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越是朝着大招山去越是人多眼杂, 昌和一击不中必会派人再来查他的动静,到时候让人看到他跟厉荣那老头子搅合到一起的话,他后面有些戏就没法唱了。
姬无妄捏了一个诀给厉荣, 并传了个信让人带着他的人先走,随后他又让原本跟车的特伊他们将手底下的人化整为零散在人群里。
目标缩小, 他就不用给人当活靶子, 还能就这么让他安静两天。
姬无妄觉得这实在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但……
沈孤舟:“人都走了,这车谁赶?”
哦……
他好像忘了留一个人了。
面对沈孤舟的质疑, 魔头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刚刚脑子一时间宕机这件事,他思索了片刻将目光落在沈孤舟这个现成的人身上。
姬无妄灵机一动:“这不还有你吗?”
沈孤舟:“……那你呢?”
姬无妄扬眉:“我当然是坐车, 你哪里有见过让主子赶车的?”
沈孤舟:“”
姬无妄将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临上车之际他还不忘将手在沈孤舟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然而, 就在他抬脚刚踩到车辕上的时候, 后领子却是突然被沈孤舟给揪住。
沈孤舟蹙眉:“等等。”
姬无妄:“你又做什么?”
这动作要是换个人, 姬无妄怕不是上去给人就是一个巴掌, 但现在这人却是换成了沈孤舟。
沈孤舟要是之前身份没暴露就算了, 但是现在……
拜之前两次与人不怎么愉快的双修所赐,姬无妄现在见了这人心里总是莫名其妙有股子怂,尤其是在加上当年在雾陵姬府那会儿, 这人给他当师父那段时间的阴影,姬无妄就更怂了。
此时官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让沈孤舟闹了这么一出, 周遭路过的人都纷纷朝着两个人看了过来。
姬无妄听着四周的议论声, 红着耳廓转过身,站在车辕上叉着腰很是不满地又道:“喂,我看你现在是不是长本事了, 你知不知道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
沈孤舟:“你的。”
姬无妄:“”
稀奇。
真是太稀奇,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次看见沈孤舟这厮这么乖。
姬无妄垂眸看着眼前这张清贵疏冷的一张脸愣是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还是沈孤舟这厮被人夺了舍,取了魂,平白让人生出了一股子拳头打到棉花上,让人使不上劲的感觉。
姬无妄嗤了一声。
沈孤舟微微仰起头:“留在外面陪我。”
“不。”
姬无妄拒绝的飞快,他转过身扒着车门就要往里面钻,哪知下一刻腰上就多了一双手。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沈孤舟给捞了出来。
这人
是不是不想混了。
姬无妄此时半个身子都贴着人站着,当那熟悉的清冷气息落在耳畔,姬无妄气笑了:“沈孤舟,我就没见过像你这种耍无赖的。”
沈孤舟:“现在见到了?”
姬无妄转过身伸手指了指自己胳膊上刚刚被人包的伤口,控诉出声:“外面这魔气缭绕的,你忍心见我一个受伤的人跟着你在外面吹风吗?”
沈孤舟看着人把话说完,不等姬无妄在做出反应,直接伸手将人抱到一边的车辕上坐着。姬无妄扒着车框就要起身,沈孤舟却是走上前一步将他的双手撑在对方身侧微微倾身上前:“所以只有你坐在我跟前,乖乖的,我才能时刻关注到你的情况。”
姬无妄:“……”
强词夺理。
他看这人就是一头倔驴。
姬无妄懒得再搭理他,他抱着手臂别开脸,眼前却是突然多了一双手,他撩起眼皮淡淡的撇了一眼却是在看见沈孤舟手里的东西的时候瞪大了双眼:“翻糖栗子糕!”
沈孤舟:“奖励。”
姬无妄:“你哄小孩儿呢?还什么奖励”
沈孤舟却是垂眸轻笑了一声:“那你就当是我拿这个换你一次坐在外面陪我的机会。”
姬无妄:“幼稚。”
姬无妄:“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聊?”
沈孤舟弯了弯唇:“不无聊怎么讨得你欢心?”
姬无妄:“强词夺理。”
沈孤舟曲指碰了碰对方被风吹得有些冷的脸颊,顺势问出声:“既然讨了你欢心,那现在是不是可以留下来陪我了?”
魔头承认自己有被愉悦到。
姬无妄扬了扬眉:“行吧,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唠会嗑。”
沈孤舟轻笑了一声,满意的直起身绕到另外一侧坐了。
姬无妄握着手中的栗子糕屈膝靠在身后的车壁上看着这人扬起马鞭,将马车赶着继续朝大招山而去。
口中的翻糖栗子糕的味道特别甜,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像是蜜饯似的,甜到了嗓子眼里去。
姬无妄吃了几块之后,手中还剩下一块,就在他刚要将这最后这块也拿起来吃了,他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指从上面拿开,偏头朝着沈孤舟看了一眼。
许多年前,当他那晚从司天狱内走出来,他心里想的是两个人此生永不再见。
可他后来去司天狱做了魔,他发现,他还是会时不时的见到眼前这个人。
有时候会在苍狼域某个重大的事件之上,有时候他又会在哪个大能的秘境之中,可不管在哪,那时候这人在他眼中总是一身白衣,清冷若雪,像是是山巅终年不化的雪,檐角垂挂的冰。
高高在上,不染纤尘。
两个人像如今这般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姬无妄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看见微风将对方垂落在身侧的发吹起,他抬起手将手中仅剩下的一份栗子糕朝着人递了出去:“要尝尝吗?”
姬无妄见人没什么反应,他自嘲的嗤了一声。
“不想吃就算了。”
他刚要将手抽回去,却是被沈孤舟一把握住了手腕,姬无妄有些诧异的转过头,却是看见沈孤舟蹙紧眉头,问出声:“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姬无妄:“没听到就算了。”
沈孤舟眉头却是蹙的更紧:“可我想听。”
姬无妄稍稍一愣,他在这一刻好似听出对方吐出的音色中透着一股子急。他盯着人看了半晌,将手中握着的翻糖栗子糕举起,一字一句的再次开口:“我说,我记得这东西在很早之前,还是我带你第一次下山你告诉我的。那时候,我不知道吃什么,你就告诉我这是你阿娘最喜欢吃的东西,很甜。”
姬无妄:“它的确甜,很甜很甜,你要尝尝吗?”
姬无妄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沈孤舟盯着对方的唇仔细辨别了一番才将视线落在了对方手上:“你还记得。”
姬无妄:“我也以为我会忘。”
姬无妄:“可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记到了现在。”
沈孤舟其实并不喜欢吃甜,但他却还是将手里的栗子糕吃了个干净:“的确甜。”
四周的风吹动着马车檐角的风铃,姬无妄将视线抽回将双臂枕在脑后,弯了弯唇。
大招山位于沧州与云州的交界之地,其山陡峭挺拔,终年雾气缭绕。传闻当年司天狱初代掌事息归就是在这座山之上堕仙成魔,因此在大招山的半山腰之上有一方平台,据说是当年息归练功所在。
四方神兽坐立在四角,八根白玉雕成的擎天柱恢弘而又气派。
此次的招魂仪式,昌和就将地点定在了此处。
此时平台之上祭坛已经布置好,四周的旌旗翻飞,一身红衣之人就站在整个祭坛的正中央,俯身看着其下燎绕的云雾。
“王,我们派去的人没回来。”
“没回来”昌和抬起手指卷起一片软云,放在指尖碾磨了两下,笑了一声,“那人竟然有手段对付那从荒沼之中出来的东西,倒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可是要再次派人”
昌和赤着脚转过身:“我们的人是在哪找到的人?”
下属微微垂眸:“在沧州边境。”
“边境?”昌和勾唇微微一笑,“从西夷再到沧州,这人一步步走来,到底在打什么盘算?”
“我们查到了一些事情。”下属赶忙将手里的卷宗给人呈了上去。
昌和抬手将卷宗在眼前展开,他抬眸扫了一眼,捏着手中的烟杆子就赤着脚缓步走下了祭坛:“白九,这个名字可真让人有点熟悉。”
昌和:“一个炉鼎,出身于汐云府,后来来了一趟苍狼域,又被汐云府的人带了回去送给了司天狱。那这么说,这个人现在理应还是在司天域,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昌和:“有点意思。”
冒着被人察觉的风险,也要将人送出来。
这个白九,到底有什么魅力?
“王,那如果是这么说的话,司天狱的掌事岂不是坏了规矩”
昌和听着自己手下人的声音,将悬浮在空中的卷宗拿到手里,微微侧目看了过去:“你觉得那人在乎吗?十年前,他既然能违反司天狱的禁令当着所有仙门的面将姬无妄的尸体带回去,他就不会在十年后在乎一个炉鼎是不是会坏了规矩。”
昌和笑了一声:“那人登高台,掌生死,他根本就没把所有人放在眼里。那人,才真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惜
十年前,那人心心念念的人就是他的,现在,人死了,那也得是他的。
他休想得到半点。
第92章 气急败坏 沈孤舟,你莫不是在吃醋?……
“看来这就是大招山主山了。”
周遭人流熙熙攘攘, 姬无妄掀开车帘看了一圈却发现像他们这样驾着马车悠哉悠哉而来的并没有几个,这车停在山门前招摇的就像是哪来的暴发户。他从车上跳下来,便见四周的人群纷纷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其中不乏有几个隐藏身份的仙门人和一些魔修。
姬无妄在这群人的眼中看见了打量与探究,似乎是在猜测苍狼域内什么时候多了他这样一号人。
魔头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背后议论他, 他面色不悦地抱着手臂迎上了这群人的目光。这些人反倒是自己被他的眼神所怖, 吓得先移开了眼。
真是无趣。
还没逗弄沈孤舟来的有意思。
姬无妄冷哼了一声。
“不用管他们。”
“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见葡萄酸,见不得别人好罢了。”
姬无妄本来是打算回去看看沈孤舟那厮怎么还没跟上来, 身侧突如其来的声音倒是让他顿住脚步。他朝着人看过去,便瞧见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正朝着他走来。
看这人的气息应该是一个魔修, 但魔气不重, 应该是修为并不高。
姬无妄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又一时间又没有想起来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他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余光之中他就看见一辆更为豪华的马车停在他们的马车旁边, 马车前用木偶制成的傀儡侍女衣香鬓影, 提灯而行, 雅致的很。
傀儡术?
姬无妄将目光停在马车上刻着的朱雀徽记上, 眯起了一双眼睛:“你是云州木家的人?”
“好眼力,你竟然认得我家这画的如此蹩脚的鸟。”蓝衣公子笑着将脚步停到姬无妄眼前,冲着人颔首一礼, “在下木然,是云州木家二公子,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云州木家, 朱雀印徽。
德马卡手里的那些木偶傀儡的出处。
这木家姬无妄之前接触的不深, 他只听说这家虽然是云州的富户,但为人低调的很,从不搅合云州的那些党派之争。当初他若不是在西夷的幻境当中见到那些木偶傀儡身上的徽记, 他倒是一时间还想不起来云州有还有这家人。
这木家
德马卡手里的那些木偶傀儡若当真的跟木家有关的话,这家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人此番既然撞到了枪口上,倒是省的他回云州在找这家人麻烦。
姬无妄压下了心中的少许不悦,冷冷的回道:“云宴。”
木然抬了抬手:“真是好名字,那不知道阿宴打哪来?”
姬无妄:“西夷。”
木然:“西夷是个好地方啊,我家在那边还有生意呢。可惜,我之前一直跟我父亲说想去边境那边看看,我父亲倒是一直没同意,现在云兄提起反倒是又勾起了我的兴趣。我回去就跟我父亲说,我要去那儿看看”
这人莫不是个话痨?
