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夜并不深,谢容与方才只是随口一说,所以他很确信庄蘅绝对没有入睡。
否则,一来庄蘅如果入睡了,他绝对不可能敲醒她,这毕竟是有前车之鉴的;二来,他如果敢在庄蘅入睡的时候敲醒她,那么他的罪孽会更深,他也并不敢。
庄蘅本来躺在床上拿着本书看,听见他的声音,索性将书遮住自己的脸,装作没听见。
她以为他并没有生气,毕竟谢容止都已经送走了,于是放心大胆地也不想理睬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这都是晚上了,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于是她索性装睡。
芙蕖走到她身边道:“小姐,谢侍郎来了。”
她揭开书看了她一眼又把书放下,“其实我睡了。”
“那总不能不应门吧?”
“你告诉他我睡了就好。”
芙蕖只能走过去开了门,对着谢容与道:“谢侍郎,我们家小姐已经睡了。”
他却已经自顾自走了进来,“无妨,这么早入睡,想必醒得也早,我可以等她。”
说罢他便走到她身边,小姑娘用书遮着脸,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
他伸手便将她脸上的书揭了下来,放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他不是没见过她入睡时的模样,于是可以很肯定,她一定没睡着。
庄蘅闭着眼,准备等他离开,谁知道他却格外有耐心,坐在她身边一直盯着她。
她又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睁眼坐了起来,“谢侍郎你有事吗?”
“你醒得倒是快。”
“因为你吵到我了。”
他觉得好笑,“我自始至终在你身边没说过一个字,四小姐能不能不要血口喷人?”
她不大自在地转移话题,“你有什么事吗?”
谢容与面容平静道:“没什么事。不过我就是在想,既然他专程来这儿要接你回去,我是不是也该体谅他的一片心意,送你回去一趟,好歹见见你三哥不是。”
庄蘅有些困惑,看了看他的神色,“不必了吧。”
“不必了?他应当劝了你很久吧,毕竟你们说了那么久的话。”
“其实也没有很久,他就劝了我几句,我回绝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便罢了。”
她又疑惑地打量他几眼,“谢侍郎还有别的事吗?”
她只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她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谢容与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暗地里咬牙切齿地同她说道:“倒也没有,只不过顺道来看看你。那我便先离开了。”
庄蘅点了点,“好。”
她既然什么都没发现,自然不可能去挽留他。于是他又看了她一眼,发现迟钝如此的庄蘅已经自顾自地开始看书了,只能猛地甩了袖往外走。
他走了几步,又觉得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又折返回去。
庄蘅抬头看他,颇有些惊讶,“谢侍郎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谢容与一字一句盯着她道:“并没有什么事。”
她猛地将书放下,“你不大正常,谢侍郎,你可以正常一些同我说话的。”
晚上叩门,来来回回折返,她根本没明白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正常一些?好。”
他说罢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他除了碰了你这只手,还碰你哪儿了?”
庄蘅彻底愣了,抬眸去看他,“要不……你还是不正常一些吧?”
谢容与已经很努力地尝试控制自己体内偏执的一面,他想要含蓄一些同她相处,但很可悲的是,她好像一点也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看来她还是适合自己单刀直入的方式。
“庄蘅,回答我。”
她弱弱道:“其实……除此之外,并没有了。”
“撒谎可不是好姑娘该做的,尤其是对着我撒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认真回答我。”
庄蘅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你脖颈上的吊坠,只有在你被旁人抱紧的时候才会挪动到原先不一样的位置。除此之外,你对着我撒过很多次的谎,多到我可以轻易分辨你是不是在说谎。所以,庄蘅,其实我可能比你自己都要了解你。”
她只能乖乖认栽,“他确实……抱了我。”
“所以呢?”
“所以……没有所以。我都已经被他抱过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呀。”
她说得无辜。
谢容与咬牙,盯着她道:“虽然他是你的正经夫君……”
他刚说了这一句便没了底气。
谢容止确实是她的正经夫君,他只能将她抢过来,到底也还是无名无分。基于这一点,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少了些底气。
他只能将那句话说完,“但你要离他远些。”
庄蘅暗暗瞅了他几眼,点头,“我知道。”
说罢她又瞅了他几眼,却发现他似乎还是没动怒。
于是她也不大在意,重新将书拿了起来。
谢容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用一双漂亮的眼眸盯着她手里的书看了半晌,冷不防道:“这书便这么好看么?”
庄蘅被吓了一跳,一抬眼发现他还是没走,并且她意外地发现他的眼神好像有些……幽怨?
她虽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努力着好声好气问他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谢容与为她的迟钝而感到绝望。
他字字句句都很明白清楚,但她并不明白。
他只能一把抽出她手里的书,扔在一边,直接道:“你不是要睡了么?正好,现下便熄灯,我也突然感到困意来袭,不如一起睡。”
庄蘅一时没反
应过来,呆呆道:“你不能回你自己房里去休憩吗?”
他却已经掀开了她的被褥,躺在了她身侧。
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对上了他的眼,不明所以道:“你到底怎么了?”
谢容与依旧硬撑着道:“我没怎么,四小姐想多了。我只是倦了,需要休憩罢了。”
说罢他便闭上了眼。
庄蘅盯着他的脸看了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知道他一定不会轻易离开,只能妥协着灭了烛火,躺下,离他有些距离,尔后干巴巴道:“哦,那我也要睡了。”
她刚阖上眼,却又听到身侧人道:“庄蘅。”
于是她彻底爆发了。
她猛地睁眼,“你到底要做什么?谢侍郎,你是故意来折腾我的吗?你这个人也太过恶毒了吧?”
他睁眼看着她,口中的话却说得刻薄,“我恶毒,也总比四小姐迟钝如此要好。”
她怒了,“我怎么迟钝了?你才迟钝。”
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是觉得,我会看着你被你那位夫君握着手而无动于衷么?”
庄蘅这才后知后觉道:“你生气啦?”
谢容与再次为她的迟钝而感到绝望。
“可是你生气来折腾我又有什么用?你躺下同我一起睡也没有用啊。”
谢容与终于忍不住,“庄蘅……”
“嗯?”
“烦请你,拿出对着你那位夫君的耐心来对待我。”
庄蘅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她伸出手也握住了他的手,“这样可以了吗?”
他咬牙,没说话。
她很诚恳道:“谢侍郎,你想要做什么,其实可以坦白一些地告诉我。”
他又看了她几眼,突然伸手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拉到自己怀中,阻断了原先存在着的距离。她完完全全被他搂入怀中,整张脸也都陷入柔软但冰凉的丝绸中。
谢容与现在才明白,想要靠庄蘅体会到自己的情绪并做出些什么,太难。
所以他还是得要自己主动些。
她在他怀中动了几下,他立刻摁住她的后颈,“这就是我想做的,所以,安静些。”
庄蘅想,他身上这样凉,自己身上却暖和,看来他就是想让自己替他暖身子啊。
她也只能默默叹了口气,安静下来。
但她其实很不喜欢被旁人抱着睡。
她平日里入睡时就很不老实很不安分,在床上的一夜似乎比白日里还要活跃万分,所以她不喜欢被旁人禁锢着入睡。
她便开始等待,等了不知多久,谢容与似乎已经入睡了,她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他,准备从他怀里出来。
结果却听到一个清醒的声音,“做什么?”
庄蘅有些尴尬道:“你没睡?”
“回来。”
她“哦”了声,慢吞吞地躺了回去,立刻便被他重新扣住了腰肢。
可她还是睡得难受,于是便尝试着扭动身子。
“又要做什么?”
“我很热。”
谢容与对于她的这些行为格外包容,毕竟说到底也是自己来打搅她入睡的。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放在了她胸口的系带,尔后轻轻扯开它,“热就将衣裳脱了。”
庄蘅还没来得及说“不”,外头的衣裳便已经顺着系带的脱落而滑落,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随即触碰到了夜的凉意。
她以为他想要做什么,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黑暗中将她已经滑落的那层衣裳慢慢从她身上剥去,随手放在另一侧,随后只是抱住了穿得愈发轻薄的庄蘅。
怀里人温热的气息在褪去一层衣衫后更加明显,一点点在他周身围绕,清香渗入肌肤,勾着他渐渐失去了理智。
谢容与有些后悔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忽视面前的庄蘅,无法忽视她即便什么都不做,但也天然散发出来的,那种诱人的气息。
他的身子从原先纯粹的凉,变成了如今的燥热。
他有些难受,是渴望着而又明知自己不该渴望的难受。他恨不得将她的衣裳重新穿上。
他现在只祈盼着,怀里的庄蘅能够安分下来,不要再一次次击溃他仅存的理智。
但庄蘅毫不知情。
她只是觉得很难受。
于是她在安分了片刻后,又开始在他怀中扭着身子,柔软春峰连同她的唇一起,无意识地蹭上他的身体。
谢容与颤了颤,随即静静地盯着她。
庄蘅被看得有些心虚,弱弱解释道:“我还是有些热……”
他的声音却从头顶传来,“不想睡?那便做些别的。”
第62章 调情调情也有很多种方式
庄蘅缩了缩,立刻闭眼,“不用了,我睡了。”
她的睫毛几不可闻地颤了颤,顺便将谢容与方才拿走的衣裳重新拿了回来,塞进了自己怀中。
“你做什么?”
“我要抱着我的衣裳睡。”
房中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高悬着的明月隐隐约约照射进一些光亮。即便如此,庄蘅还是能感受到对面传来的灼热的凝视。
她拿回衣裳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想拿衣裳替自己遮挡一番,虽然明知对方也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但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让她觉得安全。
她敏感地觉得,他要做什么。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正如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她的衣裳横亘在两人中间,让谢容与觉得颇有些不舒服。
毕竟原先他能抱着手感更好的庄蘅,现在却只能抱着一件冰凉的衣裳,于是他将衣裳扯出来,再次放了回去。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她的心思他都不必去猜。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既然你不想睡,那便闭着眼同我说话。”
庄蘅心想,看来是我想多了啊。
于是她就也没再次将衣裳够回来,放心地闭眼,“我现在想睡了,要不下次再说吧。”
他却并没有回应她的这句话,反而接着上一句道:“我确实想做些什么。”
“可是你不是说……”
他之前不是说觉得这些行为让他觉得肮脏吗。
谢容与叹息着道:“庄蘅,你还是不明白,调情的手段有很多,不是一定要到最后一步。不过我也没有想过要到最后一步。”
他对于“最后一步”了解得不算少,但并不向往。
原由是他自惭形秽。
他觉得这是一种亵渎。他几乎是一路半是哄骗半是胁迫地把庄蘅骗到了这一步,但他深知自己同她并不一样,所以他当然不能走到那一步,至少现在不可以。
不过他也可以用其他方式取悦她。
至少现在是这样。
庄蘅脱口而出,“那你为何要给我点这个守宫砂?”
他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心思庄蘅压根都不了解。
她完完全全就是一根木头。
“你不感到兴奋么?”
他说着,手指便顿在了她的胸口,守宫砂的位置,他轻轻摩挲着,口中继续道:“我给你点的,而不是你那位夫君。这是我留下的印记,然后你带着它,去同他说话,牵手,拥抱。其实不是守宫砂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在你身上留下点什么,作为我们暗通款曲的证明。”
庄蘅咬牙,“你真是无耻下流。”
他却不以为意,甚至轻笑着应了,“嗯,你说得对。不过不止我,四小姐若是不感到兴奋,为何要明知他在的情况下,同我做出那么多不该做的事?你是不记得了么?那我不妨替你回忆一番……”
她立刻打断他,“不用了,我记得。既然如此,我要是把它去了呢?”
他语气中含着警告的意味,“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要是我做了呢?”
