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做过大学习的小朋友果然今时不同往日, 一套小连招打地让陆放觉得真是开了眼了。
他站在岛台前,又好气又好笑地垂眸睨着人,抬手在岛台边上的地方拍了一下, 发出巴掌落到皮肉上的脆响声。
“谁教你的。”
叶知丛倒在岛台上,脊背平贴,冰凉的大理石台面高度及腰。
他正回忆着学习视频里的台词,如今突然挨了一巴掌,虽然不重,可奇怪的刺痛感还是有的。
那双不谙世事的眼里盛着天真的泪,对发生了什么恍然无觉,对即将发生什么亦是如此。
他环抱着自己的双膝在身前,抬着的地方在岛台边缘。掌勺的大厨却在此刻撂了勺子, 颠起的锅也被搁置在那里, 关火。?
叶知丛懵了,怎么饭做到一半还没炒熟呢就不做了。
他有些茫然地瞧过去, 却只见男人正神色不明的盯着他,眼底涌上来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啧。
大厨给了浑圆的大勺子一巴掌, 挑着眉梢嗓音很低, “说话。”
叶知丛的眼泪才刚涌出来一半, 此刻将掉不掉的卡在那里,难受得不行,又不知道该不该哭。
掌声太清脆,叶知丛唔了一声,曲起的膝盖被迫伸直, 露出膝窝里细白的手指。
陆放握着他的脚踝抬起在半空,温热指腹摩挲着凸起的踝骨,仿佛下一巴掌马上又要落下来。
“没有人教我……”
叶知丛嗓音发颤, 带着点细微哭腔。
陆放却在人脚踝上捏了捏,嗓音格外地低沉,“从哪学的?”
叶知丛的情绪被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的,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下意识想挪动身形,想往前凑,脚也不老实,细瘦的小腿不自觉乱动。
清脆巴掌声果然又响了起来,不重,却足以让那点即将掉落的眼泪流出来。
叶知丛呜呜哭,说好了答应他的,怎么还能半途而废呢。
陆放掐着他的小腿,语气有点沉,“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知丛不明白,眼泪将长睫全部浸湿,黏糊糊地皱在一起,带着哭腔把他的pad给招供了出来,还问他怎么发现的?
是他学的不好吗,还是他学的不像。
呵。
陆放气闷,胸腔微微鼓起。他将人细瘦的脚踝放下,却没打算有下一步动作。
叶知丛等的急了,那脸上的表情实在生动,眼眸含水,红唇湿润,带着欲言又止的情念与欲望。
他想起身去抓陆放的手,可陆放没给他机会,躲开,站在距离岛台前不远不近地地方挑眉看着他。!
叶知丛起身反手撑在台面,刚刚被随手卷起的衣摆从胸口处垂顺的落了下来,遮下掩上,欲盖弥彰。
他坐在岛台边缘,两条长腿落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一头凌乱的头发和一双哭红的眼,咬着下唇自以为凶巴巴地瞪人。
实则却像极了浴.球不满的嗔怪。
陆放好过分,说话不算话!
陆放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无奈,又走进,抬手抚摸人面庞,“学了一堆脏东西回来,嗯?”
脏东西吗。
叶知丛扁嘴,他学了好久呢。比如抬腿,比如顶胯,比如卷起小腹,还有那叽里呱啦一大串的台词,他听得耳廓发麻,还是认认真真逐字逐句地背诵了下来。
他又急又闷,心口上像是爬过一层蚂蚁,密密麻麻地啃咬着心脏,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泛了上来。
说不清是焦躁不安,还是欲壑难填。
“又不说话了是吧,”陆放微微附身,低头和桌子上的人对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他的手抬着他的头,指腹又不老实地将唇瓣揉红,心道迟早塞进去。
“再不说话,就把这里也堵住吧,好不好?”
叶知丛脊骨一僵,眼底噙着的泪又不自觉流出,胸腔内的心脏随着人低沉的嗓音不停地震动,一时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兴.奋。
反正跳得厉害。
奇怪了,怎么每次看着陆放的眼睛,他总是想哭呢。
他去找眼尾处那颗痣,确认存在后,又莫名放任自己眼泪外流。
“很脏吗。”
叶知丛问。
陆放被问得一愣,转瞬意识到他说的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脏东西’,好笑地反问回去,“你说呢。”
“我很努力了,”
好吧,叶知丛吸了吸鼻子,“以后不学了。”
“谁让你学那个的?”
叶知丛实在不安,而且不耐,他垂在岛台下的腿不老实地晃,晃着晃着就往站着的人两侧贴。
膝盖被人摁了一把,陆放冷淡地呵止他,“不许蹭。”
叶知丛眼泪止不住地流,仿佛和上次一样的情绪,委屈。
他不理解,他们都是这样叫的,他没有背诵错误,明明在视频里看起来进攻方更猛烈了。
怎么就陆放不是这样,不仅没有更猛烈,还不进攻,甚至还偃旗息鼓地休战,还要拍他巴掌不让他动。
他要他说话,那他就说,他才不要被堵住嘴巴。
叶知丛呜呜哇哇地问,问得陆放青筋直跳,气得恨不得长两个把人全塞满。
“这不对吗?”
“哪里对了?”陆放不揉人嘴巴了,单手卡着人下颌,指腹掐在人脸颊两侧,将嘴巴捏成o形。
他问他,“来,你继续叫,叫出你学的那些台词。”
叶知丛一边呜呜哭一边想他刚才背到哪里了,想不起来干脆从头捋,小声捋顺后又叫了一遍,书接下回零帧起手,乱七八糟地喊了一通什么好棒好强好厉害他要搞那个炒了什么的。
“叫完了?”
“叫完了。”
“我碰你了吗?”
“。”
“呵,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陆放咬牙,手上力度加重,捏得人话都说不清了,含含糊糊地呜咽。
陆放靠近,捏着人下巴不放,低沉的语气里带着些审问的意味,他问他,他到哪一步他会不知道吗?怕他明天难受刻意放慢的时候他说好快呀;怕他疼,只到一半的地方他说好深呀;甚至他自己那个小的连站都还没站起来呢就叫着说哎呀要到了……
陆放连额角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谁教你要这么跟我演的,嗯?”
叶知丛委屈巴巴掉眼泪,视频上就是这么演的呀,他不过是想快一点到,可怎么越努力越得不到。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谁会不喜欢听夸奖啊。
至少他就挺喜欢听的。
陆放果然奇怪。
“……”
奇怪的陆放突然沉默了。
他松开了些手上的力度,半晌没说话。
叶知丛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一次还没要到,不由得心急,更想哭了。
泪水流了满脸,贴在脸上的发梢都被哭湿,他不禁着急地催促道:那你还要继续炒我吗……
唔!
陆放吻住他的嘴,吻掉他的泪,手臂架上他的膝窝,低沉的嗓音扰着他的耳梢,将水份全挤压了出来。
“不用去学那些,”
陆放说,“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难为小朋友肯这样为他费心思。
陆放安抚着怀里颤抖的人,哄他:“我更喜欢听你真实的想法,知道了吗?”
