他往窗外看,外面松涛汹涌,他的露台就像在海面上一样。江慈打开门,走到露台上去。
“噗拉”面前的树叶抖动,发出一阵响动。
他走近栏杆去瞧。
一只鸟迎面飞了上来。
“喵。”底下又是一声猫叫,大概是猫咪在捕鸟吧,他心想。
谢昭紧紧贴着墙壁,她刚才脚一踩空踢到了树枝发出了响动。
江慈走到了露台上,离她近在咫尺,只要他靠近栏杆低头往下看,恐怕就会发现她。
她听到江慈走近的脚步声,情急之下装猫叫了一声。江慈停下,果然不再前进了。
谢昭稍微松了口气,继续爬。
“喵喵喵。”突然江慈开始叫。
“咪咪咪。”江慈很喜欢猫,他开始到处找树上哪里有猫。
有完没完啊,谢昭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四下寂静,只有林间隐隐的蝉鸣。
太安静了,江慈觉得不太对。
他刚才好像听见谢昭的房间传出一声惨叫,然后到现在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谢昭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江慈走到谢昭的露台门口敲了敲门。
“谢昭小姐?”
一片安静。
“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谢昭被他喊得心一拎。
她只能加快速度赶紧爬。
顾不得许多了,如果他再敲一会儿听到里面没人,又认为她有什么风险,可能会强行闯进去。
那么江慈就会发现卧室是空的。
还有,如果索菲亚提前找到医生跑回来,也会发现她并不在浴室里面。
谢昭往下爬,正好是陈董和梅夫人的卧室。
窗帘拉着,灯是关的,陈董应该已经睡下了,只有隐隐的一点壁灯。
谢昭从窗帘的一条缝中往里看,看到梅夫人正在对镜梳妆,整理衣服,她不会是想马上去书房与保镖幽会吧?
谢昭再往右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整栋别墅 HVAC(供暖,通风和空调)系统进气口的位置。
这个位置好就好在,它也紧靠着连通陈彬浩和陈庆卧室的共同休息区。
谢昭之前观察过,这栋别墅的烟雾报警器是新装的,非常灵敏,应当只要一点点烟雾就可以触发。
谢昭在进气口准备点燃香烟。
按陈董这次的高规格安保,为了保证贵客们的安全。
只要烟雾报警器被触发,接下来安保会强制所有客人离开房间,疏散到空旷的地方。
不管是江慈还是梅夫人,索菲亚,你们都别想在房间里呆着,她想。
点之前谢昭又思索了一下。
她希望陈庆的香烟烟雾能迅速扩散到整个别墅,让所有房间的警报器通通响起来,给她争取更长时间,但这一只的烟雾量肯定不够。
如果把燃烧的香烟就这样放在进风口也许能达到效果,但有些危险,有可能引发火灾。
她只能选择触发之后就立刻熄灭掉,但这样的话她可用时间就缩短了。
警报一旦被触发,无论烟雾消散与否,都会在设定的十几分钟内持续发出警报,直到安保手动纠正为止。
谢昭想了想,把香烟点燃后还是很快熄灭了,扔在了休息室的窗户下。
“哔哔”一连串高分贝的蜂鸣音响起 。
很快,整栋别墅临近进风口的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都发出了尖锐的响声,响到整栋楼都在摇晃。
现在她只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了。
谢昭还记得密道的岔路口通向两个方向,一个是书房,一个是花园里。
这一次她就从花园的入口进去。
谢昭依着墙走进了之前监控被砸坏的花园区域,从那里进入密道。
*
江慈在谢昭的露台门口敲了半天,没有人开门。
于是他打算转到正门看一看。
他在正门敲了门,也没有人回应。
江慈正准备去找管家问一问,突然整个楼房里的警报器响起来了。
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人心慌。
客人们纷纷从卧室当中出来,有侍者一路小跑在走廊上喊大家全都到外面去。
江慈更加用力的敲门,大声地喊谢昭的名字,没有人应答。
他想让侍者帮他开门,可他比划了半天碰巧这个侍者听不大懂英语,警报声又太响。
侍者反而强行拉着他,把他拖下楼到空旷的室外。
客人们站在花园里都是慌急慌忙地穿着睡衣拖鞋,肩上有的披着披肩,有的怀里还抱着卷毛狗。大家都很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有火情,还是只是有客人偷偷在室内吸烟误触发了烟雾报警器。”管家解释。
“但安保已经去检查了,一会就会有结果不用担心。”
“你们看见谢昭小姐了吗?”江慈在人群当中问。
人们纷纷摇头。
这时索菲亚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谢昭刚才在浴室不小心摔倒了,她的腿好像跌骨折了走不了路,我刚才下楼去找医生的。”
江慈立刻往楼上跑。
安保马上拦住了他:“先生现在不能上去,目前还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火灾。“
如果有火灾的话,她的腿走不了路怎么下来呢?
江慈没有理他,逆着人流往回跑。
谢昭在书房拿手机把大部分的保密协议都拍了下来,还有几份来不及拍了。
警报声已经停了,她必须往回走,回到人群当中去。
她快速地从密道爬出来,正好走在花园里监控被砸坏的区域。
不远处客人们还在站着说话。
“一根香烟。”安保说,“有人在室内吸烟,导致的烟雾报警器触发。”
“在什么地方发现的?”陈董问。
“就在一楼右侧的休息室窗外地上。”
“那不是你们俩的休息室吗?”他厉声呵斥两个儿子。“你们两个谁抽的烟,搞得大家这么晚爬起来折腾十几分钟,像话吗?”
“这不是他的香烟吗?”陈彬浩立刻揭发。
“有毛病吧,我晚上一直待在自己的卧室里,都没出来过。”陈庆说,“你倒是不停地在休息室转。”
陈彬浩今晚跟索菲亚吵架了,他的确在休息室溜达了几圈。
“你一直只抽这个牌子的烟。”
“你就能保证你没有吗?”陈庆火大,从小到大这个弟弟总是诬陷栽赃他。
他上前就揪住了陈彬浩的衣服。
“行了,也别丢人现眼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梅低声劝。
“怎么不是大事?我看他打算烧死我们呢。”陈彬浩不依不饶。
“干什么你要搜身啊?搜就是了,搜不出来就是你放的。”见陈庆一直揪着他的衣服,陈彬浩冷嘲道。
一根全新的香烟从陈彬浩的口袋当中被揪了出来。
谢昭见到远处的人群,她还装得一瘸一拐。
“谢昭。”远远的,她突然听见江慈在喊她。
花园里昏黄的路灯,给他勾勒出了一条暖色调的轮廓线,他正逆着人流向她跑过来。
要命了,他不会发现我不在卧室里吧?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密道了?
万一被发现了,该编什么借口啊?
谢昭的心一下七上八下,脑子开始快速转动。
“小心!”
“小心!”
他对她大喊。
“什么?”谢昭一时没有理解,她还在忙着装瘸缓慢地挪动。
突然她正背后的花窗碎裂了,这就是昨晚被砸坏的那一扇。
玻璃的碎裂声巨响,下一秒她被紧紧拥抱住。
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令人心安的冷香包裹住她。
碎片并未砸到她身上。
谢昭抬头,江慈的衣服上已经渗出了血迹。
他毫无反应,仍然紧紧地盯着她。
江慈捏着她的肩膀并没放开她,而是垂眼仔仔细细地看她,就像在看易碎的花窗。
“你没事吧?”他的语调柔软。
她有些发愣地摇了摇头。
江慈的眼睛近在咫尺,就像在月光中浸泡已久一般湿漉漉的。
他再三确认了她并没有伤到。
然后江慈笑了笑,“没事就好。”
他笑起来很散漫,好像胳膊没有在滴血。
谢昭的耳畔突然响起警报声一般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如果,如果江慈喜欢她。
好像有蛇在她耳边低语,就像诱导夏娃吃下善恶果一般。
蛇把这一个危险的如果递到她面前,怂恿她吃下去。
第16章 录音笔
*
谢昭看向他的伤口。
江慈伤的是左肩,因为穿的是白色亚麻质地的T恤,一大片鲜红的血在白布上显得很渗人。
其他人也赶紧围了过来。
“赶紧去医院吧。”梅说。
“没那么严重,只是一点擦伤。”江慈说。
“你刚才滑倒了?”他问谢昭。
“只是扭伤,现在感觉好多了。”谢昭赶紧道,不能装瘸太过,等会圆不回来。
“你伤的是哪条腿?”江慈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盯着谢昭,目光灼灼。
旁边人的表情都很复杂,自己在流血居然还关心她扭伤得怎么样?