“那就是谢容止不老实,要引诱你,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做吧?”
庄蘅抖了抖。
她闭眼,“我知道了。”
谢容与却将手从她的守宫砂上滑落,滑落至她裸露着的脊背,慢慢摸索至那根细细的系带,然后轻轻一扯。
唯一的一件衣衫立刻顺着春峰掉落。
庄蘅本能地用手去抓住它,想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遮住自己的身体,却不料他的手已经替它覆盖住所有的旖旎春色。
毫无阻隔的触感,令人惊异的柔软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撞进他的手中。
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刀执笔都格外熟稔,却在覆上之时顿了顿。
他似乎坠入了一片梦境,梦里有一坯新雪。
这是一坯来自春峰之上,在初春里,被春风呵得渐渐融化的雪。
那抹素白显得格外柔软,在温暖中渐渐改变形状,溢出温润的水光,缓缓流淌。
起初是完整的,像一盏白玉瓷,挺立着的,有原本形状的雪,边缘还带着冬的锐利。但春日的风轻柔地拂过,不过片刻,它便塌陷下去,化作一滴又一滴透明的水痕,沿着看不见的弧度滑落在平整的地面。
一阵春风袭来,如同白瓷般的雪,裂开了一道绯红的缝隙,生出寒梅的蕊。
寒梅点雪,那点红自然是格外惹眼。它像是画师在最后的最后,点上的那一笔朱砂。
庄蘅惊在了原处,旋即红了脸,眼眸中映着那抹红。
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袖,无措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然后她呜咽出声,无意识地咬住了他的衣衫。
谢容与自幼便喜在谢府的藏书阁里看书,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
巫山之阳,高丘之阻不过如此,但那些文字却可以将这样千篇一律之事变成如此美的梦境,在朦胧与虚幻之间造就一番意犹未尽的境界。
前朝的《十香词》他读过,读时他只觉得很妙。但他想象不出,想象不出女子这十香到底是如何。
这词香艳,虽然后来他才知道这词引出的是另一位女子的悲剧,巧言令色之下掩盖住的是她的悲惨命运,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它写得很妙。
他自己用的是冷香,于是他当时只是随意揣测,大概这十香是暖的,一定能盖住他的冷香,让他觉得熨帖。
谢容与抬眸,看向庄蘅的青丝。
方才他的发带被她不小心扯掉了,于是两个人的发在缠绵间得以不断纠缠。
他的手拢住她的发,一点点将它们从她的脖颈上分离,露出她漂亮的颈。
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发上,嗅到了绿云香。
尔后是她的脸颊,以及她的唇。
《十香词》里是怎么说的?
“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庄蘅的身子轻颤着,却被他咬住了唇,然后又被捉住了舌尖。
谢容与似乎嗅到了那日咬住的那朵芍药的气味。
春日里新开的花,似乎就是这样的味道。
是一种类似于“春意闹”的蓬勃生机。
“定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其实这样的香气,谢容与并不陌生,甚至很熟稔,庄蘅亦然。
她早就受不住这样的撩拨,于是用手抵住了他,喘息着道:“谢侍郎……”
她眼尾都发红,身上烫得似乎能隔着他的衣衫将他灼伤。
她的身子比她更诚实,毫无保留地接受了这样的触碰。
但她在感受到这种别样的感觉时,第一反应是有些茫然。奇异的酥/爽感冲击着她,她不知自己该不该任由他这样下去。
谢容与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轻叹着安抚道:“乖一些。”
其实她一直很乖顺地任由他动作。
但他想要她在后面的所有动作中都如同现在这样配合。
她揪着他凌乱的衣衫,只是一味喘/息着。
他的呼吸似乎都能烫伤她,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再次化成一滩水。
谢容与忽然觉得,虽然她平日里很木头,但现在绝对不是,现在甚至是,格外敏感。
庄蘅真的觉得自己已经由雪化成了一滩水。
她没有说话,他便将她的回应当成是默许,于是辗转将唇落在她的侧颈上。
“昨宵欢臂上,应惹颈边香。”
尔后是锁骨。
他轻轻咬住了它,连同守宫砂一起。
庄蘅本来没觉得这守宫砂有如何,却在听谢容与解释过守宫砂的意味后忽然体味到了。
谢容与正按照《十香词》的语句一点一点亲自体味这十香。
曾经只是出现在书卷上的情景被活色生香地描摹在他面前。
他脑中思索着,下一句是什么。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
第63章 调情(下)眼前是一片……
眼前是一片雪原,静静地呈现在谢容与面前。
他俯首,拨开层层累积的新雪,雪中埋藏着的那朵红蕊便完全展露出来,在春风中娉婷着,微微颤抖着。
他咬住了它,尝到了它在口中散发出独属于花的清香。
清甜,但又有微微苦涩。
他像是幼时吃到朱果时,珍惜地将它含住,齿尖抵住莹润的果肉,舌尖滑过它,微微用力,直到它溢出甜浆,而这充盈整个口腔,让他感到心满意足。
现在他明白,不咬碎朱果,也能尝到他想要的甜香。
新雪融化了,在他将脸埋进去的刹那,蔓延至他唇边。
花蕊上渐渐沾满了晨间的露水,水盈盈的绯红,但仍旧在春风中挺立着。
似乎是花蕊胭脂色的汁水也在新雪上蔓延,于是那片雪原上便多了一点一点、或深或浅的绯红。
这完全是一派旖旎春色。
而这春色完全由他构造。
庄蘅的喘息声在耳畔,时远时近,他听不真切,只是看着眼前的景。
他感受到她咬住他衣襟的动作愈发重,喉间溢出细碎的呜咽。
“那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
他的唇开始沿着那温润的弧度继续向下游走。
像是象牙般莹润。
唇舌辗转流连之时,似乎能咬破肌肤之下的淡青脉络。
仍是阵动人心魄的香,只是不同于先前的清香,它更沾染着欲望。
她咬唇,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动了动,踢掉了床旁搁着的一把折扇。
“腻如云母液,润似羊脂膏。”
她的肌肤细腻,他微微用力,便会生出红痕,确实如同羊脂膏一般,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引得他忍不住反复流连品味。
他第一次完整地体会到这十香。
个个都让他如同饮下了琼浆玉液般沉醉。
他似乎还想深入,但却被她摁住了肩,不让他继续往下去。
庄蘅很无措。
在这样感觉的冲击中,她都有些失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这样做,却在他的引导中渐入佳境,甚至渴望他的爱/抚。
她看向自己赤//裸的身体。
房中一片昏暗,但借着朦胧的月色,她却能看见自己身上迷乱过的痕迹。
如果她不喜欢,她一定会将他直接推开,从最开始他要替自己褪去衣衫开始。
但她现在意外地觉得,他还是很会伺候人,至少让她不厌烦。
正如谢容与所说的,调情并不只有一种方法,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走到最后一步。
虽然庄蘅对他的说法持有怀疑。
她觉得继续下去,自己可能会撑不住。所以她软绵绵地将手抵在了他的胸口,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的衣衫虽然凌乱,但肌肤却并没有裸露分毫,而是对着坦诚相待的她。
庄蘅想到这一点,于是立刻软着身子将被褥拉上,盖住自己。
他像是个过分冷静的人在引诱她沉沦,引诱她在自己手下化成一滩水。
羞耻感混着意外的快感冲击着她,像是潮水袭来漫过身躯。
她将被褥盖过头顶,脸埋进了柔软的布料中,呼吸在憋闷的环境里愈发急促,脸也潮红着,像是在重温方才的一切。
谢容与将她的被褥拉了拉,“把脸露出来。”
他不大清楚一般的姑娘在做完这种事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他甚至到现在也不明白庄蘅对他的态度。
到底是畏惧、利用更多一些,还是关心更多一些呢。
但他并不在乎。相比于这些,他更怕庄蘅会自己把自己闷死。
毕竟这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为她的安危考虑,他希望她能将漂亮的脸露出来,对着他。
但庄蘅却将被褥拽得愈发紧,并不肯将脸接触到被褥外的一切。
他蹙眉,微微用力,“要做什么?”
她没吭声,呼吸却因为这被褥而愈发急促。
他再用了些力,终于将被褥从她手中抢了过来,也终于能看见她的脸。
庄蘅却不大高兴道:“你能不能不要管我?”
谢容与没预料到她居然会
是这样的情绪。
虽然她一直讨厌自己管束着她,但这样的情绪在意乱情迷之后突然出现,还是有些奇怪。
聪敏如他,也没能明白一向直率的庄蘅怎么会有这样弯弯曲曲的小心思,像他一样。
她没看他,自己转过身,闭眼。
谢容与拎着她的衣裳对她道:“我帮你穿上。”
这衣衫毕竟是因为他才褪尽的,理应由他替她穿上。
她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睡了。
庄蘅的心思在此刻很矛盾。
她太清楚谢容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从她刚开始认识他时,她便能猜到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当着她的面杀人,屡次三番逼迫她,强迫她同自己亲近,她畏惧他,所以一直以来都想要逃走,即便是此刻。
她知道自己是个不大聪敏的人,但她绝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她不会选择留在他这样的人身边,无论是何时离开,她都会离开。
但她却在此刻沉默了。
因为她似乎在他这样的人身上看到了一些名为情愫的东西在暗暗滋生,而她竟然因为这些东西,而没能推开他。
她为这样的自己而感到,痛苦。
或许说,从一开始,她就没准备推开他,否则也不会背着谢容止做出那么多事。
庄蘅和谢容与不一样,她喜欢自我审视,这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会活得更加矛盾和痛苦。
于是她一边自我审视着,一边转身闭眼,拒绝了他要替自己穿上衣裳的请求。
她却在做完这种事情后变得极其困倦,意识有些混沌,渐渐陷入了清明的梦境。
梦里有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她看见自己焦急地想要带着谢容止离开,劝说他留着一条命。他终于答应了她,两个人却在逃跑的最后一刻被谢容与拦住。她看见谢容与提这剑对准了他,最后将他绑了起来,丢在了一旁。而他不顾谢容止的呜咽,只是正对着自己道:“离开我,他便会没命。”
那是在红罗帐内。
她颤抖着看着他,却说不出话。
至于后来红罗帐内的情景,她看得并不真切,似乎是将今夜之事做得更加深入了些,她依稀听见了自己的娇喘,于是她一哆嗦,立刻从梦中惊醒了。
醒来时她才发现原来已是白日。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真切而又怪异的梦,大概都是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情。
窗外飘着细雨,天色有些阴沉,宅院内静的像是千年古刹,她还是有些困倦,这样安静的环境又极其适合另一个梦境的铸造,于是又闭上眼。
刚闭上眼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像是想到了什么,昨夜发生的一切也像是一个梦境。
她怔怔地看向身侧空着的位置,问芙蕖道:“谢侍郎呢?”
芙蕖将一盏茶递给她润喉,“谢侍郎一早便出去了。”
“哦。”
她垂眸,热气氤氲着她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着衣裳。
她又道:“芙蕖,这衣裳是你帮我穿的吗?”
芙蕖摇头,“不是奴婢。”
庄蘅这才明白,可能还是谢容与替她穿的。
昨夜,谢容与压根没思索明白庄蘅莫名而来的情绪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很快便入睡了,入睡后极其乖巧,呼吸均匀,只是被褥下的身体仍旧是赤//裸的。
于是他将她的被褥轻轻拉开,一点点替她穿上衣衫。
庄蘅用完早膳后,实在有些清闲无事。
如今出了国公府,她总觉得自己能做的太少了。
她还没想到自己能帮上些什么忙,于是她想了想,对芙蕖道:“我们去琴坊一趟见见忆柳吧。”
两人这便去了琴坊,忆柳很诧异她会前来,怔怔地打量着她道:“我原以为你不会来的。我也不知你身在何处,想去寻你也是遍寻不到。”
庄蘅笑道:“难为姐姐你还惦记着我。我在谢侍郎的另一处宅院,你还没有去过。我想着你,便来看看你。”
“你如今还好吧?国公府那边没有来找你吗?”
