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蘅伸手去打他的时候其实压根没有怎么思考。
她只是很讨厌他一直揪着这些不放,而且他明显是妒火中烧了,所以她只是想让他冷静一些罢了。
她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偏执的人,特别是在某些方面,掌控欲格外强烈。她也知道他格外恨自己的弟弟,于是总是要同他比较。
但她不能接受他居然真的会动手捅了谢容止一刀,甚至现在还毫不关心,只是一味地质问她关于谢容止的事。
庄蘅知道一个道理,和任何人相处的时候,其实都可以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两人的相处模式。
比如说,前期的两个人,永远都是谢容与在逼着她做事,但后来她偶尔反抗了一下,却突然发现,其实他也会退让。
既然如此,现下她打他一巴掌又如何呢?
至少不会助长他的威风。
于是这个巴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送了出去。
她本来就生着病,同他吵了片刻后便觉得脑袋发晕,伸手打完他以后却瞬间清醒了。
因为她后悔了。
完了。
庄蘅,你在做什么啊。
她默默收手,心虚地抬眼看他。
她方才有些用力,于是他脸上还留下了几道红印。他本就肤色白皙,那些浮着的红印如此看来,有些扎眼。
他这个人,如此心高气傲,恐怕根本不会有活着的人敢动手打他,而且还是他的脸。如今不仅打了,还留下了红印,庄蘅顿时觉得自己要小命不保了。
于是她只敢默默地看着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顺便往后瑟缩了一些。
无论如何,抛去他的身份不谈,她动手打了他这么一个神清骨秀、林下风致的人的脸,难免会有些愧疚感,总觉得是自己亵渎了他。
果然,好看的人被打都是不一样的。
谢容与被打的那一刻也愣了,等反应过来时,他去看她,她果然心虚了,就像是担心他会对她如何。
但谢容与却下意识地笑了。
他并没有愤怒,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庄蘅这样,平日里她总是很狡猾地躲避他,这次却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他袒露她的愤怒。
其实他不是没有这样被别人打过,只不过是在很多年前,他还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的朝着他打过来巴掌带过来的是凌冽的寒风,是愤怒的发泄,从而让他感到战战兢兢。
但她的不同,这次裹挟着的是她身上的香气,反而有些调情的意味。
于是这并不会让他愤怒,只会让他愉悦而兴奋。
于是他轻笑着,抬眸看她的同时又抬手,用指尖轻抚着自己被打的侧脸,最后却是毫不在意地放下手,眸中仍旧带着笑,直直地盯着她,喉间滚过一丝叹息,“还气么?”
庄蘅心想,气?她应该是怕,所以他应该问她是不是怕了。
她立刻摇头,顺便继续不动声色地拽住锦被悄悄往后再挪了挪身子。谁知他却立刻察觉了,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锦被,阻断了她准备离他远一些的想法,“打完了就准备跑?”
庄蘅弱弱地抱住了锦被,解释道:“我是怕谢侍郎动怒。”
谢容与又扯了一把锦被,她猝不及防地被被褥带着往前栽了过去。
他立刻送开手,顺便带着锦被一起,将小姑娘顺顺当当地挪进了自己怀里。
庄蘅又往锦被里缩了缩,这样至少能减少一些和他的接触。
他却又立马察觉了她的小心思和小动作,有些不满地蹙眉,“又做什么?既然怕我动怒,怎么也不知道乖乖听话?”
“可是谢侍郎不也没动怒嘛。”
谢容与毫不客气地将她的锦被一层层拨开,露出小姑娘的身子,这才满意,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我当然不会动怒,因为你打了我,便是欠我一个人情,你不如想想好好怎么还。”
庄蘅不想还这个人情,因为她知道自己玩不过他,到时候一定会被耍得团团转,于是索性道:“好,那谢侍郎也打我一巴掌吧。”
他有些诧异,挑眉看着她,随后轻轻抚了抚她的脸,笑道:“你舍得动手打我,我可舍不得。”
“那……”
“那抛开这个不谈,退回方才的话题,你不妨好好给我一个解释。”
“我说了,那都是不得已为之,当时的情况,我自然只能这么说让他开心,好让他相信我。”
“他相信你,然后呢?我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像他这样的废物,是根本不会帮你的,否则你还用得着等我来?”
“我现在不是知道了嘛。”
“看来你非要自己亲身体验过一回才记住教训,之前我告诉你多少次,你也总是不听。”
庄蘅被训得委屈巴巴,悄悄撇嘴。
谢容与顺手抬起了她的下颔,看着她委屈的神色道:“这么委屈做什么?我哪句说得不对?”
她扭过脸,挣脱了他的手,“说得都对,可你为什么要扯我的衣裳?”
“扯你的衣裳?庄蘅,你莫要血口喷人,什么叫扯衣裳你恐怕还不清楚,绝对没有这样的温和收敛,你要不要试试?”
她继续撇嘴,“不用了。”
“既然不喜欢我动手,那你便自己来。”
庄蘅愣了,“你说什么?”
“把你的衣裳松了松,给我再看看你的守宫砂。”
“为何?你方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方才正在气头上,我可压根没仔细看。”
庄蘅气得脸红,“你是故意的。”
他笑道:“你非要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谢侍郎,你还真是无耻。”
他懒洋洋道:“嗯,你也不是第一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知道自己根本拗不过他,继续僵持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只能将上襦松了松,顺便往下拉了拉,露出了守宫砂。
她挺直了背脊,坐得笔直,连白皙修长的脖颈都有些僵硬,但和胸口裸露着的雪白肌肤连在一起看,却像是块莹润的羊脂玉,在黄昏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把玩。
或者说,让面前的谢容与忍不住想要触摸,把玩。
他一向不大会压制自己的欲望,想要的东西,他都会一一得到。
再譬如说此刻,他想要吻她的颈。
所以他立刻微微低头,唇轻轻碰上了她的颈。
庄蘅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手还扯着自己的上襦,刚露出守宫砂准备让他去看,谁知脖颈处却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随后便是一处柔软贴了上去,是蜻蜓
点水般的酥麻触感,却引得她一颤,像是蛛丝一寸寸将她包裹。
她垂眸,低头看见的是谢容与的侧脸。
他的鼻尖抵着她的脖颈,他的唇也覆了上去,吻得由浅至深,以至于最后,她甚至能凭着这个吻,勾勒出他唇的形状。
就算之前两个人接过吻,这一次却还是不一样。
她之前一直是被迫闭着眼,于是什么也不知道,但这次她却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吻了自己的颈,带来的冲击力之大,以至于她立刻软了腰,忍不住瑟缩着往后退了退。
但他却随着她的退后而上前,仍旧在她的侧颈处流连。最后他抬手,固定住她的后脑,将唇从侧颈处移至锁骨。
锁骨上的莹润肌肤被他含住的一瞬间,她猛地攥紧了他的袖。
等到他终于放开了自己,便听谢容与微微哑着嗓音道:“方才欠我的人情,就当还过了。”
庄蘅的肌肤都泛红成了霞色,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刚准备指责他,却已经被他硬生生堵了回来。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气得脸泛红,但她也没胆子再打他一巴掌,于是她只能看了他几眼,将抱怨指责的话通通都咽了下去。
趁人之危占便宜,非君子所为。
他不仅不理睬她问的关于谢容止的事情,反而还占了她的便宜。
他总是这样,仗着她没什么胆子反抗,于是总能在谢容止的事情上质问她。
谢容与还准备说什么,庄蘅却已经将锦被重新揪了回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头倒在了床上,闷闷道:“我有些累了,谢侍郎还是回去吧。”
谢容与怔了怔,没想到她居然能立刻回到方才的状态,还能立刻说出让他回去的话,明显她还是在气头上。
方才她只是害怕,以至于她短暂地忘记了她的愤怒。但现在又想起来了,于是明显没有原谅他的意思。
但他体谅着她还病着,便起身,正准备让她好好休养,却听她道:“三公子还好吧?”
他咬牙,“你……”
她也冷了脸,“我就是要问,你怎么如此斤斤计较,我不过是问了他一句罢了。再说了,你都动刀子了,说不定他还有性命之忧,难道不许我关系他吗?”
谢容与俯身看向她道:“不许关心他。”
“凭什么?”
“你要是不想让我再去捅他一刀,便别在我面前提他。”
庄蘅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只能瞪了他一眼,用锦被蒙住脑袋,不去理他。
他没再说什么,替她理了理被褥,又看了她片刻,确定她没有将自己的脑袋拿出来的意思,便也只能转身离开。
他出了她的房,回去用铜镜照了照,这才发现自己脸上还有她留下的红色印记。
但一想到她的侧颈和锁骨上也都是他留下的相同的印记,这便忽然就又愉悦了起来。
至少他们都在彼此身上留下了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庄蘅想抵赖都抵赖不掉。
就算是她还在生着自己的气,她也要接受自己侧颈和锁骨上全是他留下的吻痕的事实。
于是他很满意地笑了。
生气?他很快便能重新哄好她。
等到谢容与离开,庄蘅立刻从被褥里出来,重新坐了起来。
她发誓,她至少三天内绝对不会理睬他。
谁让他那么对她。
不过,他应当也不会那么快来找自己。
谁知等到戌时,芙蕖刚给她端来粥,她随便喝了几口,便看见谢容与来了。
庄蘅装作没看见他,自顾自地喝粥。
他坐在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碗,用勺子舀起粥,放在她嘴边。
他准备喂她,但她明显不领情,把头扭过去,不自然道:“我不想喝了。”
谢容与继续面无表情地将粥放在她嘴边,“这一碗粥你刚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
她“嗯”了声。
“喝。”
“我不想喝。”
“到底喝不喝?”
“不喝。”
他点头,倒也没有动怒,似乎对庄蘅余怒未消的状态并不惊讶,将碗随手搁下,“好,那便不喝。”
庄蘅本以为他要么会逼着自己喝下,要么将碗放下便走,谁知道他耐性十足,一张脸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反而继续坐着,对着身边婢女道:“拿上来。”
然后她便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他将它递给她,“打开看看。”
她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却还是打开了,结果里面赫然出现的是一对金镯。
于是她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说实话,她都忘记他要给自己一对金镯的事情了,她以为他也不会记得,更不会在自己跟他发完脾气以后将金镯拿给她。
她拿着也不是,不拿着也不是,刚想一咬牙将金镯还给他,却听他道:“两个选择,要么喝粥,要么现在将金镯戴上。”
庄蘅想也没想,立刻拿起金镯,一个个戴上。
除非她是傻子,否则她肯定不用思考立马选后一个。
置气也好,不理他也罢,金镯她还是得要的。
等她戴上,他端详片刻便道:“不错,日后便一直戴着,不许摘下来。”
“那他们若是问我这镯子是从哪儿来的,我怎么说?”
“你若是还有些良心,便在谢容止面前实话实说,若没有,你大可以告诉他这是国公府给你的,其实你最喜欢的还是他送的那对玉镯,只是心里十分珍重,才不愿意把它戴出来。”
“怎么说,你自己选。不过,你要是选了后面一种,我会做什么便不敢保证了。”
庄蘅语塞片刻,总觉得莫名有一股好浓的醋味。
然后她慢吞吞地“哦”了声。
谁知这时有婢女从外头进来,对着谢容与道:“侍郎,有人来了,说要见你。”
“谁?”
“三公子。”
他愣了愣,蹙眉,“他如何知道我在这儿的?”
“他说,他听闻庄四小姐生了病,这便特意来看望,希望侍郎能让他进来,他还带了些补养之物,说是要给四小姐的。”
谢容与看了眼庄蘅的反应,她立刻垂眸。
尔后他慢条斯理道:“让他带着他的那些东西立刻从这儿滚出去,否则,我不介意再给他一刀。”
第52章 更衣拉下她身上最后一根系带,春色撩……
庄蘅本来把金镯戴上,趁着他同那婢女说话的功夫,便准备再偷偷喝两口粥。谁知道刚喝一口便听到他的这话,立刻呛住了,开始咳嗽。
谢容与瞥她一眼,看见她居然自己在喝粥,慢条斯理地将她手里的碗重新拿了回来,对她道:“方才不是说不想喝么?”
她又咳几声,没说话。
他替她抚了抚背,不急不缓地对她道:“怎么?又担心他了?”
他这话看似说得云淡风轻,但实则内里惊涛骇浪,庄蘅斟酌着回答道:“没有,只是……”
“只是你还是怕他死了。”
说着他又舀了一勺粥放在她嘴边,“喝。”
她看了他一眼,只能喝了下去,顺便解释道:“换做其他人,我也会担心他会不会死。”
他边浅笑着边又舀了一勺喂她喝下了,“那你何时能关心关心我?为了你,国公府从上至下我都得得罪了一番,你也不怕明日他们连着李家和谢府派
人来暗杀我?”
他这句话不过是说笑,顺便逗逗小姑娘。毕竟那边谁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一旦他真出了事,局势便会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身边养了许多能够保护他的人,之前的那次受的箭伤也不过是意外。
结果小姑娘却真的信了。
她一直很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容易把别人说的话当真。这会她傻傻地看着他,愣愣道:“真的吗?”
他挑眉笑道:“怎么,难道你之前从没想过有这种可能?”
庄蘅还是愣愣道:“可是……”
“可是什么?庄蘅,你还是关心他。怎么,我有性命之忧的时候你便学不会来关心我?我费尽心思把你从国公府接出来,你倒是连生着病都担心他会不会死。”
庄蘅忽然就被谢容与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愧疚了,心想,他若是真是因为她而有了性命之忧,她心里也会很内疚的。
于是她有些不安道:“不会的吧?他们也不敢。”
谢容与继续喂她喝粥,“你怎么知道不会?难不成真要我死了,你才肯相信?”
庄蘅立刻摇头,很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知道居然会这样,谢侍郎,你受累了。”
谢容与也没料到她不仅信了,还居然真的如此诚恳地同他说这番话。他明知道这样子骗小姑娘来关心他并不好,可是他最后还是阴暗地接受了一切,告诉自己,至少比看着她去关心谢容止要好。
他在她面前确实是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她这个榆木脑袋能开窍。
于是他轻飘飘道:“无妨。从一开始救你我就知道,以后的麻烦不会少。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听我的话,离他远一些。”
她拖长了声音,“哦。”
结果下一刻,他又听见那婢女从外头进来道:“谢侍郎,三公子他……不肯走。”
谢容与那只正在给庄蘅喂粥的手顿了顿,神色立刻冷了下去。
庄蘅也有些担心了。
以谢容止的性子,他确实很有可能不走,那么以谢容与的性子,他也很有可能会再捅自己弟弟一刀。
她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悄悄觑着他的神色。
那婢女又道:“他说,四小姐既然病了,他必须得来看看。如果侍郎不愿他久留,他可以只看一眼便离开。”
谢容与思索着,垂眸看着眼巴巴的庄蘅道:“你怎么想?”
庄蘅立刻回答,“我不想见他。”
废话,他留下来才危险。他们两个人要是见面了,很有可能随便一个动作都能激怒谢容与。
所以不见才是明智的决定。
虽说她对谢容止的观感一般,但也不想看他因为自己又受伤。
谢容与却满意地笑了,继续给她喂粥,“其实你们到底有婚约,我一个无名无分之人还强留着你,不让你们见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你觉得呢?”
