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休息过后,林稚音又投入到了舞蹈训练中。
练舞很辛苦,本来她起步晚,准备的时间就比别人短,所以更要加倍地去追赶。所幸她底子好,这几年也没有荒废基本功,因此集训效果不错。
一开始机构的老师都觉得她现在才想走艺考这条路,迟了,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之后,他们都很看好她,尤其在初试通过后,对她更加有信心。
月底就要出发前往舞蹈学院进行复试,林稚音不敢懈怠,每天都刻苦练功到精疲力尽为止。这段时间支撑着她坚持下来的,除了对舞蹈的热爱,就是从樾的鼓励。
最近从樾给她留言的频率就越来越高了,他每天晚上都会上线陪她聊会儿天,说些学校的趣事。
比如李老头今天穿得像一只斑马,黄姐香水喷多了,好几只蜜蜂围着她转,卢老板课上偷吃被喊起来答题,嘴巴里还嚼着食物……
林林总总,细细碎碎。
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是从从樾口中说出来就格外的有意思,林稚音有时候看着他的描述,都会想尽早结束艺考,回到学校。
有从樾在,准备复试的日子便没那么难熬了。
高考一模安排在了二月份下旬,这次依然是全市统考。
这种大考有全市排名,很有参考价值,所以尽管复试在即,林稚音还是和机构的舞蹈老师说了,抽出时间去参加。
考试前一天晚上,林稚音去学校自习。
上课铃响起的时候,从樾抱着球回来,随手往她的桌上放了一瓶无糖饮料。
林稚音抿唇笑了下,继续做着卷子。
高中的最后一学期,班级里的氛围明显的不一样了。晚自习期间,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埋头苦读,空气里仿佛弥漫着紧张的因子,让人不得不严阵以待。
高考总复习第二轮差不多要结束了,林稚音虽然自己也会复习,但进度还是落了很多。尽管早前她就做好了只能抓一手的思想准备,但看到大家都在往前冲刺时,她心里还是难免会着急慌张。
课间,从樾给林稚音讲题,见她的眉头始终蹙着,停下笔问道:“是不是我讲的太快了?”
“没有,我只是……”林稚音叹一口气,说:“我只是觉得我的学习落下太多了。”
“你有段时间没来上课,进度落下一些是正常的,等艺考结束再追上来就好了。”
“万一追不上来怎么办?”
从樾把笔一转,乐观道:“你到时候都通过艺考了,就算学习真追不上,以你现在的水平都能过线的。”
林稚音还是有所担忧:“那也是在通过艺考的前提下。”
“放心吧,你一定可以的。”从樾说着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东西递过去,“这个给你,幸运锦囊,我在庙里求的,很灵。”
林稚音接过锦囊,摸了摸:“里面有字条?”
“嗯。”从樾神神秘秘地提醒林稚音:“现在不能拆,得等到复试那天才能看。”
他这个净炉手说的话,林稚音不疑有它,妥善地把锦囊收好。
从樾脸上露出笑,看林稚音一脸认真的模样,心头痒痒的,忍不住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脸,再让她沾沾自己这个净炉手的福气。
他才刚要冠冕堂皇地以“权”谋私,黄瑜就走进了教室,她一进来,目光就跟监视器一样,直接锁定了目标。
从樾想起自己的承诺,动作一顿,伸出的手只好改为拿起笔,继续刚正不阿地给林稚音讲题。同时在心里懊恼:早知道当初不和黄姐说了,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
……
晚自习下课,从樾收拾了书包,起身靠在课桌旁。等林稚音收好东西,两个人一起离开教室。
晚风料峭,这时节将暖未暖,冬天还没完全过去,春天的樱花却已经开了。
从樾推着自行车走在林稚音的身旁,一下子想起了上学期林稚音刚转学来平湖的时候,他们也曾经在夜晚的校园里并肩而行。
那时候他看到校道上一对一对的情侣,觉得自己和林稚音好像混入了其中,没想到有一天还真就混入了其中。
从樾心情愉悦,余光去看林稚音,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的侧颜,衬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好看极了。
前面的一对小情侣走着走着牵起了手,冬天校服宽松,还是掩盖不住他们牵连在一起的手,从后面看更明显。
从樾心绪浮动,一只手推着自行车,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暗暗屈伸了下手指,蠢蠢欲动。
他悄悄地拉近与林稚音之间的距离,一鼓作气地伸出手,刚碰到她的手背,一只无情的手从天而降,拍了拍从樾的肩膀,差点儿没把正在“作案”的他吓个半死。
从樾回头,见又是陶芯,磨磨牙正要发难,就见她挤挤眼睛,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老李头在后面呢。”
果然,没过多久,老李头突然冒了出来,跟鬼一样飘到了前面那对小情侣的后面,给人吓一跳。
陶芯下巴一抬,冲着从樾哼哼:“怎么样,是不是要感谢我?刚才要不是我,被抓的就是你俩。”
“说吧,你们打算怎么谢我?”陶芯趁火打劫。
林稚音“啊”了一声:“我也要?”
“当然了。”陶芯说:“从樾刚才要牵你,你还会躲开不成?”
“……”
陶芯:嘿嘿,调戏小情侣真有意思。
……
两天的模考结束,人都脱了一层皮。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陶芯看林稚音难得在校,就攒了个局,喊上几个比较好的朋友一起吃饭,顺便预祝林稚音月底的复试顺利通过。
他们去了校外的汉堡店,几个人坐了一桌,一边吃着,一边吐槽模考试卷。
吃完饭,天色不早,所有人各自散了。
陶芯瞥了从樾一眼,冒出个主意,挽上林稚音的手,故意道:“稚音,你跟我一起打车回去。”
从樾想也不想,直接拉住林稚音的手和陶芯抢人:“不行,她得跟我走。”
“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陶芯抱着林稚音不放。
从樾拉着林稚音不撒手:“陶芯,你一定要明知故问吗?”
这是演都不演了,陶芯一哼,死死缠着林稚音,冲着从樾“略略略”:“我就不松,就不松。”
林稚音被从樾和陶芯拉扯着,一会儿左一会儿右,颇有些无奈,索性道:“不然你们石头剪刀布,谁赢了我跟谁走?”
“不行,我不能把你交给概率,百分之五十我也不赌。”从樾说完看向陶芯,直截了当地进行交易:“你松手,我给你要联系方式,说吧,最近又看上谁了?”
不愧是发小,一猜一个准。
陶芯嘻嘻一笑,大大方方地说:“我是又有新目标了,不过不是校内的,这次你帮不上忙。”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林稚音,直接问道:“稚音,你和那个余扬……真的没有关系吧?”
林稚音摇头。
“那你把他的□□推给我。”
林稚音惊讶:“你不会真的……”
陶芯一点儿不忸怩,大方承认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我喜欢高冷的,你那个老同学正好是我的取向,让我很有探索欲。”
当初在江城一中,林稚音会和余扬说上话,是因为在班上他们都独来独往,做实验的时候偶然组了队。他们两个都是孤僻的人,她是因为对人有防备心,余扬则纯纯是高傲,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怕和蠢人接触多了,会被拉低智商。
林稚音是用冷漠武装自己,余扬则是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者,其刻薄程度与曾经的林稚音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余扬不是很好相处,你确定要他的联系方式?”林稚音怕陶芯到时候会被伤害到。
陶芯轻哼,无所不惧:“那正好,我就喜欢有挑战性的。”
看陶芯打定主意迎难而上的样子,林稚音也不多阻挠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预感,或许余扬还真扛不住陶芯这样打直球的。
达成目的后,陶芯就不为难从樾了,心满意足地走了。
送走电灯泡,从樾把自行车推过来,问林稚音:“我送你回家?”
“好。”
林稚音这次没有犹豫,也不管他们现在是在学校附近,周围有没有学校里的人,直接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迟疑了下,抬手抓住从樾的衣服。
从樾却低下头,直接拉过她的手扣在腰上,回过头笑道:“坐稳了。”
林稚音被他的快乐感染,心头一荡,抬起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的腰上,露出了盎然的笑意。
二月,春风送暖,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
在这春风沉醉的晚上,少年载着少女一同前进,成了春日里的一处生机。
……
模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这次考试虽然不是高考,但也很重要,是评估自己复习成果的指标,也是衡量自己进退的标准。
公布成绩后,年级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从樾当天又被喊去了办公室,不过这次不是挨批,是受表扬。他这次成绩进步很大,在班上直接往上蹿了两名。要知道排名越靠前,进步就越困难,尤其在这种大家都全力以赴的阶段,两个名次的含金量是很高的。
黄瑜先扬后抑,夸了从樾一番,又睨着他,语气凉凉地问:“你最近没给我惹事吧?”
从樾:“没有啊。”
黄瑜:“前两天模拟考结束,我怎么看到你和稚音在学校附近啊?”
黄瑜说得很委婉了,从樾想她看到了自己和林稚音,那肯定就是看到他骑车载她回家了,不然也不会特地喊他过来谈话。
尽管被班主任撞见了,从樾仍是半点儿不慌,从容道:“这也不算惹事吧?”
黄瑜眉头一竖:“你俩都快贴在一起了,还没给我惹事?”
从樾咧嘴一笑:“黄姐,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只是送林稚音回家而已,真的没什么……我们现在就是互相有好感,在确认彼此心意的阶段,这不算早恋吧?”
嘿——
这小子搁这儿卡bug呢?
黄瑜轻轻拍了下从樾的脑袋:“你少跟我在这儿耍小机灵,我告诉你,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一切以学习为重。”
“虽然你进步了,但是也不能松懈。还有稚音那里,她这次模考成绩不怎么理想,艺考结束后肯定是要专注学习,把落下的进度补上才行的,你不能耽误她。”
从樾闻言,正色道:“黄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林稚音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希望她能更好,一定不会拖她后腿的。”
堵不如疏,花都开了,这时候要是直接掐了,指不定伤到了根本,更影响学生的心态。
现在已经不是视青春期恋爱为洪水猛兽的年代了,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产生情感是很正常、美好的事,既然它能带来正面的影响,那么呵护它、引导它或许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师相信你是个有担当的人,别让我失望。”黄瑜郑重道。
从樾点点头,粲然一笑道:“我没那么短视,不会在高考前乱来的,我保证!”
黄瑜松一口气,挥挥手让从樾走了。等人走后,想到他高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臭小子,还挺有能耐。”
第42章 44/春天 忍不住亲近的少年少女……
月底,林稚音在周黎的陪同下出发前往舞蹈学院进行现场复试。
几个月的刻苦训练,就为了这短短的一场面试,稍有失误,就可能被刷下去。面试那天,饶是向来冷静的林稚音也紧张了,进考场前,她拆开了从樾送她的幸运锦囊,取出了里面的字条。
本来以为会是符咒之类的,但展开一看,字条上没有看不懂的符画,只有她熟悉的字迹,写着——林稚音,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行!
后面还有一个卡通小人,举着条幅,喊着加油。
这个小人一看就是从樾。
林稚音一下子就被逗笑了,这一笑,紧张的情绪就缓解了不少。
想到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如果没有转学去平湖,她没办法重拾热爱,也不会获得新生。她已足够幸运,收获了很多,上天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那么她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不留遗憾,不辜负这一场惊喜的馈赠。
林稚音报的是芭蕾舞专业,因为是顶尖的舞蹈学校,竞争极其激烈,能进入复试的都是佼佼者。面试分为舞蹈剧目表演、即兴、技巧组合展示等方面,她毫无保留,不遗余力地发挥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
面试结束,一切落定。
复试结果要等到四月份才能知晓,林稚音只能保证自己拼尽了全力,但不敢保证一定会通过考试。不过不管怎么样,完成了复试,就相当于卸下了一个大包袱,轻松了不少。接下来,她要轻装前行了。
回到平湖那天,正好是周日,又恰逢农历初一,白石镇办活动。
傍晚,林稚音下了飞机就和周黎分开,直接打车去了白石镇。
到镇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本来想去小院找从樾,又觉得这个点他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思索了下,直接去了庙前广场。
活动还没开始,广场上人就不少了。
林稚音直接进了庙里,果然在院子里看到了从樾,他正和表演武术的大叔“切磋”,一招一式看着还挺像样儿的。
“阿樾,你往后瞧瞧,看看谁来了。”
从樾并不回头,摆出一个擒拿的架势,道:“黎叔,我可不会上你的当,给你声东击西的机会。”
黎叔嘿一声:“好小子,还挺警觉,不过你确定不往后看看?一会儿‘蝴蝶’可就飞走咯。”
从樾一听“蝴蝶”,跟触发关键词一样,立刻转过身,看到林稚音的那一秒,眼睛都亮了。
“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从樾顾不上和黎叔学武术了,几步走到林稚音面前问。
林稚音笑了下,说:“我改航班了,想早点儿回来。”
至于为什么想早点回来,她一落地就来了白石镇,答案不言而喻了。
林稚音来白石镇好几回了,还在演出活动上亮过相,镇上的一些长辈,尤其是民俗活动的演艺人员都认识她,此时看她来找从樾,纷纷拿他俩打趣。
“哎哟,看这俩年轻人,多登对。”
“可不是嘛,俊男美女,养眼得很。”
“‘小蝴蝶’那么漂亮,我们阿樾有福气。”
“我看过不了多久,镇上就要换净炉手咯。”
“我看也是。”
……
长辈们开着玩笑,语气并不狎昵,只是揶揄了两句。但从樾担心林稚音不自在,打了招呼后,便带着她离开了院子。
从庙里出来后,从樾觑了林稚音一眼,试探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净炉手为什么要是单身了?”
林稚音眼神微闪:“嗯。”
从樾心里一慌,立刻道:“黎叔他们就是想调侃我,你别在意。”
林稚音知道净炉手的选拔标准后,已经能明白那些调侃背后的促狭,但她并没太在意。开玩笑的那些长辈主要是冲着打趣从樾去的,另外她能听出来,他们没有恶意。
“陶芯说你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辈子的净炉手。”
从樾:“那是小时候,我现在不想了。”
说完,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否认,好像存了什么龌龊的心思一样,又慌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稚音看他:“哪个意思?”
“……”
林稚音看他语塞,没忍住笑了:“为什么不想当了?”
从樾清了清嗓,道:“这也不是我想当就能一直当下去的,等上了大学,我人不在平湖,到时候净炉手肯定是要换人的。”
林稚音怔了下,问:“你真的决定不留在平湖了?”
“嗯。”
“那你……”林稚音顿了下,喉间莫名发紧,“打算去哪儿?”