“三公子来找过我一次,只是我并没有随他回去。他们那边一定很想让我回去,但到底也是无可奈何吧。”
忆柳拉着她坐下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谢侍郎居然真的会去抢婚。”
庄蘅没吭声。
她又道:“你的琴还在国公府吧?”
“是。”
“也不知能否寻个机会将它取回来,留在那儿到底有些浪费了,你闲时也可怡情,若是还想来找我学琴,也好带着琴过来。”
“我会找人去问问的,尽量早些把它取回来。琴我是一定要练的。”
“你既然从那儿出来了,我猜,你恐怕是想好了要帮谢侍郎了吧?既然如此,恐怕你要做的事也很多,也不知有没有空闲再去练琴。再说了,你还想着要逃跑吗?”
庄蘅抬眸,“我一定会离开的,若是最后我还能活着的话。”
“你一个人吗?”
“如果我败了,倒也不必离开了。如果我们胜了,我得放三公子走,然后我再离开。”
“为何?”
“我前段日子才从我三哥那儿知晓,他对我阿娘有救命之恩,我三哥叮嘱过我,无论他为人如何,这份恩情我该记得,我不能看着他没命,所以我得帮他离开。就算谢侍郎有多恨他,我都得放他走。如果我放他走了,我就更不可能在谢侍郎身边待着了,所以我更得离开。”
忆柳沉默片刻,意味深长道:“那你的谢侍郎若知道了这一切,他会怎么做?他能心甘情愿地放你离开吗?只恐怕三公子也会没命吧。”
第64章 构陷(上)我要去见他
庄蘅托腮,转移话题,“没事的,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我们不会那么顺利呢,也别提要放谁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真的一语成谶了。
她和忆柳告别后,便带着芙蕖先回去了。
宅子里一向安静,她坐在窗边看了会雨,问芙蕖道:“谢侍郎下朝了吧?”
芙蕖替她端上了盘糕点,“小姐怎么了?”
“我就是忽然想到,他在的时候好歹没这么无趣。不过他不来也好。”
结果这一日谢容与没有来。
翌日他也没有来。
这几日连着落雨,天色格外阴沉,庄蘅也没过问,但到第三日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虽说她上次是对谢容与使了性子,但他不来找自己也很是奇怪。
谢容止却在这时候来了。
他叩门,婢女替他开了门,将他迎了进来。
他找到庄蘅,对她开门见山道:“我接你回去。”
庄蘅刚想着要想个借口婉拒,却见他已经上手来拉自己了。
他捏住她的手腕,对她道:“马车就在外头候着,我们现在便回谢府。你三哥也很想见你,你马上也能见到他。”
她慢慢挣脱了,温和道:“三公子,怎么了?”
“你不能总在这儿,是不是?你是我的妻子,总要回去的,现在正好,我接你回去。”
庄蘅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再次牵住往外走。
她只能道:“若是谢侍郎知道了……”
“他?”谢容止嗤笑一声,“他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不会管到我们的,你只管放心跟我回去。”
庄蘅愣了愣,随即焦急道:“他怎么了?”
谢容止叹口气,幽幽道:“你不必知道太多的。”
“三公子,
烦请你告诉我,他怎么了?”
他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前日上朝之时,御史台已经指控了他结党营私的罪名,证物皆全,满堂哗然。陛下到底是疼惜他,就算是关押也只是把他关进宗正寺,只是这段日子,他出不来,更不会管到我们,所以你不必担心。等你回了我们谢家,他若能出来,想要再带你走,也很难了。”
他生生拉着庄蘅上了马车,摁着她乖乖坐下,看着她的眼眸笑道:“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庄蘅颤了颤。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他摁进了他怀中。马车向前疾驰,庄蘅本能地试图推开他,他却将唇落在了她的鬓边,轻声道:“现在你不必再想着他了。”
她却猛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看着他道:“我要下车。”
谢容止的笑容淡了淡,却还是安抚她道:“马上就到了,安静些。”
“到了谢府,你们是不是不许我出去了?”
“你要出去做什么呢?外头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总不会是想去见我二哥吧?四小姐,我从来都觉得你是个审时度势的人,如今的局势,你没必要还为了他赴汤蹈火,毕竟你对他又没什么感情,是不是?”
“什么局势?他出不来了吗?”
他微微点头,“目前看来,很难。明日你便知道了。”
“这是你们做的?”
“你怎么现在才想明白?当然是我们,所以我太清楚,想让他再次出来,有多难。”
庄蘅没有吭声,仍旧执拗地看着他。
谢容止有时候不太敢直接对上她的眼眸,这让他感到不自在。
他以为她已经妥协了,谁知道她还是道:“放我下去,我不要和你回去。”
他冷了脸,“回不回去不是你说了算,你是我的妻,不跟我走,你想要去哪儿?”
她却忽然从发髻上拔下了一根钗。
那钗尖锐而锋利,微微用力,便能在人的肌肤上扎出口子,从而流出鲜血。
她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将它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她看着他瞬间变了的神色,却沉稳道:“我不会回去。要么三公子你放我下去,要么我今日死在你面前。”
如果她没有遇到谢容与,那么她今日决计不会想到这一招。
谢容与当时是怎么握着她的手,逼着她用簪子扎向他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所以今日她便原封不动地套用了他的法子,来威胁谢容止。
谢容止只是慌了一瞬,便重新恢复了镇静。
在他眼里,庄蘅不过是个胆子小、笨笨的、没见过世面的、永远只能做两家的筹码,她不会反抗。
于是她气定神闲道:“好啊,那你试试。”
他赌她不敢。
但她却用了力,白皙的脖颈上渗出了血。
她很厌恶谢容止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
在他们眼中,自己好像就只能乖顺地听从一切安排。但不论是她,是庄初,是素梅,还是豆蔻,她们都有反抗的决心和勇气。
而习惯性地忽略这些是他们的失败。
谢容止慌了神,“你冷静些。”
她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放我下去,你是听不懂吗?”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谢容与。就像是他的二哥每每抬眸,不耐烦地看向他,尔后冷冷开口质问“你是听不懂么?”时的神情动作,让他心里一紧。
他只能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努力平静道:“我放了你又能如何?你见不到他的。”
她却冷了眉眼道:“三公子,你不用管那么多,放我下去。”
他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她温和的眉眼,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心下暗暗纳罕,最后却只能忍耐着道:“停下,放她下去。”
马车停下,庄蘅却仍握着那根钗,直到下了马车。
芙蕖看向她渗出血的脖颈,心疼道:“小姐快把钗子放下吧,还疼吗?”
她摇摇头,“我们快回去。”
“回去?可是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我们在哪儿了,那恐怕他们会再次回来堵我们。”
“你说得对,只是,若是不能回去,我们住在哪儿呢?”
芙蕖试探道:“忆柳姑娘那儿呢?”
庄蘅眼睛一亮,“对,我们去琴坊。”
于是两人风尘仆仆地去了琴坊。
忆柳看到她们二人时诧异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怎的如此倦态?”
庄蘅简明扼要道:“谢侍郎被关押起来了,我方才差点被逮回去,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呢。”
忆柳却已经坐在她面前,捏着帕子替她擦拭脖颈上的血迹。
“忆柳姐姐,你能不能收留我们二人一晚?”
她淡淡将血迹擦拭干净,无奈道:“不收留你,你想住在哪儿?后头几日你们都在这儿安心待着。”
庄蘅笑眯眯凑过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道:“忆柳姐姐,你真好。”
她点了点她的额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贫嘴。谢侍郎如何呢?既然都被关押起来了,恐怕不好出来吧?你准备如何救他?”
庄蘅想了想,很诚实道:“我不知道,这太复杂了。”
忆柳叹口气,“那你便去见他一面,他会告诉你要怎么做。”
“他在宗正寺内,我见不到他的。”
她蹙眉,思索道:“宗正寺……这一般关押的都是皇家国戚,自然是难一些。对了,我若是没猜错,陛下那边的意思,应该是不想让谢侍郎被关押起来的吧?”
“是。”
她却忽然道:“你知道端阳长公主吗?”
“我知道,她是陛下的亲姊妹。”
“是。我先前去她府上演奏过,她待人温和,我与她也算是投机。她同陛下关系最亲近,陛下既然厚待谢侍郎,那么长公主也会同他是一样的意思。”
庄蘅愣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忆柳语塞片刻,“罢了,你只需要知道,明日我正好要去长公主府演奏,你随我一起去便好。”
“长公主会帮我吗?”
“总要试试不是?你只需跟着我,其他的不用担心。”
庄蘅乖乖点点头。
“你担心谢侍郎吗?”
她下意识道:“才没有呢。”
“那你这脖颈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我只是不想回谢府罢了。”
忆柳笑了声,没有再逼问她,只是道:“天色不早了,我方才已派人安置了住处,你们回房休憩吧,明日一早我会来唤你。”
庄蘅应了声,这便带着芙蕖回房了。
躺在床上,她却并没有觉得倦怠,反而睁着双眼看向虚无。
她在想,也不知谢容与那边如何了,现下他在宗正寺内,应当也是辗转难眠吧。
谢容与确实是未入眠。
宗正寺内的环境,其实很难让他入睡。
他长到如今的年岁,也没受过这等的委屈。只是这样的事情他早有预料,于是也也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对于如今的局势,他倒没有过分担忧。既来之则安之,他坐在地上,脊背笔直,淡淡垂眸。
年轻的天子到底对他怜惜,特意将他放入宗正寺,又十分清楚他对自己身份的顾及,于是吩咐宗正寺内的官员不许给他上手铐,也不许他们搜他的身。
于是他此刻的双手还能活动如初。
他现下在想着的,并不是什么计策,而是忽然庄蘅。
她恐怕也不会特意打听自己的消息,只恨不得自己永远也不去打搅她。
但谢容止一定会沉不住气,一定会将她顺势带回谢府。
庄蘅很有可能没有回击的气力,所以说不定她如今已在谢府内了。
他如果出去,恐怕第一件做的事还是要把她从谢府里救出来。
他的手从怀中慢慢摸索出一根金簪,端详半晌,尔后轻轻摩挲着。
那根金簪是庄蘅留在他那儿的。
他因为日日带在身上,于是如今哪怕是在宗正寺内,也可以将它拿出,细细把玩。
第65章 构陷(下)在牢狱中偷情?
庄蘅翌日一早便被忆柳叫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正准备翻身再睡一会,却听她道:“你不去救谢侍郎了?”
她立刻便清醒了,翻身坐了起来。
忆柳见她揉着眼,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叹口气道:“若是今日幸运,你便能见到谢侍郎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方才我又得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还有不好的消息?”
“谢侍郎这几日被关押,完全是因为御史台有人拿出了他们搜到的信件,说是他同如今正在边关
的王将军有往来,信中都是些话里有话的隐喻,譬如什么春风不度玉门关,何时重逢杨柳青,便说是他想要偷渡粮草……这些便罢了,信件真假暂且不论,兴许还有转机,偏偏昨夜死了一个人。”
“谁?”
“秦少监。他同谢侍郎一向关系匪浅,昨夜被发现自缢于家中,说是畏罪自尽,还留下一份手书,手书里字字句句都在指责谢侍郎结党营私之罪,他又提到自己惶恐不安,只能自尽抵罪。”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结党营私呢?陛下一定不会相信的吧?”
