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瞬间的，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桃花眼望向身前男人。
心此刻像地震，震感还未消散，很奇怪的，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起自己刚才在父亲面前的猜测和豪言偏见
——“是胖，是瘦，是丑，还是好看，是不是五官乱七八糟，长得很丑，小眼睛，塌鼻子，香肠嘴——”
可都不是，论身材，肌肉下的劲瘦有力，论样貌，不管是气质也好，还是五官，都是惊绝天人。
他生的太好看了，苏淼从未见过如此惊绝的男人，五官仿佛建模般刻画出来，她从未由衷赞过人，但是此刻，是下意识的。
但回过神来，赞赏欣赏全消散，只剩下恼怒。
就是他。
害她这几天被爹地妈咪指责了不少的男人。
也是爹地妈咪赞不绝口的男人，难怪他们从未主动去解释说他生的好看，或许在他们圈子里，长相是他最不起眼、根本不必拿出来特意强调的条件。
只是，哪怕他生的再好看，她都不会想要嫁去外地。
男人好整以暇垂眸望，甚至还在她发呆空隙，抽空把挽在臂弯处的风衣递给跟在身后，年近五十看似助理摸样的男人。
手臂抬起，递出去的瞬间，腕口在水晶灯下闪了下，余光望去是全球仅售六只价值2.1亿元的百达翡丽响铃，这款表设计不算非常精美，但胜在收藏价值。
她看过访谈，看男人，不要看外表，要看他戴什么表，彰显出的品味是不同。
像这款表，苏淼认识的，是因为昔日想买来送给爹地都买不到。
不过几秒递衣服的功夫，指尖尼古丁香气吸引她回神，后知后觉自己走神了，本就恼，如今，懊恼多了几分，是源自于自己。
“苏小姐，初次见面，”沈见青客气、绅士至极，对上苏淼的视线时，温润道：“不知苏小姐有没有空，赏脸吃顿便饭。”
他派头如此大，上头给足面子特意组局，维港烟花为他绽放，就连瑰丽顶层也为他罕见打开顶层大门，看得出，谁都不愿得罪他。
许久都没声。
苏元恺在身后，替她应下：“沈先生邀请，淼淼当然有空——”
话音刚落，她毫不客气的，精致的下巴微微仰起，很是大小姐做派，刚才答应的不给大人物甩脸色的事儿，大人物是谁，她早已忘光了，只见她毫不客气的拒绝：“不好意思，沈先生是吧，我没空。”
只是普通话不标准，稍显生硬，但是她还是坚持用普通话告诉他。
“淼淼！”苏元恺生气了。
“爹地！”苏淼更生气，她已经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没说出那句自己不会嫁的话，这话说出口，怕是走出门港媒就发相关报道了。
秦叔站在沈见青身后一惊。
从未有人如此跟沈总讲话，在京城。
他不是第一次见苏淼，早在选定她成为沈家少奶奶之前，照片、资料、便全部送入办公室。但真人却是第一次见，没想到声音也如此好听。
娇滴滴、却又不扭捏做作，若是再亲密些，发脾气会被误以为撒娇。
只是此时此刻，的的确确不是撒娇，因为回复的话语，很傲慢无礼，但因为完美的容颜，减轻了她的罪，令人只惊讶洋娃娃还会说话。
只是这个洋娃娃，普通话稍显滑稽，不标准。
沈见青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妻能够当众拂了他的面子。
稀奇。
他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从方才震惊的眼神里，他便能察觉到她从未见过他，甚至照片。
这是他的失职，总想着过几天回来港岛，便只和苏父谈论事宜，所以他没有发过照片。
他没有恼怒，也没有责怪，十分成熟得体的开口，是替大家缓解尴尬的话语：“是我无理，初次见面，选了个那么大的场合，吓到了苏小姐。”
“过两天我亲自向苏小姐赔罪。”
言外之意是，她可以走了。
他不会再拦住她。
苏淼走就走了，走前还看了眼沈见青，桃花眼里是埋怨，他垂眸，看这个傲慢的公主，却在对视的瞬间，听见了浅浅的，只能二人听见的哼声。
可见他这个未婚妻，是个心气傲娇，难伺候的主。