“我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但是林稚音不一样,她这只蝴蝶要在喜欢的地方才能尽情地飞舞,所以她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句话有花言巧语之嫌,但由从樾口中说出来,却那么的真诚,因为他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的,不屑于说假话,也不会伪饰。
他心里有十分喜欢,不会夸大说成十二分,同样的,也不会留有余地地说成八分。他喜欢一个人,就会毫不犹豫、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把一颗真心全部奉上。
和这样一个人相处,你如果有所保留,难免会显得不真诚。为了避免心生愧疚,林稚音决定再也不要克制,她主动往从樾身边靠近一步,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从樾眸光更亮,立刻收紧手掌,将少女牵在手中。
……
林稚音下了飞机就过来了,还没吃晚饭。从樾带她去了镇上的饭馆,吃完饭后,陪她在街头巷尾里散步消食。
“复试结果要一个月后才出来?”从樾问。
“嗯。”林稚音犹豫了下,说:“我没有把握一定能通过,万一没过……”
“那就是我送你的幸运锦囊效力不够,是我的锅。”从樾自然而然地接道。
林稚音忍俊不禁:“要是通过了,就是你的锦囊灵验,是你的功劳。”
“不,是你的。”从樾一个转身,一边后退一边看着林稚音,果断道:“你的坚持和付出才是幸运的根源,林稚音,你值得最好的结果。”
林稚音愣了下神,旋即弯了弯嘴角。
穿过小巷,来到了主街。春节一过,白石镇的游客量骤减,但是周末周边游的人也不少,因此此时主街上依然热闹,各种店铺都还开门营业着。
经过一家老式蛋糕店时,林稚音顿了下脚。
从樾扫了眼店面,问道:“你想吃蛋糕?”
林稚音点了下头。
从樾立刻给她买了一个。
老式的小蛋糕造型粗糙,奶油还很厚重,口感并没那么好,但林稚音吃得津津有味。从樾生日后,她就再没有吃过甜食了,现在复试结束,总算可以稍微满足一下口舌之欲。
从樾看林稚音因为吃到一点甜的就心满意足的模样,真心觉得又可爱又可怜。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她性格不好,很难相处呢?
见林稚音的嘴角上沾了奶油,从樾想也不想,直接抬起手帮她擦了。等和林稚音对上眼,看到她微怔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亲昵。
从樾垂眼,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林稚音的唇瓣上,想到刚才指腹触碰到的柔软的触感,喉头滚了一滚。
“阿樾,你干什么呢,不带着你女朋友去看表演啊?一会儿结束了都。”
少年少女望着彼此出神的时候,秦虎突然冒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视,把微妙的氛围搅和了。
从樾回神:“我们这就过去。”
他轻咳一声,示意林稚音:“走吧,去广场看看。”
林稚音的眸光闪烁了下:“嗯。”
今晚的表演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从樾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让林稚音站在自己身前,他帮她挡着周围的人。
场下观众多,挤来挤去。
之前几次看表演,从樾和林稚音不管怎么样,都会有意地拉开一点距离,但今天他们对彼此没了防备和客气,说不上到底是不是外力使然,反正自然而然地就贴在了一起。
从樾闻到了林稚音身上淡淡的馨香,好像是她洗发水的味道。低下头就能看到她白皙颀长的后颈,像白天鹅一样,眼神不由地微微暗了暗,第一回知道什么叫心猿意马。
表演结束,人群渐渐地散开了。
从樾立刻拉开和林稚音的距离,再贴在一起,他怕自己会失态。
林稚音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和其他男生贴这么近过,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生的体温都这么高。
明明春寒还未完全消褪,他却像是一点儿也不惧冷,还不断地向外散发着滚烫的热意。刚才他们前后靠在一起,隔着说薄不薄的春装,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有种在夜里晒到太阳的奇异感。
观众一散,广场上空旷了许多,露出了一地的狼藉。
从樾从地上捡起各种食品包装袋和空瓶子,拧着眉头,不太高兴:“回回办活动都有人乱丢垃圾,素质感人。”
林稚音扫了眼广场,的确很不美观,便有样学样,也弯下腰来捡垃圾。
他们俩就跟三好学生似的,当着美化环境的志愿者,做着义务劳动,走过路过的人都得夸一句勤快,任谁也想不到他们是在约会。
林稚音弯腰要捡一个空瓶子时,从樾正好也俯下身来,他俩一个没注意,脑袋撞到了一起。
从樾眼疾手快,立刻扶住林稚音,问道:“我撞疼你没有?”
这一下撞的不轻,林稚音下意识要抬起手揉一揉额头,从樾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刚捡了垃圾,别碰。”
他忖了下,拉上林稚音:“你跟我来。”
从樾带着林稚音进了庙里,借庙祝休息的地方洗了手,再小心翼翼地拨开林稚音额前的碎发,仔细观察了下。
“红了。”他上手按了按,问:“痛吗?”
林稚音摇了摇头。
从樾想到上次手伤,林稚音也是不当一回事,遂皱了下眉,莫名很固执地说:“我的脑袋硬得很,你不可能不痛。”
林稚音确实不觉得痛,就是刚撞到的时候有点懵。但她看从樾一脸严肃的模样,迟疑了下,试探地回道:“有点痛?”
从樾这才满意了,上手帮她揉着额头撞到的那块地方,一边揉一边说道:“林稚音,我知道你跳舞经常磕磕碰碰习惯了,但如果痛,你不要忍着,至少在我面前不要忍。”
“忍耐力太高不是个好习惯,你最好改掉。”从樾低声道。
林稚音狠狠怔住。
她没想到从樾会这么说,一般人不是会觉得忍耐是一种品格吗?
从小,每一任舞蹈老师都告诉她,学跳舞最重要的就是能吃苦,要忍常人不能忍。每次开腿拉筋,穿着足尖鞋踮脚做动作痛得不行的时候,喊天喊地都没有用,老师只会让她憋回去,忍着。
久而久之,她的痛感阈值变得很高,不是不痛,是习惯了。除非到扒皮见骨不堪忍受的地步,她是不会喊痛的。
除了身体上的忍痛能力,舞蹈练就的忍耐力也影响了她的性格。很多时候,遇事她都会先选择忍耐,也因此她曾一度被逼到了绝点,以致于崩溃。
很多人都夸过她能吃苦,今天还是第一回有人和她说,林稚音,你别忍,痛就要喊出来,就像当初告诉她委屈就要说出来一样。
都是从樾。
只有从樾。
林稚音眉目一动,抬起手抓住了从樾帮自己揉额头的手,放在颊边轻轻蹭了下,像是小猫的依恋。
从樾浑身跟过电一样,看着林稚音柔和下来的眉眼,刚才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热血又开始在四肢百骸里涌动起来,他用了好大力气才压抑住自己想更进一步的冲动。
他答应黄瑜高考前不乱来,本来以为剩下三个月而已,遵守这个承诺不是轻轻松松?现在看来他真的太低估林稚音对自己的吸引力了,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他就已经很想亲近她了,更别说她还时不时地主动靠近。
简直煎熬。
但不想抗拒。
从樾想,形势严峻,他面临的,将会是十八年来前所未有的重大大考验。
第43章 45/春天 感情发酵中的少年少女
复试结束,林稚音再也不用去机构集中训练了。
周一,她背上书包去学校,再次踏进平湖中学校门的那刻,她的心境和刚转学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她心如死水,只想着熬过高中最后一年,但现在,她对仅剩不多的高中生涯充满了期待,甚至有点不舍。
才进入学校,从樾就推着自行车追了上来,直接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看了眼,松一口气道:“还好,没起包。”
林稚音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忍不住说:“你以为你的脑袋是石头啊。”
“还真是。”从樾扬唇一笑,道:“小时候我妈就说我脑壳硬,打算把我送去跟黎叔学铁头功,将来要是学习不行,就去白石镇卖艺。”
林稚音想象了下从樾卖艺的样子,无比滑稽,便不自觉地笑了。
“喂,你们两个,现在在学校呢,还敢走这么近,小心一会儿被老李头逮到。”陶芯从林稚音和从樾身后冒出来,强势地介入他俩中间。
从樾一看她又把林稚音抢走了,不满地“啧”了声,说:“陶芯,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很亮啊?”
陶芯知道,但陶芯心安理得,她瞪着一双大眼睛,说:“我就是要当电灯泡,时刻照着你,让你不敢对稚音有龌龊的心思。”
从樾:“……我能有什么龌龊心思。”
陶芯眼睛一眯:“你说呢?”
从樾:“……”
放以前,从樾肯定据理力争,非要和陶芯掰扯一番,以证清白。但他现在心里有鬼,没那么敞亮。尤其昨晚回去,他又做梦了,陶芯这么一说,他还有点心虚。
陶芯一脸“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挽上林稚音的手,指着从樾故意道:“稚音,你可得小心从樾,他现在学坏了,心术不正!”
从樾和林稚音对上了眼,两人的目光都闪烁了下,心里酥麻麻的。
从樾无力道:“……陶芯,你别挑拨我和林稚音的关系。”
陶芯:“我是挑拨还是说的实话,你自己心里清楚。”
从樾:“……”
陶芯得意地哼哼,难得地见从樾吃瘪,心里直呼过瘾。
……
因为艺考,林稚音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坐在教室里正经上课,需要重新适应。进入第三轮复习,老师上课的节奏比上学期快多了,她中间落了一轮的复习课,很难跟得上。
以前课间,从樾会和卢成宇还有几个朋友打闹放松一下,现在林稚音回来了,他就把课余时间都花在她身上,一下课就帮她查缺补漏。
上次一模,林稚音的成绩不是很理想。语文英语看积累,只是稍有退步,但像数理化这种需要刷题,培养题感的科目,学习时间一少,成绩下滑就比较严重。
尤其是物理,林稚音之前最薄弱的科目就是物理,上次期末考,她的物理成绩是所有科目里最低的,所以她打算有的放矢,先攻克薄弱项。
幸好从樾最擅长的就是物理,在知道林稚音是因为那个人渣老师,高二的时候才没跟上学习进度后,他气得牙痒痒的,也更加用心地帮她补习。
班上所有人看他们这么亲近,都觉得有猫腻,但看他们凑在一起只谈学习不谈风月,比学习搭子还学习搭子,又觉得是想多了。
连黄瑜都觉得这两颗铁树虽然开了花,但不是那种“淫靡”的花,发乎情止于礼,看上去非常端庄大方,让人赏心悦目。她心里十分欣慰,也就放松了对他们的监视。
重回校园,有时候傍晚放学,林稚音会和陶芯去练舞室。
社团活动没有强制性,校庆结束后,韩裕华再不安排他们练采茶舞了。尤其是高三生,基本上就是半退社的状态,很多人慢慢地不再去跳舞,把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
林稚音回校后,采茶舞团的人知道了,非常高兴,常常喊她出来聚会。陶芯也会拉上林稚音去练舞室,趁着难得的空暇,和队友们一起跳跳采茶舞,就好像回到了之前练舞的那段日子。
韩裕华看少女们嬉闹作一团,心里十分感慨。她们现在已经建立了革命战友般的情谊,即使毕业以后各奔东西,在青春时代一起尽情跳舞的经历也会成为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珍贵回忆。
……
进入三月份,百日誓师大会一过,高考正式进入倒计时。
紧锣密鼓的学习之余,三八妇女节那天,平湖中学的少女采茶舞队受邀去了平湖电视台,录制了一场晚会,也就是这场晚会,让采茶舞的热度又上了一层,不仅在平湖,甚至还上了热搜。
有媒体抓住热点,特意做了一个专题,完整地报道了她们的事迹。
从白石镇民俗活动上的表演到校庆演出到春节期间自发组织的挨家挨户的“巡回表演”,再到地方台的晚会……她们从无到有,从小舞台慢慢地走上大舞台,用自己的力量让更多的人知道了采茶舞。
“平湖少女采茶舞团”本身凭借着之前的几次表演,已经小有名气,再经过各家媒体推波助澜地报道,一时间热度居高不下,最后都惊动了平湖的文旅局,特地给她们颁了个“民俗文化传承人”的头衔,借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流量宣传了平湖一波。
平湖中学沾了学生的光,出了一回风头,被夸素质教育非常成功,为此校方还给了舞蹈社一笔丰厚的奖金,以资鼓励。
韩裕华“有心插柳柳成荫”,当初她的确是想组一个舞队,将采茶舞发扬光大,没想到最后居然真的做到了,这些女孩还做得这么成功!
“我去,我们这是成了平湖民俗文化代言人了?”陶芯看着挂在练舞室里的证书,不可置信地说。
除了证书,文旅局还给了舞团的人人手一个奖章,韩裕华把奖章一一分发下去,看到学生们喜笑颜开的样子,也笑了:“你们现在可是平湖的红人了,好多媒体想采访你们,还有很多节目邀请你们去表演。”
陶芯嘻嘻一笑,颇为自豪,过了会儿又叹了一口气:“可惜要高考了,时间不够,不然我都想去。”
韩裕华点了下陶芯的鼻子:“学业最重要。”
“不过有个活动,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参加。”韩裕华说。
陶芯问:“什么活动?”
韩裕华:“过段时间文旅局会牵头办一个文化交流活动,平湖剧院也会参与其中,到时候剧院会邀请其它城市的优秀舞蹈团过来交流。”
“剧院的工作人员联系了我,想邀请你们参加,正好借着你们的热度宣传下这个活动,也为他们之后排演采茶舞做铺垫。”
平湖剧院的前身是平湖舞蹈团,也就是梅姨和刘姨她们曾经呆过的舞团。当初因为采茶舞观看的人少,经济效益不好,舞团只好放弃它。现在林稚音她们走红,让采茶舞被更多的人了解熟知,剧院便想借着这股东风,重新将采茶舞表演纳入剧场演出中。
能让剧院重新重视起采茶舞的传承和发扬,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韩裕华想带着学生们去参加交流活动,唯一顾虑的就是团里的几个高三生。
陶芯提问:“交流活动办多久啊?”
“一周。”韩裕华想了下说:“场面上的活动你们可以不用全部参加,剧院那边会安排一次汇演,彩排加上表演,两天差不多了。”
“那也还行?”陶芯看向林稚音和胡玉瑾,“你们觉得呢?”
胡玉瑾点点头,说:“两天而已,耽误不了什么,而且采茶舞我们很熟了,不需要花太多时间练习。”
“稚音你呢?”