江慈是认为谢昭在撒谎,她的腿根本就没有问题。
危急情况下,人体的本能反应会避险,这是假装不了的。
而刚才玻璃碎裂,他冲过去抱住她的时候,她本能地往旁边退了两步,而不是重心不稳地依靠他。
受惊后,谢昭过了一会儿才延时跛行。
亏他刚才还很担心她,结果这女人果不其然又在演。
整栋楼的烟雾报警器响,她假装摔坏了腿又独自一人从这监控器坏了的区域里走出来。
谢昭肯定在捣鬼,江慈心想。
“让家庭医生看一下吧。”索菲亚说。
“先帮她看吧。” 江慈下巴微抬,指向谢昭。
看你怎么演。他微笑。
苏菲亚嘴角抽搐,别太爱了。
“你赶紧先包扎吧。”谢昭说:“我只是一点点小伤,不用看医生。”
“都走不了路了,怎么是小伤呢?”江慈穿着带血的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半蹲下。
“我来帮你看看吧。”
看看你弄响报警器把所有人都从房间里转移出来是为什么?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
把我们拖起来就看这?你们俩回房间再卿卿我我行不行啊?
“表侄也太关心谢小姐了。”半响,梅夫人干笑了两声,“但是玻璃划伤还是要小心点为好。谢小姐我们会照顾。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她赶紧嘱咐家庭医生帮他们俩都检查一遍。
他太关心谢昭了吗?
江慈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的教养让他习惯在能力范围内帮一帮弱势群体。
不过谢昭可不是小兔子,小猫,受困的可怜小女孩。
他对于她本能的保护是否已经超出了乐于助人好市民的范畴?
江慈也意识到自己对她有一种微妙的心理。
他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准确来说是除他以外造成的伤害。
江慈讨厌无聊的重复性工作,他从小物质丰富,财富源于继承,他不需要为了赚钱而工作。
世俗的物欲和成功对他没有吸引力。
他最大的爱好是解谜和追寻真相,他需要不断的智力挑战来刺激神经。
而谢昭就像一颗石子砸入他无聊得平静如水的生活。
她是他职业生涯以来遇到的最大挑战,因为她,江慈甚至职业信誉扫地。
但他最喜欢挑战,挑战让他兴奋。
她难以猜透,难以琢磨,他很珍惜这样的对手。
猫遇到狡猾的老鼠,一下咬死了有什么意思?先养着,天天追捕才有趣。
江慈可非常不希望谢昭突然被火烧了,或者被玻璃砸了。
她一定要完好无损,他会时刻保护她完好无损。
江慈希望有一场公平的竞技。
棋逢对手,他希望自己公平地赢,而不是对手莫名其妙被车撞了,退出游戏。
“没有大问题。只是脚崴了有点肿。”医生对谢昭说,“冰敷一下,明天不要运动就好。”
谢昭在医生检查前,一狠心一咬牙自己狠狠地扭了一下脚。
她那必须得受伤,受伤脚走不了才能彻底摆脱嫌疑没有点烟雾报警器。
够狠的。江慈无可奈何。
*
江慈被医生扶着上楼去清理伤口,路过陈彬浩与陈庆的休息室时,他停下来仔细地看了看。
旁边就是整栋别墅的进风口,往左再往上就是二楼谢昭的露台。
她为什么一定要把脚弄伤呢?
他心想,因为如果继续往下查,万一查出是有人在进风口触发了烟雾报警器那就不只是陈彬浩和陈庆两个人有嫌疑。
进风口那么高,腿受伤的人是不可能爬上去的,这是她的不在场证明。
江慈想,谢昭要把所有人都支开的话,那么她一定是要在别墅内行动,而别墅内的公共区域里基本都有摄像头,她走的是哪条路?又想去哪儿呢?
其他客人都纷纷上楼了。
谢昭也被索菲亚扶着准备上去休息。
这时,她的脚在草坪中踩到了一个小物件。
谢昭捡起来,是一只镀金的钢笔。刚才这个地方是她和江慈站的位置,这支笔应该是他的。
现在居然还有人度假随身携带钢笔?
谢昭先收了起来。
江慈回到卧室里,走来走去,苦思冥想。
他想想谢昭反常的地方。
谢昭两次找借口进入他的卧室,他的卧室里到底有什么呢?
会不会有暗室呢?江慈在墙壁上东摸摸西掐掐,但并没有发现什么。
如果有密室的话用材料加固会给地板造成压力,形成一个1~5度的轻微下陷。
他伸手想拿自己的录音笔在地上滚一下试试看,看地板到底是不是有倾斜。
但江慈的手一摸,口袋是空的,录音笔不见了。
江慈有点慌,这支录音笔若是被别人捡到了可不太妙。
因为笔是每次戴在他身上录的音,里面主要是他和谢昭的声音,如果一听就能听得出来录音笔的声源是在他身上。
那么他偷偷录谢昭的声音就一下暴露了。
不过这支笔是伪装成了普通的钢笔,只要不把它完全拆开是不会被发现的。
江慈定了定心神,应该不会被捡到。
可能它刚才掉在花园里了,他等会下楼去找一找就好,更何况,就算一般人捡到了也不会怀疑什么,哪有人有兴趣去拆开一支钢笔?
他心想,退一万步说谁捡到就行,只要别是谢昭捡到就可以。
江慈重新取了一支笔扔到地板上,笔一路滚动停在了壁炉前,地板果然是微微往下倾斜的。
他走到了壁炉前摸索了一番,暗门缓缓地在他眼前打开了。
原来如此,江慈微笑。
他大概明白谢昭在做什么了。
西方的民俗中,壁炉是家中最神圣的地方,其中住着的神灵保护着整个家。比如在古罗马神话当中有着壁炉女神Vesta。
“根据西方民俗神话在壁炉上用白色粉笔画三个圈可以阻止魔鬼进入。”
江慈也在壁炉上撒了一把花盆里的细土。
如果恶魔谢昭靠近的话,就会留下痕迹。
江慈嘴角上扬,他打算这一次在卧室周围守株待兔,把她逮住。
谢昭坐在书桌前检查她从书房中拍下的资料。
她拍下了大部分,但是后来警报声响了还有几份没有拍全。
但她并不担心,只要明天她再下去一趟,只用五分钟她就能搞定。
五分钟,江慈进浴室不可能这么快出来,根据她这两天的计时,一般都会有半个小时时间。
明天她的时间很充分。
想到江慈,她把刚才捡的镀金钢笔拿在手里看了看。
这支笔曾被他放在口袋里贴近心口的位置。
她的指腹缓慢地摩擦着钢笔,有种微妙的奇异的感觉漫上她的心。
这个人的行为她真是有点弄不明白。
她依然小心防备他,可是他就像月色中悬崖下的海,你觉得危险,但是又忍不住去看一眼那美丽的波浪。
面前的玻璃窗印着她的倒影,她的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她自己都完全没有察觉的笑意。
*
江慈走出门寻找他的钢笔,迎面正碰上索菲亚。
于是他询问她有没有看到一只金色的笔掉在草地中了。
“谢昭捡走了。”索菲亚告诉他。
江慈心中一紧,大事不好。
他赶紧敲响了谢昭的房门。
“有什么事吗?”谢昭打开门,她已经换了睡袍准备睡觉了。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江慈说,“我有一只钢笔掉了,听说是你捡到了。”
“请进吧。”谢昭刚好有一些话想试探他。
“是这支笔吗?”她的手指紧握着钢笔举到他眼前。
“没错。”江慈伸手想拿,谢昭却一下把手收了回去。他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的手背。
“谢昭小姐,这支笔对我还挺重要的。”他当她在开玩笑,好声好气道。
江慈的声音低柔,像一只毛茸茸的猫咪爬过来蹭一蹭她。
“重要?这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给你的?”谢昭问。
江慈一时不明白。
“女生送给你的吗?”她挑眉。
他更不明白了。
谢昭的手指捏着钢笔,慢慢地旋动笔盖,即将打开它。
江慈赶紧伸手。
“我买的。”他说。
谢昭把钢笔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你先回答我一个的问题,我再还给你。”她眼里带笑。
“你问吧。”江慈无奈。
谢昭是不是在怀疑我的身份啊?他心想。
她是不是已经调查出来了,我并不是陈家的股东?
