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被赶出京城

    凌夜寒回到紫宸殿的时候殿内十分安静,萧宸没有坐在御案后,他看向张福,张福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里侧寝殿的方向,凌夜寒轻声走进去,就见萧宸靠在内殿窗边的软榻上合着眼似乎是睡着了,浓密的睫毛铺散在眼下,却显出了几分倦怠憔悴,绒毯搭在腰腹处马上就要垂到了地上。


    他放轻脚步上前,将绒毯捡起来向上拉了拉,萧宸在军中多年,便是极轻微的动静也会醒来,凌夜寒抬头就对上了萧宸缓缓睁开的眼睛,猝然的对视让凌夜寒有些不自在,他赶紧松开绒毯开口:


    “哥,你睡吧,我去看折子。”


    萧宸确实困倦的紧,身上关节都软疼难忍,他微微点头,便真的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凌夜寒倒了热茶就放在他身边的紫檀矮几上,张福瞧着凌夜寒把他的活都抢着做完之后,轻手轻脚地坐到外殿御案边上的小墩子上开始看折子。


    殿内安静极了,凌夜寒感觉周遭从未这么安静过,静到他似乎耳边都能听到萧宸平稳的呼吸声,过了半天,他摒弃杂念开始一本一本认真地看折子,直到外面天色渐暗里面的人才悠悠转醒。


    内殿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宫灯,萧宸睁眼时甚至有些辨不清时辰,身上酸疼的感觉褪去了不少,他掀开了身上的绒毯,张福立刻上前一步:


    “陛下,您醒了?”


    凌夜寒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起身,便听到有些沙哑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


    “酉时初刻了,陛下可饿了?晚膳已经备好了。”


    几个内侍陆续进前点亮了宫灯,凌夜寒进去的时候萧宸刚坐起,有些头晕,他闭目缓着,瞧着他脸色不大好,他蹲到软榻前面露担心:


    “哥,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


    萧宸抬眼瞧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仁中都是担忧,让他想起他第一次重伤醒来的时候,那会儿才十几岁的凌夜寒也是这样小狗似的守在他榻前,如今这小子怕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他为何会不舒服,这几日被腹中那都未成型的孩子折腾的气都落到了眼前这人身上,他抬手照着他的额头上戳了一下,甚至没有收着力道,凌夜寒被他戳的一屁股坐在了织功繁杂的地毯上,人都有点儿懵:


    “哥。”


    “你是鸽子啊,整日的哥哥哥。”


    凌夜寒觉得他可能是醒来心情不好,不敢还嘴,爬起来将温度正好的茶递给他,萧宸瞧着他的模样又笑了,接过茶盏:


    “看完了吗?”


    凌夜寒赶紧点头。


    晚膳他这辈子第一次被留在殿内用,萧宸午膳几乎就没吃什么,这会儿确实饿了,只是吃了没多少胃脘那股熟悉的闷窒感便传来,他便放下了筷子,凌夜寒这才发现他用的极少,偷着瞄过去:


    “哥,晚膳不合口味吗?”


    “风寒,吃不出味道,你吃你的。”


    凌夜寒也是嚼的没滋没味儿,按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麟儿了,太医也过来了,是没诊出来吗?月份太小了?


    可惜不等他思前想后,便听身边人开口:


    “多吃点儿,一会儿和朕说说这一天都看出什么东西来了。”


    晚膳后,萧宸斜靠在圈椅中,像是从前考校功课一样,手中端着茶盏微微扬了一下下巴:


    “说吧。”


    “哥,黔中匪患就不是从我朝开始的,我认为黔中匪患并非单单只是兵祸,自前朝起黔中就有两家世家盘踞,陈家和王家,两家和几个小的世家争着兼并土地,原本农户手中的土地以各种形式被大小世家,豪强盘剥了过去,农民没了土地,就只能沦为佃农。


    可世家却用少量的佃农种大量的地,而朝廷征税是按着人头征的,这些没了土地又无法被雇佣成佃农的人就成了无钱缴税的流民,流民越积越多就成了匪寇,加之黔中多山,这些匪寇依山藏身,慢慢成了气候,他们靠着打劫来往商户,搜刮盘剥农户立身,积聚财富,这法子比种地可舒服多了,所以开始有了一家之中既是农户又是山匪的情况。


    折子里方才写了一家生了四个儿子,两个上山为寇,两个在家种田给山匪通风报信,除了这种,也有县衙中被山匪买通的人,朝廷只要一派人剿匪便有人给山匪送信,这边兵将刚出去那边山匪就没了影子,朝廷耗着粮草围剿两个月,愣是连几个山匪毛都没有捉到,这山匪可不是越剿越多吗?”


    萧宸有些惊异抬眼,只看了一天的折子就能看见关窍他倒是没有想到:


    “倒是朕小瞧你了。”


    凌夜寒有点儿心虚,这自然不是光看一天折子看出来的,上辈子黔中已经被萧宸收拾妥帖,他自然瞧的清楚,不过都装到这儿了索性装到底:


    “陛下该不会觉得我只会打仗吧?”


    萧宸一只手肘撑在圈椅中,狭长凤眸中点着几分笑意,浓密睫毛在一侧宫灯映衬下浮出一层暗影,午膳后略带倦色的面容让他周身都透着一股闲适慵懒,他瞧着这给了三分颜色就开始开染坊的人开口:


    “不然呢?你还会做什么?”