林稚音听到活动会邀请其它城市的舞蹈团前来参加,晃了下神,见大家都很兴奋、期待,便也没有把自己的那点儿迟疑说出口,默认了同意参加交流活动。
……
今天周六,晚上没有自习。
林稚音从练舞室回到教室收东西,意外地看到从樾还在,正趴在桌上休息。她轻手轻脚地坐下,垂眼看到了后桌的人伸出来的手——从樾最近经常用这个姿势睡觉,好像就等着她回来牵他一下。
她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勾上去。
很快,那只修长的少年的手上了力,也用一根手指勾着她。
从樾晃了下林稚音的手,问:“你们舞蹈社开会结束了?”
“嗯。”
“都说什么了?”
“文旅局的人给我们发了证书,还一人给了一个奖章。”
从樾“哇塞”了一声:“这么酷。”
林稚音垂眼,接着说道:“韩老师说过段时间平湖剧院有个舞蹈交流活动,想让我们参加。”
从樾:“听起来不错,你们现在都成平湖的文化名片,采茶舞推广大使了。”
林稚音抿唇沉默,到底没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兴许没那么巧呢?
从樾没察觉到林稚音的异样,又晃了下她的手,喊她的名字。
林稚音回神:“怎么了?”
“傍晚在操场,有个男生找你,他和你说什么了?”
下午放学去练舞室的路上,是有个学弟找她来着,林稚音没想到从樾看见了。她回想了下,如实道:“他约我吃饭,我拒绝了。”
从樾:“你对他笑。”
林稚音怔了下:“我有吗?”
“有。”从樾回答得很肯定。
林稚音没印象了,见从樾好像很在意的样子,解释道:“不是你之前让我好好说话,就算是拒绝人态度也要好点的吗?”
“那也没必要对他笑啊。”从樾微抬起身。
林稚音侧过身:“那我以后不对别人笑了?”
从樾沉默了几秒,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又趴了回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还是笑吧,你笑起来好看。”
林稚音哭笑不得:“你到底是想让我笑还是不想让我笑?”
从樾撑起脑袋看向林稚音,坦白道:“我私心是想让你只对我笑,但是不行,我不能剥夺别人喜欢你的机会,所以你还是笑吧。”
“这可是你说的。”林稚音眨巴了下眼睛。
从樾表情纠结:“……也别笑得太频繁了。”
林稚音低下头,肩膀微微地颤动,丝毫掩饰不住自己的开心。
从樾看着少女明媚的笑靥出神,半晌握紧了她的手,一脸正色道:“林稚音,我后悔了,你不能在别人面前这么笑。”
林稚音掀起眼睑看他,眼眸里还荡漾着未散去的笑意,缓声道:“从樾,你以为谁都能让我这么笑吗?”
这话初听平平无奇,细细一回味,却寄意非凡。
从樾心花怒放,忍不住晃了下手,喊道:“林稚音。”
“嗯?”
“林稚音。”
“嗯。”
“林稚音。”
林稚音微笑:“嗯。”
傍晚,夕阳西斜,一缕余晖穿过窗玻璃落在空旷的教室里。
橘色的阳光映照在少年少女的身上,他们一前一后坐着,只是看着彼此,就无限美好。
第44章 46/春天 受伤的少女与为她疗伤的少……
教室里的高考倒计时天数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从“9”开头变成“8”开头又到了“7”开头。高考就像是一个无形的秤砣,压在所有高三生的脊背上,压得他们不得不低下脑袋,埋头苦读。
第三轮复习开始后,年级里两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考得所有人没了脾气,看见卷子就应激。
林稚音这段时间把重心从舞蹈转到了学习上,但也没有完全不跳舞,她还是会每天练一练基本功,挤出时间去学校练舞室里排练采茶舞。
脱离了艺考,舞蹈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独特的放松方式。
四月,平湖的气温开始回升,百昌苏醒,大自然里的植物抽芽的抽芽,开花的开花,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人在这样春意盎然的环境中也会充满希望。
平湖剧院的舞蹈交流活动就在这明媚的春光中开展。
这次活动有文旅局助力,平湖剧院十分重视,专门安排了一场汇演,早前一个月就开始宣传,没多久票就被抢光了。
因为这次的演出比较正式,韩裕华带着林稚音她们去剧院排练过几次,汇演前一天也去了。女孩们想到明天晚上要在这么大的舞台,面对这么多观众进行表演,都很紧张,但又跃跃欲试。
再次站上这么正式的舞台,林稚音有些恍惚。一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翻涌而上,织成一道密网,将她牢牢地困住。
“林稚音。”
林稚音回神,低头看向台下,从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居然就趴在台边。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意外道:“你怎么进来的?”
从樾得意地挑眉:“潇潇的朋友在剧院工作,我走‘后门’进来的。”
林稚音笑了,走过去说:“晚上还有自习,你现在过来,一会儿还得赶回学校,不嫌累啊。”
“不累,看到你就不累。”从樾清清爽爽地说了句“花言巧语”,从上衣兜里拿出一瓶无糖饮料,拧松了瓶盖递过去。
林稚音蹲下身接过饮料,打开盖子喝了一口,看到从樾额际的汗水,抿了抿唇,又伸手把饮料递回去。
“你骑自行车来的吧,满头大汗,赶紧补补水吧。”
从樾愣了下,旋即唇角一扬,接过饮料,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
林稚音低头注视着台下的少年,看着他从额上淌下的汗水,上下滑动的喉结,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刚才那种被密网困住的窒息感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
后天就要汇演,这两天陆陆续续有其它城市来的舞蹈团到了平湖,此时表演大厅里除了采茶舞团,还有两三个舞团也在熟悉场地,提前彩排。
韩裕华正在台上组织采茶舞团的学生再记一下走位,这时候一个舞蹈队从台后走了出来,他们一个个身姿挺拔,气质不俗。
林稚音回过头顺势扫了一眼,随即脸色一变,僵立在了台上。
“稚音,稚音,你在想什么呢?韩老师让我们再排一遍舞蹈。”陶芯见林稚音入定似的,抬起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看她表情不太对,蹙起眉头问了句:“怎么了?”
林稚音抿紧唇,摇了摇头。
这一遍彩排,林稚音不在状态,上场的时候错过了拍子,一个跳跃的动作做得不够到位,落地的时候崴了下脚,一下子摔在了台上。
陶芯和胡玉瑾她们立刻围了上去,从樾本来还坐在台下,看到林稚音摔了,一个弹跳起身,手一撑直接上了台。
采茶舞团的人还有韩裕华和从樾都围在林稚音身边,关切地询问她的情况,这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摔倒了就去医务室看看”。
这句话很寻常,其他人都没在意,只当是哪个好心人提的,但林稚音听到这句话却脸色煞白。
“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儿?”从樾扶着林稚音站起来,眼神关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林稚音动了动手脚,别的地方倒是没怎么样,就是脚踝有点疼,但她没有表现出来,面对陶芯她们的询问,也只是说自己还好。
韩裕华看林稚音脸色很差,一颗心提了起来,眼看就要汇演,“蝴蝶”要是出了差错,那就麻烦了。
“今天的排练就到这里吧,稚音,你回去休息。”韩裕华说。
林稚音今天的确是没什么心情排练了,便听了韩裕华的话,提前结束了彩排。从舞台离开的时候,她总觉得有好几道针似的目光扎在她的背上,好像只要她一回头,就会直接刺进她的眼珠子里。
到了剧院门口,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从樾走下台阶,微微弯下腰,回过头示意林稚音趴上来。
林稚音站定不动:“我没事。”
从樾眉头紧锁,一脸的凝肃:“林稚音,你忘了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她答应他,在他面前不会忍耐。
脚踝那处火辣辣的,的确有点受不住力。
林稚音不动,从樾也不起身,片刻后,她乖乖地往前一步,双手往从樾肩上一搭,趴在了他的背上。
从樾双手往后勾住林稚音的腿,直接把人背了起来,一步一步沉稳地往外走。
“重吗?”林稚音问。
从樾掂了两下,叹声道:“比羽毛都轻,我都感受不到重量。”
“哪有那么夸张。”
“你真的太瘦了。”
从樾低头看了眼林稚音的脚踝,皱起眉头问:“刚才是不是扭到了?”
“嗯。”林稚音这会儿没有隐瞒,如实道:“扭了一下,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从樾:“你的眼睛又不是X光,怎么知道没伤到骨头?”
林稚音回道:“我以前踝关节扭伤过,比今天严重得多。”
从樾:“……”
原来是久病成医。
“没伤到骨头也是扭伤了,你干嘛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从樾语气肃然,想起林稚音刚才在人前粉饰太平的样子就来气。
林稚音侧过头,见从樾不太高兴的样子,伸手抚了下他的眉头,解释道:“跳舞受伤很正常,我要是轻微的扭伤都受不了,别人会觉得我很脆弱。”
“脆弱就脆弱,林稚音不用太坚强,开心就好。”
从樾这话说得意气,像是一阵清风拂过林稚音的心湖,吹皱一池春水,将刚才还笼罩在湖面上的黑雾吹散了。
……
从樾本来想带林稚音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但林稚音不愿意,非说自己心里有数。他没办法,只好背着她去了最近的药店。
店外的椅子上,从樾买了药出来,蹲下身扯起林稚音的裤脚就要查看。
林稚音下意识把脚往后收:“我自己来。”
从樾直接伸手握住她的小腿:“别乱动,一会儿更严重了。”
他卷起林稚音的裤脚,先观察了下,她的脚踝处有点红,再摁了摁,抬起头问:“痛吗?”
林稚音被握着脚踝,还是有些不自在:“……一点儿。”
从樾晃了晃喷雾,对着她的脚踝喷药,再帮她按摩缓解疼痛:“你这样,明天还能跳舞吗?”
“可以。”林稚音说:“不碍事的。”
从樾抬头:“你最好不要逞强。”
“我知道的。”
路边经过的人都往他们这里看,林稚音脸上慢慢升温,想收回脚,但从樾不让。她无奈,只好说道:“晚上要上自习,你还不去学校吗?”
“不去了,等下我就和黄姐请假。”
林稚音“啊”了声,从樾说:“你这样我肯定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家。”
林稚音自己不把轻微的扭伤当回事,从樾倒是十分地重视,看他“小题大做”的模样,她心口一暖,也就无视他人的视线,任由他帮自己按摩了。
“刚才在剧院,你是不是看见认识的人了?”从樾合上喷雾的盖子,仍然蹲着身体,抬起头看着林稚音。
林稚音神色一滞:“你怎么知道?”
从樾:“后面来彩排的那个舞蹈团,有几个人一直在看你,自从他们上台后,你就心不在焉的,所以我猜你认识他们。”
他顿了下,说:“那个舞蹈团是江城剧院的芭蕾舞团吧?”
林稚音沉默片刻,点了下头:“嗯。”
她现在也不用问从樾怎么知道的了,他既然猜到她认识那个舞团的人,自然也就能推出那个舞团是她以前待过的芭蕾舞团。
“看见前队友你为什么那么紧张?”从樾一手搭在膝盖上,锁着眉在思索,“你和他们有过节?”
林稚音攥起了手,嘴唇泛白。
从樾见状,察觉到了端倪,直接问道:“你当初退出江城剧院的舞蹈团,是不是和他们有关系?”
林稚音将指甲掐进手掌心中,沉默半晌,哑着声儿说:“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霸凌,以为是我太招摇了,才会让人讨厌。”
“霸凌”两个字如同一声惊雷,震得从樾脑子一嗡,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林稚音之前为什么会伪装自己,为什么不爱和人交往,为什么说跳舞跳得不开心,为什么那么热爱舞蹈却在退出剧院舞团后不再跳舞……
她这么能忍,这么热爱舞蹈的人会选择放弃,一定是因为受到了极为恶劣的对待,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从樾顿觉一股血往脑袋上涌,腾的站起来,怒道:“都是哪些人?我回去找他们。”
林稚音摇摇头:“……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些人不会承认的。”
霸凌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定性,当时没有留下证据,现在要去追究几乎是不可能的。
从樾握紧了拳头,看到林稚音惨淡的笑,一想到她曾经经历了什么,心里头就窝着一团火:“你没和剧院的人提过?你爸妈呢?”
林稚音低头,无意识地扣弄着自己的指甲盖:“团里的风气一直不是很好,负责的老师是知道的,他们还觉得队员之间有竞争是好事。而且,那些人在老师面前都表现得很好,我说的没人会相信。”
“我爸妈……”林稚音苦笑了下,说:“他们离婚了,我妈妈回到了平湖,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小孩。我爸他工作忙,常年不在家,我和他也不是那种可以交心的父女。”
从樾现在才知道林稚音爸妈离婚了,难怪之前他提到她弟弟的时候,她的情绪很微妙。
“朋友呢?”从樾问:“没有人帮你吗?”
林稚音咬了下唇,克制道:“一开始我在舞蹈团里是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不过后来她们怕受到牵连,就和我划清了界限,甚至……”
甚至什么从樾当然猜得到。
所以她当时是孤立无援的?
从樾第一次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恨不得能穿越回去,陪在林稚音身边,帮她把那些牛鬼蛇神都赶走。
他想起了林稚音之前听到去医务室时应激的样子,看到他递过去的一把小刀都害怕……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留下这么深的心理阴影?
