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飞快翻阅正确答案,满眼的疑惑不解。
怎么会呢?应该不会有错啊?
那晚虽然是无人的深夜,但跨江大桥本就不允许行人擅自闯入,当时有路人报了警,但在警察到来之前,温隐鹤就被陆淮烬带走了。
这个消息后来被陆淮烬压了下去,但温隐鹤在警局做的笔录还在,节目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出这么一个隐秘。
这几乎是他们唯一能查出来的这两人的第一次会面了。
毕竟在他俩官宣结婚之前,他俩是真的完全没有一点交集!
导演坚信,陆淮烬将温隐鹤带走的那晚,他俩一定发生了什么!
否则怎么可能这么着急结婚呢?
就算没有所谓的潜规则,也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虽然那晚的具体经过,他们不一定会说,但只要把闪婚这件事爆出来,网上有的是想象力丰富的路人。
不管猜成什么样,都是热度,导演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但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到,陆淮烬那边居然还有隐情!
而且看温隐鹤的表情,似乎连他本人都不知道?
【卧槽!15年之前?当时我还在上幼儿园!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影帝和陆总这么早就有渊源了吗?】
【对了我想起来了!当年温隐鹤正好在岭城拍戏!然后突然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地震,好在剧组及时转移到了安全的地带,没什么事,但因当地人力实在不足,整个剧组都去当赈灾志愿者了,连当时仅有16岁的影帝也去了,事后还上了新闻!】
【卧槽我也想起来了!剧组本来没打算拿这事宣传的,是记者拍摄现场时不小心把正在赈灾的影帝拍了进去,当时影帝从头到脚邋遢得跟个叫花子似的,根本没有人认出来,记者看他年纪小,甚至还采访了他几分钟,这个镜头至今还被放在“那些被当成路人意外受到采访的名人”大集里呢!】
得到指路的网友们立刻去网上搜索,很快就找到了当年的采访视频。
15年前的画质糟糕得如同盗版影碟,但与此同时,镜头下的人们也更加朴素和真实。
毕竟那个年代,演员还被称为演员,而不是明星。
演员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职业,甚至可以算作艺术家,远不及现在这般高高在上、披金戴银。
记者先采访了几位正在赈灾的军人,视线扫到一个骨架明显瘦小很多的身影时,连忙上前拦住,却不想对上了一张黝黑如碳的小脸。
那双乌黑的眼瞳漂亮得仿佛宁静的黑夜,里面闪烁着清亮的星光,鸦羽般的睫毛沾满灰尘,却无法玷污他眼里的一丝清澈与纯挚。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半大少年。
见摄像机凑近,少年不好意思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污,朝镜头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节目第一天开播时,温隐鹤推开门后对着镜头露出的那抹如出一辙的腼腆的微笑。
两个不同的时空,在15年后的今天,仿佛发生了奇异的重叠。
网友们不禁有些恍惚。
视频仍在继续。
记者看清少年的模样后,顿时惊得差点结巴:“请问你今年几岁?”
“我今年16了。”少年的嗓音是刚刚变声的沙哑,却不难听,反而带着青春期特有的青涩。
此时温隐鹤的音色已经有了成年后清透温润的底色,吐字清晰端正而不急不缓,普通话标准得根本不像当地人。
记者捂嘴惊叹:“天哪,这么小?”
少年轻轻笑了一下:“不小了,可以搬得动一面100多斤的墙壁呢。”
记者停顿了一下,显然是被震到了,半晌,她担忧地问道:“你是自愿来的吗?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嗯,我是自愿的,”少年很认真地点头,尚且不成熟的眉宇间透露着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和镇定,即使面对恐怖的自然灾害,眼底依然洋溢着坚毅的温柔,“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相信,再微小的力量集合在一起也可以震天撼地。”
至于后面那个问题,少年淡淡笑笑,没有回答。
记者已经被他小小年纪就有的惊人的觉悟惊得说不出话,也没在意这些小细节,再看向他时,眼里已充满了浓浓的慈爱和疼惜,嗓音都情不自禁地柔软下来:“你有什么话想跟电视机前的大家说的吗?”
少年微微颔首,直视镜头,酽黑的眸子没有丝毫怯意和退缩,明亮惑眼若星辰,迸射着冷静、平和、柔软的光芒,仿佛聚集着全世界最无法撼动的力量,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说:“我希望,我们的祖国能够快点走出这场浩劫,我希望,岭城幸存的人们能够带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继续坚强地活下去,我希望,那些逝去的灵魂能够安息,我希望,此时仍深埋地下的生命不要放弃任何一丝求生的意愿,坚持住,请坚信,祖国一定会来救你!”