还是她已经发现了这是录音笔,她要诈我?
“你有女朋友吗?”谢昭问。
他们说他是单身,但她故意再问一遍。
“没有。”这种无害的问题江慈下意识回答。
等等,这是不是什么陷阱?
陈董的表侄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他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你之前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谢昭说。
江慈想想点了点头,因为他怀疑她和以撒。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呢?”谢昭问。
这应当是陷阱,不能回答。江慈心想。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你说只问一个问题。”江慈伸手想把他的录音笔拿回来。
“不说,我就不会还给你。”谢昭转过身去,江慈急了连忙跟上前。
再迟一点她打开录音笔就糟糕了。
江慈伸出手臂从她身后拦住她,就像从背后环抱住她一样,但并没有触碰到他,只是手臂悬空把她禁锢住。
“我不想冒犯你,但是我得把我的笔拿回来。”
“那你拿好了。”她说。录音笔在她睡袍的口袋中,她穿着睡袍,江慈出于礼貌不好碰到她的衣服。
半响,“得罪了。”江慈说,音节低低沉沉。
江慈伸手去够,他低下头脑袋差点靠到她的脖子,极其亲密的姿势。
他修长的手指伸入她睡袍的口袋,夏天的衣料很薄。尽管他很注意,但隔着这薄薄的衣料,他不经意间还是时不时触碰到了她。
口袋很深,他的手被迫向下滑。
深夜温度低,可谢昭莫名觉得有些热。
江慈的指腹温热,衣服不经意地摩擦,她的侧腰有一点触电的麻感。
他们的身后是复刻的威廉-布莱克的“巨兽与利维坦”画。上帝向下指着两只巨兽-贝西摩斯与利维塔,他们缠斗着。
贝西摩斯与利维塔是圣经中相对的怪物,利维塔为雌,贝西摩斯为雄。
利维塔是盘绕着的巨蛇怪物,她最早出现在旧约中。
传说地狱在利维塔的咽喉中出现,她能吞噬太阳,她在末日中从水面中现身,而上帝创造的贝西摩斯出现,他开始阻止她。
他们永远对抗,永远斗争,无休无止。
窗外绿影摇晃,屋内唯有她书桌上的一盏橙色的小台灯亮着。
谢昭眼前的树木摇晃得好像更快了,也许是她的心在摇晃。
他站在她背后,就像环抱着她一样,几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终于他拿到钢笔抽出手。
她猛地回过头,他仍然是低头俯身的姿势,鼻息从她的鼻尖滑到嘴唇,距离近得简直像要吻下来。
“今天打扰了。”他后退半步。
“冒犯到你,实在不好意思。”江慈的声音音色清晰,尾音上扬,在她心中一荡。
他眼中的她此时无限放大。
明天我就会抓住你的。江慈心想。
第17章 纽扣窃听器
*
清晨,江慈自然地醒过来。
松散的淡金色阳光充斥着房间,白纱窗帘微微吹起,暗色的树影游移在被阳光晒得发烫的被子上。
他昨晚睡得不错。
终于调查有了进展,江慈心情很好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一只乌鸦扑棱翅膀,站在罗马松上高唱,但天气炎热,它只唱了几句就哑了嗓子。
他洗漱完毕后,穿过走廊。
走廊很安静,江慈起得迟,其他客人们大都已经下楼吃早餐去了。
二楼楼梯的拐角处,陈董正站在窗边等待着他。
“你查的怎么样了?”陈董的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并不看他, “有发现谁有嫌疑把我们的内部消息透露给空头吗?”
“我在关注谢昭,也许会有很大的进展。”江慈也不看他看向窗外。
透过半掩的薄荷色百叶窗,有些客人正在吃早餐,有些客人在游泳池里游泳,还有些躺在草坪上闲聊。
葡萄架下谢昭和助理们坐在长桌边讨论工作。
“谢昭?”陈董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她不可能。”
江慈有些疑惑,“她和以撒有联系的音频还是你发给我的。”
“你今早没看新闻吗?”陈董问。
江慈暗感不妙。
他连忙打开手机,谢昭接受某纽约财经专栏的访问,公开发表了对以撒做空乐乾的看法。她将以撒对于乐乾的攻击比作拿破仑遇上滑铁卢战役,必会惨败。
“我个人认为做多乐乾现在反而是最有利的。”谢昭居然公开表态。她居然公开站队了多头,也就是她认为乐乾的股价会涨。
谢昭表示自己接下来也许会连线财经节目,详细地解释她为什么要做多乐乾的股票。
她的发言已经让乐乾的股价回涨。
江慈之前一直认为是谢昭暗中支持以撒做空乐乾,导致乐乾股价下跌。她这次注资就像他们之前玩过的花样,两人唱双簧,然后谢昭趁股价大跌,血洗管理层,把控制权夺过来。
但是如今的局面以撒已经做空乐乾,而谢昭做多。
如果多头占上风,股价上涨,以撒赔。
如果空头占上风,股价下跌,谢昭赔。
两方必有一方是血赔,血流成河。
这样讲他们是同谋做空就几乎不可能了。
如果是他们是同谋,谢昭这次是故意做多来摆脱嫌疑,那么她首先会赔钱,等于是给自己捅刀。
再者多头的风气蔓延开,股价万一不可控地上涨,她有什么办法能确保股价跌回去呢?
股价上涨,以撒血赔,他绝不能同意的。
她疯了?
“可是以撒给她打过电话。”江慈依然挣扎。
陈董沉默地点开一段手机中的音频,里面以撒用英语普通话和粤语切换着连骂了一分多钟才被掐掉,主要的中心思想是谢昭这两天抢了他收购韩企的生意。
“你应该去查一查别人。”陈董说,“谢昭不会有问题。”
“况且她也并不是我们的股东董事啊,她之前怎么会有我们公司的内幕消息呢?”
不可能。江慈想。
但是在眼前的铁证之下,那些密道,烟雾报警器,谢昭言语中撒的谎,以撒在监控中与她的肢体语言。
这些他之前认定的蛛丝马迹,现在看来简直像臆想一样,完全是虚无缥缈的。
他一点也没有办法证明他的猜想。
江慈现在完全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证据。他不能证明谢昭弄响了烟雾报警器,医生已证明了她的脚伤爬不了高处。
他也没办法证明谢昭爬了密道,她并没有被任何的监控摄像头拍到。
而谢昭的手机和卧室已经被全面窃听了,也没有听到她和以撒有其他的对话。
监听反而成为了谢昭的无罪证明。
唐吉诃德幻想的风车怪物,江慈又想到了检察官办公室其他人对他的不信任。
江慈站在窗边对谢昭看去,好像感应到他的目光一样,谢昭也抬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她的眼睛就像海上的迷雾一般。
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江慈有一瞬间迷惑。
*
花园里,咖啡的浓香充斥着鼻腔,树枝的光影在桌上挪动。
“表侄怎么不吃东西?”
