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的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笑着招呼了一声。
沿街的铺面生意不错，内堂坐满了吆五喝六的人群，支起的油布下，两口大锅升起氤氲的白气，模糊了在灶台忙碌的人影。
人间烟火气，和清冷不似人间烟火的仙山完全不一样。
褚逐青慢悠悠地喝着手里的温茶，要不是为了找师姐的下落，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下山来人间了。
想到师姐，她心情也低落了下来。
在怀里摸出了一面灵镜，上面光可照人，偏偏感应不到师姐的半点气息。
“行市开了！走走走看看有什么宝贝！”
“听说还来了好些貌美的女妖嘿嘿嘿。”
几个大汉眼冒绿光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一路不歇的往前面人影攒动的地方赶过去。
褚逐青投过去一道鄙夷的目光，继续喝着手里的茶。
行市？师姐会不会去过？
她心思活络，扔下几枚铜钱，也跟了上去。
到了地方，她环抱手臂打起了退堂鼓。
黑压压的人头围住了前面的高台，根本看不清前面的台面上拍卖了什么，连行主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她是不愿意凑热闹的人，顿时兴致阑珊。
实在不行就晚点过来，等散了场再向行主打听好了。
她转身要走，怀里的灵镜忽然有了动静！
“下一件拍品，鲛人，请各位竞价！”
行主堆起一脸横笑，掀开了身后的黑布。
鲛人貌美，泣之成珠，世人皆知。
但蜷缩在笼子里的鲛人是没了鲛珠的废妖。
或许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行主出的低价很低。
不少钱多家世不凡的主儿贪婪的目光开始流转在牢笼中，左右不差钱，买回去做个玩物也不赖。
经过一番竞价，清河崔家的肥胖公子趾高气扬的往台上走去，他满脸横笑露出湿滑黏腻的目光，恨不得现在就把笼子的鲛人带回去好好的把玩一番。
“既然这样，便成交了。”
“慢着！”
清冽的嗓音像清泉淌过，洗净一池污水。
行主手里的小银锤被凌空一道剑气击飞，他惊魂未定的往后踉跄几步，大口喘.气地看向逆光走来的绯红衣袍的少女。
她约莫十七八年纪，赭红色绣云纹袍子耀眼夺目，英气的眉眼压不住的意气风发，众人都不自觉地给她让开路来。
“多有得罪，只是，里面的鲛人我要了。”褚逐青说着抱歉身子骨偏没有一丝的折弯。
被冷落的崔公子反应过来破口大骂，“老子先看中的！你算什么东西！敢和老子抢女人！”
行主也赔笑道：“仙师买东西要讲究先来后到啊，清河崔公子是先来的，这不符合规矩啊。”
褚逐青笑了声，背手走到崔公子跟前，抬起下巴倨傲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崔公子怒极，“我家族在人间豪奢一方！在修真界也有不少大能！你识相的就赶紧给小爷我磕头道歉！否则.......”
“否则怎么样？”褚逐青懒得废话，剑指一挑，轻易地化下崔公子拙劣的法术，把他揍得哭爹喊娘。
“渡仙宗！她是渡仙宗的弟子！”
“还是......内门弟子！”
下面人群中有修仙者已经认出了褚逐青的身份。
修真界一直都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九州千万仙门，皆以渡仙宗为首。
无人敢随意得罪渡仙宗的弟子，何况还是内门弟子。
褚逐青一脚踢开肥腻的崔公子，走到了行主跟前，“我手里只有十金，行主行个方便吧。”
行主为难极了，他不想得罪渡仙宗，可，也不想亏本，半天没有接过金子。
要不是先前的崔胖子太嚣张，褚逐青也不会出手教训。
她不是个恃强凌弱的人，现在也不好强买强卖。
笼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往笼子里随意瞥了一眼，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衣衫褴褛的少女蜷缩在角落，也不知是冷还是害怕，身子轻轻地颤抖着，漂亮的眸子悄悄地望向她。
见她察觉又迅速低下头去。
与她往日见惯了的跋扈妖族完全不一样，非但没能激起她的厌恶，反而生出一丝怜悯来。
她在小鲛人的一闪而逝的眼神中看到了期待。
怀里的灵镜也震动的越厉害。
她敛下情绪环抱手臂道：“你的鲛人形容枯槁还没了鲛珠，难看又没用，至多十二金子！”
行主还想争取争取，不过褚逐青一口咬死。
他看了眼台下，那些出价的人都回避了。
左右是卖不出了，他咬牙接过金子把鲛人卖给了她。
她接过行主给的钥匙，压住嘴角走到了牢笼前。
怕被关了太长时间的鲛人应激，她小声道：“我是来救你的，你不要害怕，来，把手给我，我给你开锁。”
“嗯，谢谢仙师。”小鲛人声音细弱。
褚逐青没想到小鲛人还很配合，她笑了笑，把她扶起来，发现她一直勾着头回避自己，她不禁纳闷了。
她都那么和善了，小鲛人还这么害怕她？
那等下还怎么问啊？
“小鲛人我不喜欢妖物可也不是滥杀的人，你放心好了。”她放缓了声音轻笑道。
垂首的少女小心地抬眸，稍纵即逝的一眼又低下头，“嗯，我知道的。”
褚逐青怔住半天没有回神。
难怪台下的人竞价那么激烈，鲛人果真是貌美啊。
都狼狈到了这地步，依然是有一副惊心动魄的皮相，柔柔弱弱的样子，莫名地激起人的保护欲。
“知道？那你怎么不敢看我？”褚逐青追问道。
少女咬紧了唇颤声道：“怕我太丑......仙师不喜欢......”
