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琉生一路杀进来,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比起他们,眼前青年更像冷血的杀手。
尚有神志的人双腿颤抖发软,一步不敢上前,一令一动的黑衣人在琴酒命令下按兵不动。
血水从外蔓延到鞋面。
只有降谷零,他察觉不到任何危险。
靠近自己的气息满是锈味,北川琉生像是从鲜血中捞出来的人,执匕首的手青筋分明,掌心握得发白,扶起自己时却没什么力。
乌丸莲耶、研究员、琴酒……还有那些成包围圈、零零散散的组织成员在这一刻都消失在青年的关注之中。
此刻北川琉生不再有任何掩饰,降谷零感觉到有人把自己从手术椅和交错红蓝电线中拉了出来。
熟悉的怀抱温度有些高,耳边的吐息都带着灼热。
“琉生。”
降谷零抬起手,许久没有进水的喉咙低沉嘶哑,艰难发出声音。
“……”
他轻声:“我听见你眼泪掉在我衣服上的声音了。”
北川琉生没有给出回应。
而降谷零下巴靠在青年的肩膀上,闷声道:“可是,明明你看起来比我更狼狈啊……”
北川琉生眼睫倏然颤动,眸底没有激烈的情绪,可每一次眨眼都会有晶莹滚圆的水珠从眼眶滑落。
金发青年整个人无力地垂在自己身上,强撑着一口气没有松懈,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
北川琉生张嘴,听不见自己声音哽咽:“……抱歉。”
为他盲目的傲慢,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为他来得这么晚。
降谷零想要说什么,却提不起气力,只能沉默不说话。
乌丸莲耶在一旁挣动,手边物品掉落在地上发出声响,瘦弱毛虫般的双眼拼尽全力睁大。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剧烈动作。
声音引得北川琉生抬眸,眼中情绪骤然一转。
这是进来后他第一次将乌丸莲耶放在眼中。
用“枯槁”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人。
北川琉生一直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衰老死亡,“寿终正寝”事实上还是器官病态、免疫力下降,伴随着痛苦和疾病的病逝。
年龄越大,这个过程越痛苦。
而乌丸莲耶已经不能用年迈来形容了,他活了太久,身体像是已经到了人类的另一个阶段。
全身关节磨损不能受力,整个人像是一块剔骨的肉摊在床上。乌丸莲耶的皮肤干枯出了一种枯叶感,皱缩在一起和骨肉分离,看上去只要轻轻一捻就能碎在指尖。
都已经这么痛苦了,为什么还要活着,拿别人的命延长自己的生命?
北川琉生按不住眼中的怒火,杀意从没有落下。
乌丸莲耶与他对上视线,混浊的眼珠子里是如出一辙的杀机。
这个呼风唤雨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眼中不再有喜色,只有骇人的精光。
浸淫着嫉妒与憎恶。
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能拦下北川琉生。
他就这么睁着眼看着,看他恍若杀神冲破层层保护,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此刻,乌丸莲耶就像一个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哪怕是琴酒,都没有把握能够在如此近距离救下自己。
他怒视一切,清楚知道自己离不开身边赖以生存的机器。
朱奈瑞克不知道被哪一声枪响击中,倒落在地,鲜血缓缓流出,在身下汇聚成池。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有这么个人。
如果是他拥有这种力量……
暴虐的想法占据乌丸莲耶大脑。
“琴酒……”被破坏的呼吸机上细碎水珠凝聚,汇成水流滑下。
乌丸莲耶指尖耸动,目光极尽恶毒:“杀了波本。”
“降谷零……”
在金发青年看不见的地方,北川琉生目光不变,对上乌丸莲耶时流露一丝森寒笑意。
他声音依旧温和:“闭上眼睛。”
别害怕。
降谷零仿佛感知到什么,灰紫色双眸睁大,双臂拥紧。
砰——
刹那间,子弹出膛,本该震耳的枪声却消失无音。
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间无声震颤,空气一息之间被抽干,任何声音都难以传递。
声音、空间、时间,一切无形的事物在这一刻如奔袭骏马般向中间的青年收拢,凝成密度无限小的奇点。
只剩下绝对的死寂,混沌之中的无声。
【异能力——忉利天。】
手中匕首松开,静静落地。北川琉生低头,放任自己沉进熟悉的味道。
凝聚的那一点倏然松动。
积蓄在其中的所有力量挣脱锁链,吞噬世界般瞬间向四周卷冲而去!