叶知丛昏昏沉沉没听明白,只剩乖巧点头,“嗯嗯还要。”
……
从天亮的那一刻起,叶知丛就抱着他的速写本,一路上头也不抬,画个没完。
陆放抽空往人嘴里塞了两个奶黄包,还以为小朋友是在赶什么ddl,没好多打扰。
作业没画完还要黏着他要,把离开前的时间全留给了他。
陆放心软成一片,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小朋友嗯嗯啊啊的应着,乖得人心酸。
这样可爱的人,叶家的怎么会把人养成那样。
飞机掠过城市上空,划破云彩留下白色细线。
陆放抬头,心想那就是他小朋友远行的轨迹。
被割开的云层不久后就会相融,可被隔开两岸的他们,要等多久才会相见。
陆放不自觉抬手,指尖在自己锁骨上方的位置上落了片刻。
叶知丛在天亮之前实在受不住地攀绞上来,大声哭叫着,用力咬了他一口。
他牙口好,齿尖薄而利,咬破了皮,留下血痕。
隔着衬衣布料,那点痛感不足以令人在意。
只是温热舌尖湿润的卷过,皮肤破口处传来的酥麻压过疼痛回传给神经,却好似连通了什么电源一般。
叶知丛没有啖人血肉,在缓过来后,还怔愣地盯着那处伤口,久久没有回神,像在心疼他一般。
陆放当时哄他没事,也不知道小朋友有没有听进去。
而如今再回忆起,叶知丛的那一口像是咬在他心尖上。
他的心脏上仿佛空了一块,被叶知丛含在口腔中带走,随着人一并离开了-
叶知丛此刻确实在回忆陆放锁骨上那块伤口。
平整的牙印上一点点冒出血珠,晶莹透亮,红得晃眼。
叶知丛看了很久,仿佛自己血液中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沸腾起来,他看着那血珠一点点凝聚成更大一颗,直到肌肤再也承受不了重量,顺着人锁骨像饱满肌肉上滑落。
叶知丛很难不承认的,他咽了口口水。
他不只是想去将那腥甜的血液舔舐殆尽,他还想要在原伤口上更重地咬下去,将血珠咬成滚滚如注的模样。
‘学美术的多少都沾点’、‘你跟他们不一样。’沈枫然曾如是说。
叶知丛心说其实他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吧。
他没有做过的,不代表他没有想过。
手臂被划破割开,鲜血淋漓的伤口;锋利的钢针穿透耳骨、舌尖、唇瓣,和一些难以被外人所知的隐秘位置;不离手的烟、填满胃的酒;用针头将颜料刺进皮肤,留下一生都无法洗净的标志……
以上的所有都会给一具躯体烙印出抹除不掉的痕迹。
他的妈妈说,只有这些才能证明,她真实存在着,这个世界她来过。
‘而你,我的孩子,你身上永远流淌着我的血液,’
林岚熙再也握不了画笔了,她面如枯槁,瘦如枯枝的手抚摸过孩童稚嫩的脸庞,‘如果你也喜欢的话,替我去看看吧。’
“妈妈是爱你的,可是对不起,妈妈累了。”
林岚熙生前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我没有生病就好了。”
郁期的林岚熙毫无生气,像一片离树的枯叶,轻飘飘地躺在病床上。
叶知丛给他带去过漂亮的小花,捡去过好看的树叶,用鲜艳的色彩装扮洁白的枕头,用春意盎然的花草,去填补妈妈灰败的脸色。
彼时的林岚熙,总会抱着他哭的。
她费力抬手,去揉那不到半米高的小孩的头,神情无比温柔。
可是在吃药过后,林岚熙连泪也流不出来了。
她语气平静,无悲无喜地告诉他,妈妈没有病,妈妈很快就好起来了,你要听话。
听话,做一个乖孩子。
你越懂事,妈妈好得越快。
“好哦。”
四岁的叶知丛不明所以的点头。
可后来,当他的妈妈告诉他、她已经好了的时候。
林岚熙病得更重了。
躁期的持续时间越来越长,林岚熙好似永远有用不完的劲儿,她总在生气的,她将所有的愤怒和怨怼都发泄在了那个不会反驳也不会抵抗的叶知丛身上。
叶知丛越来越乖、越来越沉默。
可他永远也等不到他的妈妈好起来了。
‘如果你喜欢,替我去看看。’
叶知丛将所有的颜料装进水桶,哗啦啦地往墙上的画布上泼。
我喜不喜欢,都会替你去看。
‘妈妈……’
“妈妈!”
哗啦一声,仿佛耳朵从水面下钻了出来。
空调的冷风吹不散额角的冷汗,叶知丛紧紧攥着速写本,不知何时窝在那里睡了过去。
空乘人员温柔地蹲在他座位旁边,贴心地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吗。
叶知丛思来想去,摇头,复而在果汁和冰可乐之间短暂犹疑,最终选择了酒。
他又梦到那些了。无论他怎么调配选取,泼出去的颜料全都会变成黑色,顺着巨幅画布缓缓流淌,黑色液体尽数落下之后,露出的是林岚熙的脸。
或许是这几日运动过度太过疲累,导致他陷入了一段深度的睡眠,潜意识里的恐惧钻了出来,使得无法停下的活跃思维制造出奇诡的梦境。
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的。
酒精可以短暂的麻痹神经,叶知丛很少喝的。
有太多会令人上瘾的东西,而那些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快乐,他知道的。
喝酒会吐,抽烟会呛,自残会痛,穿刺和纹身又都太短暂,以他现如今的需求量,他得给自己穿成洞洞鞋,纹成拉布布。
他的身体没有那么多地方给他乱玩,尽管他也想试试。
可好在,他找到了可以反复多次、持续供应的解法。
虽然在昨天,他意识到他所获得的快乐已经在减弱。
还好最后还是到了的。
叶知丛继续埋头涂抹,可不知怎的,额前的冷汗却越浸越多。
他的整颗心脏仿佛都被蚂蚁爬满了,那股没来由的焦躁不断地涌上来,使得人烦闷。
最后那块拼图,直到飞机落地也没完成。
他原本以为,自己攒得满满的,足够他这几日用了。
可没想到,原来快乐会过期的这么快。
没事的,来得及,哪怕情绪不够,可他已经将他所想要的配色已经用文字记录了下来。
或许比例会有偏差,可他只要多试几次,总能成功调制出他想要的颜色的-
一个假期不见,袁博很想他,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还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叶知丛依旧是那张礼貌微笑脸,轻声对人说着抱歉,随后将速写本上的纸一页一页撕下来,贴在画室角落的墙上。
尽管袁博习惯了他的抽象,他还乐观地安慰自己说,天才和普通人之间总是有差别的。
他承认叶知丛是天才,因此很多他不理解的行为就都能说得通。
可他还是觉得叶知丛有点太抽象了。
“你把那么多张符箓贴墙上干嘛?给灵感摆阵做法啊?”
叶知丛没有回应他,袁博还自言自语地挠头,“怎么回趟国更玄乎了……你这是拜的哪个神啊?中国神还能管到这里来吗?咱们飞升的那些老祖宗里也有学油画的?”
Grave听得半懂不懂的,顺着他的话题和他聊缪斯维纳斯普罗米修斯,最后还和他讲了个冷笑话,说Leaf如果成为神明是那就是里弗斯。???
袁博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谁更抽象。
英式幽默也搞谐音梗那一套吗?
怎么Grave笑得嘴巴里能塞进去一根法棍。
“……你多久没吃饭了?”袁博将法棍递给叶知丛,又买了两罐冰可乐放在人椅子旁边。
叶知丛敷衍地低低道了声谢,可注意力却完全没有移开,调色板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颜料,那画笔的笔尖都炸了毛,还在用力的戳着调。
叶知丛自返校之后,这已经是在画室彻夜通宵的第二天了。
他看起来好像很急、时间也很紧迫的样子,苍白的脸上眼下泛起一层明显的乌青。
“距离毕业周还有四个月呢,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吧……”
袁博本意是好言相劝,可怎么叶知丛听完,笔尖戳向调色板的力度更大了?
四个月。
叶知丛想,他的作品集数量根本不够。
他这次的毕业选题是光的形状,毕业展需要四张,就算可以全部放进作品集中,再加上之前那些,还是不足以支撑他可以稳拿佛美offer。
他要去佛罗伦萨,那是他妈妈曾梦寐以求的地方。
林岚熙当时甚至已经拿到了佛美的录取通知,只差最后一步,她就可以继续进行深造,完成她坚持了很多年的梦想。
可是那年,她怀孕了。
自此。
这个世界迎来了崭新的叶知丛。
而意大利却永远失去了一位天才画家——林岚熙。
那年整个油画界里最出色的女学生。
站在巴黎美院中最美丽的东方面孔。
后来,八岁的叶知丛站在林岚熙灰白色的遗照前,踮脚想去替姥爷擦拭脸上的泪水。
林老爷子一夜白头,苍老了几十岁,布满皱纹的脸上浑浊眼泪填满所有沟壑。
他挥开叶知丛的手,用冰冷的、厌恶的、近乎绝望的声音告诉他:
“我多希望岚熙没有生下你。”
“你就是个怪物,你是来索她命的魔鬼!”
