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枪响与刺耳尖叫划破别墅区的平静,原本只有一两盏暖黄灯光点缀的高级住宅霎时变得星星点点。
不久,蓝红交织的警灯打碎黑寂的夜色。
独栋别墅灯火通明,院子里的植物看得出有被细心打理,鲜红的月季盛放,在月夜中泛着不祥的色泽。
警戒线将整幢别墅团团围住。
数个警员从警车上下来,或手持勘测箱,或腰间佩戴着警用枪,默不作声进入别墅。
若是普通民众看见这一幕,难免要感慨一句富人区的警察就是不一样,看起来比平时见过的警员要更加训练有素。
但如果再细心一点的人就会发现,今天的警戒线圈占的范围比以往发生命案时大上不少,甚至连别墅周围的石子路都没有放过。
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对看起来没有什么线索的地面逐寸搜索。
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的青年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
他穿着皮靴,黑色风衣敞开显得有些不够严肃。
与之相反的是里面白色衬衫,严丝合缝地扣到最上端喉咙处的那一颗纽扣,一双皮质黑手套妥帖包裹着手指。
明明和其他人一样忙碌了一天,又被从家中匆匆叫出来加班,可他这一身行头完全可以去赴任何一场名流云集的宴会。
和其他警员站在一起不像同事,更像是这幢别墅的主人。
“北川警部,”一个警察小跑过来,给青年递上手套和鞋套:“死者是细野诚一郎,细野社社长,在书房里被枪杀,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之前。”
“报警的是他的夫人,接到报警后警备局公安零组立刻就把案子从警视厅搜查课调了过来。”
“警备局盯这个社长很久了,没想到还没有查出什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警员三两句说明情况。
“能被他们盯上说明受害者极大可能涉黑,估计是被灭口了。”北川琉生换下手套拉高警戒线,走进被围起来的别墅。
他先是抬头看了眼别墅的几面窗户,又把视线转移至房子外的公路,脚步不停:“蹲守的警备局同事有看见行凶者车辆吗?”
警员摇头:“没有,连监控也没有看出问题,但从车轮印来看是我们的熟人。”
一句“熟人”让在场所有人同时身躯一震,面色变得凝重。
作为每天脚不沾地的警察厅刑事局警察,他们每天都需要面对来自全国各地的危险罪犯。
能在他们被案件挤满的大脑中留有印象的车辆寥寥无几。
而至今还逍遥法外的车中,最有名的是一辆保时捷356A。
几乎与一个来自黑衣组织的杀手划上等号。
而且这位杀手在刑事局内部也拥有自己的档案编号——004。
关系到这个人,难怪那个神秘的零组又一次出手拦下警视厅的调查。
但北川琉生更希望谁包揽的案子谁解决,而不是一味给别人增加工作量。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语气有些可惜道:“看来是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感谢004先生,至少这次没有选择放火烧房子。”
他转身走进别墅大门:“去看看尸体情况。”
受害者细野诚一郎遇害时正在二楼书房。
据其妻子的证词,他在今天回家后就一直待在那里,连吃晚饭时也没有出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到访。
原以为有客人要来的细野夫人一直没有洗漱,只在厨房为丈夫准备宵夜。
等她听见枪声跑上来时,就看见了洞开的书房大门和倒在血泊中的细野诚一郎。
“细野夫人,请问您知道细野先生最近在做些什么吗?”两个女警陪在受害者家属身边耐心询问。
“我不知道,他最近都不怎么回家,一直待在公司里。”细野夫人小声抽泣着,对丈夫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如果她知道什么,或许就难以在黑衣组织手里活下来了。
所有人在内心默然片刻,安慰失去爱人的家属。
北川琉生穿着鞋套踩在书房的厚毛毯上,步伐悄无声息。
他伸手掀开死者身上的白布,直面对方额心黑洞洞的枪口。
“科搜课的人比对过弹痕和膛线了吗?”他问。
回答北川琉生的是位佩戴口罩短发利落的女性,对方怀中抱着报告单:“确认了,是伯莱塔M92F,和之前几起事件属于同一把手枪。”
“书房的抽屉和保险柜也有被翻动的痕迹。”
毫无疑问的灭口案,行动迅速、作风嚣张,连后续扫尾工作都极其敷衍。
然而就算这样,刑事局的人依然拿对方没办法。
其中一大部分原因在于他们亲爱的警备局同事们对犯罪分子的信息严防死守,不肯轻易透露半点。
北川琉生收回手,将白布盖回到尸体身上:“那就只能从对方最近的公司账务和商务人际交往入手了,辛苦大家明天一起去查。”
“这里的现场写一份报告入档004号文件,收工。”
北川琉生话落,身边警员们迅速收拾工具和要带回去的证物,动作雷厉风行,一如来时一样。
“叮铃——”
手机铃声在过分安静的犯罪现场响彻,引得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皱眉从口袋拿出手机,北川琉生看着来电名称眼皮一跳。
他摁下接通键,语气如死水般毫无波澜:
“风见先生可千万别告诉我,今晚又有哪位可爱的社长不幸死于非命……”
电话对面瞬间陷入沉默。
*
如果有人能提前告知北川琉生当警察比在港口Mafia还累,他一定在从警校毕业的第一天就销声匿迹。
绝不答应刑事局的入职邀请。
最开始的时候刑事企划课的工作在北川琉生的掌控之中,不算有挑战也不会太无聊。
绝大多数时候他不需要破案,只是负责一些重大案件跨区域调查和犯罪数据统计分析。
但小小一个日本,哪来那么多重大案件呢?
所以,北川琉生的工作总体还算轻松。
——直到隔壁警备局成立了一个零组。
这是个只存在于警察厅传说中的部门,连个具体的办公室都没有,成员分布在警备局各个科室。
只听说是针对某个大型跨国犯罪组织而设,其中成员不仅神出鬼没还权限极高。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那无论零组是什么照进现实的007又或者超级玛丽都和北川琉生没有任何关系。
架不住这个初出茅庐的零组全然不知“收敛”两个字怎么写,从档案室里刨出一批时间跨度长达半个世纪的刑事案件,连争带抢地统统揽在怀里,惹得警视厅一阵众怒。
他们集体认为零组滥用职权,这些刑事案件与警备局职权并不相符,即使要调动也该由刑事局出面。
至此成功把刑事局拉下水。
与此同时,零组的精英们这才反应过来,专业对不对口不说,以他们的人手和需要负责事务范围,如果要挨个侦破这些案子只可能走向全员猝死的结局。
于是转头向上头申请扩招。
反正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样的,扩招没被同意。
他们从与警备局平级的刑事局各个课室抽来一群人组成特殊搜查队,专门负责零组揽下来的案子。
而北川琉生就是那个来自刑事企划课的倒霉蛋,兼任小队负责人。
虽然明面上还属于刑事局,但北川琉生根本不想回忆近两年来他们跟在零组背后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后者就像是护食一样把有那个组织蛛丝马迹的案子扒拉进碗里,再一股脑堆到他们面前。
更让人发笑的是这个神秘部门所掌握的资料至今不向特搜队敞开,以至于他们收拾烂摊子时都是半聋半瞎的状态。
无论是上面博弈也好,还是制衡零组权力也罢,面对共同的敌人做不到行动一致、信息共享,北川琉生深觉这个警察厅迟早有一天得因为信息沟通不及时而解散。
此时零组的人一个电话打来,原本都快要打道回府的特搜队被迫赶往下一场“盲婚哑嫁”的现场。
唯一的好消息居然是他们还没打道回府,有现成的警车可以坐。
所有人的怨气呈指数飙升,来自刑事局科学搜查课的宫城梨乃小姐更是目光幽幽盯着箱子里的解剖刀。
看起来大有一人一刀,全都给本姑娘长眠的想法。
警车后座探出个毛绒绒的寸头,语气诚挚:“北川,我们真的不能把风见裕也那个家伙套麻袋打一顿吗?”
此言一出,一车人齐齐扭头看向开车的男人。
显然是积怨已久,不止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正在开车的北川琉生目不斜视、语调冷漠:“很遗憾中岛君,不能,你还记得自己是犯罪抑制对策室的人吗?”
眼看其他人目露失望,他继而解释道:“作为知且仅知风见是零组成员的我们,如果现在动手就太明显了。”
“想要下手要么换个时间,要么把他们头子找出来套麻袋。对方职位高,吃了暗亏在找到凶手之前为了服众也不会声张。”
都是犯罪抑制对策室的人了,怎么干起这种事来一点也不熟练。
相处两年没有一点长进,北川琉生略有些嫌弃地想。
“我就知道北川不会让人失望!”
闻言,中岛右真激动得半个身子都快探向前车厢:“等我找出那个家伙,叫上你们一起套麻袋!”
面对突然伸出的脑袋,副驾驶位上的宫城梨乃花容失色,连忙护住工具箱:“坐好你个中岛莽夫!北川君在开车!”
“系好安全带!”
此时正兢兢业业与警视厅交涉的风见裕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不容易缓过来,转头接着道:“抱歉目暮警官,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哦,这一起绞杀案当然还是由警视厅各位负责;但那起枪击案,抱歉,由于涉及到公安负责的案件,我们的人不久后会来接手。”
目暮十三面色不是很好,但也知道案件涉及枪械,自己不好有异议。
案发现场在米花酒店十二楼宴会厅,案件发生时正在举办一场酒会。
上一秒还衣裙翩翩、轮杯把盏的宾客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两具尸体并排躺在宴会厅地面上,其中一具脖子上有明显勒痕,另一具则被洞穿了心脏。
原本在检查尸体的人听见两人的交谈纷纷抬头,目光交汇时隐隐看得出泾渭分明之势。
其中有一个与场景格格不入的半大少年不解抬头看向针锋相对的两方人。
他压低声音询问身边正在思索的清俊男人问:“老爸,这两起案子我们还能查吗?”
作为警视厅这个案件的特邀顾问,工藤优作看着正在交涉的目暮警官不语,手掌盖住儿子的脑袋:“先看看绞杀的这具尸体好了。”
少年嘴角一撇,似乎有些不能理解,但还是被眼前的案件细节吸引了注意力。
不过多时,风见裕也苦等的特搜队终于匆匆赶到现场。
“目暮警官,又见面了。”北川琉生带着友好笑容和眼前敦厚警官握手。
“北川君,又是你啊。”
两人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相比北川琉生,目暮十三笑得就比较命苦。
同为被案件从家中召唤到现场的同事,北川琉生看对方的眼神异常亲切,对这笑容中的苦涩感同身受。
他正要说什么,目光一转,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时堪堪停住。
短暂的茫然过后,他确认了什么,神情逐渐变得难以置信。
北川琉生这张万年不变的得体面容在这一瞬间仿佛裂开了一道深渊巨口。
像是食用色素滴进美术生的纯白颜料里,再加入八角桂皮小米椒,色香味都一言难尽。
他刚想几步上前确认,却被身后一道犹豫而清亮的少年音叫住:“琉生哥?”
不算熟悉的声音,北川琉生思绪被打断,刚刚看见的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头张望,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也没有人,直到北川琉生缓缓低下脑袋,才看见蹲在尸体旁死鱼眼的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我有这么矮吗?
“啊……小侦探?”
北川琉生眨眼,从记忆里把人扒拉出来。
“是侦探!没有‘小’字!”
工藤新一对这个称呼不算太满意,手舞足蹈地大声嚷嚷,差点一个激动从地上蹦起来,惹得身边男人好奇看过来:
“新一,这位是?”
想起自己还没有介绍,工藤新一提起之前那件事,一脸骄傲道:“是之前和我配合拿下绑架犯的琉生哥!之前我跟你还有老妈说过的。”
他当时可是临危不惧,配合着还是警校生的北川琉生他们抓到了三个拐卖犯!
奈何工藤优作深知自家儿子的性格,删删减减提炼出关键信息:“哦,两年前你差点被绑架,被人救下那次。”
“说起来还没有谢过北川先生。”说着工藤优作伸出手与北川琉生礼貌一握。
眼见少年脸颊鼓得像只河豚,北川琉生立刻把变化极大的人同记忆中小孩对上,对男人礼貌淡笑:“客气了工藤先生,当时新一君也帮了我们不少忙。”
被直白夸奖的工藤新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把后脑勺的头发。
他刚刚一直在关注和北川琉生一起来的警察们,此时凑近小声问:“琉生哥,这个案件是你们负责吗?”
他指着被洞穿了心脏的尸体问。
面对少年的疑惑,北川琉生配合着也压低声音:“没错,但是你不能掺和。”
果不其然得到对方一个难以置信的困惑眼神:“诶??”
原本因为加班而生的怨气在小孩的表情下瞬间消减不少。
时隔两年,连北川琉生自己都觉得他的恶趣味有所上涨,他手掌拍向少年脑袋,随口找了个理由:“小孩子晚上不乖乖睡觉是会长不高的。”
说完他没再逗工藤新一,走到那具尸体面前半蹲下。
“北川君,尸检报告出来了,初步判断武器是AWM狙击步枪,剩下的需要回警察厅详细检查。”
宫城梨乃正好把法医箱合上,换下一次性手套:“死者被射杀前站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子弹打穿了窗户。”
“辛苦了,”北川琉生翻看着报告,三两下翻完后合上资料。
他抬头看向被打破的那扇窗,环顾一圈大楼外附和要求的狙击点,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竟然在800码开外。
北川琉生抬手指着一栋大楼,侧头对寸头青年道:“中岛,你去查一下那栋大楼半个小时内进出监控和退房记录。”
后半句他声音低下去:“我去找一下可能的目击者……”
完成工作交接,风见裕也对特搜队众人板着脸点头表示问候,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眼见这一幕,哪怕知道对方半个面瘫的特性,特搜队的人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套麻袋的手,在背后磨刀霍霍。
北川琉生走出宴会厅,站在长廊中间踌躇了片刻后选中其中一个方向。
他没有走出去多远,就在不远处虚掩着门的茶水间找到了刚刚余光看见的那个人。
沙发上那个人穿着深蓝色连帽衫,蓄着胡茬,看起来沧桑得下一秒可以坐在街头卖唱,只有那双蓝色猫眼还是如两年前一般明亮。
目光也同记忆里如出一辙的温和。
“Surprise”
看清来人,对方率先开口:“你现在看起来很酷哦,北川警官。”
他发自内心地想,无论是外表,又或者是工作的样子。
北川琉生手插着兜,靠着门口没有进去。
“是挺惊吓的,”他用视线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没有冒然开口,而是反问:“怎么称呼?”
“绿川光,无业游民。”诸伏景光对他一眨眼,显然对两人的默契感到很欣慰。
收到信号的北川琉生挪开目光,拒绝对视。
诸伏景光:……?
怎么反应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他还以为自己至少会拥有一个拥抱呢……诸伏景光看着眼前青年陷入思考。
不过他冥冥之中感觉这个锅不该自己背。
短暂的沉默也给了他们观察对方的机会。
诸伏景光不说,看起来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他下巴上蓄着的、绝对不会出现在警校时期的诸伏景光身上的胡茬就是铁证。
而北川琉生也变了很多,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
两年没有碰过面如今骤然遇见则更加明显。
以前的北川琉生身上还有少年感,现在则是完全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和工作的沉淀,如今他身上更多的是一种从容和笃定的气场……
或许还混杂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点类似……斯文败类,诸伏景光想。
“按道理来说娃娃脸是不会再长的啊……北川你当时真的没有虚报年纪吗?”
面对五官明显张开许多,露出以前没有的明艳感的青年,两年没见过对方的诸伏景光再一次感慨。
明明是无心之言,却不可避免地让人想到另外一个娃娃脸。
一瞬间北川琉生脸色变得十分精彩,没绷住发出声音:“哈!”
诸伏景光:“……”他或许知道刚刚的锅该由谁背了。
已经在自己卧底的组织里和同为卧底的幼驯染接上头的他了然。
听说Zero终于在美国拿到了代号,最近准备回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撞见呢,诸伏景光在心里端庄微笑。
跳过不合时宜的叙旧和迁怒,北川琉生知道现在对方身份特殊,估计很多事情都不能说,但有些猜测还是要问的:“枪击案的事情和你有关?”
知道对方有正事,但没想到第一句就这么难以回答,诸伏景光卡壳:“……额,倒也不能这么说。”
“那就是和你待的组织有关了。”
没想到还真歪打正着,北川琉生立刻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接着道:“你有同伙?是个狙击手?你在宴会负责观察目标,并且应对突发状况……这时候对方已经跑了吧?”