是这么想着，她已经完美转身留下个背影，还有阵阵玫瑰花香。
-
从瑰丽出来时，天色已经暗沉，瑰丽富丽堂皇的大门口，红色倩影出现，凹凸紧致的身材、完美容颜惊艳到路人，前台却知，这是苏家那位难搞的千金。
果然，听她讲电话，又发起了脾气：“见到了，也不想嫁。”
“妈咪！反正我就是不想嫁给外地佬，生的好看又怎么样，语言不通，我刚才讲话还要迁就他！”
又争执了几句，以意见不合，未达成一致作为结局，妈咪话里话外罕见的指责，虽然很隐晦，又说她不懂事又怕伤了她的心，可苏淼还是听得出来。
他们越是这样，她越是难受、生气、不开心。
素来她都是被宝贝着的人，却因为沈见青，爹地妈咪这几天已经不止一次呵斥她。
但凡换个港岛的其他公子，她都未见得如此抗拒，京城那么远，她只是简单的不想嫁给外地人，这也有错？
她气愤的摁灭手机，左脚红色系带高跟鞋刚踩上保姆车的瞬间，余光瞥见了停在瑰丽酒店门口，草坪里橘色引路灯泛起光亮，小金人被照的泛着光，劳斯莱斯不罕见。
罕见的是劳斯莱斯车身旁，整排清一色的十辆黑色奥迪公家车，可见是为这位劳斯莱斯开路的，在港岛，能让公车开路的，定是人中龙凤，想起彻夜响动的维港烟花，又想起楼上那位，仅见了一面的外地佬。
她糊涂了，居然认为他戴百达翡丽是品味，如今才明白，像这种需要公家车开路，护送的人，戴百达翡丽，是给它面子罢了。
想起宴席上他开了口，会找个时间赔礼道歉，刚才气势汹汹，如今才想起，那是下次见面的预告。
从小到大见过诸多场面，她知道她方才娇纵无礼，于苏家、沈家，庄叔，都不妥，但是她实在不想阳奉阴违，不想嫁却还要表现出欢喜的模样。
做不到，实属不想委屈自己。
前排李叔开车，后排助理小米觉得纳闷，扭头开口道：“小姐，点解唔上车。”
苏淼纤细手指扶着车门，像是下定决心那般，上了车却道：“等阵先。”
港岛十月份的天，虽说不至于像京城那样寒风刺骨，但瑰丽挨着维港海边，海风吹来，还是有些冷，一行人簇拥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男人立在瑰丽富贵门庭下。
身姿挺拔，气宇轩昂，面色是从容辨不出喜乐，很难读懂他的心思，连平日里大家敬重的庄叔都主动屈尊握手道别。
保姆车的车窗半降，能隐约听见交谈声。
是简单的四个字：合作愉快。
苏元恺也在其中，和沈见青握手。
苏淼恍然大悟，怒拍座椅扶手，嫩白的脸蛋上，咬牙切齿道：“好阿，合作愉快，原来系卖女求荣！”
李叔不知道谁又惹了这位难伺候的主，哪怕再想问谁卖女求荣，却也夹着尾巴做人，大气都不敢喘，他怕，怕这位整个港岛都知道的难伺候的主把气撒在他的身上。
苏元恺和庄叔乘车离去，许是沈见青有交代，不想高调，所以公家车跟着离开，此刻，深夜的瑰丽酒店门庭下只剩下气度非凡的男人，还有他身边的助理。
五十岁往上年纪，却依旧西装革履，可见他对身边人要求也极高。
“等我。”苏淼交代李叔，欲推门的瞬间，只看原本立在门庭下的男人，脚尖转了个方向往这边踱步走来，她怕苏元恺认出来保姆车，还特意停在了树荫下。
距离他的劳斯莱斯远得很，换句话说，刚才公家车围绕一排，根本没有她的保姆车的停车位，她笃定，他这是往她这个方向来。
树被海风吹得晃动，枝叶簌簌作响。
他往前走，就着路灯，影子被拉的很长，几步之余、却走的很有气势，是信步闲庭亦是游刃有余，看不见他俊脸上半分情绪起伏。
是瞬间的事，不过半分钟的时间。
沈见青就到了保姆车门口，很规矩的，侧边站着，抬起有力的手，微微折起，轻敲车窗，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道：“苏小姐，是在等我吗？”
她的车窗是半降下来的，他可以看见她，却又不越矩，不去看，只礼貌绅士的敲车窗，等着她的回应。
沈见青没想到，就是这句话，又让这位小姐不开心，只见她按下车门，保姆车的门敞开，她穿着大红裙，坐在保姆车后排，随着车门缓缓敞开。
玫瑰香气像浪潮般涌出，其实并非刻意去看，只是余光里，依旧可见保姆车内精致的糕点，她肯定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也是个极致精致的女人，等人的功夫也不忘享受片刻。