我不是的……
不!我不是!
我——
叶知丛松开了手中送给妈妈的花,垂着脑袋站在变得透明的人群之中,安静良久。
——我是小怪物。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都是我的错。
八岁的叶知丛站在自己的眼睛里,看着另一个难过的自己,很理智地安慰他,“别太难过了,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是小怪物的对不对?”
难过的叶知丛茫然抬头,听到冷静的叶知丛告诉他:“没关系的,只要你藏起你小怪物的身份,不要被别人发现,就不会再有人责怪你了。”
两个叶知丛重合在一起,用同一双眼睛看世界。
他哪里承受的了那样的生命之重,背负起那般偌大的责怪。大脑开启的保护机制使得他在八岁时,就给自己的人生找到了一个存活下去的解法。
妈妈不在了,他要更听话。
做一个成绩好的学生、懂事的儿子、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等到长大了……
去佛罗伦萨看看。
他不停地做着计划,修正着自己的人生,走在既定的道路上-
陆放检查手机消息,聊天记录里安静地躺着三条回复,分别是:
【嗯嗯。微笑脸.JPG】
【嗯嗯。微笑脸.JPG】
和【嗯嗯。微笑脸.JPG】
对应的消息是他第一天问的,【到了吗】、【吃饭了吗】、【有不舒服吗】
前两条且先按下不表,单就这最后一条时隔两个多小时的回复,在英国时间凌晨四点半发送过来的消息。陆放一时竟不知道小朋友这到底睡蒙了还强撑着爬起来给他的回复,还是连内容都没看只是在随意地敷衍他。
他怕小朋友孤单,又怕小朋友太想他,还提前准备了几则睡前小故事,想着可以哄人的时候念给人听,免得他的小孩会躲在被窝里偷偷难过而他束手无策。
可小朋友一上飞机就像一条被放生的鱼,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撒欢儿似的一头钻进广阔的水面,只留给他一小簇翻起的水花。
直到水面也趋于平静,鱼过无痕,什么也不存在。
陆放盯着沉默的手机沉默。
啧。
手机是不是坏了。
他再次发送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一分钟后,铃声响起。
没坏啊。
随即看到回复:
【嗯嗯?微笑脸.JPG】
陆放:“……”
哇噻-
陆放在第二天的傍晚,拨通了叶知丛的视频电话。
这边日落晚霞,那边朝阳金晖。陆放在江市的一片粉橙紫红的映照中,看到了曼城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叶知丛的肩上。
叶知丛坐在窗边,手机支在画架上,低头调色,屏幕中露出一颗圆润的脑袋。
阳光将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金色,那头黑发毛茸茸的,看起来温暖又柔软,手感一定很好的样子。
陆放的掌心又升腾处那股异样的灼烧感,他抬手,叶知丛没抬头,视觉上明明是那么的近在咫尺,可手掌能够触摸到的,却只能是冷硬的手机屏幕。
距离,时间。他和叶知丛隔着万水千山。
他们站在同一天的两端,去询问对方的早餐晚餐。
叶知丛嗓音低低地,好似带着些鼻音,乖巧地回答他两个字:“法棍。”
可陆放却眯起眼睛,视线在镜头中巡视片刻,沉声吐口:“吃完了吗?”
“吃完了的。”
“买了几根?”
“一根吧。”
“哦,这样啊,”
陆放的语气更沉了,“那你左手下方椅子旁边那个长得很像法棍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
叶知丛怔愣抬头,随即顺着陆放的指令向下看。
“。”
好吧,又被抓包了。
叶知丛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尖,语气更闷了,“也是法棍吧。”
呵。
他还真敢回答。
陆放冷淡的嗓音跨越空间,顺着耳机的听筒传来,带着股莫名的威压,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压城的黑云。
他沉声唤他的名字,“叶知丛。”
三个字清晰地打在鼓膜上,耳机使得那沉静的嗓音仿佛是贴在他耳梢上响起来的。
叶知丛耳根莫名发烫,整条脊骨连带着尾骨好似都烧了起来,仿佛屁/股底下有小火在烤,连握着画笔的手不自觉一紧。
每次在陆放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时,叶知丛总会涌上来一丝紧张。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怎么听到过他的名字了。
那特殊的声线,从薄唇中吐出的字眼,仿佛把他整个人都在放进那滚烫的口腔中来回咀嚼过一遍似的。
他有时会偶尔恍惚,叶知丛这个名字,只是他这具躯体的称号,还是他灵魂上的标签。
深奥的哲学他弄不懂,我是谁要交给苏格拉底来回答。
可这一刻他突然很想问问里弗斯:
为什么陆放喊他的名字他会热?
第32章 隔空续费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叶知丛。”
“现在, 站起来,去吃饭。”
“我看着你吃。”
“。”
叶知丛低着头,第一次对如此简单的指令无动于衷。
陆放见他不动, 眯起的视线更沉了些,他看着屏幕,隔着一万公里的距离,仿佛在与人对视。
“不肯听话是吧?”
叶知丛捏紧指尖,停顿片刻,摇头,“可以不站起来吃吗?”?
叶知丛语气低低的,想犟,又好像不敢。
他坐在那里, 画室用的板凳一向比较低, 看起来像是蹲在那里环抱双膝的蘑菇。
“坐在这里吃吧,可以吗?”
叶知丛讨价还价, “我……不太方便站起来。”??
“腿受伤了?”
“。”
“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叶知丛没动, 画架上的手机镜头却能将窝在那里的整个人全部拍摄进去。
陆放看到人不自在的拽了下衣摆, 细瘦指尖和浅色卫衣的边缘绕在一起, 抓出褶皱。
“你……”
叶知丛红着耳梢偏开视线,没继续这个话题,还停留在上一个指令上。
他拿起身旁的法棍,拆开包装,露出圆润的、烤得极富有色泽的顶端, 剥开两侧牛皮纸,双手抓握着。
“你要看着我吃吗?”
可是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陆放眯起视线,冷淡地“嗯”了一声。
好吧。叶知丛知道陆放是有些奇怪的, 他不和奇怪的人类计较。
法棍圆润,硬邦邦的,长条形状。外皮的颜色非常鲜亮,和Grave总是烤焦的小面包不同,酥脆又带有浓郁的烘烤香气。
袁博没给他买蒜香黄油味,面包上覆有一层薄薄白霜,应该是海盐奶油味,或者是朗姆酒黑加仑味的。
放置了不少时间,原本偏硬的口感,就更硬了,握在手中像武器,叶知丛双手圈着,抓握,送到嘴边。
白霜沾染唇角,叶知丛咬下之前,轻轻舔了一口。
有柠檬的香气,还有黑加仑的果香,混合着鲜甜的奶油味,层次丰富的扑入鼻腔。
叶知丛皱了下鼻尖,这又张开嘴巴,在顶端小小咬了一口。
陆放呼吸一窒。
和外皮的酥脆不同,法棍的内部组织是柔软而带有韧性的,如此鲜明对比使得在口感上更为丰富,夹杂着的醇厚奶油味与朗姆酒特殊的香气,层次感非常鲜明。
叶知丛很乖,让他吃饭就乖乖坐在那里啃面包。
他双手环握着单手圈不住的大号法棍,咬了一口后张大嘴巴,将面包的整个顶端全部放进了口中。
陆放端起水杯的手停顿。
叶知丛脸小,下巴尖,唇珠挺翘。以往含住他手指时,只觉人口腔小巧。
可不挂肉的脸颊打开到最大,将直径并不算小的法棍吞进去,与上颌和舌尖严丝合缝,再用锋利的齿尖进行切割时。
陆放手里的水有些喝不下去。
“嘴巴张那么大干什么。”
“O?”