一连串的问题直中命门,诸伏景光发现没一个能答的,只能满眼无奈默认:“你这不是都知道了吗? 。”
而且琉生你是不是太熟练了一点?
“哼,”北川琉生不语,也不深究,只缓缓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是灭口?就跟那个保时捷356A一样?”
一个晚上零组揽下两件案子,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的关联性。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触碰到诸伏景光的警觉,北川琉生看见他眉心一跳难得失色,上前两步抓住自己的肩膀:“你和琴酒打照面了??”
等话语脱口而出,诸伏景光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度。
他看着北川琉生时目光凝滞,像难以置信昔日同伴会在第一个照面时套自己的话。
而成功诈出想要信息的北川琉生不以为意,眉毛高高挑起:“Gin?原来他叫这个名字,还挺有个性。”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诸伏景光先是叹了口气,抓住北川琉生肩膀的手没有松,神色认真:“那个人真的很危险,琉生,不要尝试和他对上。”
他强调:“千万不要。”
定定看了对方片刻,北川琉生败下阵来,隐瞒了工作上和对方的交集:“放心,暂时不会。”
没想到诸伏景光的工作居然和零组针对的组织有关。
问完这一些,北川琉生知道不能多待,转身走出茶水间,一边思考。
刑事局的编号先生或许又该加上一两个。
比如今天这个八百码神秘人。
回头还可以把今天的弹道拿去和那一堆无头悬案的证据一起对比。
有这样老练的狙击手法,他可不相信对方是第一天出道。
宴会厅的中那起绞杀案的侦破陷入僵局,工藤新一正狂挠头发,把脑后苹果把挠成了两半。
相反另一起枪击案则是快要收工了。
反正暂时抓不到凶手,他们只能顺藤摸瓜寻寻找一切能够查到的消息,然后封存起来,日后一起清算。
中岛右真赶回来:“北川,我找过退房记录和监控录像,半个小时内居然有将近五十个人进出那栋酒店,他们是集体晚上出去捉鬼吗?!防止出意外我把这次宴会地点公布开始到事发时的订房记录都找出来了!”
面对一大堆视频和资料,北川琉生狠狠摁下抽动的眉心,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一场恶战:“视频发给我,资料你们几个人负责,筛查出可疑人物。”
特搜队两个来自刑事局搜查课的家伙今天都被扣在了部门加班,但该做的工作一个也别想跑。
北川琉生面无表情地想。
“琉生哥……”
眼看这边已经处理完,工藤新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磨蹭到他面前。
少年面容有些苦恼地询问:“如果你怀疑的人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怎么办?”
和枪击案的被害的宾客不同,绞杀案的受害者是宴会负责人之一,对方在上台致辞前被发现死在了自己酒店的房间内。
工藤优作通过尸体死亡时间的推理和在场相关人员的时间动机,将嫌疑人范围缩小到事发前进入过死者房间的三个人身上。
工藤新一一直在父亲身边观察案件走向,但他觉得最可疑的那一个嫌疑人反倒被警方第一个排除了作案可能性。
案发时对方一直在监控下,没有离开过。
难道是他的怀疑出错了?
“如果你是问我会怎么做,我会开始怀疑这起案件根本不需要凶手在现场,想办法证明他的不在场证明并非免死金牌,”北川琉生目光垂下,看着陷入自我怀疑的少年:
“要知道置人于死地的办法可太多了。”
在东京的这两年教会了北川琉生一件事——没有异能力的人类要作恶,总能激发出你所想象不到的“创造力”。
环境、暗示、机关,手法层出不穷。
有时候让北川琉生都咋舌不已,连道长见识。
少年的眼睛缓缓亮起,像猛地被启发,脑袋旁有小灯泡亮起:“难道是机关?”
不用对方回复,随即他肯定自己的猜测道:“受害者的房间里有一架三叶风扇。只要保证受害者不能动弹、再给风扇设定启动时间,就可以让风扇锁紧绳子将人杀死!”
“而风扇上没有绳子是因为被凶手提前取下,所以凶手很可能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大城先生!”
听着少年自己补充剩下的内容,北川琉生等他完成推理才适时提醒:“这些只是猜测,如果要让人相信你,必须拿出更直白的证据。”
“这一点我还是知道啦……而且对方肯定做不到天衣无缝,”工藤新一抬头扬起一道灿烂的笑容:“风扇里一定会残留有作案工具的纤维。只要不在场证明无效,我就有证据说服老爸和目暮警官!”
说完他转身抛下北川琉生就跑向自己父亲,拉着对方衣服让他弯下腰,在耳边叽叽咕咕一阵,成功获得一个认可的眼神。
“没想到琉生对小孩这么有耐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茶水间慢慢悠悠出来,诸伏景光看见刚刚那一幕若有所思:“我以为你会是那种很烦被小孩添麻烦的大人。”
毕竟眼前这个“大人”在他印象里也和小孩差不多。
北川琉生目光离开干劲满满的工藤新一,深觉这就是年龄差带来的精力差距。
他半睁着眼,睨着蓝眼青年:“如果是回答几个问题就能帮忙解决案子的这种麻烦请给我来一打谢谢。”
对案件敏锐度这么高,如果不是年龄不够涉嫌雇佣童工,他都想把工藤新一拐进刑事局了。
话说小孩的外表更不容易引起别人警惕,无论是犯罪还是找罪犯都比大人要方便不少吧?
“总觉得琉生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呢,”诸伏景光打断他的思考:“看那个小朋友的目光像要把他团吧团吧称斤卖了。”
被逮了个正着北川琉生也毫不心虚地否认:“哪有。”
他转移话题好奇道:“说起来,你现在的身份和警察交流确定没问题吗?”
“这个假身份的资料还算完整,毕竟‘犯罪分子’也是要生活的,”诸伏景光笑容不变:“而且在犯罪现场被警察询问几句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时隔两年,骤然面对熟悉的笑容北川琉生难免有些不好的联想。
眼看宴会另一端案件进入尾声,凶手被指认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目暮警官则拿出早早准备好手铐。
特搜队已经准备好收工,监控视频也发到了北川琉生邮箱。
他收回的视线,落在许久不见的青年身上,停顿片刻才道:“没有影响就好……你随意,我还需要回去加班。”
“祝你工作顺利。”
说着转身就走。
没有问一句关于Zero的事情呢……诸伏景光敛眸,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看来两年时间大家都改变了不少。
*
临近深秋,连风都换了个应景的名字——木枯らし(こがらし)。
将树叶吹黄、吹落,飘飘荡荡落在地面上。
北川琉生把警车钥匙交给需要回课室加班尸检的宫城梨乃,此时正踩在落满枯叶的人行道上等待愿意光顾的计程车。
地上的叶子想必很快就会被清洁人员处理干净,晚几个小时来的行人就听不见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了。
他百无聊赖地想着,放任思绪越飞越远。
原本加班应该是他今天遇到的最倒霉的事,现在不是了。
今天最倒霉的事变成了加班居然还能想起某个可恶的家伙。
遇到诸伏景光确实惊喜,至少他知道了毕业后了无音讯的同伴确实有好好活在某个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但另一个另当别论!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前段时间特搜队聚餐。
忙完一天的工作,当时大家坐在包厢里,按照惯例以怒骂零组为开头,以猜测零组老大身份为过渡,以祝福零组解散为核心。
话题的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歪到了恋爱经历上。
“北川一定没谈过恋爱,”中岛右真信誓旦旦地跳过北川琉生询问下一个人,语气笃定:“这家伙离标准的性冷淡就差一点淡烟草和冷松香水味了。”
国际搜查管理官室的朝比奈悠吾是个见多识广的日美混血:“性冷淡人设在漫画里私下一般是欲求不满的斯文败类。”
他啧啧两声:“看不出来啊。”
北川琉生:“……”
“朝比奈,我记得你明天休假?”他假笑着说。
看起来很闲啊……
威胁瞬间奏效,对方立马噤声,甚至还嫌不够地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眨巴那双眼睛。
卖萌无效,还没等北川琉生进一步说什么,就听见右手边搜查第一课的川岛千纱女士展现了一番自己高超的职业水准。
她用筷子翻动面前的烤肉:“谈没谈恋爱说不准,但北川君肯定有喜欢的人就是了。”
“诶??”
桌前一圈人手里酒差点泼出来,肉也不吃了,一个个抬起脑袋露出一排豆豆眼。
没想过是这个反应,川岛千纱看起来比他们还难以置信:“你们没注意到他钥匙扣上挂着一颗纽扣吗?”
“那很明显是警校制服的款式啊,这么明显的线索!”
“估计是毕业的时候对象送的吧。”
所有目光一下汇集到北川琉生身上,仿佛只等他承认下一秒就要开口起哄。
川岛千纱低头淡定抿了口果汁,深藏功与名。
北川琉生八风不动,坦然地对投过来的视线照单全收。
手指拨动着处于话题中心的那个东西。
说实话,川岛千纱不提,他都快忘记这个小物件了。
一直带在身上,逐渐就成了习惯。
心想没什么不能提的,于是他先是语气毫无波澜地承认:“哦,是的。”
随后北川琉生轻笑,目光温柔:“前对象。”
特搜队众人:“……”
嘴里那口肉怎么就咽得格外困难呢。
率先反应过来的宫城梨乃瞬间一脸牙疼:“他上次露出这表情的时候我有些不好的回忆……”
具体是和拐卖犯“英勇搏斗”到对方保外就医,还是拉着全队泡了三天档案室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听起来这个对象似乎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老大……不想笑咱就别笑了吧?”朝比奈悠吾弱弱地建议。
我们害怕QAQ。
“没关系的,”对他们祈祷的目光视而不见,北川琉生连咀嚼的动作都慢条斯理起来,森白牙齿将食物耐心碾碎,继续柔声:“不过是毕业第二天和幼驯染‘私奔’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甚至每年过年都会放烟花庆祝他们的出逃。”
“炸得噼里啪啦的那种。”
“噼里啪啦”四个字只是遥遥听着,都能嗅出扑面火药味。
没有人开口追问,大家面面相觑,团魂前所未有地达到顶峰。
至此特搜队聚餐的谴责主题除了杀千刀的零组外又加上了北川琉生的前任。
放弃气度不凡、前途无量、貌比潘安、心狠手辣……的北川君不要胆敢私奔的家伙,现在一定孤身一人在日本的某个角落举目无亲。
说不定正拖着行李箱孤零零地走在某条萧瑟街头,最后一辆计程车不仅被人捷足先登还溅了一身泥点,最后只能抱着行李箱和过往与北川君的美好回忆蹲在路边瑟瑟发抖、痛哭流涕!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表情凶狠、义愤填膺得像自家对象跟人跑了。
说完还用邀功的眼神真诚地看着北川琉生:
事先说好,大家帮你诅咒过前任之后就不准再拿我们撒气了哦。
*
降谷零此时孤身一人。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
在深夜孤零零地走在萧瑟大街上。
刚从30℃的洛杉矶回来,他穿得不够应这边的景,寒风一吹凉气刺骨。
降谷零回来的具体信息没有通知任何人,暂时还没有落脚的地,一时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计程车,它却远远停了数百米开外。
远处不知道是哪家公司加班到深夜的倒霉员工抢先一步。
对方看不清脸,估计满是打工人的怨气,拉开计程车的门就钻了进去,黑色风衣在秋季的风中划过一道冷漠的弧。
司机大概也想跑完这一单早些回家,仗着公路没什么车辆踩在城市限速上行驶。
车辆潇洒驶过眼前时带起了不少灰尘。
降谷零侧过头远离计程车,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生理性泪花止不住往外冒。
……不该在深夜回日本的,简直荒凉得不可思议。
莫名给人一种被诅咒的感觉。
他重新拖起行李箱,向米花酒店出发。
行李箱的滚轮压在落叶上发出好听的声响。
此时回来也还不错,降谷零转念想,如果换成是白天,或许就享受不到这满地秋声。
而且……两年不见,他真的非常、非常想念北川琉生。
第22章 波本 波本:好气哦,但要微笑。……
在酒店里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电话声响起的瞬间,降谷零猛然惊醒。
床头闹钟显示现在是清晨7:00。
“喂?”不存在任何缓冲的时间,降谷零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声音清明,完全听不出前一秒还在深度睡眠之中:“贝尔摩德?”
这算是他这两年来在美国那边养成的习惯。
不能对环境放松警惕、不能错过身边的任何信息。
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敏锐到让人怀疑她有读心术的女人的情况下,他需要保证自己每一句话出口前都经过深思熟虑。
“阿拉~下午好,安室君,”女人慵懒妩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人联想起暮色下沾着露珠的玫瑰:“到日本了?”
无视13个小时的时差,降谷零和她各打各的招呼:“早上好,这么早打电话是组织有重要的事吗?”
电话另一头,贝尔摩德浅笑出声:“是个好消息。”
“组织给你的代号已经批下来了——波本。”
“Bourbon Whiskey”
骤然听见这个消息,在对方看不见降谷零眼底的一闪而过的喜意和尘埃落定的片刻放松。
将这个代号在唇齿间滚了一圈,他喟叹出声:“真是令人满意。”
“取代号的人审美不错。”
“哈哈哈,你果然还是那么有意思,我都后悔答应放你回去了,”贝尔摩德笑声真诚了许多:“希望你能喜欢代号成员的生活,好好享受吧,波本~”
他回答的声音含笑,语气笃定:“我会的。”
电话挂断。
下一秒降谷零张开胳膊重新倒回床上,目光空虚地盯着天花板,消化着刚刚的消息。
我是谁、我在哪、我现在要干什么?
睁开眼后就高度紧绷的精神此时骤然松开,反倒让人无所适从的茫然。
几秒钟后他翻身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与此同时降谷零收到了一条来自组织的短信,上面附有一个地址:
【集合地点,去见你的队友。】
落款处写着琴酒。
简洁明了的内容,非常符合他对组织里top killer的刻板印象。
降谷零踩上拖鞋边刷牙边单手回复收到。
他习惯性想从这封短信中分析出相有用信息——
短信中的地点和组织常用碰面的酒吧不同,是一处私密性良好的高级公寓,面向人群一直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年轻人。而且地点具体到了哪一层哪一户,看起来像是组织在东京的公用安全屋。
短信里没有明确的见面时间,那说明无论降谷零什么时候去都没有影响,能和对方碰上面。
那么这个队友很有可能目前就居住在那里,或者说他们即将在这个安全屋安顿。
再结合琴酒使用的“队友”一词,则能推测出对方很有可能和他平级,同属于组织代号成员。
……是组织对新代号成员的控制和试探吗?
收拾好行李,降谷零打算尽早赶过去。
不管怎么说他都算是通过了组织对自己能力的考验,接下来要应对的困难和过去两年一样,水来土掩就好。
目前他要做的就是进一步获得组织信任,接触到更加核心的秘密,并且尽早和他的联络人接头。
当务之急就是去见短信中的这个队友,将未来的居所可能存在的隐患清理干净。
降谷零在酒店大堂完成退房刚走出来就看见了组织的人正在等候。
临睡前他跟组织底层人员提过一嘴让他们送辆车过来,眼下车钥匙和车都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车辆还是他在美国常用的那款马自达。
效率可真高……
这么想着,降谷零脸色沉下,再一次对组织底层成员分布范围之广、数量之多有了进一步认识。
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位刚回归的代号成员,送车过来的男人两股颤颤,在对方森寒目光下不敢动弹。
“先、先生?”
降谷零回过神,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脸上阴郁一扫而光,声音还能听出亲切:“谢谢。”
“不用客气!”男人顿时松了口气,弯腰鞠躬九十度,把脸压倒看不见的位置,偷偷抹了把汗。
果然,这些代号成员没有一个好惹的。
他偷偷在心里想,明明都是新人,昨天自己接触到的另外两个威士忌也都不是善茬。
有了驾座后就不用像昨晚一样苦等计程车,半个小时后降谷零就找到了琴酒短信中的那个公寓。
没有钥匙,他只能抬手按下门铃。
叮咚——
房子里有人。
对方没有回应,但降谷零能听见往门边走的脚步。
希望他的队友在接下来的任务里可以识相一点,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想。
否则他不介意让对方在任务中出一点无伤大雅的意外——
“咔嚓。”
还没等他想完,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降谷零抬起头。
……
然后看到了自己幼驯染。
降谷零刚准备扬起的笑容僵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青年无论是面孔还是那双蓝眼睛都彰显这自己的身份,哪怕蓄着胡子降谷零也不可能认错。
是诸伏景光。
组织给他安排的队友。
这是在干什么?让两个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卧底组队,组织是认真的吗?