“陛下当然不会相信,可是悠悠众口,他又能如何?还不是要继续查下去?昨夜秦少监出了事,那么这局势便对他更不利了。”
庄蘅也急了,“那我们要怎么办?”
“只能今日先去见谢侍郎,听他指示,兴许他有他的安排。”
“那我们快去长公主府上吧。”
“莫要急。等到了,你便在我身后听着,有什么话我来同长公主说。”
“好。”
于是忆柳便吩咐人拿上了琴,带着庄蘅一同往长公主府上去。
长公主府气派,庄蘅心下有几分畏惧,跟在忆柳身后愈发不敢吭声。
刚进府,那来迎她们的婢女便道:“忆柳姑娘,这位是……”
忆柳笑道:“这是我琴坊的一位姊妹,今日替我拿琴,正好也想拜见长公主。”
那婢女点头道:“公主已等候多时了,这几日一直说着无趣,满心想着让忆柳姑娘过来演奏一曲。”
三人走了进去,庄蘅不敢抬眼去看那端坐着的丽人,默默垂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忆柳身后,听她同端阳说了几句,又见忆柳将琴摆好奏了一曲,端阳微笑着夸赞她,话头一转,又道:“本宫见你今日还带了位姑娘来,兴许是有事?不妨说来给本宫听听。”
忆柳应了声,这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统统说了出来。
端阳捏着金盘中的葡萄,慢慢咀嚼道:“此事本宫略有耳闻。虽说朝政之事本宫不该干涉,但谢侍郎对陛下到底是不同的。伤了陛下心的事本宫不愿看到,所以不妨应了你这个请求。宗正寺内我还是可以随意走动的,送庄四小姐进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二人若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需得谨慎,一炷香的功夫便得出来,更不可私自传递些什么,你明白么?”
庄蘅立刻道:“我明白。”
她拍了拍手,“那本宫便差人,现在便送你进去。”
忆柳听闻,随即拉着庄蘅谢恩。
在长公主府外,忆柳叮嘱她道:“我不能陪你同去,还要在此处为长公主抚琴。既然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便挑些要紧的事情说,重要的是要让谢侍郎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他会告诉你要做什么。”
她说罢又有些不放心道:“你听明白了吗?”
庄蘅点头,“你放心,我真的听明白了。”
她微微笑道:“那便好。进去后记得我的话,如今你可是唯一能进去的人。”
其实她本来同此事毫无瓜葛,在端阳面前讨了这份面子来,又奔波半日,不过也只是为了庄蘅。
她到底不愿看着庄蘅急得团团转。
庄蘅上了马车,被公主府的人带着,一路往宗正寺去。
刚至宗正寺外,她却看见一位黑衣男子,神情焦急地在外头等待。
她不认识他,只是跟着公主府的人往里走,却听他在身后道:“庄四小姐?”
这声音有些耳熟。
庄蘅对声音一向有些敏感,重要时刻的声音她更能记很久。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第一次进谢家,闯进谢容与屏风后,听到屏风外有人说“陈羽已死”的那人,便是面前这人。
“是你?”
他道:“在下刑部员外郎阮元义,如今众人都想着进宗正寺内见一面谢侍郎,只可惜未能如愿。庄四小姐是能进去吗?”
庄蘅轻声道:“是。你有什么话要我带进去吗?”
他立刻急切道:“烦请四小姐转告侍郎,秦少监的尸首我已差人验过,确是自缢,且那手书我也看过了,毫无破绽,就是他的字迹无疑。如今这算是证据确凿,你且去问问侍郎,我们还能做什么。”
“好,我会把话带到。”
说罢她便继续往里去。
天子亲自下令关押谢容与,此事自然重大,不可怠慢,更何况又是长公主派人前来,于是宗正少卿都出了面,略略查了查庄蘅手里捏着的包袱,本来还生疑,直到后来查看发现里头全是糕点后,便似笑非笑道:“庄四小姐带这些东西来恐怕没什么用,如今谢侍郎也不像是有胃口的。”
他前几年间同谢容与便不大对付,如今也怀恨在心,虽说天子亲自交代他要注重谢容与在宗正寺内的膳食,但他送了一回,见他一口未动,便交代人一日只许送一次过去,美名其曰不可浪费寺中食物。
他心下对庄蘅有些轻视,总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即便来了这寺内,同谢容与见了面,也不能做什么。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真要想救他,还不是该进一个男子?
于是他格外放心地将庄蘅的糕点放了回去,挥了挥手,“进去吧。”
庄蘅没吭声,拎着包袱便进去了。
宗正寺内的环境总比大理寺诏狱要好上太多,否则天子也不必特意送他进这儿。
她走了许久,这才看见谢容与。
宗正寺本质来说并不是个关押人的地方,于是并没有诏狱里的铁栏相隔,她能走近同他交谈。
谢容与看见她时也着实惊诧。
惊诧于她居然有这样大的本事进宗正寺。
于是他愣了半晌,看着庄蘅拎着个包袱走近,坐在他对面。
他好洁,更觉得自己被侮辱,于是这几日根本没怎么阖眼,也没怎么进食,平白消瘦了几分,整张脸上都笼着倦态。只是倒衬得眉目愈发深邃,眸中冷光流转,垂眸时又透着几分病态的……美。
庄蘅正想开口问他,却听他叹道:“聪明孩子,知道听我的话离谢容止远一些,到底没跟着他回谢府,还知道今日进宗正寺来看我。”
他的叹息像是根羽毛,不轻不重地在她身上刮过,她却忍不住一颤。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国公府这种地方待久了,她很久没有听到旁人直接称赞自己,更是从未听过他这样夸赞自己。
更何况他的叹息又带了几分调情的意味,语调上扬,颇为旖旎,于是她更是忍不住颤抖了下。
有时候称赞确实具有很大的力量,特别是从特别的人的口中说出。
庄蘅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很没有骨气地被“聪明孩子”这四个字击中了,从而又觉得,费了功夫进来见他格外值得。
他又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去求端阳长公主的,她说只给我一炷香的功夫。”
说罢她便将外头发生的事情,包括阮元义托她带的话一同说了出来。
谢容与神色未变,慢慢道:“你出去后告诉他,秦少监这么做,必定有不得已的原由,他也不会蠢到这时候背叛我。让他查清楚,拿到证据后告诉陛下。”
“既然今日又生事端,那么明日便还会有。让他再告知其他人,他们拿出证据不要紧,造伪证也好,给他们反安罪名也罢,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为何?”
“因为有些事,我确实做了。”
庄蘅瞪大眼。
“两方争斗,若是不结党营私,你猜谁能活到最后?
只一项,我从未给王将军写过那么多所谓的信件,更没有蠢到用‘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样的话来暗示些什么,那些信是假的,让他们想法子找出破绽。”
“我知道了。”
“出去后,你安分待在忆柳那儿。”
“我什么都不做吗?”
“如今国公府和谢家都想要抓你。你若是招摇些,一定会被带走。”
庄蘅口上应了,但心里实则仍盘算着要做些什么。
她当然不可能乖乖听话。
“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
“可这才半炷香的功夫。”
“那你便不妨在这儿陪陪我。”
庄蘅心想,好不容易见他一回,陪陪他倒也没什么,于是便把包袱拿了过来,打开,对他道:“这是我留给你的,都是琴坊里做的糕点。”
谢容与笑了,心想她还真是以为自己同她一样贪吃,“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
庄蘅拿起一块,硬要塞给他,“你吃一块。”
他张口,咽下那块糕点,同时含住了她莹白的指尖。
她吓得一缩手,结巴道:“你做什么?”
她颇有些心虚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几人,其中还有那宗正寺少卿。
他们远远地看着两人,防止他们做出些什么来。
前几日谢容与并未戴镣铐,皆因天子交代过,不许这般屈辱对他。但今日因是庄蘅前来,必须得短暂戴上镣铐。
那镣铐戴着他格外不适,更觉得屈辱。
他抬手,镣铐发出声响,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将她往下摁,逼得她不得不跪坐在他面前。
她刚跪坐下,想要问他要做些什么,却见他戴着镣铐的手捏住了她的下颔,咬住她的下唇厮磨,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
这是头一回,他的唇不冷,而是有些发烫。
于是他掠夺的态度就更加明显。
薄唇狠狠压下,辗转啃啮着她的唇,再长驱直入,尽数吞下她的喘息。
那镣铐本来是个麻烦,但现下却有了别样的用途。
镣铐上的铁链紧紧抵在春峰之上,烙出蜿蜒红痕。它随着谢容与的动作而移动,重重碾磨着那片柔软。
包括那最敏感之处。
这逼得她忍不住轻喘出声,往前倒了倒,却反倒被铁链抵得更紧。
衣衫凌乱着,铁链最后竟已经探入她的衣衫内,直接碰到了她的肌肤。
她快受不住了,细碎的呻吟却又被他吞下。
他听到她的呻吟,手指也伸进衣衫内,一点点将铁链拉了出来。
他的指尖碰到她肌肤的刹那,她忍不住滞了呼吸。
她隐隐约约看见身后几人中的一位动了动,朝这边走了过来。
第66章 破绽(上)你同他什么关系?
走过来的是宗正寺少卿。
他在远处张望,虽说还有片刻才到一炷香的功夫,但如今谁沦为阶下囚,谁便为俎下鱼肉,他大可以走过去不客气地催促。
他远远看过去,便觉得有些奇怪。
庄家那位四小姐似乎是跪坐在原地,而谢容与一直低着头,时不时便能听到铁链摩擦发出的声响。
他的身子挡着她,不知二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生了几分好奇,这便阔步走了过去。
庄蘅隐隐约约看见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急得去推谢容与,却只是让铁链抖动得更加厉害。
她报复性地咬了他的下唇,咬得有些重,似乎都渗出了血。一贯的清甜里忽然夹杂了一丝丝血腥气,却让他愈发兴奋,全然不顾她的贝齿仍咬着自己的唇不放开,只是一味贪得无厌地反复索求。
庄蘅也嗅到了血腥味。
她也看到了身后不断走近的人影,于是心跳如雷。
若是被他看见了,他会怎么想呢?
小姑娘来一趟,原来就是为了同他……接吻,好餍足他的情欲。
她可不愿被他瞧见。
于是她抬了抬身子,想要起来,却被他摁了回去。
她急得红了眼,心想此人还真是厚颜无耻,下一刻他却将贴在她肌肤上的铁链往外拨了拨,替她理好了凌乱的衣衫,这才彻底放开了手。
宗正寺少卿本来便疑惑二人在做什么,走近了去瞧,却也只能看见微微起伏的身影。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却看见谢容与神色如常地转身,面色表情地盯着他。
两人好像什么也没做。
除了他的下唇渗着血,以及,身旁的庄四小姐面色绯红。
他总觉得这场景有些暧昧。
按照他的猜测,他们方才应当在接吻,或是些更亲密的事情。
但依照谢容与的性子,总不会有兴致在这儿做这些,毕竟他一向不近美色。庄四小姐虽生得美,却不一定能真的激起他的兴趣。
更何况他永远都是不急不缓的,端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像是佛殿里金身塑的菩萨像,渺远,不容人亲近。唯一不同的是,菩萨悲悯众生,而他戕残黎庶。
正如他不敢见观音,他也不大敢同他对视,即便是在这个时刻。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去,只对着仍面色绯红的庄蘅道:“庄四小姐,时候到了,该出去了。”
庄蘅点了点头,想想又道:“少卿大人,可否再等我片刻?我再交代几句,便随您出去。”
他瞥了眼谢容与,也不敢直接拂了她的面子,只能道:“四小姐快些。”
她这便走了过去,对着谢容与道:“我会好好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她知道谢容与其实靠他自己的部下更有效,自己也并不一定能够帮上什么忙,但她还是这么说了,其实只是为了别扭地表达出“虽然是这个时候了,但我不会无情无义地抛下你的”。
她的眼眸湿漉漉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便让他很容易地相信她说的所有话。
她就像是一个很容易始乱终弃的人,这会子不得不拍着胸脯给他做些保证。
他随意地“嗯”了声,“离谢容止远些便好。”
他倒也不强求她做什么,只要不同她那位夫君接触便好。
他话未说完,便看见庄蘅抱住了自己。
她其实很少主动,几乎每次都是哼哼唧唧地拒绝他的所有亲昵触碰,然后每次都尝试尽早推开他。
所以这样的动作格外罕见。
他僵了僵,任由她进入自己怀里,用脸蹭了蹭他的脖颈,呼出的轻柔的气在他的肌肤上游移,最后听她道:“我走了,谢侍郎。”
他知道她的这一动作明显是怜悯的情绪更多一些。怜悯他平日里不可一世之人如今却要被关押在宗正寺内,还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所以给予了他一些安慰。
但他并不在乎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原由是什么。他只知道她拥抱了自己,这便够了。
庄蘅很快便放开了他,他还未反应过来,她便已经转身跟着宗正寺少卿离开了。
谢容与随即揭开了庄蘅带过来的糕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饥饿。
饱暖思□□,他倒是□□后不思饱暖了。
看来情欲确实能饱腹。
他如是想。
庄蘅跟着宗正寺一路往外走,却听到他冷不防道:“庄四小姐同谢侍郎是何关系?”