褚逐青啊了一声忽然笑了道：“我是为了压价，小鲛人你不丑，还有，我喜不喜欢不重要，我救你是有事要问你。”
少女悄然地抬头不解地望向她。
褚逐青刚想开口，听到了少女肚子传出的异响。
少女羞窘地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饿了？走吧，先带你去吃面。”褚逐青着急问，也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啊。
走了几步发现小鲛人没有跟上来，她纳闷的回头，当即怔在了原地。
小鲛人双脚鲜血淋漓血肉翻翻，每走一步都是血色的脚印，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很快......就好了......”少女以为她生气了慌忙道。
褚逐青一言不发走上前，她手臂穿过少女的腿弯，把她横抱起来，直径往前面的面摊走去。
她不是个喜欢妖的，但也不会无辜滥杀虐待。
拍卖行的行主果真不是好东西。
“到了！怎么哭了？”褚逐青把她放下来皱眉问道：“很疼啊？可我不会治愈的法术.......”
早知道和师姐学学了，也不至于现在束手无策啊。
少女红着眼哽咽道：“.......仙师待我真好......”
这就好了？小鲛人吃了多少苦啊？
面汤很快上来了，褚逐青推到了小鲛人的跟前，“吃吧，不够再说。”
小鲛人没有动筷细声道：“仙师不是要问我事嘛......”
褚逐青笑了，“左右不急于一时，你先吃饱再说。”
半刻钟后，桌面上垒起了四五个空碗。
褚逐青咽了下口水，这是饿了多长时间啊？
还好，还好是吃面。
小鲛人局促而羞赧捏紧了衣角。
她没了鲛珠后和凡人无异，捉妖师自然不会善待她，经常是处于饿不死的边缘，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饱过了。
仙师会不会嫌她胃口太大？
“没事，你还要吗？”褚逐青回过神来。
小鲛人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褚逐青被她窘迫慌张模样逗笑了，“好吧，要是还想吃随时和我说。”
小鲛人被她笑得晃了神，仙师明亮澄澈温暖又和煦，她无法不被吸引，忍不住一眼又一眼。
“小鲛人，你在遇到我之前，有没有遇到别的修真者？”褚逐青问她。
小鲛人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后摇头轻声道：“我失去鲛珠后，不能分辨哪些是修仙者，哪些不是。”
褚逐青若有所思，把怀里的灵镜取出来，“你的身上有属于我师姐的气息，我要用灵镜探查一下，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小鲛人眸子里的慌乱沉淀下来，她坐直了身子，任由面前的灵镜柔和的光凝在自己周围。
和仙师一样，仙器的光也是温暖的。
褚逐青剑指一起，在小鲛人的怀中勾出了一枚发簪。
灵镜的光尽数聚拢在了上面。
“半月前，一位叶姓姐姐给我的，她见我被群妖攻击，让我防身的。”小鲛人向她解释道。
她抚了抚簪子，上面气息不假。
是她师姐的。
簪子灵力逐渐稀薄，别说妖了，凡人也防不住，难怪小鲛人被抓了。
褚逐青将木簪还给她，“我师姐在哪里给你的？”
暮宛然认真地想了想道：“巫行城。”
巫行城啊，巫行城啊......
什么鬼地方！
不过，小鲛人也不像是骗人的。
事情告一段落，她起身要走。
衣角被柔柔地牵住。
她回头，小鲛人正跟在自己后面一脸乖巧。
“我救你是为了知道师姐的下落，没想过把你留在我身边，你现在自由了。”她扯回自己的衣角退后摇头道。
小鲛人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她无措又慌乱，“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我吃的多........我......”
褚逐青有些不忍别过眼，“你没做错你很好，是我不喜欢妖，我不可能带一只妖上路。”
她余光瞥见哭红了眼的小鲛人，叹了口气，走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