一瞬间思考了许多,降谷零立刻开始了一场头脑风暴。
难道是他们被发现了?不可能,降谷零第一时间否认这个最糟糕的答案。
组织不会耗费精力和卧底玩过家家。
已经从门上的猫眼看到降谷零,并且在内心经历过一轮冲击的诸伏景光此时比他要冷静不少。
楼道里说话还是不太安全,他面色如常地点头说:“先进来吧。”
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降谷零带着一脸恍恍惚惚走进去。
诸伏景光把门关上转身。
“绿川光,代号苏格兰威士忌。”
“安室透,代号波本威士忌。”
两个许久不见的人全凭默契完成第一轮信息交换。
这两个代号似乎无声地象征了什么,诸伏景光叹了口气,给仍在恍惚的幼驯染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一边思考:“看来我们的新队友是你。”
“这两年在美国过得怎么样?”他询问。
“还行,组织的总部在日本,所以我申请了调回,”没有注意到他的用词,降谷零一口气把水喝完平复心情,看过去的目光复杂:“不过Hiro,你的变化真大。”
像是一个颓废的流浪歌手,完全没有警校时那股正义满满的气质。
反倒是某种不可言说的气场更加明显。
刚这么想,他就看见诸伏景光端坐在沙发上看了他一眼,垂眸目光落在茶杯的水中时微微一笑:“是吗?那你真该去看看琉生。”
说着,他话停住,似乎不打算继续把话补完。
降谷零:“……”
Hiro几年不见你恶趣味越来越严重了!我那个温柔可靠的幼驯染被你藏在了哪里QAQ。
最懂怎么拿捏你的人永远是最熟悉你的人。
只这一句话,原本习惯性被降谷零压下来的情感在顷刻间冲破了封条,汩汩往外涌出。
决堤的山洪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迅猛。
迎着幼驯染戏谑的视线,降谷零目光避闪:“你见过他了?琉、琉生他现在怎么样?”
明明是在心里念过无数次的名字,可两年内第一次说出口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滞涩。
两年,比他们相识的时间还要长上一倍有余。
在美国的这两年每当降谷零闲下来时就会问自己:
远在日本的北川琉生现在还会喜欢他吗?
这种时候他总会思考片刻,然后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还是会的。
这样他就可以用满足的、被成功自我安慰的心态再次投入下一个任务、下一场来自组织的试探。
但降谷零知道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慌。
他只是不敢去深想。
尤其是当时他在那种情况下不告而别……
……只怕会死得很惨吧。
诸伏景光还没说什么,就看见降谷零一言不发,突然把脸埋进掌心,现场表演了一场自闭。
原本要卖的关子瞬间说不出口了。
没有谈过恋爱、不明白幼驯染在美国感染了什么“恶疾”的诸伏景光进入组织后难得好心一次,实话实话:“变化大得让人耳目一新。”
降谷零:糟糕……更让人忐忑了呢。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再自艾自怨也没有用,降谷零终于把脸从手掌拔出来,试图转移话题。
他环顾一周,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公寓虽然干净整洁,却有着不容忽略的生活痕迹。
一部分物品摆放是降谷零熟悉的风格习惯。
但这些痕迹明显不止属于一个人。
于是他好奇询问:“Hiro,这是你的安全屋?还有谁住在这?”
“诶?”闻言诸伏景光也惊讶了,一双猫眼瞪圆:“我刚刚没和你说吗?”
他解释:“我目前和组织的另一个行动组成员是队友关系,对方叫诸星大,代号莱伊。”
话刚落,公寓大门处传来钥匙开锁的声响。
两人目光同时被吸引过去。
大门被推开,走进来的男人一身黑色翻领皮夹克,衬衫也是灰黑色,头上带着顶黑色针织帽,黑色长发留到了腰的位置,在发现客厅里有第二个人时错愕地抬眼看过来。
那双祖母绿色眼睛先是警惕地看了降谷零一眼,转而困惑地转向诸伏景光。
瞬间意识到对方的身份,降谷零一点点挑起嘴角,露出了个蜜糖般的假笑。
……真好,两年不见,对象疑似没了不说,幼驯染也背着自己偷偷藏了别的队友。
而且这个什么莱伊,长得可真是刺眼。
*
鼠标点击声在安静的书房中格外明显。
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北川琉生没有开灯,而是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蜷坐,整个人缩在椅子里。
除了滑动鼠标的那只手,他像座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已经在原地坐了快两个小时。
只有那双眼睛在不断随电脑上倍速播放的视屏左右移动,昏暗的书房中显示器作为唯一的光源照在他的脸上。
监控录像又放完一段,北川琉生熟练地切换下一个摄像头,点开播放键。
在这些录像上耗了几个小时都没有找到可疑的人,他已经做好了对方另辟蹊径离开酒店、又或者胆大到动手后仍然在酒店逗留的准备。
手机里也没有传来其他人发现线索的消息。
他端起桌上的咖啡,低头抿上一口。
咖啡杯落回桌面,发出咔哒的声音。
和北川琉生摁下鼠标键的声响重合。
显示屏上黑乎乎一片,似乎什么也没有,却让人直觉不对劲。
他把录像往回调了几秒,再次播放。
咔哒。
清脆的鼠标声再次响起。
北川琉生缓缓坐直,滑动椅子靠近办公桌。
视频中刚刚一闪而过的黑影此时显现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那是个带着黑色帽子、背着显眼琴包、只能隐约看出叼着一根烟却看不清脸的长发男人。
放开握出一层薄汗的鼠标,北川琉生再一次靠回椅子,视线垂落,从显示屏转移到桌面摊开的资料上。
终于找到你了,800码先生。
第23章 跟踪 与其祸害他人,不如就地收押!……
“叮铃——”
手机铃声响起,北川琉生看也没看按下手机接通电话:“喂?”
电话里的声音活泼得过分:“小琉生!猜猜我是谁?我猜你一定没有看来电备注!”
整日和一群被工作调教得唉声叹气的同事混在一起,乍一听到这人的声音北川琉生还有些不习惯。
他把手机拿远了点:“你猜对了,研二君。”
说着,他把监控里出现的可疑人物转手发在工作群。因为过于模糊,加上对方警惕性很强没露脸,所以并不适合画像。
群里又是一阵骂骂咧咧,大家自觉开始加班。
“你今天没有上班吗?”北川琉生一边工作,一边回应萩原研二的话。
隔着手机,他都能想象出萩原研二眉飞色舞的表情:“今天Hagi轮休哦~可惜班长和小阵平都要值班,不然就能聚一聚了。”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不过小琉生你就算轮休也在工作。约你十次,能出来五次都是超常发挥了。”
“果然还是和Hagi酱生疏了吗?”萩原研二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北川琉生额角抽搐:“……”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无比钦佩松田阵平的忍耐力和包容程度,并觉得人不可貌相。
“如果你没有一个月约我聚十次的话,研二君。”
“哇啊啊啊~小琉生现在好可怕!”萩原研二控诉:“人家今天可是特意跑到搜查第一课帮你留意之前那个可疑的人呢。”
忽略掉一连串干嚎,北川琉生等人演了个过瘾才接话:“怎么样?”
不久前,北川琉生加班回家时发现了一个行踪可疑的男人在门口晃悠。
对方看见有人经过,动作明显心虚慌乱。
擦肩而过的瞬间北川琉生闻到男人身上带着股火药味,于是留了个心眼通知了警视厅的人。
可惜这事过去了有段时间,警视厅一直没有给出结果。
因为一直没有出事,后来就被他给忙忘了。
萩原研二声音沉下:“是个爆炸犯。搜查课在他的住所里找到了自制定时炸弹的工具,但让人提前察觉不对跑了。”
“小琉生,你真的不打算搬家吗?”
“暂时不用,如果对方真的是来踩点,那其他住户也都有可能遇到危险,”北川琉生回答的话顿住,似乎想到什么,声音低下:“……不会这么巧合吧?”
北川琉生现在住在吉冈三丁目附近的浅井别墅区,也是他刚来这个世界时的第一个落脚点。
在原本的世界里,这里也是他的房产,是所有位于东京的安全屋中最喜欢的一个。
只可惜后来被仇家给炸没了。
思及此,北川琉生不由多想:这处房子不会也注定留不住吧。
“小琉生,你还在听吗?我说要不然你在房子门口装个监控,”萩原研二道:“我和小阵平早建议过你搬到警视厅附近住啦,那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也太冷清了,只靠我们偶尔去暖房是不够的!”
他们之间已经足够熟稔,北川琉生也就不吝于暴露恶劣本性,眼也不眨地大放厥词:“最近降温还真够冷的,我缺个人暖床,你有推荐吗?”
“……”电话另一头突然安静。
“哈、哈哈。”
过了许久,萩原研二干笑两声不知道该怎么转移话题,于是只能干巴着声音:“你看……我像暖宝宝吗?”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北川琉生工作的疲惫一扫而光,终于压制不住笑意:“哈哈哈逗你的。”
听着青年毫不收敛的笑声,萩原研二难以置信:“……”
短短两年小琉生就被他那群同事带坏了呜呜呜!
“谢谢你了,研二君,”终于笑够,北川琉生说话时还带着上扬的尾音:“忙完请你们吃饭。”
“我要和小阵平把你吃穷!”可恶地发现自己竟然意外好哄,萩原研二愤愤下定决心。
电话挂断,原本有了些活人气的书房再一次陷入冷清。
北川琉生关上电脑,对已经黑屏的显示器出神片刻,起身将书房的窗帘拉开。
书房的采光很好,室内瞬间亮堂。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胃里空空如也。
作为北川琉生早饭的面包被他拆开嚼上一口后又吐了出来。
像纸。
他当时面不改色抽出纸巾擦拭嘴角,把剩下的面包连同包装袋一起喂给了垃圾桶。
空腹喝咖啡的报应如期而至。
北川琉生感到胃部一阵灼痛。
不用想也知道厨房里的冰箱已经空了,不然自己不会选择面包味的纸来当今天的早餐。
被逼无奈下,不想饿死在家的北川琉生只好选择出门。
昨晚一过,东京的气温又下降了不少。
原本风衣里习惯搭配浅色衬衫的北川琉生不得不为天气让步,换了一件高领毛衣穿上,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不少。
他拿起玄关的钥匙,换鞋出门。
先是去附近吉野家打包了一份牛肉饭,随后北川琉生又买了些速食食品准备屯进家里的冰箱。
虽然他平时基本在警察厅食堂用餐,但谁又能够拒绝冰箱里塞满充饥物带来的安全感。
房子里空荡荡没人就算了,至少冰箱里得给他热热闹闹。
这么想着他又往推车里塞了几瓶矿泉水、牛奶和咖啡才满意地去结账。
拎着大包小包走出便利店后不久,北川琉生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和对视线的敏感发觉身后不对劲。
有人在跟踪他。
数十米开外,几辆车驶过时挡住视线,一道身影趁机向前走了几步,又找到个隐秘的视觉死角躲好。
对方似乎带着棒球帽,虚影在车辆穿梭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不知道这跟踪者到底是专业还是蹩脚。
明明跟踪技术算得上中上水准,目光却灼热得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在心里腹诽一通,北川琉生脚步不停,只是略微调转了方向。
如果只是普通的不法分子北川琉生当然能一个人解决,但考虑到可能涉及他处理过得犯罪案件,执法过程至少要两个警员在场。
他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打给住址自己最近的中岛右真,言简意赅道:“中岛,我被人跟踪了,具体位置邮箱发你。”
“什么?!”
几公里外正躺在家里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处理资料的寸头青年一把翻身坐起:“几个人?要带枪吗?需不需要通知其他人??”
一连问出几个问题,中岛右真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在逃罪犯意图报复。
“应该只有一个人,保险起见带枪也行。”北川琉生云淡风轻地回答,一点没有身处险境的自觉。
不过这对他而言确实也算不得险境。
中岛右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听完这一句,原本爬起来在抽屉里翻找的青年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哦,一个人。”
他顿时没了紧张感,脸和肩膀夹住手机,双手继续敲击键盘,虚心地求教:“那你打电话过来是想让我干啥?帮你鼓掌?”
总不至于是“毁尸灭迹”吧……
就这么点战斗力,剁吧剁吧包饺子都不够给这个家伙当餐前甜点。
他要是赶过去看见点什么不该看的,岂不是影响不好?
中岛右真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格外体贴。
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个什么奇怪的形象,北川琉生侧头通过面前商店的镜子观察身后,并没有看见跟踪者的身影
不过他还有心思插科打诨:“到时候抓到人了我是扛回去还是抱回去?”
当然是交给冤大头拖回去。
冤大头中岛右真:“……这得算加班!”
“我猜你本来也在无偿加班。”不过是外勤和内勤的区别。
“……”
不再多言,确认邮件发出后北川琉生收好手机,转身闪进一条无人小巷。
跟踪目标消失在视线,对方如果真的有所企图一定会来查看。
果然没有让他等多久,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不够果断啊,北川琉生从对方脚步里听出些许犹豫。
如果只是打探消息那就不该跟上来,如果是灭口这人又不够利落。
没想到这三流罪犯也是让自己遇上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北川琉生仔细辨认,从后腰抽出折叠警棍,藏身在拐角处等待。
来人脚步轻巧,穿的应该是运动鞋,身形劲瘦偏高。
奇怪的是在他拐过角落时,北川琉生看不出任何这个职业该有的戒备和防守。
疑心自己猜测有误,原本应该抽出去的警棍被紧急撤回。
北川琉生借着死角,在跟踪者冒头的一瞬间,挥出结结实实一拳。
这一拳没有收力,直冲对方胃部。
——就算不是罪犯也是个变态,与其留着祸害他人还不如现场收押了!
*
半个小时前,降谷零心情颇好地走出训练场。
——他很久都没有这么痛快地和别人打过架了。
虽然打成了平手,脸也肿了一边,但不妨碍他对赶着去补牙的莱伊表示嘲讽:
行动组新秀,哈!
情报组成员?莱伊眉梢一挑,在心里承认自己确实有些轻敌,并且对对方的敌意感到不解。
第一次见面他们就约在训练场打了起来,从各自的脸色看仿佛只是一场普通的代号成员切磋。
又是一个棘手的组织成员。
两人神色各异,同时在心中默然,转身走向不同方向。
……
训练场离安全屋有些距离,降谷零决定先在外面解决午饭问题。
等脸上的肿印消下去就去附近找一份兼职工作好了,他看着路边店铺在内心规划。
习惯了在美国打三份工的生活,一时闲下来降谷零还有一些不适应。
他戴着口罩遮住脸上的伤,蓝白色棒球帽稳稳扣在头上,一手插兜走在街边。
附近是居住区,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家里做饭,街上像他一样外出的年轻人并不多。
所以不远处那个黑色风衣的修长身影一出现,就抓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只露出了一个熟悉侧脸,对方立刻转了身,提着购物袋离开。
……琉生?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的瞬间,降谷零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
想要看得更加清楚。
远处青年红棕色头发在风中轻晃,是他熟悉的颜色。
是他,他在内心道。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知道幼驯染不久前和北川琉生碰过面,但到现在降谷零除了对方变化很大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具体的工作岗位、现在住在哪里、头发的长度、体表温度……他一概不知。
降谷零没有询问,一方面是因为莱伊突然出现打断两人的交谈,另一方面是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
但猝不及防看见这个人的瞬间,什么等待、准备全都被抛到脑后。
北川琉生在打电话,心情似乎很好,风衣没有扣上,衣摆随着走路的动作而摆动。
降谷零知道自己想要追上去。
哪怕因为他现在身份原因不能见面,但如果只是看一眼呢?
……我只是看一眼,确定他没有瘦,有在好好吃午饭就离开,不会跟太久、也不会被发现……
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可以接受的借口,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因为出神,甚至没有察觉身边环境的变化。
直到一阵拳风扑面,降谷零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伸手截住突如其来的一击。
整个手掌连同半边胳膊瞬间失去知觉!
他们都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在肌肉记忆中迅速攻击与下意识反击。
北川琉生也没想到如此业余的跟踪者居然有如此高的格斗配置,眼神倏然凌厉。
可对手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在关键时刻瞬间收了力道。
他二话不说拽过那人准备撤回的手反剪,朝墙壁狠狠压下!