林稚音看从樾脸上没了往日的笑意,一脸的山雨欲来,反而扯起嘴角安慰他:“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从樾站定,第一次觉得林稚音的笑容格外地刺眼,让他心口处一阵绞痛。
“别笑了。”从樾叹了一口气,话里满是痛意,“林稚音,难过就哭出来,不要笑。”
林稚音微微一怔,很快,眼角发红,眼底泛起了潮意。
第45章 47/春天 想穿越到过去的少年和即将……
江城剧院的芭蕾舞团声名在外,是芭蕾舞者向往的殿堂,能在剧院登台表演是很多舞者的梦想,也是林稚音的。
父母离婚后,林稚音和周黎约定好,将来一定会进入剧院,争取当上首席。她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终于在13岁那年被选入了剧院,成为了一名舞蹈演员。
她以为这是梦想成真的起点,却没想到是梦魇的开端。
进入芭蕾舞团后,林稚音始终积极进取,克己自律,很快就崭露锋芒。那时候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成为少年组里跳得最好的那个,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实现和周黎的约定。
但后来她发现,很多时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随着她在舞团里越来越出彩,带来的不只有老师的赞美,还有队友们的孤立排挤。
一开始,那些人对她冷嘲热讽,后来,便是故意刁难,再后来,就是恐吓、威胁。
林稚音起初就和跳舞受伤的时候一样,告诉自己忍一忍就没事了,但是无处不在的隐形暴力让她的精神一度崩溃。
随着那些人变本加厉,她一度想求助,却不知道谁可以依靠,父母、老师、朋友……在那段时间内没有人能帮助她,她最后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主动退出了剧院舞团。
那之后,她自我封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和人交往,不进入任何一个集体,直到转学来了平湖,遇见从樾,进入采茶舞团。
从樾看着林稚音眼睛里的水光,真觉得比刀扎在身上还难受,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既不能回到过去帮助她,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治愈她心里的创伤。
“林稚音,你很厉害,真的。”从樾弯下腰,撑着膝盖,认真地告诉她:“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很了不起。那些给你使绊子的人都是嫉妒你的才能,走不长远的,你一定、一定不要被他们困住。”
从樾压住心里头难过的情绪,竭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轻快道:“我还想看你站上更高更大的舞台,大放异彩呢。”
林稚音看到从樾笑,就觉得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当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
从樾将林稚音送回了家,之后在城市里疯狂地骑行了一圈,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却没能把心里头那一股邪火发泄出去。
回到家,唐潇潇已经拿着衣架坐在客厅里等着了。
从樾躲都没躲,直接往沙发上一瘫,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
唐潇潇高高举起的衣架又轻轻放下,几屁股挪过去,杵了杵她儿子,问道:“你晚上翘课去哪儿了?班主任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从樾有气无力道:“去剧院看林稚音彩排了,她脚崴了,我送她回家,忘了和黄姐请假了。”
“啊?”唐潇潇一惊,忙问:“稚音脚崴了?严重吗?”
“不知道。”从樾说:“我想带她去医院看看,她不愿意。”
“你担心的话,一会儿我帮你问问稚音她妈妈。”
从樾扭头:“你怎么会有她妈妈的联系方式?”
“哦,上次家长会加了微信。”唐潇潇挤了挤眼睛,问道:“送稚音回家也用不了一晚上啊,老实说,你们是不是约会去了?”
“没有。”从樾抬起胳膊搭着眼睛,语气恹恹的,“我夜骑去了。”
唐潇潇这才注意到从樾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大晚上的突然夜骑,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累,指定有事。
看从樾一副颓丧的病猫样儿,唐潇潇总算是觉出了不对劲,她扒拉下他盖住眼睛的手,见他眼底发红,唬了一跳,立刻问道:“阿樾,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跟妈说说。”
从樾沉默了会儿,问:“潇潇,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时光机吗?”
“啊?”唐潇潇琢磨了下,煞有介事地回道:“有吧,或许哪一天科学家就给造出来了,又或者这台机器现在就被藏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里,因为怕扰乱时空秩序,所以禁止使用。”
“你突然问这个,是想穿越了?”唐潇潇问。
“嗯。”
唐潇潇颇有兴致一般,追问道:“那是想回到过去还是去往未来?”
从樾回得毫不犹豫:“过去,我想回到几年前,早点认识林稚音。”
“敢情你是为了稚音啊。”唐潇潇笑了,“你们现在不就很好吗?干嘛还要特地穿越回去?想看她小时候的样子啊?”
从樾摇头:“我想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唐潇潇不解:“什么意思?”
从樾沉默良久,抬手搓了搓脸,坐起身说:“潇潇,你帮我个忙。”
“什么?”
“帮我和林稚音妈妈说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
林稚音回到家后,冷敷了下扭到的那只脚,万幸落地的时候她顺势倒了下去,因此没伤到骨头。但到底是猛地一扭,跟腱那里扯了一下,现在脚踝受力的时候,脚后跟会隐隐作痛。
刚刚在从樾面前她没敢完全表现出来,他要是知道她的扭伤比看上去严重,一定会劝她放弃明晚的汇演。
但她不想。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陶芯她们那么兴奋,期待着明晚能在剧院里跳舞,她不能因为自己而拖累团队,让所有人失望。
喷了药后,林稚音坐在床边发呆。
早在听韩裕华说平湖剧院要邀请各个城市的舞者来交流的时候,她就有所预感,可能会碰上江城剧院的人。
以前她还在芭蕾舞团时,就经常会有其它城市的剧场邀请他们去演出,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下午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时,还是会忍不住发抖。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哪怕几年过去,她已经不是懵懵懂懂的孩子。那时候的那种无助感早已深深地根植在了她的内心,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条件反射地应激。
林稚音摒除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答应过从樾,不会被困住的。
那些糟心的事情已经过去,她也不是以前的她了,现在不是想七想八的时候,最要紧的是顺利完成明晚的汇演。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林稚音就醒了。
昨晚她做了很多噩梦,醒来的一瞬间松了一口气。虽然时间还早,她也没有赖床,起来检查了下自己的脚踝,下床走了两步,还是会痛,但并非不能忍受。
换好衣服出去洗漱,门一开,客厅里的一个人影把林稚音吓了一跳。
周黎听到动静回过头,抬手擦了下眼睛,哑着声音说道:“你醒了啊,饿吗?妈妈去给你做早饭。”
林稚音有些意外,往常周黎不会这么早起来,看她一脸憔悴的样子,像是一晚上没睡,在客厅里熬了个通宵。
“你怎么了?”林稚音走过去,看到周黎的眼睛又肿又红,哭过似的,迟疑了下,问:“是不是承灿出什么事了?”
“没有,承灿没事,妈妈就是……”周黎张张嘴想说什么,看到林稚音的脸,喉头一哽,连忙转过头去,起身胡乱道:“哎呀,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你去洗漱,我给你做早饭。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剧院彩排,我送你过去。”
林稚音心里疑惑,再想询问,周黎已经躲进了厨房里。
吃完饭,周黎开车送林稚音去了剧院。彩排现场不让外人进去,林稚音和周黎道别后,正要进入剧场,又被喊住了。
“稚音。”
林稚音回头。
周黎走过去,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又怕影响林稚音的心情,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妈妈以后都会在你身边的,你不要怕,不要怕。”
林稚音神色一动,轻轻回握住了周黎的手。
晚上就要汇演,今天是正式彩排,所有舞蹈团都要按照演出顺序走一遍场。
剧院给每个舞团都安排了休息室,林稚音按照门上的挂牌一间间找过去,在经过一间休息室时,差点儿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人。
“林稚音?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林稚音脸色一白,沉着眼想绕过眼前的人,却被拦住了。
“你们快看,这是谁。”
那人回头往休息室里招呼,很快,从里面又走出来两个人,她们一看到林稚音,立刻眉头上挑,谑笑道:“哟,这不是林稚音吗?”
“怎么,几年不见,你不认识我们了啊?”
“不应该啊,我们那时候关系那么好。”
“你忘了之前跳舞受伤,都是我们带你去的医务室。”
零散的黑色记忆霎时间涌入脑海。
林稚音像是魇住了,身体出现了僵化反应,心里想着要离开,四肢却不听使唤,动弹不起来。
那三个人见林稚音一副被吓住了的模样,似乎很满意,其中一个说着“帮她回忆回忆”,还想上手碰她,却被从后头跑过来的陶芯打断了。
“稚音,你怎么在这儿啊?我们的休息室在前面。”
陶芯声音响亮,极有穿透力,林稚音耳膜一震,像是被解了定身咒,倏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三个人看到有人来了,便收敛起了方才得意夸张的神色,做出了一副友善的模样,对着林稚音笑道:“稚音,之后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她们的笑看似友好,实则充满了恶意。
陶芯挽着林稚音往前走,一边回过头瞅了瞅刚才那间休息室的门牌:“江城剧院?不就是你之前待过的地方?那三个人是你以前在芭蕾舞团的队友?”
林稚音还没缓过神来,慢了半拍才应道:“……嗯。”
“你刚才是和她们在叙旧?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陶芯歪头问。
“没有。”林稚音抿了下唇,“你来得正好。”
陶芯见林稚音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嘶”了声,拉开距离围着她转了一圈,问道:“稚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昨天摔了一跤,受伤了?”
林稚音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你不会和玉瑾她们一样,也紧张吧?”陶芯见林稚音沉默,就真以为她是紧张的,立刻道:“嗨呀,今天不就是舞台大点,观众多点嘛,采茶舞我们都跳过那么多回了,这次就是换个场地再跳一次,还不是轻松拿下。”
陶芯冲着林稚音比了个“拿捏”的手势,见她仍然眉目不展,便牵住她的手晃了晃,撒娇似的:“漂亮小音,你可是我们舞蹈队的定海神针,千万不能露怯,不然我这个茶婆一把年纪的,真的带不动采茶女们,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需要你呀!”
陶芯又是撒娇又是卖萌的,林稚音经她这么一逗弄,心口陡然一松,总算是展颜笑了。
“可爱小芯,我也真的真的真的很需要你。”林稚音发自内心说道。
第46章 48-49/春天 青春无畏,少女万岁……
上午第一次彩排,每个舞团都要按照晚上的表演顺序登台跳一遍。
正式演出还没开始,表演厅没有观众,但是有很多工作人员还有各个舞团的负责人,以及前来参加交流活动的随行人员,媒体记者……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百来人。
和普通的观众不同,这些人多是业内人员,有些甚至是舞蹈界颇有知名度的前辈,在他们的注视下,这个彩排就不只是简单的彩排,所有舞团都不敢随便应付,统统拿出了实力。
采茶舞团是压轴,在她们之前,是江城剧院的芭蕾舞团。
江城剧院的芭蕾舞团彩排完毕,场下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几乎所有人都在叫好,这让在后台候场彩排的采茶舞团压力特别大。
“哇,江城剧院的少年组就这么厉害了啊?”
“他们的芭蕾舞是出了名的。”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我们在他们后面,压力山大啊。”
“就是说啊。”
……
采茶舞团的女孩儿们议论纷纷,言语间都透出了紧张焦虑,还没上场就已经慌了。
过了会儿江城剧院的芭蕾舞团结束彩排,从台上下来,韩裕华指挥采茶舞团的人上去。两个舞蹈团错身而过的时候,上午拦住林稚音的人撞了她一下,等她看过来,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稚音,你可要好好跳哦。”
林稚音浑身一颤,咬紧了唇。
因为主场优势,韩裕华之前就带采茶舞团的人来剧院练习过几次,她们比别的舞蹈团更熟悉表演厅的环境,前几回跳的都很好,但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底下有人看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们今天的彩排可谓是状况百出。
“茶婆”上场时,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之后“采茶女”们跳得缩手缩脚的,完全没有了朝气,最让韩裕华揪心的是“蝴蝶”也没飞起来。
林稚音本来上场是有一个大跳的,以前她甫一登场,立刻就会惊艳所有人,但今天她腾空的高度完全不够,导致动作变了形,之后几次跳跃动作也做得勉勉强强的,看得出很吃力。
彩排结束,不用韩裕华说,采茶舞团的女孩们看底下人的反应就知道她们表现得奇差无比,一时间都很丧气。
回到休息室,韩裕华先找来林稚音,问道:“稚音,你的脚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摔的那一下扭到了?”
韩裕华到底是老师,眼尖,即使林稚音忍着不适上了台,但舞蹈动作是不会骗人的。
林稚音:“……只是扭了一下,不是很严重。”
韩裕华蹲下身来检查林稚音的脚踝,按了下,有点肿了。虽然林稚音一直强调自己没事,但韩裕华知道她不过是在强忍疼痛,作为带队老师,她不能让学生带伤上场。
跳舞本身就很看身体状况,何况舞蝶要不断地旋转跳跃,以林稚音刚才彩排的情况来看,要她像以前那样连续做高难度的动作是很困难的。
“稚音,你要静养,不能再剧烈运动了。”
韩裕华喊来一个替补的队员,让她顶替林稚音上去舞蝶。
这个队员是这学期慕名加入舞蹈社的新人,有舞蹈底子,因为喜欢林稚音,便跟她学了舞蝶。虽然舞蹈动作她熟悉了,但她没有表演经验,一下子要担大梁,肉眼可见的害怕,连连摆手说自己不行。
不管韩裕华怎么劝,新队员就是不肯上场。
林稚音咬了下唇,坚持道:“老师,我的脚没问题,可以继续跳。”
“稚音,你不能勉强自己。”
“我可以。”
韩裕华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没想到会在演出前出这么大的状况。
作为老师,她不愿意让林稚音带伤上场,但,林稚音不上,晚上的表演就很难办了,毕竟平湖剧院是为了她们这一碟醋包的饺子。
林稚音非常坚持,韩裕华最后叹了一口气,妥协道:“这样,我们降低难度,你把中间的几个跳跃动作去掉,改为原地戏蝶,就挥舞竹篾蝴蝶来代替你原本的动作。”
“可是……”
“稚音,如果你想上场,就得听我的。”韩裕华态度强硬。
林稚音抿紧了唇,不再吭声。
休息室里气压很低,刚才的彩排让采茶舞团的少女们士气大减,加上林稚音的脚伤,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没了底,甚至有队员提出让韩裕华去和剧院协商,把她们的表演顺序提前。这无疑是告诉所有人,她们压不住场子。
林稚音看着垂头丧气的队员们,非常愧疚。陶芯说她是舞团的“定海神针”,可她完全没有定住,还拖累了大家。
休息室里气氛低靡,林稚音心里难受,出门去了趟洗手间,拿冷水泼了泼脸。调整了下情绪,要走时,碰上了从外面进来的人。
“好巧啊,稚音,又遇上了。”
“上午没来得及好好叙旧,趁现在有时间我们好好聊聊?”
林稚音背脊一僵,冷着脸道:“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聊的。”
“稚音,这你就太无情了。”
“好歹曾经队友一场,你就没什么想和我们说的?”
“没有。”林稚音绕开她们想走,却被人拉住了手。
她浑身一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唇发白,用力地挣了挣:“松开。”
抓着她手的那人也不再假装客气,露出了恶意的笑,用力地把她往里拽:“别急嘛,你忘了以前的事,我们可以帮你想起来。”
“喂,你们在干什么!”
陶芯一口气冲进去,怒目圆瞪,死死地盯着抓住林稚音手的那个人。
那人见有人来了,立刻松了手,转而露出友善的微笑:“同学,别激动,我们是稚音以前的队友,只是在和她叙旧而已。”
“叙旧干嘛要拉拉扯扯的,没看见她不喜欢吗?”陶芯几步到林稚音面前,拉上她的手要走。
那几个人还挡在门口,陶芯直接抬起头,不客气地说道:“走开,别挡着门,不然我要喊人了!”