下瞬，那娇滴滴的声音再次入耳：“明明是你找我，谁等你了。”
她要面子的，怎么可能等人，还是等一个男人。
她从没有做过如此掉价的事儿。
沈见青是难得的怔愣。
秦叔跟在他身边已经将近三十年，从未的、这是第一次，少爷为一句话感到无所适从。
好奇妙，港岛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苏淼单手微微提起裙摆，露出细白长腿晃人眼，下瞬，红裙遮盖住大腿，再回神时，细高跟已经踩下草坪，这个动作稍微快些就会稍显狼狈，慢些就会显得磨蹭，但她却不会，速度、力道、甚至是下车的角度都把控的很好。
随便哪个角度，都刚刚好。
只有小米知道，这位千金老板是在凹造型，她无时无刻，都保持着随时出片的状态，是被港媒偷拍怕了，怕新闻上出现角度奇特的“丑照”。
这么想着苏淼站在沈见青面前，她稍稍理了理裙摆，单薄背部自然挺直，看得出深究舞蹈，气质极佳，看得出有事与他商谈。
果然，下瞬，她便开口：“沈先生，我想，今晚对于今晚你的邀请，我可能说的不太明白——”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你结婚，我不想嫁到外地去，更不想和素未谋面的男人结为夫妻。”
苏淼说到这，掀起眼眸看向沈见青。
仅是对视的那么瞬间，脑海中竟浮现出四个字——龙章凤姿。他实在是太好看了，哪怕只站在这毫无任何装饰的草坪停车场，也依旧能看出绝佳容颜和气质。
只可惜是个功能障碍。
“所以我认为我和沈先生没必要再见面了，您也不用特意来找我，”苏淼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好说话，很好商量的样子，继续后半句：“我想，没感情的婚姻，沈先生再另找一个，也是可以的，对吗？”
看见公家车护送的瞬间，她便下定决心要与沈见青说清楚，因为她知道，光是她一个人说不结婚，其实没什么用，最大的决定权其实也不在苏家。
而是在沈见青身上。
而她今天之所以在宴会上直接拒绝邀约，除了气恼以外，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想起在第一天去找爹地妈咪的时候，他们说：我们很满意沈见青，他也很满意你。
他也满意她。
他派头那么大，再满意她，被她在宴席上拂了面子，定然再满意也会变得不满意。
解除婚约这件事，就这么顺理成章。
原来是这个意思。从宴席离开后，在这里等他，就为了告诉他，自己不愿意结婚，也不愿意联姻。
褐色瞳孔里倒影出眼前傲慢的女人，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苏家把她保护的很好，所以才敢在宴席上和他叫板，她太纯真，令人不忍心告诉她这个社会的残酷真相。
三番两次了，早在宴席上，他便已知道她的心思，很好猜，也不难猜，直到她现在戳破，给了他正面回应的机会。
秦叔以为，沈见青会把商业联姻的事情告诉苏小姐，其实是共赢的局面，但是没想到，沈见青并没有。
而是难得侃侃而谈，那是生平第一次，他见到墨守成规的沈总在逗弄一个小姑娘。
“不瞒苏小姐，”沈见青道：“要是港岛有一个比你漂亮的，我就选她了，但是很可惜，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开口前他也思索如何回应，但是他如今年近三十，她才不过二十二，相差七八岁的年纪，总不好和她谈大道理。
他很绅士，语气诚恳，却又不让人觉得庸俗，道：“苏小姐，是怪你太美丽。”
他大抵悟出来了，她是个很爱面子活儿的女人。
从她不肯承认等他开始，他便知道了。
不少人夸过她，她也不缺人的追捧、不论真心或假意，她听的够多了，但是沈见青的夸赞，罕见的，令苏淼有些羞涩。
见鬼了，真的是。
苏淼伸出手捂住自己微微发烫的双颊，稍稍跺脚，是生气的样子，但语气却比刚才好，显得距离亲近了些，像朋友，道：“那、那你也不能见色起意，非要选我。”
沈见青：......