叶知丛将法棍拿了出来,带着些舌尖上的湿润,被水份融化过的白霜晶莹地挂在酥脆表皮上,看起来好似更可口了些。
“哪儿有你这么吃面包的,”
陆放眼皮微耷,“吃太快对胃不好,小口吃。”
“。”
“哦。”
叶知丛本想快速解决继续画画,闻言也只好张小了嘴巴,抱着大法棍沿着酥脆外皮边缘,一圈一圈小口舔舐啃咬着。
陆放深呼吸。
怎么小口吃看起来更涩了。
夹心奶油被挤压着溢出来,沿着面包的边缘往下滴落,叶知丛似乎是有些喜甜的,慌张伸出舌尖去够。
黏腻的白色奶油沿着褐色表皮,被人粉嫩的舌尖灵巧卷了去,或携裹到口腔,或沾染在唇角,反正好好一个面包,被人吃的乱七八糟。
他还坐在屏幕正中央,对着镜头吃。
低垂的长睫偶尔眨动,面包干噎,画室安静,咀嚼和吞咽都能很好的从耳机中听到。
窸窸窣窣地声响搔着陆放耳膜,将人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搔出一片燥。
那股不适感汹涌地泛了上来。或许是前一段时间得到的太多,此时猛地触摸不到,渴求感便更重。
他渴望肌肤滑腻的触感,白皙柔滑,皮肉软弹,大手抚摸过去,甚至能感受到人身体之下的、来自灵魂的震颤,清冽的青草香气被沾染上浓郁迷情的花香味,混合着海盐的咸湿气息,成为特属于叶知丛的味道和温度。
他可以点燃灼热的呼吸,让温热的血液沸腾。
他能够触摸到动脉之下汩汩流动的生机勃勃,跃动的脉搏也能在他掌心中,被他掌握跳动的频率和次数。
他给他带来欢愉,将纯净的眸子染上情欲的颜色。如同洁白的天山雪莲,被囚禁在万紫千红的春天,浸染出别样的红。
丰盈的汁水像熟透了的软桃,搓一搓弄一弄的,就糜烂出粉色的香甜。
陆放呼吸发沉,看着叶知丛一点点吃掉半个,唇珠上还沾染着未经发觉的奶油,眼巴巴地看向镜头,直视着他。
“我吃不下了,”
叶知丛语气低低的,“可以只吃掉一半吗?”
陆放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燥热到烫得他心口疼,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直攻击着他的声带。
他心说,你给我全吞下去。
话到了嘴边,改成了“……可以。”
“谢谢你。”
叶知丛不明白陆放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哑,不过这并不重要,才只吃下半根他就撑得难受,胃里满满当当地,顶得他不舒服。
他一直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类可以如此需要美食,有时居然可以吃下那么多。
他将剥开的包装纸再一点点折回去,放进袋子中,又将剩下半根法棍放回原处。
这么大一根,平时他可以吃三四天的。
如今一天就消灭了半根,不知道明天,陆放会不会还要盯着他吃剩下半根。
“我吃过饭了,可以画画了吗?”
陆放捏了捏眉心,抬眸看向镜头,“四个小时后去吃午饭,给我打视频过来。”?
叶知丛挠头。陆放终于是知道为什么小朋友一进画室就总是把自己搞得五颜六色的了。
他手上的画笔和调色盘上都是未干的颜料,自己又不注意,还总是动来动去的。
“午饭你也要看着我吃吗?”
“以后你的一日三餐,都要给我发视频过来,我会检查。”
不要吧。
酷刑。
叶知丛上翘的眼尾耷拉了下来,他绞尽脑汁,又想和人讨价还价了。
“会打扰你工作的吧,你不是很忙吗?”
“不会。”
“。”
叶知丛再想,“四个小时后你要睡觉的吧,那边是凌晨哦。”
“你吃完我再睡。”
“。”
叶知丛找不到借口了,憋了半天睁着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摄像头,直白开口,“这不好的吧……”
“有什么不好?”
叶知丛彻底放弃,坦言,“我吃不下。”
“……”
陆放喉咙发干,好笑地眯起眼睛,“吃不下也得吃。”
叶知丛窝在小板凳上抬头,一双圆眼眼巴巴地望着人,震惊又委屈。
好吧。陆放收敛起笑意,“吃不下就可以不吃饭了吗?不按时吃饭的习惯很不好,你的胃总不舒服,就是因为被你不良的饮食习惯给搞坏了。”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可是我吃饱了也很不舒服。”
“那就少吃一点,先养成按时吃饭的习惯,其他的慢慢调理。”
“你要亲自来调理我吗?”
“……”陆放轻咳了一声,“嗯。”
“好的吧。”
叶知丛虽然勉强,不过还是乖巧点了头-
陆放睡觉很轻,很多声响都足够将人吵醒。
他关掉静音模式,没刻意开闹铃,手机铃声足够将他叫醒。
可清晨六点,陆放自然睁眼,他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掌心的灼热感几乎要烧遍他的全身,烫得他每颗毛孔都在叫嚣。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查阅通话记录,怕错过与叶知丛的约定,还在想自己昨晚怎么了,居然没有听到铃声。
可空空如也的聊天记录赤/裸裸地告诉他。
小朋友并没有遵守约定,在午饭时间给他打电话。
呵。
好,很好。
那边现在是夜里十一点,这个时间点,叶知丛不可能乖乖上床睡觉。
陆放咬着牙拨通视频,神色阴郁地去逮人。
可第一通电话没有应答。
好,很好,更好了。又开始不接电话了。
陆放耐着性子打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他的心底浮现出不安,开始质疑大不列颠的社会治安。
叶知丛终于接通了电话。
背景还是之前那个背景,手机被架在画架的固定位置。
陆放扫视了一圈人身后,最终将视线落在叶知丛眼下的乌青上。
担忧没了,没有遵守约定的质问也没了。
清晨本就是容易起火的时间点,更何况他的另一半还不在他的身边。
火气没人灭也就算了,可还上赶着在上面浇一把油,倒是烧得人胸腔疼。
“你在画室待了多久?”
叶知丛的脸上身上被不同颜色的颜料沾满,那头柔软的黑发此刻也乱糟糟的,像是被人烦闷地抓过无数次,乱得像个缤纷鸟窝。
陆放语气不佳,声线低,语气也沉。
叶知丛被问得一愣,他好像还从未听到过陆放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知丛,一开学就不乖了是吧?”
“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是觉得我离你太远,管不到你了是吗?”
