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

    第61章 第61章贵妃升职记

    欢快的节奏响起来,荧幕上开始播放片头。

    背景是就是她刚才梳洗换装的那座小院,时节似乎是深冬,金瓦上堆着厚厚的积雪。时间是晚上,夜色深沉,天上无月,牆头上挂着血淋淋的片名,乍看,似乎是个无脑爽片,叫《贵妃升职记》。

    导演是祝京。

    制片是辛丞。

    主演是曾红得发紫的百亿影后郝微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配角的姓名倒是各个如雷贯耳——都是政商界名人。

    辛丞岿然不动,侧脸在明暗變幻的光线中显得有些许浮躁,“认真看。祝总就在隔壁,在见他之前,你必须摆正态度。”

    此时正片开始。

    郭绵帶着一丝不安转头望向屏幕。

    一张充滿少年气的脸突兀得出现在屏幕正中央,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

    在镜头居高临下的凝視下,他清澈漂亮的眼睛里滿是惊慌戒备。

    拍摄者伸手捏住他的脸颊,被他恼怒得拂开。这本能的反抗激起一片混杂着叫骂的哄笑。

    镜头晃了晃,模糊地扫过全场,是一个饭局,圆桌旁坐滿了人,大概有十来个,年纪都不轻。

    场景和郭绵上次来进的包间一模一样。

    拍摄者在同桌的起哄中,再一次伸手过去,径直朝对方嘴里插。

    男孩敢怒不敢言,闪身躲避。

    那只恶劣的手因没能得逞而恼羞成怒,變成巴掌扇过去,顿时在男孩白皙娇嫩的面皮上留下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男孩被扇得头晕目眩,眼里蓄满泪水,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要走——镜头也跟着贴脸抬高,像个甩不掉的变态跟踪狂。

    接着,刚才那只手又伸过来,盖在男孩头顶用力往下壓,不知是要将他壓回座位,还是直接压得雙膝跪地。

    男孩既不低头,也不弯腰,恨恨地盯着镜头,嗓音却在发颤:“我爸是廉政司的处长陆一鸣,你们敢动我,就等着被查吧!”

    镜头搖搖晃晃,伴随着哄堂大笑。

    郭绵隐隐觉得陆一鸣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不及细想,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前两天我邀请你到龙泉山庄做客,你说你手里有祝总作奸犯科的證据,若有人敢強迫你去,你就实名举报他。是不是吹牛?”

    镜头转了转,远远地对准主坐上那个白到五官模糊的中年人,郝微亲昵地趴在他肩头。发问的正是她。

    男孩误以为这是条生路,大声喊:“不是!我真的有!你们放我回家,我就把證据销毁!”

    “哇哦,了不起。”郝微阴阳怪气地赞了一句,接着假装遗憾地耸了耸肩:“可我们已经強迫你来了。”

    “……只要你们放过我,我什么都不追究。”

    郝微笑道:“回家简单。你把在坐的宾客伺候好,不仅能平安回家,还能在我的电影里当男主角。”

    男孩脸色瞬间涨红,咬牙切齿地拒絕:“休想。”

    郝微为难地摇了摇头,与身边的男人耳语片刻,接着笑着抬起头道:“你运气真好,祝总答應,只要你脱光到桌上跳一支舞,就放你走。”

    男孩显然没答應,因为在下一个场景中,他光着身子,像祭祀用的乳猪一样,横着被绑在一根棍子上,之后更像乳猪一样被飨用。

    当他的惨叫渐渐熄灭,镜头才扫向室内其他角落。

    原来还是在那个包间里。

    整个房间煙雾缭绕。

    郭绵曾经的表演课老师,在影視圈内地位尊崇的郝微,代替男孩,赤身在圆桌上跳着舞。

    她生育过两个孩子,胸已经下垂了,晃晃荡荡,毫无美感,但那张保养得当的脸和大胆的舞蹈,仍能得到阵阵喝彩。

    一舞未毕,祝京唤了她一声。

    她跳下圆桌飞奔到他跟前,跪下来,衔着他的手指卖力讨好。

    祝京像摸狗一样摸着她的头,指了指身旁鹤发鸡皮的老头儿。

    郝微接着就挪动雙膝,把头埋进老头两腿之间。

    镜头不断拉近,定格在她泛红的脸颊和迷离空洞的双眼上。好似肉*体和灵魂已经分离。

    片子到此结束。

    片尾的字幕写道:半个月后,郝妃晋升为贵妃,弃艺从政,当選为凌志电影学院校长。

    嘭!

    影音室的大灯突然亮起来,像炸开的煙花,发出一声闷响。

    郭绵猛地闭上眼,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发着抖收收放放,既不成拳,也难舒展。

    辛丞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语调里难掩快意,“走吧。去见他们。”

    他们……是影片里那些恶魔吗?

    郭绵应激似的干呕起来。

    辛丞冷眼旁观,倒也没有催促。

    良久,郭绵停止了干呕,捂着脸颤声道:“……等等,我想缓一缓。”

    辛丞冷漠地问:“五分钟?”

    郭绵抬起头,神情恍惚地哀求道:“先讓我离开这里,行吗?”

    辛丞的调教欲得到了满足,饥饿感却莫名变得更强烈了。

    他迟疑了十几秒,向她伸出手。

    郭绵双手抓住,借力抬了抬身子,却没能站起来,趔趄了一下又跌回座位,泫然欲弃而故作冷静地样子,就像两个人格在这副身体里决一死战。

    “能不能,拉我一把?”半晌,她垂下头向他求助。

    辛丞看不清她表情,只能看到她不自觉得蜷缩着,几乎要把自己团成个球,简直不知从哪儿下手,于是干脆将她抱起来。

    昨晚他就发现了,这个人看起来强悍强硬,其实身体纤细而柔软,和其他女人没什么区别。

    此刻她已经放下所有抵抗,像被抽了筋的龙三太子,绵软地靠在他肩上。

    走廊上迎面走来一队捧着烟酒的服务生,见此情形都面露惊色。

    辛丞目光冷冷地扫过去,她们如梦方醒,整齐划一的低下头,快步经过。

    一道温热的水流从脖颈滑到锁骨,帶来一阵轻微的瘙痒。

    辛丞脚步一顿。

    郭绵在哭。

    决堤般的泪水证明,她崩溃了。

    辛丞忽然有点后悔。

    他似乎高估了她的韧性。

    昨晚他看过特警的执法记录仪,她的公寓就像战后废墟,牆上布满弹孔,地上的血脚印里掺着脑浆,断臂残肢到处都是。

    心理医生说,这种经历会给正常人留下难以治愈的精神创伤,如果不能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极有可能走向抑郁崩溃。

    只因当时她表现得不明显,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所以他用章八的安危继续向她施压,然而结果还是不理想。

    为了确保她今晚一定会来,他把瓜瓜的视频发给了她。

    其实,她已经承受得够多了。

    不应该讓她看这个片子的。

    如果待会儿送到祝京面前的,是个呆若木鸡

    的木头美人,想必会扫了满堂宾客的兴致。

    辛丞略一沉吟,掠过祝总所在的包房,加快脚步来到走廊另一头。

    这里有一个房间,是大人物们临幸‘秀女’的地方,装修得不堪入目。

    郭绵原本瘫软,看到墙壁上那些助兴工具,立即变得浑身僵硬。

    她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

    辛丞这样想着,心头漾开一股燥热。

    他将她放在紫色水床上,转身松了松衣领,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压下身体里的燥热,而后倒了杯水送到她手里,正人君子般‘宽慰’她。

    “其实让你看这个片子,不是为了恐吓你。你们圈子里盛传,拒絕祝总的都退圈了,接受他的都陨落了,并不完全准确。跟了祝总,也可以善始善终。就像郝微。她不再演戏是自己的選择,她现在的身份可以影响甚至改变演艺圈。从本质上看,她实现了崇高的人生理想,得到了真正的成功。”

    郭绵捧着杯子,面色发灰,眼神僵直,“她没有被吃掉,只是因为献祭了别人。”

    “不,因为祝总喜欢她。”

    “喜欢?”

    “在祝总的哲学里,人生来就被各种枷锁束缚着,思想早已被所谓的先贤框定在名为人性的盒子里,所以人类每次思想跃迁都发生礼崩乐坏的乱世。只有彻底摆脱人性的枷锁,才能到达先贤不曾到过的世界,发现更多可能。他喜欢谁,才会带谁一起探索。”

    郭绵怔怔的,“那陆尧被吃掉是因为不被喜欢?”

    片子结束后,她终于想起来,影片里的男孩就是去年‘抑郁自杀’的新人演员陆尧。

    当时网络上曾爆出他死于龙泉山庄,下葬时带着面具且肢体不全,但消息很快被压下去。

    他父亲陆一鸣澄清过儿子因重度抑郁在家中自杀,但在这之后,他很快辞职当了旅游博主。有人说他是为了活在公众视线中,避免被‘自杀’。

    巧的是,陆一鸣曾是‘郭媞贪污案’调查组成员。

    辛丞摇摇头:“因为他又蠢又贪。以为凭他父亲掌握的一点证据,就可以胁迫祝总捧他。”

    “你可以选择像和陆尧一样毁灭,或者像郝微一样成功,也可以和她们都不一样。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可以让你免受屈辱。只要你求我。”他用手虚抚她的脸庞,放肆中带着克制。

    郭绵神色惶惶地问,“只要我求你,瓜瓜就能得救?”

    “我可以救她。”

    “那小八呢,你能放过他吗?”

    辛丞低头抿了抿唇,镜片上反射出两道利刃般的光,“你若成为妲己,纣王的刀就是你的刀。”

    他以为,一个人在最恐惧的时候无法拒绝权力。

    没想到,就在下一秒,她用他亲手递到她手上的玻璃杯重重地砸过去。

    他眼前一花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到太阳穴上传来剧痛——

    玻璃被他的头骨敲得粉碎,血流迅速淹没了他的左眼。

    第62章 第62章你以为我只会甩耳刮子?……

    “别拿旧时代的馊饭来喂我,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那一套早就过时了,妲己生来就是妲己,不需要成为纣王的女人!”

    在辛丞的右眼视角中,郭绵脸上的破碎柔弱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果决狠辣。

    她提裙将尖尖的鞋跟对准他的脸,重重踹来。

    辛丞慌忙躲过,第二脚、第三脚却紧跟着追来。

    他狼狈退到牆角,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只能赤手空拳去接住这一脚,他也成功抓住了!

    可是她看似纤细,却力大无穷,把脚往回一抽,顺手一提,竟然把他连帶着高跟鞋一起甩到对面牆上。

    辛丞被撞得脏腑震荡险些喷血,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你……你怎么……”

    郭绵拉了把椅子壓在他胸口,脚踩在上面冷笑道:“怎么,你以为我只会甩耳刮子?你猜我为什么会因为打人赔得倾家荡产呢?”

    辛丞且驚且疑道:“我以为,是他们买通法院乱判。”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无辜!”郭绵脚下发力,将他踩得脸色涨红,惡狠狠道:“少废话,立刻,马上,让人放了瓜瓜送到機場!”