梅夫人从杂志上移开眼睛,见江慈坐在餐桌上一口早点也不吃,他正直直地看着远方,只是在机械地喝着咖啡。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视线的尽头是谢昭,梅低头微笑。
“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梅开口了。
江慈回过神来,淡淡道:“只是一点划伤,没事。”
“表弟,你今天有什么安排?”索菲亚正在安排客人们今天的活动,她拿着一张指南旅游指南走过来。
大多数客人会坐车去附近的景点参观。
江慈接过来随意地翻了翻。
“伊鲁特里亚城墙?”他对这个文明很感兴趣,陈彬浩和其他几个美国客人正好走了过来,“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去看看,有些壁画之类的。”
“听起来不错。”他说。
可惜他现在可没工夫度假。
“谢昭去哪儿?”江慈问,他得时刻盯着谢昭。
“她脚扭伤了,好像也有些工作要处理,今天就留在这儿。”
“那我还是不去了。”他把旅游指南还给索菲亚,“我今天就在这看看书晒晒太阳就好。”
其他人已经对江慈这种围着谢昭转圈的行为习以为常,没说什么。
谢昭坐在阴凉处,她今天穿着一套象牙白的塔芙绸无袖衬衫加长裤,墨镜插在发间。
她的助理们正在联系一档纽约的早间财经栏目,栏目将现场报道各种上市公司在纽约证交所的开盘状况。
现在是意大利的上午10:30,纽约的凌晨4:30。
制片的工作人员正在和她的助理商定时间,希望谢昭节目开始后连线。
主持人希望她待会儿谈一谈为何公开宣传做多乐乾是有利的,并且请她对于以撒对她的言语攻击这件事发表看法。
制片人询问她的意见,称以撒也许也会连进来与她展开辩论。
陈董就站在她不远处,谢昭并不避着他,她光明正大地与助理们讨论。
他想看他们作为多头与空头厮杀,那就看个够好了。
这场戏的成本很高,并且风险很大。
她相信书房里保密协议里的证据足够按死陈家,只是等乐乾的股价再跌回去,她作为多头得大出血一回。
但等这场苦肉计演完陈董就会彻底信任她了,SEC等监管部门也不会怀疑她,这血非出不可。
*
江慈躺在草坪上看书,阳光有些刺眼。
他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边全是嘈杂的声音。
冰块落入柠檬苏打水中,与玻璃壁碰撞,发出叮当响。游泳池里的水花和阵阵嬉闹声不停地飞溅出来,二楼的露台有人拿着吉他在弹流行歌曲。
有的客人在远处打网球,有的正准备出门开车沿着海岸线去兜风。
江慈假装看书,实际上一直在关注着谢昭的动向。
终于谢昭处理完工作站起身了,梅和几位客人走过去,他们正站在一起说话,梅好像要带他们去参观一下别墅的果园。
他立马扔下书跟在其后。
暑气蒸腾,果园里有柠檬和葡萄杏子成熟的香气。
“这里的葡萄可以酿成葡萄酒。”梅给他们介绍。
谢昭被簇拥着走在前面,与江慈隔着好远的距离。
江慈被挤在人群后,紧紧地跟在队伍的尾端。
有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红色宽松衬衫的意大利男人,正站在谢昭身旁,一直与她说笑。
江慈把手伸进口袋里捏着纽扣窃听器,他这次不敢带着录音笔了,因为录音笔昨天才被谢昭捡到过。
他要想办法把纽扣窃听器放到谢昭身上一小会儿。
“今天天气真热呀。”一个棕色短发的年轻女孩在队伍末尾与江慈搭话。
江慈冲她微笑点头应付一下。
人怎么这么多,等会杂音会很多,他担忧着。
果农摘葡萄分给客人们吃,并邀请他们自己也摘一摘。
“你是从纽约过来的吗?”棕发女孩问他。
“对。”江慈一边点头微笑,一边盯着前方。
那红衬衫的高大意大利男人,正摘葡萄递给谢昭。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谢昭轻轻笑了笑。
然后那意大利男人又非常绅士地伸手扶着她,两人去瞧那旁边的杏子树。
江慈往前面挤。
谢昭好像对杏子挺感兴趣,意大利男人为了在女士面前表现自己往树上爬上爬下,要给她摘杏子。
杏子装满了一果篮。
江慈终于挤了过去,他在旁边等待着,等待着上前与谢昭说话。然后找个合适的契机,把纽扣窃听器放在她身上。
但等他们摘完了杏子,意大利男人也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和谢昭越聊越热烈。
准确的说是他单方面热烈地表述,谢昭礼貌地微笑听他说。
江慈凑近点。
他意大利语不好,只听懂sei da sogno什么梦中情人,
Che occhi splendidi 什么眼睛好漂亮。
意大利男人诚恳真挚地看着谢昭,谢昭也含笑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都要粘在一起分不开了,江慈眼睛微眯。
巴拉巴拉全是废话,他有点不耐烦了,怎么没完没了啊?
总算意大利男人捡起了果篮,伸手扶着谢昭,两人往这里走来了。
可是意大利男人那滔滔不绝的甜言蜜语,还是没有要说完的意思。
江慈彻底不耐烦了,他走上前去。
他微笑冲他们俩打招呼和他们并肩走。
谢昭冲他点点头。
意大利男人也向江慈潦草地点一下头,视线又粘回谢昭身上继续巴拉巴拉。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如果这意大利男人今天要和谢昭闲扯一天,那他完全没法和她单独说话,更不要想把纽纽扣窃听器放她身上了。
“我可以和你单独聊聊吗?”江慈顾不得礼节地插入他们的对话。
“一会儿吧。”谢昭说。
等到什么时候?
他没时间等,这意大利男人感觉讲到天黑都不会放开谢昭。
“单独走一段就好。”江慈依然盯着谢昭。
“一起走吧,我得让luca帮我搬一下果篮。”她脚扭了不好提重物。
谢昭有点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江慈不是没有风度的人,怎么突然这么没礼貌。
Luca?就认识几分钟叫得还挺亲切,江慈心想,谢昭可一直叫他陈先生的。
看来她对自己一直心存戒备,是不是我没有足够友好?江慈想着。
“我来帮你拎吧。”江慈走到Luca面前微笑道。
“不必。”Luca微笑拒绝。
果篮在两个高大的男人之间挤来挤去。
终于,江慈上前夺过luca的果篮,对他微笑:“你提了这么久了一定累了,休息一会吧。”
“你的手臂还受着伤呢!”谢昭的眼睛圆了圆。
江慈刚才一急没注意,直接拿左手夺过了果篮。
意大利男人也睁大了眼睛。
江慈手受伤流血还非要抢着帮谢昭拎东西?
就为了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就因为他和她多说了一会话,这绿眼睛男人流血也要来抢?
这竞争者太疯狂了,他有点被吓到。
“那你们先聊。”Luca干笑一声,又分出一个深情的眼神给谢昭,“一会再见。”
“受伤了还非要拎重东西?”谢昭看向江慈。
“不这样,你和这位luca聊得没完没了。”他漫不经心地掀开眼皮往她这扫一眼,“你和他就有这么多话要说?”
他的语气散漫,但在她听来怎么好似有几分委屈。
搞什么?谢昭心想,他不会在吃醋吧?
第18章 过敏
*
蝉一刻不停歇地在松树上鸣叫着。
她的鼻腔里弥漫着地中海植物被暑气蒸腾起的草腥味。
两人并肩行走,谢昭看向江慈。
江慈今天穿一件宽松的杏白色衬衫,墨镜随意地夹在领口,领口随便敞着,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石板路狭窄,他让给谢昭走,自己走在杂草丛中。
他的背脊挺拔,脚步不急也不快,地上的杂草摩擦过他清瘦的脚踝,发出了莎莎的声响。
她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的仪态像仙鹤。
江慈的衣服总是简单且随便,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领子没有整理好有些上翻,袖口也是胡乱地卷着。
但得益于他极佳的身材比例和挺拔的体态,乱穿衣也显得像时尚杂志刻意拍慵懒风的广告页。
他的头发疏于修剪,所以今天在额间绑了深蓝色的运动发带,以防黑色的微卷碎发挡住视线,反而衬出了他的眉目优越。
很有少年气,谢昭不自主地盯着他看。
他看起来很年轻,她初次见他时以为他顶多二十二三岁。
江慈的确很年轻,毕竟他扮演的是和谢昭同龄的虚假身份,他真实年龄比她小三岁。
所以他处事其实并不总是成熟周全。
现在江慈正思考着,如何把纽扣窃听器放在谢昭的身上。
Lk集团的CEO明天会来,他是谢昭注资的竞争者,陈董一直更倾向于他,而现在乐乾的股价在回涨,这个局面对谢昭注资并不有利。
江慈想,这样的话谢昭很可能要和以撒联系。
谢昭的手机与卧室已经被全面监听也没有发现一点异常,所以如果她与以撒联系,只能是她有其他手机并且他们不在卧室内通话。
江慈盘算着在公共场合把纽扣窃听器放在她身上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内容。
可是好像不好下手,放衣服上吗?谢昭今天穿着一件无袖的衬衫,肩部没有布料,他不方便触碰她,太不礼貌。
而且谢昭怎么一直在盯着他看?