“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
叶知丛猛地鼻尖一酸,被一连串好多个问题砸地脑袋懵,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屏幕,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刚刚……没有听到。
叶知丛在画室里待了一整天,他想要的颜色还是调不好,画布上铺着大大小小的色块,明明是按照他记忆中的模样画出来的,可怎么看都不对。
太死板,太墨守成规,毫无生气。
那些色块就像是七巧板,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拙劣地填充着画面,看起来死气沉沉。
这不对的,这不对。
心脏上的蚂蚁越爬越多,叶知丛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躁中,他越画不好,这种感觉就越重,压得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
可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很危险。
叶知丛之前出现过的,他说不出来那种状态有多糟糕,可如果到达临界点,他很容易就会缩在自己的眼睛中,对周遭所有的一切变得无比麻木,什么也感知不到。
虽然,他能感知到的东西原本就不多。
可如果连最后的波动都捕捉不到,叶知丛想,那就真的去不了佛罗伦萨了。
他深呼吸,平复胸腔的起伏,他搅紧着指尖,以不让它们继续发抖。
两罐不再冰凉的可乐被他灌入胃中,叶知丛缩在小板凳上,用双手环抱着自己,把头埋入腿中。
没事的,安静下来,不会有事的。
叶知丛自我安慰着自己,他安慰过自己太多次,对此早已轻车熟路。
渐渐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在那里睡了过去。
然后被口袋里震动了很久的手机叫醒过来,叶知丛冷汗淋淋地从噩梦中醒来,在看到[陆放]这两个字的一瞬间,一直飘忽不定的情绪终于有了落点。
他抿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汗,将手机摆正,不知道是不是怀揣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希冀,快速接通了电话。
可他好像感觉到陆放在生气。
他茫然盯着屏幕,仔仔细细去找陆放眼尾的小痣,确定那个人就是陆放,他并没有认错之后。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放好像是在凶他。
假期的那段时光太快乐了,他从未如此轻松地就活的到快乐过。
他将那些快乐小心翼翼地攒起来了那么多,如今猛地失去,骤然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打得他措手不及,他甚至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情绪反扑,就已经陷入进无尽的茫然和焦躁之中。
鼻腔像是浸满了柠檬水,酸得他额头都痛。
叶知丛还没来得及明白什么叫做委屈,此刻就已经委屈地红了眼眶。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问不出口,他一张嘴就想哭,他找不到缘由,可生理机制给与他的最真实的反应,使得他根本控制不住。
他问:“为什么凶我。”
泪水聚集在眼底,叶知丛不想流泪的。
可那些泪珠根本不听他的话,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代替他去看清陆放。
好娇气啊。叶知丛想。
没有人会喜欢爱哭的人,这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他从小就不被允许哭的,那样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这很糟糕的。
叶知丛难过地想,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不想让陆放觉得他麻烦。
他不想让陆放也变得讨厌他。
陆放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给他撑腰的人。
哪怕被所有人都讨厌,可那个人,可不可以不要是陆放。
叶知丛难过的掉泪,陆放手足无措地安抚。
他说他没有想凶他,他和他讲述他的心路历程,他说他担心他的安危,害怕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出意外。
“我没有生你的气,”
陆放嗓音低低的,见叶知丛的眼泪终于止住了些,轻声和人解释,“好吧,虽然知道你又不吃饭的时候,我确实是有些不高兴。”
叶知丛终于不哭了,那股突如其来涌上来的悲伤情绪仿佛夏日的雷阵雨,来去匆匆,此刻他并没有太难过了。
不过他还是哑着嗓子开口,乖巧点头,讨好似的答应人:
“我以后会听话的。”
陆放有一瞬间的沉默。
叶知丛没听到动静,红着一双眼抬头,有些急切地再度补充,他怕他总是没办法把话说明白。
“我以后会好好听你话的,真的,”
“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陆放没答,因为他听到叶知丛带着哭腔喊他,“老公……”
冷白的灯光之下,叶知丛的眼眶红成那样,都遮盖不住他眼下的乌青,有细小血块蔓延在人白皙的脸颊上方,脸色惨白的像用不见天光的小吸血鬼,只有眼眶和唇瓣是弥漫着血色的红。
“你……多久没睡觉了。”
叶知丛很乖,又很怕,他不敢说谎,又怕说了实话,陆放就真的生他气。
可是好奇怪,他不睡觉,为什么陆放会生气?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叶知丛摇头,很快便用另一个理由安慰自己。
可能是陆放管的多吧,这世界上谁不睡觉他都会生气的。
他不喜欢不爱睡觉的人。
陆放放缓语气,“我不生气,你说实话。”
叶知丛搅紧手指轻飘飘地回答他,“两天。”
“……”
陆放整颗胸腔都燃起一把火,可烈焰被他尽数敛在体内,只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不肯放出一丝一毫,烧到叶知丛。
“乖,现在,回去睡觉,别挂电话。”
叶知丛把最后一滴眼泪挤出来,默默点头,将早上剩下的半根法棍抱在怀中,起身出门。
曼城的夜太黑了。
微弱的灯光照不出叶知丛的轮廓。
隔着冰冷的屏幕,陆放只能从耳机里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丝丝缕缕地温热缠绕在他心口。
他看不清他的小朋友。
在没有路灯的分叉路口,叶知丛独自一人,要怎么走。
火焰炙烤着心脏,发出滋滋油响。
陆放恍惚中触碰锁骨,心道怎么伤口结了痂,却开始疼。
叶知丛穿过一片漆黑,公寓楼道的灯光也并不明亮。
他回到他租住的小房间,没多少平米,也没多少东西,坏了一半的吸顶灯叹息着亮起。
屋内布局很简洁,书桌、床、小冰箱、两个柜子,还有一个隔开的盥洗室。
那床也太过简易,一个破铁架子上撑着一个床垫,就这样兢兢业业地,不知道撑了叶知丛多少个日夜。
陆放下意识蹙眉,话到嘴边滚了一圈最终被咽下,没有问出口。
有些事情不用问太明白,稍微过一下脑子,就看得清缘由。
叶家不止是把叶知丛养得不好。
叶家,真的把他养得很差很差。
陆放沉默地发起一笔转账,没有开口说如果钱不够记得问我要。
他起身洗漱,和叶知丛一起走到淋浴间,两边的水流声同时响起。
“叶知丛。”
“嗯?”
“我三天后就去看你。”
哗啦地流水声不停,源源不断地流入下水道,进入整座城市的循环系统。
等了很久,陆放才等到那边闷闷脆脆的声音。
叶知丛说:“好哦。”
没有什么欣喜,也没听出来是否想念。
可那嗓音却蕴含着无数水汽,淹没在温热的水流之中。
氤氲热气将一切污浊带走,留下生而为人那最原本的赤条条的胴/体。
方才的眼泪、难过、焦躁、不安,与渴望、焦灼、气闷、心疼,被全部冲刷。
叶知丛披了一件单薄浴袍走出来,没擦干的头发软塌塌地服帖在脸侧,水珠没入衣领,乖巧地坐在那里冒热气。
“冷吗?”
“不冷的。”
“小心着凉,把暖风打开,室温太低。”
“哦……”
老旧机器不情不愿地发出轰鸣,成为安静背景的白噪音。
叶知丛说完听话,就真的很听话,说什么做什么的,让他去把头发吹干,都没再有片刻犹疑。
陆放呼吸阻滞,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
叶知丛方才那不安又讨好的神情像砸在他的神经上,扰乱他所有思绪。
这不对劲。
陆放想。
哪怕他有无数个理由冒出来,试图给他潜意识里察觉出来的不对找一个合适的说辞应付过去,可他还是没来由的绝对不对。
或许叶知丛是年纪小,可能天真,没经历过什么感情生活,对他的喜欢可以盖过自主意识,以听话的方式去下意识的讨好对方,俗称恋爱脑。
可他也太听话了,就连他让他用自己的右手摸一摸自己的左耳这样奇怪的举动,叶知丛连为什么都不问也乖巧照做。
这不像因为喜欢他所以心甘情愿去完成他所有要求的乖小孩。
这更像……
一个被迫输入了听话程序,从而毫无自主意识,完成他所下达的所有指令的……机器。
机器是分辨不出来它所接收的程序指令是否是无意义的。
陆放看不到叶知丛脸上的生动,他的思绪愈发飞散,脸色也愈发沉重,他下意识地开口试探:“你能把脚放到头上吗?”?
叶知丛茫然地看了陆放一眼,“我为什么要把脚放到头上?”
陆放真的好奇怪。
陆放回过神来,听完叶知丛的质问,稍松了一口气。
他又听到叶知丛问他,“你很想看吗?很想看的话,我可以试试,不过我不一定能做到。”
陆放弯了下唇角,低声道“不用”,他觉得或许是最近一段时间事情太多,导致他也在极端的压力下从而冒出什么天方夜谭的想法。
怎么可能会有人毫无自主意识的去听从另一个人的全部指令。
他应该是在短时间内被叶知丛搞得情绪起伏过大,大脑一时超负荷运转,产生的奇怪联想。
虽然有时候,叶知丛也确实有些像个人机。
反应慢慢的,偶尔呆呆的,冒着幼稚的傻气,可爱得不行。
他是察觉到小朋友有着胆子小、不会拒绝、有些内向等等之类的性格,身上带着很多三好学生才会拥有的共性,不过这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小,不着急,他还没出过社会,保留着象牙塔里的天真。
可象牙塔里的天真小孩此刻欲言又止地看向他,还磕磕绊绊地试探性地询问,“老公,你会zw吗?”