那几个人对视了眼,似乎碍于在别人的地盘上,不敢和陶芯对着干,最终让开了。
陶芯拉着林稚音回到休息室,见她魂不守舍的,迟疑了下,还是开口直接问了:“稚音,刚刚那些人是不是在欺负你?你以前在芭蕾舞团的时候,是不是也被这样捉弄过?”
这话问出来,采茶舞团的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询问陶芯发生了什么事。
陶芯就把刚才在洗手间里看到的说了。
“还有这种事?”胡玉瑾面色震惊,一下子想通了,恍然道:“我之前就奇怪稚音为什么会退出芭蕾舞团,放弃跳舞,原来是因为……队内霸凌?”
陶芯问林稚音:“那些人真的霸凌你了?”
林稚音缄默良久,点了下头。
陶芯一下子暴跳起来:“什么?!真是这样!”
难怪从樾一大早给她发消息,让她今天一定要跟着林稚音,最好寸步不离。她原本还觉得奇怪,现在就明白他为什么要反复叮嘱了。
陶芯庆幸自己刚才及时出门去找林稚音,一想到那几个人虚情假意的模样,她就气得牙痒痒的:“看起来一副和善的样子,心肠这么坏,简直虚伪!”
采茶舞团的人听到这事都很震惊,继而就是愤慨,再就是惭愧——为她们曾经意图孤立林稚音的事。
……
下午第二次彩排,所有舞蹈团的人都换上了演出服,依旧按照演出顺序上台进行汇演前最后一次的演练。
林稚音听从韩裕华的话,简化了动作,把几个高难度的跳跃动作给去掉了。
降低难度后整个舞蹈果然跳得比较顺利,尽管观赏性大打折扣,但韩裕华这会儿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这情况,能完整地把采茶舞呈现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彩排结束,采茶舞团的人下了台往休息室走,在走廊上碰上了江城舞团的人。他们穿着芭蕾舞服,优雅精致,采茶团的人经过时,一些人眼神鄙夷,更有人低声嘲笑道:“好土。”
陶芯回头,发现说话的就是上午为难林稚音的人。她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表情看着着实让人恼火,一看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陶芯忍无可忍,直接冲上去问:“你们说什么?”
那些人作无辜状:“我们什么都没说啊。”
“你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刚才说我们土。”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你——”
那些人看陶芯气得跳脚的样子,更得意了。
其中一个转头看向林稚音,用熟稔的口吻说道:“稚音啊,几年不见,你的舞蹈功底怎么退步成这样了?你好歹也是从我们团出去的,连大跳都不会,是不是有点丢人了?”
陶芯把林稚音护在身后:“你才丢人,你全家都丢人!”
那人脸色变了变,还在假装友善:“这位同学,你好端端的攻击人,不太好吧?”
陶芯:“骂的就是你,稚音跳得再怎么样都比你跳的好看。”
“就是就是,不是穿上芭蕾舞裙就是白天鹅的。”
“稚音学姐可比你们厉害多了。”
“你们和稚音比起来,就是丑小鸭!”
“对,丑小鸭!”
采茶舞团的少女们知道林稚音被霸凌的事情后,本来心里头就愤愤不平,此时同仇敌忾,一起上前维护着林稚音。
江城舞团的那几个人顿时变了脸,似乎再装不下去,破防后露出了真面目:“你们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一个个的,土的要死,还好意思说我们是丑小鸭?”
“采茶舞?这都什么不三不四的舞蹈,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就你们这个不入流的校园舞蹈团还压轴?别到时候撑不起场子,在台上丢脸。”
……
两个舞团的人一下子吵了起来,把剧院的工作人员都惊动了,韩裕华和江城舞团的带队人听到动静,跑过来制止。
“都怎么回事?怎么吵起来了?”韩裕华问。
陶芯一脸忿忿:“她们说采茶舞不三不四。”
江城舞团的人这会儿装起了可怜,说:“老师,我们是被激怒的,是她们莫名其妙,突然就跑过来骂我们一顿。”
陶芯:“她们欺负稚音。”
“我们没有。”
汇演在即,工作人员不想多生事端,就从中和稀泥,让各自的负责人把自己的队伍带回休息室。
韩裕华招呼陶芯她们回去化妆,回头看到林稚音一动不动,喊了她一声:“稚音?”
林稚音握了握拳,想到刚才队友们将自己护在身后,竭力维护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地走到了江城舞团的那几个人面前,直视着噩梦里的一双双眼睛,开口道:
“舞蹈不分高低贵贱,芭蕾的确优雅,但采茶舞也有它独特的艺术魅力。它不是不三不四的舞蹈,如果你们领略不到,很可惜。”
“看轻、贬低采茶舞并不会让你们更加高贵,只会显得你们这几年毫无进步,自始至终都只会通过打压来获取满足感。”
“但是抱歉,这种方法现在已经不奏效了,不是所有人都会毫无长进的,如果不相信,你们可以尽管来试试。”
林稚音说到这儿,那种对过往的恐惧、无助感已被内心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的力量压倒。她的眼睛星亮,无畏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掷地有声地说:“还有,希望你们能尊重我的队友。”
“我们这个舞团虽然不算专业,但每一次演出我们都很用心,能走到这里,我为我的团队骄傲。至于压不压得住场子,这个就不需要你们费心了,今晚我们会全力以赴,不会留下任何遗憾的。”
林稚音说完,再不给那些人一个眼神,转身就走。
回到休息室,陶芯一把抱住林稚音,朝她竖起大拇指,盛赞道:“霸气小音!”
林稚音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掌心被她掐出了血印,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反而非常畅快。
“你们看到那些人吃瘪的表情没有?太解气了。”
“大快人心,看她们还敢不敢说我们土。”
“来平湖做交流还看不起平湖的舞蹈,就不该给她们好脸色。”
“今天晚上我们好好跳,不蒸馒头争口气!”
“对,豁出去,拼了!”
……
采茶舞团的人你一言我一句,每个人都斗志昂扬,一扫之前的颓丧,重新找回了失去的自信和激情。
韩裕华没想到这一架吵得还有奇效,居然激起了少女们的斗志,遂问道:“演出顺序不换了?”
陶芯:“不换了,她们不是觉得我们压不了轴吗?我们还就要让她们啪啪打脸!”
采茶舞团的人齐齐点头,那架势,像是要一起搞一票大的。
少女们的面容还有几分稚嫩,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韩裕华看着她们,心里头备受触动。作为老师,反而被学生们鼓舞到了,也恢复了自信,爽快道:“好,老师和你们站在一起,绝不后退!”
……
第二次彩排结束,距离晚上的汇演没几个小时了。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忙着做妆发,在休息室里不断地熟悉舞蹈动作,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韩裕华为了林稚音的脚伤着想,不让她多动。她就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在脑海里进行演练。
“林稚音,林稚音。”
林稚音正入神,忽听有人喊自己,一回头,发现从樾扒着门框,突然冒了出来。
她站起身,惊诧道:“你怎么来了?”
从樾举起胸前的工作牌,颇为得意地笑道:“还是走‘后门’进来的。”
他提着一大袋东西走进休息室,放在桌上,对采茶舞团的人说:“我买了些水果,你们吃吧。”
陶芯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夸道:“不错啊,人人木越,来看稚音,还知道给我们送吃的,我就勉强答应你和小音的这门‘婚事’了。”
“嘿嘿,我也同意了。”
“+1。”
“+10086。”
“谢谢‘学姐夫’的水果。”
“谢谢‘学姐夫’!”
采茶舞团的人嬉笑着打趣,林稚音不好意思,从樾倒是喜滋滋的,几个学妹一口一个“学姐夫”可算是把他喊美了。
队友们坐着吃水果,林稚音和从樾走到休息室外面说话。
从樾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稚音一番,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问:“你怎么样?脚还疼吗?”
林稚音:“还好。”
从樾皱眉:“还好是好还是不好?”
林稚音犹豫了下,保守道:“受力会有点痛。”
从樾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你还能跳舞?”
“可以。”林稚音说:“老师给我改了动作,降低了难度。”
从樾点了点头,稍微放心了,转而说起了别的:“我在剧院外面碰到你妈妈了,她今天一直待在附近,没有离开。”
“啊?她没有和我说。”林稚音神色讶然。
从樾猜到了周黎一直等在剧院外的原因,刚要和林稚音解释,边上忽然有人阴阳怪气道:“林稚音,你真是走哪儿都不忘勾搭人。”
江城舞团的休息室就在采茶舞团的斜对面,林稚音和从樾在门外说话,被对面的人看见了,惹来了一句不阴不阳的嘲讽。
从樾回头看过去,见对方穿着芭蕾舞裙,便明白了她的身份,当即皱起了眉头。
那人看清了从樾的长相,眼睛亮了下,道:“你的眼光倒是不错。”
“帅哥,你知道林稚音特别喜欢勾搭男生吗?她在江城可是出了名的‘花蝴蝶’,就喜欢招惹异性,我听说她还勾引过——”
“不好意思,我没耐心听你说话。”从樾面无表情地打断那人呱呱不休的话,这会儿是半点绅士态度都没有,不
耐烦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还有,纠正一点,林稚音没有勾搭我,是我死皮赖脸求着她跟我说话的。”
说着,他低头看向林稚音,做出一脸央求的表情,可怜兮兮道:“林稚音,我真的很喜欢你,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求求你和我在一起吧。”
林稚音呛了一下,抬起头就见从樾愉悦地冲自己眨了下眼睛。
对面那人被从樾伏低做小的表现噎住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都说不出来,半晌青着脸丢下一句:“神经病。”
林稚音等人被气走了,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从樾本来还担心林稚音被影响了心态,见她笑了,心口一松,挑了下眉,故作不满道:“喂,林稚音,我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什么笑?”
林稚音笑眼弯弯,忍了忍,开口故意道:“有人之前不是说对我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坏了,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从樾伸长脖子,四下张望:“谁?谁说的?”
林稚音忍俊不禁:“有人还让我别和他聊天,不要想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从樾表情讪讪:“我那不是不知道情敌竟是我自己嘛。”
林稚音一想到之前从樾把自己当成假想敌就忍不住发笑。
从樾看她笑得这么开心,也不觉自己闹的乌龙丢脸,和她一起笑了:“我就说世界上哪里有和我一样高一样帅,成绩好,打篮球还厉害的人。”
林稚音点了点头:“世界上只有一个从樾。”
从樾心头一悸,接上一句:“世界上也只有一个林稚音。”
汇演就要开始了,林稚音要去化妆,从樾也不能在后台多待。分别时,他轻轻握了下林稚音的手,告诉她:“不要怕,大胆跳,我在下面给你加油。”
来平湖后的每一次表演,从樾都是她最忠实的观众。他会在她露怯时给他加油喝彩,也会在她成功时为她呐喊庆祝。
只要有他在,林稚音就有无限的勇气。
……
平湖近来备受关注,文旅局抓住了这一波流量,大力宣传平湖的风景、美食,吸引了许多游客前来观光。
这一切都源于平湖中学采茶舞团的意外走红。
今晚平湖剧院的大剧场座无虚席,平时锁着的二层三层观众席都开放了,许多人知道晚上会有采茶舞团的表演,纷纷抢票前来观看。
这给剧院带来了极高的热度,也给采茶舞团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晚上八点,平湖剧院主办的汇演正式开始。
这次文化交流活动的主题是“民族文化”,受邀前来参加活动的舞蹈团准备的剧目都围绕着这一主题展开的。
每个舞团的表演都很精彩,采茶舞团在后台听到前面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掌声,个个都紧张得不行。这场景和她们第一次在白石镇的民俗活动上表演时一模一样,不,这次场子更大,人更多,她们更忐忑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面一个又一个舞蹈团表演完毕,从台上下来。他们是如释重负了,采茶少女们的心情却更沉重了。
江城剧院的芭蕾舞团准备的是《黄河赋》,他们来自顶尖的剧院,尽管只是少年组,但表演经验很丰富,在舞台上从容不迫,非常吸睛。
下一个节目就是采茶舞,在后台准备上场时,少女们肉眼可见的紧张。
陶芯作为社长,这时候再次站了出来,鼓励大家:“都放轻松,就当平时的排练,跳就完了。”
胡玉瑾这个副社长也说:“我们不和别人比,就和自己比,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就行。”
尽管大家都互相安慰着,加油打气,放言要大干一场,但林稚音看得出来,队员们的神经仍然紧绷着。她垂下眼思索片刻,突然开口说了句:“谢谢。”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她。
林稚音的目光在所有队员身上扫过,缓缓开口说道:“我一直想和你们说一声谢谢。”
“以前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跳舞对我来说是一件伴随着痛苦的事情,我恐惧它、逃避它,但现在不会了,因为遇到了你们。”
“和你们一起跳舞真的很开心,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们在民俗活动、在校庆舞台、在白石镇巡回演出的经历。”
“这些回忆真的很美好,足以覆盖掉我从前痛苦的记忆。是你们把我从阴霾中拉出来,我才能重新感受到跳舞的乐趣,鼓起勇气再次去追求梦想。”
林稚音笑了下,坦诚道:“其实在白石镇第一次表演的时候我也很紧张,但是看到你们跳得那么好,我心里就有了底气。那一次是你们托住了我,我这只‘蝴蝶’才能够真正地飞起来。”
“我和陶芯、玉瑾再过不久就毕业了,以后各奔东西,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像现在这样一起跳采茶舞,所以……”林稚音看着队友们,全然敞开心扉,真情实感地说道:“就让我们把今晚当作是最后一场演出,不要有负担,尽情地跳吧。”
“我会像你们之前托住我一样,托住你们的。”
林稚音很少在人前流露感情,今晚却是走了心。她话才说完,所有队友皆是神色动容,陶芯的一双眼睛更是变成了波浪形,要不是接下来就要登台,她立马就能哭出来。
台前传来了热烈的掌声,江城舞蹈团表演结束,韩裕华走过来通知采茶舞团准备上台。
陶芯深吸一口气,压住泪意,伸出一只手。就和第一次在白石镇表演时那样,所有人依次把手搭上去,只是这一次,林稚音不再迟疑。
“加油!”