这些话他无论如何不可能去问谢容与,见庄蘅性子软,便去问她。
他之前也听说谢容与抢婚之事,便怀了几分促狭之心。
结果她只
是老实道:“他是我兄长。您知道的,我同谢家有婚约。”
他旋即语塞片刻。若她心虚不言语,或是说“没有关系”,那他大可以抓住她的把柄逼着她说实话。但她太诚实了,他反倒是说不出话了。
庄蘅又对着他道:“烦请少卿多关照谢侍郎一些。”
“陛下早就交代过了。”
“是。只是他这个人性子有些傲,要求也不少,在宗正寺内住着也不轻易,若有些什么,还请少卿多担待些。”
他随口应了声,只是把她送了出去。
他想,这庄四小姐倒是比关着的那位讨喜多了。
外头阮元义早就候着了,看见庄蘅便道:“四小姐,谢侍郎说什么了?”
庄蘅一五一十地说了,他点头道:“我知晓了。侍郎交代的事情,我自然会把做好,一定要趁早将侍郎救出来。只怕明日又生事端,只能尽快查出破绽了。”
她想了想,道:“既然信件是假的,那应当能找出破绽吧,只要把他原来的字迹拿出来比对。毕竟如果不是真的,总不可能成为真的,只是这破绽难发觉罢了。”
“是。只是,侍郎的东西都在谢府,如何能不动声色地拿出来,也是个麻烦事。我都打听过了,谢家早就把他的字迹等都收了起来,就是怕我们找出破绽。毕竟做了这事,便会提前处理好一切漏洞。”
“不如交给我吧,我应当有法子。虽说是收了起来,但总要试试,兴许便能拿出来。”
他迟疑道:“我知道四小姐的心思。可侍郎交代过,要确保四小姐的安全,必不可让你过多牵扯进来。如今他们都在寻你回去,你若贸然露面,倒是不大好。”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我不该牵扯进来也早就牵扯进来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破绽,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他只能点头,“那便交给四小姐了。对了,你现在要往何处去?我送你。”
“我要回琴坊。”
“琴坊?”
“是。”
“所以今日是忆柳姑娘送四小姐来的?”
“是。”
他旋即蹙眉,“四小姐兴许还不知道她是何人。”
“我知道,她告诉过我她的身世。”
“那你可知她同李家有何关系?”
庄蘅不解道:“李家?”
“薛家没被抄斩之前,她同李家有婚约。”
她讶然,不可置信道:“她之前提过一次,那个人最近娶了妾,所以那个妾便是我的三姐姐?”
他点头,“是。”
“她都没同我说过。”
“我只想提醒四小姐一句,薛家到底是因为先帝才满门抄斩的,她落得如今这个下场,难免不去怨怼陛下。更何况她先前同李家那位有情,咱们也不好去揣度她的心思,四小姐当心些便好。”
庄蘅看了看他,点头,叹口气道:“我明白了。谢侍郎的事,还请你们多上心。”
“那是自然。”
“对了,现在我不回琴坊,送我去谢府吧。”
阮元义虽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劝阻她,只是依言将她送去谢府。
路上芙蕖道:“小姐,忆柳姑娘她……”
“她才不会呢。她若是真有什么心思,何必来帮我们?谨慎些是好的,可我们也不该随意揣度她。她是个好人,更不会来害我们。”
芙蕖松了口气,“是。”
待到了谢府门口,庄蘅带着芙蕖,却并不进去,而是在外头等。
她疑惑道:“咱们为何不进去?”
“进去了还能出来吗?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素梅,让她想办法把东西拿出来给我们。”
“可是素梅总不会出来的。”
“那就等三公子。”
虽然不久前庄蘅才拿着把钗子抵在自己脖颈上威胁他,但这并不妨碍现在她准备跟谢容止服软,只要能让她进谢府见到素梅。
其实谢容止并不如谢容与好糊弄,在她服软这一方面。
谢容与永远都能看清她的意图,但他对她一向包容,所以并不会说什么,用些旁的法子惩戒她一番便也罢了。
但谢容止绝不会这般包容。庄蘅只能赌他良心大发。
两个人在外头躲着,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到谢容止从马车上下来。
芙蕖当即走过去,对着谢容止道:“三公子,我们小姐要见你。”
他有些惊诧,四处看了看,问她道:“四小姐人呢?”
“她说有什么话不好在这儿说,想请您带悄悄带她进谢府,但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了。她说之前对您耍性子,如今心中格外悔恨。”
庄蘅其实一点也不悔恨,更不觉得自己在耍性子。
但这时候能帮她的人只有谢容止,她若是不服软,那才是束手无策。
谢容止面色这才好了些,“她倒也知道自己是在耍性子……为何不能让旁人知晓?怕我把她扣在谢府?罢了,她人呢?我带她进去。”
庄蘅这才出现,颇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他没说什么,只是悄悄将她带了进去。
等到了无人的房中,他这才道:“四小姐到底要说什么?”
庄蘅很诚恳地站在他身旁,好声好气道:“三公子,我先前是耍性子了,你便原谅我吧。”
她说着便示意芙蕖赶紧出去寻素梅。
她声音本就软,这般好声好气说话便愈发勾人。他也不觉看着她,没注意到芙蕖的动作,心中升起别样的情愫,拉着她的手道:“你今日既然来了,便留在这儿吧。”
她又道:“可是……我还要去琴坊见忆柳姐姐,昨夜我是住在她那儿的,我总不能今日一声不吭地抛下她了,三公子你说对吗?你放心,今日既然我都来见你了,我肯定是会回来的。明日,明日我便会回谢府,一直陪在你身边。”
谢容止没去仔细听前头的话,只听见她后头的那句“一直陪在你身边”,这便眼眸一亮,一把将她揽进怀中,一阵快感袭上心头,“那便好,毕竟我二哥是不会出来的了。”
庄蘅忍住推开他的欲望,看了看,发现芙蕖还没有回来,只能继续拖住他,不动声色道:“不会出来了?”
谢容止当然清楚庄蘅向自己套话的意图,只是此刻得意大过理智,他道:“自然。后面还会有层出不穷的证据,他只会在宗正寺继续受苦,谁也救不了他。”
她蹙眉,看见芙蕖回来了,这便立刻挣脱出来,理了理衣衫,正准备告辞离开,却看见谢容止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衣襟。
她疑惑道:“三公子,怎么了?”
他却将手伸出来,轻轻拉住她的领口,往下扯了扯,露出了她锁骨下方的守宫砂,“这是二哥给你点的吧?”
“你……”
“我问过了,不是国公府给你点的,你却对他们说是谢家人给你点的。那便只能是我二哥。”
庄蘅刚想解释,她可不愿在这个时候激怒他,却听他道:“我知道,是他逼迫你的。”
他逼近她,直直地同她对视,“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我。”
她咬牙,只能道:“我喜欢的人是三公子。”
他立刻满意地笑了,“那便好。只是,你今日从这儿出去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毕竟是我的妻子,那便不该点着这守宫砂。今日我帮你把它去了,你才可以从我身边暂且离开,不过明日你必须回来。”
去,谢容与那边不好交代。不去,谢容止这边不好交代。
但庄蘅没怎么犹豫。
一来,等谢容与出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二来,谢容与也只是把它当做一个情趣,要不要应当也是……无所谓。
所以她立刻道:“好。”
他转头对着婢女道:“去将我备好的药汁拿上来。”
不过片刻,那婢女便端着个琉璃瓶回来了。
谢容与拿着块帕子看着
她,庄蘅本以为很快便能将守宫砂擦去,却听见他语调中潜藏着一丝奇异的疯狂,“他给你点这守宫砂时,是怎么点的?是将你抱进怀中,让你坐在他身上,还是……还是要宽衣解带?他怎么做的,我也要一一做一遍。”
第67章 破绽(下)他对她,珍视逾璧,爱若掌……
庄蘅的第一反应是:他恐怕是疯了。
也不知是得意忘形了,还是一定要彰显自己作为夫君的尊严,总之,他今天的行为举止颇有些疯狂。
当然,庄蘅并不是要否定他作为夫君的尊严,换位思考来说,她也能理解他的做法,但她当然不可能同意。
于是她道:“其实他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给我点了守宫砂。”
他捏着帕子,看着她道:“真的吗?”
庄蘅赶忙点头。
他笑了笑,拉着她的衣襟,一点点擦去那红色印记,“无妨,等他死了,一切就好了。不会有人再妨碍我们,你只能是我的。”
她很想问一句:那若是你死了呢。
你怎么就那般肯定死的一定是你二哥。
但她没敢说出口,只能默默点头。
谢容止现在当然说什么是什么,她又怎么敢反驳呢。
等到那碍眼的红色印记彻底消除后,他终于满意地将她的衣衫整理好,指尖不经意间滑过她的锁骨,尔后微笑着对她道:“好了,你去吧。明日记得回来。”
庄蘅慌忙点头,转身带着芙蕖便又沿着原路从谢府内出去了。
待出了谢府,她立刻问道:“你找到素梅了吗?”
“奴婢找到她了。她说那些东西都被收了起来了。只是正巧,谢府并不知道她是谢侍郎的人,便让她将这些东西整理好。她说她会想办法拿出来,明日便派人送出来。”
“那便好。明日阮大人应当会来找我们,若是我们看不见原先的那些信件,也不知何处有问题。对了,你说西市的那处宅院里应当也会有一些他原先的手书吧?不如先取来,今夜我先看看。”
“好。”
两人便先回了宅院,吩咐院里的婢女将手书全部取出,一并带回了琴坊。
忆柳早就备好了饭菜,见庄蘅风尘仆仆地回来,关切道:“如何了?”
庄蘅笑眯眯道:“挺好的,我觉得我应当能找到破绽。”
她看了看桌上的手书,正准备随手翻一翻,芙蕖却下意识将它们拿了回来。
忆柳一时有些尴尬,却没说什么,只是收回了手。芙蕖更窘迫,将手书放了回去,小声道:“忆柳姑娘恕罪。”
庄蘅看见两人动作,立刻拉着忆柳道:“芙蕖不是那个意思。”
忆柳摇头,垂眸,温温柔柔道:“我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李家同我的事了?”