    凌夜寒最喜欢他笑着的时候,立刻凑过去,眼睛笑眯眯的:


    “我还会为陛下分忧,刚才我就到值房当面羞辱了那几个御史,保准接下来没人再敢写那种罗里吧嗦的折子碍你的眼了。”


    他不提萧宸还差点儿忘了,他哪怕没让宫人回禀也猜得到让凌夜寒去传旨会传出个什么德行:


    “得罪御史日子可不好过。”


    凌夜寒上辈子就与朝中那群御史过了不知多少个回合了,这辈子更无所谓,而且他得罪御史,总比萧宸得罪御史的好,他满不在乎地开口:


    “我不怕,无非就是嚼舌根多参我几本,我都习惯了。”


    萧宸手中端起茶盏,撇了两下茶叶出声:


    “黔中的事你看得清,法子有了吗?”


    凌夜寒自然是有法子的,这法子上辈子萧宸派去黔中的宋齐玉便用过,既然官通匪,民通匪,首要做的就是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但这不是个一蹴而就的活儿,而且历次剿匪的钦差都是带着兵去的,多数人都觉得剿匪是兵剿,只能动武,反而地方的官员在政事上未必会听从这钦差的话,凌夜寒侧头瞧着身边的人:


    “有是有,不过,哥,这剿匪不能直接打,所以少不了当地官员的配合,但是我现在戴罪之身,官也没了,就一个侯爷的空衔,人家地头蛇,万一不听我的怎么办?”


    萧宸抿了口茶,瞧着身边这拐弯抹角说话的人真想一茶盏砸过去,万一不听他的怎么办?这是人还没出京就问他要挟制地方总督的权力,这朝堂之上换任何一个钦差出京也没人敢说这样的话,半晌他凉凉开口:


    “你好大的胆子。”


    凌夜寒从善如流地跪在了他面前:


    “陛下恕罪,是臣狮子大开口了,但是狮子确实需要抗衡地头蛇的旨意,不然臣去了也是白去。”


    他不是贪恋权位,也不是非要官复原职,而是上辈子宋齐玉最初去黔中就是碰了壁的,他的法子是对的,但是那时他毕竟只是个三品官,即便顶着钦差的头衔也尚不足以抗衡黔中权贵,所以其实前期他在黔中并不顺利,是后来萧宸赐了兵符和金牌,他才在黔中有了作为,前前后后耗时一年才将匪患清除。


    可是这辈子他没有时间同那些山匪耗,他需要尽快处理完黔中的事回京,所以有些事儿不得不早做打算。


    萧宸撂下茶盏,扫了一眼跪在他身前的人:


    “起来。”


    凌夜寒手规矩地放在双腿上,垂着脑袋:


    “臣还是先跪着吧,臣还想要个人呢。”


    还还没得寸就开始进尺的样子,萧宸看着都气笑了:


    “好好好,朕看你能要出个什么人来。”


    “臣想要户部侍郎宋齐玉与臣同去,方才那一摞折子中,就数这位宋大人瞧得最真切,他对黔中了解甚深,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萧宸再次抬手戳到了他的头上:


    “你可真是会要。”


    宋齐玉本就是他打算派到黔中的。


    凌夜寒再次被他戳到地上,又爬起来跪好。


    “起来。”


    听着萧宸语气严厉,会看眼色的凌夜寒立刻站了起来,萧宸有些累了,这几日他都困倦的比从前要早,他侧头打了个哈欠,眼底有双雾浮现摆了摆手:


    “行了,明日朕会拟旨,你回去吧。”


    第二日一早,圣旨传遍朝堂,靖边侯官复原职,赐金牌,着与户部侍郎宋齐玉一并前往黔中剿匪,即刻出发,不得有误,若有不利,二罪并罚。


    这道圣旨一下,难得朝堂上甚至没生出什么波澜,那群和凌夜寒在军中同袍的将军早就见识过萧宸对凌夜寒的特殊,这么快就官复原职也没什么,而最不愿见凌夜寒官复原职的那些世家,御史此刻也寂静无声了,因为昨天陛下能让凌夜寒去值房传那道圣旨就说明这位靖边侯所谓的抗旨夺官,不过就是陛下光明正大的回护走个过场罢了,这道圣旨是早晚的事儿。


    既然早早晚晚都要官复原职,谁又愿意出头去惹陛下不快?


    凌夜寒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接了旨,看着上面即刻出发四个字也还是没忍住去了御书房。


    萧宸刚回来便吐了一场,此刻脸色苍白靠在榻上,胸口还起伏不定,眼前都有些昏花,听到门口求见的人直接叫了张福打发。


    张福出去笑着开口:


    “侯爷,恭喜官复原职,陛下说了让侯爷别黏黏糊糊像是没断奶,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凌夜寒捏着圣旨,不敢在这个时候违拗他的心思,以为里面的人还在为昨天不快,他只好趴到窗户上:


    “哥,我走了,你一定保重身体,别太累了,我会每日给你写折子的。”


    说完里面也没什么动静传出来,他这才三步三回头地出去。


    宋齐玉接了旨意就回府收拾了行囊,正要着小厮到靖边侯府上想着问一句何时出发,却不想凌夜寒已经点了亲随到了他府门口。


    他连忙迎出来:


    “侯爷已经收拾好了?”


    宋齐玉年过而立,身形俊华,凌夜寒对他并不陌生,瞧着温润儒雅处事手段却干净利落,是个难得的干吏,上辈子萧宸在紫宸殿侧殿留下的手札中曾多次提过这人,想来是有意留给他和麟儿的。


    “我东西不多,即刻便可出发,宋大人可收拾妥当了?”


    这日连午后都未过,凌夜寒一身银白铁甲带着宋齐玉,与随行护卫和两百禁军出了京城。


    守卫进宫回禀,张福端着药茶进来,萧宸吐了一阵,此刻伏在软榻上冷汗涔涔:


    “他走了?”


    张福奉了打湿的热帕子过去:


    “是,侯爷已经出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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