视频结束,所有人久久无言。
半晌,才有人嗷嗷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天杀的!短短一分钟我哭了五次!】
【姐妹我懂你,影帝抬头的瞬间我就绷不住了,接下来他每次开口我都不行了,眼泪酷酷直掉!记者说他太小了,他反驳的理由居然是他已经能够搬动100斤的石头,所以不小了!谁懂啊家人们!我一整个爆哭!】
【杀了我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纯真的孩子?我愿意把我的谷子借他玩!qaq】
【这个男人是有什么让人看一眼就能瞬间哭出来的魔力吗?白月光先祖那会儿这样就算了,怎么15年前还是个小不点儿的时候就这样!!!】
【原来真有人是等比例长大的啊……恍恍惚惚,这双眼睛15年前跟现在根本完全没有区别啊!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得人想哭呜呜呜呜】
【所以当初那些黑料爆出时,我真的一个字都不信啊!即使现在我也从来没有动摇过对他的信任!我是真的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的!影帝的为人我都看在眼里!我不相信这么赤城、干净的人会做出那些龌龊的事!这一切一定都是污蔑!是诽谤!】
【不说了,就冲影帝当年赈灾救人的功德,他都值得被整个娱乐圈捧上神坛!】
【虽然但是,人都是会变的,从前再正直善良的少年,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也不一定能永远永葆初心吧……】
虽然依然有人拿温隐鹤那些似是而非的黑料说事,但好在新来的路人对温隐鹤的印象已经越来越好了。
经过这么一出,网友们多少对温隐鹤改观了不少。
毕竟华国人对祖国是真有执念,光是爱国这一点,就足以拉爆华国人的好感度了。
节目里。
由于最后的这个问题,连节目组准备的答案都是错的,只好算陆淮烬答对了。
导演十分不甘心于错失了一次大爆料的机会,但他翻看之后的游戏环节后,又暗暗安下了心。
没关系,接下来的游戏多得是,总有机会让他们露出马脚的。
现场,温隐鹤和陆淮烬有惊无险地通过知心大考验,拿到了史无前例的满分。
身后的墙壁打开,温隐鹤步履匆匆地下了高台,没等陆淮烬出来就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我一直不知道,当年你也在那里。”温隐鹤低皱的眉眼间溢满浓烈的心疼和后怕,抱着陆淮烬的双臂在轻微地颤抖。
当年,他在岭城待了整整一个月,亲手挖出来的幸存者没有一百也有大几十。
每一个从地底下救出来的遍体鳞伤、残缺不堪的人,都令他触目惊心,至今回想起来,心底都会升起莫大的悲哀和痛惋。
他一想到,里面居然还有他现在的爱人,他就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陆淮烬温暖的手掌落在温隐鹤呼吸急促的后背上,一下一下轻拍抚摸,鼻尖安抚地蹭着男人咬紧的牙关,轻吻他的唇角:“我多么庆幸当年是你救了我,这样我有机会在七年前将这份恩情再还给你。”
温隐鹤静静跟陆淮烬抱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周围安静得有点诡异。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周围其他几对透露着八卦的灼热眼神。
温隐鹤:“……”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悄悄挪过来的,虽然没有靠近打扰,但显然偷听半天了。
连天音都没有催促下一轮游戏,显然是想让他俩再多说两句。
吃瓜在即,萧也顾不上什么害怕了,大着胆子问道:“陆总,所以说,影帝是您的救命恩人吗?”