他刚才有说错什么了吗?
难道是他打断了她和意大利男人的无聊对话她不高兴?
“那个luca,我以为你不会喜欢那个类型。”江慈看她一眼,淡淡道。
“哦?”她眼稍微扬,“你以为我喜欢哪个类型?”
“也许是混血。”他试探一下,以撒有中国血统。
谢昭听到他这么说,抬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的侧脸。
西方雕刻出的轮廓,加上东方工笔画出的精美五官。
她笑了下:“也许吧。”
江慈转过脸来,漂亮的眼睛凝视她。
谢昭看着他重复道:“你以为的不错。”
江慈在她说话时目光总是滑落到她的嘴唇上,极专注地盯着她的嘴唇。
他的眼神总给人一种他想要亲吻她的错觉。
但江慈其实是时刻注意她的微表情,以判断她有没有在撒谎。
江慈一直提出并努力去证明的论点是以撒与谢昭是同谋。
可是目前的局面是,如果他们是同谋。谢昭等于血赔也要让以撒赢或者以撒血赔也要让她赢。
说实话,如果他们不是恋人关系又是同谋的话,江慈实在是毫无办法给她找出一个正常的动机。
那么就指向一个结论,他的推测是错的,他努力寻找的论据也都是错的。
谢昭说喜欢混血,那不是有可能喜欢以撒吗?
这又给了他一丝希望。
江慈嘴角上扬的细微弧度被一旁的谢昭敏锐地捕捉到了。
前方一个小水塘挡住了去路,旁边涌出潺潺的溪水飞溅在石头上。
两人暂时停下脚步。
谢昭的脚崴了不好跨过去,江慈先跨过去把果篮放地上,再折回来打算扶她。
突然,他意识到现在就是把纽扣窃听器放在她身上的最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背你吧。”他转而说。
江慈蹲下身。
谢昭俯视他,他头发蓬松像一只大型的猫,她突然很想上去摸一下,弄乱他的头发。
谢昭靠近,她的手触碰到了他的背,隔着有些透明的衣料,她的掌心能明显感受到他背肌的线条在流动。
她的手一路向上,攀到他的肩膀处停住。
江慈宽大修长的手掌在阳光下晒得发烫,隔着她的绸缎衣料划过她的小腿,她小腿的肌肉线条一时紧绷。
他直起身,肩线宽阔几乎挡住她的视野。
江慈出于礼节手尽力不想触碰到她,可这样就让谢昭重心不稳,感觉随时要落到水中去。
她的手臂下意识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脖子。
谢昭的脑袋几乎埋在他的颈窝,头发散落在他肩膀上,不停地拂过他的耳畔。
她为了不掉下去像藤蔓一样紧紧攀着他,这时谢昭的手臂不小心压到了江慈左肩受伤的地方,他忍痛蹙眉喘息不由重了几分。
他加重又紊乱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放大。
谢昭的呼吸也没来由地也跟着加重了,她的鼻息洒在他的动脉处,他动脉跳动着。
阳光晒得人也不免有些懒散迟钝,所有动作好像都在变慢。
江慈刚才蹲下身背她的时候,偷偷把纽扣窃听器粘在了她的裤脚上。
他有些紧张,怕谢昭发现也怕纽扣窃听器掉下去。
江慈背着她,跨步走在水潭中凸起的石头上。
斑驳的树影在他们身上掠过,在池水中摇曳。
她能闻到江慈身上好闻的气息,谢昭的手指微微攥紧了他的衣领。
谢昭看向湖面,水塘中映出江慈的倒影。
她想起那耳喀索斯,希腊神话中爱上自己倒影的美少年,最终变成了水仙。
江慈并不注意自己的外表,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认真修饰自己的外形,他的穿着总是很随意。
他也并不回应女士们多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从不自作多情认为别人在看他。
他对自己的美貌有一种钝感。
比如说现在,江慈没有在看自己的倒影,他在看着谢昭,两人的视线在镜子般的水面中撞上,清风一过碎成了涟漪。
江慈在担心谢昭发现异常。
他跨过了水潭,小心地把谢昭放下来。
对于他们来讲时间好像很漫长,实际只有几步。
谢昭刚下来整理衣服,一时站立不稳,他伸手扶她一下。
她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谢昭的指尖触摸到了他手腕上的脉搏。
快速的,紊乱的,如同面前起着涟漪的水面。
在她的指腹不经意的摩擦下,谢昭感到他的心率这样的不规则。
如果她整理裤脚摸到纽扣窃听器怎么办?江慈担忧起来。
可谢昭目前并不知道窃听器的存在,江慈眼前的表现很难不让人想到其他指向。
*
梅在推销一种原始的纯手工榨取果汁的方法。
客人们把水果都聚集到一起,梅让大家都试一试自己榨一下果汁。
江慈坐在阴凉处,他撕开了杏子的皮直接吃。
之前与他搭话的棕发女孩指着机器问他:“你不试试吗?”
“不必了,谢谢,我实在太懒了。”他说。
隔了一会儿,那女孩儿端了一杯芒果汁给他。
“我刚做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谢谢,你太客气了。但是我不喜欢这个。”
他对芒果过敏。
“表侄。”等那女孩走后,梅站在一边说:“你父亲之前不是有一个很大的芒果园吗?听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芒果了。”
她指的是江慈扮演的虚假身份。
江慈很想找一个借口,比如说他长大了喜好发生了很大的变动。
但谢昭刚好走了过来,听到这话,把自己的芒果汁递到江慈面前。
如果这样说的话,谢昭有可能看穿他有问题,进而怀疑他的身份是假的。
“试试看怎么样,我第一次用这种机器。”谢昭催促他。
“你先喝吧,你刚才辛苦劳动了半天了。”江慈挣扎。
“不,你刚才帮我拎东西也累了。”她坚持:“你试试好不好喝?”
怎么会有芒果?这里种什么芒果啊?这不是温带气候吗?
江慈回忆了下自己有没有带过敏药?
然后绝望地接过杯子,在谢昭期待的目光下一饮而尽。
“好喝。”他违心地微笑。
然后江慈就发现梅和刚才那短发的女孩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梅低低地调侃江慈:“表侄居然只喝谢小姐做的东西,难道这人不一样,果汁的味道也不一样吗?”
谢昭并没察觉,她喝了几口自己做的芒果汁,不好喝,有点怪。
但见江慈努力地对她微笑着举起空杯。
他怎么已经感觉痒了?是不是心理作用?
过敏药在哪?
“哎呦表侄,你的脖子为什么红了?”过了一会,梅看到他突然吓了一跳。
“你不会是对芒果过敏吧?”
“没有,没有的事。”江慈硬撑着。
“你过敏还喝芒果汁做什么?”谢昭赶紧帮他看一看,“赶紧去拿点过敏药给他。”
“因为这是你做的。”江慈咬牙说。
这也不是说谎,因为其他人不可能怀疑他的身份,只有谢昭会怀疑。
所以她给的东西他非喝不可。
梅在旁边都笑到听不下去了。
有这么夸张吗?