她将那口粥咽下去,“我随便,听你的。”
她直接将难题重新抛给了他,这样可就怨不得她了。
谢容与有些诧异,看来小姑娘确实因为方才的愧疚而变得有眼力见多了,于是心下倒也没有那么在意谢容止了,转头吩咐婢女道:“放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庄蘅立刻抹了抹嘴,重新理了理衣裳,垂眸时忽然发现自己侧颈和锁骨上还浮着谢容与之前留下来的吻痕,看起来有些香艳,难免不让人想入非非。
再加上那守宫砂,她忽然觉得,自己得挡挡,绝对不能让谢容止看见了。
于是她用锦被将自己裹好,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边裹边蹙眉,心想,以后绝不能让谢容与随便乱亲。
虽然自己也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
谢容止在外等了很久,却仍没能进去。
他今日早上便听说庄蘅患病,谢容与把她带走了的事。
他去国公府听庄非说了此事,庄非同他是密友,自然对他极其信任,于是对他道:“你去将我妹妹寻回来。你们二人都已订婚,她却被他带走,又算是什么事?她回来了,自然能好好养病,国公府倒也没有到要活活看着子女病死而不救的地步。”
谢容与在这京城中有许多宅院,但唯一一处他精心装饰布置过,且常常喜欢休憩的地儿便是他在西市的那处宅院。
于是他立刻便乘车去了那儿,谁知道连门都没能进去。
那婢女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却总是推脱,他的那位二哥甚至再次威胁他,要再捅他一刀。
如今谢容止自认为自己同庄蘅是情投意合,庄蘅更是对他一片痴心,将来娶了庄蘅,自然算是娶了个美娇娘,正心满意足之时,又岂能容得他二哥出手阻拦。
他等到那婢女终于出来,对着他道:“三公子,请。”
他这便随着那婢女一起进去了。待进了房,便看见庄蘅裹着锦被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榻之上。他正准备过去看看她,却忽然瞥见一旁的谢容与。
他的二哥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得他有些不寒而栗。
尔后他忽然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有一些红印。
不像是撞到的,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于是他难免不震惊诧异。
现在居然还有人敢动手打谢容与,也不知这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过,他压根没想到会是庄蘅动的手,因为他从来没觉得谢容与能对她有这样的包容。
谢容止让婢女将那些名贵的补养之物奉上,尔后走到她身边道:“这些都是谢府里的好东西,我带来了,你记得多用一些。”
庄蘅点了点头,“三公子费心了。”
“无妨,这本也是我该做的。我只是不知,你居然会被禁足,还患了病,否则,我无论说什么,也要把你救出来。”
谢容与在旁听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谢容止回头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却继续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是哪句话说得不对?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救出来,呵,那日你要是多说几句,态度强硬一些,兴许她就不会被禁足。无能之人,也只会事后说这些好听的话。你也就知道她单纯,说什么都会信,便在她面前鼓吹自己。”
庄蘅心想,所以这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单纯好骗的意思吗?
谢容止有些尴尬,但还是对他道:“二哥,我有些话要同四小姐说。”
“怎么?想让我走?”
他默认了。
谢容与笑了笑,看了一眼庄蘅,颇有些好性子道:“也好。”
说罢他便转身出去了。
庄蘅却傻眼了。
他居然把她一个人撂在这儿了。
他是怎么可能同意自己和谢容止共处一室的啊。
谢容止却压根没察觉到她微妙的神情,只是在她身侧坐下来道:“二哥怎么会带你出来?”
“他去国公府,好像是说起账本的事,知道我被禁足还患了病,便说要带我出来。”
“那他……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之事吧?”
庄蘅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没有。”
其实,他也只是吻了自己的侧颈和锁骨罢了。
之前他们毕竟还接过吻呢。
应该也不算什么……过分之事吧?
但她回答得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谢容止觑着她的神色道:“你莫要怕,你三哥方才交代我了,让我务必带你回去,你回国公府也可继续养病,不必再在这儿待着。”
“可是……”
“你在这儿待着到底不好,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又要如何说呢?以你们二人的身份,待在一处,总是于礼不合的。更何况,你久久不回国公府,那边自然也会担心。这天马上就要黑了,你总不能在这儿过夜,还是得回去。”
“可是国公府那边,一定很生我的气,我若是回去了,也不知要受什么苦。”
他好声劝道:“不会的,他们只是怕你在这儿有什么危险。你既然病着,又闹了这一出,他们自然不敢再对你做什么。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我现在便带你回去。你三哥也
很担心你,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你回去,你若是不回去,我都无法向他交差。”
“我……”
“你若是现在不回,国公府恐怕也要派人来寻,到时候便不大好了,只怕他们会更生气,四小姐,你说呢?而且由我送你回去,也比你被抓回去要好些的。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要不要同我回去。”
庄蘅也知道他说的都对。
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带走,还和谢容与在这宅子里共度过一夜。虽然之前也有过,但那时候到底不为人知,这会子却是人尽皆知。
她在这儿待得越久,回去后就越不会好过。
但现在回去的话,国公府念着她还病着,恐怕不会做出什么过分之举动。
于是她只能勉强答应道:“好,那我马上更衣,再同谢侍郎说一声。”
谢容止松了口气,笑道:“好,那我在外头等你。”
说罢他便也起身出去了。
她立刻起身,准备更衣。结果刚下床,便用余光瞥见了谢容与。
他手里提着她准备换的衣裳,对她道:“怎么?又准备一声不吭地逃走?”
庄蘅心想,怪不得我衣裳找不到,原来在他这儿。
她转身,看着他手里的自己的衣裳,连忙摇头,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准备同你说一声再更衣的。”
他走近她,一张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准备回国公府?”
“你知道了?”
“不然他来这一趟做什么?自然是哄着你回去。”
“那我……”
“你不是要同我说么?那便一边更衣一边说吧,也耽搁你们一道回去。”
庄蘅听见这话,总觉得他又动了气,只能小心翼翼地斟酌道:“不打紧的,我说完再更衣。”
“现在就更衣。”
“我……”
“我帮你。”
庄蘅要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的手便已经碰上了她的寝衣。
他一边熟练地替她解开寝衣上的扣,一边在她耳边道:“你既然病着,那倒也不必劳累,我帮你便好。”
庄蘅觉得自己的呼吸顿了顿,身子忍不住轻颤抖着。
他的手指将她的寝衣彻底解开,露出她雪白的臂膀,胸前是藕荷色的抹胸,后背几乎是赤裸着的,只剩下几根细细的系带。
他终于能如愿以偿地看见先前他一直渴求不已的,她的脊背。
他的手攀上她的如玉骨凝霜的背脊,指尖所到之处都泛起细密的战栗,他带来的灼热的气息也让她的身子不由得发软。
他的手最后停在一根系带上。
他只要轻轻一拉,春色便会毫无保留地泄露在他面前。
庄蘅感受到了,于是她的喉间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丝娇喘。
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这是害怕,是恐惧,还是,兴奋。
谢容与听到她这一声,垂眸去看她,眼底翻涌着暗潮。
房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道:“四小姐,你更衣好了吗?”
是谢容止。
她在里头确实待得有些久了。
她忽然有些心虚了。
一墙之隔,她的未来夫君在外头等着她更衣,她却在房内,见不得人的去处,和她的未来兄长如此,暧昧。
其实谢容与说的也没错,他们确实在暗通款曲,这是偷情,是见不得光的行为。
如果谢容止推门进来,大概就能看见,他未来的妻赤裸着臂膀,只穿着一件抹胸,站在他二哥地面前。
而他的二哥正将手搭在她赤裸的脊背上。
她缩了缩,久久都没有回答。
谢容止听不见回应,也有些着急了,上前几步,叩了叩门,“四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需要我进来吗?那我便进来了。”
第53章 婚事你身上这么烫……
庄蘅吓得一哆嗦。
但谢容与却并不着急,手仍搭在她的背脊。
庄蘅合理怀疑,如果谢容止真的敢进来,看见这一幕,他绝对会动手,再让他滚出去。
她都不敢想象,这一幕若是被旁人看到,冲击力能有多大。
其实她自己看都觉得冲击力很大了。
背德,这就是背德带来的刺激感吗?
想到这里,她居然很大逆不道地有些兴奋起来了,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但她立刻提高声音道:“不必了,我在更衣,马上就能好,三公子你且等等。”
谢容止放在门上的手顿了顿,“那好,我在外头等着你。”
庄蘅刚想把衣裳扯回来穿上,他的手却没从她脊背上放下来,另一只手反而将衣裳握得更紧了。
谢容与低声道:“你急什么?”
庄蘅立刻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借口,“不穿衣裳我冷。”
他笑了声,明显不信她的谎话,指尖沿着她的蝴蝶骨滑过,最后落到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上,她只觉得自己止不住轻颤着,尔后听他道:“你身上这么烫,还冷么?”
庄蘅脸红着,还不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谢容止在外头能听见。
“他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他也无能为力,你又急什么?”
她不想再同他纠缠,伸手便准备去拿他手里的衣裳,结果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道:“我不是说了,既然病着,那便让我来伺候四小姐更衣。”
说罢,他便将衣裳展开,搭在她身上,替她穿好。
庄蘅今日的衣裳胸前有一根系带,是要从后背绕到前头系好。他提着那根系带问她道:“这根是要系在哪儿的?”
她看了一眼,没怎么细想,直接道:“是要在胸前系好的。”
说罢她才觉得这根系带系的位置有些暧昧了,刚想说“那我自己来吧”,他却已经伸手从后背将那系带绕到了前面,然后用修长的手拽住了它,再稍微用力猛然收紧了些。
那系带猛然收紧,庄蘅便觉得胸前一紧,本来由他来系就已经足够暧昧了,偏偏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居然在她胸口上收紧了系带。她的身子本就敏感,这时便忍不住轻喘了一声。
他一边看着她的反应,一边继续不紧不慢地系着。等到终于系好,他端详片刻道:“如何?”
庄蘅匆匆瞥了一眼,“挺好的。”
他“嗯”了声,顺手好心地将她的上襦往上提了提,盖住了吻痕,所有曾经迷乱过的痕迹。
衣裳都穿好了,她看了他一眼,“谢侍郎,那我便回去了。”
他懒洋洋地应了声,抱着手看她。
她又看了他一眼,这便推门出去,对着谢容止道:“三公子久等了。”
谢容止笑道:“无妨。那我们便回去吧。”
“好。”
庄蘅不知道谢容与是怎么想的,但他估计不会很高兴。
但其实也无妨,毕竟他就算要找她算账,那不也得等到下次见面吗?他就是再记仇,估计也不会记得这次。
于是她便又放心了。
谢容止带着她出去,两人上了马车。他看着她道:“四小姐,你身上好些了吗?”
庄蘅立刻道:“好多了,多谢三公子关心。”
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手腕上,“你这金镯,是从哪儿来的?”
她本来还在思考,到底应该如何回复,却忽然想到之前谢容与对她说的话。
他是怎么说来着?
“你若是还有些良心,便在谢容止面前实话实说,若没有,你大可以告诉他这是国公府给你的,其实你最喜欢的还是他送的那对玉镯,只是心里十分珍重,才不愿意把它戴出来。”
嗯,她本来还在烦恼怎么回答,现下有一个现成的答案,她自然可以直接照搬过来。
庄蘅自认为是个有良心的人,而且此事同良心无关,所以她便拨弄着手腕上的金镯道:“哦,这是国公府给我的。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你送给我的那对玉镯,只是我心里十分珍重,怕把它戴出来,一个不小心,又掉了便不好了,所以便带了这个。”
谢容止听闻便满意地笑了。
庄蘅想,若是谢容与听到了自己这番话,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片刻后谢容止又道:“我二哥这个人,虽然今日救了你,但他图谋不轨,你切不可信了他的话,他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心思的。”
她点了点头。
“他一向对情爱无意,连女人都不愿意碰,对你更不可能是喜欢,只能是利用罢了。”
她疯狂眨眼,又“哦”了声。
所以这就是谣言的威力了。
什么叫“连女人都不愿意碰”?
那他怎么屡次
三番对着她动手动脚?
看来他们确实都不了解谢容与嘛。
两个人回了国公府,谢容止对她道:“你回去吧,若得闲,我会来国公府看你。”
庄蘅点头,笑道:“好,今日有劳三公子了。”
她带着芙蕖回去,刚一进去,便看见了庄非。
他快走几步到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最后道:“他带你去哪儿了?”
庄蘅不咸不淡道:“他带我去养病了。”
庄非被她说得一怔,尔后道:“国公府也不是不可以给你养病……”
“那确实,可以养病,只是没有大夫来给我抓药诊脉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泠泠,你要离他远一些。”
“为何?”
“如今这局势,你可能不明白,他同我们势不两立。你不需要了解太多,只需要明白,离他远一些。”
庄蘅沉默片刻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我想问一句,三哥,若是在你们的争斗中他败了,你们是不是会杀了他?”
“不是我们杀了他,而是若是他败了,这世间便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所以,你更要离他远一些,你是我们这边的,切莫被他拖累。”
庄非试图告诉妹妹,如果谢容与败了,就会死,所以你要离他远一些。
庄蘅想的却是,如果他败了,就会死,啊,那我更要去帮他,让他能够活下来。
于是她很随意地答应了一声,“我明白了,三哥,我先回去了。”
庄非却以为她听进去了,很满意地看着她离开了。
她刚回房,更衣完毕,准备上床去休息,却见在庄非身边伺候的婢女豆蔻跟着芙蕖进来了。
府里的婢女,年纪小一些的,都同庄蘅关系很亲近。平日里便有说有笑地相处,这会子她病了,她们也都来看她。
庄蘅笑道:“方才刚走了一个,豆蔻姐姐你又来了。”
豆蔻只比她略长一岁,自小却是被卖进国公府做奴,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但她性子最是温顺,于是国公府的人也很信任她。庄蘅同她关系不错,今日豆蔻来看她自然也不意外。
豆蔻也笑着走到她身边道:“三公子嘱咐我带了些东西过来,我忙着清点,这便迟了一些,四小姐可莫要怪我。”
庄蘅有些惊讶,“我三哥?”
豆蔻点头,“是,他也是惦记着四小姐的,不然也不会吩咐我过来。”
庄蘅看着那些东西,也不知道庄非怎么忽然想起来她了,之前自己被禁足的时候不见他来,这会子病快好了他又来了。
恐怕是担心自己真的和谢容与跑了吧。
庄蘅心里感慨着,又听豆蔻道:“四小姐,我没什么好东西能带给你,你莫要见怪。”
她立刻拉住她的手道:“我当然知道,又怎么会怪你呢,你能来看我我便很开心了。咱们说说话,总比送那些东西好,是不是?”
豆蔻也笑了。
她想了想,对她道:“对了,豆蔻姐姐,这段日子咱们府上因为那丢了的东西一直大动干戈,我三哥身边伺候的人都吃了挂落儿,他们没有动你吧?你没有挨罚吧?”