饶是姬无妄如此好说的一个人,听着这人在耳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之后,到最后都有些心不在焉。他淡淡的同人嗯了一声,就开始无比的想念沈孤舟那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不过
这人怎么转眼不见了,到底去哪了?
姬无妄回头找了人一圈,就在他面色十分不悦地打算去找人的时候,他便看见那着了一身白衣之人从不远处的人群当中走了回来。
“祭坛的位置应该在峰顶的映魔台,我刚刚去看了一眼”沈孤舟将脚步停在姬无妄跟前,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发现姬无妄身侧还站着一个蓝衣公子,他面色当即就是一冷:“他是谁?”
姬无妄挑眉:“刚交的朋友。”
沈孤舟:“我才离开多久你就交了一个朋友?”
姬无妄:“怎么不行啊?”
木然平日窝在家里钻研傀儡术没怎么出过门,这次满打满算还是他第一次出来。此番他看着面前两个人有些剑拔弩张的样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他走上前两步想劝又感觉自己插不上话。
这一来一往就让他急得出了满头大汗。
“那个阿宴你们要不”
“阿宴也是你能叫的?”沈孤舟本是听不见但好巧不巧这两个字就刚好落在他的眼里,心里没来由的起了一层火,让他蹙紧了眉宇,面上的气息更冷。
在姬无妄的记忆当中,沈孤舟这人从来都是冷心冷清,他猜不透这人的表情,就也窥不见他的心。可这回与人再次相见,他却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愤怒,愉悦等一系列的表情。
他觉得有趣。
尤其是现在,他虽然知道沈孤舟这人在生气,但没来由的他心里并不恼,反倒是有些愉悦。
姬无妄盯着沈孤舟的脸瞧了半晌,背着手凑到这人的眼前:“你莫不是吃醋了?”
沈孤舟将视线抽回,拧紧了眉头:“你说什么?”
姬无妄:“没事。”
姬无妄:“夸你好看。”
沈孤舟那本是冷着的一张脸因姬无妄的话而蹙眉:“为了哄我?”
姬无妄轻笑了一声:“真心的。”
沈孤舟:“你嘴里什么时候有实话?”
姬无妄见沈孤舟的面色有些缓和,他踮起脚尖凑到对方耳边低语了两句。沈孤舟的脸色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朝着木然撇了一眼,将目光垂落:“木家?为何而来?”
姬无妄:“暂时还看不出来。”
姬无妄:“当初木偶傀儡之事线索到翁然就断了,明玉去查阵法一事至今未有消息,此人的出现我看倒是一个契机,你觉得呢?”
沈孤舟淡淡的嗯了一声:“刚刚我去前面看了一眼,前面的入口都有王宫的守卫把守,普通的人上不去,能进去的只有那些拿了令牌的,我们的另想办法。”
“你觉得这人像冤大头吗?”姬无妄凑到沈孤舟耳边低语,见这人半晌没说话,只是垂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姬无妄与人拉开距离,有些不解的问出声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孤舟:“你当初在汐云府门前,也是这么想的吗?”
汐云府?
沈孤舟的话让姬无妄的脑子卡了一下壳,等到他反应过来就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莫不是还在跟他计较当初找齐修远这件事。
这事还没翻篇呢?
姬无妄轻挑了眉宇,他凑到沈孤舟的眼前,看着这人那双清冷的眉眼,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孤舟:“所以并非是你特意选中的齐修远,而是恰好?”
沈孤舟:“你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你进去汐云府的人?”
“当时你以为是我故意选的人?等等”姬无妄托着下巴摩梭了两下,“你在司天狱的时候好像就特别在意这个齐修远,你跟他有过节?”
沈孤舟蹙眉:“你当真不知道?”
姬无妄:“我知道什么?”
沈孤舟:“齐修远喜欢你。”
姬无妄:“”
所以,齐修远想要那个白九是因为白九跟他有七八分相似?
这都是什么事……
姬无妄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宇。
“那个二位是道侣吧。”木然赶忙冲着眼前的两个人拱手一礼,“我先前不知实在是有些失礼了,我在这里给两位赔个不是。我初来乍到,又是一个人实在是有些无聊,刚刚是看这位小兄弟十分投缘这才过来与人说说话。希望两位”
姬无妄见沈孤舟的眉宇一点点蹙起,他凑到人耳边又道:“这人是个话痨。”
沈孤舟:“换一个。”
姬无妄:“别啊好不容易找到个主动送上门的冤大头,你还想不想上去?”
字太多,看着就烦。
沈孤舟伸手捏了捏眉宇:“你去。”
姬无妄轻笑了一声,迈步走了过去,他哥俩好似的揽过木然的话,低声道:“你别介意,他这人就是小气的很,但人还是好相与的。”
木然擦了擦汗:“那就好那就好,如果是因为我让你们两个人出了问题那就实在是罪过。”
姬无妄扬眉:“你也是要去上面的?”
“是啊。”木然从怀里将一枚令牌掏出,“前段时间王宫里送了这个给我父亲,我父亲没空本来想让我兄长待他来的,但是我兄长不在家,父亲就只能让我来了。”
令牌。
沈孤舟刚刚说的应该就是这个。
姬无妄神色微动,将手按上去,单臂揽过对方,在对方后背拍了拍两把:“兄弟同道中人啊。”
木然:“你们也要去上面?”
姬无妄将手从令牌上抬起与人拉开了距离,等到他再翻掌向上的时候,掌心就多了一块与人一模一样的令牌:“是啊,我也是接到了消息。”
木然一喜:“那敢情好,我们刚好可以同路。”
姬无妄点了点头:“那木兄稍等片刻,我去叫他,咱们一起。”
木然:“好。”
姬无妄走了回去,背对着人将手中的令牌摊放在沈孤舟眼前:“你猜的没错他的确有。”
沈孤舟低头看了一眼,大袖一挥,便又复刻了一块。他抬手将另外一块拿到手里,来回翻看了一眼:“你的身份现在不宜暴露,我们跟着他,让他给你打掩护。”
姬无妄:“正有此意。”
沈孤舟:“嗯。”
“走吧,别让他起疑。”姬无妄将令牌握在手中,刚要转身,垂落在身侧的手臂却是突然被沈孤舟握住,他回过头,却是瞧见沈孤舟突然将手指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微凉的触感让姬无妄微微偏过头。
沈孤舟走上前一步:“别动。”
姬无妄:“你做什么?”
沈孤舟:“你的易容术看着好像是要失效了,我帮你再调一下。”
第93章 坑蒙拐骗 这还是你教我的
“奇怪, 这东西怎么现在失效?”
姬无妄心里犯了一阵嘀咕,那独属于沈孤舟清冷若雪的气息就猛地靠了过来,他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 呼吸就是一窒。
这一刻,姬无妄感觉自己像是突然置身于一场大雪中, 头顶被人撑了一把伞, 为他遮挡了周遭的风雪与窥探。四周的声色很静,仿佛这天地之下在此刻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而他所站之地温暖如春,鼻息内到处都充斥着沈孤舟身上那沁人心脾的冷香。
这气息熟悉而又陌生, 像是从记忆深处而来。
姬无妄没来由的晃了个神, 腰就被一双手给扶住。他抬起头,沈孤舟就在此刻突然出了声。
“这术法本不会失效, 但”沈孤舟的话说到一半, 突然停住了。
姬无妄蹙眉:“但是什么?”
但……
这所谓的易容术其实是由沈孤舟术法支撑, 随着他身上的灵力削减, 易容术也就会逐渐淡去。之前在林中, 姬无妄灵力增长的那一刻,沈孤舟身上的灵力骤然削减才会使得这术法出了问题。
沈孤舟又怎么会让姬无妄真正猜到什么?
沈孤舟沉默了片刻,出声道:“没什么, 只是之前在沧州的时候恢复过一次,所以这术法最近就变得不太稳固。”
姬无妄摸了摸脸:“那我现在是已经有迹象了吗?”
沈孤舟:“嗯。”
沈孤舟:“与你原先的那张脸有三分相似。”
三分。
好像也还好。
这年头只要不是平白无故的突然诈尸,他觉得都还算不错……
姬无妄心里吃了个定心丸, 指尖在手臂上轻轻敲了两下, 撩起眼皮:“不过话说回来了,我当初可是跟你们做了交易的。”
沈孤舟:“嗯。”
姬无妄有点不满的道:“你们司天狱的人当初可是跟我信誓旦旦说这东西至少能撑三个月呢?现在这才两个月左右就出了问题。你们这东西难不成只管卖,不管售后的?”
沈孤舟:“分人。”
姬无妄冷哼了一声:“那要是你今个儿不在这儿, 这玩意儿失效了怎么办?”
沈孤舟:“你可以找我。”
找他?
姬无妄突然想到之前沈孤舟这厮三番两次提醒他找到东西就回司天狱这件事。
姬无妄盯着这人垂落而下的眉眼,突然凑到这人脸前,笑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见我,然后随便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沈孤舟:“”
姬无妄见人抿紧了唇垂眸未语,啧了一声:“没想到堂堂司天狱的掌事就是个胆小鬼,你是不是看我好骗,所以就干出如此坑蒙拐骗的事情。”
沈孤舟:“那你说说我坑你什么了?”
姬无妄扬眉:“整个大荒这易容术也只有你会,那岂不是你现在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孤舟提醒出声:“你我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你出了事,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姬无妄:“你真想找那什么赤华?”
沈孤舟:“嗯。”
姬无妄:“”
沈孤舟淡淡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显得十分的严肃与正经。
姬无妄听着,竟然觉得这人说的还挺对,他竟然半点也没找出这话中的破绽和错漏,但不知道怎么得,他的直觉让他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他仔细思索了一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怪。
罢了。
反正现如今于他的确没什么坏处,就暂且先这样吧。
姬无妄将思绪抽了出来就感受到沈孤舟那微凉的指尖从他的下颌一点点的拂过,带着少许的痒意和一些异样的感觉。
姬无妄微微蹙了眉峰,整个人有些不怎么自在的别开脸。
沈孤舟却是曲指抵住了对方的下颌微微抬起:“别动,一会儿要捏歪了。”
姬无妄:“你敢给我捏歪了你就死定了!”
沈孤舟:“这么不信我?”
“我怕你公报私仇。”姬无妄冷哼了一声,将视线移开,随后他便撇见沈孤舟那露在宽大衣袖之外因瘦削而青筋微凸的腕骨。
太瘦了。
这人之前是这样的吗?
姬无妄回想了一番,却因为时间相隔太久竟是有点忘记了。
姬无妄的愣神,全部都落在了沈孤舟的眼里。
他没有说话,而是抬起那白皙修长的指尖从姬无妄的眉骨之上抚过,将对方的面容之上的瑕疵一点点修复。
两个人此时离得很近,近到沈孤舟能看见姬无妄微颤的长睫,那双拢在大招山下昏暗的光色当中的双瞳之中被映的多了几分清亮,若那散在林中的流萤,夺目生辉。
这一刻,沈孤舟感受着指腹之下温热的触感,才真切的感受到眼前之人是真正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而不是……
十年之中那放在眼前冰冷,毫无生气的尸体。
姬无妄感受到沈孤舟的指尖在此刻停驻,他拧紧了眉头问出声:“时间差不多了,你到底好了没?”