“琉生,是我!”降谷零见状脱口而出。
不算大声,在安静的小路上却又震耳欲聋。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僵在原地。
降谷零是因为双手被困住动弹不得,北川琉生则表情空白,没有任何反应。
无声的死寂瞬间席卷这条小巷,将这圈天地划分出这个世界,巷外的声响都被隔绝在外。
彼此的心跳声因此格外明显。
北川琉生仍然僵着,保持着原有的动作,没说话,也没有松开他,只是沉默。
金色发丝从鸭舌帽中跳出几缕,运动衫下的皮肤是熟悉的小麦色。
降谷零面对着墙壁看不见北川琉生的表情,但随着沉默的时间越长,他也开始克制不住地慌乱。
他压下声音,语气显得小心翼翼:“……琉生?”
身后的人仍然没有回应。
“叮铃——”
打破沉默的是北川琉生的电话铃声。
他没有看来电备注,甚至一只手还钳制着眼前的人,几乎得救般接通电话,动作略显无措——
像是急需要什么事来分散注意力。
“北川君我快到了,你在哪?”
是中岛右真。
北川琉生开口,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降谷零也保持安静。
直到咳了几声清嗓,他才哑声道:“……没事了。”
“什么?”电话另一头的青年没有听清。
半晌,久到中岛右真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玩脱翻车了,北川琉生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已经解决了。”
“辛苦你跑一趟,把你负责的资料发给我好了,回去好好休息……”
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降谷零沉默。
他保持着不算舒服的姿势,手腕被无意识的力道掐得生疼,却没有任何挣脱的打算。
他偏过脑袋,看向身后的人。
这一看正好对上北川琉生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降谷零抿唇,第三次叫出那个名字。
和前两次不同,带着呼之欲出的思念和缱绻,还有一丝迟了两年、不告而别的歉意:
“琉生。”
咔哒。
突兀的声音传响。
降谷零一怔,寻声低头。
熟悉的、闪烁着冷光的手铐紧紧扣在自己的右手上。
而另一端,则连着眼前黑色风衣的青年。
北川琉生冷笑一声,露出一排雪白牙齿。
利落拳风再次以迅雷不及之势袭来,重重砸在降谷零脸侧的墙上!
第24章 入室 果然是变态吧!
降谷零被铐走了。
离开时神情恍惚。
无论是作为公安卧底还是酒厂代号成员波本,这都是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
但降谷零此时一句话也不敢说。
但凡多说一个字,他都毫不怀疑北川琉生下一拳就会落在他眼眶周围。
所以他只能用那双无辜的眼睛注视对方。
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青年压根没打算回头看自己。
或者说,挥出把墙壁打得脱掉一层薄壳的那一拳后,青年又回到了一开始漠然的样子。
仿佛刚刚情绪外露只是自己的错觉。
北川琉生没有在外面摘下他的口罩,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单手拎起购物袋就走。
一点也不在意两人的手还铐在一起。
降谷零只能快步跟上,生怕慢了一步手铐伤到了对方的手腕。
“要不要我来拿?”他几次瞥向北川琉生,都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开口,只能温声询问。
北川琉生一言不发,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准确来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把人拷住的时候北川琉生就已经开始后悔。
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掏出了腰后的手铐……他懊恼地想。
看见这个人的一瞬间,北川琉生觉得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加让他无措的事情了。
哪怕现在告诉他这个世界下一秒就会毁灭,北川琉生大概也能用这张扑克脸回对方一句“那可真是个好消息”。
都毁灭了他就不用思考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面对消失了两年的家伙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等等、消失了两年……
倏然,北川琉生猛然想起了这个被自己抛之脑后的、最大的盲点。
不知所措的为什么是自己?
难道不应该是擅自消失后又擅自出现的降谷零吗?
他缓缓回头,身上有股股黑气冒出,幽幽看了金发青年一眼。
忽然感觉到一阵凉风吹进衣领,降谷零后背发凉,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抿唇与他对视。
……Hiro说得没错,变化真的很大。
*
北川琉生把人带回了家。
他没有换鞋,而是在关门的下一刻把人拷在客厅的椅子上,转身走进厨房。
留降谷零一个人在硕大的客厅和椅子茫然面对面。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厨房的动静,里面传来了水声。
降谷零下意识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栋房子的装修是标准年轻人喜欢的简约风,以灰白为主调,没有什么暖色。
摆在明面的杯具餐盘都只有一份。
没有第二个人久居的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他松了口气。
但立马又觉得松早了,赶紧提回来。
等他完成这一轮深呼吸,北川琉生也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脸颊、额发,甚至毛衣领上都沾着水珠。
看起来他刚刚是去洗了把脸,冷静了一下。
“你……”降谷零先开口。
北川琉生几乎是和他同时:“有什么想说的吗?”
客厅再次无人出声。
想说的?
降谷零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多少事想要和眼前的人说了……
好像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所有的话都变得无比空洞。
降谷零没有打算聊自己这两年去了哪里、现在又在做什么。
他苦恼地用左手捋了把刘海,避开对线,少有这样不善言辞的时候:“没想到会突然碰见,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降谷零可没有忘记自己口罩下的脸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要见面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闻言,北川琉生面无表情点头:懂了,见面是个意外,这个人不是来找他的。
……但是非常想你。
降谷零在心里将后面的话补全。
因为太想见面,所以忍不住跟了上来。
说完他看不清棕发青年敛下的眸子里是什么情绪,也没有得到回应,只能投去探寻的目光。
北川琉生手藏在衣袖里,松了又紧。
半晌,他才像下定决心似的从口袋里拿出手铐钥匙。
扔了过去。
“我也没想到跟在后面的是你,刚刚以为是哪个罪犯,行动有点过激了,你自己解开吧,我去倒杯茶。”
说完北川琉生转身要去壁柜拿杯子。
这一句听得降谷零心里一咯噔。
什么手铐不钥匙的,他右手拖着椅子就上前,握住对方手腕:“我重新说!”
北川琉生的手腕很细,能够被他一手环住。
“当时我也没有想过会走得那么匆忙,但两年前不告而别确实是我的错,一直没有机会和你道歉,抱歉琉生。”
“还有,这两年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终于一口气说完,他松开北川琉生的手,明明比对方要高上不少,却垂下脑袋,灰紫色眼睛自下向上看。
“要不你还是打我一顿出气?”
北川琉生沉默。
北川琉生都快气笑了:“把我用来对付鬼冢教官那一招用在我身上?”
降谷零立马举起手彰显自己的真诚:“绝对都是真话!”
顶多是调整了一下说法。
北川琉生茶也不倒了,椅子也没有心情坐了,就这么站在那,抱着双臂冷笑:“降谷先生,别紧张,你不说真话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这么说他只会更紧张,降谷零心里一排警铃闪烁着呼啸而过。
紧接着他又听见:“对了,现在叫你降谷不方便吧?先生您贵姓?”
降谷零:“……”
他露出一个要哭出来的笑容:“安室,安室透,叫我的名字就好。”
对方对此不置可否。
是你的名字吗就乱叫。
必须干些什么转移注意力,降谷零低头解开被拷住的右手,把手铐叠好要给青年。
北川琉生依然抱着胳膊,在他想要上前时用目光示意他放在桌上。
失去靠近对方的机会,降谷零也不气馁,目光落在桌上打包好的牛肉饭上。
“你没有吃午饭?”
显而易见的问题,降谷零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可以借我厨房用一下吗?”他开口。
北川琉生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他。
是默认的意思。
降谷零拿起桌上购物袋走进厨房。
“口罩还不打算摘?”北川琉生出现在厨房门口,站在他身后。
“口罩确实能遮住伤口,但是脸颊肿胀后的声音听起来会和正常情况不同。”
言下之意是我知道你脸上有伤。
降谷零身形一僵,取下口罩无奈转身。
直到这时,北川琉生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和毕业时的降谷零不同,现在的他,其实更像警校开学第一天,北川琉生翻墙落下时看见的那张脸。
肿着半边脸颊,嘴角有些破损,但眼睛却明亮生辉。
也有些不同。
那时候的降谷零绝对不会露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
沉默片刻,北川琉生冷淡道:“冰箱里有冰块。”
敏锐察觉到青年态度变得和缓了些,降谷零都要感谢脸上的伤口了。
他把牛肉饭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自顾自从购物袋中拿出鸡蛋,他问:“鸡蛋煎双面还是单面?”
而后紧接着道:“气消了些吗?”
“双面,”北川琉生语速比方才要快上一点:“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明明刚才一副随时都能原地自燃并且点燃世界的样子……降谷零没有说出口。
但他非常理解北川琉生。
有太多需要生气的地方的——在那种情况下不告而别、两年没有任何联系、能够见面后也没有来找自己、甚至碰见时还选择偷偷跟踪。
如果他不生气,降谷零才会真正地慌张。
“这两年我不在国内。”他主动开口解释了一句。
北川琉没有回应。
降谷零没有失落而是接着道:“你呢?按照原计划进了刑事企划课吗?”
他想要知道更多的、关于北川琉生现在的消息,想要对方亲自说。
特搜队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北川琉生此时也没有兴致解释,索性就只是点头。
“研二和卷毛混蛋他们呢?怎么样?”
“挺好,在机动组爆处班,至今活蹦乱跳。”
“班长还在当刑警?”
“嗯。”
北川琉生应着声,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忙碌的金发青年背影上。
看他将自己没怎么用过的锅碗瓢盆拿出来,系上买锅时赠送的黄色卡通印花围裙。
金发青年和灰调的厨房格格不入。
像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奇怪元素拼接。
……在“如果这个人没有离开”的梦里。
当然,北川琉生不经常做这种梦。
一旦梦见,醒来后一定黑着脸,看见小麦色的面包都想给它两脚。
但这不是梦境,他松开掐得有些疼的手,掌心有四道指甲留下的月牙。
梦里降谷零话没有这么多。
“可以开动了!”降谷零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他走出了厨房,在餐桌前坐下后叫北川琉生。
他给自己下了份面条,面条不像北川琉生自己动手时糊在一起,根根分明,点缀的蔬菜青翠欲滴。
两个人坐在桌前吃饭这一幕对北川琉生而言过于陌生了一点。
降谷零见他一直看着,便误解了:“你想吃面条?”
说着把碗推过去。
北川琉生摇头否认。
他抽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拿起面前的勺子:“打算什么时候走?”
闻言降谷零一脸难以置信:“诶?琉生是在赶我吗?”
是的,北川琉生沉默以对,用勺子将米饭戳开。
他再一次在心里后悔,不应该把人带回来。
想也知道降谷零消失的两年在干什么,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警察接触得越多就越危险。
能够让警方派出长期卧底,这个组织规模绝对不算小。
原本在厨房里稍微缓和的气氛再一次沉重。
降谷零面条也不吃了,起身走到北川琉生面前蹲下。
“为什么?”
他尝试用手去勾青年的手指,素白与小麦色交错,不自觉让人联想到燕麦牛奶。
金发青年仰头看着他:“我以为,我还是琉生酱的男朋友。”
突如其来的靠近,北川琉生不自觉后仰,喉间滚动:“现在不是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降谷零步步紧逼,目光灼灼歪头道:“嗯?”
啪!
北川琉生抽出手,一把盖在不断靠近的脸上,将这张两年不变的娃娃脸推远。
“不需要你知道!”
他目光变得恶狠狠:“日本婚姻法里,分居两年能够作为感情破裂的重要事实证据,调解无效的情况下法院就会判决离婚。”
更何况他们这只能算恋爱,压根没有法律责任。
在对方做出恶劣行径的情况下,分手不通知他没毛病。
“我拒绝调解。”
北川琉生一锤定音。
降谷零:“……”
虽然是被迫分手的话,但他却听得嘴角忍不住上扬,必须低头捂住脸才能藏住脸上的笑意。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心动啊,琉生。
看见金发青年埋着脑袋,只留下一个金色发顶,北川琉生唇角紧抿,疑心自己哪里把话说重了。
不会哭了吧?
他看见对方的肩膀在颤抖。
“你——”他刚想开口,却在下一秒噤声。
金发青年抬起头,双眼炯炯而含笑。
他没有克制自己,半敛着眼睫凑上前,时隔两年,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吻住那片唇瓣。
和神情的郑重不同,金发青年的动作来势汹汹,封住北川琉生的惊呼声,轻而易举地夺去他所有呼吸。
北川琉生后背紧贴椅子,手撑在椅面上才没有让自己滑落,浅棕色眼睛睁大。
穿着运动裤的膝盖,压进腿间缝隙,将他再一次逼到角落,退无可退。
“唔……”
他手指颤抖,抓上青年脑后的金发收紧。
墙上秒针尽职尽责的一圈接着一圈地移动,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北川琉生眼尾通红两人才分开。
额头相抵,降谷零鼻尖与北川琉生相抵,轻声诱问:“那能给我一个让琉生改变主意的机会吗?”
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吐息和自己脸颊的热意,北川琉生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沉默。
回答降谷零的是一道响亮无比的摔门声。
——都说现在不是情侣关系了还直接上嘴啃,果然是变态吧!
第25章 偶遇 世界是个巨大的拼盘。
周一,也是东京降温后的第一个晴天。
午后餐厅。
系着围裙的厨师先生在厨房中忙碌,店内穿梭的服务生脸上都带着笑意。
附近大多是公社大楼,午休的白领们向来很青睐这样服务周到的餐厅,点上一杯咖啡看看新闻,或者完成上午没有做完的工作。
但北川琉生一行人略有不同——他们还在为了上周没有完成的工作奔波。
“自从进了特搜队,‘今日事今日毕’这个毛病算是给我治好了,”朝比奈悠吾依旧改不了一边工作一边嘴欠的习惯:“让我看看这个细野到底在公司里藏了什么东西……哈!”
他将电脑挪近:“这个基金会何德何能,让细野诚一郎每个月都往里砸钱?”
等北川琉生和川岛千纱询问完细野诚一郎的秘书来到餐厅时,就看见对方坐在角落里念念有词的一幕。
都是给警察厅干活的驴,北川琉生很能理解大家工作时有些小癖好。
“查得怎么样?”
朝比奈悠吾敲键盘的动作不停:“有点头绪了。这个细野社每个月都会给一个慈善基金会捐款,而且数额都不小,根据会社的本月收入变化。这个基金会的几个负责人和投资商我看着有点眼熟。”
说着他抬手敲了敲太阳穴,得意洋洋眨眼:“你们知道的,基本过目不忘。”
川岛千纱坐姿端庄,没有搭理对方的臭屁自夸:“我们也问过细野的秘书,对方说他有一本自己的账目,之前放在社长办公室,只不过几天前细野诚一郎把账本带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带回来。”
北川琉生指尖敲在桌面补充:“那一天,这位细野社长在行程计划外的一家猫舍逗留了三个小时。”
很难不让人怀疑。
“我们去猫舍看看。”他敲定接下来的计划。
“好哦,”朝比奈悠吾闻言合上电脑,没有意见。他拿起桌上服务员端上来的蜂蜜华夫饼,递给两人:“你们要吗?”
川岛女士矜持拒绝,表示要保持身材。
北川琉生看着华夫饼焦黄漂亮的颜色,以及上面淋的金黄蜂蜜,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脸色五彩缤纷:“……谢谢,不用了。”
果然,人类对金色的使用频率还是过于频繁了一些吧!
*
猫舍离细野诚一郎的会社地址不远,装修却非常温馨,一楼是办公和会客的地方,摆放着粉红布艺沙发,还能听见小猫们在二楼地板上扑腾的声音。
很难想象在忙碌的市中心地带,会有人用整个二楼来为猫咪创造一个可以四处乱跑的舒适环境。
“之前我们猫舍不在这里,毕竟市中心太过喧哗可能会让小家伙们应激,但老板的儿子说搬过来对营业额有帮助。”
守店的员工小姐带着三个人去到办公室:“你们来应聘的话需要稍等一会,今天早上楼上的电灯坏了,负责应聘的唐沢先生刚刚才出门买电灯泡。”
她语气充满活力。
猫眼青年温和淡笑:“不,不是我。”
黑色长发男人依旧戴着针织帽,敬谢不敏,只是随意打量着四周。
金发青年白了后者一眼,转头挂上灿烂亲人的微笑,一双圆眼微弯:“是我想要应聘贵店的招待,不过听起来你们似乎不缺人手,请问我还有入职机会吗?”