过敏了还非要喝她榨的果汁?就为了不让她失望。
谢昭反而起了疑心。
事情明显违背常理,比如受伤还非要帮她拎东西,明明过敏还要喝她亲手做的果汁。
她觉得江慈有点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总觉得他在极力掩饰什么。
也许她只是杯弓蛇影,但毕竟现在是关键时期,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明天她的另一位竞争者就会到,而且乐乾的股价现在还在不可控的往回涨。她还有几页保密协议并没有拿到手。
这个时候倘若出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江慈上楼去拿过敏药了,谢昭暗暗地在不远处紧跟着他。
不一会儿她见江慈从房间里出来,正和索菲亚说上了话。
江慈觉得谢昭实在是难以突破,很难从她嘴中撬到几句真话,他打算旁敲侧击从索菲亚这里了解点情况。
谢昭轻轻地走过去躲在了长廊后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她就听到江慈正在问索菲亚:“你知不知道谢昭——”
果然在打探她!,谢昭心想。
她把耳朵凑过去更仔细地听。
然后听到江慈问:“你知不知道谢昭有没有喜欢的人?”
出乎意料的问题,她眉梢一扬。
紧接着她听到江慈问:“如果有一个混血的,个子高的,黑头发浅瞳的,高学历的,聪明的男人,谢昭会喜欢吗?”
江慈自认为笼统模糊含蓄的提问能让人抓不到错处,但他忘记了这些描述以撒的词也能用来描述他自己。
谢昭走了出来:“为什么你不直接问我呢?”
江慈一惊。
“如果我说我会的。”她说,“这个回答你高兴吗?”
如果江慈对她有好感的话,那么她找借口进入他的卧室,拿到保密协议就轻松太多了。
她得确保万无一失的拿到。
“我为什么要高兴?”江慈转身,“我就是随口问问。”
他本来应该高兴的,如果谢昭喜欢以撒与以撒是恋人的话,那么他的推断很可能就是正确的。
但是他现在觉得有些说不上来。
谢昭怎么品位这么差,江慈一向不喜欢以撒。
他以为谢昭的眼光会很高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理论不是毫无依据了。
江慈又有了动力今晚在卧室边守株待兔,看看能不能逮到她!
第19章 玫瑰
*
午后人容易犯懒,有的客人在花园阴凉处看书,有的在喝鸡尾酒聊天,有人回卧室已经睡下了。
谢昭今早在果园里走了一个上午,天气炎热,她出了一身的薄汗,感觉有些黏在衣服上很不舒服。
她把工作给助理交代几句,准备回房间淋浴。
谢昭进门,脱下无袖衬衫和长裤,把它们团到一块扔到了洗衣桶里,然后打开了莲蓬头。
江慈戴着耳麦监听着谢昭的动向,他先听到谢昭与助理讲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是一阵脚步声,开门声。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虚虚缩缩的声音。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应该是谢昭在脱衣服的声音,衣料摩擦身体然后滑落地面夹杂着一些杂乱的呼吸。
流水声传来,她是要洗澡。
江慈立马把耳麦摘掉了,非礼勿听。
等一等,她如果已经把衣服脱下来的话,那黏在上面的纽扣窃听器怎么办?
她等会整理衣服会发现吗?
还是会把它放进洗衣机里搅了?
他必须趁她在洗澡的空档赶紧把它拿回来。
江慈打开衣柜的门,走进柜中。
衣柜中联通他们两个房间的门本来是有两把锁的,可他们俩都没有锁上。
江慈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进去。
谢昭的套间很大,分为卧室区,书房区,小会客厅,吧台小厨房和浴室。
他环顾四周留意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如果谢昭一直在和以撒有联系的话,那么她一定有其他的通讯工具,她会把通讯工具藏在哪儿呢?
江慈的目光停到了书架上的《圣经》上。
那一天他就想看看这本书,谢昭一开始好像有些不愿意。
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他走了过去。
浴室的流水声还在响。
江慈从书架上拿下了《圣经》。
这本书还挺重的,他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肖申克的救赎》里,男主把越狱的锤子藏在圣经里,这本书中是否也被谢昭藏着什么玄机?
江慈的耳畔是哗啦啦的流水声,谢昭暂时应该不会出来。
如果他能拿到她的通讯工具,那就物证确凿。
他翻开了谢昭的《圣经》,从中间翻开。
《旧约》最后一卷,玛拉基书的章节。
审判之日已近,白纸黑字,这六个字最先映入眼帘。
他扫了一眼,上面写着:“万军之耶和华说,我必临近你们,施行审判。我必速速作见证、警戒行邪术的、犯淫的、起假誓的、亏负人之工价的、欺压寡妇孤儿的、屈枉寄居的、和不敬畏我的。”
江慈又往前往后,来来回回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书页。
没有问题,这是一本正常的书。
他又拿在手里掂了掂,好像重量和上次也一样,也没什么问题。
他再仔仔细细看了封面,一模一样的。
无可奈何,江慈将它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书架,仔细确定没有弄乱书的摆放位置。
洗衣桶就放在靠近浴室的位置,江慈小心地挪过去,打开洗衣桶,想把他的纽扣窃听器捞出来。
象牙白的绸缎面料,软塌塌地跌在里面,就像蛇蜕下的皮一样,从谢昭的身上蜕下来。
他的指尖触碰到面料,依然有些温度,她的体温。
江慈的手指停了停。
尽管是外衣,他也不想翻女士的衣服,非常不礼貌。
但是现在不把它拿出来后面只会更麻烦。
他只能硬着头皮把手往下伸,希望能把窃听器摸出来。
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薄如蝉翼的面料,他不能确定那是什么,江慈像被蛇咬到一般猛地缩回手。
浴室的水停了。
*
谢昭围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她擦着头发。
突然她停了下来,空气里怎么好像有一股熟悉的浅淡的香气?
就好像江慈身上的香气。
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谢昭往衣柜里走,她把耳朵贴在衣柜的木板上听隔壁。
她听见了隔壁江慈在卧室里走路的声音。
成天怀疑这个人神经都要错乱了,谢昭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有时候也不是怀疑,她会不自主地想到他。
谢昭是一个对自己很诚实的人,她直面自己的一切欲望。
她从一开始就对江慈很感兴趣。
他可能的威胁性,反而让这份兴趣加深了。
捕到无害的草食动物不算什么本事,捕到危险的会咬人的猫科动物才是挑战。
谢昭认为江慈可能是一位比较谨慎小心的股东,所以会对她有所试探,她能理解这种行为。
夏季的天气变化莫测,早上还是烈阳高照,现在突然下起了雨。
看来下午只能在屋内呆着了,她重新挑了一件宽松舒适的衣服。
这时隔壁的休息室传来了钢琴声,琴声悠扬与细密的雨声融为一体。
现在这个方位只有她和江慈两个人,应当是江慈在弹琴,谢昭换好衣服走了过去。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雨如银丝,丝柏树在雨中摇曳,不一会儿就成了一片朦胧的绿影。
屋内很暗,开了橙色的小灯。
谢昭半躺到沙发上,随手抽了一本书翻一翻。
上方的气窗没有完全关严,风声卷着雨声夹杂着清新的草木的腥味扑了进来。
江慈侧身对着她,正专注地弹着钢琴。钢琴旁点着香薰蜡烛,空气里有暗香浮动。
他的手臂被勾勒出了一道橘色的轮廓光,烛光摇曳,光在琴键和他的指尖流动。
有一只小猫躺在钢琴顶上,尾巴垂下来摇来摇去,好像希望有人来陪它玩。
过了一会儿,小猫见江慈不理他,就轻轻跳到了琴键上,小爪子在琴键上走来走去,踩乱了他的旋律。
江慈笑了笑,伸出手把它抱到怀中。
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它的下巴,一会儿又揉揉它的小脑袋。小猫舒服地眯着眼睛,不一会儿就软了下来,紧紧地贴着他。