她愣了愣,“是……我是听阮大人说的,这才知晓了此事。不过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这才道:“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三姐姐嫁了过去。我若是说了,总觉得有些尴尬。虽说是先帝一手造成薛家的结局,但陛下到底待我不薄,我对李家那位,更是早就没什么感情。我真的是想要帮你的,泠泠。”
庄蘅点头,慌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去求长公主了。我们俩之间本来也不必怀疑些什么,你可莫要恼了。”
忆柳笑了,“我恼什么?好了,快坐下吧,知道你饿了,饭菜都要凉了。”
两人便又说说笑笑地坐下。
待用完膳,庄蘅便将那些手书拿了出来,对着烛火一点一点细看。那些手书本就不多,大多也只是最近,只有一本是孩童时候的字迹。
他那时候的字迹只是稍稍比现在稚嫩一些,但依稀可见今日风骨。
庄蘅不是个适合在这种环节彰显智慧的聪明人,她只能学着小说里的主角的所作所为,试着把所有的手书都一丝不苟地看完,企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她一口气便看到了子时。芙蕖催着她歇息好几回,都被她拒绝了。
芙蕖无奈道:“小姐看出来什么了吗?要不先歇歇,明日再说吧。”
“不用。你先去歇着吧,我再看一会。”
她看得眼睛都发酸,终于发现了一些他字迹的规律,或者说,端倪。
她不大明白为何,但确实是有三个字格外重要,因为他每每写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都刻意缺笔。
缺笔的原由很简单,要么表示尊重,要么表示珍惜或重视。
第一个字是明。
她便去问了芙蕖,“你可知谢侍郎从前身边有人的名字里带这个字吗?”
芙蕖想了想,肯定道:“有。原先谢侍郎作为陛下的陪读在东宫时,他们共同的师傅余太傅便有个明字。”
“余太傅还在世吗?”
“在,只是如今他已是花甲之年,早就乞骸骨回乡去了。”
第二个字是茵。
这连芙蕖也不知道。
庄蘅想了想,总觉得这应当同一位女子有关。
而且,这应当能追溯到他幼时。
因为这两个字,从他幼时起,便有意识地开始缺笔。
第三个字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因为这个字是,蘅。
庄蘅在看见这个特意缺笔的字时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确定他是故意缺笔的。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本来并不相信,但发现他幼时写这个字时并没有缺笔,只是在最近的手书中才开始的。
于是她就算再不确定,也不得不相信,他是为了她才缺笔的。
在一般情况下,缺笔的避讳通常用于对长辈,对平辈使用缺笔的情况相对较少,更何况他还是谢容与,她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位庶女。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对她,珍视逾璧,爱若掌珠。
她在想明白这件事后,手里握着手书长久地沉默了。
这些事情,如果没有这场囹圄之难,她永远也不会知晓。所以,谢容与其实永远都比想象中更包容、更爱惜她一些。
也许,这压根不是一场短暂的心醉神迷,而是更长久的心愉于侧。
那么,她是不是真的有些轻视他对她的感情?
她是个很心软的人,这么一想,便有些愧疚起来。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欠过她什么,反而一直给予她意想不到的纵容。
她想,若是他出来,她倒是可以给他一些补偿。
然后她就这样抱着手书坐到了天亮。
她一夜未眠,第二日却还是神采奕奕地坐在桌旁用早膳,连芙蕖看了都叹为观止。
没过多久,素梅便派人送来了谢府里的手书。
庄蘅随意用了几口粥,便又捧着新送来的手书细细地瞧。
她一连看了两个时辰,但心中的疑惑愈甚,不禁又翻开了昨夜自己看过的手书,仔细比对了一番。
正巧阮元义亲自来了琴坊,将她唤出来,郑重地递了一封信给她,对她道:“刑部有不少是我们的人,但这是重要证物,到底不能随意拿出。我只悄悄取了一封,烦请四小姐细细看看,晚间我再来把取回。切记,不可让这信被旁人看到,更不可有折损痕迹,否则被人发现便不好解释了。”
庄蘅认真点头,“好。”
她打开那封信,发现这便是谢容与之前说的用“春风不度玉门关”借指偷渡粮草的那封信。她一个字都不敢遗漏,一点点看完,却发现自己更困惑了,于是又拿出了昨夜看过的手书。
这封信中的“明”字缺笔了,因为并没有出现“蘅”字,所以她无法比对。但出现过的一个“茵”字却并没有缺笔。
她摇头,拧眉,喃喃道:“不对啊。”
芙蕖凑近看了看道:“小姐,怎么了?”
“芙蕖,你去把忆柳姐姐唤来。”
她想不明白,但忆柳聪慧,兴许能帮到她。
等忆柳来了,她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又道:“更奇怪的是,谢府的手书里,除了‘明’字以外,其他两个字都没有缺笔。”
芙蕖也蹙眉,“这是为何?”
忆柳翻着那些手书,慢慢思索道:“我大概明白了。”
“怎么说?”
“谢府的手书是假的。”
“可是……”
“只有一种解释,谢府布这个局的时候,为了天衣无缝,他们在谢侍郎关进宗正寺后,提前把手书都临摹了一遍,为的就是怕有人会把手书偷出去。可是他们之前便没注意到后两个字的缺笔,这会临摹得急,便更有了漏洞。”
“那素梅不会被发现吧?”
忆柳沉稳道:“说不准。不过他们这么做,恐怕对这些手书盯得格外紧,也许能发现她,也许发现不了。但当务之急不是素梅,而是尽早将谢侍郎救出来,这样素梅也有救了。”
“你说得对。”
她又拿起那封信,仔细端详着,忽然道:“对了,我好像又发现了一处。”
庄蘅好奇地凑过去,“什么?”
“谢侍郎的墨,好似同这信用的墨不大一样,有些泛青色,恐怕是掺了其他的东西,譬如,几滴酒?总之,到底是不一样的,这又是一处破
绽。”
庄蘅笑道:“忆柳姐姐,你可真真聪明。”
忆柳笑着搁下信,“你莫要夸我了。还有个不大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又怎么了?”
“听说秦少监的尸首刑部今日已经有定论了,就是自杀,并无其他人逼迫,手书也是真的,并且府上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的痕迹。看来此事是真的了,至少从外头看。”
庄蘅闷闷道:“昨日阮大人便告诉我了。可是谢侍郎说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背叛他,兴许还有些别的原由,总归是身不由己罢了。”
忆柳却慢慢道:“我在思索一件事情。”
“你说。”
“他们能伪造,为何你们不能伪造?”
“这是何意?”
“按照我的想法,如今秦少监的死便是一个死局,但若是在他家中又翻出旁人给他的信件呢?那信件上逼着他自尽认罪,否则便要拿他的子女开刀,这样的话,兴许就能有转机。”
“那么,要伪造谁的字迹呢?更何况,我也没有那个本事伪造不是?”
忆柳却定定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的三姐姐能不能有这份心帮你们,愿意帮你们从李家那位手里取出一封近来的手书给我。”
“忘了同你说,我先前在薛家的时候,不仅琴弹得好,字写得也不错。我不能同他见面的日子,便是时时同他书信往来,所以……兴许,我能伪造他的字迹。”
芙蕖和庄蘅两个人都怔怔地看着她。
半晌庄蘅才衷心道:“忆柳姐姐,你真是太聪敏了,什么又都会,不愧是大家出身。”
忆柳却自嘲地笑了笑,“薛家都不在了,我有这些本事又有何用呢?不过,今日能帮到你便好。你且去想办法让你三姐姐取出来。”
庄蘅说了声好,这便让芙蕖取了笔墨来。
第68章 贴近(上)直接贴上了他的肌肤……
庄蘅想了想,不知应该怎么委婉隐晦地表示自己的企图又不被旁人发现。
她只能咬着笔杆,斟酌着写道:
阔别芳仪,思慕弥深。不知姊玉体康和,闺阁清吉否?惟愿安和如昔。
今日濡毫临帖,恍然忆及姊之妙笔,行云流水,自成高格。不由私揣,此等清韵,或得姊夫真传?私心渴慕,恨不能一睹其墨宝。
庭前草木葳蕤,百花灼灼。敢乞姊撷芳枝一束,完好相贻。睹此琼英,便如晤姊。
惟愿兰闺静好,椿萱并茂。
待写完,她便将信折起来,递给芙蕖,“去吧,悄悄送进李家。”
芙蕖应了一声,这便揣着信出去了。
晚间阮元义又亲自来取信,问道:“四小姐可有何发现?”
庄蘅道:“自然是有的,足以能证明这信是假的。对了,阮大人,不知秦少监那边如何了?”
他愁眉不展道:“越查越发现这便是死局,也不知如何能解,不过我已经去询问秦少监的儿女了,兴许能知道一些。”
她便将忆柳的主意说了,他眼前一亮道:“忆柳姑娘不愧先前是薛家子女,到底有胆有识,竟不知她还有这本事,只是……”
“阮大人请放心,忆柳姐姐真的只是想帮我们。对了,素梅那边……”
“如今没人能去谢府救素梅,等谢侍郎出来了,一切都好办。等信仿成了,四小姐告诉我一声。”
“好。”
庄蘅又等了一日,翌日才等到一位婢女出现在琴坊。她认出来这是庄初身边人,立刻过去,将手书拿了回来。
她细细看了看,交给忆柳道:“忆柳姐姐,这是他的字吗?”
忆柳端详片刻,肯定道:“是。”
“那我便交给你了。阮大人送来了要仿的内容,姐姐你将它写下来便好。”
“好。”
那边仿写还未成,庄蘅便又见到芙蕖急匆匆道:“小姐,听说他们在秦少监的另一间府上又发现了白银数两,说是贪污了军饷。”
庄蘅就算再不聪明此刻也觉得蹊跷,蹙眉道:“他能贪什么军饷?挪用户部银两给李家手下军队的明明是他们。怎么如今又倒打一耙?那账本上明明写得清楚,否则陛下又怎么会及时处理了,将多挪用的银两都收了回来呢?”
“小姐想过没有,如果说秦少监贪了军饷,那么户部便又有理由全权接管此事的查办,毕竟是谢侍郎这边出了事。”
“所以?”
“所以一旦他们能全权查办,户部银两还不是任由他们挪用?若挪用到李家去,那便是……”
“那便是要举兵相向?”
“是。”
“王将军因为这件事也被牵扯进来,陛下不能让他进京,只能滞留边疆。京中能用兵者,唯有李家。”
庄蘅听得身上发冷,叹口气道:“罢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只能等忆柳姐姐将那信伪造好,至少能有些用途,好证明秦少监是被逼迫的。只是那银两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办法。”
她在外头等着,过了好几个时辰,这才见忆柳推开门,手里捏着那张纸。她递过来,道:“你且看看如何。”
庄蘅仔细看了,不觉叹道:“足以以假乱真。忆柳姐姐,你这笔字,还真是灵秀天成,自成高格。”
翌日,她便将这伪造的信交给阮元义,又问道:“我听说那银两之事了,不知现下该如何呢?”