豆蔻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有。听说他们挨罚是因为丢了的钥匙。可我虽然伺候三公子,但到底不算特别得力的,那钥匙再怎么样也不能落到我手里,所以倒也没人怀疑我。只是好些人都挨罚了,身上也都留了伤,我看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也难受了好几日……”
庄蘅也叹口气,心想这么多人受罚,说来说去也同她逃不了干系,若不是她要去偷这账本,她们也不会有这等无妄之灾,于是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受。只是嘴上仍然安慰她道:“这事儿又不是你造成的,豆蔻姐姐,你也不必太难过了。”
豆蔻愣了愣,“是……可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不过现在也结束了,夫人说不找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是找到了,听说是外头的人来府上抢走的。”
“居然是这样?那咱们确实是无妄之灾了。”
“是啊。”
豆蔻想到了什么,忽然对着她小声道:“四小姐,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莫要告诉别人。”
“你说。”
“我听说,咱们府上好像准备订下婚期了,我是去夫人房里送东西的时候听见的,就是昨日。”
庄蘅愣了,惊诧道:“昨日?她还说什么了?”
“我只是听到了几句,也不敢多留,生怕被夫人发现我在偷听,我丢下东西便出来了。只是我听到他们说,定婚期的事还要去谢府定,国公府一方也是定不下来的,得听双方的意见。听夫人的意思,此事可能耽搁不得,还有些急呢,她说是越快越好,我也不知是为何。”
“豆蔻姐姐,那你可知具体是什么时候准备去谢府定婚期呢?”
豆蔻苦恼地摇头,“夫人也没有说何时去谢府,不过,既然她这么说,恐怕就很快了吧。”
豆蔻说的很快确实是很快。
庄蘅本来以为还要等上个几个月,谁知等到她病好了,周氏便唤她过去了。
她回来养病的这几日,周氏和庄安难得没有打搅她,恐怕也是担心她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谢容与能再来国公府把她带走,顺便再闹一场,于是她也能顺顺利利地过了几日的安生日子。
周氏瞥了她几眼,自顾自地盘着手中的珠串,随口敷衍地问道:“身子好些了吧?”
庄蘅点头,“好些了。”
“国公府也不是不能给你养病,急着要出去,好似再在国公府待着便不能活了似的,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她听见她的讽刺,也装作没听见,抬头望天。
周氏见她并不接茬,于是继续道:“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要商讨。我同你爹爹商量过了,婚期也该定下来了,总是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你早些嫁进谢家,那才是百利而无一害,你觉得呢?”
庄蘅有些无奈道:“夫人和爹爹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叫我来只是告知我一声罢了。”
周氏被她说得有些尴尬,旋即冷着脸道:“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明日是个好日子,我已经提前同谢家说好了,明日咱们都去谢府,共同商讨婚期。”
“这么急?”
“这件事是早就说好了的,只不过我见你一直在养病,今日才告诉你罢了。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庄蘅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便好。行了,你知道此事便行,下去吧,明日好好收拾一番,我,你爹爹,还有你三哥,都要陪你一同去谢府的。”
“我知道了。”
庄蘅其实想过定婚期的这事儿。她不是在朝堂上浴血奋战之人,对朝廷中的那些波云诡谲并不清楚。但按照谢容与的说法,双方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早些把她嫁进谢家才是他们会做的,她并不感到意外。
但不意外并不代表她不讨厌。
她明明也做不了主,还不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既然如此,她还去做什么,陪笑吗?
她想想便憋屈。
但憋屈归憋屈,她还是要早早醒来,乖乖坐在镜前,任凭芙蕖给她梳妆。
芙蕖道:“今日这事儿可是件大事,小姐可莫要太过愁眉苦脸了,否则给他们瞧见便不好了。”
庄蘅叹口气,“我知道了。”
芙蕖给她好好打扮了一阵,确定自家小姐能算是盛装出席,这才满意道:“这下夫人总也挑不出错。”
庄蘅瞥了眼自己的打扮,难得没什么心思,带着
芙蕖出去了,随着周氏、庄安和庄非一同去国公府。
去之前庄非还走到她身边,对她道:“商讨婚期和婚事筹办时,你若有何想法,自然可以告诉我。”
她“哦”了一声,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告诉他就有用了吗?
他又不会真的替自己做主。
几个人到了国公府,远远便看见谢麟、谢容止和赵氏站在府外候着他们。
他们明显也很重视这个婚事。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谢容止的目光一直缠在庄蘅身上,想着今日要定下婚期,心中自然格外满意。
如今他是越看庄蘅越满意,即便之前同沈思雁有过些情意,如今也早就抛在脑后了。
他们在堂屋坐下,有婢女上前,替几人斟茶。
谢麟先开口道:“这是个大喜事,咱们也需慎重。既然诸位都到齐了,咱们便可好好商量商量这婚期了,还有婚事如何筹备。不瞒你说,我早就惦记着此事了,四小姐能嫁进谢府,自然是府上的荣幸。”
赵氏接着道:“四小姐,对于这门婚事,你大可放心。之前你阿姐还在时,你也来过谢府小住过,自然知道咱们府上都是和善之人,对你也是很不错。是吧?”
庄蘅点了点头。
周氏笑道:“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四姑娘自然是明白谢府的好的,也是极愿意嫁过去的。三公子对她也很好,两家关系又最是亲近,咱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庄安附和着道:“是。此事不宜耽搁,既然人都在这儿了,那咱们便开始吧。”
庄蘅垂眸,脑中放空着。
稀里糊涂地便订婚了,稀里糊涂地便又要定婚期了,她还真是觉得有些好笑。
双方都格外肃穆,自然是对这婚事上心的。谢容止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蹙眉,看着走过来的那人道:“二哥?”
庄蘅猛地抬眸,果然看见了谢容与。
他穿着一件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手里还握着把折扇。
这会子意态闲闲地走过来,全程不紧不慢地将目光落在庄蘅身上,手里无意识地玩弄着那把折扇,同在座肃穆的诸位一比,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她却有些惊喜,和他四目相对,眼眸都亮晶晶的。
谢麟蹙眉,“你来做什么?”
谢容与却笑了,光风霁月的好看,“爹爹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是我弟弟,不久之后我也是四小姐的兄长。既然如此,做兄长的难道不该来听听么?”
他似乎是在对着谢麟说话,却一直紧紧盯着庄蘅,“而且,我也实在是很想知道,你们到底准备如何筹备这婚事。”
谢容止在旁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知他到底有什么想法。
平日里谢容与总是不愿和谢麟以及谢府的任何人有过多的相处和交流,且他平日里最是繁忙,根本不会有闲工夫来这儿听他们准备怎么筹备婚事。
除非,这里有他在意的人或是事。
谢容止不用想都知道,他一定是为了庄蘅来的。
除了他,其实所有人也都知道他的心思。
于是众人纷纷看向庄蘅。庄蘅却还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带着惊喜看着他。
她感知到众人的注视,刚想把目光移开,却听谢容与道:“四小姐,你觉得呢?”
第54章 量体(上)侧颈上布满了吻痕……
庄蘅被谢容与点名,悄悄看了看周围人的眼神,结结巴巴道:“谢侍郎请坐。”
其实谢麟他们根本不可能直接赶走谢容与,所以他就是想要看庄蘅的态度,她当然要给他想要的了。
谢容与略略点头,“既然四小姐邀我,却之不恭,那我便坐下了。”
然后他便这么堂而皇之地坐下了。
气氛顿时僵了僵,谢麟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最终只能冷着脸瞪了他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勉强道:“既然如此,那便继续吧。”
庄安立刻接过话道:“好。这婚期是何时,我先前也专门找了老先生算过。如今已是五月,只能往后排,他说这六月廿二便极好。六合开扉日,阴阳和谐,新宅迎新,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庄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哪一日成亲其实她都不在意。
谢容与坐在她正对面,庄蘅忽然发现他正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看。
他那件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被风吹动,袖口在风中摆动,像是只飞舞的蝶。他手里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那把折扇,明显听得心不在焉,但看她时却格外专注。
庄蘅莫名觉得,他其实根本不是来听这婚事是准备如何筹备的,他来这儿可能根本就是为了好好地看她。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颇有些不自在起来,总能很具象地想起很多事和场景,譬如那日她生着病,和谢容止一墙之隔的意乱情迷,再譬如他们曾做过的许多荒唐事。
于是她便把头扭了过去,只盯着别处看。
她的目光在半空漂着,并没有具体地落在哪个人身上,只是向左边看去。
但好死不死,她看过去的位置坐着的正是谢容止。
谢容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看的竟然是谢容止,顿时冷了脸。
不看他,竟然去看谢容止?
而且还当着他的面。
谢容止一抬头,也以为庄蘅在看自己。
庄蘅因为心虚,所以故作认真地盯着左边,但实则什么都没看进去。但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她一定是在看谢容止。
谢容止悄悄偏头,看见身边二哥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却颇有些愉悦地笑了。
这不是很好。
于是他对着庄蘅笑了。
庄蘅恍恍惚惚地看见谢容止冲着她笑了,也不明所以地回以一个微笑。
她一向是个讲礼貌的小姑娘,谁对着她笑她都会回以微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但在谢容与看来,事情是这样的:
谢容止对着庄蘅笑?
无妨,他只不过在勾引她罢了,并没有什么用。
结果下一刻,她居然也对着他笑了?
这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
于是谢容与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折扇。
庄蘅微笑完毕以后,悄悄看了一眼谢容与,结果发现他一身煞气,总觉得他下一刻便能杀一个人解恨。
那首当其冲的一定是谢容止。
他这是又怎么了?
庄蘅有些不解,但决定不去理会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索性去认真听谢麟和庄安他们在说什么。
“这婚事不能耽搁,六月便很好。既然国公大人也专门算过,说这六月廿二是个吉日,那我们也并没有什么异议。”
赵氏接着道:“是。只是这六月廿二倒也近了,许多事还都要筹备着,不如现下便商量商量,便从该宴请哪些宾客说起吧。”
周氏道:“国公府准备宴请的人我都已经写好在纸上了,到时候便呈给夫人瞧瞧,这点倒是不必费心。”
谢麟道:“那便好。至于其他的,咱们谢府看着办便好,若有其他需要叮嘱我们的,诸位直接提便是。”
庄安笑道:“好。对了,这嫁衣准备何时做呢?这如今也就只有一个月的日子了,嫁衣做好后还要去试,兴许还要再改,还是要快些的,不能耽搁。”
赵氏也笑着开口,“国公大人不必担心。这嫁衣的事儿我们早就想到了。不知你们可知那王娘子?”
庄非想了想道:“王娘子可是那位京中有名的女红娘子?听闻她都常去宫中替后宫的娘娘们做衣裳,他们家这女红的手艺是从祖上传下来的,都是传女不传男,王家也一直以这门手艺而得以在京中立足。”
谢容止点头,“庄兄好见识。这王娘子常来我谢府替我们做衣裳,更莫要说是成亲所用的衣裳了。我们想着,这婚事必定不能含糊,更不
能委屈了四小姐,便特意请了那王娘子同王家的其他子女前来府上,替四小姐制这婚服。”
庄安听得啧啧称奇,“还是谢府有心了。”
谢麟道:“他们已在府上等候多时了,便等着今日四小姐来时,替她量体裁衣,制作婚服。”
周氏立刻对着庄蘅道:“还不快起来?要去做婚服了。”
赵氏转头吩咐谢容止道:“既然如此,你便去陪着四小姐吧,咱们几位留下,还要商量迎亲之事。”
谢容止随即起身,看向庄蘅道:“四小姐请。”
庄蘅起身,看了眼谢容与。
他手里紧紧捏着折扇,也面无表情看着她。
她不知他是何意,却也不能让谢容止等太久,于是便匆匆转身,跟着谢容与过去了。
谢容止同她道:“这王娘子做的衣裳格外精美,你若有何喜欢的样式,大可告诉她。成亲只有一次,你切不可委屈了自己。”
庄蘅点了点头。
她本以为王娘子会是个年轻的妇人,谁知却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她正在看自己带来的衣料,身旁应当都是些王家的小辈。
她看见庄蘅,旋即对着她笑道:“庄四小姐?”
“是,见过王娘子。”
“四小姐可以先告诉我,你喜欢何种款式和衣料,再去量体裁衣,这衣裳便会做得更好些。”
庄蘅眨了眨眼,有些犯难道:“婚服还有什么款式吗?其实我都可以的。”
王娘子温和道:“婚服的基本样式多为对襟大袖衫配长裙,颜色或为青或为红。但这对襟大袖衫是否束腰,霞帔是要何种花纹,四小姐都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决定,我定会按照你的喜好来制作这婚服。”
她说罢,见庄蘅还是有些发蒙,便携着她的手,走到桌上摊开放着的那些衣料面前,一一指给她看,又细细询问了她的要求,两人说了好半晌,身旁王家的小辈便拿着纸笔记录。最后王娘子终于道:“好了,四小姐可以随我去里间量体了。”
她身边的一位年轻女子道:“阿娘,我带着四小姐进去吧,平日里量体这种事阿娘也不会亲自做的。”
王娘子摇头道:“不必了,我去便好,你们在外头将要的款式记好。”
“是。”
王娘子看向庄蘅道:“走吧。”
一直在旁陪着的谢容止却道:“王娘子,不如也让我进去吧,我可陪着她。”
她婉拒道:“不必了,我一个人便好,三公子可在房外候着。只怕三公子进去了,四小姐也会不自在。”
庄蘅心里格外感念她的体贴。
她确实不愿意谢容止陪着。
量体裁衣这样私密的事情,谁又需要他陪着呢。
谢容止只能道:“好,那我便在房外候着,四小姐,若你需要我帮忙,可直接唤我。”
庄蘅这便跟着王娘子进去了。
芙蕖也跟了进去,一件件替她褪去外头的衣裳,好方便量体。
这间房很大,前后共有两扇门,庄蘅进来时便注意到了,她便由着芙蕖给她褪去衣裳,边想,若这两扇门同时打开,兴许会有很大一阵穿堂风。
芙蕖捧着她褪下的衣裳,平平整整地放在一旁。王娘子手中拿着一根布尺,站在一旁。
庄蘅正想着,后头的那扇原本紧闭着的门却忽然开了。
她疑心自己看错,但外头恰好起了风,虽然不是穿堂风,但也足够掀起室内众人单薄的衣衫了。
于是她确信无疑,那扇门绝对开了。
她再次看向那扇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谢容与。
他手里还握着那把折扇,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静静地看着她。
房中的几位都愣了,王娘子的反应却比众人都要更快。她面不改色道:“谢侍郎怎么来了?”
谢容与走进去,站在她面前,接过她手中的布尺道:“我来吧。”
她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庄蘅,似乎是明白了,但再看看她,却发现她并没有十分抗拒,这才放心道:“不过这种事,怎么好劳烦谢侍郎亲自动手。”
谢容与难得温和地笑道:“王娘子给我做衣裳都多久了,量体裁衣这种事我也算得上得心应手,由我来伺候四小姐一遭也未尝不可。”
她点头,对着庄蘅道:“四小姐,无需我留下吧?我在外头候着,你若需要我,直接唤我便好。”
说罢,她便带着其余几人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庄蘅悄悄瞥了他一眼,他却并没有说话,反而一步步走近,看着只着着单薄衣衫的她,顺手便将布尺摁在了她的腰上。
因为要量体裁衣,自然不可穿厚重的衣裳。如今已是五月,她方才穿的衣裳自然算是单薄,但褪去外头的衣衫后,留下的这一身便更显,轻薄。
他们二人正对着,那布尺从她的腰后至腹部,他握着布尺,一寸寸从后头抚着她的细腰,淡淡道:“这儿还需要量么?”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话说得暧昧,脸上的神色却一如既往,像是在说着什么寻常的话,“你这儿我再熟悉不过,不用量我也知道。”
他的手曾经无数次流连在她的腰肢上,从第一次见面时他便有幸触碰,自然是无比,熟悉。
她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垂眸,只装作没有听见。
他笑了笑,将布尺一点点收紧,在心中记下了那数。
庄蘅道:“你不用纸笔吗?”