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冷白的手指总有种玉的质感。
他的手指曾无意识地触碰过她的手背,腰 ,小腿,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指腹滚烫。
现在这双修长宽大的手,正温柔地抚摸着猫咪,揉一揉,捏一捏。
“宝宝。”他轻声哄猫咪,“舒服吗?”嗓音懒洋洋的,尾音微扬。
猫咪很开心,它毛茸茸的尾巴缠绕在他的手臂上,衬得小臂上的青筋脉络微微突起。
江慈在哄猫,谢昭在一边却无端地耳朵有些发烫。
她轻咳了两声,江慈这才看向她,冲她点了点头。
谢昭穿宽松的丁香色缎面长裙,配苏托尔长项链,赤着脚,躺在柔软沙发上读书。落地灯朦胧的橙色光飘到她的脸上,像萨金特笔下的古典人物画。
“你要试试吗?”江慈邀请她弹琴,
“我弹的不好。”谢昭说。
“不要紧,都是弹着玩罢了。”他抱走猫,空出位置给她。
谢昭弹刚才他弹的曲子,江慈站在一旁帮她翻着乐谱。
“刚才你这段是怎么弹的?是这样吗?”谢昭询问他。
“不。”他低下头非常耐心地扶着她的手指按下琴键。
雨势渐急,雨声渐渐削弱了她的听觉。
触觉就被无限放大,哪怕只是手指相碰的这一点点细微触觉。
她不禁想到刚才他的手指抚摸猫咪的样子。
谢昭抬眼看他,他垂着眼帘专注地看着琴键,琴键上她的手弹得对不对。
“很好,你学的很快。”他抬头对她微笑。
雨滴砸在玻璃上,又重又急一下又一下,像她的心跳。
*
梅在看窗外的雨。
雨下这么大,她种的玫瑰恐怕要落不少。
她移植了保加利亚白玫瑰,这种花难存活,也娇贵。
家乡的花,让她想起家乡的一切。
白玫瑰象征着纯洁的爱,她为了金钱背叛了她的爱情,嫁给了一个令人作呕的老男人。
梅并不后悔。
她出身贫穷,生存才是第一位。
她不要纯洁,她要钱,要金子,她要过好日子。
她现在有了钱,想种多少玫瑰就种多少玫瑰,不管它们是有多难存活多难移植。
但偶尔,她坐在这自己努力进入的黄金铸成的牢笼中,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的雨打落她种的花,无端地短暂地生出几分怅然。
比如现在。
一个撑着黑伞的高大男人径直走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梅回头,是她的保镖,贫穷的英俊的年轻男人,来自她的家乡。
他们背着陈董已经来往了一年多。这事情非常危险,陈董如果发觉一定会杀了他们,不是象征意义,是物理意义上。
她看向他,尽管打着伞,但他的衣服半边全都湿透了。
保镖小心翼翼地从伞下拿出了一捧牛皮纸包好的白色玫瑰,玫瑰被保护得很好,只沾了几滴雨,鲜艳欲滴。
他只顾给玫瑰打伞了。
“你疯了。”梅压低声音说,“这里全都是监控摄像头,你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离我这么近。”
保镖没有答她的话,低着头与她擦肩而过,将花放在长桌上就重新走入雨中。
她的视野中,雨丝淹没了他的背影。
接近黄昏,天逐渐放晴了,谢昭和索菲亚两人携手走下长梯,穿过一楼的客厅,看见梅一个人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窗边捧着一捧白玫瑰。
索菲亚好奇道:“ 好漂亮的花呀,陈董刚摘下送你的吗?”
梅回过神来,她微笑道:“不?这不是给我的。”
“那是谁送来的?”索菲亚问,“不会是那个贱女人吧。”她转向谢昭,“是不是那个贱女人送来挑衅的?”
她指的是陈彬浩这次的出轨对象。
“我要赶紧查清楚。”
“不不。”梅看见陈董在花园里正向这个方向走来了,她情急之下把玫瑰花塞到谢昭手中,“是送给谢小姐的花。”
“我吗?”谢昭疑惑:“ 谁送的?”
“是表侄让我送给你的。”梅说。
反正表侄喜欢谢小姐,谢小姐也喜欢表侄,她做一个顺水人情,就算表侄知道了,也只会感谢她。
谢昭有点奇怪。
突然送花是为什么?
“别直接问他。”梅赶紧道,“那年轻人脸皮薄。”
“和你今天的衣服正相配啊。”索菲亚倒是立刻就相信了梅编的话。
“给你点小惊喜嘛, 表弟对你总是这么注意细节。”
谢昭想了想,他钻戒都送过送花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捧着白玫瑰走到花园中,细细地观赏。
突然她发现玫瑰中好像还夹着一个小纸条。
上面歪歪扭扭地英文写着,七点海边见, 爱心,。
爱心?玫瑰?海边?什么意思??
这怎么像要表白啊?谢昭想。
江慈正在自己的卧室里走来走去,思考今晚怎么抓住谢昭,他走到衣柜旁研究了一下衣柜门上的锁。
他计划着这样行动,如果她今晚来,等谢昭一走进密道,他就出来把这个衣柜的门锁上,这样谢昭从密道爬出来之后就会被锁在江慈的卧室中。
然后他再进来。
瓮中捉鳖。
外面天放晴了,江慈想好后走出卧室,打算下去随便吃点东西。
走廊上索菲亚叫住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呀?”她说。
“出什么事了吗?”
“谢昭已经在海边等你呢。”
江慈茫然。
“赶紧去啊,你这个人做事情怎么糊里糊涂的?”
“她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你就没话要跟她说吗?”索菲亚说。
谢昭选在海边,那是没有监控摄像头,也没有录音的地方。
的确适合谈话。
江慈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私生子陈庆一如既往地在那监控摄像头坏了的花园角落打电话。
他恨自己的弟弟,也不相信他的父亲。
昨天陈彬浩又诬陷他,他父亲也跟着责怪是他弄响了烟雾报警器。
他已经厌烦了这种从小到大的诬陷和漠视。
陈庆一直暗中在跟其他人联络,英国一家家族财富基金表示他们会支持他,如果开始争夺控制权的话。
私生子总要给自己做打算。
突然他看见梅夫人的保镖鬼鬼祟祟地从他旁边走过去。
保镖其实是想通过这条路走到海边去与梅幽会。
但陈庆立刻认为,这是不是梅和陈董派来监视他的?
他大声呵斥:“ 你往哪里走?”
保镖无奈地停住了。
“我爸和梅夫人都在房间里需要你呢,你一个人在这瞎溜达什么?赶紧回去。”
说完他赶着保镖往回走。
江慈匆匆地走过与他擦肩而过,两人点了一下头。
第20章 鸡同鸭讲
*
通往海边天然泳池的是一条石墙小道,谢昭走在陡峭潮湿的路上,一侧是柠檬和橄榄园,空气混合来自大海的咸味和地中海灌木丛的草末土气味。
巨大的石灰岩石悬崖就在不远处,悬崖上是罗马建筑的废墟残骸。
天然拱门与大海相连,岩石阻挡了大部分海浪。
岩石拱门下就是天然泳池,水质晶莹剔透,清澈见底。
谢昭跑到海边。
此刻这里空无一人,安静得都能听见遥遥的意大利情歌,海鸟叫声。
“谢昭小姐。”她回过身,江慈已经到了。
夏日黄昏,紫粉色的天,玻璃一样干净,像他的眼。
光从岩石拱门滤过来,水在夕阳下波光粼粼,像有细碎的金箔在燃烧。
“这个地方很好,很安静。” 谢昭说,这是很适合约会的选址,他挺用心的。
江慈点头赞同,她选在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区域说话真是非常谨慎。
“听说你好像对我的感情状况很感兴趣?”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有吗?”江慈立刻否认,有些紧张。
“有点太明显了。”她笑了笑。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他问,“我们其实挺聊得来的吧。”
江慈认为他这几天对她表现得极其友好,谢昭应该能理解他打听她的感情生活并非出自恶意。
“我只是好奇。”他说,江慈想表现出他是出于一个友善的朋友的好奇。
“因为你很聪明,冷静,有魅力。“江慈低眼看入她的眼底,声音轻柔。
先夸一下对方降低一下警戒。
“我认为你不会对任何男人心动,任何人都不会有机会。”他说。
她跟以撒到底是不是恋人关系?
不是的话他们的同谋关系就失去了有利动机。
这个问题真是让人头痛。
谢昭看他,江慈睫毛低垂,被夕阳染成了金色,好像有几分落寞。
“那也不一定。”谢昭的手指缓慢地握住他的手腕鼓励道。
脚下是细沙,江慈以为她的脚崴了不好走,于是也反握住她的手腕,扶着她。
“有时候,人就是会为不该心动的人动心。”她看着他的眼睛说。
听到此话,江慈的眼睛亮了亮,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我非常理解,不是你的问题。”他说。
以撒的确是她不应该心动的人。
“你理解?”