“好了。”沈孤舟敛去了眸中的异样,将手重新拢回袖中。
那一惯冷然清肃的模样,愣是让人看不出一点的端倪。
姬无妄不疑有他,他握着手中的令牌摩挲了两下,歪头看向那个等在不远处的木然。
“走,我们跟人上去。”
正如姬无妄先前预料的那般,有了令牌,还有木然带路,无论是看守的人还是其余人的注意力都会被木然吸引了去。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大招山的地界,只不过,这事情是省去了不少,但有为了不暴露身份而做的伪装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大招山的山势陡峭,白玉阶梯从山下一直延申到山顶。
此次前来观摩招魂仪式的百姓被拦在了山下而真正能走上这白玉阶梯之上的人都是苍狼域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魔修的修为一般不差,所以这些让人望而生畏的台阶几乎都是摆设。
可姬无妄忘了,这云州木家的修为是一等一的差。
两个人为了不暴露实力,就只能谎称自己的修为也不行,跟着人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魔头什么时候干过这个?
要不是沈孤舟拉着,他早就翻脸不干了。
爬山无聊。
这个时候,姬无妄突然觉得木然话痨也不是不行,至少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缺乐子。
三个人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头顶浩浩荡荡的又飘过了一群人。
姬无妄停下脚步想要看看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让他在下面吃尾气,他抬起头却突然觉得最前面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好像有点熟悉。
“这不是”
姬无妄刚想开口,木然就冲上前,抬手指着不远处只剩下残影的那群人嚷嚷出声:“那那那那骑在马上的就是苍狼域内的二王,厉荣。我听我父亲说此人十分骁勇善战,当年跟着先王的时候,四处征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只不过后来我听说两个人好像在政务上意见不合,闹了许多年,我以为这一次他不会来了呢?”
“啊,好气派……”木然当即垮了一张脸,“我真的好羡慕这样的大魔修,云兄,你说我们到底还要修多少年才能有这样的修为?”
姬无妄:“不是我们,是你。”
姬无妄将人撇了一眼,淡淡的开口:“你的话,再练个百年也不可能,放弃吧”
木然:“”
姬无妄迈开步子继续朝着上面爬。
沈孤舟摇了摇头开口道:“现如今这群后背修习不易,你该给人留个念想。”
姬无妄:“梦挺好就是有点不切实际。”
姬无妄:“这云州木家善机关傀儡一术,让人早看清现实,省的回头误入歧途,这不是还是你教我的吗?”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想到了百年前在雾陵姬府教学那阵儿。
那时候姬无妄的阵法修的是所有世家子弟当中最差的,以至于气的那群老头一个二个都想将他给逐出去,好在后来沈孤舟自告奋勇的将他接了手,他才免去了整天被丢出去罚站的悲惨命运。
这句话,是沈孤舟给他上课的第一天说的。
那日,天气格外的晴朗。
姬无妄时至今日依旧能记起那探入院中金黄色的三角梅在光晕中泛着金黄琉璃一般的色泽,而那站在日光当中着了一身白衣之人就站在树下,宽大的衣袍垂落若霜雪,微微侧过来的面容清冷若玉。
姬无妄那时候压根不想让沈孤舟教他,以至于说是求学实际心里尚抱着几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心态。
第一天,他就没走正门而是坐在朱红色的院墙之上,垂眸将人望着:“欸,不是叫我来学阵法吗?来这里做什么?”
沈孤舟:“你可知为何这三角梅在雾陵四季常青而院中的腊梅却只有在冬日寒霜之时才会盛放?”
姬无妄:“时候未到呗。”
“花如此,人亦是如此。”沈孤舟微微抬眸,“每个人其实就如这花一般,皆有专擅一道,你如这阵法一道虽不精,但却在其他术法之上远胜于旁人。昨日长老之言,你别往心里去。”
姬无妄撇了嘴:“我才没往心里去。”
沈孤舟:“可你并不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日光晃得人眼晕,还是因为这人吐出的声色带着一丝的温柔暖意,姬无妄垂眸将人瞧着人,方才开了口:“绕了这么一大圈,哑巴,你今天是特意来安慰我的吗?”
沈孤舟:“你觉得呢?”
姬无妄别开眼:“那群世家子弟只有你说的出这样的话。”
金黄色的花瓣散在日光里,沈孤舟走上前一步,朝着人伸出手:“下来。”
“不下去,我才不要跟着你学那么见了鬼的阵法,你明天就跟那几个老头说你后悔了,不想教了”
姬无妄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哪知他刚转过身,就感觉自己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推了一下,紧接着他整个人就朝着院墙下栽了过去。
繁花散落,白衣轻拂。
他于朱墙之上坠落被沈孤舟一把接到了怀里。
第94章 语出惊人 你觉得谣言他会空穴来风吗?……
大招山上, 精致奢华的车舆被七八个魔奴抬着从三个人眼前飞快的驶过。
车架之上垂挂的银质鲛绡随风轻扬而起,带着四角银铃荡起了一道令人炫目的耀眼光色。
“小心。”
这从山下而来的车舆驶的又急又燥的,车上也不知道坐着哪个贵人。
姬无妄将思绪从遥远的过去拉回来的同时就感受脸前刮过一道烈风, 他面色不悦的扬起衣袖刚想将这车掀翻了去,沈孤舟却是先一步揽过他的腰, 将他带离了车架会波及的之地。
这变故来的快去的也快, 当两个人足尖落地的那一刹那,姬无妄微微侧目看向了沈孤舟那张拢在暗光当中的侧颜。
这段时间, 他总是会想起过去。
有时候是之前与人相处的三两个片段,有时候又是这人当年说过的那些话。
这些本就已经该忘记的事情在他脑海之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姬无妄甚至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有些怀念过去与人相处的那些时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明明他们不该是这样……
他甚至都想好了等他拿回属于他的一切他如何跟人翻脸不认账。
可是现在, 当沈孤舟的身份毫无保留地摊开在眼前……
眼前的一切让他恍然的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在记忆当中的某一刻,在繁花落尽的春日里, 他跌入到了对方的怀抱之中。两厢呼吸交错纠缠, 他紧紧贴着人站着, 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之内强有力的心跳声, 能感受这人并没有如往日那般离他很远, 而是在他身边触手可及之地。
这样的沈孤舟,姬无妄从未见过。
甚至曾几何时他都想象不出这人将他放在心尖,维护他, 在意他的时候到底会是个什么样。
现如今他见到了。
眼前的一切就如那梦中泡影一般变得越发的不真实。
他觉得沈孤舟可能在可怜他。
姬无妄眸色垂落,心里没来由的多了几分的不自在。
好在,这个状态并没有让他持续太久。
姬无妄余光当中撇见木然掸了掸身上沾染上的灰尘, 一脸不满的走上前开口道:“我勒个乖乖, 刚刚那车舆里坐着的不是那南域摩罗部的少主吗?昌和竟然把先王留给那位的金舆都赏给了他?有钱有权就了不起啊,这走路好歹看着点人,怎么会如此横冲直撞?”
沈孤舟蹙眉:“金舆?”
木然:“哦, 你们还不知道是吧,先王这金舆其实大有来头。”
姬无妄心头就是一跳。
等等。
不会是那件事吧……
姬无妄出声就要阻止,哪知这木然说话都不带考虑的竟是先他一步将这事给他抖了出来。
“当年先王即位没多久,就命能工巧匠造了这金舆。”
“当时各家的子弟皆是仰慕我们王的英姿,纷纷猜测王的这番举动是不是要立王后。这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二个挤破了头都想往宫里进。可我们王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也不怕事后被人算账,就跟这群人说这金舆是给司天狱的那位留的,谁要是有胆子就尽管来跟他抢。”
得,之前没找他算帐那是因为消息他捂的够快,至于现在……
姬无妄生无可恋的捂住了脸。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时隔百年,这回旋镖竟然还能扎到他身上。
姬无妄现在都不敢去看沈孤舟的那张脸,他现在都能想象得到对方的脸色到底有多精彩。
反倒是神经有些大条的木然并没有察觉到身边两个人之间气氛产生的微妙变化,而是滔滔不绝的继续道:“那可是司天狱欸,这群人哪敢啊。后来,没人敢抢,但司天狱那位也从没来过,所以这东西一放就放了百年。我可真是没想到这金舆今儿个竟然被拿了出来还赏了出去,也不怕被那位知道了跟人算账。”
沈孤舟:“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木然:“啊?”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需要尽快赶上去。”沈孤舟伸手揪住了想从身边溜走的姬无妄,冲着木然十分温和的笑道:“我们修为不济你先去前面探探路,我们随后就来。”
木然应得十分爽快,一点也没看见姬无妄给他使得眼色。
姬无妄:“不是,你真信这人瞎胡扯的东西?”
沈孤舟:“你觉得谣言他会空穴来风吗?”
姬无妄:“”
沈孤舟见人不语,垂眸浅笑了一声:“当真是送我的东西?”
“你想多了,它”姬无妄话说到一半,沈孤舟的气息就逼了过来,他被人盯得有些不自然,胡乱改口道:“是是是,就是给你的。”
沈孤舟满意的直起身弯了弯唇:“那我之前去苍狼域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坐?”
姬无妄:“行啊,等这次回去我就让你坐个够。”
姬无妄:“到时候让司天狱知道了他们掌事私自下山,你别回头又怪到我头上。”
沈孤舟:“所以你在担心我?”
他担心他?
怎么可能。
“自作多情,我只是怕你出事了牵累我。行了,人都快走远了,走了走了。”沈孤舟窥命之法本就足以窥探人心,姬无妄被身前的目光盯得着实很是不自在,他趁着木然没走多远伸手将人从眼前推开,快步追上前去。
木然转过头:“你们又吵架了?”
姬无妄:“哪能。”
姬无妄:“欸对了,你竟然认识乌鸿?”
“乌鸿?”木然被这个少许陌生的名字搞得一愣,他反应了半晌方才想起来这乌鸿就是他口中的那位少主。
木然嗯了一声同人解释道:“苍狼域的人没有不认识这位少主的吧,他们摩罗部可是全域最有钱的主,而且一看你们就不是从云州来的,要不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人一年三百天都住在王宫里。你也别说,就他这毅力,也难怪会从云州传出来一些传闻。”
姬无妄:“传闻?”
木然走上前神秘兮兮的道:“是关于先王的。”
怎么又是跟他有关?
姬无妄眯起了一双眼睛。
木然:“这次,你怎么不问我内容了?”
……他怕他再语出惊人。
毕竟之前,他有些事情的确做的有些荒唐。
姬无妄撇了一眼从身后走来的沈孤舟:“咳咳,我不是很想知道。”
木然:“不行,你问又不让我说,我难受的慌。”
姬无妄:“那你说。”
木然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见这会儿这白玉阶上无人,方才大着胆子道:“你们不知道,先王喜欢昌和,这乌鸿其实是先王的情敌。”
姬无妄:“”
沈孤舟:“”
姬无妄觉得这人以后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一瞬,木然并没有察觉到身旁两个人之间气氛陡然而来的僵持。
木然:“这十年前,先王刚去世没多久,三王昌和就迫不及待即了位。”
木然:“当时这金麟台内便传出这位少主跟三王有一腿,新王要另立王后的消息。当时这消息传的跟真的似的,就在我以为两个人好事将近的时候,这件事突然又没了音讯。但是后来我听说,这几年乌鸿都住在王宫里,云州的人都说这人是鸠占鹊巢,好不要脸。”
依照上一次在沧州春意楼内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乌鸿的确喜欢昌和。
要不然,对方不可能对他的神像如此在意。
昌和这个人虽然藏得够深,面上不显山露水的,但依照姬无妄对他的了解,这疯子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态度是截然相反的。在他的眼里,喜欢的东西就应该抢到手那才是他的,不喜欢的就该弃如敝履。
就像是蒙图,就像是他。
这几年,昌和既然允许乌鸿在金麟台里面留宿这么久,想必心里面多多少少还是对人十分纵容的,但至于喜欢还是不喜欢,为什么这么久了两个人还没明目张胆的搅合到一起。
姬无妄觉得这件事大抵有两种可能。
第一,乌鸿被骗了。
第二,昌和另有打算。
依照姬无妄对于这两个人的了解,他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昌和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利益为先的,而乌鸿身为摩罗部的世子,无论是钱财还是地位,都是昌和眼下所缺的。他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快速推翻掉他之前所建立的秩序,建立新的帝国,他就必须手腕凌厉的将之前的一切都打碎重组。
显然,乌鸿是最有利的选择。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年天烛峰一事,虽然昌和并没有出手但想必是借刀杀人。
姬无妄就是不知道乌鸿要是知道了昌和的那点小心思,知道自己不过是对方手里被利用的棋子,心里会做什么感想。是会跟人虚与委蛇,还是会跟人撕破脸。
这种狗咬狗的戏码姬无妄平日里最爱看,毕竟只要昌和这边越乱,整个事情就对他越有利。
他们想让他做那翁蚌,他却偏要做那渔翁。
姬无妄思索了片刻,给厉荣递了个消息,让人此番在招魂仪式上见机行事。
三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着,就走到了山顶。山顶此时已经到了不少的人,而姬无妄打眼一扫,还发现这映魔台四周的看台之上混杂了不少仙门的人。
这些人,想必应该也是用了他们的方法混进来的,打算等到招魂仪式开始了之后见机行事。
姬无妄看着现如今这么一锅乱炖,其乐融融的几波人。他现如今非常好奇,等到他真正复活的那一刻,这群人是否还笑得出来。
第95章 魔气共享 他就这么好看?