“这些我要记在脑中。”
“为何?”
“为了对你更了解一些。”
说罢他便将布尺松开,一点点向上,挪到了胸口的位置。
鉴于之前的经历,庄蘅不由自主地先倒吸了口气。
他看着她的反应,更知道先前他逗弄她时她是多么敏感,于是便刻意怀着调戏的心思,将布尺慢慢摆在她胸口,放好后再一点点收紧。
她的呼吸重了些,喘息也更加明显。
那布尺勒在她胸口,贴合着她胸口的曲线,酥麻感随着布尺而蔓延。他的手每收紧一分,她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他最后一次收紧时用了些力,手指便直接停在了她的胸口,她的身子便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那布尺似乎带了一把火,隔着分外轻薄的衣衫将她身上烫得发软。
她见他还不收手,便忍不住猛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捏住布尺的手抖了抖,旋即挑眉道:“怎么了?”
她脸红了,眼神都有些迷离。
于是她很恨谢容与明明知道自己的弱点,却拿这个弱点来拿捏自己。
更恨她自己狼狈着,他却依旧气定神闲,作壁上观。
好整以暇地观她这副模样,由他一手造成的模样。
谢容与终于松了手,将布尺移到她肩头。
庄蘅却不想再好好听话,由着他给自己量体了。
于是她也不好好站着,他将布尺放在她肩膀上后,她便一直将身子扭来扭去,故意不让他那么轻易地完成测量。
谢容与自然知道她的想法。
最开始量肩膀时,她便动来动去,他忍了忍,没说话,继续量下去了。
好不容易将布尺围住她的手臂,她却故意挣脱了,他终于忍不住警告道:“庄蘅。”
她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做什么?”
“我不想让你给我量。”
到底谁会像他这样故意折磨她。
他拿着布尺的手顿了顿,“那你想让谁给你量?谢容止?”
“反正总比谢侍郎好。”
“是么?”
庄蘅身前是墙,他正站在她身侧捏着布尺,听闻这话便冷笑几声,伸手,轻轻将她摁在了那面墙上。
他抵着她的后腰,她的胸口都被摁在墙面上,动弹不得。他右手捏着的布尺无处安放,索性将她的手背在腰肢后,顺手便将布尺随便绕在了她的两只手腕上。
他在她耳边道:“要他替你量?那也好,他正好也在外头候着,不如我现在便叫他进来,让他看看我们在做什么,再让他替你量,庄四小姐觉得如何?”
她试着挣扎着,却发现自己还是动弹不得,耳旁全是他的气息和声音。
他垂眸,将唇从她的耳边移开,一点点滑下来,最后落在她不久前还布满吻痕的侧颈上。
第55章 量体(下)一墙之隔的私通
谢容与这次吻得很克制。
大约只是想给她一个警醒。
庄蘅的手腕上虽然绕着那根布尺,但他本来也是随意绕上去的,于是扣得并不紧。
她便趁着他在她侧颈上流连的功夫,自己将布尺解开了。然后她甚至主动迎了迎,将身子贴向他,趁着他愣住的功夫,转了身,直接将布尺绕上了他的脖颈。
本来方才她还被控制着,现下却又成了掌控的一方。
她收紧了布尺,逼着他往前靠近了些,抬眸看他,“谢侍郎,我还是觉得我自己量比较好。”
谢容与这才反应过来。
他方才正吻着她的侧颈,贪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压根没注意到她居然自己把布尺解开了。
她主动迎上来时,他心中生了一丝警觉,但到底是被送上来的温香软玉迷惑住了,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她转了身,下一刻布尺便在自己脖颈上了。
他之前并不相信所谓的美人计。没人敢对他使这一招,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不会中计。
但他现在却栽在庄蘅手里了。
小姑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收紧了布尺,眼里带着得意,“谢侍郎要帮我量便好好量,一点儿也不认真,那我要你做什么?”
她平日里不敢这么同他说话,现下他受制于人,于是她便也敢嚣张起来。
谢容与看着她,将手搭在布尺上,那素色布尺像白蛇一般缠在他的颈间,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情欲的味道,“庄蘅,放开。”
她却又猛地收紧了些,逼着他踉跄了一下,只能同她靠得更近,几乎是鼻尖相抵。
“那方才谢侍郎绑我时怎么不知道放手?你求求我,我就考虑放开。”
“求求你?”
他顺势垂眸,直直地看着她的眼,低声道:“我求你有何意义?你绑我又有何意义?”
庄蘅笑了笑,将布尺往上提了提,正好勒住他轻轻滑动着的喉结,让布尺随着它的滑动而轻轻颤动,他察觉到她的意图,顿时住了口,于是布尺又归于平静。
她慢悠悠开口,“谢侍郎,你一提到你弟弟,便就喜欢拿我做筏子,你说,我是不是也该给你些惩罚,让你之后也不能随便便拿这些东西来绑我。”
谢容与兴许是对用绳或线来绑人有了别样的兴趣,但庄蘅并不大喜欢。
相比于被绑,她更喜欢自己来绑别人。
两个人都是不甘心屈居人下的人,谁都想在情爱这片地上争出个胜负。
有时候庄蘅能委曲求全,但有时候她又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则。
她必须要让他为此而屈服,这算是立下了个规矩,告诉他,她不喜欢这样。
谢容与知道她的坚持,更尊重她的坚持,也知道她不喜欢被绑的这一动作,所以难得地低声下气道:“还请四小姐,放了我。”
庄蘅觉得挺有意思,笑了声,宽宏大量道:“嗯,暂时放过你。”
说罢她便将布尺松了松,放了手。
下一刻他便将布尺拿下,对着她道:“站好。”
布尺又围上了她的脖颈。
她知道,这是在量颈围,于是没有说什么。
谢容与趁着这功夫,细细端详了庄蘅一阵子,忽然发现,她这脖颈生得好看,如今围上这素色布尺也有种别样的美感,若是戴上项链,必定会更美。
于是他便暗想,不妨下次给她带一根项链让她戴上瞧瞧。
待所有都量好,庄蘅便道:“既然量好了,那我便去让王娘子进来。”
“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你以为我进来这一遭便是专门替你量体的?”
庄蘅无辜道:“哦,原来不是啊。那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却拿过一旁芙蕖平放着的衣裳,熟门熟路地一件件替她穿上。
她只觉得有个人伺候自己也不错,便很受用地任由他动作,一边又听他道:“今日你量体裁衣做这婚服,还高兴么?”
“我是不是该说不高兴,这样你就高兴了。”
她话说得直白,他的手顿了顿,旋即道:“高不高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不会让你嫁进谢家的。”
“所以呢?”
“你不是一直很想逃跑么?我给你个机会,成亲前的第三日,从国公府跑出去。”
庄蘅愣了愣,“我跑去哪儿?”
“你出来了后,自然有人接应你,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你也会见到我。”
“可我若不在国公府,也不在谢府,那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的仇又怎么报?我自己很清楚,我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谢府他们想要我。”
“你只有好好活着才有用,出来了后你自然还有很多事可做,你并不是只有在谢府才能出力,你早就该明白这一点了。庄蘅,你真该对自己有些信心,否则这也显得我当初救下你的决定显得格外愚蠢。”
“那好,既然如此,我该如何离开?正常的手段我是逃不出去的,就算逃出去,也走不远。”
“国公府内部是何构造我很清楚,只是有一点恐怕你并不知道。”
“嗯?”
“你三哥的书房,你上次偷账本时去过,是么?”
“是。”
“里间是何模样你看清了么?”
“有一整面的书橱,还有那个木箱。只是那时候我去偷账本时有些慌张,所以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无妨,你只需要知道,那书橱后有个暗门,是庄非为自己留的后路。你进去,再从暗门出来,便能逃出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
“我想知道,自然会花心思去打听。”
“那我若是被人抓住了呢?”
“国公府内会有人去帮你,如果你们二人都被发现了,那我也救不了你,你只能安安分分待着,再等着嫁进谢家了。”
庄蘅有些急了,“你不是说不让我嫁进去的吗?”
谢容与却不急不缓地笑了,“你原先不是不急么?”
说罢他又道:“真要逃不出来,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去抢婚了。”
“可惜我并不喜欢这一套,所以四小姐不如谨慎小心些,自己逃出来。”
庄蘅忽然接收了这么多消息,一时有些发愣,有些放空地思考着。
谢容与却以为她是有些不情愿,靠近了去看她的神色,“不乐意?是不乐意用这种方式逃出来,还是不乐意逃婚?”
她这才回过神,“你说什么?”
他挑眉,正准备开口,却听见房门被叩了叩。
庄蘅这才意识到外头还有个谢容止。
上次也是,谢容止总是同他们一墙之隔。然后她总是像在做何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心虚,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她不像身边的这位反派,做这些事情得心应手,享受其中,并且面不改色心不跳。
于是她立刻紧张起来,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道:“三公子?”
谢容止道:“你都量好了吗?”
庄蘅刚想说不,但想想说了后,他恐怕又要问自己那为何不出来了,于是只能道:“没有。你若是等得急,要不就先回去吧,我这儿兴许还有些时候呢。”
他立刻道:“无妨。我只是想进来陪你一起量体。”
她迟疑了一下,婉拒道:“这不大好吧,男女授受不亲,量体到底是件私密之事。”
但她说完这句话便觉得有些讽刺。
确实是男女授受不亲,那么方才为何谢容与会帮她量体呢?
所以庄蘅觉得,混乱而模糊的关系不能用正常
的道理或教条去约束或定义它,因为有它的存在,就又天然存在一套为它独立运转的逻辑。
譬如现在,谢容止甚至不可以进来,但谢容与却可以亲自替她量体。
她和他都在名为私通的这个混乱关系的独特逻辑里,人就又会变得疯狂而大胆。
但庄蘅再大胆,也不会大胆到不回谢容止的,因为她怕他会直接闯进来,到时候便不太妙了。
谢容止顿了顿,不死心道:“那也好。不过,四小姐量体时应该也有些无趣,不如我来陪四小姐说些闲话解闷儿,如何?”
庄蘅也只能说好。
下一刻,谢容与便在她耳畔道:“下次见面,可就是你逃出来了之后了。”
她还没回答,他便已经扣住了她的腰肢,将她腾空抱起,让她坐在了桌上。
那桌后便是一扇窗,桌旁便是方才谢容止叩响的门。
谢容止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听得清楚,因为他就在她的左后方开口说话。
他们这是真真正正隔着一面墙,一扇门。
她的背脊抵着那扇窗,但她不敢动弹,因为一动,那桌连同窗一起,便会发出吱呀的声响。
“等你嫁进来后,虽然府中有规矩,但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每日晨起应当是卯时四刻,因为府中要在正堂共同用早膳。用早膳前也要去拜见爹爹和阿娘。不过你若是实在想要多睡一会,便大可告诉我……”
谢容止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庄蘅来不及去听清,只是仍直直地坐着,仰着头去看谢容与。
她发髻上的一根钗顺着滑落,砸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被震得身子一颤,但那木窗却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吱呀声。
谢容止听见了,有些疑惑地瞥了眼木窗。透过那木窗,依稀能看见两个人的身影,于是他停了停。
庄蘅紧张着,大气都不敢出,心跳猛烈。
但谢容与却根本不以为意。
他没有去管那根掉落的钗,没去管木窗,更不在意停下来的谢容止,只是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手仍扣在她的腰上。
脑后的发髻因为那根钗而滑落下来大半,青丝如瀑。
他的手从腰肢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了她的后颈。他隔着青丝轻轻捏住它,逼着她仰头,好方便他去找她的唇的位置。
他也算熟门熟路,于是庄蘅立刻便迎来了一个带着仙萸香的吻。这香平日里最是冷冽,但今日在他们二人的唇齿相依间,也染上了情欲的味道。
他咬着她的下唇摸索着,细细碾磨着,尽数吞下她急促的呼吸,辗转轻咬。
她不可避免地颤抖着,于是脑后的青丝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蹭着他捏住她后颈的手臂,像是隐晦的挑逗。
谢容与忽然觉得,这倒是更带着旖旎的情欲。
窗外似乎是落了雨。
五月里落雨很是常见。
他的吻从唇上移开,再一路向下。
窗外的细雨似乎汇成了一条河,尔后是一方池塘。庄蘅看见,塘中是一片不尽的荷。
木窗的吱呀声固然可疑,却忽然就都融进了这雨声里。
一滴浑圆的雨落在了荷叶之上,将坠未坠,却极尽缠绵地滚动着,一点点碾过荷叶上细密的叶脉。湿润的水汽连同那滴雨一起,沿着叶脉游走,往更深处去。
那枝荷最后接不住那滴雨,于是它便坠落下去,最后停在了某处。
那处是她的守宫砂。
布尺落下,在二人凌乱的衣衫间交织,像是两人从一开始便纠缠不清的命运。
谢容止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月钱的事情你也不必操心,我必然不会让你短了缺了,想要什么同我说,月钱不够也可同我说……”
木窗吱呀的声音又大了些,即便这雨势便大了,但此时并没有风,于是显得格外可疑。
窗内的人影晃动着。
他便狐疑道:“四小姐,你在听吗?”
这一声便将庄蘅从那方缠绵的荷塘中拉了回来。
她喘息着,努力平复着呼吸,却微微哑了嗓子,回答道:“我在听,三公子请继续。”
他顿了顿,又道:“四小姐,你好了吗?”
这过去的着实有些久了,庄蘅只能道:“我好了,马上出来,三公子久等了。”
她推了把谢容与,“你先出去。”
他替她拢了拢发,将那根钗重新簪了回去,不急不慢地“嗯”了声。
她看着他,忽然道:“对了,谢侍郎,我怎么发现你有些愚蠢。”
他挑眉,诧异道:“你说什么?”
“以后你能不能不要亲守宫砂了。”
“为何?”
“那是朱砂,亲了不好。”
他笑了,“怕我被毒死?”
“怕你死得太难看。”
他却满意道:“那还不是怕我死?”
如果说他们二人之间有一套特别的逻辑,那么谢容与自己就又有一套更独特的逻辑。
庄蘅不愿同他再辩解,又推了推他道:“你赶快出去。”
他只能应了声,整了整凌乱的衣衫,从旁边那处门出去了。
她也整了整衣裳,打开了门。
谢容止看着她半晌,终于道:“四小姐,方才那木窗是怎么回事?”
第56章 逃跑(上)庄蘅有些心虚……
庄蘅有些心虚地瞥了眼木窗,“兴许是……风吹的吧?”