他长叹道:“如今朝堂之上是波谲云诡,各执一词,纷争如沸,硝烟暗起。陛下无法,只能让户部之人来查,也不得不放权。如今户部基本落在你三哥手中,国帑恐怕任他调用。我只能盯着他的动作,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还有一事,今日陛下发话,说要将谢侍郎从宗正寺调进刑部,过几日便要三司会审。进刑部有个好处,那就是四处都是我们的人,四小姐也可同侍郎见面,咱们彼此沟通也更方便些。现下他应当已经在刑部了。”
她立刻道:“那我去见他。”
“也好。只是,刑部虽说安全些,但也不知是否会有旁人借机进来,四小姐要做什么,还是要谨慎些为妙。”
“好。”
她如今有些慌乱。在慌乱之中,她唯有向着信任之人求助。于是,今日她去刑部不是为了救谢容与,更多的是想让他安抚自己。
因为她深感此事变得越来越复杂且危险。
于是庄蘅随着阮元义去了刑部。
谢容与在宗正寺虽说没有被刻意苛待,但到底也没被厚待。他这个人最重身上洁净,在宗正寺几日却无法沐浴更衣,心中难受万分,今日好不容易才到了刑部,终于能更衣,这才心下稍稍平静。
他这个人对粗头乱服最不能忍受,庄蘅也很清楚。从当初他杀了李栩后嫌恶地怪他脏了自己的衣裳,又转身回了谢府更衣就可见一斑。
刑部并没有将他关押在狱中,而是格外优待地将他送进了平日里吏员住的简易居所内,这当然是因为阮元义等人下令所为。
于是庄蘅进去时,还能看
见谢容与格外坦然平静地握着本书看。
她不可置信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谢侍郎还有这样的心思吗?”
谢容与回眸,平静道:“什么时候?秦少监府邸被翻出银两的时候?”
她坐在他面前,把纸笔放在桌上,“你既然都知道了,怎么还不着急?”
他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四小姐好似消瘦了一些。”
庄蘅语塞片刻,决定也像他一样淡定一些。毕竟关在这儿的人到底是他,而不是她。
于是她摊开纸张,将笔递给他,“你写几个字给我瞧瞧。”
他依言接过笔,刚写下一个字便道:“朱砂?为何不用墨?”
“刑部多的是朱砂,还不是为了画押认罪用的,这是阮大人方才给我的,谢侍郎便将就着用吧。”
他便没再开口,只是写了几个字,刚想交给她,便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是阮元义的声音,“大人怎的亲自踏足刑部?谢侍郎在里头,还有庄四小姐。”
庄蘅愣了愣,谢容与却已经将纸张尽数扫落在地,转手便捏住了她的下颔。
房门被推开,他却已经握着那笔,将蘸着朱砂的笔尖贴上了她的额头。
房外站着的两人也怔了怔,那束着玉带之人神情晦暗不明,“刑部倒是对待谢侍郎格外宽容,容许旁人来探视便罢了,这镣铐倒也不戴着。”
谢容与恍若未闻,只是一点一点格外细致地用朱砂替她摹花钿。手指捏着她下颔,神情专注地盯着她的额,惹得她一动不敢动。
阮元义道:“庄四小姐许久未见谢侍郎,两人情好,如今这探视也算是人之常情,大人也能谅解一二的吧?毕竟他们也没做什么,只是画花钿罢了。至于镣铐,臣马上便替谢侍郎戴上。”
谢容与没有回应,只是搁下笔,满意道:“不错,这倒是衬你。”
那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冷哼一声道:“谢侍郎倒是好情致。”
说罢他也只能甩袖而去,阮元义关上门,追上去,又听他道:“你们不妨安分些,若是被我发现有何异样,我会立刻上呈陛下。”
两人的声音远了,庄蘅这才松了口气,也才明白为何他要借机替自己描花钿了。她俯身去捡地上的纸张,正弯腰垂头,他冷不防靠近,用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了她的后颈,逼得她无法起身,只能半跪在地,被他辗转撬开了唇。
用这样的姿势接吻显然只会让她呼吸愈发急促,努力仰头想要在唇舌纠缠间吸入几口空气,却只是徒劳。她的颈有些发酸,脸也涨红了,谢容与似乎看出她的难受,伸手揽住她的腰肢,索性直接提到自己身上,手却仍禁锢着她的后颈,逼得她继续仰头,被他掠夺着咬啮。
待到他好不容易松手,庄蘅这才道:“你疯了吗?”
他确实是好情致,关在狱中都打搅不了他的好情致,每每都要逼着自己同他接吻,好似明日便能从这儿出去似的。
他却接过她手里的纸张,“他还没走。你猜他会不会等会再进来?那你再猜,他若是看见这纸,你会怎么样?”
庄蘅立刻噤声了。
他叹息着道:“所以,你不妨安静地在这儿坐着。”
于是她不吭声,垂头。
他却伸手拿过一旁桌上的镣铐,对她道:“替我戴上。”
庄蘅接过镣铐,轻轻掀开他的袖口,正准备替他戴上,却发现他手腕上的红痕,应当是前几日戴镣铐留下的,于是也愣住了。
他却无所谓道:“怎么?很诧异么?你应当不知道,我身上还有许多这样的伤,你要看看么?”
她还没来得及说不,他便已经牵住了她的手。
他才沐浴更衣完毕,这件佛头青的素面杭绸衫在身上穿得松,只是虚虚地拢着。他握住她的手至胸口,随即引着它穿过外头的衣衫,直接贴上了他的肌肤。
第69章 贴近(下)她的手顿在他的腰腹……
庄蘅被他牵引着,手指停顿在他的胸口。
她即便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他身体上肌理分明、格外漂亮的线条轮廓。她摸了半晌也没见他所说的伤疤,于是准备抽手,却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往前拉了拉。她冷不防凑近了些,这才感受到了手指下凹陷的伤痕,似乎是旧伤。但上头又交叠些新伤,伤口下似乎有什么在跳动着,一点一点刺激着她的感官。
衣衫在不知不觉间散开了些,他拉着她的手直至腰腹,那里也有处旧伤,是道刀痕。
“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轻声道:“三年前留下的。我逮到了一个人,他背叛了我,我还没说什么,他却趁我注意抽出了刀。伤口不深,因为立刻就有人摁住了他。”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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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死了。”
“怎么死的?”
“咬舌自尽。”
“为什么?”
“兴许只是因为他懦弱。他若是恨我,抽刀之时大可直接杀了我,但他也只敢划伤我。动手后又害怕且绝望,所以只能咬舌自尽。”
她“哦”了声,没有说话,只是细细看这伤。
她的手贴在他的腰腹,指尖每掠过一处肌肤,他的呼吸就沉了一分,眼神也暗了暗。
她的手指顿在那蜿蜒伤口的尾端。
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喘息,庄蘅抬眸,却发现他的耳尖红了,似乎是在极力压制着些什么。
庄蘅以为是自己的手摁在他的伤疤上,惹得他疼,于是便随手在他腰腹上揉了几把,却听得他喘息愈甚,尔后便被他揽进怀中,含住了耳垂,片刻后才哑着声音叹道:“故意的?”
她一惊,却已经被他拦腰抱着去了一旁的床榻之上。她毫不怜惜地揪着他的衣裳,却只是将他本就松散的衣裳扯得更开,露出他的肩膀和腰腹。
她挣扎着,因为她在这样的环境里做这些总是十分抗拒的,但他却摁住了她两只不安分的手举过头顶,散着衣裳同她严丝合缝地贴近,“咱们好好说说话。”
庄蘅嗤了一声,“这样说?”
“不这样你总是不大老实,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在我身上无知无觉地乱摸有什么后果。”
他的唇下方便是她的唇,两个人呼吸交织,于是也能够轻声细语地交谈。
他松开手,她却又不知好歹地故意碰上了他的腰腹,一点点抚摸着他的伤疤,眯着眼道:“这不是谢侍郎让我摸的吗?”
她发现他这个人有时候很不讲道理。
他漂亮的眼眸都泛红,她指尖的温热滑过肌肤,体内的鲜血似乎要挣破那伤口,争先恐后地涌出,□□也燥热起来。于是他不得不喘息着推开了她的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放手。”
庄蘅推开他,对他嘲讽道:“谢侍郎还真真是不急,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两人侧躺着四目相对,青丝纠缠。
谢容与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她柔软的发,身上余热未消,眼尾仍带着一抹红,“你方才要说什么?说那些事情,在床上同样可以,四小姐觉得呢?”
庄蘅即便不想这样不正经地躺在床上聊起正事,却也不得不道:“素梅的事,阮大人应当告诉你了吧?不过我已经发现破绽了,所以明日三司会审时至少能证明那些信都是假的。至于秦少监那边嘛,忆柳姐姐替我们仿了一封信,也不知有没有用,但总得试试。”
“嗯,你做得很好。”
她看着他,他却似乎已经没有聊起这些事的兴致了,毕竟能做的都做了,后头的事也只能看听天命。
于是她也缄默着,半晌才道:“谢侍郎,我有些害怕。”
这大概是庄蘅第一次在谢容与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在最开始,她当然是惧怕他的,但那同脆弱无关。
这会她却有些迷茫地看着他,青丝垂在胸前。他把玩着她发尾的手顿了顿,“你怕什么?”
“后面会举兵相向的吧?”
“兴许会,但那同你无关,无论如何,就算我死了,你三哥也会保着你,所以你无需害怕。”
她却轻声道:“可是我也不大想看着你死。”
谢容与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她所说的害怕竟然是因为他,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道:“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倒是还有些事要拜托你。”
她怔怔地看着他。
“若我被他们拘禁,那我会生不如死,所以请你想法子让我去得容易些。”
庄蘅却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翻身不去看他,青丝遮住
面容,“不可能。”
小姑娘来了脾气,说什么都不肯转身给他好脸色。于是他只能哄着她道:“今夜你便歇在这儿,同我一起。”
半晌她才闷闷道:“为何?”
“明日三司会审,你需出席。”
“哦。”
她闭眼,“既然如此,那我便先休憩了。”
谢容与正自己拿着镣铐,准备替自己戴上。等戴上后,转头一看,却发现庄蘅居然已经睡了。
他有些无奈,却只能掐了把小姑娘的脸,却不想锁链碰到了她的胸口,她不耐烦地推开了它,顺便将衣襟松了松。
她这一动作却不料露出了锁骨,以及下面大片的雪白。
他顿了顿,眼神暗沉起来,盯着她的那片肌肤。
翌日清早,庄蘅悠悠睁眼,却发现谢容与已经起身,正背对着她拿起桌上的革带。
他手上还戴着镣铐,于是庄蘅揉了揉眼,很好心道:“要我帮你吗,谢侍郎?”
他将革带递给她,“劳烦四小姐了。”
他说话的语调格外正常,但眼神却若有似无地黏腻在她身上。
庄蘅被看得一哆嗦,手里的革带一紧,他却仍不为所动地盯着她看。
颇有些,委屈,还有些警示的意思。
庄蘅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当他是快要上堂了,心里波动一些也很是正常,于是也没有多言,只是将革带系好,尔后收手。
等她将革带系好,阮元义却已经从外头过来,对着她道:“四小姐,有些话我要交代你。”
庄蘅点了点头,这便出去了,对着阮元义道:“阮大人,我看谢侍郎好像丝毫不担心,是秦少监那边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他不由得想到了昨日谢容与还颇有闲心地给庄蘅画花钿,今日看她额头,那抹红却没有了,也不知是被擦掉了还是被亲掉了,斟酌着道:“那倒是没有。谢侍郎不担心也是好的,毕竟尽人事听天命。”
她便也点了点头。
他又道:“待会去时,信件的事情四小姐无需多说,因为你一旦说了,便证明那信件被拿了出来,到时候我们反而不利。”
“那我去做什么?”
“替谢侍郎做个证明。昨日便有人指控谢侍郎在六月十二日晚杀了人。”
“四月十二日?”