“站在那边的那几个人是谁啊?怎么面孔如此生?”
“我在山下见到了云州木家的马车, 你别说那个穿藏蓝色衣服的,我观其衣品上佳,难不成来的是木家那位最近风头正盛的大公子木修?至于另外两个, 你们谁看出名堂来了?”
“那个穿白衣服的我瞅着不像是咱们苍狼域的人,难不成仙门的人混进来了?”
“仙门的人?今天整个苍狼域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这儿了, 就仙门那群三瓜俩枣的敢这么明目张胆?”
“不好说, 那个站在对方身边额纹朱砂记的我看像是个炉鼎?”
“炉鼎?一个炉鼎怎么会跑来这里?”
“这倒是不稀奇,这年头为了提升修为哪个家里面没养过几个炉鼎, 你家没养过吗?还是你家没养过?”
“就是,这种极品炉鼎可遇不可求, 哪个家里都得把人当祖宗供着。”
“我看今个儿能来这里, 怕不是这美人也想看先王的风姿,跟主家一块来的吧。”
“你别说, 这美人长得真够味儿…”
“我看说不定就是木家手里豢养的呢, 就是不知道这人能不能共享。”
三个人站在原地没多久, 姬无妄就听见四周的议论声渐起。
他抱着手臂听了一会儿就冷笑了一声。
共享?
当年整个苍狼域想娶他的人都没资格, 这群人到底是哪来的胆子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他看上去就这么好欺负, 还是一个二个嫌自己命太长,死的不够快?
姬无妄心里的念头刚想完,就感受到几道赤/裸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身上。
呦。
这年头, 还真有这种不怕死的。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姬无妄十分的不舒服,他拧紧了眉头顺着对方的视线就看了过去,随后他就见看台上那两个提议出声的人突然兴致勃勃的站起身, 冲着他们三个就走了过来。
“想必这位就是木家的”
“大公子?”
刚刚四周的议论木然也听到了, 此时他转过身,脸上挂着些许不悦:“不好意思,你们认错人了, 你们要找的那是我哥,我是木家的二公子,不是你们要找的大公子。”
这段时间,木家风头正热,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到底是谁站在这里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就是态度对待的问题。
至于木家这个二公子
听说一直没出过门,身上魔气低微,想必也是个好拿捏的。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抬起手臂就将木然给拦下。
“哎呦,您看我们这双眼睛,是我们眼拙,竟然认错了人。”
“那这位木家二公子,别走啊,我们聊聊?”
木然在山下的时候就很讨厌这群人在背后蛐蛐,要不然他也不会出面提醒。
这个时候迎着这两个人的目光,他的脸色并没有多么好看,他将手臂抱起,冲着眼前的两个人十分不满地问出声来:“不好意思,我们没时间。”
“一点小事而已。”
“不会让您太过为难。”
身前挡了两个人,木然蹙紧了眉头停下脚步:“说吧,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两个人很满意此时事态的发展,他们将目光在三个人身上逡巡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停落在了姬无妄身上:“我们呢,其实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问,你们家养的这个炉鼎,可以公用吗?或者你开个价,我们给钱。”
“是啊,如此极品的炉鼎想必您留着也是留着不如把人共享出来,这样"
“你们在胡说什么?他压根就”
木然一句话还没说完,面前那两个人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就突然被一道魔气给掀出去老远。
两个人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撞到了不远处的围栏上,脸破了相,头破血流的模样狼狈的很,而空气中,魔气未散,姬无妄嗅着这熟悉的魔气感受到那环绕在周身熟悉的冷香,微微垂眸看向自己垂落在身侧的手。
此时,他的手被沈孤舟紧紧的握着,魔气正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给沈孤舟。
大招山之上天色微明,沈孤舟那张愈发紧绷的脸就拢在微光里,清冷若雪显得过于十分不尽人意。眼前这一幕让他不禁想到了两个人初遇重逢之时,这人举着一把伞,裹挟着风雪而来。
那时候,这人立在身前时的表情,与今日别无二致。
沈孤舟在生气。
如果当时在司天狱的时候可以说这人是因为那两个狱卒擅作主张,可现在沈孤舟的生气却是因为他。
明明他还没发火
这人竟然破天荒的先发了这么大脾气。
若不是借他的魔气有限,这两个人怕不是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
沈孤舟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说,他当真
姬无妄将人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并没有怪罪这人的自作主张,反倒是心情十分愉悦的弯了弯唇。
木然倒是惊了。
他向后退了一步,瞪大了一双眼,抬手指着不远处那突然变得有些混乱的人群,吐出的话都突然变得有些结巴:“这这这这……刚不是还说修为不济吗?”
这怎么看也最起码是个中阶魔修了吧……
木然有点怀疑人生。
自己的魔气,姬无妄倒是清楚的很。
在他没死之前,他体内的魔气几乎是已经达到了巅峰,如果加上他右眼里的魔,跟沈孤舟差不多能打个平手。现如今他这具身体不知道什么原因改修了仙门的灵力,虽然暂时无法大量使用他那被封在额纹里的魔气,但稍微调动一点也够这群人喝一壶的。
更何况,这的确不是沈孤舟真正的实力。
不过,有一点倒是十分奇怪。
按理来说,依照每个人修炼的法门不同,自身灵力或者魔气的运转并不会对外人开放,可他体内的魔气竟然可以供沈孤舟随取随用,还一点阻碍都没有……
难不成是因为之前他们两个人双修,水乳交融……
姬无妄摇了摇头。
不可能。
他也没听说过双修能够魔气共享的。
姬无妄沉思了半晌觉得问题可能还是出在那个白九和他复生这档子事情上,可依照现如今掌握的信息来看,除了白九这个人有些奇怪之外,并没有别的异常。
难不成沈孤舟还瞒了他别的什么东西?
姬无妄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凑到沈孤舟跟前跟人咬耳朵:“欸,这么久了,还不松手?”
沈孤舟转过头:“你说什么?”
这人装傻充愣倒是有一套。
姬无妄没好气的抬起两个人交握的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我说,你不经过我允许就擅自借我的东西,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沈孤舟沉思了片刻,在姬无妄期待良久的目光当中,他突然凑上前,在姬无妄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
这吻很轻,如羽毛拂过心尖,荡起的心湖微痒,又好似寂静的山林当中突然而起的钟声,悠长绵远让人整个心都跟着一颤。
姬无妄生气:“谁叫你这么表示的?”
沈孤舟:“那要不你再想个?”
亲都亲了!
这个时候马后炮,这人可真是好不要脸!
姬无妄别开眼,冷哼了一声。
映魔台上突然起了争执,这无论是同人一块来的还是别的魔修都纷纷凑上前来看热闹。那两个魔修伤的不算轻却也不算重,沈孤舟把分寸把握的刚刚好,倒是让人想发火都是掂量一下自己到底够不够格。
招魂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场。
对面那群人实在是气不过抱团打算冲过来,那撸起袖子的模样,摆明了是想要跟他们打架。
木然:“一会儿我数三二一,我们就跑。”
姬无妄:“”
人离得越来越近,木然倒计时数完,整个人就要开溜,被姬无妄拎着领子给拽了回来:“跑什么?在我这儿被人欺负了就断没有龟缩的道理。”
姬无妄抬手一挥,赤云剑就如苍穹之上划过的流星,从眼前飞出直愣愣的杵到了那群人眼前。
一群人紧急刹了车。
“这这这是赤云剑?”
“赤云剑?这东西不是前段时间说是被汐云府的一个炉鼎给拔了吗?”
“等等,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人吧。”
就在四周的人群议论纷纷之际,山顶一侧的雪色的帷幔突然被侍女挑起,随后有宫人面色恭顺的躬身而出,行至姬无妄他们一行人跟前,行了个礼。
“木公子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王说了,想邀几位去那边坐。”
木然:“王?”
木然:“昌……王他想让我们坐哪?”
宫人垂眸,神色十分恭顺的回答出声:“王说,二公子最近劳心劳力他心疼得很,此番岂能怠慢?所以,如果木公子不嫌弃,请随我去到上座。”
木然第一次出门哪里感受过这样的待遇,他眼前一辆,抬手指了指身后的俩个人:“我能带两个人吗”
宫人:“自然。”
宫人:“几位里面请。”
昌和这人不是一项是压着时间来,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姬无妄一边跟着人朝着里面走,一边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被帷幔遮挡之地。这位置离得越近那处的景象就显得越发清晰,他瞧得那处烛光昏黄的亮着,隐隐能瞧见里面有侍女走动,而那着了一身红衣之人侧躺在软榻上,窥而不见其容。
姬无妄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遮挡住了他想要窥探更深的视线。
“他就这么好看?”
第96章 天地良心 尊上放心,有你在我绝不多看……
“你这张脸跟他比那肯定是差远了。”姬无妄不假思索的话就这么顺嘴撂了出来, 紧接着他就瞧见沈孤舟那张本就清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他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之后,赶忙开始找补,“但是你这是假的嘛。尊上天生丽质, 你原本的那张脸比他好看百倍。”
依照沈孤舟对于姬无妄的了解,这人什么时候喊他的称呼变为了敬语, 就是这人打算开始胡言乱语, 敷衍了了事的时候。比如之前在司天狱,又比如在这里, 姬无妄心里怕不是八百个不服。
沈孤舟边向前走,边朝着人逼近了一步:“哦?那如果我长得不好看, 你转头就喜欢昌和去了?”
姬无妄:“”
这到底是什么绝世大坑!
沈孤舟这厮, 实在是可恶!
姬无妄握拳清了清嗓子,凑到人耳边低声道:“怎么会咳咳, 我的意思是说, 不管尊上你长成什么样, 我的心都是向着你的。我发誓, 有你这个珠玉在前, 我绝不对多看别人一眼!”
沈孤舟:“真话?”
姬无妄举起手指发誓:“天地良心。”
沈孤舟知道这人就是在诓他,但到底还是将头转了回去,淡淡的嗯了一声。
姬无妄劫后余生一般的拍了拍胸脯,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真麻烦。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沈孤舟这人如此不好忽悠的?
欸,等等,不对啊。
他看谁, 喜欢谁, 为什么要征求这人同意?他好像压根就没答应要跟这人处的吧。
欺人太甚!