    辛丞喘着粗气盯着她,眼神中还是充满不置信,“你剛才那些驚恐绝望都是演的吗?”

    郭绵冷笑道:“有什么好惊讶的,我本来就是演员!”

    辛丞不解道:“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当你以为我想勾引你,一定会覺得我没有选择,只能从你身上寻求安全感。当你覺得我已经彻底崩溃,一定觉得,恐吓对我有用,我现在可以任你摆布。你毫无防备帶我来到这里,还吓退了那些好奇的服务生。我想他们短时间内一定不敢靠近,听见任何声响都以为是你我之间的情趣。”

    “用不了多久,祝总就会派人来找你。”

    “所以你要快点打電话。”郭绵从他身上翻出手機,爆喝:“说联係人号码!”

    “如果我不说呢?”

    郭绵把另一只脚伸到他胯*下,细细的鞋跟轻巧地踩上那团软肉,看着墙上的‘刑具’狞笑道:“咱们剛才看过的片子,给了我很多灵感。你想一一尝试吗?”

    辛丞脸色極其阴沉:“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吗?今天无论谁来,你都走不出山庄。”

    “我就没打算走出去。”郭绵轻蔑地笑了笑,鞋跟忽然往下重重一壓。

    辛丞发出一声惨叫,但敏感處的剧痛却再度激发了强烈的饥饿感。

    他想扑倒她,吃掉她。

    可惜力量不允许。

    他不甘心地闭上眼,报出一个号码。

    電话很快接通,几经辗转,到了瓜瓜手中。

    确认是她本人后,郭绵叮嘱她不要相信任何人,到机場买最近起飞的航班,不管去哪里,先离开泰国再说。

    然后命令辛丞:“叫人把身份证和护照还给她,再把她送到最近的机场。”

    辛丞道:“你太为难我了。你这个助理,是自己犯蠢被诈骗团伙拐到博*彩园区的,跟我没关係。我帮你找到她,原本是想卖你个人情。”

    郭绵冷笑道:“可你这个人情送成了威胁。而我和你主子一样,極其讨厌被威胁。照我说的做,不然我保证你以后只能做零。”

    辛丞沉着脸不说话。

    不甘心被胁迫,更厌惡的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暗讽他和祝京有性关系。

    郭绵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干脆利落地踢开椅子,一拳锤晕他。

    等到辛丞被痛醒,发现自己双手双腿都被绑了起来,西装和衬衫也都被解开。

    郭绵坐在他身上,正用玻璃碎片在他胸口作画。

    “你干什么?!”他惊恐地看着玻璃划破自己的皮肉,鲜血像喷泉一样旺盛得涌出来。

    “还記得昨晚你是怎么惩罚我的吗,你在我脖子上留下一个牙印。我这个人没什么创造力,但是极善模仿,所以当你不听话时,我决定照搬你的方法,也在你身上留一个記号。”郭绵手上包着毛巾,专注沉浸人体雕刻工作,很快在他心口處留下一个直径约十厘米的圆圈。

    辛丞很快被冷汗湿透了。

    郭绵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转身拿来一个圆镜,照给他看:“是个大写字母G,郭的首字母。喜欢吗?”

    辛丞觉得那更像是一个盖子,一个可以随意开启,攫取他心脏的盖子。

    他太低估她了。她不仅不是正常人,而且變态程度好像不输给吃掉陆尧的那些大佬。

    像是在进一步印证他的判断一般,郭绵轻抚着他胸口翻出来的皮肉,微笑道:“我要让这些疤痕永远留在你身上,让你每次看到或摸到这里都会想起我……”

    辛丞被强烈的饥饿感操控,爆发出巨力将她掀翻。

    他

    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吃掉她。

    可他四肢被捆,根本无力和郭绵抗衡,很快又被压在身下,挨了两个耳光,继续承受玻璃割肉的刑罚。

    “我要你每次想起我,脑子里只有恐惧!”

    郭绵在茶杯里点了几张纸巾,将燃尽的纸灰抹进伤口中,却不是为了止血,而是为了让疤痕更深刻。

    “我要你每次想起我,都后悔自大轻敌!”

    辛丞疼得几乎昏死过去。

    郭绵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现在,以正确的方式告诉我,要不要照我说的做?”

    辛丞咬着牙点头。

    郭绵笑着拍拍他的脸,羞辱道:“好狗。”

    电话再次拨过去,辛丞按照她的指示吩咐下去。

    挂掉电话,郭绵发现辛丞躺在地上,头发被冷汗湿透,脸上沾着自己的血,神色倒是平静多了。

    “从昨晚到现在,你真的没有害怕过?”他问。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说实话?我们是那种可以交心的关系吗?”郭绵反问着将他的手机插进礼服里,而后扯下脖子上的白纱带,从他颈上绕了三圈,系到旁边的吊环上——

    多亏这间情趣房,不然折磨他囚禁他哪有这么方便!

    现在他手脚被皮带绑着,脖子被吊着,只要没人来解救,基本不可能逃脱。

    看她往外走,辛丞喝道,“你逃不出去的,我会让你變成第二个陆尧。”

    “谁说我要逃?我今天就没打算活着出去!”郭绵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第63章 第63章诀别

    白波带胤禩去的第二站是另一个前女友开的射擊俱乐部。

    他准备了一个关于‘背景不同、三观相差太大,最后遗憾分手’的伤心故事,胤禩却没给他开口的機会。

    砰砰砰!

    从左轮换到格*洛*克,再换到半自动步槍,胤禩疯狂打了近三百发子弹,筋疲力尽地走出射擊场。

    “没想到你喜欢打靶,一般人经历过槍战后,对枪会有心理阴影。”

    胤禩出来后,白波伸了个懒腰迎上去,准备带他去吃饭。

    “什么叫心理阴影?”胤禩问。

    白波愣了愣,心想这孩子光追星去了,没好好读书吧。

    “就是说,一看到枪,就会想起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心里会感到害怕或者恶心。男孩子可能从小玩枪、玩游戏,比较麻木,女孩子就比较明显。听特警队的心理辅导专家说,郭绵的状态就很差。”

    胤禩猛然想起郭绵射杀肖之后的样子,心里一时变得五味陈杂。

    她为了救自己举枪杀人,这难道不是对‘你值得’的充分诠释嗎?

    “专家还说什么?”他追问。

    白波道:“郭绵是高敏感人格,在同一事件中,她受到的伤害可能是其他人的好几倍。同时她并不是外放型的性格,她会把坏的情绪深埋心底,而不是向外释放,所以表面上看不出来,展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更糟糕的是,即便她深受其害,也不会向外求助。只有很了解她,让她感到很安全,同时又非常有耐心的人才可以看到她的伤口。而不了解她的人,即便带着善意靠近她,也会被她攻击。”

    顿了顿,他斟酌道:“我猜辛丞就是这么受伤的。”

    胤禩目光一聚,急切地问:“她攻击了辛丞?”

    “先说明,我没有亲眼所见,只是猜测。”

    “说说你的依据!”

    “辛丞从她所在的办公室出来时,手里拿了块被血浸透的手帕。据我观察,郭绵来之前没受伤,脖颈上那一点小伤,也不至于流那么多血,所以那血只能是他的。”

    胤禩点点头,又问:“伤在何處?”

    白波可不敢说血是从嘴里冒出来的,那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受的伤。他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独占欲特别强,于是撒了个善意的小谎:“好像是手。别處没见有伤口。”

    她反击了!她并没有任他欺負!她也没有被他劝服!她依然厌恶他!

    胤禩的心情无比复杂。有如释重負,也有懊惱,惱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多的是担心——辛丞摆平昨晚的案子,应该是怕绵绵被收监,那样的话,就不能把她送到祝京面前了。那么,他应该很快就会再次行动起来!

    白波趁機道:“快十一点了,我都饿的不行了,咱上隔壁吃个面去?”

    胤禩一天没进粒米,却根本感觉不到饥饿,心事重重地跟着他往外走。

    等面的功夫,白波忍不住唠叨:“其实追星不能太真情实感。你为她花钱送资源都可以,但是,为她以身犯险,甚至把关院长都牵涉进来就不应该了。

    换个角度想,她现在麻烦重重,你还没有能力保护她,但她只要一招手,自有权贵願意为她出头。你挡在前面,反而于她不利。要我说……”

    “你不必说!”胤禩蓦地打断他,起身走出小店。

    白波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连忙跟上去,却见他站在门口打电话——用的还是儿童电话手表!

    “查到了嗎?溫肆现在何处?”

    在电话中回应他的是关宇,“……他和妻子剛回国,目前在南京,据说要去鸡鸣寺还願。”

    胤禩立即转身,对白波道:“我和郭绵要出京,去南京,請你立即上级官员申請。”

    “呃,去南京干什么?溫肆是谁?不是,等等,你確定郭绵会和你一起去?”

    温肆,温氏泛太航空总裁。

    泛太航空以传统民航起家,二十年前开始布局太空,其生产的‘星際客机’主要负责運送各国宇航员往返地外空间站,其運营的‘星際湾’商业空间站为星际采矿公司提供附加服務,它还是全球最大的火箭发动机制造商。目前它正在积极拓展太空矿石运输业務,也就是跟祝京执掌的盘创科技公司抢订单。

    换句话说,它与盘创科技,既有深度合作,又是竞争对手。

    想要扳倒祝京,非要从他手中夺走盘创不可,而想要夺走盘创,非与温总裁联合不可。

    温总裁行事非常低调,极难接触,但他的妻子温恒远,是雷喧的老板,也就是那位提携郭绵主演《大清翻译官》的贵人。

    剛看完资料时,胤禩就提议让郭绵去找这两口子,当时郭绵顾虑重重,她始终记得雷喧说的话——温姐对你有提携之恩,就算不报恩,你也不应该在这时候拉她下水。过去她吃了很多苦,如今才刚新婚,该享受平静的生活。

    而今形势严峻,不把她拉下水不行了。

    胤禩有信心说服郭绵,却被白波另一个问题问住了。

    差点忘了,不光是他在生郭绵的气,郭绵对他还有一肚子怨愤呢。

    所以怎么哄呢?

    就在这时,电话手表响起来,来电名为:老板。

    胤禩心里一喜,立即点开,没想到电话里传来郭真真紧张的声音,“小八,你跟郭绵在一起吗?”

    “没有。”胤禩莫名有些心慌,追问道:“她应该和您一起,不是吗?”

    “她的確来过,可是下午就出去了,到现在没回来。”

    “您是在担心她?”

    郭真真仿佛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关心女儿,半晌才叹了口气:“她把手机留在这里,设了一个闹铃留言,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一段是留给你的。”

    胤禩手心里沁出一片汗,口干舌燥地问:“她说什么?”

    小八,对不起,我不应该向你发脾气,其实我根本没有怪你,我只是觉得,不应该把你拉进我这摊沼泽,你仍拥有广阔的未来,回去继续为理想奋斗吧。唯愿你将来无论遇到何种困境,都不要与祝京这样的人为伍。如果你对我仍心存感激,就善待每一个像我一样不愿意折腰的姑娘吧。别再回来了。

    这分明是诀别!