这三个相貌出众的男性中任何一个都对店员小姐的眼睛十分友好,她活力满满地挽留:“肯定有呢!小老板前段时间还计划要扩大猫舍规模,所以才在门口贴了招聘信息。”
“是吗,那可太好了,”青年看起来为这个消息十分开心。
说着又与她攀谈了两句猫舍经营情况,一副要提前了解工作岗位的样子。
直到猫眼青年出声打断:“抱歉,岩下小姐,可以带我去一下洗手间吗?”
岩下美里被打断也不恼,好脾气道:“当然可以,请跟我来,洗手间在里面确实不好找。”
“前面那扇门就是老板办公室,二位可以进去等。”
剩下两人点头。
等人一走,原本打量的动作还算收敛的两个人一时间变得肆无忌惮。
长发男人推开办公室大门,语气质疑:“账本真的会在这里?”
“如果你怀疑我的情报,那就请自己去找。”降谷零没好气地回答。
两人之间离得很远,中间站下头牛都绰绰有余。
这三人正是如今组织的新秀成员波本、莱伊、苏格兰。
还在磨合期的三瓶新酒昨天接到任务,寻找组织叛徒细野诚一郎藏起来的私人账本
这也是组织对这个小队的第一次考验。
虽然知道找东西这类任务情报组有优势,但波本拿到消息的速度可以说是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莱伊不再出声,观察起办公室布局。
不知道是因为新搬的办公室,还是主人比较随意,这里显然没有收拾出一个可以待客的样子,大袋猫砂叠放在办公桌旁,挡住书柜的橱窗门。
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一目了然,除去书柜和办公桌抽屉,就只有大喇喇摆在沙发旁边的保险箱。
和随意让陌生人进入办公室的岩下小姐一样,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降谷零在保险箱前蹲下,仔细观察片刻:“要用到密码和两把钥匙。”
说完他撑着双膝站起来,拍拍裤腿:“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把账本随便夹在了那本书里,放在了书架上。”
那样只会比放在保险箱里还要麻烦。
“如果书柜里找不到我们就去会一会老板本人好了。”他微微低头,双眼蒙上一层阴影,嘴角挂上期待的笑容。
几天磨合下来,莱伊已经习惯了这人的阴险脸,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就在这时,办公室大门再一次被推开,岩下美里有些忐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请进,三位需要喝水吗?”
办公室里两人皱眉,齐齐回头。
办公室走进来三个一看就不是来看猫的青年男女。
最先进来的青年留了头骚包狼尾,手里提着公文包,一脸懒洋洋的神情和身后冷淡疏离的女士形成鲜明对比。
走在最后的年轻人往办公室里一站,活像要来这家猫舍的投资商。
他对岩下美里小姐礼貌点头:“不用麻烦,我们就在这等中林先生回来就好。”
“请稍等先生!我这就去给老板打电话!”
说完岩下美里赶忙拿起手机出去了。
年轻人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熟悉面孔带着满脸僵硬陌生的险恶表情。
他刚伸出去的脚差点又给收回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好在北川警部工作用的“严肃”面具已经被他焊死在了脸上。
这才没有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比起北川琉生,降谷零受到的冲击不遑多让。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工作状态下的北川琉生。
和警校时的青涩、又或是不久前恼羞成怒摔门而出的人大相径庭。
是陌生且一脸严肃的北川琉生。
仗着莱伊的那个角度看不见自己,降谷零目光逐渐肆无忌惮。
这视线看得北川琉生额角直跳,皱眉:“你们是……?”
他勉强把视线从金发青年身上撇开,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男人留着哪怕是女性中也少见的长发,头顶针织帽,在北川琉生打量自己的同时也在观察着他。
……这个身形,加上长发。
北川琉生与川岛对视一眼,同时看懂了双方眼中的怀疑。
同时,一旁朝比奈也收敛懒散神色,目光闪烁。
回答他的是降谷零。
金发青年走上前,笑容明亮阳光,对他伸出手:“我来猫舍应聘员工,安室透。这是陪我来的舍友。”
还想再看两眼,北川琉生的视线就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看向降谷零时带上了不解,随后又被对方脸上前所未见的表情噎住,勉强伸出手一握:“北川。”
看起来不打算多说。
降谷零明显是在用不可言说的身份行动,身边还跟着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伙。
说不定连出现在这里的目的都和自己一致。
那份账本是细野诚一郎死亡后唯一被那位叫琴酒的杀手遗漏的线索。
北川琉生不保证这些人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还有这个外表特征和那天的狙击手有些相似的男人……怎么想着,北川琉生又把视线挪了回去。
越过降谷零,下意识评估对方的危险性。
与此同时男人也看过了,目光一点全当点头:“诸星。”
同样只说了个姓氏。
降谷零:“……”被无视了呢。
他脸上的笑容假了几分。
北川琉生敏锐察觉到眼前人的不对劲,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不想理睬。
他还没忘记这个人前几天的种种恶行。
还有,就这个表情管理水平,去卧底真的没问题吗?
北川琉生在心里吐槽。
当诸伏景光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整个办公室恍若拼盘似的。
组织里两个队友站在一起提醒他自己现在是苏格兰;但如果把中间两个青年单独划出来,这两个人对面而立的样子又让他梦回警校;不过北川琉生这身打扮外加他身边两个青年人的配置,莫名让他回忆起之前见过的刑侦破案画面。
整个世界仿佛被割得东一块西一块,七零八落地填充在小小的办公室里。
诸伏景光内心不知作何感受,只能表面淡定地甩着手上的水珠。
“北川警部?您怎么在这,是有什么案子吗?”他语气中带着好奇,温和询问。
作为在米花酒店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目击者,绿川光是认识北川琉生的。
“警部”二字让诸星大目光一凛,高高挑起眉梢:嚯。
难道是为了调查细野诚一郎而来?
日本警察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没有,”北川琉生收回视线,疏离回应:“只是普通工作。”
诸伏景光居然和降谷零在一个组织卧底!两人还有交集!!
北川琉生瞳孔地震,充分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抽象——是生怕他们暴露的理由不够多、卧底生涯不够刺激吗??
没等他在心里质疑完这两人上司全家,就听到外面传出一声尖叫。
“——啊!!”是岩下美里。
办公室里的人对视一眼,北川琉生一行人率先大步走出去。
防止任务出现意外,莱伊三人也跟上。
身后,朝比奈悠吾突然拉住北川琉生,在他回头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北川……这个诸星君,我觉得有点眼熟。”
北川琉生投以疑惑的目光。
他了解这些人,如果只是因为在工作群那张模糊的照片上见过,青年不会说出来。
朝比奈悠吾抓了把脑后狼尾,神情苦恼:“没见过面,但肯定有印象,应该是听谁说起过。”
想到这小子的科室,能接触到的罪犯大部分是国际通缉犯那一类,北川琉生将这一点暗暗记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剩下的回去再说。”
第26章 证明题 两个小黑脸!
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
刚踩上木质楼梯,就能听见小猫细声细气的尖叫,听得人心里一紧不由加快了脚步。
二楼没有房间,整层都被打通显得格外宽敞。沿着墙壁摆放着一排猫窝、食盆、水盆。
小猫们挨挨挤挤地抱团藏在猫窝里,在外面只能看见个影子,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原本用来给它们活动的地板此时正倒着个成年男人,随之倒在地上的还有一架修理用的木梯。
男人的手机掉落在身边,屏幕恰巧在此时熄灭。
天花板上,被拆卸了一半的灯在空中晃荡着线头。
“是触电,把电源关了!”
不用北川琉生提醒第二遍,降谷零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关上电灯开关,转头询问岩下美里总闸在哪。
三位警察扑上去搬开梯子,抢救地上生死不知的男人,轮流进行心肺复苏。
“你们老板还没有回来吗?”北川琉生蹙眉,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转头声音冷静。
岩下美里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想要帮忙但又插不上手,神情惊恐。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岩下,发生了什么?!”
冲上来的男人喘着粗气,额头还有汗珠,扶住二楼门框,手里的塑料袋中装着新的电灯。
终于看见了熟人,岩下美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脸上的惊恐转变为焦急:“我也不清楚,我听见楼上有东西砸下来的声音,就看见中林他倒在了地上——”
“他们说是触电了……”
地上的人叫中林悠辉,是猫舍老板的儿子,毕业后就一直在猫舍帮忙。
“我不是和他说过不要自己换灯,等我回来吗?”男人眉头紧锁,询问正在轮流抢救的北川琉生他们:“他人现在怎么样?”
连续做了两轮心肺复苏,北川琉生停下来换朝比奈接着抢救,抬头看了这人一眼,没第一时间搭理。
诸伏景光秉持友善人设开口解释:“警察们还在抢救,已经通知救护车了,你就是唐沢先生吧?”
不知道是哪个词让男人动作一顿,有片刻的不自然,随后回答:“是的,我叫唐沢比吕。”
“唐沢先生,”与此同时,北川琉生从抢救的人中撤出来,走向男人。
他从外套口袋拿出带着樱花徽章的证件:“我是警察厅刑事企划课警部北川,贵店现在涉及到我们负责的一起案件,需要请你们暂停营业配合调查。”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倏然转头,注视青年的目光讶然。
唐沢比吕显然误会了,一脸难以置信:“这、这不是起意外吗?”
而朝比奈和川岛则是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
——触电的事事发突然,不知道和他们的调查有没有关系,与其忧心账本出现意外,不如先把眼下的局面控制住。
至于合不合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事后北川琉生总有说法圆过去——实在找不到就是任务所迫、零组逼的。
让刑事局管理官找隔壁去。
“不止是中林先生触电的事,当然,我们会一起调查。”
唐沢比吕哑口无言,还是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黑发男人状似犹豫地开口:“刑事企划课……不管这个吧?”
现在莱伊更加确定了这三个日本警察的目的与他们一致。
眼前这个警察也很有意思,面对普通民众危在旦夕,却还有心思怕他们浑水摸鱼,抽出时间控制局面把店面封锁。
不知道是临危不乱还是性格凉薄。
救护车终于闪烁着举报灯赶到楼下,诸伏景光好心打了把手帮忙把人抬上担架送下楼。
匆匆赶回来的中林先生连警察的面都没见着,跟着上了救护车去医院。
看着救护车离开,北川琉生这才回过头。
他弯下腰用手帕包裹着捡起中林悠辉落在地上的手机,摁亮屏幕看了一眼,塞进原本要用来装账本的证物袋里,转头目光扫过川岛千纱。
凭借同队的默契川岛千纱瞬间了然,对黑发男人亮明证件:“警察厅搜查第一课,警部补川岛。”
主管凶杀、绑架、爆炸等恶性暴力案件。
现在有资格管了吗?北川琉生无声瞥向黑发男人。
没想到一起出外勤、看起来关系亲近的警察居然来自不同的部门。这是日本警察今天给莱伊的第二个出其不意。
“Sorry,”黑发男人一耸肩,表示自己没有疑问了,靠在窗边手插在兜里,再次沉默。
北川琉生似乎想笑一声,嘴角还没有勾起,就听见金发青年语气带着担忧地打断他:“请问北川警部,我们能够离开吗?我和朋友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像是不愿意和警察有过多牵扯
岩下美里连忙解释三人的身份:“警官先生,他们是今天来应聘的,不是店内客人和员工。”
从上二楼开始北川琉生就没再与降谷零对视,双方一直保持着“陌生人”该有的社交距离,闻言也只是“嗯”了声,不按常理出牌:“当然可以,你们现在就能走。”
说完他施施然看着降谷零三人。
就是不知道疑似犯罪组织成员的各位愿不愿意?
气氛霎时就僵硬了起来。
还带着任务的波本&苏格兰&莱伊:……
虽然留在这暂时也完成不了任务,但氛围都到了这,如果就这么被请走也太憋屈了一点。
尤其还是他们主动提出的要离开。
北川琉生不语,故意带着疑惑回望过去,就差做出“请”的姿态,给他们指出下楼的路。
“其实……我对破案一直很感兴趣,平时也喜欢看一些凶杀侦探小说呢,”收到两个队友寻求帮助的视线,诸伏景光抬起指尖在鼻子上蹭了一下,硬着头皮道:“留在这会打扰到你们吗?”
在组织的每一天都过得像凶杀案,无论是作为公安还是组织成员都对警察的动向十分关注……断章取义一下没有任何毛病。
莱伊和波本就着搭好的台阶连忙道:“如果你想留下我没有意见。”/“餐厅可以下次预约嘛。”
北川琉生不语,三个警察在这一刻充分展现了公职人员对“好奇民众”的体贴与宽容。
说实话他们也不想放人离开。
疑似神秘狙击手的人、以及他身边两个看起来也不像普通人的家伙,如果真的和他们所查的组织有关,那这就是两年来特搜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些人。
回去就做画像!外带一人做一份侧写一起存档!
当然如果能直接把人铐回去就更好了!他们摁下蠢蠢欲动的手。
“破案可不如小说里的好玩,枯燥极了,大家一般只能扣着细枝末节不放,”破案用不着自己帮忙,朝比奈悠吾自觉接过试探的任务,和三人可疑人士攀谈,聊起来刚才的破案话题。
只不过一个不留神,没看住那个金发青年,让他蹿到了北川琉生旁边。
“警官先生,福尔摩斯身边一般不都会有华生医生吗?”金毛脑袋凑上前,扬起微笑:“你的搭档呢?”
正在勘察现场的川岛千纱闻言投去莫名其妙的目光:……她和朝比奈两个活生生的人还站在这里呢。
年纪轻轻视力就这么差了吗?
北川琉生没有回答,暂时把这人晾在一边。
他凑近在电灯开关处嗅了嗅,没有用手去碰,抬头去看被拆得只剩一截线头的顶灯沉思。
——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会在电源打开的情况下更换电灯吗?
而且出门买电灯的唐沢比吕还没有回来,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爬上梯子呢?
“川岛,报警吧。”北川琉生斩钉截铁。
话落,岩下美里和唐沢比吕同时侧头看过来。
他没管两人的反应,而是语气淡淡地回答降谷零刚才的问题:“华生们今天没带专业仪器,福尔摩斯现在要召唤苏格兰场帮忙。”
“诶?华生居然不止一位?”
降谷零眼睛微微睁大,重点与众不同。
莱伊正和苏格兰应对着热情过头、目光炽热的朝比奈,注意到这边情况时“啧”了声。
这个波本……能不能偶尔收敛一下情报组的好奇心,看不出警察已经对他们起疑了吗……
川岛千纱打完报警电话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叫科搜课来?”
这种事虽然不归他们管,但碰上了要插手又不是不行。
本以为他要说一些“各司其职”的话,没想到北川琉生脸上是诚挚的无奈:“给警视厅留点业务吧,小姐。”
“虽然效率堪忧,但他们也还是有点用处的。”
……好毒的嘴。
其他人沉默,在心里同情起了可怜的警视厅。
警视厅公安·诸伏景光顿觉膝盖上中了一箭。
不知道能不能申请工伤。
不等北川琉生那张嘴再说点什么,他感到裤腿突然一重,像被什么勾住往下拽,缓缓地低下头。
这一低头,正好和一张小黑脸四目相对。
一只团子大小、身形圆滚滚的小家伙正用爪子勾着北川琉生的裤子往上爬。
眼睛是灰蓝调,此时正圆溜溜地看着他。
“快下来!”
岩下美里惊了一声,小步上前在青年面前蹲下,托起还在攀爬的小家伙身体想要把它的爪子摘下来。
原本在出神的唐沢比吕也赶忙上前,说的却是:“岩下,不要强拽,会伤了它的爪子!”
这两声让二楼所有的视线纷纷投向这边——北川琉生挺拔站着,身形清瘦,眉角抽搐地看着两个成年人蹲在脚边,身上还挂着一只怎么都扒拉不下来的猫。
他僵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身上那股气定神闲荡然无存。
这一幕莫名喜感。
降谷零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抱歉。”
成功收获一记刀似的目光。
“这是暹罗吧?好活泼的小家伙。”
诸伏景光淡笑着善意解围。
“是的,才四个月,所以毛色还不算太黑,”回答他的是唐沢比吕。
小猫死死抓住北川琉生不松爪,嗓子里发出尖声细气的叫声还想继续往上爬,急得他半跪在了地上。
特搜队两人也不约而同丢下手上的事忙着看戏——北川琉生手足无措可是不可多见的奇观。
降谷零终于笑够了,跟着半蹲下来想解救北川警部可怜的西装裤。
手还没碰到暹罗猫,小东西转头毫不留情地哈了口气。
大有敢碰就咬他一口的气势。
降谷零:“……”
这回换成北川琉生偏头笑出声,再看裤子上的猫时目光都带上了欣赏。
干得漂亮!