他竟然又被人忽悠了!
魔头皱紧了眉头刚想再去跟这人理论上什么,他就发现两个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绕过映魔台停在了一侧被雪色帐帘笼罩的露台前。只见为首的宫人褪了鞋步上台阶, 双手垂放在身前,神色恭顺的进了帐中。
“怎么办,怎么办。”
“早知道我哥的面子这么大,我说什么这次也不来,现在好了这一会儿要见,我……”
木然平日里不怎么出门,这冷不丁让他去见这苍狼域的王倒是让他有些紧张的搓起了手。
因为木修?
恐怕未必。
在姬无妄看来,依照昌和的手段,在派人前去杀他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查清楚了他的底细,而刚刚他故意祭出赤云剑又刚好给了昌和一个见他的由头。他很清楚,昌和此番相见就是为了试探,但,沧州之事被他捂住了,想必昌和此时虽然知道了一部分真相但应该还不清楚他其实就姬无妄。
不过,这点就够了。
至于这个木修……
姬无妄垂眸沉思了片刻:“你哥你哥这些年是在给金麟台做事吗?”
木然:“其实也不是在做事,只不过是金麟台的新王向我们木家订做了一批木偶傀儡。”
姬无妄与沈孤舟对视了一眼:“木偶傀儡?有说用来做什么吗?”
木然挠了挠头:“没说,但是我做的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们都会让我在这些木偶傀儡心脏的位置挖出一个中空的部分。我们做傀儡的都知道,心脏这个地方实在是紧要,若是一个把握不住,这些东西恐会出问题。我因为这件事问过我哥,但我哥让我不要管,但我猜应该是为了装什么东西,但是具体是装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
姬无妄:“等等,那些木偶傀儡都是你做的?”
木然见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恶意,走上前低声道:“其实不瞒你们说,我哥对于魔修一道虽然有所造诣但是对本家的傀儡术并不精通,所以我们家大部分的东西其实都是我在做。因为我不喜欢对外应付那些人,所以我父亲都是让我哥在负责,久而久之他们也就只知木家大公子并不知晓木家其实还有个二公子。不过这件事情你们别说出去,要不然那群人恐怕就要找我来了,我实在是不想应付这些。”
姬无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
木然:“多谢多谢。”
姬无妄将视线移开,凑到沈孤舟的耳边低语:“看来,我们之前在德马卡那撞见的那些木家的傀儡都是这个木然做的,但我看这个木然应该不清楚昌和他们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至于那个木修我觉得应该是知道点什么,这次他没来,我觉得等回头回到云州我们可以会会,你觉得呢?”
沈孤舟:“先莫要打草惊蛇。”
姬无妄:“嗯。”
这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明玉和小叶子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姬无妄这边心里想着,一道传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云公子是我,明玉-
我们回来了,现在就在大招山上,刚刚看见这边有人在争执,刚好发现是你们。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这进去汇报的宫人还没出来,刚好给了他时间,姬无妄朝着沈孤舟的方向挪了两步借着人身体的遮挡,捏了个决将传音送了出去-
事情你们查的如何了?
消息送出去没多久姬无妄就接到了传信-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走访,我和小叶子发现这的确是一个贯通了整个大荒的大阵。大阵以婺城为界,各分东南西北四方位,而每个方位之下都放着一尊姿态不一的神像,我猜这应该就是为了压阵而做的-
不过实在是抱歉,我学艺不精,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我在来之前回师门翻了一遍古籍,但很遗憾的是我也并未找到此阵法的记载,师尊他们也皆是不知。我只能按照我毕生所学大致推算出了整个大阵的阵眼所在。巧的是,我发现这个大阵的阵眼就是这座大招山上的映魔台-
我听说除了司天狱的掌事就是现如今汐云府的主君于此道精通,可我去了汐云府发现人不在,不知云公子你们可有办法能够联系到这位大人?
汐云府的主君?
那不是他哥吗?他之前倒的确将那半张阵法图给人传了过去,就是这大半个月过去了,倒是也没收到消息。
人不在?难不成是跟云娘度蜜月去了?
不过
除了他哥,他身边不是还站着一个于阵法一道更为精通之人吗?
姬无妄垂眸沉思了片刻,给人又传了个信-
我有办法-
那太好了,我现在就把完整的阵法图传给你们-
不过这件事可能得尽快,我师尊他们在推断出阵眼在这里之后,就召集了仙门的人混了进来。他们怕出变故就打算借机阻止此次仪式。抱歉,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过此一行我发现两界受影响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如果此阵法真的有问题,可能需要尽快想办法阻止。
难怪会在这里看到如此多的仙门人,原来是因为此。
姬无妄扫了一眼明玉传给他的阵法,刚要去扯沈孤舟的袖子,另外一道传信就这么传到了他手里。
灵力不高,但这气息熟悉好像是他哥的。
一个二个今天这是怎么了?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姬无妄伸手接了,就发现沈孤舟回头正看着他。
沈孤舟:“谁的消息?”
姬无妄抬眸:“我哥的。”
姬无妄怕被旁人看见,伸手扯着沈孤舟的衣服袖子让人给他挡严实点,他则是贴着沈孤舟的后背站着捏碎了手中握着的消息,随后他就听见姬云逸训斥的声音在脑子里突然响起-
沈孤舟当年就是这么教的你?这阵法图是这么画的吗?-
罢了,等我这次见到了沈孤舟,我再跟人一块算账。
等等。
他哥现在这是在哪?
姬无妄捏了个诀给人送了出去-
哥?你怎么跑去找沈孤舟去了?-
这件事你别管-
有些事情我需要当面找人问清楚。
姬无妄沉默了片刻,仰头朝着身前立着的男人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
那个你见到人了吗?-
司天狱不见客-
管事的说人闭关去了,要等下个月才出来,我在北境再等等-
至于你说的那个阵法我刚刚想起来,我之前好像在父亲的书房见过。如果我没记错的情况下,应该是父亲当年从婺城回来没多久的事情。父亲当时只说是跟司天狱初代掌事息归有关,我回忆了一番那阵法的细节想来应该同吸纳汇聚一类的阵法相似-
你若有完整的阵法图,一并发我。
吸纳汇聚一类的阵法?
姬无妄在自己的脑子里搜刮了一圈也没想到是什么,不过当年父亲怎么也在研究这个?
眼下招魂仪式在即,时间紧,姬无妄并没有深想,他将明玉刚刚发来的阵法图给姬云逸送出去一份,就伸手扯了扯沈孤舟的袖子。
沈孤舟:“聊完了?”
姬无妄:“我哥找你去了。”
沈孤舟并不意外,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已经让管事将人拦在外面了。”
姬无妄嗤了一声:“你也不怕露馅。”
沈孤舟沉思了片刻再次出声:“等我把这边要紧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回去。”
要紧的事情就是陪他吗?
姬无妄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他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是隔着一层雾,让人窥不清楚。
“几位,王有请。”
“请随我来。”
宫人的声音打断了姬无妄的思绪,他敛去了眸中的异样,将阵法图给人传了过去长话短说道:“明玉他们回来了,给我传了这个,你看看。”
沈孤舟:“阵法图?”
姬无妄:“不错。”
现在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恐怕都在他们这边,稍有不慎恐会出问题,两个人简短的交流了一番便跟着宫人进了帐。
比起外面的喧哗,帐内烟气缭绕,声色很静。
那着了一身红衣之人正捏着一根烟杆子,慵懒的侧躺在高台上,而在他身边,那位坐着金銮而来的南域摩罗部的少主正跪坐在榻前跟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姬无妄抬头看过去的同时,昌和正好将手中握着的烟杆子移开。
室内烟雾缭绕,隔着四周这模糊的光色,姬无妄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感受到一双阴郁的眸子正盯着他,像是那躲在草丛间正盯着猎物的蛇,腥涩粘稠让人浑身上下有股子被缠上的不爽。
姬无妄将视线移开的同时,身前便挡了一人。
隔绝了上方的窥视也隔绝了他看过去的视线。
姬无妄仰头望着眼前之人宽厚的脊背,让他一时间有些愣神。
曾经,在雾陵姬府的时候,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人一直都是他。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变了。
当年那个穿着一身丧服站在雨中的少年不在,那个被人欺负了只会默默忍下的人早已经成长成了眼前这个风华无双的人。
他倒是忘了。
现如今的沈孤舟,不是他的哑巴,而是令整个大荒都畏惧的司天狱掌事。
他……
好像已经不再需要他保护了,却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的全部。
第97章 纷乱心绪 沈孤舟,想着他
“二公子最近不是忙坏了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大招山了?”
慵懒若烟一般的嗓音从上首传了下来, 黏黏糊糊的调子散在帐内的烟气里。
昌河捏着手中的烟杆子翻了个身,一身华美猩红色的衣袍如瀑般垂落,艳丽生情的一张脸拢在光色里笑意未退, 让人恍惚的觉得这人看上去十分的平易近人。
然而,依照姬无妄对昌和的了解, 这人越是笑得灿烂就越是危险。
这如花一般盛放的样子, 一如初见。
可那天,满城屠戮。
那着了一身红衣的少年赤着脚站在血水中, 与他遥遥相望。
往日之景像是凝在那一刻,旧日的人逐渐的与眼前侧卧在睡榻上的人重合。他竟是不知这狼崽子当日同他许诺之事, 全是敷衍他的空话, 这些年他从未捂热过对方的心,他恨他, 恨不得杀了他。
既如此, 他当初又为何要救他?
姬无妄拢在暗光当中的一双眸子一点点的眯起。
“之前的确没什么时间, 不过最近你们要的木偶我已经差不多做好了。至于这大招山”之前木家的单子都是木修在对接, 木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新王。正所谓无知者无畏, 木然此时听着上方传下来的问询,心里并未生出惧怕反倒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同人开口道:“我今天来,其实我我是因为先王”
昌和:“先王?”
“我其实早些年远远的见过人一面, 那时先王手巧的很,金麟台内打造的机括便是连我也自愧不如,我当年一直想找机会与人讨教两下, 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后来等我闭关而出却是听说”木然的话到口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所以这次得了机会,我就想来看看, 若是这大招山真能让人复生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木然曾经见过他?
什么时候?
他的记忆当中竟是从未有过这人。
姬无妄听着木然的声音回荡在帐内,思绪从旧事当中抽神而出,一双眸子猛地抬起。
十年前,他死在天柱峰的时候,他以为人这一辈子身死道消,魂归天地,一切就像是曾经辉煌一时的雾陵姬府一般,逐渐消失在岁月的漫漫长河当中。
可这一路走来,姬无妄却发现苍狼域到处都是他存在过的痕迹。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并非人死所做一切的都会烟消云散,而是只要你做过,来过,他就会在这个地方,在人们的心尖留下痕迹。
这些东西,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而是会在旧事重提之时,再次被人拿出,津津乐道的谈论着。
这就够了。
至少让他知道,尘世这一遭他并未白来,他所努力争取的事情也并非全然都是无用功。
他的子民需要他,他的下属等着他,还有
沈孤舟。
想着他。
姬无妄发凉的指尖一点点的拢起,就在这时一个温暖的手掌突然将他握住。温暖的触感像是在这一刻驱散掉了覆盖在身上的冷意,如春风一般阵阵袭来。
姬无妄微微侧目,却是见沈孤舟露在外面的面色未变,只是这人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抚,像是在安抚他此刻有些不安的情绪。
姬无妄纷乱的心绪被一点点的抚平,让他的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沈孤舟似有所觉的微微垂眸,两厢视线相撞,姬无妄有些别扭的将视线飞快的移开,他将那被人暖的热乎乎的手抽出,裹进了臂弯里。
“你们是一起来的?”