刺目的光芒夺走一切视野,如同生出自我意识的巨刃,陡然间刺进每一个角落,层层叠叠的暗色影子在光芒触碰间灰飞烟灭。
地上的血迹霎时滚烫,滚动成颗颗血珠,蒸发成血雾。
每一颗灰尘都在发烫。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觉终于重新回到降谷零身上。
咆哮、嘶吼,带着洪钟声,如利斧震开混沌,灌入孕育万物的空气。
粉碎所有存在逻辑的热浪将一切吹得翻飞,他看见万物在震碎中又被重组。
这股力量圈圈层层,荡出扭曲了空间的形状。
降谷零的手收紧,将怀里的人紧紧扣进身体,耳边只有掌下一声声心跳。
萦绕的嗡鸣让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醒来之前,梦到琉生说‘我爱你’。”
“我想告诉你,我也是。”
*
鸟取,黑夜沉闷,是枪声和脚步划破黑暗。
“不许动!”
“把枪放下!双手抱头!”
最后一扇防爆安全门终于被突破,诸伏景光率先破门而入,厉喝出声。
身后穿着不同制服的突击队员默契跟随,迅速举枪对准各个敌人可能反击的方向。
不过短短几分钟,鸟取基地的最后一层也被警方排除危险彻底掌控。
基地深处硕大的计算机无声工作。
技术人员踩过一地弹壳,略过一排排被押送的黑衣人匆匆赶到。
“是我们要找的核心资料,与邮箱内容大体一致,能够相互应证!”
话音如重锤落地,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就连赤井秀一面色都和缓了下来,他似乎打算从口袋里拿烟,想想还是放下了手。
大家面面相觑,想要笑出声。
可满腔兴喜欲狂卡在胸口,只能看见一双双泛红的眼眶。
藏匿着组织近半世纪或者更久的罪恶的证据幽然立在地下安全层里,运作时闪烁着深蓝与血红的光。
直到这一刻,诸伏景光终于感到了尘埃落地的真实。
“好了大家,注意保护证据,拉起警戒线!”他扬声道。
风见裕也正在审问被抓捕的罪犯,寻找乌丸莲耶的踪迹。作为计划第二负责人,诸伏景光陆续收到全国各地警方的捷报。
“报告警察厅,富山收队,任务完成!”
“报告!香川收队!”
“这里是大阪,已攻破组织基地。”
哪怕黑衣组织早有预感,警方的反击依然如利剑,势如破竹击溃了所有防备,打得组织成员溃不成军。
“报告警察厅,这里是长野县警署,我是行动队负责人诸伏高明。”
“……”
许久不曾听过的声音骤然入耳,诸伏景光向外走的动作停顿一瞬。
静谧的蓝色猫眼微微闪烁,他清了清嗓,正色道:“汇报你们的情况。”
长野县。
留着小胡子的清俊男人站在高处,已经攻破的组织基地尽收眼底,他声音严肃:“一切顺利,已将敌人全部擒获。”
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他终于听见指挥员的回应。
“……干得不错。”
这一次,诸伏高明没有出声指正他的回复不够严谨正式。
他慨叹中带着欣慰:“你们也是。”
离男人最近的大和敢助擦了擦眼睛,看见自己搭档整个人气质一柔,像是变了个人。
他没忍住上前追问:“情况怎么样?”
通讯没有挂断,传来其他人高喊诸伏景光的声音。诸伏高明的蓝色西装依然一丝不苟,只是裤脚和白手套还沾着现场的灰尘。
他起抬头:“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
大和敢助站在原地,等着下一句解释。
诸伏高明从高坡上走下来,慢悠悠地拍上搭档的肩膀:“天快亮了。”
……
“小诸伏!在这里!”
急切的呼唤把诸伏景光目光从通讯器上拔起来。他抬起头,看见不远处萩原研二原地又蹦又跳、挥手高喊。
黑发青年抱着头盔,穿着二十公斤重的防爆服居然还能跳得离地数寸,生怕诸伏景光注意不到自己。
把通讯器收回口袋,诸伏景光大步走过去,不用萩原研二开口,斩钉截铁道:“这边忙完,我们回东京。”
萩原研二几下蹬掉防爆服,交给身后队员,匆匆跟上去:“班长和小阵平也在过去的路上,我把定位发给他们了!”