    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心头蔓延至四肢百骸,胤禩满眼惊惧。

    可在白波眼中,他只是一动不动,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第64章 第64章期待你

    的下一次

    现在无论郭绵要去做什么,辛丞都不会怀疑她的魄力,不禁紧張起来,“你想干什么?!”

    郭绵腳步一顿,侧了侧臉,“剛才的影片我看得很仔细,虐杀陆尧的包廂里没有保鏢。剛才过来的时候我也观察过,走廊里有个消防斧窗。你说,我拿着斧头冲进去,能砍死几个老头?”

    “你疯了!”

    “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拉几个垫背的?那些老头子舉足輕重,随便杀一个都能惊动你所谓的最上层。到时候龙泉山庄要被铲平,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可你要是死不了呢?”

    郭绵耸耸肩,果断拉开房门。

    “你就不怕親友遭到报复?”辛丞扬声追问。

    “人各有命。我不欠任何人。”

    “对了。”一步迈出,她忽然想起什么,轉过身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趁我还能言,对你说一句实话吧。”

    “什么?”

    “从我第一次去龙泉山庄,就没想向你求助,引你出来,就是为了打你。”

    房门嘭得一声关上。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得让人耳鸣。

    半晌,辛丞喉结一滚,怒骂一声,拼命挣扎起来。

    剧烈活动导致血液翻涌,冲破伤口上的纸灰,流的滿身都是。

    一时间,他说不清是怕她真的捅破天,自己会被祝总重罚,还是不甘就这么让她死了,他只知道必须阻止她!

    *****************

    走廊里空无一人,保鏢全都在外面,也许是为了保护那些大人物,室内没装监控。

    郭绵顺利地打开消防窗,取出消防斧,背在身后快步往祝京的包廂走去。

    昨晚射杀肖,是她第一次杀人,尽管对方是个恶贯滿盈的暴徒、尽管杀他是为了救胤禩,杀完之后,她还是被强烈的罪恶感和恐惧淹没。

    然而现在要去杀那些吃人的變態,她却没有一丁点这样的感受。

    如果辛丞没给她看那个电影,她原打算只杀祝京一个的。

    现在,她只想冲到包厢里,锁上门,杀个痛快。

    没想到就在她要打开包厢门的刹那,门从里面开了。

    郭绵舉起斧头。

    赵佳慧瞳孔一震,第一反应不是闪躲,而是关门。

    她耳后腮旁因过于紧張恐惧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却展开双臂挡在门前,像门神一样守卫着里面的垃圾。

    “让开,不然我先砍你!”郭绵低声恐吓。

    赵佳慧吞了吞唾沫,颤声质问:“你疯了吗?!你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吗?不管你砍伤哪一个,都会成为他们的公敌,他们绝不容你活着,也不会让你輕易地死去,你妈你爸,还有我,都会被你牵连!你姥姥这辈子都别想洗清冤屈!”

    赵佳慧只想看到郭绵在祝京腳下痛哭求饶,绝不愿意看到她把祝京踩在脚下——

    若是那样,最后她死得越惨,‘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活’的英雄形象就越鲜活。

    她会變成一面镜子,永远立在赵佳慧心中,照着她谄媚卑微的丑態。

    郭绵抬手给了她一巴掌,“赵佳慧,你明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还要匍匐在他们脚下跪舔,你怎么那么贱?!”

    这一巴掌极响,好在包间里寻欢作乐的声音更响,没有把人引出来。

    赵佳慧被她打的身形一晃,扭过头来恨恨地看着她:“我是没有你高贵,因为你生来就有个位高权重的姥姥,因为你妈妈看上了我爸爸,我变成了人人唾骂的私生女!

    当你在爸爸怀里撒娇的时候,我躲在角落里偷偷流着眼泪叫爸爸,都会被我妈扇耳光!

    你凭着一张臉让所有人都爱你,我明明长得也不差,却被你衬得暗淡无光!

    但你也只能仗着老天爷对你的偏爱凌辱我,因为我的品行能力远超你!

    我靠自己把一把烂牌打好,我也会以德报怨孝敬父母,而你,你不仅一事无成,还那么自私,那么冷酷!从小到大都只顾自己的风骨,从来不管别人死活!你姥姥那么疼你,你都不肯忍辱负重为她伸张正义!

    好,今天我就是要看看你究竟有多无情,砍我呀,砍死我!我们虽然不是同父同母,却也是至親姐妹,今天你要想进这扇门,就先大义灭亲,不然我就大喊,把保镖叫来先灭了你!”

    不与夏虫语冰,不与井蛙语海,不与傻瓜论长短。

    赵佳慧深谙人性复杂,早早就选择了顺应人性中那些现实、功利的一面,活得世故且精明。

    而郭绵始终秉持心中正道,坚守本真自我,在浊世中保持着一份难得的纯粹与坚定。

    她可以不与赵佳慧争论,却不能真砍了她。

    僵持间,辛丞竟帶挣脱了束缚,帶着满身伤痕和血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辛总!”赵佳慧失声惊呼,“您这是怎么了?”

    辛丞夺过郭绵手里的斧子,拢了拢四敞大开的衬衫,答非所问地对她说道:“请你帮我叫一下赵医生,让他带着急救箱过来。”

    赵佳慧掏出手機,却没急着拨号,而是先提醒他:“祝总在等着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辛丞置若罔闻,只对郭绵道:“滚!在我后悔前,快滚!”

    郭绵虽不甘心,却知道先機已失,现在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她刚轉过身,忽然被辛丞抓住,“下一次,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来!”

    “辛总!”赵佳慧惊得手机都掉了,“您不能让她走,祝总和宾客们都在等她!这已经是祝总给您的第二次机会了,要是今天还不能让他满意,您……”

    郭绵转过身,像是故意打断她的话一样,从下到上,一颗一颗地将辛丞的衬衫扣子扣上,然后在心口那个G上轻轻一拍,笑吟吟道:“好好保重,期待你的下一次。”

    “你不能走!”赵佳慧想拉住她,忽听身边的人轻声威胁:“如果你不想成为洗白郭媞的替死鬼……”

    后面的话不必说,赵佳慧也懂。

    五年前姜泽术先举报郭媞,后用她名下的公司投标CU_02号行星开发基地承建项目,中标后获利百亿,其中没有猫腻是不可能的。

    瞬间,她出了一身冷汗。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咬碎银牙和血吞。

    转过身,她重新扬起微笑,毕恭毕敬地搀扶起辛丞:“我扶您找赵医生。”

    第65章 第65章穿到大清

    康熙四十年九月初一。

    晨晓时分,天光犹暗,安亲王府的女眷们在主母的带领下,去往永安禅寺,烧本月第一炷香。

    再过七天,府中的嘉慧格格就要出嫁了,贵婿皇八子胤禩,身份尊贵,相貌清俊,文有经天纬地之才,武有安邦定国之能。为人宽仁,谦逊有礼,常能折节下交,故而深得人心,威望颇高。无数名门闺秀为其倾心,八旗贵女争相求嫁。

    赐婚旨意颁下后,人人艳羡嘉慧格格命好,安亲王府亦是一派荣耀。

    細算起来,嘉慧其实不算安亲王府的人,而是寄居在府上的表小姐,像寄居在贾府的林黛玉一样。

    其母是安亲王第七女,父亲郭络罗明尚,是安亲王的外甥。明尚死的很不光彩,他因诈赌孙二千余两白银而被皇帝御笔判斩,当时嘉慧还在母亲腹中。而她母亲在生下她不到两年后便抑郁离世。

    之后,她被接回安亲王府,由大舅瑪爾珲和舅母佟佳氏撫养。

    安亲王子嗣極多,生过二十个儿子,二十三个女儿,虽然大部分都夭折了,只剩下五个儿子,六个女儿,但子又生孙,家里从来不缺孩子。

    在这样一个比贾府更煊赫、更复杂的家庭里,有那样一个父亲的孤女嘉慧,没有长成敏感尖锐的林黛玉,而是长成了圆融练达的薛宝钗。

    她出挑而不张扬,深受安亲王府上下喜爱,得赐佳婿,眾姐妹也都为她欢喜。

    她谦称自己德行不及姐妹,只因曾

    在佛前祈願,才有此良緣。

    所以今日出门上香,一为她还願,二为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们祈福。

    “惠姐姐,你当日究竟是怎样求的?再教教我嘛!我方才只顾着瞧二姐姐新制的扇子,未曾听得仔細呢。”三格格满脸娇嗔,拉着嘉慧的袖子轻轻摇晃,像一只可爱的小猫讨宠。

    别的姐妹都已背的滚瓜烂熟,只有她,到了离永安禅寺还有区区二里地时才着急。也只有她性格最单纯,最喜欢围在嘉慧身边。

    她比嘉慧小四岁,今年十四岁,不过心智成熟的晚些,情窦未开。只因平日里常听四九城的千金小姐们谈论八贝勒,便懵懵懂懂跟着憧憬,将来也能嫁个八贝勒这样的男人。

    嘉慧曾戏弄她:“我正舍不得你,你也嫁过来便再好不过了。”

    三格格当时眼睛一亮,竟信以为真,惊喜道:“咦,我竟没想过这么绝妙的两全之法,还是惠姐姐聪明!”

    她一蹦一跳地去央求父母促成这桩婚事,被佟佳氏训了一下午,灰头土脸地跑回来道歉:“慧姐姐,我可太糊涂啦!我只想着能跟你在一块儿,还能嫁给像八贝勒这样的人中之龙,却没想过,这样便是夺人所爱,额涅还说,一门同时嫁二女,显得安亲王府十分上赶着,很不成体统。”

    嘉慧不仅没有怪她,还安撫了她一番,此事便不了了之。

    她的愿望又变回了:嫁给像八贝勒的男人。

    马车晃晃荡荡,嘉慧極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轻戳着她的脑门道:“这回可记住了?”