谢容止也看了一眼,“可是方才,好似没有风。”
她只能很诚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方才量体时好似也听到这木窗在吱呀作响,但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便也没再纠结下去,对她道:“我方才对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吧?”
庄蘅点了点头。
但其实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他在说些什么规矩。
毕竟没有人能在接吻的时候还去听另外一个人说话吧。
他笑道:“你嫁过来后什么都无需担心,只要安安分分地做我的妻便好。”
庄蘅没觉得他这话说的能让她安心。
什么叫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妻?
她不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
于是她略有些敷衍地笑了笑。
反正这婚是结不成了,她现在也无所谓起来了。
他又道:“既然好了,那这婚服便安心交给王娘子去做吧,必定会做得十分精美。”
“是,王娘子的手艺肯定很好。”
谢容止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裳,对她笑道:“走吧,咱们去前头,爹爹他们还等着呢。”
庄蘅正准备往前走,却被他牵住了手。
她愣了愣,下意识想把他的手甩开,却被他牵得更紧了,尔后拉着她往前走。
庄蘅被他牵着手,走得格外别扭,低着头,暗自梗着脖子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她无可奈何地悄悄瞥了他几眼,却被他发现了,“怎么了?我怎么瞧你不大自在?”
她刚想说什么,他却又道:“无妨,习惯便好,毕竟我们都要成亲了。”
庄蘅勉强笑了笑。
他的手凉而滑腻,牵起来总觉得不大舒服。
她继续随着他往前走,明明是白日里,但这场雨使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湿闷而模糊。
雨幕里,她好像朦朦胧胧地看见了一双眼,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双眼是谁的,自然不用点明。
虽然前一刻和谢容与意乱情迷,下一刻出来便又和他的弟弟牵手,但庄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正所谓逢场作戏,她也是迫不得已罢了,这可怪不得她。
她只是一个可怜而无辜的女子罢了。
所以就算谢容与知道了又能如何。
哼。
于是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太厌恶,跟着他去了正堂。
谢麟看见他们二人,问道:“量体裁衣的事情,都做好了
吗?”
“是。”
“那便好,婚事筹备的其他方面我们也都谈得细致,这样就算婚期有些紧迫,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庄安起身道:“是。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告辞回国公府,不多打搅诸位。”
于是这几人便同谢府诸位告辞,这便回了国公府。
路上周氏不阴不阳地提点她道:“你也看出了谢家的诚意,婚服也做了,如今便安安分分地在国公府待着,等着嫁进去。”
庄蘅觉得,她这个“安安分分”同谢容止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异曲同工的讨厌。
她没吭声,只是装作没听见。
回了国公府后,庄蘅将逃跑之事告诉了芙蕖,拉着她的手问道:“芙蕖,你愿意跟我走吗?”
芙蕖犹豫了片刻,没有说话。
庄蘅以为她不愿意,刚准备故作洒脱说“无事”,却听她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除了能伺候小姐,其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能不能帮到小姐,兴许我对小姐而言,也只是个拖累。”
“才不会呢。芙蕖,你可比我聪明多了,没有你,我才什么都不是。许多事情,我都要你来提点我,你又怎么会说这种话?只是你也知道我要做的事,国公府虽然不好,但到底不会颠沛流离,咱们出去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都说不准,总之比现在的日子要复杂多了,所以其实是我拖累你才对。既然如此,你真的想好要和我离开吗?”
她重重点头,“我从小就伺候小姐,小姐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自然要陪着你的,无论你去哪儿。”
说罢,她又心有余悸道:“只是上次的事,可把奴婢吓死了,这次去,我们应当不会再遇到旁人吧?”
“肯定不会的,深更半夜,我三哥他不能又突然来书房堵我们吧?天下也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再说了,谢侍郎都同我说了,府中是有人接应我们的。”
“可那个人,小姐不是还不知道吗?”
“但她一定会自己出现的,她会帮我们。我就不信,这次我还能逃不出去。对了芙蕖,咱们可以开始收东西了。”
“小姐准备带什么走?”
“你准备个小一些的包袱,把昂贵些的首饰都装进去,还有阿娘留下的遗物,其余的什么都不要。”
“好。”
为了不引人注目,芙蕖只敢每日收一些,慢慢到了六月。
快近婚期,庄蘅反而无事可做。
每日庄安都把她叫过去,耳提面命告诉她嫁进谢家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六月初,庄蘅收到了庄初从李家带来的信。
信是一位婢女送来的,连带着上次庄蘅送过去的她的首饰。
信很简短,毕竟总会被旁人看见,于是并没有说太多。
信上只是简简单单地提前祝她新婚快乐,但词却用得妙,说是“脱离苦海”,于是庄蘅便猜到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嫁进谢家,而是会逃走。
后头又说了几句她在李家的生活,也说得隐晦,只说自己有了新的盼头。再结合她送回来的首饰,于是庄蘅又能猜到,她一定已经在帮谢容与做事了。
庄蘅很替庄初开心。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把信又看了两遍,让芙蕖把庄初的首饰送回了她房中原来的位置。
六月过得格外快,庄蘅按照这天气来计算,统共下了三场雨,五日阴,十日晴,这便到了六月十九。
这是婚期前的第三日。
当日庄蘅很早便醒了,紧张不安。
芙蕖在旁做事也是心不在焉,最后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姐,接应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吗?”
庄蘅摇了摇头,安慰她道:“其实不用她,我们也能出去。我三哥的书房咱们都去过,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只要打开书橱便能离开。其实很简单,是不是?”
芙蕖只能叹了口气,点点头,继续去收拾包袱了。
虽说这国公府对庄蘅而言,无疑是牢笼,但府中的婢女大都同她交好,这次离开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兴许便是永别,她心中也有几分不舍。
她看着正在收拾首饰的芙蕖,捡起一根金簪,想了想道:“我去把这根送给豆蔻。”
豆蔻身世最可怜,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两人关系又好,庄蘅便想着最后留着东西给她。
于是她将金簪揣进袖中,去庄非房外转悠了一圈,终于等到了豆蔻。
她正拿着东西往这边过来,看见庄蘅惊喜道:“四小姐,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儿了?”
“我去夫人房中取这个月的月钱呢。”
庄蘅拉住她,“我今日在房中忽然看见了这根金簪,觉得它很适合你,便把它带过来了,你拿着。”
豆蔻愣了愣,立刻道:“我不能要。”
“我又不缺这一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便拿着吧。”
“这太贵重了,再说了,咱们为奴为婢的,平日里伺候人,又不能戴这些,四小姐何必给我,白白浪费了它呢?”
“你不戴着也可以收着,好歹也是个值钱的物件。你卖了也好,收着也罢,都随你,反正我给你了,这就是你的了。”
“我方才才去取了月钱呢。我家中无人,我又在府上伺候着,平日里并没有用到钱的时候。”
“别说这么多了,你收着好了。”
她说着,便把簪子塞进了豆蔻袖中,又道:“你现在不忙着吧?”
“不忙着。”
“那咱们去走走,说说话,可好?”
“好。”
两人一路沿着回廊去了后院,院中柳树葳蕤,风拂过,将某根柳条吹到了庄蘅身上,豆蔻便随手折下了它。
庄蘅看着那柳条道:“豆蔻,你不该折的,你难道想要同我分别吗?”
豆蔻笑了笑,手里捻着柳条,低着头随意道:“奴婢可没说要同四小姐分别,折了其实也无妨。”
庄蘅却觉得此景倒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冥冥中的巧合。
折柳,送别。
她看着豆蔻,心中有些难过,却什么都没说。
待用完晚膳,暮色降临,芙蕖还在房中清点东西,却明显有些忐忑不安。
庄蘅在房中踱步,“芙蕖,咱们今日表现得没有太过反常吧?他们不会发现吧?”
芙蕖微微白了脸,安慰她道:“没有,肯定没有的。”
“那便好,咱们再等等,等到夜深人静了,便去我三哥的书房。”
“好。”
于是两人便在房中又枯坐了一个时辰。
庄蘅头一次发觉这一个时辰如此难熬。
好不容易挨到府中的灯火一点点熄灭,万籁俱寂之时,她便低声道:“芙蕖,咱们走。”
两个人从房中悄悄溜了出来,走了一阵,庄蘅却总觉得背后有双眼在看着他们。
那是双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睛。
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只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两人又往前走,一路走到了庄非的书房门口。
庄蘅对芙蕖道:“还是像上次一样,你在门口盯着,我先进去看看,待打开书橱找到暗道了,我便喊你进来。”
“好。”
她便用火折子照明,像上次那样进了里间。
那是一整面的书橱,她仔细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破绽。
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书橱罢了。
但她还是艰难地摸
索着,一点点用手去寻找这书橱的破绽或蹊跷之处。
她找得满头大汗,却听到豆蔻焦急的声音,“小姐,小姐,府里好像有动静。”
庄蘅立刻住了手,走了出去,问道:“怎么了?”
“和上次一样,我也听到声音了,也是三公子那个方位的。”
“怎么会?是不是有人告密?对,一定是有人告密,否则怎么会这么巧?”
“可是,知道这件事的还有谁?只有三小姐了。”
她摇头,脱口而出,“别胡说,绝对不会是三姐姐。”
她话音未落,却也听见了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脚步声,也有说话的声响。
芙蕖白着脸,“这可如何是好?”
庄蘅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顿时感觉万分无助且绝望。
如果这次她不跑出去,后果她不敢想象。
就在这时,身后却有人轻轻拍了拍她。
她吓得一哆嗦,手脚冰凉地转头,不可置信道:“豆蔻?”
烛火下的那张脸,赫然是豆蔻。
她却沉稳着眉眼,“事已至此,着急也无用,四小姐,你先去里间,我想办法拖住他们,但你们要快。”
“是你……”
“是。”
“可是你若是被发现……”
“来不及了,顾不上这么多,你快进去。”
她轻轻推了庄蘅一把,转身向有声响的那面跑过去。
庄蘅心中震惊无比,但却还是拉着芙蕖转身进了里间。
其实想想,豆蔻是谢容与眼线的这件事并非全无破绽。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譬如,她是庄非身边伺候人,所以才能拿到那把钥匙。但是又因为她不是最亲近之人,所以那把钥匙是她偷出来的。她也因此会愧疚,自己偷出钥匙,却牵连了其他姐妹被国公府责罚。
那时候庄蘅并不明白,只觉得她是单纯的有恻隐之心。
譬如,那位眼线替庄蘅捡起了她丢失的琉璃耳珰并交给了谢容与。可若是平日里同她没有过交集之人,并不会知道这琉璃耳珰是她的。
再譬如,今日她为何要当着她的面折柳。
她明明知道折柳就是离别。
所以她就是在送别。
但她到现在才明白。
于是她有些恍惚起来,却听见芙蕖惊喜道:“小姐,你看看,是不是这儿?”
庄蘅回神,用火折子仔细照了照,果然发现将一排书卷抽走后,赫然出现了一个凹槽。
她摁住那个凹槽,听到了类似门被推开的声音。
房外却又出现了越来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
是他们来了。
她心中焦急万分,又等了等,见那声音消失后,面前的书橱仍然毫无动静,只能尝试着推了一把书橱,却发现它动了。
她立刻兴奋道:“芙蕖,快来同我一起推开它。”
两个人使了力,一点点将书橱推开,便看见了那暗道的全貌。
庄蘅已经顾不上听房外的脚步声,只顾着看那暗道。
只要从这儿出去,她们便彻底解脱了。
她拉住芙蕖的手,“走。”
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泠泠,你要去哪儿?”
第57章 逃跑(下)成亲当日,他会来吗……
庄蘅僵着身子,火折子因为手心黏腻的冷汗而滚落在地,从而生出忽明忽暗跳动着的光影,最终那火折子灭了,一切归于冷寂,就像此刻她不安跳动着,最后还是僵住的那颗心。
庄非走近,冷不防将火折子踢走,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妹妹,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砸在她脸上却有千斤重,“你准备离开这儿去哪儿?”
她看着他,此刻反而平静下来了,一字一句道:“只要能离开这儿,去哪里都可以。”
“国公府于你而言就这般似囚笼?你宁愿背着我们逃跑到我们不知道的去处?”
“当然。毕竟只有有心之人才会感知痛苦,麻木之人自然可以毫不在意。”
“你是被挑唆的,我知道,否则你不会知道这暗道。”
“这是我自己发现的,同旁人无关。”
庄非嗤笑一声,微微转身,指了指身后黑暗处的某个人影,“是豆蔻,上次偷钥匙的也是她,是吧?”
庄蘅摇头,话里是焦急混着心虚,声音都轻飘飘无法落地,“不是她,我说了不是她,你放了她。”
他的笑淡了淡,“泠泠,到现在你还骗我吗?”
她上前,拉住他的袖,恳切到有些卑微,“三哥,我求求你,放了她。”
他不动声色地将袖扯开,让她的手中只余下空虚,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便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下一下重重踏在地板之上,恰如战事紧急之时的马蹄声声碎,听得人喘不过来气。
迎面而来的是周氏和庄安。
二人目光钉在了庄蘅脸上,似要通过这灼热的目光将她穿透。
庄蘅抬头,周氏却已经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颔。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保养得宜、如玉笋芽般的长指甲嵌进了她的肌肤,像是针扎过一般疼痛。
她看着庄蘅,眸中似乎能喷火,“你要跑去哪儿?六月廿二你就要嫁进谢家,你是想让国公府成为笑话,还是想让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不仅有个出身低微的生母,连自己都这样品行不端、胆大妄为?”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阿娘。”
周氏轻蔑地呵了声,“我劝你断了你那些没用的念想,安安分分嫁进谢家,已经是你最好的结局了。”
她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手,看见庄蘅下颔上被指甲摁出的红痕,满意道:“不过这一遭也不是没有收获,毕竟知道咱们府上居然还养着个奸细。”
庄安转头,看向一直低着头的豆蔻,呵斥道:“抬起头来!”
豆蔻这才缓缓抬起头,但眉眼沉静如初。
庄蘅猜测,他们所有人估计都想看见豆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模样,但她偏没有。她就是要这样沉静地面对一切,去直视庄安的眼睛。
庄安在看见她眼神之时,怒道:“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府上养着你,你偏不安心伺候,居然还想替着外人来祸乱国公府!”
她仍旧没有说话,仍旧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庄安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不能让她变成乖顺的模样,便伸手打了她一巴掌,妄图让她垂眸,“拉出去,卖去牙行。”
庄蘅忍不住,叫道:“你疯了?你凭什么卖掉豆蔻?”
周氏蹙眉,“住口!先把她拉下去!”