木然听着昌和的话赶忙走过来解释出声:“我们是在山下认识的,不过一见如故,倒也算的上是一块来的。王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二人留下?”
昌和笑了一声:“二公子为我办事,你的面子我肯定是要看的,只不过……这二位的来头可不小,倒是不用二公子说,我便是也要将人留下的。”
人来头大不大他不在乎。
只是这二人的确十分的合他胃口,若是因为他出了事情他倒是难辞其咎。
木然现下见人无事,冲着高台上的人竖起大拇指:“王,大度!”
昌和唇角的笑意更深,他捏着手中的烟杆子,指尖朝着旁边挥了挥,便有宫人走上前,领着木然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而昌和则是将目光从木然身上抽回,重新朝着下方看了过去。
“两个月前,天烛峰上的赤云剑被拔。”
“当时,整个大荒都在讨论此事,沸沸扬扬的,吵闹的很。”
昌和将手中的烟杆子在手中转了一圈,单手撑着下颌笑道:“那时,我就听说竟然是汐云府内的一个炉鼎从我的人手里将此物夺了过去,我当时还不信,不过今日所见方知此传言竟是不假。”
竟然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蒙图就是他安排过去的人。这人到底是丝毫不在乎事情暴露还是另有别的想法?
姬无妄从沈孤舟的背后走上前:“是我。”
昌和的指尖将手中的烟杆子轻压,指了指他腕间幻化而出的东西:“这就是赤云剑?”
姬无妄:“不错。”
“这东西连化形都与他在时一般无二。”昌和盯着姬无妄腕间的冰霜花看了半晌,方才再次开口,“此物,乃是我苍狼域圣物,不知阁下可愿意忍痛割爱?”
这话乍一听是商量,但场合不对。身份的威压在前,这件事哪里是商量,分明是想要硬抢。
好不要脸。
姬无妄眸色半眯:“不换。”
昌和:“我愿意拿金麟台内别的上品灵宝与阁下交换。”
金麟台?
金麟台内的上品灵宝那也是他当年探秘境搜刮的东西,拿他的东西送他,他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人。
姬无妄的一张脸都跟着冷了几分,就连腕间的赤云剑都像是感受了主人的杀意而变得有些烫。
就在这时,沈孤舟站在一侧咳嗽了两声。
姬无妄这才一把握住腕间的镯子,敛去了面上的冷色,冲着高台上那人可怜兮兮的道:“不是我不想给,实在是”
“正是因为整个大荒现如今讨论的人多,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先王的赤云剑在我的手里。其实不瞒你们说,我此番来此就是为了还给先王的。”
姬无妄哀叹了一声,“你看向我这种柔弱不能自理的炉鼎,自保都难,这东西于我而言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你们不知道我这一路上到底受到了多少争抢,这不临来大招山我还遭遇了一次刺杀,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竟然把荒沼里的东西放了出来,差点让我命丧当场。”
昌和:“”
姬无妄:“说真的,这剑谁爱要谁要,我巴不得现在就还给你们,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东西竟然自己认主了,我想甩都甩不掉。要不,你们想个办法,赶紧帮我还给先王?你刚说的那什么台的宝贝,可能任我挑选?”
这赤云剑在姬无妄的身边呆了不下五十年,剑上除了蕴含了初代主人的魔气还携带了姬无妄的魔气。这东西拿出去,无论是放在仙门百家还是苍狼域都是个炙手可热的大宝贝。
这炉鼎竟然说不要就不要?
还真是暴殄天物。
昌和口中咀嚼着白九的名字,一双眸子在这人身上打了几圈愣是没看出来这人身上到底有哪点值得沈孤舟那厮上心的,倒是这喜好钱财的世俗模样让人实在是看着厌烦。
这人哪点值得跟他比?
昌和兴致缺缺。
倒是坐在一旁的木然以为姬无妄初修什么都还不懂,赶忙同人解释道:“云兄有所不知,这大荒之中的灵宝都是通灵的,尤其是赤云剑这等上品灵宝只要认主就不会更改,不过……”
姬无妄:“不过如何?”
木然:“不过若是它的上一任主人出现,倒的确可以将此物收走。”
姬无妄一脸喜色:“那好说,只要先王复活我立刻拱手让人。”
木然:“只要此番招魂仪式成功,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姬无妄和木然两个人一唱一和说的起劲,昌和仅有的兴趣被消磨殆尽,此时颇有些不耐烦的冲着下方站着的侍者挥了挥手,侍者便走上前领着姬无妄他们两个人也坐在了一旁。
自从一群人出现在大帐里,跪坐在高台之上的乌鸿的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
今日来大招山的都是苍狼域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此番坐着金舆早早的来此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坐在金麟台后位的人只能是他。
他算盘打的好好的,可没想到这些人进来,昌和哥哥非但没有向外人介绍他,还直接将他给无视了。这般落在外人的眼里,他好似就如这账内那些侍候的宫人一般什么都不是。
乌鸿哪里甘心,在姬无妄落座了之后,他突然笑着开口道:“昌和哥哥,木二公子刚刚说的的确有理,但是您若是想要赤云剑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这上品灵宝认主了不好取是不假,但是这只是说给那些修为低微人的。”
乌鸿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下方坐着的姬无妄:“倘若这夺宝者的修为高于其主,便可强行破除掉契约。”
“不可!”木然猛地站起身,“如此,云公子会受到反噬的!”
乌鸿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王想要的东西,不要说是一个炉鼎,就算是要他的命也值得,更何况……”
更何况是个被魔化的怪物。
乌鸿至今都还没忘记自己在沧州春意楼内见到这人魔化的样子。
毁天灭地,极为骇人。
那般浓郁的魔气若换成旁人早该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这人竟然还能恢复神智,到真是阴魂不散。
木然:“你!”
眼看着大帐内就要起冲突,姬无妄就在此时站起身将木然按坐了回去。他抬起头,一双眼睛迎了回去:“我有一事不解,不知道少主可能答疑解惑?”
乌鸿:“讲。”
姬无妄:“那若是施术者并没有对方修为高呢?”
“怎么可能。”乌鸿嗤了一声,“你到底是哪来的外行,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自然是施术者被反噬”
姬无妄不等乌鸿把话说完就一步上前,将手举到了对方眼前。
“那来吧。”
乌鸿:“???”
乌鸿:“”
第98章 他不值得 竟是还不如一直再跟他作对的……
啊?
这人就不犹豫一下的吗?
这赤云剑在苍狼域到底代表了什么乌鸿不相信这人什么都不知道, 他本以为这人之前的大度都是装的,目的是为了博取他们的同情,可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就不想要这把剑。
姬无妄见人半晌没动, 将手又朝着人抬了抬。
赤云剑像是感受到了自己被主人抛弃似的,在那皓白的腕间荡了两圈, 像是央求着, 想要以此来吸引姬无妄的注意,好让他为此改变主意。
姬无妄却是曲指朝着那不断晃动的镯子弹了一下。
音波震颤回荡, 余波渐消。
赤云剑突然老实了,只是这剑化形而出的镯子上亮着的光茫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姬无妄撇了一眼这变得灰扑扑有点难看的镯子, 就知道是这剑再跟他闹脾气。
可是他丢不丢难道这剑心里没点数吗?
好歹也跟了他五十年, 怎么还是如此没默契。
姬无妄啧了一声,抬眸看向乌鸿:“这东西欠收拾, 你弄你的, 不用理它。”
乌鸿:“”
姬无妄又同人抬了抬下巴:“请吧。”
姬无妄的爽快, 倒是让乌鸿突然有些不确定了。他回头朝着高台上侧卧着的昌和看了过去, 然而, 昌和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此时更是捏着手中的烟杆子抽着,一语未发。
乌鸿咬紧了唇。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十一年前, 昌和第一次登门时候的模样。
温侬软语,相互依偎着诉着情话。
那时候两个人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对方的态度, 明显比现在软了不少, 也更为惑人。
他以为昌和喜欢他,为了他,甚至是可以背叛他的王, 可直到姬无妄死,他却发现他根本就猜不透昌和的心思,他又不敢去问,这样会显得他很蠢。
可这件事,依照姬无妄看,乌鸿就是太小看昌和了。
昌和这人无论是从出身还是经历,都注定不会让他因为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而驻足,像他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更何况是现如今他作为苍狼域的王,他根本就不需要在费尽心思的讨好别人。
那样卑躬屈膝的日子,在他还是罪奴的时候就已经过够了。
现如今的乌鸿对于昌和来说就是一个沟通摩罗部的一个媒介,等他真正拿到所有州的控制权,乌鸿就彻底没用了。至于现在,昌和一句话都没说,摆明了是想借着对方的手去试探他的深浅。
如此好的机会他又怎么会错过?万一他当真能把赤云剑拿到手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这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姬无妄在心里嗤了一声。
当年他就是太过轻信这人的话,这才招来的杀身之祸。
现如今想想,他以为能交付信任的同行之人到头来竟然还不如一直跟他作对的沈孤舟。
至少沈孤舟这厮嘴上虽然爱搭不理的,但那一百年正儿八经的什么糟心事他一件也没做,反倒是他从对方手里坑了不少好东西。
这一刻,姬无妄没来由的突然感觉拢在臂弯里的手有些发烫,像是依旧被那人握在掌心当中,灼的他耳廓都红了红。
姬无妄将沈孤舟从脑子里赶了出去,就见沈孤舟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喝茶,而乌鸿恰在此时在胸前结了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木然反倒是有些坐不住了,撑着手臂起身:“云公子……!”
魔气就在这时冲着姬无妄袭了过来,盘旋在右腕的镯子上。赤云剑被魔气引动,从姬无妄的手腕上脱离出来,随后悬停在半空中。
事情成功了一半,乌鸿见此心中大喜。他继续催动着手中的魔气,打算将赤云剑上与姬无妄的绑定关系接触,然而魔气灌注到赤云剑之内却像是石沉大海,别说是解除了,他的魔气都像是被吞了似的。
难道是魔气不够?
乌鸿皱紧了眉头,使出了自己全部的能力将魔气再次探了过去。
魔气的震荡让帐内起了风,周遭雪色的帐帘迎风而动。
帐外正在等候着的众人察觉到这边魔气震荡纷纷看了过来,一时间四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过,这次果然有用。
乌鸿只见那连接着两个人的印记从赤云剑内浮现而出,那悬在镯子上的冰花在魔气剧烈的震荡下晃动着,连接在其上的红线突然断开被姬无妄伸手给接住。
姬无妄抬手拂去了冰花上残留的魔气,低头仔细的擦拭着,在见那花上并没有出现瑕疵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这一幕不仅被沈孤舟看到了,还被坐在上首的昌和看见了。
他其实一直是知道这东西的,只不过在这般魔气的冲击下,这冰花竟然还没碎。
这东西的来头倒是让人深思。
昌和盯着那东西,一双眸子渐渐的眯起。
反倒是沈孤舟,杯子抵在唇畔,遮挡住了那微微勾起唇。
这么一会儿功夫,乌鸿已经开始尝试着去解印了,可当他的魔气碰触到那印记的同时,面前被魔气笼罩着的镯子却是突然恢复了剑身,剑身冲破魔气,直指乌鸿。
这变故来的很快,若不是昌和及时出手将赤云剑逼停,这会儿乌鸿怕不是已经命丧当场。
本是议论纷纷的人群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那把离乌鸿面门仅有一寸的长剑身上。剑身折射被账内烛光照着,映出了乌鸿跌倒在地一脸狼狈不堪的模样。
“昌和哥哥……咳咳……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驱使赤云剑杀我!”