“嗯,那日谢侍郎同四小姐在一处。”
“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却意味深长地笑道:“谢侍郎都记得,毕竟是同四小姐在一处。四小姐不必担心,到时如实开口便好了。”
她点了点头。
身后的门被打开,谢容与走了出来。
庄蘅回头看着他,他温声道:“你说完便可下场,不会有人刁难你。”
她又点头,有点别扭道:“我知道了,谢侍郎你也要多加小心。”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开口,“三司会审本也不必担心,毕竟彼此该使的手段都用上了,最后如何,本来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对了,等我回来后还有一件事要问问你。”
第70章 离京她的郎君被束缚在地,呜咽求饶。……
庄蘅蹙眉,心里正困惑着到底是什么事,他却已经带着阮元义先出去了。
她便跟着两人也走了出去,往正堂去。
正堂里一片肃穆,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长官居高堂之上,木着一张脸看着堂下的谢容与。
庄蘅一向很讨厌这种肃穆的环境,因为她会不由得感到紧张。但看他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面不改色。
可能是真的不惧死吧。
谢容与确实是波澜不惊,唯一让他烦躁的便是手上的镣铐。在众目睽睽之下戴着镣铐,让他感到脸面尽失,等到阮元义来替他取下了镣铐,他这才松了口气。
刑部尚书是他的亲信,御史台那边几乎都是李家和谢家的亲信,这位御史中丞李归自然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李家人。大理寺卿的态度一直暧昧而模糊,格外聪明地从不站队,于是他坐在正中,也颇有些不自在。
那李归先发制人,咄咄逼人地提起了信件之事。话音未落,阮元义便上前道:“李大人,陛下交代下官专门查办信件之事,下官亲自对比了谢侍郎的手书,这才发现那信件是假的。”
“你如何能证明?”
“谢侍郎的手书下官都看了,有三处缺笔,所用墨也泛青色,而这信中都没有。”
李归却嗤笑一声,“荒唐。你的手书还不是从谢府里搜出来的?我也看过,并没有你所说的缺笔。阮外郎,我劝你莫要信口雌黄。”
“李大人言重了。我所看的手书是从谢侍郎在西市的宅院里搜出来的,至于谢府的手书,我倒是不大清楚。”
“那你如何能够证明,你这手书便是真的?”
谢容与却直直地看着李归道:“李大人,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信件都是假的。至于御史台那人为何会自以为是地仿造,是因为他看了我上呈给陛下的奏折,但奏折里我并没有缺笔的习惯。如果李大人认为,我要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却要在给王将军写信时用官书的习惯,那么我无话可说。”
李归的面色有些难看,半晌只能道:“除了信件一事……”
他却直接打断他道:“李大人,信件之事还没有说完。我很想问一问,你那位在御史台的手下是如何能看到我呈给陛下的所有奏折的?比起他扣给我的结党营私的帽子,他私看奏折的欺君之罪似乎更大吧?那我也很想知道,他不过是个侍御史,如何能有这等通天的本事?不仅看了奏折,还有本事仿造信件,若说背后无人指使,我是不相信的。李大人,你觉得呢?”
一时众人皆屏住了呼吸,大理寺卿颇不自然地将目光转过去。
“到底是谁给了他这权利我们再论,我知道李大人方才要说什么,一定是秦少监自尽之事吧?只可惜,秦少监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因为他是被旁人逼死的,而非自愿自尽。”
大理寺卿愣了愣,轻咳几声道:“谢侍郎何出此言?”
阮元义立刻道:“今早,秦少监之女找到了我们,交出了某位大人曾写给他父亲的信,对了,那些银两,还有一半在他的儿女处。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知道父亲不愿被这样污名,但却因为子女安危而不得不这样屈辱自尽。有这等心胸和勇气,实在值得称颂。对了,信我早已交给尚书过目了。”
刑部尚书点头,“是,我已阅过,确实如此。至于那封信的字迹,我瞧着倒是像……李大人的兄长。”
李归面色铁青,怒斥道:“一派胡言!他怎么可能会给他写信?”
谢容与看他暴躁如困兽,却慢慢笑了,“李大人稍安勿躁。再说说四月十二日杀人之事吧,我可没有做过,我有人证。”
大理寺卿提着一颗心,慢慢道:“传上来。”
庄蘅便被引着上去了,他继续问道:“四月十二日你同谢侍郎在一处?”
“是。”
“你们在做什么?为何会在一处?”
她咬唇道:“谢侍郎也算是我兄长,平日里对我多关照些罢了,在一处也很正常吧。”
大理寺卿的嘴角抽动几下,差点没忍住脱口而出说出抢婚之事,顿了顿道:“那夜你也同他在一处?”
“是。”
“做什么?”
“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
她慢吞吞道:“大人一定要问得这么清楚吗?”
他语塞片刻,只能道:“怎么证明?”
“那日除了我,身边的婢女也都看见了,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再去询问。”
刑部尚书接过话道:“好,请四小姐先下去吧。”
阮元义便又引着庄蘅退出去了,对她道:“四小姐可以先回去了。”
“谢侍郎是无事了,对吗?”
他笑道:“何止
是无事,有事的该是他们了。明日李家便会被彻底查个干净,此事也只有谢家和国公府能暂时幸免,不过也快了,不然方才李家那位的脸色也不会如此难看。”
“所以他早就知道会这样,才根本不着急的吗?”
“侍郎做事一向如此,四小姐不必惊诧。他一直都格外有把握。”
庄蘅慢吞吞地“哦”了声,心想,还白费了自己替他担心一整夜,其实是他根本不会有危险。
她叹口气,从刑部出来,正准备回琴坊,却看见了一个人影。
她仔细看了看,是庄非。
她犹豫着走上去,硬着头皮道:“三哥?”
他却看着她道:“你不必怕,我不是要送你回谢府。”
她刚松了一口气,却听他道:“但我要你同他见面。”
“为何?”
“你先前答应我的事情还作数吗?”
她迟疑着道:“你是说……必要时候,放他走?”
“是。”
“可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必要时刻。三哥,谢侍郎如今还在刑部被关押,你却要让我放他走?他需要吗?”
他闭目一瞬,无奈道:“你不明白。秦少监的嫡女出来翻供了,我们本以为她会闭嘴,谁知道她宁愿自己死都要替父亲正名……这便罢了,御史台那边已经保不住了,欺君之罪远比莫须有的结党营私之罪更重,谢容与手里必定握着什么证据,那么明日李家势必要被查。一步错步步错,后头还有什么,我们还不清楚。谢家不愿意他搅和进来,所以此事他压根不知情,你现在便放他离开,否则等谢容与出来后,他是不会放过他的。”
“为什么?他是他弟弟。”
“你不明白。”
“那你告诉我。”
“他恨他。”
“再恨也是亲兄弟,我不信他会真的杀了他。他们到底有过什么?”
庄非克制着道:“他会的。泠泠,答应我,现在便放他离开。”
“他大可以离开,为何要我放?”
“你以为谢容与没有派人盯着谢家,盯着他吗?”
她顿了顿,沉默半晌,只能道:“三哥,你们为何要这样呢?你也收手吧。”
“不可能收手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但他对阿娘有恩,你必须放他离开。”
她只能道:“好,我现在去带他离开。他在哪儿?”
“我已经让他从谢府出来了,他如今便在这马车上。”
她这才明白庄非原来早就打好主意带谢容止来此处,只能叹口气,也上了马车,果然看见了谢容止。
她开门见山道:“三公子,我三哥带你来这儿,你应当明白他的意思了。如今局势危急,你还是离开吧。”
他却蹙眉道:“离开?你三哥劝了我许久,我才答应同他一起来这儿。但让我离开,绝不可能。事情不过如此,谁知后头有没有转机?必要时候,端王会出兵。”
她定定地看着他道:“无论如何,三公子,你还是先离开吧,远离是非之地不好吗?”
“他们要我去江南,说是那儿已经打点好了。可我若是一人前往,又有什么意义?”
“那你是何意?”
“四小姐,我还没有问你,你为何第二日没有回谢府来找我?”
庄蘅语塞,只能道:“我忘了。”
谢容止却温和地微笑道:“无妨。这次你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如何?”
她蹙眉,不可置信道:“我不会离开的。”
“你是我的妻子,你想要去哪儿?”
“我说了,我不会离开的。三公子,我送你走。”
但他却缓缓摇头,固执道:“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
说罢他便拉着了她的手,细细摩挲道:“我不会放你在这儿陪着我的二哥,要么我们一起走,要么我们一起留。”
庄蘅不明白他莫名其妙的深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再次尝试道:“你为何要这般固执?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我的心不在你这儿,你带我走又能如何?三公子,你快离开吧。”
他却慢慢冷笑出声,攥紧了她的手,“我不管那些,你必须跟我走,我说过,你是我的妻子。”
他的眼神逐渐疯狂,起身,贴近她道:“我们一起去江南生活不好吗?难道你觉得我二哥就是真的喜欢你吗?我猜他大概会死,你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咽气吗?”
庄蘅一把推开他,“你胡说。”
谢容止笑道:“好啊,那我便留在这儿。若是我最后被殃及至死,你对得起你阿娘吗?”
庄蘅顿时说不出话了,最后只能颤抖着声音道:“那你要如何?”
“很简单,随我离开。”
她只能道:“好。我同我三哥说几句话,等会咱们便离开。”
“好。”
说罢她便下了马车,对着庄非轻声道:“他说要我陪他离开。”
庄非垂眸,白着脸道:“泠泠,其实你同我一起离开也不错,你在这儿,最后也许连性命都不保。你不明白,也许最后会举兵相向。”
庄蘅却固执道:“我知道。三哥,我不会走的。”
“我知道,我不会逼你。那他要如何?”
“我会陪他走一段路,出京之前我会借机下车回来。这样我们也对得起他。”
“也好。我派人去那儿等着你。”
“嗯。那我便先同他离开了。”
庄非点头。
庄蘅这便又重新上了马车,对着谢容止道:“我们走吧。”
谢容止笑着,将她牵至自己身侧,满意道:“这便好,我们一同离开。”
出京的路上,谢容止仍旧喃喃不停,庄蘅却格外紧张地看着这路,准备着找好时机便下车。
快出京了,她便道:“三公子,我忽然想到路途漫漫,咱们兴许要一些干粮,不如我下去买一些吧?”
他摇头,“不必,你三哥都替我备好了。”
“那……我要下去买些别的东西。”
他的笑容淡了,“你要去做什么?”
庄蘅身上都出了冷汗,“我不做什么。”
“你以为我没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吗?你的算盘倒是打得很好。”
她的心猛跳着,“我没有打什么算盘。”
他不屑地冷笑着,“呵。无妨,你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放你离开。今日我必定会带着你去江南。”
庄蘅苍白着脸,猛地起身便想要下马车,却被他一把拉住,拉进了他怀里,话语里闪烁着奇异的疯狂,“坐好,四小姐,你莫要想着回去了。”
庄蘅就这样被挟持着在马车上坐到了晚上。
马车一路出了京,直到一处客栈外才停下。
谢容止对她道:“走吧,今夜我们便在这儿歇息。”
她却警惕道:“你不要碰我。”
他笑了声,手指拂过她的脸,“不必担心,等到了江南,自然有我们日日欢好的日子。”
她打了个寒战,只能跟着他进了客栈。
她进了房中,想要逃跑,但此处荒郊野岭,贸然动作只怕更危险,只能叹口气,裹着衣裳在床榻上将就一夜,明早醒来再想办法。
睡梦之中,她似乎感觉自己被人抱起。
梦中一路颠簸。
她却睡得很沉,一直不曾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悠悠转醒,睁眼的第一刻,她看到的却是熟悉的陈设。
她静静地打量片刻,却忽然自己原来在原先的房中。
这是谢容与西市的宅院吗?
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明明她已经出了京。
于是她迷迷糊糊地起身,更了衣,这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听到隔壁房中传来声响,她便又悄悄走过去,透过门缝看里头的动静。
她不觉睁眼了眼。
她的郎君被束缚在地,呜咽求饶。
站在他面前的是谢容与。
他像是感知到身后的目光,于是回眸,尔后对着她静静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