    “记住了!”三格格俏皮地点头,嘴角轻扬,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

    永安禅寺后院里种了一大片彼岸花,这时节开得正好。

    嘉慧步出佛堂时,舅母与姐妹嫂嫂们仍在另一个大殿内虔诚祈愿,她不愿打扰,便携着两名贴身奴婢,款步去后院赏花。

    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出自法华经,本名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意思是,开在天界之红花。

    传说花妖曼珠与叶妖沙华被上天责罚不能相见,但他们彼此思念,不顾天条的约束偷偷会面。不幸的是,他们的私情被发现,天庭降下惩罚,讓他们陷入无尽的轮回,并且生生世世花开时不见叶,有叶时不见花。

    经过无数轮回后,有一天佛来到这里,把这花从地上拔了出来,说道:“前世你们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回后,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是緣生缘灭,你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讓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不能帮你解开这狠毒的咒语,便带你去那彼岸,让你在那花开遍野吧。”

    从此蔓珠沙华又叫彼岸花。

    彼岸花的红,似是能将靈魂灼烧的业火,凝视这片火红,仿若能听到从火焰深处传来的幽咽,让人感到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嘉慧心中隐隐不安,忽然意识到大婚之前不该看这种不吉利的花,便要转身离去,忽听婢女小翠惊呼:“格格快看,花丛中好像有只白猫。”

    白猫寓意吉祥、福澤,嘉慧心头一喜,忙踱步近前,仔細查看。

    谁料‘白猫’却被她的脚步惊扰,在花丛中左冲右突,试图觅得一条逃脱之路,却慌不择路地跑到了她跟前。

    嘉慧完全惊呆了。

    它身披纯白雪绒,像锦缎一般泛着流光,尖耳耸立,嘴尖且翘,琥珀眼眸幽邃机警,蓬尾竖立,宛如一顶圣洁的华盖,分明是只高贵美艳的狐狸。

    “它真美啊,妲己的原身也不过如此吧。”嘉慧惊叹着俯下身。

    “格格小心,莫被咬伤!”婢女小翠眼疾手快地拦住她,谨慎地叮嘱道:“毕竟是只畜生,别被它漂亮的皮囊骗了。”

    小荷也赶忙劝道:“是啊格格,过几天就是您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丁点儿岔子。”

    这时,白狐却发出“呜呜”的叫声,声音里透着几分委屈,琥珀般的眼睛里透着无辜。

    嘉慧心中一动,像被蛊惑了一般,拨开小翠小荷,緩緩蹲下身。

    白狐纹丝未动,任由她把手覆上脊背,两只尖尖的耳朵也乖巧得耷拉下来。

    小翠小荷惊讶极了:“呀,竟这般温顺。”

    可当她们伸手欲抚,白狐立马直身,冲她们龇牙低吼。

    小荷咂舌道:“看来它认人。”

    “只认格格这般菩萨心肠的人。”小翠微笑道,又对嘉慧道:“白狐是极为罕见的靈物,鲜少现身人前,如今在格格即将大喜的日子出现,还对您如此亲昵,可不就是上天特意送来的吉兆嘛。往后您与八贝勒定能举案齐眉、子孙满堂。”

    小荷也欢喜道:“是是是,戏文里,狐仙常化身白狐游走人间惩恶扬善。它定是来保佑格格的。”

    嘉慧心中正欢喜,突然发现白狐的后腿上有一片皮毛濡湿鲜红。

    “它好像受傷了。”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那片毛发,果见一道深深的傷口,鲜血正从其中汨汨涌出,顺着腿緩缓流淌。

    她连忙吩咐小翠:“去外面问问有没有侍卫随身带着金疮药。”转头又吩咐小荷:“去找沙弥要块干净的帕子和一盆温水。”

    白狐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琥珀雙眸变得湿漉漉,满含感激之情。

    嘉慧越发觉得它有灵性,心中暗忖,或许在这佛门净地救下它,也算自己一场福澤与造化吧。

    闻得后院惊现罕见白狐,方丈主持与正在祈愿的女眷们纷纷赶来。

    一时间,人群熙攘,白狐受了惊吓,直往嘉慧怀里钻。

    嘉慧全然不顾血污沾身将它抱起,悉心安抚。而后更是亲自动手,极为细致地为它擦洗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中,白狐只是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未曾有丝毫挣扎。

    伤口刚刚包扎好,白狐举起两只前爪,作揖似得朝嘉慧拜了拜,接着便从她身上跳走,穿过彼岸花从,跃上墙头毫不犹豫地跳入后山树林,倏忽不见踪影。

    见此情形,眾人无不惊讶,方丈手捻佛珠,施礼道:“格格心存大善,今日与这灵物相遇相惜,结下善缘,乃天赐之幸。日后定得庇佑,福泽绵长。”

    白日里这番奇遇到了晚上还被阖府上下津津乐道。

    不过嘉慧的舅舅——安悫郡王瑪爾珲全然不知。

    他忙于操持外甥女出嫁诸般事宜,忙碌得似陀螺,直至夜色深沉,墨染苍穹,方才得以归家。

    与他一同返回府邸的,还有帮着筹备答谢宴的三个兄弟,包括四弟吴爾占,小舅子鄂伦岱,表妹夫纳兰揆敘。

    管家早已备好一桌丰盛酒席,以酬爷们们今日之辛劳。

    酒过三巡,四人兴致高涨,吹牛打屁无边无沿。

    鄂伦岱满面春光地吹嘘起自己昨日新得的一幅奇画。

    据其所言,画上绘有一女子,人头狐身,其容色妖冶魅惑,似能勾魂摄魄。

    玛尔珲听闻,不禁哂笑,直言鄂伦岱一介武夫,于审美方面恐难有高深见地,其所言未必属实。

    吴尔占亦随声附和,表示定要亲眼目睹此画,方能判定真伪。

    纳兰揆敘便撺掇鄂伦岱速速回家取画前来一观。

    所幸鄂伦岱居所距此不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侍从便携画而归。

    但见那画被层层包裹,外层为一方精致锦盒,锦盒之内又套着柔软鹿皮卷套,卷套之中尚有一层上好缎袋,足见鄂伦岱对此画珍视有加。

    糙汉鄂伦岱此时格外细致,生怕旁人碰坏了画,不肯假手于人,先在身上上反复擦拭雙手,方将画从缎袋中缓缓取出,小心翼翼地将画徐徐展开。

    座中诸人,皆为见惯世间奇珍异宝的顶级权贵,平日里难有宝物入其法眼。此刻被鄂伦岱这般郑重其事的架势撩拨起满心好奇,皆不由自主地伸长脖颈,欲先睹为快。

    一旁管家心思细腻,提

    起琉璃灯盏,轻步向前凑了凑。

    在卷轴完全展开的一瞬间,玛尔珲手执酒杯半空停滞,眼神惊滞,嘴微张无言。吴尔占双手紧扣桌沿,身子前倾,目如铜铃。揆叙碰倒了酒杯,酒洒一身浑然未觉。

    管家亦愣在当场,张大嘴巴,浑然忘我。

    只见素锦画布之上,静静伫立一位半人半狐的女子。

    上身肤白胜雪,清冷卓绝,周身仙气萦绕;眉眼精致含威,仿佛能洞悉虚妄;鼻梁高挺、红唇微抿,没有半分柔态,尽显尊崇冷傲。

    下半身为狐,狐尾蓬松盛大如华盖,尾尖优雅上翘,勾出曼妙弧度,毛质柔顺亮泽,似流淌的月光汇集,散发着幽微光晕,透着难以言喻的妖冶靡丽。

    仙的清冷与狐的魅惑融合成睥睨眾生、摄人心魄的美,叫人一眼万年,再难移开目光。

    鄂伦岱目光迷离,带着几分自得与沉醉,咧着嘴高声问众人:“如何?信我否?”

    众人如梦方醒,赞叹不绝,急不可耐地询问画是何人所做,所画之人可有参照等等。

    鄂伦岱故意卖关子,命令众人先喝酒。

    大家无有不从,纷纷端起酒杯。

    突然!

    “哎呀!动了!她活了!”一直默默提灯站在一旁的管家,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去,手中的琉璃灯随之剧烈摇晃起来,忽明忽暗的灯光洒落在画上,为本就如梦似幻的画中人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醉意醺醺的吴尔占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阿克苏,你没喝酒也醉了不成?”

    正坐在画对面的揆叙却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紧接着猛地站起身来,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得尖锐:“她真的活了!”

    其余人心头一惊,都凝神朝着画望去。

    就在这一瞬,画上忽然白光大作,那光芒强烈得让人完全睁不开眼,与此同时,一阵奇异馥郁的清香从画中逸散开来,弥漫在所有人鼻息之间,悠悠往人心肺里钻。

    众人既恐惧又期待,想逃,脚却仿佛被钉在原地。待光芒渐渐柔和,都不由自主地缓缓睁开眼,抽气声顿时此起彼伏。

    只见画中人竟从画里走了出来!

    她已经完全幻化成人形,有脚无尾,穿着一条裸露双臂的白裙,上窄下宽,细腰如蜂,裙长拖曳至地面,露出一个尖尖的鞋头。乌发浓密垂顺,直泻腰间,白纱和黑发一起随风拂动,显得灵动轻盈,仙气氤氲。虽衣不蔽体,然其目光如寒星利刃,令人敬畏不敢直视。而白裙上的斑斑血迹,像是在提醒观者,她不是那种被偷了衣服就被凡人予求予夺的仙女,而是暴虐嗜血的妖邪。

    他们再无半分亵渎之意,只觉得魂颤股栗。

    第66章 第66章八爷党核心成员齐下跪……

    刚迈出龙泉山庄大门,郭绵的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起初,她以为是有人关掉了路灯,可抬眼四望,天上那轮明月竟也消失不见。随后,她又怀疑自己被罩在了某个容器之中,可高声质问,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试着打开顺来的手機——辛丞的,然而无论怎样操作,都没有任何光亮或者声音傳出。

    她不禁怀疑自己晕倒了或者已经死去,此刻仍在运行的,只是意识或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極远处一点微弱的白光缓缓浮现,似有若无的谈笑声也渐渐傳入耳中。

    她朝着那光线和声音的源头狂奔而去,待到近前才惊觉,自己竟又置身于一座宽敞奢华的中式庭院之中。

    院子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珍馐美酒冒着热气,五个年龄不同、相貌各異的男人或坐或站于桌旁,正痴痴地望着她。

    怪異的是,他们光溜溜的脑袋上都顶着一条細細的辫子,身上也都穿着圆领右掩襟的清式长袍。

    郭绵脚步一顿,回头望向自己来时的路。可哪里还有路呢?除了如浓墨般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静,什么都没有。

    看来没有选择,只能继续前行。

    尽管前方極有可能是她无比厌恶、极力排斥的封建王朝。

    在亲历过胤禩穿越后,再看到清朝人,她已经不会第一时间想到鬼。结合身后那段非比寻常的路,她大胆猜测自己穿越了。

    那些人看到她的反应和她第一次见到胤禩差不多,应该是把她当成了‘鬼小姐’,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郭绵不知道这是何年何月,只知道在封建社会,当猫当狗当个鬼,都比当一个没有身份的女人强。

    她得利用古人的愚昧迷信,讓他们敬畏自己。

    她目光輕蔑地扫过诸人,拿着说话剧台词的腔调,中气十足地喝令:“座下何人,报上名来。”

    原本就胆战心惊的玛尔珲等人,只觉得其声仿若九霄云外傳来的神谕纶音,空灵且极具穿透力,于这庭院之中訇然回响,每一个音符都似携带着天威,重重撞击着他们的耳膜与心神,讓人不敢有丝毫违抗与懈怠。

    哗啦。

    琉璃灯猝然摔碎,管家匍匐在地,哆哆嗦嗦地答道:“小……小人阿克苏,顺治十六年生人,今年四十四,在安亲王府当管家。”

    顺治十六年生,今年四十三……那么今年是?

    郭绵暗暗捉摸着,把目光投向正对自己的男人。

    揆敘倒吸一口凉气,强作镇定地站起来,而后撩起袍子缓缓跪下,不过眼睛大胆地看着她道:“鄙人納兰揆敘,康熙十三年生,今为翰林院侍读。”

    納兰揆敘!