“…………”
他家小孩哪里是没有自主性。
他家小孩可太有自主性了,自主到都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陆放差点儿被呛地说不出来话,整个人站在火焰之中。
“你会的话,可不可以教教我,”
叶知丛小声道:“我自己弄不出来……”
陆放挑眉,目光如炬,仿佛隔着摄像头要把屏幕里的人洞穿。
“你自己弄了?”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点头,陆放哑着嗓子又问,“怎么弄的。”
叶知丛语气闷闷的,“就……用手来回捏。”
他还疑惑,之前被药油辣到过就不说了,可刚刚洗澡时也试过,怎么陆放捏就行,自己却怎么也捏不出来。
陆放追问他,捏的哪里,弄过几次,什么时候。
在听到就在刚才时,神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他问他为什么会选择那个时间点,得到叶知丛说不知道反正有时听到他说话就容易热的回答,大火烧得人整个喉管都干涩的疼。
陆放刚用过早餐,手中的牛奶还有半杯却怎么也喝不下了。
他让叶知丛将手机架在桌面,找了一个能将人完全装进去的角度,放好,随后淡淡开口,“叶知丛,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叶知丛无知无觉地点头,心想如果陆放不在也能获得快乐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放的指尖搭在玻璃杯的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杯口。
他的嗓音比方才更喑哑些,下达着简短的、不容拒绝的指令:
“坐过来,看着我。”
“把浴袍解开。”
第33章 你是毒药 冰凉多刺
叶知丛一一照做。
他坐在床边, 手机架在桌面,床尾和书桌的距离并不远,中间只有个仅供一人通过的过道。
他租住的这件公寓面积不大, 除了些基础设施,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都算不上。
不过他不怎么挑的,再加上这里价格低廉,不会占用太多他颜料的费用。
而此刻,或许房间小亦有小的好处。
至少他坐在床尾,就能很清晰地看清屏幕,镜头中的影像回传大脑,他看到远隔万里的人, 正襟危坐在餐桌前, 像是亟待品尝着什么美味珍馐。
他拉开浴泡的带子,交叠着的绸缎向两侧舒展, 露出比绸缎更为柔滑的莹润皮肉。
刚浸饱了水,从里到外都透出热气氤氲的粉色, 蒸腾出最深处的骨香。
他听话, 说什么就做什么。他用左手去逗弄小巧平坦的乳鸽, 抚摸嗷嗷待哺的小鸽子的脑袋,将毛还没长齐的粉色幼鸽的嘴招惹地仰头挺立着,左右两只一唱一和地张着嘴等待着大鸽子投喂。
他只有一只手,顾此失彼,忙不过来。陆放说要他小心那条小蛇, 还在冬眠未醒,可以等一等再照顾它。
好吧。叶知丛真的很听话,两只小鸽子都受到了照顾。他拿指尖掐着鸽子尖尖的小嘴巴。陆放听到支吾轻呼。
“做得很好。”
叶知丛又受到表扬了。他发现, 自己在听到夸奖时确实是开心的。
他红着耳梢谦虚,继续去投喂还在冬眠的小蛇。
他伸手拍拍小蛇脑袋,将小蛇叫醒,抚摸蛇的三寸,又握住蛇身七寸位置的命脉。
沉睡了很久的小蛇终于从冬眠中苏醒过来,它伸直身体,精神抖擞地准备迎接春天的到来。
可叶知丛却听到陆放说,“停下来。”
他含着眼泪抬眸,有些不解,又有些不愿照做。
可陆放说,如果他不听话,还是会出不来,已经这么久了。
叶知丛又有些着急了,急得呜呜哭,那怎么办,他不想再等三天了。
耳机里传来沉静的嗓音,好像一切难题到他那里都会迎刃而解。
或许他真得有解决办法,叶知丛一向是好学生的,很听老师话,他听到他让他把脚放到桌子上,打开对着镜头。
陆放在盯着他看。
叶知丛看向手机屏幕,在得到这个结论时,大脑嗡地一声炸开,头皮发麻。
这个认知给他带来的意识有些太恐怖了,明明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可他却怎么觉得,空气中有着一双无形的大手。
皮夫上传来无来由的灼热感,皮鼓上好像也被滚烫的视线死死地盯着,上下来回扫视着炒。
他不由得紧张到发抖,哭诉,抓着大开的蹆用力地掐。
掐肉会很痛的。
陆放哄他,说好了,他看完了,很漂亮,现在可以收回去,继续看粉色的小蛇了。
叶知丛坐在床边,他诡好了,他还很听话的把桌面上的手机拿下来,切换了后置摄像头,以让陆放可以更好地看清蛇身纹理,和他喂食小蛇的手法。
陆放淡笑着,那只好看的手抓握着透明玻璃杯里仅剩的半杯牛奶,不知道有没有放凉。
温热的指尖摩挲着杯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
他对着屏幕举杯,屏幕里,是那张永远云淡风轻又波澜不惊的脸。
他低笑着开口,说你可以到了。
他还说社过来,到我手里。
“我接着。”
……
叶知丛终于成功了。
他哭成水人,乱七八糟地流着眼泪汗水什么的,还好他提前切换了后置摄像头,没有把手机搞湿。
可他看着视频里的陆放,回忆方才种种,却好像真的弄脏了那双手一样。
更何况,陆放现在将那半杯牛奶喝了下去。
叶知丛没平复下呼吸,眼泪汪汪地看人,小声问道:“不腥吗?”
陆放将不再透明的牛奶杯放下,垂着眸子看他,“一口牛奶都咽不下去,以后想喂你点别的东西怎么办?”
叶知丛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枕头上和人打视频,歪着脑袋看人,“我也没有很讨厌喝牛奶的。”
“是吗。”
“只是不太喜欢。”
陆放又低低笑了一声,带着很重的气音,笑得叶知丛耳热。
叶知丛自到达曼城以来所有的焦躁情绪被一扫而空,他获得快乐的方式就是如此简单,虽然陆放并不在身边,但他是能分辨出来的,刚才那些奇妙的感知,并不比真枪实弹地上战场差很多。
有种莫名的刺激,在陆放看他的时候,在他看着屏幕上陆放那双好看的手的时候。
他之前想还会想,陆放力气那么大,要是打他的话一定很痛。
可是后来又想,陆放不是没有揍过他的皮鼓,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
叶知丛没敢再想下去。
他也并不是真的很想挨揍。
叶知丛半阖着眉眼,进入贤者时间,久违的睡意终于肯回来探视。
他低声道谢,说谢谢你,谢谢老公。
又胡言乱语,说你好有用,我很需要你的。
“……”
陆放等着人彻底安静下去,呼吸平稳,终于陷入沉睡。
他心道准备了那么多睡前故事派不上用场。
还不如抓着人狠狠*一顿来得实在-
叶知丛抱着他昨晚上刚获得的快乐一头扎进画室中。
他发觉陆放真的很好用的,昨天那些死板的色块今天就变得欢快了起来,连他调制了一天都没有搞出来的交界色今天都被很顺畅地弄了出来。
他扔掉那根炸了毛的画笔,换上新买的扇形刷,唰唰唰地在画布上飞舞,像个快乐的小粉刷匠。
他掰着指头想,三天,再加上路程时间,大不了明天再要一次。
要是陆放不愿意给他的话……唔……
叶知丛想,来得及,他可以等,有了更好,没有就多等三天,没关系的,三天他还是可以等的。
他乖巧地给陆放拍了他把剩下那半根法棍吃完的视频,可陆放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在傍晚给他打了视频电话,要盯着他去餐厅吃饭。
好吧。今日的进度完成的很不错,叶知丛心情很平稳,弯起眉眼和唇角,就带着手机里的陆放去吃饭。
他随便挑了家最近的快餐店,画室附近的餐厅不多,可供选择的也不多,这里是袁博经常给他买牛肉煲的那家,那里的冰可乐很甜,气也很足。
叶知丛小口啃汉堡,陆放在那边伏案工作,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叶知丛趁着人没看他的空档猛喝冰可乐,可嘬得太忘我,一时忘了放下,被突然抬头的陆放抓了包。
“o”
叶知丛装作没看到,默默把冰可乐移出屏幕外,陆放看不到的地方。
陆放简直失笑,“你吸管上有几颗牙印我都数出来了,还藏呢?”