他弯下腰,拎着小东西的后颈轻松把它提起来。
正尖声叫着的猫咪骤然被摘下海拔升高,顿时蹬直了腿呆在原地,和另一双浅色眼睛对上,声音转为嘤嘤细声。
灰蓝调的眼睛一眨一眨。
岩下美里露出温柔笑容:“还是个撒娇怪呢。”
青年提着猫和它面面相觑的样子让她忽略了对方的身份,习惯性地说:“先生要不要考虑带它回家呢?暹罗猫很聪明的,可以带出去散步,训练得当的话还会后空翻哦。”
“那能够训练它们开关灯吗?”北川琉生猝不及防地问。
脸上还带着礼节性淡笑。
在场其他人除了岩下美里都面色一怔。
唐沢比吕表现得最为明显。
诸星大祖母绿的眼睛缓缓敲出个问号,难得迷茫: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变的,你们日本警察破案这么天马行空吗?
他疑惑看向日本土著苏格兰。
苏格兰摇头。
从上学开始诸伏景光就不太理解好友的破案用的是哪一套逻辑。
岩下美里没有怀疑:“可以哦,和训练狗狗一样,只要将指令、动作和食物联系在一起就好。虽然这只小暹罗还不会,但如果让唐沢来训练,我想用不了多少时间吧。”
众人突然安静,她这才察觉到不对,话音结巴了一下,茫然看向每一个人:“你、你们是怀疑这不是意外吗?不可能吧?”
警车的笛鸣声逐渐靠近。
救护车刚离开,如今又来了警车,不少店铺工作人员都探出头观察情况。
面对她的话北川琉生没有着急下定论,而是看了眼手机,转头嘱咐川岛千纱:“待会警视厅的人来了先提取开关上的痕迹,鼻纹、体液、掌纹都要验,再恢复一下受害者的手机数据,我去接一个医院的电话。”
说完他把手里的猫随手塞进离自己最近的降谷零怀里,毫无留念转身出去。
被撇下的降谷零和胳膊肘里的猫猫面面相觑。
两个小黑脸沉默片刻,同时撇开。
第27章 重聚 猜对了五分之一!
警视厅的人很快赶到现场,虽然不是熟人但职业素养也完全过关。
拿着公式套题,他们分工明确,很快采集了现场证据。
赶来的那个巡查长依然有些苦恼:“这些证据不能确定这是一起谋杀案吧?”
莱伊抱臂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眼下局面。
尽管唐沢比吕的表现在有经验的人眼中已经非常明显,是典型的犯罪后心理承受能力欠缺的表现。
但就算能证明灯是被经过训练的动物打开的,那又有什么证据能直接指控嫌疑人呢?
这一次那个总是出其不意的警察又有什么办法解决问题?
“诸星君,你在看什么?”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转头就看见波本正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自己,怀里还有另一张面无表情脸。
他似乎和那只长得如出一辙的暹罗达成了什么共识,暂时停战一致对外。
对视片刻,莱伊沉默表示没什么。
随后他转移话题,语调新奇地说:“没想到你和这里还挺搭。”
不是作为员工,而是作为这些毛茸茸小生物的同类……暹罗波本,这在其他组织成员眼里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哈,”一眼看透他在想什么让人感到冒犯的事情,降谷零眯起眼睛冷声:“没关系,你也和犯罪现场挺搭配的。”
迟早有一天得去蹲局子。
果然,又恼羞成怒了。
莱伊显然已经习惯队友的阴晴不定,无奈耸肩,只当是两人气场不合。
默不作声的诸伏景光此时左看看右看看,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转悠,最后停在了莱伊脸上。
他恍然想起点什么,原本还带着点疑惑的猫眼一点点睁大。向来笑得浅淡温和的嘴角弧度逐渐勾起,一时间灿烂得有些诡异。
直到两个队友同时投来询问的目光。
“抱歉,想起了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你们继续。”他语气如流水潺潺,听起来温和有礼。
深知和脸黑心黑的人争辩是浪费时间,莱伊当即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降谷零冷哼一声,也不再浪费口舌。
楼梯上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琉生回来了。
三人偏转视线,看见青年刚好进来,正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一看就很塑料的笑意。
“受害者已经醒来了,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呢,唐沢先生想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吗?”他语气和缓而耐心地开口,像是给男人最后坦白的机会。
刚刚赶来的警察们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看过来的视线充满了疑惑。
“……不用了,”尘埃落定,唐沢比吕泄了气一直让自己心惊胆战的那口气,坚持不住半跪在地上,低头承认:“是我做的。”
“是我打电话给中林,让他帮我看看电灯的接口形状,我知道他打电话时有开免提的习惯……”
所以他只需要在中林悠辉打电话时给训练好的猫下达指令,就能得手。
“他根本不关心这些动物,他只想着自己的营业额!从郊区搬到市中心就算了,中林还订购了一批铁笼,要将猫舍改成宠物店……”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接手这家店!难道要看着他把我这么多年的心血都毁了吗?!”
唐沢比吕双手抱住头,口中喃喃。
无论原因如何,唐沢比吕蓄意谋杀已成定局,警视厅给他带上了手铐。
“拙劣的手法。”听完男人的自我剖白,黑发男人客观点评。
利用动物作案虽然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不可控性太强。倘若灯被打开时对方没有接触到暴露的电线,他就很难得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的北川琉生深感认同,但也还是道:“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如果他没有在赶到时第一句就欲盖弥彰,我们也很难怀疑到他身上。”
更何况如果不是他们刚好在这,这类事多半会当成意外处理。
“受害者醒来后证词不是一目了然?”黑发男人偏头好奇。
北川琉生回答时语气坦荡:“哦,人确实醒了,但医院说摔下来伤了头,估计问不出什么。”
说完没有人再应声。
一抬头,不仅是这位诸星君,连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正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第一次看到北川琉生办案的降谷零一脸恍惚:……这一招是学校教的吗?
已经见识过一次的诸伏景光虽然沉默但还算接受良好。
没有诱供,严格来说受害人也确实醒了,连诈供都算不上。
并没有违反规定,他安慰自己。
巧了不是,特搜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遇到北川琉生前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边界线这种东西只要踩了一次,就会忍不住反复跳踢踏舞。
工作都这么糟糕了,还不得自己想办法轻松一点?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干了。
案件解决顺利得出乎意料,警视厅的人很快收工,带着唐沢比吕离开。店里只剩下七个人和一群探头探脑的猫猫。
其中降谷零怀里的那一只格外勇猛,直往人群焦点的北川警部怀里扑,按都按不住。
成功让金发青年横在正交谈的两人之间,叫北川琉生无暇顾及神秘的狙击手。
刚经历同事谋害了另一个同事,岩下美里有些难以接受,向北川琉生伸出手笑容勉强:“抱歉,把它交给我吧。”
“没关系。”不知道是否因为案件解决,青年看起来比刚刚要好说话许多,从金发青年手里接过小暹罗,一白一黑两只手交叠的瞬间也面色不变。
“其实我确实有养宠物的打算,房子太大一个人住有些冷清,但今天不太方便。”
北川琉生双手托起小猫腋下,没有看降谷零一瞬间变得晦暗的眼神,把小猫交给岩下美里,轻轻拍上它的脑袋许诺:“我改天会再来的。”
他摘下缠在手腕上的尾巴,恢复了彬彬有礼道:“既然中林先生暂时赶不回来,我们也就不打扰了,随后我们会传他来警察厅进行问话,还请岩下小姐转告。”
说完他没像注意到降谷零三人仿佛在状况外、画着六个问号的眼神,转身示意朝比奈和川岛千纱离开。
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他的两个队友,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但同伴间的信任让两人下意识跟着他走。
直到走出猫舍,确认其他人听不见他们的交谈,朝比奈悠吾才问:“北川,什么情况,我们不找账本了吗?”
川岛千纱同有此问,只是面上不显。
北川琉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举在眼前随意晃了晃:“东西已经拿到了。”
怕出现意外,早在出去打电话时他就和中林先生完成交涉,确认了账本的位置后将内容拍了下来。
“我们只需要知道里面的内容,账本本身反倒不重要,放在原地如果不见了反倒可以进一步确认那三个人和组织的关系,也不会过早地打草惊蛇。”他有理有据。
当然还有另一个方面……如果那两个家伙的目标真的是账本,任务失败回去指不定会要面对什么。
熟知这些涉黑组织内部作风的北川琉生一时间能在脑海中模拟出数十个不重复的可能。
既然东西已经到手,也就没有必要再给他们添难题了。
“果然还是北川君靠谱!”
既然目的达到,朝比奈悠吾也觉得北川琉生的做法对他们更加有利,语气放松下来:“这三个人明显有问题,那个诸星君食指上有很明显的枪茧居然不遮掩一下。”
“他也是混血,口音更偏向美式。”
“那位绿川先生也很奇怪,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太平淡了,面对现场和试探都没有发生情绪波动。”
川岛千纱陷入思索,阐述自己发现的异样。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吧……”朝比奈紧接着问:“我记得另一个金发一直跟着北川,怎么样,有发现不对吗?”
什么不对?疑似面部抽筋、管不好那双眼睛总是乱眨算吗?
北川琉生在心里吐槽,选择跳过让人无法开口的这一茬:“把人叫齐一起开个会,先看看账本能查出什么,完善‘档案’。”
朝比奈和川岛对视一眼,齐声道:“是!”
*
随着秋天过去,天黑得越来越快。从前几天迎着夕阳下班,到此时走在路灯下回家,总给人一种日子越过越忙的错觉。
不出所料,北川琉生结束工作时已经远过了正常的下班时间。
比起迫不及待收拾公文包的其他人,他并不觉得回去拥抱黑洞洞地房子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但即使这样,北川琉生也绝对不想看见自己的房子在他这个主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灯火通明!
而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不速之客是谁。
北川琉生推门而入,力气之大让可怜的加厚大门砸在墙上又反弹回来:“混蛋,信不信我现在就以私闯民宅把你逮捕了!”
这一声极响亮,像是终于把对这个突然离开又擅自回来的家伙的所有不满全部宣泄了出来。
然后北川琉生就看清了房子里的场景,和五张懵圈的脸迎面撞上。
黑发紫眸青年神情无辜:“小琉生今天工作不顺利……?”
班长默默放下茶杯:“嘶,可怕。”
卷发青年比他更嚣张:“有没有搞错,我和hagi还有班长可不是私闯,我们光明正大拿备用钥匙进来的!”说完意有所指地看向正在端菜的某个金发混蛋。
蓝眼青年解下围裙从厨房中走出来,一双猫眼含笑:“Zero说你住这,就想来看看,打扰啦琉生,刚刚借用了一下你的厨房。”
北川琉生依旧保持着呆愣,没有回过神。
屋内情景和他所想的出入不止一星半点。
人是猜对了,猜对了五分之一。
“居然还要逮捕我们,别以为你小子当上警部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松田阵平愤愤摘下墨镜:“找到这两个家伙居然还敢隐瞒消息,我看你才是该坦白从宽的那一个!”
“就是就是!”
提到此事萩原研二和班长动作一致地点头,目光控诉,里里外外只有两个字:过分!
要不是萩原研二担心北川琉生在别墅里无聊来例行“探视”,拖着小阵平和闲下来的班长想要聚一聚,正好撞上戴着鸭舌帽全副武装、鬼鬼祟祟、提着大包小包的两个人。
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北川琉生竟然已经和他俩碰面了!
五个人在大门外缓缓石化,显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默契地没有问两人的境况,激动过后心照不宣地把这次见面当成毕业后的第一次聚会。
“Hagi的心好痛,Hagi觉得自己被抛弃了,Hagi辛辛苦苦养了两年的小动物就这么被突然出现的野男人撬走了!”萩原研二演技拙劣地抱着幼驯染假哭,嘴里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北川琉生脸上挂着黑线:养了两年的小动物是什么鬼形容!
降谷零更是黑上加黑:“什么野男人!?”
难道还有“家男人”不成?!
眼看就要闹成一团,最后依旧是班长和诸伏景光出手镇压局面:
“冷静,Zero。”
“你们不是说想念景光的手艺吗?菜冷了味道会大打折扣哦!”
最后一句威慑力太大,为了等房子主人回家他们胃都快饿穿了,抄起筷子就要开抢。
“开动开动!是熟悉的味道没有错!”
“感谢景老爷,我已经受够聚餐要吃外卖的日子了,尤其是可恶的别墅区,外卖都送不进来。”
原本冷清空荡的房子此时充满了烟火气息,暖色灯光为桌上饭菜打上一层滤镜,耳边是熟悉的“混蛋”不绝于耳的吵闹声。
北川琉生在这一刻又无比怀念之前的清静。
人果然都是不愿意满足当下的存在吧。
他无意识勾起嘴角,只能举起饮料杯挡住。
“话说我们现在职位最高的可是小琉生哦。”
酒足饭饱后总要找点什么当重逢唠嗑的下酒菜,隐瞒消息并且情节严重的北川琉生首当其冲。
萩原研二率先开口:“但刚进警察厅时他那股工作的劲头真的很令人吃惊呢,和上学时的小降谷一模一样。”
松田阵平紧跟着嗤笑:“就像受了什么委屈急需要翻身打脸似的。”
北川琉生:……
依旧是一语中的马自达君。
“诶,我看琉生的同事都挺信服他的。”居然也受过委屈吗?
诸伏景光升起好奇心,他一毕业就进入了公安特训,对同事间的相处模式了解得不够深。
降谷零更是只差竖起耳朵。
北川琉生摇头,自觉没有他俩说的那么夸张。
只是特搜队刚成立时稍稍有些波澜而已——大家都是刚进入警察厅没几年新人,同为职业组、在科室里表现出色,骤然被强扭到一个筐里,还有个平级的同事当负责人,出现异样的声音也在意料之内。
当准干部时北川琉生手下不是没有过刺头,深知如果不能一次性压下所有声音,那这个团队未来要面对的隐患将多到还不如就地解散。
“当初为了快点升职多抓了几个通缉犯而已,没有那么夸张。”北川琉生三言两语总结完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倒是研二和阵平,现在可是警视厅炙手可热的爆处双子星。”
他说起这个偶然在食堂听见同事讨论过的名号。
几道视线齐刷刷地转移阵地,投往看戏的两人。
“是的!就是Hagi和小阵平!”萩原研二大大方方承认,一胳膊揽住身边的人,紧紧贴在一起。
松田阵平额角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太羞耻了!不要大声说出来啊混蛋!”
“说起来班长也有自己的徒弟了吧?哈哈哈我见过一次,除了脾气,其他和小阵平莫名相似呢!”
众人笑闹成一团,像是要把两年时光一股脑压缩进这一顿饭里。
没有隔阂,也不需要再次适应,他们之间只会有说不完的话题和大笑。
看来当初选择住在这里是正确的,北川琉生想。
虽然大了一点,但现在他们无论聊到多晚都不会有人能来打扰……
第28章 夜话 这段时间辛苦琉生了。
明天是工作日,萩原研二他们还需要上班,班长也急着赶回去和女朋友煲电话粥。
大家默契地像两年前京都之旅那样,将空间留给降谷零和北川琉生两个人,披着月色离开了热闹的别墅。
等人都离开后降谷零将桌上碗筷摞起来,抱着其中一叠往厨房走。
刚动没两步,他回头看向站在桌前不动的人,挑起眉毛:“别愣着了,帮帮忙呀。”语气亲昵。
灯光明明还是那个暖色,映在人身上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北川琉生只停顿了一瞬,选择不计较对方的反客为主,抱起被收拾好的餐具送进厨房。
降谷零系着围裙,在洗碗池前撸起袖子认真洗碗。
从后面看这个人的身材比例依旧完美,肩宽腿长、身形高挑,围裙腰系带在身后打了个蝴蝶结,勾勒出劲瘦的腰。
“你和景光来不只是为了吃饭吧?”欣赏片刻,一饱眼福后北川琉生毫无留恋地煞风景。
“账本拿到了?”