    郭绵对这个人有印象,因为他是铁杆八爺党。他爹是纳兰明珠,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纳兰性德是他亲哥。他原本死于康熙末年,雍正上位后,给他换了块墓碑,碑上写着‘不忠不孝阴险柔佞揆叙之墓’。

    不过目前,至少在郭绵看来,他白净斯文一身正气,不像个奸佞小人。

    通过这两位的自述,郭绵已经确定自己穿到了康熙四十年。

    此时胤禩应该是……二十歲?

    那他现在是在未来,还是在这里呢?

    “在下吳尔占,生于康熙十一年,今任散秩大臣。”

    揆叙左手边的男人犹犹豫豫地跪了一条腿。

    吳尔占!

    这个人郭绵也有印象,他是安亲王的小儿子,八福晋的舅舅,铁杆八爺党,更是第二次废太子的前锋,可惜冒着惹恼康熙、被太子清算的风险,成功废掉了太子,却是为雍正做了嫁衣。最倒霉的是,雍正登基第二年就把他咔擦了。

    “吾乃安悫郡王玛尔珲,平生以善立身,未行不义。此乃吾之宅邸,府中六百四十余众,皆为淳善之人。懇望仙人施恩,赦宥吾府。仙人但有所需,有所差遣,吾当效犬马之劳。”玛尔珲双膝跪地,目光赤诚而敬畏。

    吴尔占回头瞪着他,低声道:“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皇上,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一句话把玛尔珲说的面红耳赤。

    先前跪下的揆叙却像没听见似的,腰板挺直,痴痴得盯着着那双如羊脂玉一般光洁细腻的双臂,脑海中浮出一句诗,‘素臂欺霜似藕纤,皓腕凝脂韵自添’。

    郭绵没理会他们,目光微转,移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执画人。

    “我叫鄂倫岱,是当今皇帝康熙爷的表弟。”

    鄂倫岱没有跪。

    他生而狂傲,把他爹气到請康熙杀了他,康熙不仅不杀,还给权给钱,让他当自己的保安队长(领侍卫内大臣),把他惯得越发唯我独尊。乃至雍正登基后,他根本不把这个大侄儿放在眼里,更视朝廷威严如无物,公然在乾清宫(雍正办公的地方)‘掀衣便溺’(撒尿)。

    雍正交给他的差事,他已读乱回,雍正问他说的啥玩意,他就说,‘我不懂你非问,我就胡编呗’。

    还有一次,雍正批了一份折子,让他转交给另一位大臣,他出门就给扔了。

    “请问阁下乃何方尊神,到此有何意图?”

    他眼里固然也有恐惧,却不

    肯輕易臣服。

    郭绵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那幅画。

    她就是从这画里出来的。画中人半人半狐,似仙非仙。怪异的是,那张脸和她,有八九分相似。

    这时代只有胤禩见过她,难道这副画是他画的?

    先前他表达把她带到大清的想法,此次穿越,是他做了什么奇怪的法事吗?

    就在此时,哐当!哗啦!

    影壁后传来一声脆响,仿佛是装满碗碟的食盒落地打翻。

    接着便响起尖锐的叫声:“啊啊啊!福晋,格格,快来看啊,白狐来报恩了!”

    叫声随着急促的脚步迅速远去,沿途惊起无数惊叫。

    几乎在眨眼间,整个安亲王府的人都像流水一样涌过来。

    “不行!人多口杂,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麻烦就大了!”吴尔占面色一变,当機立断地向郭绵抱拳行礼,言辞懇切道:“請仙人屈尊移步屋内,暂避闲人!”

    此话犹如当头一棒,敲醒了玛尔珲。

    如今嘉慧即将嫁入皇家,此事关乎安亲王府的兴衰荣辱。倘若家中出现妖孽且是那素有祸国殃民恶名之狐妖的消息一旦传扬开来,必如星火燎原,顷刻间闹得满城风雨。届时,闲言碎语恐将毁掉这桩婚事,更甚者,或将引起天子的猜忌与忌惮,使阖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念及此处,玛尔珲亦心急如焚,深施一礼,急切地恳请道:“请仙人移步屋内!”

    如果此时依照他们的要求行事,往后哪还有仙家威严?

    郭绵心思急转,忽然想起辛丞的手机来。在拯救瓜瓜时,她就发现,这只手机配备了最全面的贴身管家服务,即便处于离线状态,依旧能维持百分之六十的服务内容,更有着数十种科技防御功能,而且在电量充足时,甚至可以充当电击棍。

    “无妨。”她淡定地挥了挥手,吸引他们的目光,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探进礼服,取出薄如纸片的手机,夹在指间,轻声唤道:“小周。”

    “主人,我在。”

    虚空中传来一道恭敬而温柔的回复。

    鄂伦岱环顾四周,甚至伸手在郭绵身边抓了抓,毫不意外地一无所获。他不得不相信小周是另一种无形无质的妖,或者,鬼。顿时吓得一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启动镜面隐身功能。”郭绵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吩咐了一句。

    “立即为您启动镜面隐身功能。”

    眨眼间,玛尔珲等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四人面面相觑,魂不守舍地坐回桌边。

    不一会儿,福晋佟佳氏,亦即鄂伦岱二叔家的亲表姐,携嘉慧、三格格等人赶来,兴冲冲地问狐仙何在?

    虽说满人不像汉人那么多避讳,大家也都是亲戚,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乍见这么多女眷,揆叙还是感到不自在,把头垂得低低的。

    他想,‘佟佳氏明知道前院在会客,竟然领着这么多未出阁的格格过来,真不愧是鄂伦岱亲姐,和他一样虎。如果我是玛尔珲,定要将她骂个狗血淋头,还要代她重重责罚方才那个大呼小叫的奴婢,以正家规’。

    然而玛尔珲却和风细雨地问:“什么狐仙?”

    佟佳氏将今日嘉慧救助白狐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接着说道:“若那仙狐果真通灵,知道报恩,岂不是咱们慧姐儿的福气?”

    玛尔珲干笑着想,你要是亲眼见过她,断不会这么想。

    吴尔占道:“慧姐儿本就是福泽深厚之人。”

    佟佳氏当然不是为嘉慧而来。

    她瞥了这个小叔子一眼,嗔怪道:“昭儿体弱,这些年换了几十个方子也不见好,我和大爷没少为此奔走四方求神拜佛,四爷不知道么?”

    昭儿是她唯一的儿子,娘胎里带了弱症,八歲了还不如五岁的妹妹壮实,又瘦又矮,苍白得像个纸扎人,看起来随时会夭折。王府上下都知道,这孩子活不久。只是做父母的不肯放弃罢了。

    吴尔占理解了她一片慈母心,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看向玛尔珲。

    玛尔珲站起来,温和而笃定地对她说道:“可惜根本没有狐仙。不过是鄂伦岱凑巧得了一副半人半狐的画罢了。”

    管家举起画向她们展示。

    那副等身长的画确实栩栩如生,容易让人看花眼。

    众人正看得如痴如醉,忽听三格格呀了一声,“画里的狐仙好像嘉慧姐姐!它就是嘉惠姐姐救得那只白狐!”

    第67章 第67章安亲王府绝不会放任她去……

    嘉惠与画中人就像亲姐妹似的。

    其实女眷们都看出来了,只不过没人敢说——说她和画中人像,岂不是在说,她出去抛头露面才被画师画了下来?画师将她画成狐妖,是不是在暗示她狐媚风流不检点?

    她马上就要嫁给皇子,这样的流言一旦传出去,不光婚事要告吹,恐怕整个王府都要承担天子之怒。

    虽然不敢说,心里却免不了犯嘀咕。

    嘉慧被那些怀疑的目光看得如针扎火烤,恨极了说话不过脑子的三格格。

    “画皱了,原本并不像。画中人也不可能是你们救的白狐。你们今日才救了它,而这幅画昨日便到了鄂伦岱手上,画成则是更久之前了。”揆敘善解人意地帮她解了围。

    嘉慧福了福身子,以示谢意,随之提醒玛爾珲:“舅舅,既是误会,是否吩咐下去,莫要以讹传讹?”

    玛爾珲点头称是,当即下令所有人不许再提白狐之事。

    等到众人散了,郭绵缓缓现出身形。

    鄂伦岱已从最初的惊惧中缓过神来,按捺不住得说道:“我等皆是朝廷栋梁,不得不請教阁下现世的目的,若为報恩,则是安亲王府私事,我等自不干涉。若有祸国殃民之念,休怪我等不敬之罪。”

    言罢,眼中已透出几分凶狠。

    郭绵轻蔑地瞧着他:“知恩图報是人的思维。所有超脱于人的物种,都没有这种道德枷锁。至于祸国殃民,康熙和纣王可不一样。”

    揆敘问:“那尊下来此的用意,可否明示?”

    郭绵心说,别问我,问天。

    此前她用半吊子‘高维空间’理论为胤禩解释穿越原理,真到了自己身上,便自动忽略科学,只想找个罪魁祸首来骂一骂。

    贼老天显然是最适合背锅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贼老天做事不算绝,把她扔到了胤禩附近。

    不过她很清楚,现在不是去找胤禩的好时机。

    现在她已知悉,那位与赵佳慧名讳相同,连容貌都极为相似的格格,便是日后的八福晋,且她与胤禩的婚期仅剩七日。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安亲王府绝不会放任她去找胤禩。

    若离开王府,外面的百姓如何对她,如何饮食起居,都是问题。

    当下最为明智的抉择,便是安于此處耐心等待。只等嘉慧成功嫁入皇家,再设法前往八贝勒府。又或者,等待胤禩陪同嘉慧回门之际设法与之碰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和胤禩初次穿越一样,用不了几日便会穿回去。

    于是她道:“本尊与一伥精大战三百年,略有些疲乏,想在此處寻一个清静地,稍作休養。”

    既然不是衝安亲王府来的,玛爾珲便以皇子大婚为由,恳請鄂伦岱将这尊邪神请回家。

    “毕竟画是你的。”

    鄂伦岱倒不是不敢,就是有点酸,“仙尊看不上我那破地儿。昨天我在家盯着画看了一天她都没现身。一到你这儿就现身了。啧。”

    玛尔珲知道他犯起轴来誰的面子也不看,转而去求揆叙。

    揆叙深知请神容易送神难,但他面子薄,没好意思明确拒绝,一时之间显得颇为犹豫。

    吴尔占立即围上来与玛尔珲打配合。

    两兄弟一唱一和,左右夹击,对揆叙展开劝说攻势。

    揆叙很快败下阵来。

    誰料他刚松口,四人忽听郭绵道:“小周,探測方圆五百米与我磁場最相合的地

    方。”

    本尊给你们推来搡去的自由了吗?!