音乐响起,压轴节目开始。
陶芯调动起最饱满的情绪,率先登场,通过生动有趣的舞蹈逗得底下的观众哈哈大笑。随后“采茶女”纷纷上场,她们提着茶篮,摇着折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感染力十足。
林稚音在舞台旁看着台上全力以赴的队友们,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竹篾蝴蝶,手指缓缓收紧,眼神异常的坚定。
她不能让她们的努力白白浪费。
她要说到做到,把她们往上托。
音乐节奏一变,林稚音神色一凛,握着竹篾蝴蝶登场,她上来后果断地腾空一跃,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大跳。
韩裕华看到她跳起来的那刻,一颗心倏地悬了起来——下午她已经把这个跳跃改成了难度更低的旋转,但林稚音还是跳了原来的舞蹈动作。
跃起、腾空、落地。
看到林稚音稳稳落地的那刻,韩裕华松了一口气,却仍然不敢放心。她担心林稚音的脚伤会影响后面的表演,希望她能够保守一点,遵循她们的约定,跳改版后的动作。
但林稚音没有,她一次又一次地腾空跃起,如蝴蝶蹁跹。
底下的观众不知道她受了伤,韩裕华却十分清楚,带着脚伤不断地跃起、落地,那感觉无异于走刀山,只有强大的毅力和异于常人的忍耐力才能做到。
此外,还要有孤注一掷的决心。
“茶婆”和“采茶女”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在“蝴蝶”上场后,她们的舞蹈更加有力,表情更加鲜活,配合也更加默契,每一个动作都倾注了十二分的热情。
少女们像是日月星辰,交相辉映,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她们是那样的充满活力,那样的激情澎湃。
今晚这一场表演,她们的动作或许不是难度最高的,编排不是最完美的,但一定是感情最丰沛的,感染力最强的。
此时此刻,她们怒放的姿态就是青春的姿态,她们互相支撑的样子就是青春最好的写照。
世界在这一刻是属于她们的。
她们就是世界。
第47章 50/春天 为少女大打出手的少年和帮……
采茶舞团的表演感染力十足,舞蹈演员们将自己融入角色中,全身心地去演绎、展现角色的魅力。她们在民间小调欢快的节奏韵律中不断地起舞,将这个属于平湖的舞蹈完美地呈现给了大众,身体力行地地诠释了交流活动的主题: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随着音乐收尾,林稚音持着竹篾蝴蝶一个旋转,定在了舞台上。茶婆与采茶女们围绕在她的身旁,每个人的眼底都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她们知道,她们做到了。
表演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林稚音起身致谢时,脚踝一阵剧痛,身子一晃,就要摔在台上。边上的陶芯和胡玉瑾立刻伸手扶住她,给予她力量,她们相视一眼,会心地一起笑了。
采茶舞团的所有成员手拉着手,朝场下的观众深深地鞠躬,享受着属于她们的荣光。
汇演的全部节目表演完毕,全体舞蹈团上台谢幕,剧方派了代表上前给演员们献花,林稚音看到从樾捧着一束鲜花走到自己面前,就知道他又走了“后门”。
“林稚音,祝贺你,演出圆满成功!”这次从樾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手上的花束献给少女了。
林稚音伸手接过,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抬起头对着少年说:“我做到了。”
“嗯,你做到了。”
在更高更大的舞台上大放异彩。
他何其有幸,看到了一只蝴蝶羽化的全过程。
从樾低头注视着林稚音,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他由衷地为她感到骄傲,并且预感到以后的她一定会站上比这儿更高更大的舞台。而他,会在她每一次演出后献上一束鲜花,庆祝她的成功。
……
从台上下来,采茶舞团的所有人都抱在了一起,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
唐潇潇靠着剧院朋友的关系,带上周黎一起去了后台,她们不是去见林稚音,而是直接找了江城剧院的负责人,质询当年林稚音在团里受到霸凌的事。
当然,那些曾经欺负过林稚音的人是不会承认的,因为没有固定证据,周黎没办法指控她们,但也明确说了,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交流汇演的顺利举办让校园采茶舞团的知名度更上了一层楼,汇演结束,舞团的表演邀约更多了,但韩裕华统统拒绝了。
流量是双刃剑,可以送人上天,也会瞬间让人跌下地狱。
采茶舞团的走红是意外,如果不知满足,老想着靠这一波流量获利,那么早晚有一天会被反噬。在热度最高的时候,沉淀反而更加重要。
何况成员们都是学生,舞团里还有即将高考的高三生,现阶段没有什么比专心学业更要紧的事。因此汇演结束后,采茶舞团的所有人都回归到了校园生活中。
四月中旬,林稚音的艺考成绩出来了,她顺利通过了终试,一只脚踏进了舞蹈学院的大门。
随着高考的迫近,高三年级的气氛愈发严峻,一进入教学楼就能感受到那股无形之中的紧迫感。
第三轮复习后期,老师已经不怎么讲课了,主要就是做卷子讲题。傍晚放学,卢成宇见从樾还坐在位置上刷题,那一脸专注的模样,简直和他以前认识的人人木越大相径庭。
卢成宇没忍住,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问:“你最近打鸡血了啊?这么用功,准备考清华北大啊?”
从樾转了下笔:“能上的话也不是不行。”
“哟,转性了啊?你以前不是说分够用就行了吗?”
从樾点头:“对啊,够用就行,问题是现在不够用了。”
“怎么个不够用法?你不是想留在平湖种茶吗?”卢成宇笑道。
“我现在要去别的地方种茶了。”从樾接下卢成宇的玩笑,坦白道:“我和林稚音说过,她去哪儿我去哪儿。现在她进舞蹈学院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要是不用点功,就爽约了。”
嚯,敢情是为爱奋发图强啊。
卢成宇竖起大拇指,夸从樾一句“真男人”。
“‘真男人’,你今天怎么没和班花一起去吃饭?”
“她被陶芯她们喊走了。”
提起这个,从樾就郁闷。
林稚音实在太招人了,男生不说,现在连女生都喜欢围着她转。这段时间,陶芯她们一有时间就来找林稚音,约她一起吃饭散步聊天,他抢都抢不到人。
本来高三就那么点自由的时间,从樾还没办法和林稚音独处,心里醋得不行的同时,又为她交到了越来越多的朋友感到高兴。
因此,虽然郁闷,但从樾并没有完全独占林稚音,不让她和朋友们来往的想法。他安慰自己,大度一些,现在只是暂时的,毕业后他们将会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不急于一时。
“哦,原来是被丢下了啊。”
“……”
卢成宇调侃了几句,一手搭上从樾的肩,挑了挑下巴,示意道:“既然落单了,不如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卢成宇说的活动筋骨,当然就是打球。
前阵子下雨,加上七七八八的事情,从樾有段时间没和朋友们一起打球了,感觉四肢关节都要锈住了。用功也不差这么一会儿时间,卢成宇一说,从樾就果断地丢下笔,利落道:“走。”
他们去的晚了,露天球场每个场地都有人了。其中一个球场的几个人看到从樾和卢成宇,招了招手,邀他们一起打。
从樾看到里边有宋衡,顿时皱起了眉头。他不想和宋衡玩在一块儿,但宋衡身边的那几个是以前经常一起打球的球搭子,他们盛情邀约,加上现在没有多余的场地,从樾只好勉强加入。
几个男生分为两个队伍打比赛,从樾和宋衡自然是在不同的阵营。
宋衡卯足了劲和从樾对抗,还是敌不过他,被打得落花流水。他心里不服,实力又不允许他不服,因此更加妒火中烧。
男生聚在一起,除了讨论球赛球星,最常聊的话题就是异性。
最近这段时间,学校里热度最高的女生当属舞蹈社里跳采茶舞的那些人,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无疑是林稚音。她从转学来平湖后就一直关注不断,这学期更是成了校园明星一般的人物。
男生们夸她的美貌、气质、舞蹈实力,最后再揶揄下从樾,夸他有福气,能够成为女神青睐的人。
“有什么福气啊,林稚音可没那么简单,也就是你们单纯,把她当成一朵小白花。”宋衡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话里有话似的。
从樾的眼神倏地一变,扭头不快地盯着宋衡,不耐烦道:“你什么意思?”
宋衡做出一副好心的模样,假惺惺道:“从樾,同学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林稚音那样的人不可能真的喜欢你的,她就是把你当成在学校里的一个消遣,玩玩而已。人野心大着呢。”
“宋衡,你有事说事,别扯些有的没的恶心人。”
宋衡脸色一僵,很快哼一声,道:“我说了你们可别不信,林稚音估计是被哪个大老板看上了。”
“我前两天出门,撞见她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吃饭,后来还上了他的豪车。你们不知道,那男人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的——”
宋衡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直接摔在了地上。
之前林稚音在江城一中被造谣,从樾心里就气得不行,恨不得能跑过去狠狠揍那群人一顿。今天宋衡当着他的面造林稚音的黄谣,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宋衡被从樾一拳揍到了地上,人还是懵的,从樾没给他缓过来的机会,直接扑到地上,抡起拳头就打,要不是边上人拦着,他怕是要把人揍晕过去。
学生打架不是一般事件,更别说在学校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架,当事人还是即将高考的高三生,几个条件一叠加,严重性翻倍。
当天晚上,从樾和宋衡就被叫了家长。
从之恒风尘仆仆地赶来学校,到了办公室门外,就见到他儿子背靠着墙罚站,脸上的表情黑沉沉的,看上去十分不爽。
从之恒上前打量了下从樾,见他脸上挂了彩,皱起眉问:“被打了?”
从樾抬起手擦了下嘴角,不在意道:“哦,不注意挨了一拳,不过他被我揍得更严重。”
从之恒听到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对方家长的控诉声也能知道对方更严重。他确认从樾没什么大碍,放下心来,这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从樾咬了咬牙,尤不解气道:“他造林稚音的黄谣。”
从之恒明白了,抬起手拍拍从樾的肩,给予夸奖:“干得不错。”
虽然事出有因,但从樾到底是动手打了人,影响恶劣,这件事估计会有点棘手。从樾不后悔揍了宋衡一顿,就是觉得给从之恒惹事了,有点过意不去。
“恒哥,对不起啊。”
从之恒弹了下他的脑门:“你要是什么都不做才真是对不起我和你妈妈的栽培。”
“放心吧,我来处理。”
说完,从之恒直接进了办公室。
……
从樾和宋衡打架的事很快就在年级里传开了,晚自习课间,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林稚音听得八九不离十,见从樾一晚上都没回来,一颗心始终悬着。
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她收拾了东西下楼,在办公室外等了等,才看到从樾出来。
“你怎么样了?”林稚音走上去问。
从樾看到林稚音,下意识侧过脑袋,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挂了彩。但他一转头,林稚音就跟着转,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嘴角。
“受伤了?”
避无可避,从樾只好不躲了,安慰她说:“一点小伤,没什么事。”
林稚音蹙眉,伸手就要碰一下他负伤的地方,从樾躲了下,回头看向身后。
林稚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注意到从樾的爸爸也在。
从之恒轻轻一咳,拿出并没有响的手机放耳边做模做样地讲了两句话,然后对从樾说:“你妈妈还在等我和她汇报情况,我先回去,你可以自己回家吧?”
从樾比了个“OK”的手势。
从之恒看了林稚音一眼,想了想,冲着从樾指了指嘴角,提醒道:“你这伤最好消下毒,别破相了。”
说完,他深藏功与名,很有眼力见地迅速退场,给唐潇潇拨去电话。
办公室外不好说话,从樾今天这情况,再被黄瑜逮到和林稚音走在一起,指定又要被喊进去教育一顿。
离开学校,林稚音谨记从之恒的话,坚持要从樾去医院看看,但从樾觉得这点小伤就去医院,也太丢人了。
最后两人折中了下,去了校外的药店。这次进去买药的人成了林稚音,坐在外面等的人成了从樾。
从樾和宋衡打架虽然以压倒性优势取得了胜利,但狗急了跳墙,宋衡回击的那一拳也不轻。此时他脸颊微青,嘴唇磕到牙齿,破了个小口。
林稚音从药店出来,先用棉签沾了酒精帮他消毒,棉签刚碰到伤口,从樾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下,没忍住发出“嘶”的一声。
林稚音手上动作一顿,想也没想,凑过去轻轻地吹气,企图减轻他的疼痛。
这招立即见效。
从樾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此时此刻也顾不上痛了,眼里只有林稚音近在咫尺的面容,还有她殷红的唇瓣。
他的喉头滚上一滚,忽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第48章 51/春天 “野猪少年”和“白菜少女……
“还痛吗?”林稚音掀起眼睑问。
从樾回神,眼神闪烁了下:“还好。”
林稚音撕开创可贴,贴在从樾的嘴角上,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没发现其它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和宋衡打起来了?”林稚音在一旁坐下,回头看向从樾,神色凝重。
提起这个,从樾就来气:“他造谣传谣,污蔑你,我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林稚音晚上从同学口中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也知道宋衡造的谣是什么,她虽然生气,但更担心从樾。在学校里打架斗殴可不是小事,何况在这个关头上。
“他说就说了,反正伤害不到我,我不在意。你动手的话,吃亏的就是你了。”
“我在意。”从樾的语气认真得过分,“林稚音,我很在意。”
“之前你在江城被传谣、被欺负,我没办法帮你,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不可能再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从樾情绪激动了,说话还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嘟囔道:“反正我不后悔今天动手打了宋衡,再来一次我还打,大不了背个处分记个过。”
受处分被记过可是会影响毕业的。
林稚音的一颗心又悬了上去:“学校要处分你,记你的过?”
打架这事,学校也是知道从樾事出有因。本来看在从樾和宋衡都是高三生,马上就要高考的份上,校方想息事宁人,让从樾的家长赔了医药费,再象征性地给从樾一个警告处分就算了。
但宋衡的家长不依不饶,非说从樾是暴力分子,要学校开除他。一晚上从樾他爸都在办公室和对方扯皮,搞到最后也没和解,看宋衡他爸的意思,学校不开除从樾,他是不会罢休的。
这事从樾没和林稚音说,说了她肯定更担心。他装作小事一桩,摆摆手说道:“放心吧,学校还是讲理的,我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真那么好解决,从樾和他爸爸就不会在办公室里待一晚上了。
林稚音猜到从樾大概没说实话,知道追问也听不到实情,便暂时把这件事按下,转而问道:“除了脸,身上有没有受伤?”
从樾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
从樾看林稚音神色肃然,挑了挑眉,笑道:“真没有,不信的话我可以脱了衣服给你检查检查。”
从樾是有意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但说完见林稚音凝着眉头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真在想扒了他的衣服,检查他身体的可行性,当即脑子一嗡,身子莫名燥热起来。
“林稚音,你别这么看着我。”
林稚音抬眼:“嗯?”
“这样我会以为你对我的身体很好奇。”
林稚音耳尖一热,难得地窘了:“我是担心你受伤。”
从樾骄矜道:“一个意思,都是想看我的身体。”
“从樾!”