秦叔站在身后，低着头，忍着笑，只觉真有趣。
若说沈见青的生活只有黑白色调，闷而无趣，那么苏淼就是彩色世界的小人精，不过是简单的几句交流，她可以把性格展露无遗。
她没有坏心眼，是好事，也是坏事。
宴席上的不欢而散，沈见青以为要和苏淼建立好关系，是个很困难的过程。需要做很多，付出很多，他见过各种复杂的关系，包括家里的关系也复杂曲折。
但没想到，这个看似很难讲话难伺候的苏千金，居然能用一句半真半玩笑的话就拉进了距离。
可他本就不是个喜欢玩笑、打情骂俏的人，他没有再继续逗弄下去，而是反问道：“很晚了，苏小姐，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要！”
她性格又阴晴不定，欢喜来的快去得快，又道：“你休想借机接近我。”
苏淼说完，转身就要上车，高跟鞋刚踩上去，还没站稳，又折返，提着长裙再次来到沈见青的身边，还没忘记底线在哪，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不会嫁给沈先生的。”
她也不等他回应了这次，好像怕他又夸她，招架不住，转身便匆忙上了保姆车。
许久后，男人长身而立在月光下，劳斯莱斯车子驶出，司机打开车门，男人弯腰入内坐下，车子驶出瑰丽，往浅水湾那边的别墅住宅区驶去。
刚才的热闹仿佛过去好久，车厢内安静的出奇，沈见青端坐在宽敞后排，双眸轻阖，假寐着，车厢内放着的不是音乐，罕见的不是财经新闻，而是港岛的娱乐八卦。
粤语其实听不太明白，好在可以切换普通话。
两个主持人谈笑揶揄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听说最近苏小姐要嫁到京城去，她这个难伺候的性格，不知道京城沈家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啊？发了脾气，苏家会不会从港岛去京城给她擦手尾。”
“这个就不牢你操心了，现在我更想知道，赵家那位公子有没有后悔脚踏两条船，本来可以做世家女婿，现在闹到沸沸扬扬，严家赵家的面子都给他们丢尽咯。”
“不过，沈家选择联姻对象之前，没有做过功课吗，偏偏选了个那么难搞的祖宗，听说一个月内换了十多个贴身管家，有人问起，就说是打扫卫生的时候发出声音吵到她睡觉了，”主持人的笑声传出：“但是那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别人都吃完中饭睡觉了。”
主持人的话里，是揶揄，谈笑，拿苏淼做文章吸引听众，秦叔在这个圈子里那么久，或许地方不同，在京城，没人敢拿沈家做话题。
秦叔关闭广播，问道：“见青，今天见到了苏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安静的车厢内，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简短的四个字。
“她很娇傲。”
秦叔点头，“的确是很骄傲。”
沈见青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娇气的娇。”
不是骄傲的骄。
秦叔顿了顿，倒也觉得言之有理，因为今天接触下来，的的确确能看出她的娇贵和傲气，他又问：“除了这个呢？”
他想知道，这位少奶奶，有没有给少爷其他感受。
沈见青坐在后排，似沉思，片刻后只说了两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