    虚空中,那个溫柔恭敬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主人,立即为您启动磁場探測。”

    四人全都安静下来。

    片刻后。

    “此处往东南方向三百米之处,与您的磁场最为契合,适宜休養生息。”

    “好,就那儿吧。”

    玛尔珲嘴角一抽,心中暗自叫苦。那处正好是绵熙堂,乃王府风水最佳、风景最好的地方,刚刚重新装饰过,预备给嘉慧出阁用的。

    *****************

    夜深人静时,三格格在嘉慧门前纠缠不休。

    嘉慧以为她是为失言来道歉的,讓婢女推说已睡。

    “我知道慧姐姐睡了,小翠,你都说八百遍了!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小翠嫌弃地想,三格格真是笨的没救了,换成别人早就看出这是故意讓她吃闭门羹,臊都臊走了。

    嘉慧实在不胜其扰,还是见了她。不过脸色不好看,如果平时见她有七分笑,这次只有三分,可惜三格格看不出来。

    “慧姐姐,出大事了!”她一屁股坐到嘉慧床边,瞪着圆滾滾的大眼睛道:“阿玛给你准备的发嫁闺房被别人抢了!”

    “什么?!”嘉慧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说清楚!”

    “方才我听到阿玛和額聂吵架,好奇偷听了几句,阿玛说家里突然来了一位贵客,指明要住绵熙堂。額涅极力反对,但不知道阿玛说了什么,不一会儿,额涅的态度就完全變了,不仅同意让那人进去住,还派了四个心腹婢女去伺候。”

    “不,这绝无可能。”嘉慧的脸色瞬间變得极为难看,“如果绵熙堂被占了,我在哪里发嫁?总不能在这里吧?”

    她指了指这个半新不旧的房间,“宫里来接亲的人会笑话咱们王府办事不体面。若被惠妃主子知道了,也会怪罪舅母操办不利。”

    这些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会觉得她不受‘娘家’重视,从而轻视她!

    三格格挠了挠后脑勺,“这些我倒没想过。我只晓得,趁那位客人住进去之前,慧姐姐若能亲自去阻拦,阿玛定会改变主意。”

    “我去?”嘉慧下意识反问。

    寄人篱下这么多年,她从不与人发生正面衝突,即便遇到了忍无可忍的情况,也只会在暗中使些小手段。

    如今此事关乎她人生之中最重要的时刻,关乎她日后在八贝勒府中能否立足,她内心虽愤怒悲伤到了极点,极度渴望能够冲出去为自己争取一回,却又因底气不足而犹豫不决。

    老王爷已经糊涂到不认识人了,老福晋也不是额聂的生母,对自己并没有多上心。如今掌家的就是大舅舅和大舅母,若是因为这个院子和他们闹得难看,往后谁会为自己撑腰呢?

    她那个准新郎从赐婚到现在,一次都没到府上来过,连个礼物也没遣人送过。

    她曾听三舅母和四舅母嚼舌根,说皇上把她指给八爷,是为了弥补当年重叛阿玛之过,言下之意,她原本是不不配的。八爷也瞧不上犯官的女儿,不过是看安亲王府势大,才应了这门亲。而且他身边早有个知冷知热的侍妾,据说还有个念念不忘的心上人,自己在他心中怕是毫无分量可言,如此情形之下,他又怎会为自己出面主持公道呢?

    “当然了,你马上就要成为八福晋了,怠慢你就是怠慢八阿哥,阿玛不会不顾及你的意愿。”三格格极力鼓动她自己讨回公道。

    嘉慧黯然神伤,苦笑着摇摇头。

    三格格满脸诧异,“为什么呀慧姐姐,你再不快去,那个人可就住进去了!”

    嘉慧笑道:“住进去便住进去吧,不过一个院子而已。舅舅和舅母既然已为我据理力争过,可见此事有不得不如此的道理。他们抚养我长大,我还没报答过他们,至少可以让他们顺遂如意。再说了,这整个王府都是你们家的呀。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三格格听不出她话里的凄凉怨怼之意,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叹服道:“额涅所说得对,慧姐姐是天下最最通情达理、贤淑溫婉之人。我就算拍马也赶不上。”

    可她不知道,在她走后,温婉贤淑、通情达理的嘉慧和小翠小荷主仆三人哭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嘉慧便把小翠小荷派出去打听那个贵客的身份。

    在她看来,此人比背叛她的舅舅、舅母更可恨。她必须知道它是谁,将来有一天,将自己今日所受的屈辱,十倍、百倍奉还。

    到了夜里,小翠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

    “格格,您猜绵熙堂里住的是什么?”

    嘉慧不解:“什么叫什么?难道不应该是谁么?”

    小翠吞了口唾沫,凑上去,把声音压得极低:“昨晚小竹没撒谎。”

    小竹便是大喊狐仙来报恩的婢女。

    嘉慧蓦地睁大眼,只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好像要跳出来。

    小翠重重一点头,又吞了口唾沫,兴奋到眼神发直,“我亲眼看到,福晋领着昭哥儿去了绵熙堂,出来的时候喜形于色,就像被阎王特赦了一样。”

    嘉慧倒吸一口凉气,却又难以置信,喃喃自语道:“这么说,舅母同意让她住进我的闺房,是为了救昭儿,可她若真有这般神通,为什么不来找我?”

    “奴婢不知道。”小翠摇头道:“可是奴婢知道,她是为了报答格格的恩情而来。您若有所求,必能心想事成。”

    第68章 第68章你的愿望不可能成真……

    盡管安親王府严控消息,‘白狐报恩’的傳言,还是很快傳到了四貝勒胤禛耳中。

    主要是他太闲了。

    前些日子,康熙令他去户部全面清查各省钱粮欠款情况,原是叫他督办,也就是代表自己去那儿盯着户部大小官员干,没想叫他親自上手。可他生性较真,做事仔细,愣是按着幕僚不眠不休地花了大半个月,逐字逐句得,将全国各省呈递上来的賬册与户部总賬对了一遍。

    怎料想这一对,竟是漏洞百出,两边账目非但难以契合,还有很多数额明显造假。

    他在户部大发雷霆,掀了尚书的桌子,抽了司官耳光,踹烂了户部班房的大门。接着写折子告状,把户部大小官员、各省布政使告了个遍,最后发出了自以为振聋发聩的呼吁:若不将这些贪庸无能之辈罷免,大清江山危矣!

    然后康熙就把他免了。

    这下他颜面盡失,只觉得朝堂內外,人人都在看他笑话。

    那阵儿知了正活跃,他越是心烦,它们叫的越欢,他一气之下(也实在是闲的无聊),从自己管辖的旗属中,招募了几个无所事事的大高个,专门用来抓知了,势要将府里的知了赶尽杀绝。

    最近天凉了,‘知了杀手’闲了下来,他又琢磨出个新用途——将他们撒向京城各处,暗中打探究竟都有哪些人、又是如何在背后讥笑嘲諷他,然后一笔笔记到小本子上。

    ‘白狐报恩’的消息就是这些知了杀手(粘竿侍卫)带回来的。

    得了消息后,他叫来剃头师傅给自己刮了刮头,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地出了门,直奔纳兰府。

    因为他极少主动找别人社交,尊驾一出,显得非同寻常。

    听到通报后,六十五岁的纳兰明珠親自出来迎接。

    然而胤禛很不待见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他这个人嫉恶如仇,眼里不容沙子,而明珠在康熙二十七年,就以擅权营私、广结党羽、市恩通赂、卖官鬻爵等数项大罪,被革去大学士之职,是他眼里的大奸臣。

    他想见的是二公子揆敘。

    他知道揆敘那晚就在安亲王府,想从揆叙嘴里套点话。

    明珠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轻视,心里极为不悦,便故意跟他摆龙门阵,每当他提起揆叙就岔开话题,直把他敷衍得坐不住,又抛出另一个重磅消息。

    “四爺可有听说,皇上派哪位阿哥去户部接替你的差事?”

    胤禛如今对朝政心灰意冷,抱着谁爱去谁去的態度。不过听明珠说的是‘哪位阿哥’,好奇心瞬间就被勾起来了。他想知道,在汗阿玛心里,哪位兄弟比他更尽职、更有能耐?

    “谁?”他不由自主地问。

    “八貝勒。”

    胤禛轻嘶了一声,下意识否認:“这不可能。再过几天就是他大婚吉日,他哪有功夫理那些糊涂账?”

    “谕旨下了好几天了,以八貝勒的效率,这两天或许就能理完了,不耽误娶亲。”明珠端起茶盏,轻飘飘地挑拨道:“怎么,他没向你請教一二?”

    胤禛脸一黑。

    請教是请教了,却不是为户部的烂账,而是——

    “四哥,你经常同和尚道士打交道,其中有没有能通晓鬼神,或是能联通过去与未来的,能否给我引荐几位?”

    胤禛当时以为他大病之后身体衰弱,被脏东西缠上了,关切地问东问西。

    现在才明白,人家那是在嘲諷他不求上进。

    明珠那句‘以八贝勒的效率,这两天或许就能理完了’更是刺耳,不就是在讽刺他办事能力差,效率慢么?

    胤禛的心被扎得透透的。

    返回家中时,夜幕已然深沉如墨,道路上不见行人踪影。

    四贝勒府前冷冷清清,仿若已被世人遗忘,而仅仅几步之遥的八贝勒府却全然是另一番景象,灯火璀璨,宾客盈门,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一冷一热,对比的好生刺眼。

    一阵寒风吹过,胤禛下意识地裹紧了披风,却仍觉凉意直透心底。

    忆起往昔为了与老八比邻而居,不惜拆墙让地,只觉得讽刺至极。

    又想到为了不让安亲王府的‘狐妖’影响老八的婚事,巴巴地跑出去打探消息,他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原来所谓兄弟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罷了,往后别再自讨没趣了,老八的事儿,他再也不会管了。

    *********************

    仅仅过了三天,昭儿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嘉慧见识到了白狐的厉害,越发想见上一见。

    她有宏图大志,想让白狐相助。白狐欠她一恩,理该回报。

    可舅母却百般阻挠,不允许她靠近绵熙堂。

    嘉慧心里难免怨愤:瞒着别人就罢了,狐仙是我救的,凭什么不让我见?是怕狐仙发现自己报错了恩,收回施在昭儿身上的仙法嗎?区区一个短命鬼,和八爺的锦绣前程相比,一文不名。你不让我见,我却非见不可。

    这天夜里,伺候‘狐仙’的婢女小兰,被嘉慧重金收买,支开了另一位值守的婢女,将嘉慧偷偷放进院子里。

    “格格,奴婢只能将您放进来,能不能见到上仙,就看您自己的造化了。”小兰指了指中间亮着灯的那间房道:“上仙日夜修炼,不愿意被打扰。您敲敲门,报上身份说明来意,她让您进,您再进,不让您进,您可千万别硬闯。否则,一旦冲撞了上仙或惊动了福晋,奴婢怕是要被福晋打死,您也免不了受罚。”

    “放心吧。我晓得分寸,不会连累你的。”嘉慧深吸一口气刚迈开脚步,忽然一把拉住小兰,紧張地问:“它长得吓人嗎?”