“。”
叶知丛一被抓包就假装小哑巴,陆放低低叹气,他又不在,拿人没办法。
他问他“这几日胃有不舒服吗?”
得到叶知丛否定的回答,又挑眉问,“真的?”
“真的吧。”
那不就是假的。
陆放被气得想笑,压着目光扫向镜头,“你等着我两天后去收拾你的。”
叶知丛眼观鼻鼻观口地望天,琢磨了一会又歪头问,“今天晚上还可以打视频吗?”
“怎么?”
“可以的话,我们还做昨天那个吧。”
“……”
陆放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带着点儿古怪笑意问人,“两天也等不了吗?”
叶知丛思考了一会儿,盘算着他还需要画多久,很认真地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
“我一天也不想等。”
陆放沉默,片刻后嗓音哑了。
他没说答不答应,只沉声威胁人,“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可以自己弄。”
叶知丛“嗯嗯”点头,心道你不在我本来也弄不出来。
可当晚他却没有见到视频里的陆放,只能从电话里的声音,去捕捉可以让他快乐的方法。
陆放的声音很重,偶尔能听到呼吸。
他在电话里念他的名字,夸他的声音很好听,让他大点声他听不到,甚至还恶狠狠地对他说,想*死你,叶知丛。
“把手放到肚子上,”
“还记得我的位置吗?”
陆放看不见。叶知丛便将滚烫的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闭着眼睛将屏幕搞脏。
随后再将脏污一点点擦干净,黏腻到自己手上,在他记忆中腹部的位置上画圈涂抹。
他说谢谢老公,我社过去了。
他明显感觉到陆放那边呼吸一窒,停顿了很久,声线哑得可怕。
他说叶知丛,你叫给我听。
叶知丛不确定地问是那些脏东西吗?得到一声喑哑地“嗯”之后,又回忆着开始背诵教学课文。
陆放让他打开视频,对准自己的脸。
叶知丛搞完就困,此刻快要见周公。他睡眼惺忪地照做,眼睫上留下的水汽还未彻底干涸,困惑地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瞧。
陆放让他看镜头。
叶知丛费力撩起半阖着的眼皮,听耳边自己的名字。
他这才发觉屏幕前的漆黑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那浓郁的黑色也在流动,好像是有拿着手机在晃动一般。
陆放的声线沉得耳熟,他说:“张嘴。”
叶知丛不明就里地张开嘴巴,随即在听到陆放说出最后的两个字时,大脑轰地炸开。
他好像知道陆放在做什么了。
不知是他刚才偷偷的举动被人抓了包,还是两个人莫名对上了同一个邪恶的脑电波。
可陆放比他更过分,他还只是想着去给到人手中,陆放却已经打算全喂到他嘴里。
一把大火燃烧在大洋彼岸地两端,一团在紧实有力量的复中,另一团在节节分明的脊骨上。
陆放说,舔我。
叶知丛吐出湿润舌尖-
还有三十六个小时。
叶知丛数着时间,计算着陆放还有多久落地,再加上从机场赶到他的住所需要的路程,规划着他从画室到超市购买完必需品再折回的时间点。
除去吃饭睡觉画画和上课,他能挤出来一个半小时的空闲时刻,去买可乐味的套。
他记得那家商超应该是有的,他好像见到过,包装盒是透明的赭石色,上面还画着一大堆圆圆的气泡。
应该是可乐味的吧,叶知丛想。
他不由自主地已经开始规划起来,一盒说不定不够,他要买两盒。
或者多买一点,下次还能用。
他记得可乐味旁边还有一盒冰蓝色的,上面画着毛绒绒的绿色叶子,还写着超大号的标语——Super cool。
超酷诶。
有多酷?买回去看看。
就是可惜了,叶知丛站在货架前想。
为什么油没有可乐味的?
他随便挑了个颜色看起来粉粉嫩嫩的包装盒带走,也没看清是草莓蜜桃还是红柚西瓜,反正看起来应该是甜甜的。
他抱着牛皮纸袋回画室,陆放已经登机了。
叶知丛想在人到来前,把他现在还残存着的情绪全部挥霍一空,将价值发挥到最大化,这样等人到来之后,他就可以有新的快乐继续补充,不怕很快就被消耗完。
叶知丛又熬了一个通宵,等他听到闹钟响,抓着纸袋子就要奔赴回家,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其实昨天晚上他并没有得到需要,但是他的快乐情绪却并没有减少,反而一直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平均值上。
期待快乐的到来,似乎也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他穿过他走过无数次的熟悉的街道,而此刻,他惊奇地发现,那家画具店腐朽地木门框之下,竟生长出一片稚嫩又纤细的绿色叶片。
曼城总是灰败的,冬令时的天气,每天的日照时长甚至不足六个小时。
可今日似乎连天公都在作美,雪下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停,太阳就从乌云中露出了半张脸。
金色阳光穿透厚重云层,洒在片片雪花上。空中下起细碎的金箔,雪花承载着太阳的重量,轻飘飘又沉甸甸地落向陆放的肩。
叶知丛又看到了光的形状,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
这场罕见的太阳雪不知是为陆放而落,还是为他而落。
总之,是将两人一起圈进了这场半是乌云半是晴的天气之中。
他们站在了同一片土地上。
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万里的距离顷刻间化为负数。
陆放环抱着人,还没享受到片刻的温存。
就被人急吼吼地拽进房间,撕开牛皮纸袋,把早就购买好的物品摆了一床。
“我们先用哪一个?”
“…………”
陆放牙痒,气得摁着叶知丛的脑袋使劲揉。
他一时分辨不出来叶知丛到底是真的很想念他,还是只是想念他的那个。
天知道他为了空出来这两天的时间跑过来一趟加班加了多久。
陆昌东和陆滕华抢得面红耳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才刚接手政府项目,前期正是需要打点一切的时候,这个时候甩手出国,很有可能造成无可预估的损失。
他需要这个项目,彻底在陆氏立足,拥有和陆老爷子绝对叫板的实力。
这是他走了二十年的路,从陆氏那个龙虎窝里藏锋敛锐地爬出来,站到如今这个位置。
以后,还会站得更高。
那是陆家欠他的,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凭什么不要,拱手相让于人,给那群废物-
陆放看着那两盒面露古怪。
叶知丛一开始还疑惑,怎么陆放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高兴呢。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哪里是可乐味、和超级酷啊。
那圆圈气泡是狼牙刺,超级酷正确翻译过来是超凉激爽。
叶知丛搅紧指尖,原地罚站。
陆放凉凉的嗓音在人头顶上响起。
“喜欢玩这种的?”
小朋友还真是超级酷诶。
什么先用哪一个,陆放看着那粉色盒子上的使用说明,眼底一片阴郁不明的情绪。
独立包装,凝胶爆珠款,放置使用。
酥麻增感,快乐加强剂,催*多*。
陆放咬了很久的牙,最终气闷问人,“我让你需要用这个?”
叶知丛此刻才看清那些功效,耷拉着脑袋红着耳朵梢,看起来好像是羞愤难当,“不、不用的吧……”
的吧?
“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他环抱着双臂站着训人,看不到叶知丛脸上难掩的兴奋和跃跃欲试,还以为小朋友是害羞地不敢看他。
“叶知丛,回答我。”
叶知丛搅紧指尖,没回答用还是不用,就像在yes or no里,选了个or。
他伸手扯了扯陆放的衣摆,偏开头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尖,声音发颤:“买都买了……”
“…………”
呵!