……
从鸟取回东京,哪怕乘坐新干线都需要五个小时。
四个人从不同的地方往回赶,没有停下来休息哪怕一分钟。
等他们在东京站汇合,天已经快亮了。
最后是萩原研二开车,在马路上踩着交警的底线飙出了毕生所学。
荒郊野岭中,一辆私家车不要命地奔往未知目的地。
直到他们离目标红点越来越近,几乎重叠,半个废弃工厂出现在远处。
“就在前面!那辆车是Zero的!”
“在那里!两个人!”
四个人二话不说冲下车,狂奔着围上去。
看到两个家伙搀扶着走在路边的那一刻,他们才真正将心落回了肚子里。
两个人身上没有明显伤痕,降谷零的状态看起来要比北川琉生好上不少。
他们难得将疲惫写在了脸上,看起来再多走一步就能软倒在地。
好在还活蹦乱跳。
降谷零手掌紧紧箍着北川琉生的胳膊,甚至还能提起声音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北川琉生并不意外:“出来之前研二在我身上放了定位器。”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什么都没有带就敢只身前来。
比自己还要嚣张。
萩原研二左看右看,就是不和他们对视打着哈哈:“……原来小琉生知道啊。”
卷毛青年半点不心虚,目光在两人狼狈造型上反复徘徊,尤其是北川琉生那一身破洞乞丐妆造,兴师问罪:“还不是你们不让人省心!”
伊达航环顾一圈,警惕着四周:“敌人呢?都解决了吗?”
只字不提他们赶来时一路的忐忑沉默,只要这两个人没事就好。
降谷零主动提起:“乌丸莲耶……他死了,就在下面。”
北川琉生补充:“还有琴酒。”
诸伏景光有些意外,但也只有一瞬间。他拉开车门,温和而不容拒绝地说:“会有人来处理的。”
“现在,你们两个,给我去医院!”
……
……
毕业后,萩原研二换过不少车,但每一次都会下意识选择能够坐下六个人的那一辆。
虽然六个位置很少真正坐满。
以至于每次松田阵平看着空荡荡的后车厢,都要打着哈欠小小调侃幼驯染一番。
自诩风流成熟的Hagi酱才是他们之中最孩子气的一个。
公路上只有他们在行驶。
远处的天泛起鱼肚白,笔直的路尽头是浅淡云霞。
他们正一头扎进太阳。
萩原研二稳稳压着车速,伸手指向前方,回头想叫其他人抬头看。
“嘘——”
松田阵平努嘴向后示意。
这一次,身后车厢坐得满满当当。
后视镜里。
最后一排的两个家伙头挨着头,悄无声息睡着了。
连微光洒在了身上都不知道。
【正文完】
第77章 后日谈 我们回家吧。
降谷零被北川琉生摁着做了个全身检查。
当然,他自己也没能逃掉。
两个人把医院所有体检项目都体验了一遍。
直到向医生反复确认了这俩人里里外外都没有问题,只要吃好睡好,养回精神立刻就可以去跑个马拉松,伊达航四人才彻底放心。
不过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把人扣在医院观察了两天。
和卧底归来、奉命休养的降谷零不同,北川琉生还要应对警察厅的询问,阐述自己卷入组织与其他黑帮的火拼现场,恰好找到了己方卧底的全过程。
接到诸伏景光的汇报后警察厅迅速派人出警,完成组织基地最后的扫尾工作。
因为现场过于混乱,还有明显的大规模火拼痕迹,警方基本已经敲定了这是一起黑吃黑。
最近不少黑帮出手瓜分组织势力,大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在废墟中被翻出的老人尸体,在身份确认后也移交到科学搜查课进行尸检。
听说警方还在现场发现了二十来具死因不明的尸体,疑似是黑帮掌握了什么新型武器,被警方如临大敌保密送往了科学警察研究所。
但这些跟北川琉生已经没有关系了。询问的人没提,他就当不知道。
被派来的同事记录完最后一个问题,合上文件夹,语言风格一改刚才的利落,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北川警部,管理官让你写一份任务期间擅自脱离队伍的报告交给他。”
北川琉生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淡定自若地点头:“知道,辛苦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看上去有些急匆匆。
倒不是一分钟见不到某个人就难受这种腻歪的理由,只不过北川琉生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萩原研二他们在走廊上狗狗祟祟。
四个人抬头看见他还一脸被抓包的惊恐,一个劲背着手,不知道往身后藏着什么东西。
他现在回去,正好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北川琉生玩心大起,说干就干。
他几下绕回住院部顶楼,在走廊上放轻脚步,没有敲门,拧下把手推门而入。
突然而来的动静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比北川琉生预测的还要夸张,一病房人无论站着、坐着还是躺着,齐刷刷像炸了窝的鱼一样胡乱扑腾。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诸伏景光手里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成抛物线飞出,萩原研二稳稳接住,一个迅猛转身,抬头扬起个阳光灿烂的笑。
转头就看见北川琉生死鱼眼盯着所有人:“……”
“……”
众人表情清一色无辜且乖巧,简直可以拉去隔壁幼稚园晚会上台表演节目。
“哈、哈哈,琉生你忙完啦?”