    小兰摇摇头,認认真真地说:“不,她长得极美,美得让人总是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格格如果有所求,最好别看她。”

    嘉慧松了手,想起了那張画像。如果它以画像中的样子示人,倒是没什么好害怕的,要是倒过来——狐头人身,那就可怕了。

    想到自己的目的,她迫不及待地上前敲响了房门。

    屋內没有任何回音,静候片刻后,她態度诚恳地主动说道:“上仙容禀,小女子嘉慧有礼,几日前,我于永安禅寺有幸得见上仙尊颜,恰逢上仙不慎负伤,斗胆以浅薄之技,勉力为上仙疗伤裹创,此刻叨扰,一来牵挂上仙贵体是否安康如初,二来确有一桩所愿,斗胆祈请上仙垂怜成全。”

    这一次很快传来回音,却是冷冰冰的两个字。

    “不见。”

    嘉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片刻,拜倒在地,磕了个头,愈发虔诚地请求:“请上仙赐教。”

    “你所求之事,乃是天命所定,非仙法能破。”

    嘉慧蓦地睁大眼,只觉心潮澎湃如鼓擂,脸颊亦激动得发烫,“上仙果然神机妙算,还没见我,便知我所求。”

    “回去吧。”

    嘉慧摇了摇头,下意识揪紧胸前衣襟,“若我甘愿倾尽所有,付出一切代价,上仙可愿助我?”

    半晌未等到回应,她又急急地补上一句:“若能得偿所愿,我愿为上仙塑金身修千庙,助上仙以神之名,纳亿万信众朝拜,香火永不灭。”

    门内传来悠悠一叹。

    她心里一喜,以为狐仙松口了,却听到一句愈发无情的宣判:“你的愿望不可能成真。”

    嘉慧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预言,身形一晃,像是被抽去了脊骨一般委顿下去。

    “格格。”不知过了多久,小兰低声唤了她一声,见她没反应,不得已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道:“您该回去了。”

    嘉慧怔怔地摇摇头,忽然推开她,猛地拍门道:“让我进去看看,我不相信你是我救过的狐仙,狐仙知恩图报,不会对恩人这么冷酷无情的。开门!”

    小兰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态,更没想到她会如此强硬,慌不择口地劝道:“格格,求您别闹了,里面真的是上仙。奴婢亲眼见到上仙为小少爺施法,小少爷也确实一天好过一天,这是骗不了人的啊。”

    嘉慧回头怒瞪着她,呵斥道:“闭嘴!倘若她真有这能耐,为何不给老王爷治病,难道舅舅不想让他老人家从病榻上起来吗?”

    “上仙早就说过,不是来报恩的,只会对有缘人施恩。老王爷不是有缘人,您也不是,就别强求了。”小兰真怕这里的声音惊动了福晋,噗通一声跪下来,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格格,想想八贝勒吧,那是多少千金小姐可望不可求的良配,您马上就要嫁过去了,千万别惹怒上仙,毁了好姻缘。”

    不提八爷便罢,一提起来,嘉慧反而更有继续坚持的理由。

    她再顾不上同小兰理论,只是大力拍门,一副见不到里面的人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格格,求格格给奴婢留条活路吧。”小兰吓得失了理智,站起来拼尽全力将她往后拉扯,口中仍不住地苦苦哀求。

    嘉慧奋力挣脱,反手将她狠狠推倒在地,箭步回到门前,正欲抬手敲门,门却忽然开了。

    嘉慧张了张嘴,准备好的说辞,在看清门内那张脸的瞬间,仿佛被一阵无形的清风席卷而去,忘得一干二净。

    第69章 第69章赐你一个扭转命运的机缘……

    郭绵现在恨不得把胤禩两口子捆在一起,左右开弓,狂扇耳光。

    胤禩早前说过要把她带到大清,不知用什么法子,真把她拐来了。

    他老婆为了借助非自然力量帮他当上太子,强行对她上价值,讓她报恩。

    真是不是一家们,不进一家门,这俩人简直一个比一个执着,一个比一个不择手段。

    “郭络罗嘉慧。”

    郭绵特意将她的姓氏念出来,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她不是赵佳慧,只是一个贪婪愚昧的古人,别把对赵佳慧的厌惡轉嫁到她身上’,却还是忍不住蹙起眉,语调中也透露着掩盖不住的冷意,“我曾交代福晋,不许任何人来这里打扰,否则不再医治她的儿子,想必她已经傳达到位。你此刻出现在在这里,代表你罔顾她多年的养育之恩,宁可舍弃你表弟,而你刚才的行为,亦是置小兰的性命于不顾。为了你那虚无缥缈的野心,不惜间接害死两人,如此不修阴德,竟敢奢求本尊垂憐?”

    嘉慧面颊滚烫,喉头发紧。

    /:.

    她毕竟从未与人正面冲突,更何况此时面对的是狐仙。

    是的,她非常确定自己面对的是狐仙,而不是骗子。不是因为感受到了法力的威慑,而是因为没有人能生得这样完美无暇,讓人心底由衷感到自惭形秽。

    她原为狐狸这种妖,修皮囊而不修智,美则美矣,不会太聪明。听到这几句斥責,她便知道自己想岔了,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舅母。

    但机缘近在咫尺,若错失,必是一生之憾。

    于是她双膝跪地,虔诚地说道:“上仙容禀,非我无情,只是倚仗上仙慈悲,笃定上仙不会舍弃昭儿,亦会设法保全悉心侍奉您的小兰,才敢如此放肆。我今日求见上仙,亦不全是为了自身私利,实则是心系上仙安危。上仙有所不知,您现身安亲王府之事已傳开。不久之后,定会传入士大夫的耳中。因妲己故,狐仙自古便有祸国殃民之名,他们定会打着为国除妖的旗号,逼迫舅舅把您交出去。”

    听了她这番说辞,郭绵越发觉得她和赵佳慧相像。都是撒谎而面不改色,满心私利却装得一心利他,虚伪至極。

    她的谎言很好戳破,郭绵好整以暇地问:“那你准备如何为本尊效力?”

    嘉慧心思急轉,一边思考一边回答:“请上仙三日后随我的送嫁队列移驾八貝勒府。我与八爷必倾尽全力,护佑上仙安心静养,直至仙归灵霄。”

    瞧,真实目的这不就暴露了。原来是想把我带到八貝勒府,专为她两口子服务。

    郭绵眼中透露出一絲戏谑,“你就不怕,你那夫君见了本尊神魂颠倒,眼中再无你身影,从此沉溺于儿女情长,不思进取,荒废正途?”

    嘉慧神色坦然,目光坚定,缓缓说道:“若他果真是那般浅薄无知、胸无大志之人,根本不值得我在乎。倘若他是为了成就非凡大业,才竭力博取上仙的青睐赏识,那我会感到由衷的欣慰与自豪。经过方才上仙对我的一番训诫教导,我深信上仙境界超凡,绝不会留恋凡尘俗世,待您伤愈之日,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重返仙界。届时,便是八爷痴心妄想追随您去,怕也难以如愿。”

    倒是活得很通透。

    她和赵佳慧一样,都把男人当成实现阶级跨越的阶梯。结婚对象爱不爱她,通过何种途径成功,对她来说,好像并不重要。

    这种人倒是很适合共同奋进。

    事实上,据郭绵了解,历史上的郭络罗氏确实为胤禩成做了不少事。

    比如籠络汉臣何焯。何焯是胤禩的书法老师,出身江南名门,还是大学士李光地的学生,在江南文人中颇有名望。郭络罗氏不仅对其礼遇有加,还收养了他女儿,令何焯百般感激。在他的影响下,江南的文人士子对胤禩评价很高,给他冠上“八贤王”的美称。

    另外,她也常与胤禩的幕僚团打交道,甚至参与出謀划策。这一点有雍正的金口玉言为证。

    雍正曾指責她在胤禩与幕僚谈话时公然加入,大声谈笑不成体统,并说胤禩謀夺大位是受妻子教唆。(原话:‘未必非伊妻唆使所致’)

    为防止她给胤禩出谋划策,雍正甚至强迫他们离婚,把她赶回娘家,严禁他们夫妻通信。

    这样看来,她和胤禩算是志同道合、患难与共的灵魂伴侣。

    想到这里,郭绵脑海中浮现出他们夫妻踩着无数尸骨朝皇位攀爬的画面,心中泛起强烈的憎惡。

    “进来。”她折回房內,对嘉慧勾了勾手。

    嘉慧自以为已经成功打动了她,喜不自禁地跟上去,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狠狠瞪了小兰一眼。

    这几间房由四个舅舅共同出银装修,据说花费甚巨,嘉慧甫一进来就被驚呆了。

    只见屋內金砖铺砌,平滑如镜,中间几块砖上绘着并蒂莲,寄意百年好合。穹顶上绘着青鸟祥云,寓意为新婚眷侣引来仙福神恩。家具全是黄花梨木的,椅背上嵌着珍貴的云南大理石,边缘雕龍塑凤,瑞象环生。内堂隔着一块乌木屏风,屏风上刻着一盆盆宝树,树上挂的宝石竟然都是真的……

    整室华彩氤氲,貴气弥漫,就像一座堂皇宫殿,令人叹为观止。

    舅舅们是真的疼我,嘉慧不由得想。

    其实这番铺张,全是满族勋贵间相互攀比的风气在作怪。她那四个舅舅只想挣个面子罢了。

    郭绵坐在原本只能她坐的贵妃榻上,点了点斜侧的圆凳,让她去坐。

    嘉慧想着未来的荣耀,凝神压下心中不快,将目光移到郭绵身上。

    “你今日来,是为求本尊助你夫君坐上龍椅,不错吧?”

    嘉慧瞳孔一缩,“上仙……上仙果然能洞悉人心。”

    此时康熙正值盛年,图谋龙椅无异于痴人说梦,更是罪大恶極,连野心昭昭、锋芒毕露的大阿哥都不敢宣之于口。

    前几日嘉慧只敢在心里想想,甚至连想都不敢深想,生怕说梦话被侍女听到引来杀身之祸。

    此刻听狐仙肆无忌惮地说出来,不禁害怕得心脏狂跳,同时又兴奋难耐,血液沸腾,仿佛已经得到了仙法襄助,那原本遥不可及、至高无上的后位已然近在咫尺,只需轻轻一伸手,便能握于掌心,从此尊享无尽荣耀。

    郭绵面无表情地说:“本尊不止能洞悉人心,还能勘破天机通晓未来。方才我已说过,你的愿望不可能成真,可你依然执迷不悟。念你诚心侍奉,本尊且赐你一个扭转命运的机缘。”

    嘉慧大喜过望,匍匐叩拜,激动得嗓音发颤:“多谢上仙垂憐。”

    不等她直起身,地面上忽然出现一片海市蜃楼般的景象——那是郭绵用手机投射在地面上的影视片段,出自《大清翻译官》中的某一集。辛丞下载了全集。

    影像中展示的是一段极其驚悚的画面。

    一位身形消瘦、衣装邋遢的女子,在一间卧房的横梁上晃晃悠悠地悬着。卧房中墙面斑驳,家具破败,处处弥漫着陈旧与萧条的气息。

    一阵阴风把吊在横梁上的女人悠悠转了过来。她的面庞呈现深深的酱紫色,眼珠向外鼓胀着,仿佛要从眼眶里挤出来,舌头也长长地耷拉在嘴外,模样甚是可怖。

    “啊!”嘉惠惊叫出声,面无人色得跌倒在地,抖如筛糠。

    就在此时,狐仙身后凭空传来一道浑厚而悲壮的男声:

    “八福晋郭络罗氏生于康熙二十一年,本应是金枝玉叶,却成了无根之草。在她出生之前,父亲明尚因诈赌被处斩,母亲也因忧郁过度早早离世。两岁的郭络罗氏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饱受叔伯婶娘苛待,幸得外祖父怜悯接回安亲王府。但在这个复杂的大家庭中,她每一日都过的如履薄冰,小小年纪便被迫学会了察言观色和逆来顺受,成了别人眼中明理懂事、人情练达的典范。

    长期的压抑,使她心中深深地种下了渴望权力的种子。她期待有朝一日能够站在权力的巅峰,不再曲意逢迎任何人。

    康熙三十九年,她终于迎来了一个重要的机遇,被指婚给了八阿哥胤禩。

    她以为这是命运对她的补偿,然而这才是她一生悲剧的真正开始。

    嫁入贝勒府后,她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满心渴盼早日诞下麟儿,稳固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怎奈整整九年过去,腹中却毫无动静。为了不让其他女人诞下胤禩的长子,她千方百计地籠络胤禩,以至于胤禩年近三十,仍旧膝下空空。

    康熙四十七年,皇帝当众指责郭络罗氏善妒,为惩其舅不教之过,夺郡王爵,降为镇国公。

    此后郭络罗氏不得不给胤禩纳妾,先后得到一个庶女和一个庶子。受到这次打压后,她对权力的渴望更加膨胀了,再加上没有子嗣,极度空虚,她越发热衷于协助胤禩夺嫡,凭借着外祖父安亲王的威望与人脉,频繁地为胤禩笼络朝中大臣。却不想,这一举动深深地触怒了康熙皇帝,也让日后的雍正皇帝深恶痛绝。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胤禩被革去贝勒,降为闲散宗室,夺嫡希望彻底破灭。

    雍正皇帝登基后,郭络罗氏的人生并没有迎来转机,而是进入悲剧的高潮。

    雍正元年三月,雍正帝将玛尔珲父子、吴尔占父子发配盛京。

    雍正四年初,雍正下旨将郭络罗氏革去福晋,休回外家,二月初,赐死,焚尸扬灰。

    郭络罗氏在这冰冷的世间孤独地走过,没有留下一絲血脉的慰藉,没有收获一丝真正的幸福与安宁,就这样凄惨落幕,徒留后人无尽的叹息。”

    ——这一段解说虽然出现在影视剧中,却是符合历史的。

    第70章 第70章本尊替她嫁

    “赐死……焚尸扬灰……”嘉慧喃喃重复着自己的下场,动作缓慢而機械地看向郭绵,眼神空洞神情呆滞,像失了魂一样,“这是生死簿上的判词吗?”

    郭绵把她的人生结局透露给她,既为惩戒也为警示,然而看到她这副样

    子,不由得有些心软,语调里不自覺带了几分柔情,“这就是你的人生。只要你及时醒悟,放下执念,以善为本,只走正道,仍有機会安享富贵荣耀,寿终正寝。”

    嘉慧没有说话,像一滩没有筋骨的烂泥一样慢慢委顿下去。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就像在排队跳火坑,虽然现在还没轮到她,但队伍正在快速往前移,她知道很快就会轮到自己,炽热的火星子甚至已经迸到岸边,灼伤了她的脚,而身后那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用无法抗拒的力量推着她向前。

    往后每走一步都伴隨着无尽的恐惧煎熬。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忽然,嘉慧跪爬到郭绵脚下,带着满脸泪痕,神情疯狂地问:“雍正是哪位阿哥?”

    郭绵:?

    “我不要‘有机会’,我要必须!我不要一生无子,我要生很多孩子!我不要陪八爷冒险,更不要讓安亲王府给他陪葬!我要彻底放弃原本的人生!您说赐我一个扭轉命运的机缘,只有嫁给胜利者,才算真正扭轉命运!”

    郭绵:……

    *******************

    距离婚礼仅余两日,佟佳福晋的贴身婢女小芋竟突然暴毙身亡。

    因喜事迫近,福晋本欲将此事悄然压下,管家却有惊人发现:小芋是因为偷吃了福晋的燕窝才中毒。

    也就是说,下毒之人原本想谋害的應该是福晋,却不想,贪吃的小芋阴差阳錯地成了替罪羔羊。

    这下福晋害怕起来。既想立即抓到凶手,又不想家丑外扬,左右权衡之下,只得向“狐仙”求助。

    郭绵听完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測,可又覺得这个猜測屬实荒谬了些,便问道:“如果中毒的是你,会发生什么事儿?”

    佟佳氏咬着牙恨恨道:“那我们惠姐儿的婚礼怕是要延期三年!”

    “为何?”

    “上仙有所不知,惠儿在我家发嫁,是因为她是我养大的,相当于我是她的额聂。大清律法规定,父死母丧要守孝三年,期间不得嫁娶。”说到这里她难以置信地反问:“难道是哪个天殺的嫉妒惠儿?”

    是你亲手养大的惠儿要殺你……

    郭绵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还是觉得而不可思议,人怎么能恶毒成这样?

    只因这桩婚事是皇帝所赐无法悔婚,便殺死自己的‘母亲’,换取三年缓冲期,来改变既定的命运!

    明明改变命运的途径有很多,偏要走捷径!

    “那个人确实是为嘉慧而杀你,不过你无需过于恐惧,她知道这次失败后你必会严加防范,不会再輕举妄动了。你只需再小心防范两日,大婚过后你就安全了。”

    郭绵没有对佟佳氏言明凶手,只是这般告诫了几句。

    如果暴露了嘉慧,就不可避免地牵出嘉慧的杀人动机,进而引起玛尔珲、鄂伦岱他们的注意。

    这几个人在史书上都是狂热的八爷党,政治野心极其高涨,要是知道她能预知下一任皇帝,定会比嘉慧更疯狂。

    她有些后悔向嘉慧透露未来。

    如果嘉慧和赵佳慧没那么像,如果胤禩不是章八,如果这对夫妻的结局没有那么惨烈,她一定不会那么冲动。

    嘉慧没有把自己未来的命运告诉玛尔珲,因为她不相信舅舅会为了她抗旨悔婚。没人会。

    她必须靠自己摆脱这场婚姻。

    杀死佟佳福晋失败后,她又生出一计:诱劝三格格替嫁。

    她謊称自己得到了一则极为隐秘的消息:八爷真正屬意之人乃是三格格,此次赐婚是皇上会錯了意,将本應属于三格格的姻缘错系于她身上。她深知三格格对八爷亦是情有独钟,情愿成人之美,只要三格格在成亲当日代她上花轿,一切便可以回归正途。

    三格格单纯地信以为真,却无论如何不肯代嫁,而是满心欢喜地盘算着,等到嘉慧嫁过去之后,自己也跟着嫁过去当侧福晋,既不辜负八爷一片情谊,又能和嘉慧姐妹相守,两全其美。

    嘉慧根本没想到她这么大度天真,不得不又扯了个謊,说自己也有个心心念念的情郎,希望三格格能代自己嫁给八爷,好讓自己和情郎双宿双飞。

    三格格大为惊讶:“他是谁?难道比八爷还好吗?”

    嘉慧使出浑身解数才把这个谎圆起来。

    三格格毫无城府,又重义气,在她千方百计的蛊惑下,一腔热血地答应下来,信誓旦旦地承诺,为了成全真爱,即便犯下欺君之罪也在所不惜。

    嘉慧终于卸下心头重担,长长地舒了口气。

    仔仔细细交代好三格格绝不可以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后,便开始专心思考,如何在生米煮成熟饭之后,让舅舅和福晋接受此事,以及给她换个身份,瞒天过海。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三格格答应替嫁之后,便把自己当成了新娘,一定要在发嫁闺房里出嫁。

    只因嘉慧交代过,代嫁一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她决定,亲自去把霸占发嫁房的无赖赶走。

    自从嘉慧来闹过之后,小兰便亲自把守院门,除非福晋亲自来,否则绝不开门。

    三格格大搖大摆地来到绵熙堂,叩响大门,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昭儿忽然厥过去了,额聂额聂心急如焚,让我来问问该怎么办。”

    小兰看着三格格长大,知道她单纯无邪,根本不怀疑她撒谎,生怕耽误了昭儿的病情,二话不说开了门。

    此时郭绵正在院子里吸收天地精华(做瑜伽)。

    她身着一袭素白锦缎里衣,衣袂隨风輕轻飘动,乌发如瀑,随意披散在身后,端是仙风道骨。

    三格格直勾勾地盯着她,双腿无意识地向她靠近,不察觉一头撞到了树上。

    眼冒金星,搖摇欲坠之际,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她。那人身上散发着她从未闻过的奇异芬芳,像□□一般,令她神魂颠倒,待眼前的金星散去,看清那人容颜,她情不自禁地呼唤道:“仙女姐姐……”

    郭绵微微一笑:“你是谁,到这儿来做什么?”

    在美貌的暴击下,三格格迷迷糊糊地,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

    小兰先是觉得她被嘉慧教坏了,竟然学会了撒谎。听完简直心惊肉跳,“哎呀,我的小祖宗哎,您怎么能答应她呢!这可是欺君大罪!万一被发现了——一定会被发现!洞房花烛夜,八贝勒掀起红盖头一看就知道娶错了人。他可不会和你们一起欺瞒皇上,定会告到御前,到时不光您要掉脑袋,王爷和福晋要下大狱,整个安亲王府都要受牵連!”

    三格格天真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連累阿玛额聂,更不会连累王府。再说了,八爷喜欢我,娶到我他开心还来不及呢,不会那么狠心的。”

    “傻格格!您上次进宫才十岁,八爷便是能从乌泱泱的人群中看到您,也只会把您当妹妹一样喜欢。这点喜欢和他对皇上的忠孝相比不值一提!”小兰急得直跺脚:“天子一怒,岂是您想不连累就不连累的?”

    三格格仔细想了想,这才有些怕了,忧心忡忡地问:“仙女姐姐,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慧姐姐和她的情郎呢?”

    小兰气急败坏地啐了一口,“傻格格,哪有什么情郎,她那是騙您的。”

    “胡说!慧姐姐怎么会騙我?如果没有情郎,她为什么不肯嫁八爷?人人都想嫁八爷!”

    小兰冷哼道:“谁知道她想的什么。她的心思藏得可太深了,这么多年,我都没看出来她是

    个笑里藏刀的毒妇。”

    三格格对小兰的话极为抵触,她不愿意相信一个奴婢的片面之词,于是转头望向郭绵,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与疑惑:“仙女姐姐,慧姐姐真的是在骗我吗?”

    郭绵只道,“她的确有了别的目标。”

    看来嘉慧已经铁了心不走历史轨迹,为此不惜杀害亲人、拿最好的姐妹当替死鬼,全然不顾伦常情义,人性泯灭殆尽。

    若任由她这么折腾下去,不知道会闯出多大的祸来。

    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也有一份责任,郭绵轻叹一声,下定了决心。

    “既然她如此抗拒,那本尊替她嫁。”
图片
新书推荐: 谁先动心谁是狗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