豆蔻看了庄蘅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甚至对着她笑了笑,随后便被几个人拖着出去了。
庄蘅见她要走,一把推开身边的周氏,飞快地跑了出去,拉住了还没走远的豆蔻。
周氏几个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一道身影飞了出去,绿色的衣裳都在空中飘扬,像是豆蔻折下的那枝柳叶。
庄蘅拉着豆蔻哭道:“你不要走……”
豆蔻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身后是庄安气急败坏的声音,“把她抓回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答应谢侍郎……”
“因为我恨国公府,和四小姐一样。”
身后却已经有人上前,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她再没来得及询问,豆蔻便已经被带走了。
庄安抓住她的肩膀,但她现在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觉得茫然,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处传来,在周身漂浮着,“你太放肆!来人,把四小姐也压下去,关进祠堂!婚期前一日再放她出来。”
庄蘅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那几个人压着她去了祠堂,再落了锁。
她对于这儿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只不过这次绝对没有人会救她。
芙蕖并没有被关进来,也不知会去哪儿,这里只剩下她一人。
眼下的局势格外清晰了。
她逃不出去了。
谢容与也说过,如果她这次失败了,没人能救的了她,更何况还搭上了豆蔻。
她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豆蔻被卖去了牙行,如果她是个自由身,她大可奔去牙行把她赎出来,但她不可以。
明知道她被带走了,但她仍旧无能为力。在苦难面前,直视自己的无力才最痛苦。
她有些想哭了。
其实来到这里很久了,她从没有为自己哭过。泪水不代表软弱,但她也不想掉泪。
今日不同,她是真真正正的孤立无援。
她坐在原地,直视
着地板,放空着,不去思考自己的结局是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祠堂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疑心是自己听错,抬头去看,却发现门真的开了。
只是打开它的人让她厌恶,于是她宁愿这扇门没有被打开。
庄非静静走进来,关上门,将烛台上的一只烛点燃,让祠堂内多了几丝微光。
他看着眼眶泛红的妹妹,仍旧什么都没说。
“你为何要来?”
“我来看看你。”
“我不需要你看我。”
“我要同你谈谈。”
“我不想。”
“今日闹成这样,我根本没想过,也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
庄蘅冷笑一声,“你还真是虚伪。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要来这儿找我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压根不相信是庄初告密。
“我要说不是我,你相信吗?”
“那你告诉我,是谁?”
“是沈思雁。她之前同你三姐姐关系不错,先前伺候你三姐姐的婢女也同她相熟,她让那婢女盯住你,若有何风吹草动便告诉她。今夜那婢女发现你去了我的书房,便来告诉我了。”
“所以你就拦住了我。”
“是。”
“之前那次也是?”
“之前那次不是。她没有来告诉我,我只是突然想起账本,便去书房中看看,结果发现账本没有了。我疑心过是你,但我不希望是你。”
“你是我三哥,你就这么想看着我跳进火坑吗?为什么不肯放我走?我只求你放过我这一遭。不过也对,相对于你们能得到的,牺牲我一个,也很值得。”
庄非冷冷蹙眉,“你在胡吣些什么?这桩婚事怎么了?你便这般厌恶?”
“怎么了?你们不是想让我嫁进去做他们的筹码吗?三哥,你不必再掩饰了,这些我早就知道了,真的。”
“庄蘅,我之前是不是问过你,觉得三公子如何?你告诉我,你觉得他不错,所以我才放心了这门婚事。”
“我觉得他不错你就放心了,那我若说我不喜欢他呢,你会舍得放弃吗?”
“我当然会。”
“你不要再骗我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吗?你压根不在乎我,你也从来都只把夫人当做你的生母,你没管过我,阿娘和阿姐。你知不知道谢家是什么样的?你知不知道让我嫁进去无异于送死?你都知道,但你还是想让我嫁进去。”
庄非额上的青筋突起,他克制着捏紧了拳,“你什么都不知道,住嘴。”
庄蘅摇头,退后几步,“你真的不必同我来辩解这些,我们彼此心里都有数。有你这样的三哥,我也认了。”
他喘着气,难得的有些失态,“你要嫁的人同我是密友,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嫁过去,我放心。只要我还在一日,谢家便不会敢动你,不然我也不会放心。”
“凭什么?我对三哥你来说很重要吗?他们凭什么不敢动我?真是笑话。”
“庄蘅,你还真是愚蠢。如果不是这样,你觉得你去谢府时,他们为何会对你如此客气?因为他们知道,你是我的软肋,所以他们巴不得让你嫁过去。”
庄蘅不可置信道:“软肋?那为何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来看过我?你眼里有我这个妹妹吗?阿娘去世时你在哪儿?你永远都是帮着他们,你知不知道阿娘离世就是因为……”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为何能活到现在?你出生时,见你是个女孩儿,夫人便想将你丢出去,说你不祥,阿娘苦苦哀求,但也无法。我知道夫人膝下无子,便主动去求她,我告诉她,我可以到她膝下孝敬她,让她有自己的孩子,只要你能活下来。”
“我早就知道,如果我不韬光养晦,一步步往上爬,你我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但幸好,国公府其他的孩子大多中庸,爹爹只能重用我一人。阿娘去世时我很想去看看,你受到夫人的惩戒时我也很想替你出头,但我不可以。我是夫人的孩子,她后来又抚养了国公府里的其他孩子,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还有二心,不然如今的谋划,我便不可能参与其中,因为他们不会放心。”
“只要这谋划成功了,我便会名留青史,谢家亦然。我想要的一切都会拥有,你也永远不会再受到任何欺辱,这是我想要的,但你什么都不明白。”
庄蘅愣在原地,盯着他良久,半晌有些木然道:“那你知不知道,阿姐的死和谢家脱不了干系?”
庄非沉默片刻,“我当然知道,但我回不了头。阿姐已经走了,剩下的是你我二人,我只有继续往前走,才能让你我活得更好。你不要怪我,我没有选择。”
“若是国公府胜了,那阿娘呢?你助力他们成为人上人,让恶人过得更好,享受他们本不该拥有的富贵,让恶滋生,你对得起阿娘吗?”
“泠泠,世间之事本就不可能圆满。阿娘九泉之下,也只会想让我们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像你一样,想着复仇。”
他看向她,“但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去帮别人,甚至不惜逃跑。”
“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
庄非咬牙,“你知不知谢容与是何人?他鸷狠狼戾、悍戾恣睢,有用之人才会留下,一旦无用,只会立刻取了性命,不留后患。你宁愿去帮他,也不愿站在我这一边?”
庄蘅点头,一字一句道:“他救过我多次,没有他,我活不到现在,三哥,你可能不知道。”
“为了报救命之恩?你也……”
“我不会因为他救过我就选择帮他。我有我的考量,我有我要做的事,我需要他,就像他需要我。三哥,我没有办法,但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结局怎样,谁也不知道,但我们既然选择了,便没必要后悔。”
庄非默默看着她,“好……既然你决定了,那这便是你的事。若我们真的败了,我必定会死,但若是谢容与败了,你不会死。”
“为何?”
“只要你嫁进谢家,你的秘密我会替你保守,没有人会知道你到底在替谁做事。”
“我不要。”
“泠泠,你疯了?”
“我不要嫁给谢容止!”
“你根本不了解他,他是个好人……”
“他不是。”
“你知不知道,后来阿娘身子一直不好,国公府不给她抓药,是他知道此事,为了我,偷偷让谢府抓药,每月送来给阿娘服用,否则阿娘根本挺不到现在。”
庄蘅彻底愣住。
庄非垂眸,静静盯着她,“无论如何,这份恩情,你我都要记得。所以,我只有一件事要求你。”
“若是最后我们快要败了,你放他走,留下他的性命,你要答应我,就当是为了阿娘。他不该死,就凭着这份恩情。其他的事情我不关注,也不想了解,在我眼中,他是个好人。”
“但你必须嫁给他,没人会来救你,即便是谢容与也不会,他不可能会来为了你抢婚。”
“三哥……”
庄非打断了她的话,“好了,你只管答应我这件事,其他的我只装作不知。生死有命,后面的事情,你不必太过纠结。也许你是对的,我没对你尽到过兄妹情分,我又凭什么逼着你来帮我?但成亲的事,你必须听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庄蘅有些哽咽,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本就是个永恒而无法解决的难题。
他们是兄妹,但必须选择举起利刃对向对方。
当她知道真正的他之后,她就更做不到去帮谢容与而忽视他了。
他深深叹息着,“你好好记住我的话。祠堂里,你还需要多待几日,待到成亲前,爹爹会放你出来。”
说罢,他推开门,走了出去,重新落锁。
她根本没想过,短短一个时辰内,一切居然都天翻地覆。
原先那些她坚定着的信仰从而崩塌,她虔诚祭拜着的神庙里原来端坐着邪神,她献上的祭品是自己的血肉。
但她到如今才明白,于是她为自己迟来的顿悟而悔痛。
佛经里说过: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汝等当知,过去世中
,若有众生,作诸恶业,于未来世,得恶报。
她承认自己曾经的无知算是业力,那么此刻的痛苦便是自己得到的“恶报”。
她一点点和庄非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但她知道,自己有自己要做的,痛苦并不会阻止她。
她会答应庄非的话,必要时刻还谢容止的恩情,但她还是不会想要嫁进谢家。
只是如今,没有人会来救她。
庄蘅在祠堂待了几日。
她不敢去想豆蔻被卖到了哪里。
如果是烟花柳巷呢?
她还……活着吗?
谢容与会去救她吗?
他会来救自己吗?
成亲当日,卯时,天刚放亮,便有人打开门,放她出来。
开锁的是周氏和庄安。
两个人站在原地,居高临下道:“来人,伺候四小姐梳妆。”
庄蘅有些麻木地被几个人带着回了房,又被摁在了椅上。
她好像都脱离了这副躯壳,静静地看着她们替自己梳上同心髻,再戴上花冠。
周氏在她身旁一字一句道:“你的那些不干净的企图,我们都没有告诉谢家。这是我们对你的恩典,你要记住。若进了谢家,你还有些不干净的想法,我们绝不会再纵容着你。当然,进了谢家,你也跑不掉。”
她懒得去看周氏,更懒得回应。
周氏见她并不回应,但念着今日是她成亲之日,也不好再做什么,只能忿忿地离开。
她在镜中忽然看到了芙蕖的身影,立刻惊喜道:“芙蕖?”
芙蕖从后头走过来,“小姐。”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奴婢被夫人关在此处了,今日小姐放出来了,奴婢便来伺候小姐。只是……”
“只是什么?”
她压低声音道:“小姐,奴婢听说了,谢侍郎今日,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他去哪儿了?”
“他昨日便被派去江南的某处了,听说地方上有桩要事,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是今日,他不可能回来。”
庄蘅的心立刻凉了。
他不会回来救她了,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嫁进谢家。
这不是她曾经设想过的结局。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道:“我知道了,无事。”
她现在不得不承认,她是需要谢容与的。
很需要,比她想象的还要更需要。
但她从来都不清楚这一点。
这或许也是她犯下的恶,如今便是果报。
等到庄蘅换上婚服,便听芙蕖说,迎亲的队伍来了。
她今日的婚服不愧是王娘子亲手制作,华丽且端庄,但是她并不喜欢。
但她也只能举着团扇遮住脸,慢慢走了出去。
她看到了庄非。两个人短暂地对视,她便挪开了目光。
后头的事情便是又繁琐又无趣了。
拦门后是她上花轿,去谢家。
庄蘅是个无论在任何处境下都不会轻易放弃的人,她是个固执到最后一刻也要执迷向隅不知返,独抱孤念守余晖的人。所以她即便上了花轿,也要到处打量,寻思着该怎么溜走。
虽然最后她很可悲地发现,自己根本跑不掉。但她还是要感慨一句,庄蘅你有这样的决心,还怕最后赢不了国公府吗?
毕竟不是谁都有抱死而生的恒心与决心。
既然花轿上不能逃走,那么到了谢家兴许她便能逃走。
她虽然寄希望于谢容与,但她绝对不会一直依附于他,毕竟自助者天助之,人心是瞬息万变的事物,但她不是。
但等到她举着那把团扇,颇有些贼眉鼠眼、不像新娘地到处窥探着走进谢家后,她便又发现,自己原来想简单了。
举目四望,都是人。
全场穿着婚服的只有她和谢容止两个人,如果她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着这身碍眼的婚服、戴着花冠溜走,那么她立刻便能名震京城。
奇女子,庄蘅也。
庄蘅苦笑了一下,暗暗感慨自己想法过于简单。
人在迷茫绝望之处,便会乞灵于自己的精神,换种说法,也就是神明。庄蘅在这一刻也无法免俗,她很虔诚地祈祷,希望神明能帮助她从这里逃走。
周围是锣鼓喧天的热闹,庄蘅却在这里沉默了。
耳畔的锣鼓震得她心里发慌,她麻木地看着谢容止念了却扇诗,于是她放下扇子,两个人开始拜堂。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便罢了,可是拜完后便是入洞房。
赞礼官喜气洋洋地唱礼道:“入洞房——”
庄蘅看着谢容止,是欲言又止的沉默。
谢容止等了她片刻,微笑着道:“走吧。”
庄蘅勉强笑了一下,摸了一把袖中藏着的匕首,安慰自己无妨无妨,大不了进了洞房拿着匕首威胁谢容止,让他放自己走。
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不就是……成亲嘛。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远处。
她明知谢容与不可能来,即便他想来。
就像他当初对她说的那句话,“我无力,亦无心。”
此刻他兴许有心,但无力。
也许不是他说的每一句都要兑现。
谢容止困惑地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新婚妻子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垂眸,“无事,我们进去吧。”
第58章 抢婚(上)她心中漫过一层又一层的失……
她心中漫过一层又一层的失落,只能任由谢容止牵过她的手,准备转身往里走。
但她却在这时听到不远处的声响。
她心里闪过将信将疑的希冀,于是抬眸去看。
周遭的烛火太亮,她一时有些晃眼,以至于没看清到底是什么发出了这声响。
但她发觉牵着她的手的谢容止僵在了原地。
于是她立刻明白是谁来了。
但她仍旧有些将信将疑,谢容与怎么可能会来,毕竟他已经离京,今日也不可能赶回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时周遭极静,无人敢动弹,亦无人敢高声语,呵斥这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这大逆不道到在入洞房的时机,抢自己亲弟弟婚事的人。
他要做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不会好心到赶回来参加弟弟的婚宴。
他只可能是为了回来将庄蘅抢走,让这婚宴不成,让他娶不了妻。
但他们也皆震在原地,因为他们并不明白,为何他要抢一个国公府庶女的婚事。
谢容与面容显得有些苍白,一看便是因奔波而生出的倦,但眉目却愈发疏朗冷峻起来。他身上一直有种生人勿近的冷,锋利且外露,让人不敢近身。今日他身上的冷便愈发明显,像是要化作一条条蛇,不动声色地在此处游走,缠绕上所有阻拦他带走庄蘅的人的脖颈,然后再轻咬上一口。
他穿的是正红色的朝服,于是在此处便红的扎眼。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成亲的二人要穿红。
谢麟刚看见他时,以为他也穿了婚服,心中大惊,惊讶于他的胆大包天,于是立刻起身,颤巍巍指着他道:“滚出去。”
但谢容与却并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庄蘅,一步步往前走。
庄安和周氏根本不敢去拦,其余众人也无一人敢开口劝阻。
他今日必定要带走庄蘅,这是显而易见的。
没人能拦得了他。
谢麟喘着粗气,身旁人扶着他,他快速走到谢容与面前,眸中似能喷火,声音粗哑道:“孽子,滚出去,今日是你弟弟的婚事。我不许你搅乱了这婚事,滚出去!”