“感同身受。”他凝视她的眼睛。
要友善,要表现自己的同理心,要表现自己可以认真倾听她的烦恼。
看来他的确对自己有好感。谢昭心想。
“不过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想私人情感影响公事。” 她说,
他们现在的身份复杂,她是注资人,他是股东,她要敌意收购他控股的公司。
谢昭需要他作为股东的支持,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没工夫跟他细谈感情。
尽管她现在对他很感兴趣,也的确很喜欢他。但是谢昭不能保证自己的这点兴趣能停留多久。
她从来不和男人谈什么恋爱,她是上位者,漂亮男人对于她如同笼中鸟池中鱼,与她从来都是不对等的关系。
驻足欣赏夸赞几句小鸟的美丽可以,爱是绝不可能的,怎么会有人爱上玩意呢?
但是江慈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模特小演员,是会对她收购有影响的大股东。
如果她过几天腻了,把江慈甩了被他恨上,那岂不是坏了她的正经事。
“所以有些感情现在并不是表露的好时机,你能明白吗?”她柔声道。
“我明白。”江慈乖巧道。
谢昭跟以撒的恋情的确是地下恋,是绝不能公开的,否则可能会被监管部门怀疑妨碍了她的事业,他心想。
“今天的对话你会保密吧。”谢昭说。他们的感情现在不是能见光的时候。
“当然。”江慈温顺地点头。
看来这秘密在她心中藏着也难受,所以对他这个聊得来又无害的人说了。
风微微拂动江慈柔软的发丝,他绿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像一只温驯的猫看着她。
谢昭心中一动,他的确很合自己的心意,可惜现在她有要事缠身,绝不能沉迷美色。
“小心脚下的碎石子。”江慈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腕。他才打探到了她的秘密,现在要表现得格外殷勤和友善。
等会晚上就要抓捕她了,不能打草惊蛇。
谢昭被江慈圈住手腕,他的指腹时不时地摩擦她的手背,有些痒。
这男人还挺会勾引人的,她心想。
江慈其实是无意识的动作,他正在思考,他可能需要一些人证。
今晚只有他一个人在卧室的话,谢昭这么狡猾,到时候他就算在密道口堵住她了,恐怕她也会玩出点新花样来逃脱。
最好能把所有人都喊到他卧室门口,一抓抓个现行。
天边的紫粉色渐渐沉了下去。
江慈与谢昭手牵手,缓慢地从海边走回来。
谢昭也并没有放松警惕到认为江慈才见了她几天就对她爱得死去活来。
他顶多是对她有点好感而已。
但是有点好感就足够了,谢昭需要这份好感来让她轻松无障碍地进入他的卧室拿到保密协议再退出来。
今晚已是最后期限,她必须全部拿到。
*
到了晚餐时间,江慈先上楼换衣服去了,谢昭走进餐厅。
她先见到陈董,与他点头打了一个招呼。
“你和表侄一起回来的?”他问。
“是的。”谢昭说。
“他照顾得还算周到吧?”陈董问。
江慈之前一直在怀疑谢昭,他怕谢昭看出江慈有问题。
谢昭对陈董依然是非常警惕的。
她突然想到江慈接近她,不会是陈董在用什么美男计吧?
“他是很体贴很绅士。”谢昭试探道,“不过,这好像是他的习惯,他是不是之前对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
陈董可不想暴露他在用测谎专家调查谢昭。
他立刻一口否认:“表侄从来不这样。”
“他其实一直暗地里很欣赏仰慕谢总,所以对你会多加注意。”
陈董说谎道。
“他这样说?”谢昭挑眉。
“绝对是这样。”陈彬浩在一旁听见了也插话。
“表弟暗恋你,他亲口跟我说的。”
陈彬浩是的确看见过江慈在晚上独自在卧室里偷看谢昭的照片和视频,但他当然不好明着说出来。
陈彬浩有自己的盘算。
谢昭注资对他是大大的有利。
他是巴不得谢昭喜欢上江慈,如果他们两好上的话,江慈作为能左右他父亲想法的大股东,他在选择新注资人时,一定会考虑支持谢昭。
“表弟他其实从很早之前就一直默默地暗恋你了。”他加油添醋道。
谢昭可不太信陈彬浩说的话,她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是真的!”梅也插话,她可急了。
他们俩要是没好上,然后开始追问白玫瑰到底是谁送的?她就有大麻烦了。
“按你们中国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呀。表侄对你的一番心意,我们其他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极有说服力。
“绝对是。”索菲亚也插进来凑热闹,她反正是恋爱脑看什么都有粉色泡泡。
“表弟每次为你多紧张啊,你想想看他为了保护你受的伤。”索菲亚说,“那个巨大的花窗碎下来多吓人啊。“
她转而向陈庆求证:“你好像那天站在花窗旁很久,那个裂缝是不是巨大?“
陈庆可不想别人提起他站在花窗旁的事,因为他这几天一直站在那个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区域偷偷与英国家族财富基金打电话。
“表弟的确很紧张谢总。”他赶紧转移话题。“我看到他每次找谢总都是跑着去的。”
陈庆没什么必要说谎,他向来很不喜欢自己,谢昭心想。
这时候江慈走了下来,他们立刻结束话题,开始坐下等待吃饭。
陈彬浩就坐在谢昭旁边。
“换一下位置好吗?”江慈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
“抱歉。”陈彬浩赶紧挪位置给他。
餐桌上的众人都眉来眼去。
其实江慈是一如既往要时刻盯着谢昭的。
“我帮你拿了一个薄外套,晚上凉你要不要披一下?”
江慈垂眸看着她,低低地柔声问。
这是他自己的,长长的黑色外套,浴袍式样。
这外套上粘了纽扣窃听器,很牢靠,他想要记录下谢昭从密道偷到什么东西的证据。
谢昭还没答话。
“我有些冷可以先给我吗?”旁边一位女孩问他。
“你冷的话自己去拿好吗?这是我特地给她准备的。”江慈很没风度地说。
涉嫌重大经济犯罪的人才有资格披,你凑什么热闹?
餐桌上的人都被他明显的双标搞沉默了。
谢昭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不用了,谢谢,我真的不冷。”
他温热的手指直接覆盖到了她的手腕上。
“手这么凉还说不冷。”江慈微微蹙眉,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披到了她的肩上。
你不冷我可怎么监听你啊?
他旁若无人地细细地凝视她的脸,看得其他人都不好意思了。
江慈其实是在观察谢昭的微表情,看她有没有怀疑什么异样。
谢昭垂着眼,她在回想江慈做的这些事。
他无时无刻地体贴照顾她,记住她的所有喜好,替她做伪证,送她钻戒,保护她受伤,受伤也要替她拎东西,因为其他男人说几句话就吃醋,过敏也要喝她做的果汁,绝对不和其他女孩多说话,只看着她一个人。
谢昭之前总认为江慈在怀疑试探她。
但是反过来想想看,如果他之前是一直暗恋自己的话,那么他对自己的这些过度关注就很好理解了嘛。
她现在是真的相信了,江慈的确是暗恋她。
那她今天晚上的行动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谢昭总是会准备plan b,如果这次她从密道中出来又撞到江慈,该怎么办呢?
谢昭想,很简单。
她就说她半夜来卧室找他,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要把他的外套还给他。
然后他就会发现她只穿了他的外套。
江慈是个正人君子,他会大为震惊,不好意思,然后会把她轰走。
他只会当这是一场失败的勾引。
而坐在她旁边的江慈现在正在想,他一定需要人证。
他要把自己的衣柜,正门的门全部锁上,把自己和从密道出来的谢昭锁在卧室当中。
江慈计划着,他将在谢昭从密道出来之前就告诉所有人他的门锁坏了出不去,让大家赶紧来帮他把门打开。
这样所有人就会在他卧室门口堵到他和谢昭。
如此一来,谢昭再狡猾也插翅难飞。
两人都觉得自己的计划不错,他们视线对上,都微微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