从樾见林稚音恼了,反而爽朗地笑了:“我真的没事,宋衡打不过我,你放心好了……不过你要是真想检查,我也可以给你看看。”
林稚音这下再要检查,就好像是觊觎他的身体。
“亏你还是净炉手,没个正经。”
“我又不会当一辈子的净炉手,等到——”
林稚音眨眼:“等到什么?”
从樾眼神闪烁。
林稚音看他语塞,心头微跳,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从樾看着林稚音,昏黄的灯光下,她的面容愈加姝丽,连脸上的绒毛都是好看的。他喉头发紧,哑着声儿坦白道:“我就是那个意思。”
“林稚音,你别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也有见不得人的一面。看到你,我的脑子里,咳,也会有一些不健康的东西。”从樾如实说。
林稚音的耳朵又开始发烫,说话声音都是飘的:“……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从樾讪讪道:“让你防着我点儿。”
林稚音没忍住笑了,怎么还有人主动让别人提防他的?
“真的。”从樾还很当回事,“我虽然不像宋衡那么下流,但也是男生,你还是对我有点防备心的好。”
林稚音眼底微光闪闪,心里头觉得好笑,又有几分旖旎,轻声道:“别的男生是别的男生,你是你,不一样。”
从樾一听这话,心神一荡,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冲动又复萌了。他的眼睛向下,不自觉地盯着林稚音的嘴唇看,眼神幽幽。
气氛正微妙的时候,林稚音的手机响了,周黎打来了电话,大概是到校门口了。
从樾倏地回神,腾地站起身,暗道好险,差点就越线了。
他抬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说:“你妈妈来接你了吧,走吧,我送你过去。”
……
林稚音和从樾道了别,坐上周黎的车回家。到家后,她犹豫再三,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隔天一早,林稚音背着书包出门上学,到了小区外,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脚步一顿,直接走过去,开门上车。
林晟坐在后座,见林稚音来了,问:“你妈妈都不送你上学?”
“我这么大了,不用她送。”
“那她就只送她那个小儿子?”林晟冷哼一声,“说我没尽到责任,她这个当妈的也不见得做得多好。”
林稚音没心情听林晟在这里指责周黎,别开头看向窗外,冷淡道:“快点送我去学校吧,快迟到了。”
林晟示意司机开车,回头看向女儿,问道:“你昨天给我发消息,说有事让我帮忙,什么事?”
说到正事,林稚音才转回头,把自己在学校被造谣,从樾为了帮她出头打了宋衡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林晟:“所以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让我帮你教训那个造谣的男生,而是想让我为替你出头打架的那个男生和老师求情?”
林稚音点头。
林晟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问:“你和那个叫从樾的男生是什么关系?”
林稚音面无表情地反问:“这和我要你帮忙的事情有关系吗?”
“有。”林晟说:“要不要替他说情取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稚音抿了下唇,道:“从樾是我来平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开启新的人生。”
开启新人生的契机,这个评价可谓是十分之高了。
林晟眉头一皱,不悦道:“你妈妈怎么管教你的,居然让你在学校早恋?”
“我妈妈很尊重我,不会插手干涉我的事情,我和从樾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林晟冷哼:“他倒是敢。”
林稚音:“打架这件事他没有错,你到了学校,和老师说说吧。”
林晟不满:“你现在已经完全向着他说话了。”
“他值得我为他说话。”林稚音冷下脸,也有点不快了,“你要是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找妈妈去学校也一样。”
林晟:“……”
没有哪一个父亲在女儿向着一个陌生男孩说话的时候心情会是愉快的。
林晟以为以林稚音进入青春期后的这个扎手的性格来看,听到“爸爸,他真的很好”这样的话的那一天不会来得太快。没想到他们才分开生活不到一年,她的心就向着一个男孩了,好不容易找他帮一回忙,还是为了那个男孩。
所以这会儿纵使林稚音说从樾千好万好,林晟也不相信。
他今天倒要看看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
到了学校,林晟直接去了年级办公室,说明来意。
早读课上,从樾和宋衡被喊去了办公室,宋衡一看到林晟,就知道完了。
那天他看到和林稚音一起吃饭的人是她爸,他却和人说她被包养了,这事可大可小,真要追究起来,也够喝一壶的。
林晟的态度很强硬,一定要宋衡道歉,还打算请律师来打官司,告宋衡诽谤。宋衡他爸本来态度蛮横,非要学校开除从樾,现在不占理了,便改口说是同学之间闹着玩的,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计较。
宋衡那一方不再胡搅蛮缠,校方这边基于各种考量,没有给从樾处分,就只是口头教育了两句,让他以后遇事要理智、冷静。
从樾嘀咕道:“他要是再敢造林稚音的谣,我还是会动手。”
黄瑜怕段长听到了,再反悔给他记个过,立刻抬起手点了点从樾的脑袋:“你给我闭嘴!”
林晟听到这话,倒是挑了下眉头。
打架事件至此就算告一段落了,两个当事学生各打五十大板,被勒令回去写检讨。
林晟难得来学校一趟,正好了解下林稚音的情况,开门见山就问黄瑜:“黄老师,学生早恋,学校不管?”
黄瑜:“呃……林爸爸,你说的是稚音和从樾吧?他们现在就是互相有好感,还在确认彼此心意的阶段,算不上早恋吧?”
黄瑜清了清嗓,把从樾当初卡bug的话原原本本地复制了一遍,再一本正经道:“我有盯着两个孩子,他们在学校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经常一起学习,互相帮助。稚音艺考回来的这段时间,成绩还提高了不少。”
“所以我想……还是不要粗暴地干涉孩子们的交友,否则容易适得其反,你说是吧?”
林晟沉吟不语,最后什么也没说,和黄瑜点头致意了下,离开了办公室。
从樾没回教室,就等在楼梯口,见林晟从办公室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喊了一声:“叔叔。”
林晟站定,直视着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男生,问:“你找我有事?”
从樾正了正神色,道:“你是稚音的爸爸,我理应当过来和你打声招呼……今天谢谢你帮我说话。”
林晟冷哼一声:“别想多了,我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稚音,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帮了我,我和你说声谢谢是应该的。”
林晟自以为看穿了这个毛头小子的小伎俩,轻嗤道:“你不用讨好我,我不吃这套。”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从樾清清嗓,劈头盖脸就说:“叔叔,你这个爸爸当得真不怎么样。”
林晟愣了下,惊愕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个爸爸当得很不称职。”
面对林晟颇具压迫力的眼神,从樾完全不退缩,直接道:“林稚音在舞团里被排挤、被欺负,在学校里被造谣、被诬陷的时候你都在哪里?她陷入无助,需要人拉一把的时候,你怎么都不在?”
“我……”林晟皱起眉,“她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事情。”
“是不和你说,还是没机会和你说?或者觉得和你说了没用,索性不说?你如果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不会这样的。”
林晟:“我给她的安全感就是让她衣食无忧,过上优渥的生活。”
“你这是在偷懒,给自己的不尽职找理由,养孩子又不是只给物质就够了。”
林晟沉下声问:“你是在质疑我这个父亲对女儿的爱?”
从樾沉默了几秒,开口道:“爱本身是看不到摸不着的,要通过行动表现出来才能被看见,反正我是没看出你有多爱林稚音。”
林晟咬着牙:“你懂什么?”
从樾耸了下肩:“我是不懂当爸爸,但是我懂当孩子,‘沉默的父爱’这一套已经过时了。或许你真的很爱林稚音,但是没让她感受到的爱就不算真正的爱,只是你在自我感动罢了。”
林晟怔住,刚想说这小子讲的话有几分道理,下一秒就听他大言不惭道:“都说爸爸是女儿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后盾,但是叔叔,你这座靠山好像不是很靠得住,既然这样,那换我来,我会对林稚音很好的。”
“……”
林晟额角一跳,被这个当着自己的面就敢拱他家白菜的浑小子气得牙痒痒,一时间居然梗住了,半晌只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做梦!”
第49章 52/春天 要星星还是要月亮?要太阳……
傍晚放学,林稚音打车去了一家餐厅,找到林晟后,在他对面坐下,开口就问:“你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林晟皱眉:“没事我就不能叫你一起吃饭了?”
林稚音直接说:“你不是说和我一起吃饭很没有食欲吗?”
林晟噎了下,想到从樾那句“感受不到的爱就不算真正的爱”,咳了咳,很不自然地解释道:“那是因为你吃得太少了,我想让你多吃点。”
林稚音怔了下,眼神奇怪地审视着她爸,总觉得他今天很不正常,居然说起了人话。
林晟点好餐,让服务员上菜,等待期间,林稚音就看着窗外的风景,也不说话。
林晟只好主动开口:“我今晚就回江城了。”
林稚音点了下头:“哦。”
林晟:“你就没什么和我说的?”
林稚音这才回头,客套了一句:“谢谢你来看我,回去路上小心。”
“……”
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好似在走形式完成任务一样,一点儿都不像是女儿和爸爸在交流。
其实他们父女俩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生疏、客气、毫不亲密,但今天还是林晟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感受到女儿的疏远,看到了他们之间的一道裂缝。
小时候的林稚音虽然跟她妈妈的关系更好,但和他也不差。每次出差回来,她都会黏着他,给她表演新学的舞蹈——即使他并不赞同她跳舞。
后来他和周黎离了婚,离婚后的那几年,他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全身心地扑到工作中,林稚音虽然跟着他生活,其实跟家里的阿姨相处的时间更长。
随着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林稚音和他的话也越来越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们父女俩的关系已经滑向了低谷,十分淡薄了。
上了高中,林稚音性格大变,整个人变得孤僻、冷漠,学校的老师找了他好几次,说她的社会性很差,完全不愿意融入班集体,也不交朋友。他以为是进入了青春期,小孩开始叛逆了,抽空和她聊过几次,但她拒绝沟通,回回都是不欢而散。
一直到她高二出事,被指控勾引老师。
林晟至今也忘不了,在自己询问林稚音有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时,她对他露出的失望的眼神。那之后,他们父女俩的关系降至零度,林稚音完全关闭了沟通交流的窗口,将自己孤立起来。
林晟无法,只好和周黎说明情况,两人商量后,给她办了手续,让她转学到了平湖。
这一年,林晟定时定点地给林稚音打生活费,偶尔过来看看她,他也会和前妻打听女儿的情况,知道她现在不再像在江城时那么尖锐,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很不服气。
——怎么女儿跟他一起生活的时候像只刺猬,跟她妈妈在一起就温顺了?
林晟始终觉得林稚音愿意慢慢地打开心扉不是周黎的功劳,只不过是孩子大了,叛逆期过去了而已。
对,他一直认为上高中后林稚音性格大变是叛逆期的缘故,直到前阵子,周黎突然打来电话,情绪激动地大骂了他一顿,他才知道原委。
排挤、霸凌、造谣、诬陷……林晟从没想过女儿遭受了这么多。
上次见面,他问林稚音,之前怎么没和他提过那些事情,林稚音面无表情地解释:因为和你说了,你也只会将一切归结于我没听你的话,执意要进舞蹈团,不如不说。
周黎将林稚音送去学芭蕾的时候,林晟就不同意,因为他觉得这种舞蹈就是对□□的一种刑罚,他工作赚钱,不是为了让女儿吃这种苦的。因此每次林稚音向他展示舞蹈的时候,他从不夸赞,为了让她早日放弃,还会故意表现出不满。
他想就是因为这样,林稚音在舞蹈团里受到欺负的时候才会不敢向他求助。就像从樾那小子说的,他没给够她安全感,也没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爱。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爸爸当得确实失败。
“稚音。”
林稚音抬起头。
林晟看着女儿,有千言万语想说,但都堵在了喉咙口。“沉默的父亲”当得太久了,他已经不会开口表达了。
缄默片刻,林晟拿起手边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过去。
林稚音接过,打开看了眼,随即怔住。
林晟道:“下个月你就十八岁了,这是生日礼物。”
林稚音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是因为收到林晟送的生日礼物,而是生日礼物居然是一双芭蕾舞鞋。
“你不是不喜欢我跳舞吗?”林稚音问。
林晟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吃苦遭罪,不过这么多年你都坚持下来了,现在我也不会再阻止你去做喜欢的事情。”
他咳了下,说:“之前你在剧院表演的采茶舞我看了,跳得很好。”
林晟突然这么好说话,林稚音还很不习惯,看他别别扭扭求和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她收下礼物,冲他笑了下,回了句:“谢谢。”
同样是“谢谢”,这一句可比以前官方的回答有感情多了。
林晟松一口气,摸索着和林稚音聊天,父女俩都不太自在,但这顿饭好歹气氛平和地吃完了。
饭后,林晟送林稚音回学校,下车前又把人喊住,叮嘱道:“你在学校别和男生走得太近,尤其是那个叫从樾的小子。”
林稚音:“你刚才才说过,不会干涉我的事情。”
林晟:“……我说的是不会过分干涉,你找男朋友,我肯定是要把关的。”
林稚音问:“你对从樾有意见?”
林晟冷哼一声,点评道:“不知深浅,冒冒失失,沉不住气。”
林稚音点点头:“这些都是他的优点,缺点呢?”
林晟:“……你是不是被那小子灌迷魂汤了?”
林稚音嘴角微扬:“你如果了解他,就不会这么说。”
林晟捏了下鼻梁骨,一脸的郁卒:“这个年纪的男生心里想的什么,我清楚得很,你别被忽悠了。”
“放心吧,他忽悠不了我,要灌迷魂汤也是我给他灌。”林稚音推门下车,随意地挥了下手道别。
中途从樾那个浑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跟吸铁石一样,“啪”地就黏上了林稚音,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起进了学校。
林晟手握方向盘,忍住下车的冲动,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
四月下旬,高三进行了第二次模拟考。这次模考是省统考,据说出题方向和难度都和高考极为相似,被称之为“小高考”。老师都说了,如无意外,二模的排名基本上就是高考排名了,浮动不会太大。
考试结束,放榜之日,年级里笑声哭声都有。
艺考结束后,林稚音恶补了一番,所以这次成绩还行,虽然没能回到最好的时候,但是比一模进步了。现如今她手握舞蹈学院的合格证,文化分不需要拔尖,只要高考正常发挥,过线是稳稳的。
倒是向来心大的从樾看到二模的考试排名后,有点失望。
退步是没有的,同样的,进步也是没有的。
从樾以前从来不会因为学习焦虑,但这段时间确实是着急了。他现在有点后悔高一高二的时候没听黄瑜的话往上冲一冲,现在到了最后关头,再想发力,难多了。
傍晚,下课铃响后,林稚音主动回过头问从樾:“要不要去操场走走?”