乌鸿被反噬的吐了一口血,他的控诉让姬无妄抬起头,他刚要出声,站在一旁的木然反倒是突然冲上前打抱不平的开口道:“云兄杀你?乌鸿你好歹也是摩罗部的少主,做事也应该摸着良心说实话。你看清楚,云兄从始至终动都没动,反倒是你一直想要解开契约害云公子受伤……”
不得不说,有木然这个嘴替在,倒是省了他废口舌。
正好这个时候沈孤舟站起身,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眉心,干脆直接躲在了沈孤舟身后装可怜。
昌和将长剑挥开,抬手将人拉起:“他的确什么都没做。”
乌鸿:“昌和哥哥!”
昌和垂眸看了人一眼,乌鸿当即意识到是自己又叫错了称呼,他正想在说什么,却是在对上乌鸿那双略显阴鸷的眼神之后伏在对方怀里闭了嘴。
“现在看来就只能等先王复活喽。”姬无妄从沈孤舟手里将长剑接了过来,抬起头,“欸,对了,事先说好,这不是我不给你们,你们也看到了,是这剑自己矫情赖着不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赤云在姬无妄手里剧烈的晃了两下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却是被沈孤舟变回了镯子老老实实的挂在手上。
昌和:“上品灵宝皆是通灵,既然如此不知一会儿阁下可愿随我前去祭坛?”
姬无妄蹙眉:“做什么?”
昌和笑道:“这赤云剑毕竟是先王的东西,我本想着此番同阁下讨来放在祭坛上做引灵之物,可没想到现如今出现了此等岔子,现如今四样物品缺其一,我恐此番引灵会失败,所以想请阁下一会儿随我前去,驱使赤云剑,这样才算补齐了祭坛上缺漏的物品。”
昌和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但依照姬无妄对这人的了解,越是天衣无缝的东西就越是有诈。不过……他若是想借此机会复活的话,冷不丁的消失终归是有些不妥,但若是借着这个机会倒是……
姬无妄:“为了先王复生,我自是义不容辞。”
昌和面上的笑意更深:“那一会儿你便与我同去,事成之后,你想要多少上品灵宝我都可以给你。”
姬无妄:“好说好说。”
几个人重新落座,姬无妄刚坐下就凑到沈孤舟跟前低语:“一会儿你帮我个忙。”
沈孤舟看着姬无妄嘴里吐出的字,面上冷了几分:“你还知道找我帮我?我还以为你刚刚跟昌和已经把事情都给”
沈孤舟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姬无妄就拽过对方那只拿杯子的手,偷偷摸摸的在对方的掌心写字-
你小点声别让他给听到了。
指尖在掌心书写所带来的痒意并不亚于姬无妄在他耳边说话,沈孤舟眸色微凝,反手握住对方正在写字的指尖,掰过来,一笔一划的写道-
昌和此番所要行之阵为四灵招魂,但是映魔台地理位置特殊加上明玉所画的四煞锁阴阵,两者若同时启动的话,变会形成一个以整个大荒为媒介的新阵,此阵可招阴复生,而映魔台将会成为此阵的阵眼。
姬无妄偏头,继续写-
招阴复生?他莫不是真的想复生我?
沈孤舟却是反驳了姬无妄的话-
并非,依照四煞锁阴聚拢的魔气来看,他想复生的应该是魔神-
魔神已陨多年,若复生这样庞大的魔气便需要一个容器,他此番让你跟他同去,可能并非是想用赤云剑,而是想用你做这个容器,毕竟炉鼎天生便是纳灵的身体。
姬无妄此番虽然想到昌和可能不怀好意,但真正从另外一个人的嘴里听到这件事,却还是让他心凉。他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半晌没什么动作,他反倒是看见感受到沈孤舟在他的手掌内又写了一句话-
怎么?听见这话伤心了?
姬无妄抬起头,就正对上沈孤舟那双拢在暗光里冷的若冰碴子似的眸子,酸不拉几的。他盯着看了半晌,掰过沈孤舟的掌心在上面写道-
不伤心-
他不值得。
第99章 我想强求 我又不是鱼,交什么尾!……
“好热闹, 老夫是来晚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进来,厉荣穿着一身甲胄,大刀阔斧, 掀帘而入。同人一块来的还有许久未见的叶轻欢以及一个耳朵若鳍,面部一侧生长着瑰丽冰蓝色鱼鳞的男人。
“早些年听闻荒城以北的伽蓝海域之下住着强大的海黎族, 海黎族生性残暴, 当年之所以臣服于苍狼域,说是因为一个人。”
沈孤舟一边给他倒着茶, 一边漫不经心说着这话,低低的嗓音仿若落在耳畔的轻语, 让姬无妄不自觉的收紧了手中握着的茶杯。
若是往日, 他根本不会同人解释什么,但是今日姬无妄目光低垂看着那流入杯中的清茶, 却是微微倾身上前:“海黎族当年受到荒城内魔气的困扰已久, 我不过是恰巧在那附近疗伤, 就帮元卜解决了他们族群繁衍生息的问题。”
突然拉进的距离, 让温热的吐息落在颈侧。
沈孤舟的动作一滞, 他盯着对方唇看了良久直到对方把话说完,直到他的心上再次生出冰刺,他方才将目光移开, 微微抬眸:“你给那只鱼解决繁衍生息的问题?”
姬无妄:“人家是人鱼不是鱼。”
沈孤舟将手中的水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那你可知海黎族是母系社会?”
姬无妄:“啊……不知道。”
沈孤舟危险的眯起了一双眼:“你们交尾了?”
“我又不是鱼交什么尾!”姬无妄蹙紧了眉头将沈孤舟伸来的手打掉,气不打一出来的抱着手臂靠在椅子背上。他心里刚将沈孤舟骂了一圈,就感受到有一道略显炙热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姬无妄微微抬眸就正好与从身前走过的元卜视线对了个正着。
强大的人鱼族首领现如今统领着整个苍狼域的妖族, 他脑海当中至今尚能记起当年叶轻欢带着重伤的他从荒城内而出之时,在那电闪雷鸣的珈蓝海域之上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场景。
魔气肆虐的风暴海里,被囚困已久的王御水而立, 满目凶残与警惕。
可此时,姬无妄却从对方的蔚蓝色的眼睛里看见了风暴过后,雨过天晴的天。
元卜认出他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叶轻欢同他说了什么。
哦,他想起来了。
上次叶轻欢在沧州的时候同他说,元卜为了查计拂失踪一事潜入了金麟台,也不知道有没有查到对方的下落。
此处人多眼杂,姬无妄思索了片刻便将视线移开,手摸向桌子,将沈孤舟刚刚给他倒的那杯热茶端起。然而,他刚喝上一口,姬无妄就感觉自己的牙都快要被冰掉了。他蹙紧了眉头低头去看,就发现刚刚那杯还热腾腾的茶,此时里面尚飘着刚刚解冻的冰碴子。
不用想就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姬无妄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沈孤舟,就见这人面上恢复了一贯沉静的面色,优雅的坐在一旁品着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真是反了天了!
他最近就是太惯着这人了!
姬无妄将手中的杯子搁在桌子上刚想让人给他重新倒一杯,昌和却是从高台上慢悠悠的走了下来,突然笑着出声道:“怎么?四王这是看上了?”
元卜冰冷的目光从姬无妄身上移开:“我海黎族是何等的高贵,岂会喜欢一个人类?”
昌和捏着手中的烟杆子却是幽幽笑了一声:“是吗?可我怎么记得当年四王还想让阿妄为您孕育子嗣。”
元卜:“我儿的父亲,岂是你这等卑贱之人随意议论的?更何况那是我和他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昌和面容当即冷了下去,他将手中的烟杆抵在对方鳞光闪闪的衣襟上,挡住了对方的去路:“四王莫不是忘了,论关系,我才是他的未婚夫。”
元卜微微侧目:“你算哪门子未婚夫?不过是强求而来的东西。”
昌和:“四王!”
帐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叶轻欢朝着坐在一侧的姬无妄撇了一眼,快步走上前用折扇将两个人隔开:“有外人在,都少说两句,让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我们苍狼域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这几年乱子出的还少吗?”
“三王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想想前段时间夺了老夫地盘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解决。”
厉荣坐在椅子上出了声,元卜这才不屑的将面前的人类看了一眼,抬手将那抵在身上的烟杆子给挥开,径直寻了屋内的空椅子坐了。
元卜一走,叶轻欢这才将手中的扇子打开,掩面伏在昌和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姬无妄肉眼可见昌和那本是不悦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应该是叶轻欢同人说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随后他便见昌和将帐内的一群人扫了一眼,挥袖重新坐在了高台。
这人陆陆续续的都落了坐,站在正中央的叶轻欢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扇子收了。扇柄朝着掌心敲了两下,姬无妄就见元卜身侧有个椅子还空着,然而叶轻欢刚要迈步走过去,元卜却是挥袖将身侧的椅子给变没了。
叶轻欢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海黎族的首领天生不好惹,平日里跟谁都是爱答不理的。
这么多年,若说谁能跟人说上话,除了他,其实就是当年带着他一起去过海黎族的叶轻欢。
可现如今……
“轻欢,乌鸿身体刚刚受了反噬,在一旁歇着,你去给人看看情况。”
昌和的声音一出,算是缓解了尴尬。
叶轻欢握着手中的折扇冲着人微微颔首,就去后面的小帐内寻乌鸿去了。
现如今帐内,四王重聚。
可一切却变得有些物是人非。
姬无妄端起手中的茶杯刚要喝上一口却想起来这茶不对劲,他将杯子重新放下却是看见坐在一旁的木然突然凑到跟前,小声道:“我早年间听说金麟台内乱得很,先王同几位王皆暧昧不清,没想到竟然比我当年听到的还要劲爆,你说……”
姬无妄没等人说完,就伸手捂住了木然的嘴。
乱说什么。
这事若是让沈孤舟这个小气鬼听见了他……
姬无妄偷偷摸摸的回头朝着沈孤舟看了一眼,却是发现沈孤舟这厮着了一身白衣坐在椅子上喝着手里的茶,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此时的他就若一棵雪松,优雅而又静美。
不知道是不是姬无妄看过去的视线过去过于强烈,以至于沈孤舟似有所觉的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过来。
姬无妄有些心虚的松开手,飞快的将视线移开,一句话也没说。
他分明就是自作多情。
他过去怎么样这人压根就不会关心,可也不对啊……
这人无情道因他而破又不是假的。
难不成真的没听到?
姬无妄坐在椅子上纠结的同时,观摩的人也差不多都到齐了。
昌和站起身,走到姬无妄的身前:“随我前去。”
姬无妄:“哦。”
厉荣见事有变故,刚寻思着怎么开口,叶轻欢刚好处理好乌鸿的事情擦着手掀帘而入。
“你们这是?”
昌和:“赤云剑在他手上,我带他去开阵。”
昌和:“乌鸿那边如何?”
叶轻欢将视线从姬无妄身上移开哦了一声:“体内亏空,又加上反噬比较严重,修为跌了不少。虽然并无性命之忧,但可能需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昌和:“找个人送他回去。”
叶轻欢:“他嚷着要见你。”
“见我?”昌和轻笑了一声,“你回去告诉他,要么回金麟台等我要么滚回他的摩罗部。”
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拉的全都落在了姬无妄的耳朵里,姬无妄摸了摸鼻梁觉得自己猜测的还蛮准,昌和对于乌鸿的喜欢或许并没有那么多,一切不过都是乌鸿一厢情愿。
只不过,他总觉得依照乌鸿的性格恐怕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跟我来。”
染着笑意的嗓音在身前响起,姬无妄将思绪抽了出来,将手背在身后给沈孤舟比了个手势。
“嗯。看到了。”
“一会儿按我说的做,一切小心。”
沈孤舟的传音在脑海中响起的同时,姬无妄长舒了一口气。
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低头看了一眼,就发现是他之前藏在怀里的心愧。他伸手将那乱动的小人捂住,只来得及匆匆与叶轻欢对视一眼,就跟着昌和去了映魔台。
叶轻欢站在那被宫人正卷起帐帘的帐帘外,将目光落在了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身上。
希望一切顺利。
等到下一次再见,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就会重新换个模样。
映魔台,作为一千年前初代魔神的诞生之地,其上魔气至今依旧充裕。姬无妄一只脚跟着昌和踏上祭坛,他就发现一道光波随着他脚踩之地若涟漪一般的荡开。随即坐落在四角的四方神兽石像和八根白玉雕成的擎天柱亮起了光,其上金纹波动,似是刻着无上密文。
四周看台之上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害怕了吗?”