擦盘子的动作一顿,降谷零回头目光无奈,仔细看还带着刻意凹出来的委屈:“这就是进入工作后的成熟琉生吗?居然连美色都诱惑不了你了。”
换作以前,对方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聊学习。
偷看被抓包,北川琉生挪开视线,把飘忽的语气强硬地压平:“原本也没有多大诱惑。”
降谷零显然不相信,并毫不留情地反驳:“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别人的眼睛才会有说服力。”
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账本,他也有事要问:“你不是在刑事局吗,怎么会和组织扯上关系?Hiro说这已经是第二次在任务期间遇见你了。”
这话说得不够委婉,但能够心平气和地问出来已经是降谷零地极限了。
天知道他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炸起来,整个人在安全屋里坐立不安,对抱团排挤莱伊这件事都失去了热情。
深知自己卧底的组织在面对警方时有多么有恃无恐,今天在猫舍他都想过如果北川琉生带走账本,自己该怎么把莱伊灭口以防他上报组织。
好在任务顺利完成,北川琉生也没有在莱伊面前接触到目标,对方不喜欢麻烦甚至主动提出不上报今天的插曲,以防影响任务完成度的评定。
……还是不够保险,思及此降谷零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不巧,被无良的平级同事借调,现在专门负责和这个组织有关的案子,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了。”北川琉生敛眸,提起这件事时没有过多情绪。
虽然特搜队一直跟在零组后面跑,但双方并没有从属关系,零组组长据说也只是与自己平级的警部。
以这个组织天南海北杀人的作风,刑事局迟早要和他们碰上,零组的介入也只不过是让进度提前了一点。
在协助零组的同时,特搜队也有自己的任务。
原本以为北川琉生只是在调查什么和组织有关的重大刑事案件,在听见“借调”一词后降谷零双眼难以置信般睁大,整个人僵成一块钢板。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前往美国之前降谷零嘱咐过风见裕也要申请一支专供零组的刑事搜查小队,这个提议被否决以及后续处理结果他也是知道的。
往后在和联络员沟通时降谷零对特搜队也有了一定了解,当时风见裕也的形容是什么来着……
——恃才傲物、凶神恶煞的一群人,负责人行事跳脱,除了工作水平远超预期外,完全不符合降谷零对小队的最初构想。
——这是熟知下属说话的严谨程度,降谷零根据描述自己总结出来的特搜队形象。
疑似特搜队负责人的青年此时正站在他身边不远处,面容白净俊秀,桃花眼尾映丽,鼻梁所缀的红痣带来的妖冶被身上沉稳气质冲淡。
只要站在那里,就不由让人觉得可靠。
他缓慢偏头,碗也不洗了,任由水流顺指尖哗哗地淌。
扭头看向北川琉生,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所以无良的平级同事是指……?
或许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北川琉生避开和零组签的保密协议中不能说的内容,用最平和的语气简单阐述了一番自己和属下对零组的怨气,最后才问:“你呢,还不知道你隶属警察厅还是警视厅。”
“哈、哈哈,”如果北川琉生仔细看,不难发现降谷零背影僵硬。
听完北川琉生对零组的印象后,他差点脱口而出“警视厅”。
不过求生欲还是不敌对“向北川琉生撒谎”的愧疚,降谷零只能悻悻道:“……警察厅。”其他的没有多说半个字。
虽然不想撒谎,但关于零组的事还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降谷零欲哭无泪,觉得这就是自己道听途说的报应。
原本还打算让风见裕也给知道了自己卧底身份的北川琉生准备一份保密协议,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降谷零苦中作乐地想。
北川琉生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也对。”
警校第一,毕业时就被警察厅委以重任也合情合理。
“今天那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全名叫什么?”既然说开,本着不问白不问的心态他又开口:“你们在组织是队友关系?”
问这话时北川琉生神情认真。
上一刻还沉浸于世界玄幻,降谷零听清他说什么后霎时间如临大敌:“你问这个做什么?”
北川琉生没有察觉他语气的改变,直白地说:“想多了解一点。”
三个硕大的感叹号在脑袋里飘过,警报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降谷零关掉水龙头转身,几步走向青年,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面容严肃。
“没什么好了解的琉生,这个人非常危险,为人狡诈,是个不可小觑的杀手,在我所卧底的组织里风评并不算好,态度嚣张、草芥人命。总之你不要和他有过多接触。”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不够,还打算换口气继续。
“先等等,”北川琉生满头雾水地打断:“我只是问他名字而已。”
虽然这些都是重要情报,但这态度有些郑重过头了吧?
难道又是一个和琴酒差不多的杀手吗?
“我这不是怕你被迷惑了吗!”降谷零并不觉得自己在小题大做。
北川琉生更加不解,称得上难以置信:“我为什么会被一个罪犯迷惑?”
——还不是你之前说喜欢黑发、绿眼、冷白皮!
“……”
房间中骤然安静,降谷零才恍然察觉到这句话被自己大声说了出来。
话题跳转太快,上一幕还是交换情报的谍战片,下一秒直接跳到深夜档的狗血伦理剧,北川琉生就像看见假面超人大战贞子的无辜人士,除了茫然不知道该提供什么反馈。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降谷零目光幽幽,不带任何卡顿地报出一个时间,具体到了年月日:“就在萩原的宿舍里,Hiro提出的问题,你当着所有人面说的。那天是晴天,月亮是下弦月……”
听起来确有其事,对方又掌握不少人证。
被金发青年盯着得气焰颓下,北川琉生语气动摇:“……我当时说的,不是你吗?”
“不是!”降谷零义愤填膺,只差咬着牙。
……不应该啊,北川琉生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我说当时自己是胡诌的,你信吗?”
面对青年过分在意的表情,北川琉生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面对降谷零时底气有些不足。
“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深知乘胜追击的降谷零追问。
这件事可是在他心里耿耿于怀了好长一段时间,以至于现在自己看莱伊哪哪都不顺眼。
绿色眼睛有什么好的,阴森可怖;长发打架难道不碍事吗?不如剃光;白得一看就不健康,吸血鬼似的。
“我……”北川琉生看着降谷零那张脸,还在犹豫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让这人得寸进尺,话刚出口就想起来:“等等,我为什么要回答?”
他们明明还在吵架!
没等他把人推开,下一秒北川琉生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过于高的体温包裹住全身,将青年所有的话都堵在喉间,一字不能言语。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琉生分开,”降谷零一改刚才的强硬,低着声音,把青年的腰圈在怀中,脸颊贴在他的颈侧,呼吸全数洒在了那一小片皮肤:“我想知道琉生现在对我是什么感受。”
他用着近乎示弱的语气:“因为琉生你让我觉得,自己或许还有资格这么问。”
怀抱滚烫而熟悉,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去回应。
人一旦有想要失控的想法,就会被那些拼命压下来的情绪吞没。
从这人回来后北川琉生就一直憋着一口气,直到现在都没有松下。
他理解降谷零现在的工作。
甚至比任何人都知道其中的危险,一旦失误将会有什么样后果。
但……
“明明是你先说喜欢我的……”
终于,北川琉生忍不住回抱了眼前的人,脸埋进他看不见的地方,声音闷在他的肩膀。
这一刻,北川琉生听见了他用作自我保护的外壳碎裂的声音。
“……明明是你说不想异地恋。”
也是你最先一声不吭地离开。
整整两年,没有任何消息,没给任何理由。
这一次换作降谷零怔忪在原地,被青年不算用力的双臂桎梏,难以动弹。
——这些都是运动会结束的那一天,自己对北川琉生说过的话。
降谷零记得每一个字,甚至能回忆起那天的夕阳角度和紫阳花的香味。
“我说过,我是个控制欲特别、特别强的人,”北川琉生双手紧紧攥住青年背后的衣服:“零先生,我真的有很认真地在控制自己把你锁起来的冲动。”
从再次见到他开始,北川琉生就开始和这样的想法作斗争。
他披了太久“警校生”和“北川警部”的皮,直到这时才恍觉自己并没有全然变成自己装出来的那样完全正直的人。
再见后每一次看见降谷零,看到他主动靠近自己,流淌在血液中的犯罪因子就忍不住叫嚣。
降谷零成功地点燃了它们。
“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金发青年更加紧的怀抱和带着颤声的低语。
“虽然之前每一句‘对不起’也都是认真的,但是我还是想再说一次,”降谷零一手拍在青年后背,另一只抚上他的后颈:“请原谅我,琉生。”
“我没有哭。”所以也不想要安慰。
说这话时北川琉生没有松手。
降谷零温声回应:“我知道。”
“你应该害怕才对。”北川琉生又道。
害怕他说到做到,为了私欲不管任务,把他锁起来。
可降谷零那双灰紫色的双眼里碎着星光:“我永远不会害怕琉生的。”
不仅不会害怕,反倒会觉得有这样想法的琉生坦诚得可爱。
“当然,害怕琉生不再喜欢我是唯一的例外,”他语气俏皮地补充:“所以,请尽情圈占我吧。”
北川琉生低敛的睫毛颤动着没有回答,依然沉浸在这个怀抱。
“我们现在和好了,对吗?”金发青年抬起头,目光中是全然的期待与专注。
暖色灯下像是会发光。
谁能拒绝这样的目光、这样的降谷零呢?
北川琉生依旧不能。
“和零先生吵架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发自内心感慨。
过去了这么久,这个人仍然只需要站在自己面前,就足够让他心动。
原本只是碎着星星的双眼此时像是藏着太阳,降谷零缓缓弯起双眼,露出一个真诚而灿烂的笑容。
他略低头,在棕发青年嘴角轻轻一贴,蜻蜓点水般很快分开。
“这段时间辛苦琉生了。”他道。
第29章 炸弹 是恶魔在低语。
降谷零最后还是回到了安全屋,没有留宿。
说起这件事他就止不住郁闷——降谷零是被北川琉生推搡着后背赶回来的。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莱伊不在,而诸伏景光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听见开门的动静,沙发上的青年回头。
大门被关上,诸伏景光淡笑:“怎么样?”
无论过了多久,面对幼驯染的调侃降谷零还是会忍不住偏开视线。
好在客厅没有开灯,黑暗能把自己的神色稳稳藏住,他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异样:“嗯……说开了。”
没想到诸伏景光乜了他一眼,状似疑惑:“我问的是他和组织扯上关系的事情。”
降谷零:“……”
这还是他的亲幼驯染吗??
Hiro你以前虽然也黑但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尽管幼驯染变成了半熟款,他还是先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言简意赅中透着无奈:“暂时是扯不清关系了……”
实话实说,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北川琉生会是特搜队的负责人。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警察厅高层的信任和认可,青年的优秀和这两年所付出的努力可见一斑。
与有荣焉的同时,降谷零反倒更加担忧了。
和身份保密的公安零组不同,北川琉生还有刑事企划课的工作,暴露在组织面前的可能性只会更大。
就在不久前,他把自己的担忧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北川琉生给出的回答也很明确——
“如果他们真的有无所顾忌、精准打击一个警察的胆量和实力,那么最该惶恐不安的应该是警视总监,而不是我这种小警察。”
“放心,我们会尽量不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但半途而废把风险抛给别人绝不是我的作风。”
“而且……我不会有任何意外的,相信我。”
降谷零不知道是什么了给青年这样笃定的勇气,但他愿意去相信对方的每一句话。
和组织的战斗已经不是一个或者几个警察的使命了。
许多警察都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和犯罪者博弈。
他们是公安、是刑警……恪尽职守直面危险。
这也是降谷零所为之自豪的。
*
警察厅门口那棵不知名树上的最后一片树叶终于从顶端飘下,进入下一个“叶”生阶段,落在泥土上感受自己缓慢变成肥料的过程。
天气彻底凉下,顺带给人心态也降了降温,东京居民不再像以往那么躁动,警官们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工作效率也随之提高。
年轻的降谷同学一语成谶,可怜的零先生现在只能异地恋,一两个星期见不到恋人都是常态。
两年分明都过来了,现在却连两小时都觉得难熬。
和苦恼的卧底先生不同,北川琉生属于心情变好的警察范畴。
听消息最灵通萩原研二说看见某个金发家伙在咖啡店打工,松田阵平和班长最近总是撺掇警视厅同事一起团购几十份甜点和咖啡,据说人都吃胖了几斤。
改天叫上警察厅一起好了,他若有所思,不急不缓地把这件事纳入行程。
抱着资料从办公室走道路过的企划科同事和北川琉生擦肩而过,然后一脸梦幻地停下倒退几步,用力擦擦眼睛回头。
——原来这小子不是天生臭脸!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某天清晨,北川琉生出门时迎面撞上一份大礼。
按下门把手,北川琉生披上外套抬手整理好衣领,浅色高领毛衣把“呼呼”着想往脖子灌的冷风阻挡在外。
等他拿起玄关的钥匙要往外走时陡然察觉出异样,脚步顿住。
大门和门框之间只打开了一条缝,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一线屋外情况。
楼道里静静横陈着一个鞋盒大小的漆黑盒子,看不出材质。
此时正一闪一闪地发出不祥红光,与北川琉生无声对峙。
好半晌,棕发青年拿出手机,语调平静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喂,警视厅吗?我要报警。”
……
萩原研二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光顾这里。
听清机动组负责人下达的任务,他差点没把拆弹工具扔人家脸上。
吉冈三丁目附近的浅井别墅区。
——他前段时间还和小阵平、班长在那里偶遇失踪人口,尽兴聚了一番。
那是北川琉生住的地方。
小阵平被派出去执行其他任务了,一个炸弹也用不了两个王牌出手,萩原研二拎起工具箱,带着自己的小队拔腿就出发。
赶到炸弹所在的位置,萩原研二的心狠狠坠下,眼前赫然是熟悉的门牌号。
“普通人全部都疏散了吗?”他沉声问。
原本应该给出肯定答复的队员支支吾吾,直到他看过来才回答:“应、应该算是吧?”
就是不知道那个和萩原队长关系不错的警部算不算普通人。
还没等萩原研二皱眉追问这话什么意思,就看见穿戴整齐的北川琉生推开防盗门走出来。
大概猜到了会来熟人,棕发青年并没有对萩原研二表现出惊讶。
反倒是萩原研二那双漂亮的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小、琉、生,你怎么还在这?!这里很危险!”他连瞳仁都在颤,质问的同时一手稳稳拆卸炸弹外壳。
“哦,”面对青年的质问北川琉生不为所动,目光在他身后全副武装的爆处班队员身上扫过,再看向因为跑出一身汗只穿了一件单衣的萩原研二:“我看萩原队长挺胸有成竹的,还以为没事呢。”
被反将一军的萩原研二第一次词穷:“……”
该说不愧是爆处班王牌,两句话的功夫炸弹外壳就已经被拆了下来。
不大的铁盒里全是紧紧挨着的零件。
红黑两色的线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链接着中间的显示屏。
定时炸弹,距离爆炸还有十五分钟。
萩原研二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做出初步判断,在心里松了口气——不算太麻烦。
他低头专注地区分引线,居然还能分出精力和北川琉生讲话。
“知道这是危险物品小琉生就该躲得远远的。虽然Hagi很靠谱,但万一炸弹在Hagi英雄救美之前就爆炸了怎么办!”
在场其他人从他语气中判断出眼下情况的危险程度,对咱家队长百分百信任的爆处班队员跟着放心了不少,举着防爆盾给萩原研二辅助。
北川琉生对他的话未置一词。
炸弹见多了,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警察拆炸弹。
他不懂就问:“原来引线会刻意用不同颜色区分出来吗?”
拆除炸弹时萩原研二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当然,不过当拆弹经验累计到一定程度,不用通过颜色也能区分该剪断哪根——”
他话没说完。
就听见棕发青年陡然陷入沉默,随后发自内心道:“……那这炸弹犯还挺‘体贴’。”
正在传授经验的萩原研二卡住,头顶缓缓敲出个问号:“?”
“居然还有显示屏提示倒计时。”
“……”
“不能显示十五分钟,但实际爆炸时间只剩三分钟吗?”
“…………”
“这炸弹长得也太惹眼了,虽然铁皮能增加杀伤力,但为什么不伪装成更加让人放松警惕的样子,扔进铁皮垃圾桶,这样造成的效果也一样吧?”