从樾的眼睛登时亮了:“你不和陶芯她们一起吃饭了?”
林稚音摇摇头,说:“今天把时间分给你。”
从樾好不容易“抢”到人,立刻把笔一丢,站起身说:“走。”
最近平湖的天气渐渐热了,太阳下班的点儿也在慢慢推迟,六点钟的光景,天光还是亮的,天边几道红霞格外绚烂,像是夏天的前奏。
放学后的操场格外热闹,踢球的、跑步的、散步的,还有老师出来遛狗溜小孩,当然还有林稚音和从樾这样,单独走在一起的男同学女同学。
春夏之交,晚风不冷不燥,吹在脸上特别舒服。
林稚音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从樾,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啊?”从樾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刚才卢成宇喊你去打球,你都没去。”
从樾双手往后一枕,道:“快高考了,黄姐都说了,最好不要剧烈运动,免得受伤。”
“只是因为这个?”
从樾沉默了下,在林稚音的注视下,承认道:“也是没什么心情。”
林稚音转过身,倒退着走了两步,问:“是不是因为二模成绩?”
从樾伸手拉了林稚音一把,让她躲开身后的人,同时点了下头:“嗯。”
林稚音扯着从樾的衣袖,让他做自己的眼睛,而她的眼睛则看着他:“你这次成绩不是很好吗?数学物理都是班级第一,语文英语也进步了。”
“还不够。”从樾强调道:“现在这个分数不够保险。”
这个分数还不保险?
林稚音问:“你的目标校是哪一所?”
从樾说:“我没有目标校,只有目标人物。”
他看着林稚音说:“我如果要和你去一个城市,分数就要越高越好。”
林稚音心头一动,总算是知道从樾为什么会因为成绩不开心了。他担心的根本不是分数不够,是怕不能和她去同一座城市。
他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之前说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所以现在才会这么看重分数。
了解到从樾的压力是来源于自己,林稚音心坎儿一软,扯着他的衣袖晃了一下,说:“从樾,你的成绩很好,完全不需要担心。”
从樾摇头:“我怕有个万一……”
万一他高考发挥不好,到时候只能和林稚音异地了。她这么招人喜欢,上了大学追求者只会更多,一想到这儿,他就倍感危机。
林稚音能感觉到从樾最近焦灼的状态,以前课间他都会和卢成宇他们说笑打闹的,但这阵子下了课他也在做题,她每次转过身,十次有九次都看到他皱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奋发图强当然好,但得失心过重就不好了。
从樾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稚音忖了下,忽然开口道:“从樾,你之前不是问我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吗?我想好了。”
此时操场上有一颗足球滚出来,从樾把林稚音拉到自己身边,伸出一只脚把足球拦下,原地起球,颠了两下,再熟练地一脚把足球踢回球场。
场上的球员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夸他球技不错,他眉头上挑,表情得意,回头问:“想好了?要星星还是要月亮?”
林稚音看着他脸上久违的飞扬神采,抿抿唇,果断地回道:“要太阳。”
从樾:“嗯?”
林稚音站定,轻轻握了下从樾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就想要以前那个开心快乐的从樾,你能还给我吗?”
从樾的心里像是被投掷了一颗杀伤力极强的炸弹,炸出了一朵心形蘑菇云,让他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这一刻他什么危机感都没了,只感受到了无边的喜悦。
从樾再次回味了下林稚音的话,咧嘴灿烂一笑,握住她的手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要太阳,我就给你太阳!”
第50章 53/春天 十八岁的少女和为她着迷的……
三模结束,学校大概是觉得高考将近,是时候缓解下高三生的紧张情绪,便大发善心地放了两天假,让他们时隔已久地再次享受了下双休。
林稚音的生日正好就在这个周末,那天上午,周黎带她逛街,买了好几套新衣服。
午后她要出门,周黎一定要她穿上今天买的新裙子,还给她编了头发,化了妆,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她走。
五月份的平湖已经进入了夏天,白天太阳火辣辣的,将整座城市照得发白。
这个季节,路上的行人已经短袖短裤了,商场里冷气蹭蹭的,公交车上也开了空调。到了河堤,林稚音下车,车门一开,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
她抬手搭凉棚,往底下看了看,从樾和秦虎他们几个光着膀子在河里抓鱼,打起了水战,互相泼水攻击对方。
林稚音往下走,到了河堤上,朝河里喊了一声:“从樾。”
从樾听到林稚音喊,再泼了秦虎几捧水,利索地扛着渔网上了岸。他本来第一时间想和林稚音炫耀自己抓到的大鱼,上岸后看到她今天的打扮,被惊艳得一下子忘了说话。
少女穿着一件淡黄色的碎花裙,裙摆微蓬,款式有点像芭蕾舞裙,但更日常。裙子把她修长苗条的身材曲线勾勒了出来,加上她今天盘了头发,露出了颀长的脖颈,还化了妆,整个人美得发光。
从樾看傻了。
“阿樾,你女朋友真漂亮啊。”
“当净炉手的人就是有福气。”
“你可要把持住了,过两个月还要游神呢。”
“不然净炉手就换我喽。”
从樾眸光微闪,回头冲着秦虎他们几个不客气道:“都说了,少在女孩子面前讲些有的没的,难怪你们找不着对象。”
说完,他握着林稚音的手腕,拉着她从河堤底下往上走:“他们就是嘴欠,不用搭理。”
秦虎他们还在起哄,林稚音在起哄声中抬起头注视着走在前面的少年。
他的背脊肌肉像是隆起的小山,随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背上的水珠似是山谷间的河流,缓缓往下流淌。
林稚音不是没看过男生光膀子,以前学跳舞的时候,那些男生也会脱衣服。舞者的身形是通过舞蹈精雕细琢出来的,但从樾不一样,他的身体是野蛮生长出来的,浑然天成,行动之间微微隆起的肌肉侵略感很强,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身体。
从樾十八岁生日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林稚音在这一瞬间才有他已经成年了的实感。他是少年,但已经有了男人的雏形。
不知道是太阳太晒还是怎么的,林稚音忽然觉得耳后有点热,忍不住别开脸,把目光从少年的背脊上挪开。
……
林稚音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从樾肯定不能让她像上次那样帮自己拿捕鱼网。他喊秦虎回去的时候顺便把他的渔网带回去,之后就带着自己捞上来的大鱼,载着林稚音一起回了小院。
洗了澡换了衣服,从樾擦着头发出来,见林稚音坐在院子的秋千椅上撸猫,走过去问:“怎么不在客厅里坐着,有空调。”
林稚音抬头说:“院子里也挺凉快的。”
小院里搭了葡萄架,虽然不长葡萄,但是葡萄藤生命力旺盛,自由生长成了天然的绿荫,坐在底下乘凉再怡然不过了。
从樾走过去,摸了摸躺在林稚音腿上的橘猫,问:“吃雪糕吗?”
今天生日,可以适当放纵一下,林稚音点点头,从樾去了客厅,从冰箱里拿了一支雪糕出来,拆开包装后递给她。
“你不吃吗?”林稚音问。
从樾在她身边坐下:“就剩一支了,给你。”
林稚音咬了一口雪糕,出神地嚼了两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伸手往从樾面前一递:“喏。”
从樾盯着那根被咬了一小口的雪糕,眼底闪过很多情绪,一会儿明一会儿黯,就跟看见鱼饵的鱼一样,纠结着要不要咬勾。
那些造谣林稚音的男生懂什么叫勾引,这才叫勾引。
从樾认命地往椅背上一靠,长腿一蹬,荡了下秋千,泄气道:“林稚音,你这是在考验我。我跟你说了,我是男生,你要对我有点防备心。”
林稚音双脚离地,也往椅背上靠,任由从樾将秋千荡起来:“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从樾回头,声音喑哑:“你这样,我会把持不住。”
林稚音又咬了一口雪糕,轻声说:“我又没让你把持。”
从樾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下子上头了。他侧着脑袋看着林稚音,见她嘴角沾上了雪糕,伸手帮她擦了。
擦完后,他也没收回手,就这么半捧着她的脸,看着看着,忍不住凑过去。
这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躺在林稚音腿上的那只橘猫被吓到,直接跳到从樾身上蹬了一脚,那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让他痛回神了。
没多久,唐潇潇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坐在秋千椅两头,离得远远的少年少女,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她笑吟吟地和林稚音打招呼,说自己来给从樾外公外婆送水果,再顺势把儿子喊出去帮忙搬东西。
后备箱打开,从樾问:“我让你买的东西都买了吗?”
“买了买了,我办事你放心。”唐潇潇探头往院子里瞄了眼,见林稚音还在秋千上坐着,压低声问从樾:“你和稚音两个人刚才在干嘛呢?”
从樾眼神闪躲,含糊道:“……聊天啊还能干嘛。”
唐潇潇眼睛一眯,跟福尔摩斯一样,犀利地问:“就只是聊天?”
从樾心虚,不敢和他妈对视。
唐潇潇一脸看破的表情,指着从樾,直接说破了:“阿樾,我告诉你啊,你和稚音独处可以,但不许干坏事。”
“……我没有。”
唐潇潇很有威慑性地“嗯”了声,从樾立刻讪讪道:“还没来得及干,你就来了。”
唐潇潇失笑:“你这是怪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从樾眼珠子乱瞟:“我可没这么说。”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血气方刚,虽然唐潇潇对从樾的品格很有信心,但难保他对着喜欢的姑娘能坐怀不乱。
作为男孩的妈妈,她不得不提醒道:“阿樾,我警告你啊,你和稚音还没毕业,就算成年了也不能乱来。”
“要是被我知道你干坏事……”唐潇潇亮了亮自己的拳头,阴恻恻道:“你妈妈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听到没有?”
从樾对着唐潇潇的“铁拳”干咽了下,老实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林稚音十八岁生日,林晟给她在平湖最大的酒店订了一个大包厢,特地让人布置了一番。
那天晚上,班上的同学,采茶舞团的队友们都去为她庆生,她和朋友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生日会结束,朋友们散去。
林稚音还沉浸在余韵当中,从樾带着她离开酒店,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在江边兜风,没过多久就到了江滨的一个小花园。
这个花园是个小景点,因为有一段废弃的火车轨道,所以白天很多人会来打卡拍照。但入了夜,花园十分冷清,连路灯都没有。
林稚音不担心从樾是个坏人,但因为下午的事,她有那么几分旖旎的猜测,总觉得他带自己来这个人迹罕至的花园,是打算做些什么“把持不住”的事情。
从樾往前走了一段,埋头在灌木丛里找来找去,林稚音莫名地有些紧张,开口问道:“从樾,你到底在找什么?”
“你等等,这里有‘星星’,我找给你看。”
什么星星?
林稚音刚要问,就听从樾兴奋道:“林稚音,你快过来。”
他双手捧着,凑到林稚音面前,打开手掌:“看。”
掌心之上,一只萤火虫忽闪忽闪,发出荧荧微光,在黑夜中却格外闪亮。
林稚音在江城长大,从来没在现实中见过萤火虫,惊喜道:“真的是一颗星星。”
“我没骗你吧。”从樾得意道:“送你太阳,再附赠你一片星空……你看。”
林稚音顺着从樾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在丛林间,数不清的萤火虫在闪烁,像坠落凡间的星辰碎片。
她一时看呆了。
“城市里怎么会有萤火虫?”
从樾轻咳一声:“别的地方没有,就这座花园里有。”
他是本地人,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从樾带着林稚音往前走,置身在飞舞的萤火虫中,看着那些精灵一样的发光生物,她满心的欢喜。
“这个生日礼物怎么样?”从樾问。
林稚音伸出一只手,任由一只萤火虫在自己的手背上停留:“我很喜欢。”
“还有一个礼物,你转过去。”从樾神神秘秘地说。
林稚音照做,忽感到脖子一凉,抬手一摸,颈间多了一条项链。夜色昏暗,她只能通过触摸来辨别项链的形状,是一枚月亮。
“好了,现在太阳、月亮、星星你都有了。”从樾拉着林稚音转过身,对着她粲然一笑,道:“林稚音,十八岁生日快乐,以后不管白天黑夜,你的未来都会是有光芒的。”
话语落地,花园上空绽放出一大片烟花,点亮了夜空。
花园的灌木丛里,唐潇潇推了推刚放完烟花跑回来的从之恒,兴奋道:“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他们是不是抱一起了?”
从之恒眯着眼睛去看:“好像是。”
“阿樾不会趁机做坏事吧?”
“他知道我们在,不会的。”
“那就好,不然我可是要挥起‘爱的铁拳’了。”
唐潇潇看着远处站在烟花下的少年少女,一脸的荡漾,啧啧感慨道:“咱儿子开窍之后,不得了,情圣附体了啊,居然还会搞这么浪漫的惊喜。”
“可不是,昨晚为了抓萤火虫,拉着我在河边找到半夜。”从之恒说着打了个哈欠,夸赞道:“他现在总算是有点我当年的风范了。”
“得了吧,你可不如你儿子浪漫,人还会给心上人抓萤火虫,你就只会给我买茶田。”唐潇潇骄矜道:“阿樾要像也是像我,乐观开朗,为人真诚,用情专一,讨人喜欢。”
从之恒噙着笑看着唐潇潇:“嗯,像你。”
唐潇潇得意一笑,又扒开灌木偷看:“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帮儿子给喜欢的女孩过生日,我还以为他真要当一辈子净炉手,以后咱俩只能去庙里看他了。”
从之恒笑得不行:“现在放心了?”
“放心了,这小子现在满脑子只有稚音,等毕了业就跟着人家跑了。”
“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跟人跑了,你舍得啊?”
“舍不得,但也得放手不是?”唐潇潇感慨道:“幸好有稚音,不然我们家的傻儿子就要在平湖消磨一辈子了。”
“等哪天有空我们上门去‘亲家’家里坐坐,当面表示下感谢。”唐潇潇说。
从之恒挑眉:“人姑娘今天才满十八,你这就认上亲家了?”
“看这情况,八九不离十了。”唐潇潇推了推从之恒,小声道:“我们走,回车上。”
“不看了啊?”
“不看了不看了,给孩子们一点空间。”
“欸,他们好像又抱在一起了。”
“哪里哪里。”
……
小小花园里,有太阳,有月亮,有星星。
有幸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