谢容与只是淡淡垂眸,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他很少怜悯人,但他看到自幼时起在他面前便如山岳般威压沉沉、令人望而生畏的父亲,不久前还借着他的秘密逼着他跪下惩戒他的父亲,居然在此时对着自己最不疼爱的孩子,不得不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态度,他心里便闪过一丝隐秘的快感,同时,也有几分怜悯。
他知道谢麟不能拿他如何。
即便他最厌恶的孩子要来抢他最疼爱
的孩子的这门婚事。
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够继续要挟他的把柄和秘密。
他的愤慨是轻飘飘的,话语是轻飘飘的,那句“滚出去”同样没有任何分量。
他温声道:“爹爹,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今日是谁的婚事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带庄蘅走。”
谢麟颤抖着,却高声道:“陛下派你出京,你为何今日便回来了?你根本就没出京城!你这是抗旨!你还不知罪吗?来人,把他带下去,带去陛下那儿定罪!我虽是你的父亲,你虽是我的孩子,但我绝不会包庇你这罪行,让你带累我们整个谢家!你这个孽子,我早就该将你赶出谢家,否则,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轻笑道:“父亲?呵。无妨,我已向陛下告罪,昨日陛下便派了人替我出京。方才我才从宫中归来,今日之事,陛下是同意的了。不过父亲大可派人去宫中看看,再问问他,我这话属实么。”
他方才才穿着朝服去了宫中见同他年纪相仿的天子。
年轻的天子对他是全身心的信任,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天下和子民,一直以来都是面前穿着正红色朝服的人替他保护。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温和道:“逸安,你要做什么总有你的道理,自小便是。朕不多说什么,快去吧。”
于是谢容与便骑马出宫,回了谢府。
一回来便看见了庄蘅被谢容止拉着手,准备入洞房。
他脑中立刻闪现出那日谢容止洋洋得意的脸,以及他说的话:日日温存。
他当时说什么的?日日温存,你还真是做梦。
他很想现在便把庄蘅带走,但面前拦着的是谢麟。
谢容止看见谢容与时,几不可闻地颤抖起来。
他当然知道,如果他二哥来了,那么今日他的婚事便是没了。
于是他一边颤抖着,一边看向身边的妻子,看向她手中的那把团扇,对她道:“把脸遮起来。”
但庄蘅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庄蘅必定会离开,而他拦不住,所以心中便生出一丝自欺欺人的恼怒,好似她将脸遮起来,便不会被带走了,于是他发狠着荒唐道:“遮起来!”
庄蘅没有吭声,举起了团扇,遮起那张为了他而绞面、即将成为他妻子的脸。
他看不见她的脸,却又慌乱起来,心狂跳着,看着谢容与对谢麟道:“爹爹,何必不为彼此都留下些颜面呢,你让开,我便能体面地带着庄蘅走。”
谢麟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看着他许久,却只能默默退后了几步。
屋内是一张张静默的脸,但庄非却从这些静默的脸中走出来,捏紧了袖,对谢容与道:“你不准带泠泠走。”
庄蘅替他捏了把汗。
她刚想让庄非不要管她,但谢容与却直直地盯着他不断冒着汗的脸,低声道:“你是她三哥,你的心思……兴许我也知道。只是我想告诉你,这是她的选择,你没法强留她。我不动你,因为你拦我毫无意义。”
说罢他便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同他擦肩而过,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到庄蘅面前。
谢容止木在原地,甚至不敢去看他。
谢容与看到庄蘅穿着凤冠霞帔,艳丽端庄到,似乎有了神性。于是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片刻,这才伸手,一把扯过她手里的团扇,随手扔在了地上。
她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即将成为别人妻子的脸。
他看着她道:“果然,下次见面便是你成亲之时了,我的话还真没说错。”
庄蘅想,他说的话确实都没有错。
他说如果逼不得已,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来抢婚。
他今日便真的来了。
其实他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庄蘅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她忽然有了忏悔的冲动。
情绪复杂到她无法宣之于口,于是她索性报以缄默。
身边真正的新郎官却颤抖着拉过庄蘅的手,尝试着同谢容与对峙,“放了她,她是我的妻。”
两个同样穿着正红色、又为兄弟的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谢容与伸手拿出匕首递给他,“好啊,杀了我,你便能继续娶她为妻,只要你动手。”
谢容止接过匕首,握住它,抖动着手,尝试刺向自己的兄长,最后却只是无力地滑落下来。
谢容与道:“我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莫要怪我,谁种下的因,今日便是结出什么样的果。”
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弟弟不爱庄蘅。
谢容止兴许有种愿意娶她为妻的冲动,但对于他来说,庄蘅作为国公府筹码的身份、她的那张脸都远比她这个人本身更加诱人。
他只是爱后者,于是可以接受以至于忍受庄蘅的性子和习惯。
但谢容与知道自己不一样。
他要的,从来只是她这个人。
庄蘅不是傻子,她或许并不明白,但她能够感知到。
所以即便他那样的不择手段、豺狼成性,她在最后还是选择站在他身边,因为在这一点上,他远比谢容止纯粹。
说罢他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对着庄蘅伸出了手,“走。”
庄蘅被他握住手,两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着如同新婚夫妻一般地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了出去。
庄蘅反倒不知说什么,兴许是此事太过重大,她只能沉默着,慢慢思索。
马车颠簸着,谢容与看向身边一脸艳光的庄蘅。
她方才举着团扇的纤纤玉手正捻着一朵花,无意识地搓弄着,一点点揪着它娇艳的花瓣。
那是一朵芍药。
谢容与一眼就认出来了它。
当朝男子成亲多簪花,芍药或牡丹。
他方才没看清谢容止头上的是什么花,但只能是这朵。
他旋即蹙眉。
他不喜庄蘅在逃婚出来后,还捻着她真正夫君头上的那朵花,这样会显得他这个也穿着正红色、像她夫君但实则无名无分的人很荒唐,也很滑稽可笑。
谢容与心里的嫉妒心作祟,叫嚣着逼着他做出些什么。
于是他不悦道:“放手。”
庄蘅揪着花瓣的手顿了顿,但仍旧握着花没放手,迟钝道:“怎么了?”
他盯着那花道:“你喜欢这花?”
她轻轻道:“嗯。到底怎么了?”
“不许拿着它。”
她也蹙眉,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为什么?”
“我不喜欢。放下。”
庄蘅先前兴许能不反抗,但现在不。
她渐渐捉摸到了谢容与真正的底线,于是若有似无地是不是在那里试探着。
她想得很明白,她很感念谢容与今日来救他,但这不代表她要接受他所有莫名其妙的举动。
她也冷了脸,不明白为何一朵花他也要逼着她放下,于是反而将花握紧了,“我就不放。”
“你……”
他说着便准备伸手去抢她的花,结果庄蘅眼疾手快地将花随便扔向了他的脸。
这本来也是随手扔的,为的是泄愤。
但好巧不巧,芍药柔软的花瓣滑过他的唇,他想也没想便张口咬住了它。
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咬住它。
兴许是因为它的颜色像它的唇,只是不如她的唇柔软。
花瓣也是柔软的,但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实感。
他咬住它,芍药上还带着水珠,混着花瓣略微有些清苦的气息进入了他的身体。
那水珠便让他又想到她唇上亮晶晶的水渍,清苦的气息便更让他贪恋她唇珠的甘甜。
于是谢容与便衔着那枝艳丽的花,慢慢靠近了同样艳丽的庄蘅。
他既然穿着这像婚服的朝服,那么总得做些什么。
庄蘅看着他,有些愣住了。
原先她并不懂为何男子要簪花,现在她却懂了。
他衔着这花,于是多了几分潋滟殊色,灼灼其华。
谢容与在逼近她的瞬间张口,花重新落回她的手里。还带着芍药汁水的薄唇咬住了她的唇珠,汲取她唇上的甜。于是水渍和汁水交织,清苦和
甘甜融合,她和他纠缠。
庄蘅只有在朝他扔花的时候气势汹汹,但其实在他碰上她的唇的那刻便软了身子,恰如那朵已经耷拉下来的芍药。
于是他顺手将她抱上自己的身子,掐着她的腰颇有耐性地同她唇舌纠缠。
庄蘅这个人颇为迟钝,于是到了现在,也只学会了在唇瓣上笨拙地招架回应。他噬咬着她的下唇,趁着她失神之际,辗转撬开她的防守,舌尖探入另一片湿润天地,继续吸吮着她更深处的香甜,勾得她忍不住轻喘出声,然后是细碎的呜咽。
他趁着她失神之际,垂眸,发现她还握着那朵花,于是借着换气的空隙半是命令半是引诱道:“把花放开。”
庄蘅根本无暇思考,下意识地送开了手,花便掉落在地。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卷土重来,继续用着十足的耐性与她厮磨。
她有些受不住,身子烫了起来,本能地便往他怀里扎,于是身前的柔软春峰便也一同挤进了他怀里。
他立刻僵住了。
为着那片柔软。
庄蘅却浑然不觉,只是庆幸于他放开了自己的唇,于是一边轻喘着一边挣扎着准备离开他的身子。
但在谢容与看来,她却只是在扭着身子轻喘。
勾引?
于是他佯装着,看似面无表情伸手摁住她,斥道:“别动。”
他的身上也很罕见的烫了起来。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这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便是他也不能免俗。
道家也说过,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齐人攫金,澄子夺衣,那么他也不可自抑地被她引诱。
他看向面前庄蘅单纯、有些茫然的脸,第一次希望她能像之前一样举起团扇,遮住她那张让他“心愉于侧”,以至于生出控制不住的欲念的脸。
于是他将她的脸摁进自己怀中,连同那柔软春峰一起,尽力忽略身下不断叫嚣着的欲望,哑声在她耳畔道:“安静些,否则,我不确定自己能做出什么。”
第59章 抢婚(下)我一向不掩饰我那些肮脏的……
庄蘅于是立刻不说话了。
她只是被他抱住,整张脸着陆在一整片柔软的布料里,脑上的花冠有些重,压得她直不起脖颈,索性就直接将脸埋进他的朝服里。
她听到他不轻不重的喘息。
其实很多时候,喘息更多的是她。
毕竟她只要一亲就会喘不过气,然后有些失神。但他不一样,他做什么事情都格外有耐性,无论是穿上衣衫还是褪去衣衫,人前人后,并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他不仅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长的气息去同她唇舌纠缠。
但她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喘息。
庄蘅也不是傻子,虽然之前朦朦胧胧之间没太明白,但现在也能体会到,原来这次,不太一样。
之前谢容与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他无心,所以更不会去过多关注这些。他坚信自己一定可以自持,对着任何人。
但他现在才恍然大悟,这里面好像,并不包括庄蘅。
其实他很想剥去她层层叠叠、略显繁复的婚服,露出她的胴体,手指抚摸上时,春峰大约会似春日冰雪消融般软的一塌糊涂。
柔软,香甜,流淌出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气息,就像那朵被他咬住的花,花瓣里流出的,是略微苦涩,但又是生命的味道。
所以其实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渴望她。
但他不可以。
于是他只能这样抱住她,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渐渐平息了内心的欲望,于是松了手。
他松手时太快,甚至是类似于直接推开她。
庄蘅有些蒙,心想你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抱完了我就把我推开?
于是她没好气地从他身下下来,没再理他。
谢容与只觉得她像毒药。
他只能用略显粗鲁的方式把她推开,然后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其实他并没有上瘾。
毕竟他推开她时那么干脆。
庄蘅气鼓鼓地坐在一旁,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理睬他了,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道:“豆蔻呢?她被卖去牙行了,谢侍郎你知道吗?”
他道:“知道。”
“那她人呢?你救她了吗?”
“没有。”
她急了,“为何?”
“我去找了她,她不愿同我离开。”
“那你就放着她在牙行吗?”
谢容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四小姐,你声音小一些我也能听见。”
“你怎么可以……”
他觉得,自己要是不解释一下,庄蘅可能会气得打他一巴掌。
其实再挨她一巴掌也无所谓,只是她要是气得哄不好,就有些麻烦了。
于是他看着气得恨不得动手的庄蘅,不紧不慢道:“你有你的选择,她也有她的,我以为这个道理你早就明白了。她不愿意同我走,难道我要绑着她回来么?”
庄蘅看了他半晌,忽然伸手捏住他好看的下颔,凑近去看他,眯眼威胁道:“谢侍郎,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倒是同谢容与有几分相像。
他不以为意,甚至扬了扬下颔,方便她辖制自己,“不然呢?”
庄蘅憋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回答,索性避而不谈,只是问道:“豆蔻难道想要再被卖为奴婢吗?我真是不明白。”
他淡淡道:“手上捏着她身契的是国公府,我就算把她赎回来,也改变不了她的命运。不过具体情况,你可以自己见她时去问她。”
庄蘅没说话了。
于是谢容与看着她的手,“现在能放下了么?”
她回神,又质问道:“为何你方才抱着我后又把我推开?”
谢容与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意乱情迷了。
毕竟他的口中绝对不可能吐出“意乱情迷”四个字。
所以他仍旧平静地说着谎话:“因为你也没有那么好抱,头上的花冠扎着我很难受。我不想抱了,所以把你放开,这很难理解么?”
庄蘅道:“不,但我觉得你这个人很难理解。”
说罢她便猛地松开了手,偏过头去,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他碰自己一下。
庄蘅其实是个在很多方面都格外迟钝的人,于是她更不可能理解谢容与如同羊肠九曲一般的心思。
阴暗地想要占有,但又害怕她发现自己略显肮脏的心思,于是只能假装毫不在意、云淡风轻。
她不明白他的纠结,只知道他推开了自己。他知道她会有的反应,但还是选择这么做了,然后看着小姑娘冷着一张脸,又在思考等会该如何哄哄她。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但庄蘅显然没有再去理会他的意思,一直离他很远,下了马车,熟门熟路地进了宅院,先去卸花冠了。
芙蕖边帮她卸下花冠,边道:“小姐,今日抢婚的事儿,谢侍郎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
庄蘅看到脑袋上的花冠便想到他说的那句“头上的花冠扎着我很难受”,于是轻哼了一声,“能有什么影响呀,当时可都没人敢拦他。”
芙蕖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说话似谢侍郎一般阴阳怪气起来,很乖觉地闭嘴了。
等到衣裳也换好了,她走出房门,便又看见了谢容与。
他道:“日后你就住在这儿。”
“我一个人住吗?”
“想让我陪你?我可没这个工夫。”
庄蘅用一种“你想多了”的眼神看着他,“我一个人住最好,我不需要太多人,更不需要
谢侍郎来陪我。”
谢容与凉凉道:“那也好,不过我得提醒你,你那位郎君知道我这处宅院,他们若是上赶着来找你,我可管不着。”
她惊恐又疑惑地脱口而出,“为何要来找我?再怎么说,可是谢侍郎你抢的婚,跟我有何关系?”
谢容与气得咬牙,面色阴沉道:“庄蘅,你还真是个小白眼狼,我是为了旁人抢的婚?我是为了旁人特意奔波了两日?他们来找我你便满意了?”
庄蘅忽然想到方才芙蕖说的话,也难免和他置气不起来,小心翼翼道:“谢侍郎,你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面无表情答道:“无事,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记得替我收尸,我在地下也算欣慰了。”
她听到他阴阳怪气的嘲讽,没理睬他,自顾自起身准备往外头走。
“站住。”
“怎么了?”
“你要去牙行?”
“你怎么知道?”