原本缓和下来的氛围随着青年一句句话的出口重新凝重了回去。
楼道内一时死寂,几个警员的吞咽声在其中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在用仿佛看魔鬼的目光向北川琉生投以注视。
“……”萩原研二也凝滞了一瞬,握着工具双手纹丝不动,掌心却缓缓沁出一层薄薄汗水。
利落剪断一根黑色引线,他抬起袖子抹去额头的汗,抬头时目光幽幽:“小琉生,算我求你,Hagi现在需要安静。”
北川琉生目光无辜,识趣地不再出声。
可刚才青年的话余音未消,依旧不停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对这些经常和危险物品打交道的拆弹警察而言无异于恶魔低语。
“或许只有三分钟”的魔咒震耳欲聋,所有人就像被摁下了倍速键,提着一口气在胸腔不敢放松,手脚利索不少。
这种级别的炸弹确实难不着萩原研二,直到最后一根红色引线被剪断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显示屏停止倒计时。
8:17。
所有人都彻底松了口气。
萩原研二松开手里的工具,由半蹲直接跌坐在地上,语气飘忽:“……这绝对是我今年拆得最艰难的炸弹。”
不是因为有多复杂,只是单纯旁边多了张嘴。
这么想着,他扭过头,艰难爬起来,生扑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小琉生,你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敢相信要是他们真的遇到这种爆炸犯该怎么办!
完全没有前人经验可以参考啊!
北川琉生躲闪不及被扑了个正着,被捂住嘴的同时,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头发正在遭受蹂躏。
他拼命挣脱黑发青年的双臂,脸上憋出一层红色,终于解放出自己的嘴,因为还有外人在发型凌乱有些恼:“都炸弹犯了,循规蹈矩才不可思议吧!”
什么罪犯会一直用一个套路给警察刷经验值?
萩原研二知道他没说错,可还是忍不住掐出青年的脸颊的肉往两侧拉:“动摇军心,你该当何罪!”
还有刚刚那都是些什么危险言论!
被这家伙用那种平淡语气说出来,总给他一种对方很有经验的可怕猜想。
炸弹已经拆除,剩下的只需要将残骸带走就好,这次行动比他们最初预计的时间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好了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发泄完情绪的萩原研二挥手让队友先离开,打算待会自己把东西带下去:“一直穿着防爆服想想都不舒服。”
队友们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生理问题还是次要,他们现在急需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理问题。
于是把装置危险物的收纳盒交给队长后互相搀扶着腿有些软的同伴离开。
不一会楼道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萩原研二一边收拾一边询问北川琉生:“小琉生刚刚说把炸弹伪装成让人放松警惕的样子,可以具体说说吗?”
他不得不承认,青年那些话每一点都能让拆弹警察感到心惊胆战。
不论是让拆弹工作危险翻倍的前两点,还是对无辜民众造成不可预估危害的第三点。
只是想一想都能惊出一身冷汗。
“……”事实上北川琉生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只能信口胡诌:“比如把柠檬掏空,让炸弹伪装成厨余垃圾?”
萩原研二却抚摸着下颚思考:“确实有可行性。”
不止如此,还有对方说的显示屏问题也不是不可能存在。
包括他和小阵平在内,在面对定时炸弹时拆弹警察们都太依赖这个由罪犯提供的“线索”了。
可它真的每次都会可靠吗?
他的思维还在发散——而且随着远程信号的普及运用,谁又能保证这样的技术不会被有心人用在犯罪上?
正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萩原研二抬手就要把装好炸弹残骸的容器盖上。
余光中却瞥见星点红光一闪。
原本显示屏上停滞的倒计时突然闪烁了两下,倏地消失在原地。
对未知危险的直觉瞬间在脑海中咆哮成一片,萩原研二动作猛地滞涩。
霎时间一股寒气钻进了皮肉,凿进他浑身骨骼缝隙,让骨髓也跟着凉透。
青年眦目欲裂,紫色眼睛僵死一般失去活性,死死地粘在了眼前的盒子里。
显示器上象征死亡的鲜红字符再次浮现,冷漠地宣判生命倒计时。
0:05。
已经拆除的炸弹再一次启动。
滴滴作响。
萩原研二嗓子里沁出血腥味,声音哽在喉间:“快跑……”
这句话或许说出了口,又或许只是嘴唇徒劳嗫嚅。
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北川琉生看不见盒子里的场景,但他经历过比萩原研二更多的、难以计数的生命危险……
黑发青年的手机猝然发出声响,紧贴着皮肤,带着裤兜一起振动。
唤回了他一丝神志。
“——跑!!”
嘶哑凄厉,恍若困兽在悲鸣。
北川琉生看见青年影一般在眼前一晃而过,飞扑抱起炸弹,埋头踉跄奔往远离自己的另一个方向!
“停下!!!”
第30章 幸存 我要出院!
这一刻北川琉生浑身凉到了脚底,双腿被冻在原地失去知觉。
无比熟悉的一幕彻底点燃恐慌,几乎要将北川琉生吞噬,争先恐后地淹没他的口鼻。
他眼前似乎有火光闪过,血雾与各色碎片铺天盖地挤占了全部视线。
可仔细去看又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青年不断奔远的身影。
明明只是个普通人,他从哪里得来的勇气?
面对必死的结局,第一个念头是抱住炸弹想要将危险带离。
一时间北川琉生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阻止那个“英勇”得让人肝胆俱颤的家伙。
“——停下!!”
萩原研二紧紧闭着双眼,意料之内的冲力如期而至,却不是来自身前。
是背后。
他背后只有北川琉生。
“松手。”
即使在这种时候,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冷静。
在警校时萩原研二就发现了北川琉生是个神奇的人。
他好像做什么都从容不迫,从来不会有危机感。
就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
直到这一刻仍然是。
或许还是有些害怕的吧,至少这是萩原研二第一次看见他的手颤抖。
——北川琉生冲过来时没有收力,两个人撞在一起踉跄向前。
萩原研二感觉到手中倒计时即将归零的炸弹被狠狠夺走。
青年看过来的目光骇然中深藏着他看不懂的复杂。
……就好像自己正在做让他难以理解的事。
都逃不了了。
萩原研二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口袋里手机还在震,他猜测是小阵平的电话。
却没有接通的机会。
余光中他看见黑盒被北川琉生拼尽全力甩开。
远远不够,萩原研二都不需要深想就已经判断出结果。
还有……小琉生,你好像把炸弹扔进自己家了诶。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苦中作乐地想。
——轰!
爆炸如约而至。
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失真。
震天响动刺伤人的双耳,流出鲜血,滚烫的热风扑面,吹起人的发丝,灼人炙热。
整个楼道为之齐颤,恍惚间他都能想象到那群幸运地提前离开的家伙同时抬头的茫然眼神。
爆炸中心只余白光。
刺得人眼睛留下泪水。
想必只需要一瞬间,他们就能彻底消失在人间。
两个没有穿防爆服的蠢货。
好在这样……就不会留下遗体这种肉麻兮兮的东西惹得别人伤心了。
萩原研二被感觉到北川琉生抓住自己的手没有松开。
青年的位置比他更先受到冲击。
临到头他不想闭上眼。在直刺双眸的光芒下紧盯着这最后一幕。
从成为拆弹警察时他就想到过将要面临这种结局。
或许是他的错觉,萩原研二觉得眼前在发光。
还有一道震彻灵魂的回音。
【异能力——忉利天。】
姗姗来迟的热浪席卷四周,撕裂、扭曲一切,空气被拉扯出波纹。
巨大推力直击内脏,心跳、肝胆随着环境支离破碎。
又残忍地粘合在一起。
萩原研二砸在楼道的防火门上,连带着北川琉生一起,砸开了通向楼梯的门。
——原来尸体也是会有知觉的吗?
他眼前充斥着金色光芒,和他们毕业那一天的夕阳格外的相似。
当时他们六个人坐在租来的汽车上吵吵闹闹,一直追着坠入公路尽头的太阳跑。
接下来的一秒,萩原研二和自己的躯体失去了联系。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被整个世界排挤在外。
疼痛却丝毫未少,濒死的感觉带给人窒息的恐惧,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收紧、再收紧,挤压呼吸的空间。
这就是死亡吗?那也太残忍了一点。
耳边传来物体被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但萩原研二一时间失去了对外界刺激的反应能力。
他在下落,身边似乎还有拽着自己不松手的第二个人。
手肘、膝盖、肩膀依次传来刺骨疼痛,但较之刚才那一阵被碾碎的感受,完全不值一提。
直到后背狠狠撞上了什么,他们停了下来。
鼻间只有硝烟和鲜血的味道。
……我这是,死了吗?
萩原研二头顶住什么硬物,似乎是墙。
被触碰到的地方一阵闷痛,让他想起早上起床姿势不对,撞到床头靠板的感受。
他的手被人挪动。
有什么松开了他,紧接着抽离整条胳膊。
耳边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萩原研二觉得那应该是灵魂状态的北川琉生。
原来灵魂之间也是有触觉的吗?
他不想睁开眼睛,还没有做好看见自己东一块西一块的样子。
不想看见队友一脸悲情地整理属于自己的残骸。
还有小阵平和小降谷……会哭的吧……
先说好,扫墓的话他要玫瑰。
身边的人爬了起来,似乎有些艰难。
只用了一只手撑地。
萩原研二仍然闭着眼,只能看见眼珠在快速思索般旋转。
他感觉到自己小腿被踢了一脚。
“……该醒了,睡美人,”北川琉生哑着声,声音是熟悉得让人落泪的冷静,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忉利天】可没有让人昏迷或者失忆的副作用。”
要不是姿势不对,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萩原研二:“……”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靠着墙壁也正看着自己的青年身上。
对方看起来很狼狈,脸侧全是在地上蹭的灰尘,一只手奇怪地垂着,却面容平静双眼明亮。
不像刚刚直面爆炸的受害者。
鲜活而真实。
“有什么想问的,”青年垂下眼眸:“现在可以问。”
萩原研二低头看着自己,似乎也一样。
有影子、有实体,腿和头都有痛觉。
如果这就是鬼魂那也太逊了。
……他还活着。
萩原研二只能想到这个最不可能发生的唯一解释。
为什么呢?
黑发青年那双紫色眼睛缓缓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答案变得很明显。
对方也在等待着他开口。
“……你。”
萩原研二还能感受到心脏在不要命地向主人抗议,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
似乎还没有回过神。
这种只能被称为奇迹的劫后余生,无论是发表存活感言还是质问都太煞风景了。
萩原研二即使在死神面前走过一轮,依旧还是那个萩原研二。
“我以为殉情这种事,只是传说来着。”
他目光真诚地发问:“……会被小降谷追杀吗?”
这一次终于换作北川琉生在状况外:“……哈?”
……
不等他用沉默表示难以置信。
楼梯间传来焦急混乱的脚步声,连成一片,听起来有不少人。
“队长?!”
“Hagi!!”
举着防爆盾的爆处班队员走在最前面,很快却被挤出人群上前的松田阵平超过。
“你们……!”一路拼命跑过来的松田阵平看见两个人膝盖一软,伸手撑住墙壁。
身后的人越过他上楼,推开了楼道门,门后还有爆炸的余焰在燃烧,火光映在雪白墙面。
一门之隔,恍若隔住了地狱和人间。
似乎是想缓和气氛,萩原研二语气轻佻:“知道小阵平很崇拜我,但也不必行此大礼。”
尽管自己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他暂时将死而复生的事揭过,劫后余生般一把抱住自己的幼驯染:“Hagi会不好意思的!”
“你们这两个混蛋……”
松田阵平挣脱怀抱缓缓站直,眼神骇人。
他将拳头握成实心,一人狠狠给了他们一下,萩原研二更是被打在了受伤的肩膀上:“你的防爆服呢!”
“你又为什么会在现场!”
“哇啊啊啊,Hagi的腿!好痛!”
“——我打的明明是肩膀!”
*
拆弹过程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出现了问题,却万幸没造成任何不可挽回的损伤。
经过爆处班的勘测和萩原研二的描述,他们确认了炸弹是在拆除后人被远程启动。
好在北川琉生及时扔开炸弹找到了掩体才得以幸存。
最后两人是被担架抬上的救护车。
在滚下楼梯后北川琉生左手骨折,身上多出软组织挫伤;萩原研二右腿也遭了殃,连带着可能还有一些脑震荡。
但这样的伤放在爆炸现场已经轻到可以就地感谢上苍了。
虽然爆炸的伤口奇迹般地消失,可濒临死亡的感觉也足够将一个心智强大成年人压垮。
真正踏出大楼见到阳光的那一刻萩原研二还是昏了过去,被不明所以的松田阵平好一阵取笑。
对死去活来习以为常的北川琉生则处于立马可以继续战斗的状态,被救护车拉走前还拽住松田阵平:
“当时离炸弹爆炸还有一段时间,爆炸犯是通过别的方式知道了警方的拆弹进度,信号启动炸弹也要距离要求,爆炸犯应该就在附近。”
会选择“放置炸弹”这种张扬犯罪手段的人行事作风基本不会有低调的可能,他们无一例外都喜欢欣赏自己所造成的后果。
见他把脑袋伸出车外还要说,松田阵平气不打一处来:“知道了!把你脑袋塞回去!安心养伤!”
一个两个的,都是混蛋!
守在车里的医生也是一脸无奈。
好在不安分的病人被这个凶神恶煞的警官摁了回来。
救护车载着两个伤号呼啸离开。
到医院后,刚做完处理醒来的萩原研二好说歹说让护士把自己安排进了北川琉生的病房。
护士小姐离开时被哄得面容含笑,走出去两步回头嘱咐他们有需要就按呼叫铃。
等人离开后病房中陷入安静。
刚刚在手机上和企划科说明情况延长了假期,北川琉生掀开眼皮,等他开口询问。
结果已经被摆在了眼前。
跳过毫无意义的开头,略去已经板上钉钉的过程,萩原研二难得犹豫:
“所以……我这是死而复生了吗?”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爆炸的细节他记得一清二楚。
他好像在爆炸的火光中看见了金色光芒一闪而过,再回神时自己就已经被撞进了楼道。
迷糊间好像还听见了青年说什么“忉利天”“昏迷”“失忆”之类的话。
对他会这么想并不意外,北川琉生摇头。
忉利天从来不是什么死而复生,一切的基础都必须在人活着的情况下发生。
“那这是小琉生的……魔法?超能力?”他接着追问。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动画片词汇也能被自己用这样认真的语气说出来,萩原研二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极了。
但事实面前,一切世界观碎裂的声音都可以当做背景音乐被忽略。
“准确来说是我的异能力。”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北川琉生在抓住萩原研二的时候就做好了坦白的打算,简单解释了一下忉利天。
“好的,异能力,”萩原研二感觉自己上中学时就死绝的中二之魂再次熊熊燃烧:“是治愈能力吗?还是干什么都行?能飞吗?之前怎么没看小琉生用过?”
最后他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其他人也会有异能吗?先天的还是后天的啊?”
这种能力在拆弹的时候也太好用了!他由衷地想。
“不能飞、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没有、目前为止只有你知道,”北川琉生掌心盖在青年脸上,把双眼冒光凑过来的人推开:
“想看?帮我拿一下桌上的水果刀我给你现场表演一个怎么样?”
“诶??”萩原研二双眼瞪大:“只有小琉生一个人吗?”
一时间什么神奇物种、蝙蝠侠、花仙子在他脑海中挨个闪过。
紧接着就是各种人体研究和实验室。
所以还没等北川琉生点头,萩原研二就直起身,面容骤然严肃,下一句:“那你绝对不能再告诉其他人了!”
“……”北川琉生愣怔了一瞬,随后眨了眨眼睛,缓缓勾起唇角:“嗯,我知道。”
病房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萩原研二躺回了自己的病床,注视着天花板半晌。
“……真的不能广泛运用吗?”声音听起来很是遗憾。
北川琉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应:“如果你想,以后出任务可以叫上我。”
有他在至少保证萩原和松田不会出事。
萩原研二:“还是算了……”
“这种能力使用越频繁暴露越快吧,而且我们也不能完全依赖你啊!”
北川琉生陡然陷入沉默,没有回应。
萩原研二还在忍不住感慨:“还好小琉生是那个幸运儿。”
否则今天他们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幸运吗?
听见青年喃喃,北川琉生抬起手,出神地看着掌心,许久才虚握收拢。
——他想起曾经有人告诉过自己,被剥夺了死亡权力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
好在这一次他能够救下自己的同伴。
“对了,小琉生,”萩原研二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青年腿被滑稽地架起,若有所思:“这件事应该暂时不会被在外面的两个家伙知道吧?”
完全忘记了这一茬的北川琉生:“……”
他差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和萩原研二对视时满目惊恐,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拿我的水果刀来,朕要出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