“我们可什么也没干!”
几个人就差把“心虚”两个字顶头上,连演都演得不走心。
当然也有走心过头的,比如降谷零。
一眼望过去,病房里压根看不到这个人,只能瞧见床上鼓起一个小包。降谷零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从头到脚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看得北川琉生眉梢一挑,抱胸站在门口:“你们……在搞什么?”
此言一出,伊达航看天,萩原研二看地,诸伏景光坐在椅子上看两人病历。
总之都很忙的样子。
只有松田阵平低着头,憋笑憋得整张帅脸圆鼓鼓。
因为太久没有呼吸他脸都快紫了,肩膀还不停抖动,北川琉生深感担忧,怕他把自己憋死。
终于,松田阵平忍不住“噗嗤”一声喷出来,弯下腰捧腹笑个不停:“哈哈哈哈金毛混蛋的金毛没了,只剩混蛋了哈哈哈!”
“放心混蛋,我们帮你打听过了,这款生发剂鬼冢那老头用过都说好,肯定不会让你色衰爱弛哈哈——”
不等他“哈”完第三声,降谷零一把掀开被子,一脸乌丸莲耶都没见过的凶恶表情虎扑而至!
“啊啊啊卷毛混蛋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病房瞬间鸡飞狗跳。
萩原研二迅敏闪身躲开一个枕头敏捷得像街霸游戏机上闪动的小人。
只可惜怀里塑料袋还是被误伤,满满一袋生发剂、棒球帽、连帽衫以及一团金灿灿假发哗哗掉出来。
袋子里的东西过于稀奇,看得北川琉生一愣一愣,侧头向降谷零投去不解的目光。
哪曾想这一个转眼把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家伙给看蔫了回去。
降谷零瞬间安静下来,也不和松田阵平闹了,一把抓住棒球帽戴在头上转身背对着所有人,背影看上去像只嗲了毛的小动物。
这番模样看得北川琉生简直盖不住脸上的惊奇。
明明自己出去之前还是好好的,这是谁刺激他了?
热闹看到这,还是诸伏景光略感不忍心,好心替幼驯染解释:“Zero他……可能是觉得这个发型有损形象?”
虽然语气依然温和,但熟悉他的人都不难听出其中压抑的笑意。
好在其他人笑得比诸伏景光还要过分。
就连伊达航都在原地可疑地抽搐一阵,捂嘴蹲下:“噗——抱歉!我想到了一些伤心的事!”
北川琉生:“??”
降谷零幽幽转身,帽檐阴影下灰紫色眼睛哀怨地凝视所有人。
之前情况紧急分不出心神,降谷零还无知无觉在医院里好好感受了一番劫后余生。
等他回过神站在镜子前面,才发现自己那一头金色短发被该死的朱奈瑞克剃成了板寸!
板寸!!
紧贴着头皮、坑坑洼洼的那种!!
照镜子的那一刻降谷零只觉天塌了,双手无助地抱上脑袋。
眼看着青年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北川琉生终于回过神。
他眨眨眼,又眨了眨,终于还是没忍住,双眼一弯,抬手遮挡上扬的嘴角:“不是——有、有这么严重吗。”
“……”
好、很好,降谷零目光一扫而过,嘴角挂上“波本式”冷笑,咬着牙一字一顿:
“特、别、严、重!”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北川琉生每一次看见他,目光第一落处绝对是自己的金发。
这家伙嘴上不说,其实对耀眼夺目的事物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
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北川琉生立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偏头咳了一声,义正言辞:“没有的事。”
降谷零不信,并且已经掌握证据:“那从基地回来后,你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时间比之前每小时少了五分钟这件事怎么说?”
每小时五分钟,一天就是两个小时,光是想一想他就牙痒痒,恨不得把乌丸莲耶和朱奈瑞克拖出来鞭尸。
北川琉生浑然不觉:“哪有!”