“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看不出来只能怪我有眼疾。”
“那我为何不能去?”
“天色晚了,明日再说。”
“可是这件事耽误不得。”
“在你在国公府里待的那几日里,就已经耽搁了,这时候计较这几个时辰又有何用?”
庄蘅一时被他堵了回来,只能气鼓鼓地走了回去。
“坐下。”
“坐下做什么?你要看着我吗?”
“也不是不可以。”
庄蘅盯了他半晌,只能重新坐了回去。
谢容与不紧不慢地一边收起面前的书卷,一边道:“今日把你救出来,你似乎还不大高兴,看来是我弄错了,兴许你嫁进谢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哼了一声道:“明明是谢侍郎你有错在先,为什么要忽然推开我……”
他没有回答,反而打断她道:“那朵花是谢容止的?”
她蹙眉,困惑道:“什么花?”
“那朵芍药。”
“那明明是我方才出来时看到的,就随便摘了一朵,我还能取下他头上的花吗?”
她现在才算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方才为何要自己把那朵花放下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谢容与脸色稍霁,于是没再说话。
反倒是庄蘅冷不防问道:“谢侍郎,你是不是很恨他?”
他愣了愣,显然是因为这是第一次被旁人问起,“我以为这人尽皆知。”
“为何?”
“你是觉得他是个很容易讨人喜欢的人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应该?”
“可是你这是恨,和讨厌不同。”
“嗯,如果你知道他幼时如何,你也会同我一样恨他。”
庄蘅好奇道:“他做什么了?”
他看了她一眼,却还是选择避而不谈,“你不用知道太多。”
她蹙眉,不满道:“谢侍郎你还有别的话可以说吗?总是拿这句敷衍我,既然要并肩,自然得坦诚相待不是?”
“你在国公府曾遭受过的一切,我非但亲历,而且只会比你痛苦百倍。这就是我恨他们所有人的原由。”
谢容与这段话说得格外平淡,但庄蘅却愣了。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斟酌着开口道:“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这是什么光彩之事么?反正我早就在实行我的报复了,这是他们应得的恶果。”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同一种人,这也是我为何如此厌恶你同谢容止过多接触。庄蘅,你明白了么?”
庄蘅看着他,轻轻“嗯”了声。
谢容与重新抬眸,盯着她道:“至于你方才说的话,我现在来回答你。”
庄蘅本来坐在他的对面同他对视,他却忽然起身,走向她,随后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放在了桌上。
石桌很凉,凉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却仍旧用那双漂亮的眼眸盯着她,那双原先从来都是平淡冷静的眼里如今居然有了些不一样的情愫,以至于泛着水光。
她一时看愣了。
他同她靠得愈发近,是轻轻一动便能碰到她的唇的距离。
但他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只是将指尖顿在了她的胸口。
柔软的触感,同他所想的一模一样。
“我方才一直很想让你把它褪去,这样我就可以看到我想看到的,碰到我想碰到的。”
庄蘅轻颤了一下。
指尖又用了些力,在柔软春峰上游移着,最后在她最敏感处停下。
指尖似有似无的触碰,或下压或松手,却让她忍不住咬唇,春峰似乎真的要软成一滩水。她避免着同他对视,耳中却听他继续道:“对着你生出一些不大好的欲念是极其容易的,所以我要极力控制住自己,才不会在方才便让你褪去那身碍眼的婚服。”
说罢,他便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牵引着它一路往下,最后置于层层叠叠的衣衫之外,隐蔽却又不隐蔽之处。
她的手同他的手一起颤抖了。
他的那双眼中水汽更甚,还泛着一丝丝的红。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面无表情地对她道:“现在你明白了么?我一向不掩饰那些肮脏的心思,但我绝不可能那么轻易便对你使出那些肮脏的手段。所以庄蘅,当我说让你安静一些时,请你听我的话,不要同我置气一般在我的身上无知无觉地勾引我,即便你不根本不想这样,但也不要让我忍得太辛苦。”
第60章 名分他才是那个没名没分的人
庄蘅彻底愣了,用一双本就水汽湿润的眼眸盯着同样湿漉漉的那双眼,手上像是烧了起来,猛地抽手,半天说不出话。
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
她只是很正常地同他相处罢了,为何会说这是“勾引”。
到底是谁把她抱上他的身子,然后去亲她的?现在反过来好像又要怪她。
她庄蘅难道一动不动坐在那儿便也能轻而易举让他动心吗?
她觉得男人都是这样不可理喻,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具有那样的魅力,谢容与更不可能是那种能轻易动心的人。
但是她似乎能明白一点他的意思了。然而她明白了以后,才发现他心里有很大的问题。
从之前他的行为她就看出来了,他对自己的躯体有一种类似于“自毁”的倾向,而现在他又把他对她的想法形容为“肮脏”。欲望是人都有的,庄蘅自己都没觉得这个需要归类于“肮脏”,但他却是这样觉得,并且耻于展现。
庄蘅并不是鼓励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她只是他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好。
穿书前她是个正常快乐长大的现代女性,更明白他这种心理应该属于一种心理创伤。
而且他创伤的原由也找到了,一定是因为他幼时在谢家发生的事情。
只是她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这些秘密还需要日后慢慢发掘。
最后她只是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己从石桌上下去了。
谢容与发现她的眼神颇有些怜悯,好似他是个只敢在此刻展露真实想法、对她意乱情迷的可怜人,于是顿时有了一种被玩弄了的错觉。
“你……”
结果庄蘅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让谢侍郎又动心了可如何是好。”
她先前不会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如今却是格外顺溜,于是谢容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让她消气,方才自己说的那番话里又有让她动怒的内容。
于是他只能叹口气,觉得小姑娘如今脾气是愈发大了,并不如原先好哄。
他准备等过了半晌再去看看她,谁知道她早就闭了门歇息了。
他要遵循自己说的“不住在这儿”的话,于是只能离开,翌日早上他便听说,庄蘅果然去牙行寻豆蔻了。
庄蘅确实是去了,她带着芙蕖在牙行里找了很久,最后才找到了豆蔻。
她还穿着那日离府的衣裳。因为年纪略长,于是到现在还没有人将她买下入府伺候。
庄蘅一把拉住她道:“豆蔻,我带你走。”
她
却摇头道:“四小姐,不必了。”
庄蘅不解道:“为何?你难道还想为奴做婢吗?”
“这就是我的命,我还是得这么活下去。”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不然你就可以在国公府继续待下去了,我不明白。”
“因为我恨国公府,我得复仇。”
“为何?”
“我一开始并不是孤儿,我同阿娘在国公府伺候,但我阿娘后来死在国公府上。她原先是伺候小公子的乳母,偶然间得了病,夫人不仅不让她去治病,反而说她将这病气过给了小公子,于是将她关了起来,打了二十鞭。后来,她没挺过三日便离开了。素梅同我交好,偷偷告诉过我她是被国公府送去的眼线,于是我想,为何我不能做谢侍郎的眼线呢?我就去求了他,他也答应了。”
“但是这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四小姐,否则你也不会被抓住,逃跑不成,从而还要让谢侍郎去当众抢婚。我想要报仇,却不仅没帮到你们,还拖累了你们,所以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们再替我费心。”
庄蘅急切道:“他们发现我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沈思雁在府上有人替她盯着我,否则我也不会被抓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同我走吧。”
豆蔻却还是摇头,“四小姐,你就让我留在这儿吧。离开了国公府,我将毫无用处,什么都不能替你们做。待在牙行等着被人重新买走才是我日后该有的生活,带走我并不是我想要的。”
她难过道:“你确定不同我走吗?可是你若是被买走了,我又该去哪儿见你呢?”
豆蔻笑道:“四小姐,你们最后一定会成的,到时候我知道了,便是最为慰藉了,咱们也可见面。”
“我会的。我一定不会再让国公府安享富贵。”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求求四小姐。素梅那边,还请四小姐多加关照,她身世凄苦,一个人带着妹妹也很可怜。”
“好,我知道了。”
最后庄蘅还是带着芙蕖离开了,回去时她对芙蕖道:“豆蔻原来同素梅关系这样亲近吗?连这样的秘密她都知道。”
芙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先前我同素梅说过几句,她告诉我,做谢侍郎的眼线,不仅仅是为了妹妹,还为了另外一个人。”
“谁?”
“豆蔻。”
“你的意思是说,素梅知道豆蔻很恨国公府,所以也选择为她复仇?”
“是。”
“可是这……”
“所以,她们二人应该是……对镜之情。兴许现在豆蔻不愿被救出来也是因为素梅。素梅为奴,她便也要为奴,也算是陪着她了。”
庄蘅吸了口气,怔怔地看着芙蕖。半晌后才道:“要是最后咱们真能成便好了,到时候也可以把素梅放出来,再把豆蔻救出来,让她们二人好好生活。”
于是她就抱着这样的心思回了宅院。
结果一回去便听见宅院里伺候的婢女同她道:“四小姐,三公子来了。”
无论是哪个三公子,都让她不好受。
她愣了愣,也不知道是庄非还是谢容止来了,只能叹口气,慢悠悠地磨蹭进去了。
进去后一抬眼,是谢容止。
她颇有些不自在,谢容止也颇有些不自在。两个人对视片刻,庄蘅在疯狂思考,逃婚了的妻子应该如何面对被抢婚了的夫君呢。
毕竟他们已经拜堂了,只不过没入洞房罢了,正正经经的一对夫妻,没名没分的应该是谢容与。
她还在思索着,谢容止便已经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道:“同我走,我知道你不是想来这儿的。”
“我想来这儿。”
“为何?”
“因为我不喜欢谢家,更不想嫁进谢家。”
“那你就要同他待在一起吗?”
庄蘅镇定地看着他道:“三公子,我现在是他这边的人,所以我绝对不会嫁进谢家的。你们都拿我做筹码,我知道。你们知道我三哥一直很珍视我,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你们想让我进谢家,这样国公府和谢家就可以从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谢容止愣了愣,脱口而出道:“我是喜欢你的,同谢家无关。你同我回去吧,你难道想同你三哥刀刃相对吗?”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都没有退路。我不能同你回去。”
他语气微微激动道:“我必须要带你回去,你是我的妻子,不能同他待在一处。”
庄蘅只能安抚他道:“三公子,我并不打算同你作对,我知道你对我阿娘有救命之恩。但我还是想在这儿待着,我不想回去。”
他看着她半晌,最后只能道:“那好,我陪你一会。”
他们二人确实是有夫妻之名,庄蘅总不能直接赶人,便规规矩矩地坐在他身边陪着。
谢容止沉默了片刻,忽然拉住她的手道:“他没有动你吧?”
她被他握着手,垂眸答道:“没有。”
严谨来说,确实不算,毕竟他二哥都说过了,那些想法肮脏,所以不可能实践。
他松了口气,却觉得自己明明是她的正紧夫君,却要卑微地来问一句她同他二哥有没有过什么,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侮辱了,深吸了口气道:“他也这样牵过你的手吗?”
庄蘅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但眼神却出卖了她。
谢容止咬牙,“所以你们还有更亲近的举动?”
她没吭声。
他的神色愈发冷,“他怎么可以……他明明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你为何之前不告诉我?”
庄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
谢容止却只觉得她一定是被胁迫的,一定是谢容与这个人半是引诱半是强迫的让她同他亲近。但庄蘅很想大逆不道地告诉他,其实她同谢容与亲近倒也没有那么,抗拒。
相反,如果是同他亲近,可能她会抗拒。
结果下一刻谢容止便抱住了她。
庄蘅被他抱住的刹那,身子便僵住了。
她想推开他,却推不开,她只能挣扎道:“三公子,你先放开我。”
他的呼吸都有些凌乱,恋恋不舍地放开怀里的温香软玉,红了眼眶对她道:“我迟早会杀了他。”
庄蘅有些语塞,他好像忘了方才自己同他说的话了。
她都自愿留在这儿了,都说了她现在要帮着谢容与了,为何他还觉得自己会盼着谢容与出事?
男人还就是这样,莫名其妙便来感动自我。
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仇恨似乎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了,以至于她总是能受牵连。
她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的怀抱,却还是被他紧紧握着手,“你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谢容止仍处于激动的情绪之中,脱口而出道:“他就是个疯子,不过是为了幼时的一些事情,便耿耿于怀,从而痛恨整个谢家,现在恨不得毁了整个谢家给他陪葬。他幼时便是个疯子,现在更甚。你要离他远一些,远一些,你是我的妻子。”
庄蘅冷静道:“三公子,我以后还是会在这儿待着的,我不会同你回去。”
他又捏紧了她的手,“无妨,我会时常来看你。等到我们胜了,他死了,你便能回到我身边,你一直都是我的妻,你一定要离他远一些。”
她顿时觉得,他们兄弟二人可能会随时杀了对方。
她刚想抽开手,随便安抚他几句,一抬眼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容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庄蘅咳了几声,颇有些尴尬地把手抽了出来。
毕竟在谢容与面前同谢容止牵手,多少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谢容与克制着道:“滚出去。”
谢容止也激动道:“她是我的妻子,你抢走了她,我为何不能来看她?”
“连自己妻
子都护不好的人,如今也有脸出现在她面前么?你不妨问问她,她愿不愿意同你这样的人亲近。”
“她愿意,她答应我日后会同我见面。”
谢容与的面色立刻阴沉起来,“滚出去,否则我会让你死在这儿。”
庄蘅只能对着谢容止道:“罢了,三公子,你先回去吧。”
他只能忿忿地瞪着谢容与,又看了看她,最后甩袖而去。
庄蘅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不太擅长于处理这样棘手的问题,想了想便也准备离开,却听到谢容与道:“回来。”
他本是怒火中烧,在看到她同他牵手的那一刻。但他知道庄蘅还在生自己的气,如果他贸然质问她,恐怕日后更不好哄,只能忍着心中滔天的醋意,看似平静道:“你们方才还做什么了?”
她看不出他的神情,“没什么,就是随便说了几句话,他忽然便牵了我的手。”
“原来只是牵了手。”
庄蘅再仔细瞅了瞅他,发现他好似并没有动怒,更听不出来他这看似平静的话语里藏着的意味,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他没再说话。
她见他并不说话,以为他并没有了怒火,于是道:“那我先回去了。”
谢容与当然知道自己如今是名不正言不顺,她同谢容止是正经夫妻,自己不过是把她抢了回来,于是便短了一半的理。
他不能直接展现自己的醋意,只能通过暗示的方式,希望庄蘅至少能够明白,再好言好语地安慰自己一番,那么这茬儿便能过去了。
只可惜庄蘅一向迟钝,一点儿也没明白他话里的含义,还以为他并没有动气,转身便走。
他愣了愣,却发现庄蘅已经走远了,气得捏紧了袖。
他准备再忍了忍,看她会不会回味过来后再来找自己。
但直到夜色降临,他也没见到庄蘅的影子。
他在院中枯坐着,直到婢女来问他道:“侍郎,今夜不回谢府吗?”
他起身,冷冷道:“回去。”
但刚起身向外走了几步,他便又停了下来,对那婢女道:“夜已深了,今夜便不回了。”
那婢女只能诺诺应了,转身退下。
谢容与终于忍不住,走到庄蘅房外,伸手叩了叩门冷道:“起来,我有话同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