染着轻笑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带起的香风阵阵,姬无妄微微抬起头便看见昌和站在风中,一袭红衣猎猎。
这一幕,让他突然想到了那日在荒城之中的景象。
那踩着尸山血水站到他眼前的少年,如今日那般像他问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那时,他回了什么?
“我不怕。”
“那些人,你不杀他们,你也会因他们而死。在苍狼域这样的地方,为自己谋上一条命,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少年笑了。
他向他伸出了那满是脏污的手,但那拢在暗光里的笑却比遍野的山花还要烂漫。
“我喜欢你。”
“你愿意带我走吗?”
第100章 人之一念 心里一旦装了人,就再装不下……
多年后, 伸到跟前的手不再脏污,反倒骨节修长白皙。
可一切,却都回不到过去。
姬无妄这一次没再握上那双手, 而是从昌和的身边走过,踏上了祭坛的台阶。
风将姬无妄额前的碎发吹动而起, 玄色的衣袍跟着步伐的移动随风前导。
那抹从身侧一闪而逝的红就像是记忆当中曾经绚烂的色彩, 在他的眼中停留片刻后又若他人生当中的过客一般,匆匆而过, 再消散不见。
昌和站在原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那只落空的手,猛地转身看向那人的背影。
不知为何。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 他竟是莫名其妙的在这炉鼎的身上看到了那人过往的影子。
玉质金相, 举世无双。
可那人……
明明已经死了。
姬无妄察觉到那落在身上的眼神带着少许的炙热,他向前的脚步缓缓停下。他转过身, 隔着映魔台亮起的金光就对上了昌和那双望过来双瞳。
荧荧光色。
物是人非。
姬无妄敛去了眸中的色彩, 试探的冲着人轻唤了一声:“王?”
姬无妄装模做样的朝着四周扫了一圈, 有些疑惑不解的再次开口:“那个……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姬无妄的话让昌和回过神来。
面前的人胆怯无知, 一个次等品, 他怎么会拿眼前的这个炉鼎跟那人相比?
他最近,果然是太想他了。
昌和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在感受到四周充裕的魔气流转, 殷红的唇微微勾起。
快了。
他就快要见到他了。
昌和睁开双眼,抬袖一挥。
不远处,姬无妄站在原地就见被魔气滋养的映魔台上出现了四个石台。
石台不大, 上面分别放着三个物品。
这些东西看着有点眼熟。
姬无妄眯起双眼走到其中一个台子跟前, 就发现这台子上放着一套玄色的衣物,发饰繁杂华丽,其上坠着的明珠似是尚带着刚刚采摘后海风的腥味。
这是……
他即位当天穿的那套衣服。
这套衣服上面的纹饰是计拂用金线亲手绣了给他的, 发饰是元卜拿了他们海黎族的明珠给他一颗一颗镶嵌的,还有这腰佩也是叶轻欢逛遍了整个云州为他选的……
当年因为这套衣服太过贵重,以至于即位典礼结束之后他便将这衣服珍藏在金麟台再也没穿过。
没想到昌和竟然把这衣服也给翻了出来,那另外两个……
姬无妄又迈步走到另外的两个台子前看了看,紧接着他就发现另外两个台子上面分别放着他的一缕头发和一滴血。
姬无妄的眉头刚蹙起,他就听见脑海当中传来一道冷哼。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
姬无妄低头看了一眼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来,扒着他衣襟的心愧小人,托着下巴传声道:“你别说,若不是你告诉我这人在背后到底都在捣鼓什么,我还真会以为昌和这是想要复活我。”
沈孤舟:“这些都是重塑肉身的东西。”
姬无妄:“重塑?”
“阿宴,我当年教你的东西你是真的一丁点都没记住。”沈孤舟无奈的摇了摇头,同人提醒出声,“想要启动四煞锁阴阵的前提,需要阵中有承接魔气的容器,他原先在没有见到你之前,再重新塑一个身体的确是最省事的办法。”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姬无妄才不想承认他忘得一干净这事,他赶紧将话题转移,“我只不过是在想一件事。”
沈孤舟:“什么事?”
姬无妄摩挲了两下下巴继续同人传音:“我当年死的时候肉身并未陨灭,依照昌和的消息网不会不知道,可他竟然没有想办法去把我肉身搞到手反倒是最后选择了重塑?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沈孤舟沉默了半晌,方才出声:“其实,他来抢过。”
姬无妄:“啊?”
沈孤舟:“我没给。”
姬无妄:“……”
等等。
所以这人违背司天狱的规则下山就为了抢他的肉身?
姬无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的问出声:“那个……我这肉身该不会在你那放了十年吧……你没对它做什么……”
传音突然莫名其妙的中断。
姬无妄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姬无妄曲指将软成一张纸的心愧的头给扶起,刚想追问出声,身后却是突然响起昌和的声音。
“这些都是他的东西。”
姬无妄将心愧朝着怀里塞了塞,将手中握着的小瓶重新放在台上,一脸惊叹的道:“难怪看着都如此的精致,这人人都想当王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都得多少钱?”
昌和转动着手中的烟杆子,神色慵懒的将目光从姬无妄抽回:“跟我来。”
姬无妄:“哦。”
姬无妄抽回手,跟着昌和走去了此处唯一空着的台子前,他依照昌和所示,将赤云剑化成的镯子放在了上面:“这样就可以了?那我是不是就能回去……”
昌和朝着台上的赤云剑看了一眼,走上前伸手拦住了姬无妄离去的脚步:“你还不能走。”
姬无妄:“为什么?”
昌和:“赤云剑是上品灵宝,他现如今的主人是你,我无法驱动,所以你需要留在这里,帮我驱动它。”
如果重塑肉身最后一样所需要的东西是赤云剑的话,那赤云剑在此他只需要重塑就行了为什么还想要一个炉鼎的身体?这不是多此一举?难道……
“他们双方并不信任。”
沈孤舟的声音再次再脑海当中响起的时候,姬无妄也是同时想到了这种可能。
昌和并不相信那个魔,所以他既想要复生魔神也想要再复生一个全新的王!
一个只属于他的王。
“我之前一直没有想出来为什么那些神像的面容都是我,现在看来,昌和怕不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姬无妄继续传音,“只不过他之前没有想到怎么去平衡这个问题,直到我出现。他发现连荒沼内的魔物都杀不了我,所以就以为我这具身体天生可以克制魔物,所以他就想牺牲我,让我成为锁住魔神意志的那个枷锁。”
沈孤舟:“不错。”
沈孤舟:“他真正想要复生的是一个既有魔神之力却又全新的你。”
姬无妄被气笑了:“所以,又想让我当牺牲品。”
十年前杀他是因为他失去了控制。
十年后复活他是想要完完全全的掌控他。
这个人……
“你不愿意?”
冰冷的烟杆子将他的下颌挑起的同时,姬无妄将思绪抽了出来,隔着眼前晃悠悠的烟气,他对上了眼前近在咫尺的一双艳丽多情染着笑意却若蛇一般冰冷粘腻的一双眼睛。
姬无妄笑道:“怎么会,我只是想到我修为低,并没有学过什么法诀,我怕……”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这不好吧。您毕竟是……”姬无妄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昌和径直绕到他身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手把手的教他捏诀。两个人的胸膛紧紧的贴靠着,温热的吐息就落在颈侧,这个姿势让外人看来就像是将他圈在怀里暧昧而又危险。
看台上,人群发出了几声惊呼。议论声在四周响起的同时,雪白的大帐内元卜坐在椅子上捏碎了一个杯子。
木然吓了一跳。
“那个齐公子……”他伸手朝着旁边坐着的人抓去,然而却是一抓抓了个空。他身子一个踉跄等扶着桌子站好就发现那本是坐在一侧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只留下桌子上一杯凝了冰霜的茶。
“奇怪……这人去哪了……刚刚不是还在这儿?”木然挠了挠头刚准备坐下他就发现坐在对面那个将杯子捏碎的男人皱紧了眉头站起身掀帘而出,厉荣拦人没拦住只好也跟着人走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木然和走上前的叶轻欢大眼对小眼。
“他们就这样,不用害怕。”叶轻欢怕吓着这位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公子,他将手中的扇子摇了摇,笑着邀请道:“仪式快开始了,不如一起出去看看?”
木然:“可是齐公子……”
叶轻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不用担心,你一会儿会见到他。”
木然长舒了一口气跟着叶轻欢跑出去的同时,映魔台之上亮起了耀眼的光。
四方神兽座下的阵法逐渐朝着中央而去,猩红色繁杂的纹路在地面浮现的同时,石台上的物品同时升起,落在了阵法当中所属的相应位置之上。
姬无妄抽回手,飞快地从昌和的怀里旋身而出,垂眸冲着人笑道:“这次真是多谢您帮忙,要不然我自己可是一点也搞不定。”
昌和:“你怕我?”
姬无妄笑:“难能呢。”
昌和走上前:“那你就是不喜欢我?”
姬无妄:“……您是王,我哪能喜欢您。”
“他也不喜欢我。”
镌刻着无上密文的柱子逐渐形成了一道透明的结界,结界收束,天地昏暗,昌和的一身红衣显得殷红若血,他走上前,曲指拂过姬无妄的侧脸,“不得不说,你有时候,真的像他。”
姬无妄蹙紧了眉头别开脸。
昌和落空的指尖就那么凝在了半空,他盯着眼前这人的侧颜,半晌,短促的笑了一声:“世人厌我,只有他没有丢弃我。他救了我,把我带了回去,给了我一个家,一个栖身之地。”
姬无妄转过头。
昌和:“我喜欢他。”
昌和:“我想要强求,可到最后他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你说他是不是早就厌了我?”
姬无妄想着十年前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眉峰紧紧蹙起,到口话到底还是吐了出来:“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心里一旦装了人,就再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姬无妄:“执念之物,有时候该放下就放下。”
昌和抬眸:“你有所执念之事吗?”
执念之事?
他其实有。
他将自己困缚那段执念里,直到现在都尚未解脱。
姬无妄却没说话。
昌和:“人之一念,是毒。”
昌和:“我丢不下也忘不掉,你可愿意帮我?”
“怎么帮?”
姬无妄抬起头便见昌和伸手将他一把推进了四周即将闭合的结界当中,他稳住身形,捂着胸口望向头顶聚拢的魔气,几乎是毫不意外这个结果。
可想是一回事,真正体会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一刻,姬无妄突然想到。
十年前,或许这人就如今日这般为了自己的私欲,漠然的站在天烛峰上看着他被人围攻。
姬无妄隔着四周那些将他逐渐包裹住的魔气,看着透明结界之外那着了一身红衣之人转身而又凉薄的背影,突然笑了一声。
“牺牲我?”
“成全你?”
“所以,昌和,这就是你让我帮的事情?”
映魔台上一刹那魔气四溢。
昏暗的天幕之下,熟悉的称呼让此时行走在结界外的人,猛地转过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