“就有!”
这俩人开始旁若无人地“争执”,身边氛围自成一体,别人难以融进去。
时隔多年伊达航几人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被捏开嘴强行灌狗粮的饱腹感。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齐齐向后转,蹑手蹑脚离开。
出门前松田阵平还不忘“贴心”地把地上生发剂捡起来,拍拍灰,摆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
……
咔哒一声关门声,病房里反倒安静了下来。
降谷零目光依旧哀怨,但比起刚刚收敛了不少,只不过还是意有所指地注视北川琉生,显然想听他说些什么。
北川琉生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踟蹰片刻,犹豫着开口:“……如果我坦白,能争取宽大处理吗?”
降谷零不置可否:“比如?”
明明做那些事情时毫无负担,隐瞒警察厅时也游刃有余,可只要面对降谷零,北川琉生就难免生出些忐忑。
不过更糟糕的一面降谷零也看过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
“比如向地下赌场泄露组织在其他黑帮的卧底信息。”为了挑起黑吃黑,给组织施压,同时也为了今天这种事能有人给自己背锅。
“比如非法侵入乌丸莲耶邮箱。”因为不信任警察厅,他必须比所有人更先知道降谷零在哪里。
“比如在黑市非法购买枪支武器。”为了瞒住警察厅同事,不在基地留下证据。
“……”
……
沉默在两人之间诡异地蔓延,整个病房霎时间落针可闻。
降谷零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听完了,饶是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依然深吸一口气。
他喉间几个吞咽的动作,数次张嘴都没能出声,直到最后才喃喃低语:
“警察厅真该给我颁个城市治安贡献奖……”
身陷组织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出事了北川琉生怎么办。
然而现在,降谷零满脑子是他要出事了,可怜的日本该怎么办……
公安先生在心里暗暗握拳。
哪怕是为了城市安危,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既然火力全开的琉生没人能够招架得住,那就只由他舍己为人,将人牢牢看在身边好了!
青年脸色风云变幻,北川琉生不知道他都脑补了些什么。除了最开始那一句感慨,降谷零什么表示都没有。
总不至于把自己交给警察厅,北川琉生天马行空地想。
反正没有证据……咳。
让他没想到的是,降谷零居然和自己考虑到一起去了,压低声音问:“有留下证据吗?”
要知道除了邮箱这件事,其他两件如果被发现北川琉生肯定逃不过处分,甚至可能更糟。
北川琉生一时恍然,但还是回答:“……没有,尾巴处理得很干净。除了你就只有贝尔摩德知道一些,但她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而且现在贝尔摩德逃都来不及,不可能主动挑衅警方,北川琉生对此很放心。
“……”
降谷零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艰难夸赞:“……那就好。”
至少在毁尸灭迹方面,北川琉生比他更加专业……嗯,他才没有别的想法,他得相信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好人。
降谷零眼一闭,自我催眠。
都是乌丸莲耶的错。
听说FBI也在这次计划里?那退一万步来讲,他们肯定也有问题。
总之他家琉生肯定是被迫的。
降谷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闭上眼睛,正好给了北川琉生明目张胆用目光描摹他的机会。
据说检验一个人外貌的最严苛办法就是给他剃光头,眼下降谷零的发型也没比光头好多少。
显然他接住了这份考验。
哪怕没有鬓角和刘海的修饰,青年的娃娃脸和充满混血感的五官依然精致,让他看上去不减俊逸,反倒显得更加利落。
经历了这么多,神情和目光也始终坚毅,没有沾染阴霾。
感受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降谷零立刻睁开眼,恰好把北川琉生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他看上去满意极了,寸头之痛扫去大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所以,其实这张脸才是吸引琉生的关键吧……”
“不是。”北川琉生否认。
在面对眼前人变脸般故意装出来的受伤表情,他认真道:“是零的全部。”
外貌只是降谷零身上所有闪光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吸引北川琉生的一直是他整个人。
“……”
原本只是开个玩笑,入耳却是无比郑重的回答,降谷零眸底映着青年的身影,哑然失语:“琉生你这样……”
也太犯规了。
“什么?”北川琉生没有听清,侧过头目光疑惑。
下一秒,他被人扑了个满怀。
降谷零独有的气息温柔不容拒绝地将他完整笼罩。
从窗外看,病房中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我说——”
“琉生,我们回家吧。”
医院这种地方,做什么都不太方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