“嗯,”陆淮烬应道,这些事没什么不能说的,反而还能给自己爱人拉一波好感,他乐意至极,“其实说来也简单……”
陆淮烬的讲述平铺直叙,嗓音平淡如水,没有丝毫修饰,但那噩梦般的一年,依然在如今安居乐业的众人眼前缓缓拉开了冰山一角。
当年,陆淮烬也不过17岁,但他心智早熟,智商又极高,17岁便已完成了大学的学业,正跟随当时的干爹出门历练。
岭城的项目是干爹交给他的第一个试炼场。
工头见他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数次当众欺辱他,他一声不吭地抗下,没跟干爹抱怨一句,反而凡事亲力亲为,做到极致。
但这并没有得到工头的赏识,反而令那群饱受顶层压迫的恶民心中突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地震那天,他本不该出现在那栋楼里。
是工头忽然说那边的工程出了问题,一定要他亲自前去查看。
他知道那块地,全是危楼和烂尾楼,布局极其不合理,早该拆了,只是一直没人接手,才拖到现在,地震来了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工头是当地人,早在头一天就听到街道上的大喇叭里在喊,今天可能有微震,要他们尽量待在空旷的地带,不要到处乱跑。
他们在这块地生活了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只是微震而已,死不了人。
正好用来恐吓一下那个耀武扬威的小屁孩儿。
这一切,陆淮烬并不知晓。
他从落脚就没停下,之后连轴转了十几天,高强度的工作让陆淮烬每天的睡眠时间压缩到极致,更没有时间也没有途径去注意当地的消息。
而他作为一个外来者,当时正在被所有的当地工人排斥在外。
没有一个人提醒他,于是,他在所有人恶意的窃笑中,独自一人前去了那栋危楼。
谁知道这一震,直接成了岭城人民近百年来最大的梦魇。
听到这里,萧也不禁难以置信地屏住呼吸,鼻腔里透着点湿漉漉的鼻音:“所以,您就这样被压在了废墟里……”
“嗯,”陆淮烬轻描淡写地应了下来,紧接着,更是一句带过地丢出了一个最残忍的事实,“而且那块地,从地震发生开始就只有我一个活人。”
温隐鹤用力攥紧了陆淮烬的手,几乎在瞬间红了眼。
陆淮烬安抚地捏了捏温隐鹤的手指,举到嘴边亲吻,而后用脸颊留恋地蹭了蹭爱人手背温暖安心的体温。
在被黑暗彻底侵蚀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还有重新迎来光明的机会。
钢筋刺进肋骨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畔,灾难的发生往往就在一瞬间。
当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已然被混凝土和高楼的碎片毫不留情地掩埋了。
人只有在亲自面对自然灾害时,才能切身体会到那种沉重到悲哀的无力感。
那时,在地球上无所不能的人类霸主,却渺小得如同一粒被巨人踩进泥地里的尘埃。
带着残忍而又漫不经心的意味。
绝望在那一刻拥有了重量,陆淮烬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喉咙里充斥着浓烈的铁锈味,呛得他几度快要窒息。
陆淮烬清楚且冷静地知道,自己一旦闭眼,必死无疑,所以他拼了命地发出声音。
他不能大声呼喊,他需要保持体力,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手指不停敲击刺进自己身体里的那条钢筋。
钢筋是从外界一路贯穿进来的,敲击声将通过固体介质的传导,传递给外界的空气。
这是他唯一可能对外发出求救信号的方式。
此时此刻,温隐鹤仿佛感到了一种身临其境的钝痛。
那根插进陆淮烬胸膛的钢筋跨越15年的时空,在爱人古井无波的叙述中精准无误地插进了他的肋骨里。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膛的位置,那里明明完好无损,却仿佛能摸到突起的金属棱角,每一次呼吸,都将心脏硬生生挤出了铁锈味。
“当时他们都说,那块地不会有人的,要我不用过去……”温隐鹤满眼通红地看向自己如今完好无损的爱人,原本清冽润泽的嗓音此时却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般嘶哑,险些发不出声音。
活了30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疼痛也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但是你听到了我的呼救声,只有你听到了,”陆淮烬笑着轻轻捧起了温隐鹤盈满心疼的脸,“而且还亲手把我从废墟里挖出来了。”
爱人感激而疼惜的吻,落在了温隐鹤酸涩的眼眸上。
谁也不知道,温隐鹤是怎么在那么嘈杂的环境里,清晰而精准地捕捉到了数十米之外,一个仅比他大一岁的少年,竭尽生命发出的微弱却又顽强的啼血般的求救声。
温隐鹤眼眶灼烫地望着他,爱人的吻就像熔浆,在15年后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带着令人心惊胆颤的生命的重量,烫伤了他的眼睛:“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眼睛,”陆淮烬抬起手指,动作轻柔地从温隐鹤十数年如一日的漂亮眼眸上抚过,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唯有眼前的爱人从未变过,“你的眼睛很美,无论谁,只要见过一次,都永远不可能忘记。”
陆淮烬说着,忽然低低笑了出来。
因为温隐鹤的闯入,那场濒死的回忆不仅没有给他留下丝毫的阴影,反而随着时光的洗涤,愈发成为久远记忆里如梦似幻的美好梦境。
“你不知道,当时你对我呼救声的回应,真的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悦耳动听的声音。”
而当身型瘦削、肩膀尚且单薄的少年搬开沉重的石块,朝奄奄一息的他伸出手时,虽满身污浊和泥泞,像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却是他此生最难忘的永恒的美景。
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