陆放把玫粉色的盒子扔到一边,沉默地松开领带,视线凉凉地扫过那颗圆润的脑袋,语气冷淡,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
“手腕,自己递过来。”
叶知丛哆哆嗦嗦将一对伶仃腕骨送出,领带缠绕打结,又被人拎着到床头,锁在那铁架子上。
趴好,抬起来,抬高。
叶知丛听到陆放说话,又听到皮带扣的声音,随后一凉,在室内冷风里细微发颤。
然后更凉了。
清凉薄荷真的超冰爽的。像同时吃了一整盒绿箭加强版。
他很快就哭湿了半个枕头,又被狼牙土豆戳得哭湿另一半。
好凉。
好多刺。
呜哇。
像被只捏住了钳子的小螃蟹被展平放在平底锅里油煎,这面煎熟,再翻过来煎另一面。
熟了的小螃蟹红透了,翻开肚皮露出白嫩蟹肉,蜷在一起在热油锅里抖。
鲜美汁水漏出来,水珠遇热油炸开花,砰砰砰地撞个不停。
可怜的小螃蟹真的快要被炒死了,都快不动了。
陆放拿出凝胶糖果,撕开塑料包装袋,这才终于肯低声开口问人,还觉得自己需要这个吗?
快乐的叶知丛突然有些不那么快乐了,哭红了的双眼终于露出惊恐的神情。
残存的理智短暂的挣扎了一下,可还没来得及回答,嘴里就被塞进一颗水果味的软糖。
凝胶软糖确实入口即化,商家的广告没骗人的。甜腻的味道在小房间里散发,在一片海盐尾调的香气中,浓郁又明显。
叶知丛此刻就像一只瘫在白瓷盘里的草莓大福,又凉又甜,白嫩软糯,美味可口,戳一下还duangduang回弹。
坚硬刀叉划开,流出甜美夹心,流心果浆快要铺满整个白瓷盘。
他尖叫着,又逃不开。感觉好像有什么口子都被小陆放的头给看到了一样。
他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濒临死亡,极端刺激下,大量释放出来的止痛素快要彻底击溃他的神经系统。
好疯狂。
他好像真的快要死掉了。
……
叶知丛睡了很好的一觉,没有噩梦,连梦都没有。
他陷入最平静的沉睡中,收获一个超高质量的睡眠。
醒来时,差点都觉得自己耳聪目明的。
真是灵丹妙药。
叶知丛想。
如果后遗症没有腰酸腿疼皮鼓痛就好了。
陆放叫了家中餐外卖,原本没打算做这么狠的,他是极度渴望触碰叶知丛,可也没畜生到把人搞到下不来床。
昨天叶知丛最后的反应实在有些激烈,他差点就要想是不是把人顶坏了。
他解开叶知丛的手腕,抱着人后背安抚。叶知丛连视线都对不上焦了,却又精准地在他结痂的伤口处用力啃咬。
血珠从齿尖冒了出来,滚在叶知丛灵巧舌尖上。
他将腥甜的血液混合着惊叫声全部吞咽下去,喉咙中发出呜咽。
他说老公,你好像有毒。
“……”
陆放实在是没听懂这个比喻。叶知丛的形容词也总是有些令人费解。
不是骂他有毒,就是夸他有用。
陆放思考半天,捏着叶知丛的下巴尖问他,“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嗯?”
叶知丛眨巴两下眼,“当老公啊。”
陆放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回答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细想下来,却仿佛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老公这两个字听起来亲昵,可叶知丛在一开始时就接受良好的改了口,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或许并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就像老师、老板,只是与他自己相对应的一个身份而已。
面对老师他是学生,面对老板他是员工,面对老公时他就是给摸给草又给亲的温柔伴侣——却未必是叶知丛。
古怪地直觉又涌了上来,陆放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如果我不是你老公呢?”?
叶知丛有些没听懂这个问题,“没有如果的吧,你是呀。”
叶知丛不做假设,他不去思考任何一条他没有走过的路。
陆放却推演过太多的预设,从既定结果中优先选择以绝对目的性为导向的那条,然后毫不动摇地走下去。
算了,也许是他想太多了。
陆放松开叶知丛的下巴,低笑了一声,“吃饭吧。”
叶知丛小口喝汤,陆放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突然没来由地揶揄他:“怎么总是提上裤子就不理人了。”
“。”
叶知丛不说话,陆放有些气闷,又觉得有些好笑,“我来找你,话都不肯和我多说几句?”
叶知丛茫然抬头,“你来找我,不是来草窝的吗?”
难道是要来和我说话的?
陆放一噎,冷淡的笑意淡了下去,“你觉得我只是为了那个?”
叶知丛思考了一会儿,“不是吗?”
可他是为了这个啊。
陆放气闷,肺疼,牙痒,摁着人脑袋又狠狠搓了一把,“小没良心的,脑子里天天都在想点什么?”
叶知丛被揉得眼晕,丢下汤匙双手抱头,“想、想那个嘛。”
“……以己度人是吧?”
叶知丛想了一会儿,好像也没说错,点头,片刻后又歪过头来问陆放,“你不想的吗?”
陆放挑眉看他,没答。叶知丛低着头小声道:“可我总是很想,我以为你也是这样,就好像……”
叶知丛话没说完,脸色却突然空白了一瞬,顿了半晌整个人都转了过来面对着他问,“这件事不是会让每个人都上瘾的是吗?”
像烟,像酒。一旦碰了就戒不掉。
叶知丛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种很健康的快乐方式,很多人都说过这是正常成年人都会拥有的快乐,大家都是这样的,他也没有例外。
可陆放神色古怪地沉默,却好像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不是的。
正常人类是不会像他这样上瘾的。
他以为他躲掉了这里甚至可见的海.洛.因和可.卡.因,他以为他尽力避开了所有一切可能会让自己产生成瘾性的习惯,他甚至连喝酒都会严格控制次数,只放纵自己去多贪几罐冰可乐。
可他突然发觉,他还是没能躲开。
他上了不正常的瘾。
陆放就像他的毒.品。
第34章 延迟满足 “你是要当我daddy吗?……
叶知丛突然空白的神色惊得陆放心底一片凉。
他刚伸手抓握住叶知丛的手腕, 发觉人已经将指尖狠狠掐在掌心之中,指骨僵硬,遍体生寒。
完了。
叶知丛想。
会让人上瘾的事情都被他贴着‘坏’的标签, 就是因为他是小怪物,所以他总是喜欢这种与正常人类不一样的事情。
他见过令人上瘾的事情,他妈妈手臂上纵横交错地疤痕,腿上的纹身,耳朵上的穿刺,和总是不离手的烟酒。
这很糟糕的。
叶知丛伸手抓紧自己的领口,他有些无法呼吸,仿佛头上扣了一个圆形鱼缸,严丝合缝地卡在他的脖子上。
叶知丛。
有人在叫他。
‘叶知丛。’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叶知丛?”
玻璃鱼缸被突然打破, 新鲜的氧气灌入鼻腔, 叶知丛猛地回神,发觉陆放正握着他的肩膀看着他。
叶知丛却只觉周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陆放眼尾的小痣,眼眶不自觉发红。
那双好看的手抚摸他的脊骨, 停留在他的后脑上传来源源不断地热度。
陆放轻声问他:“怎么突然害怕?”
叶知丛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音。
他很悲观地想, 陆放也要发现他是小怪物了吧。
总是这样的,他总会被发现的。
可陆放捏了捏他的脸,一双无波无澜的眸沉静地注视着他。
陆放告诉他喜欢这个并不是什么大事,还有很多人也喜欢,不用紧张的。
真的吗。
叶知丛问:“也有像我这样需要很多很多次的吗?”
陆放笑容很淡, 摸了摸他有些乱的碎发,“是有的。”
陆放太笃定,叶知丛轻轻松了口气, 可是他又听到陆放问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上瘾?
“因为只有和你做的时候……才会感到高兴。”
只有高兴了,我才能画出来画。
陆放沉默片刻,终于明白,一直以来他所能感知到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直觉,还有叶知丛那些奇怪形容词,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除了这样,没有什么再让你感觉高兴的事情了吗?”
叶知丛咬着下唇,犹豫很久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
陆放心脏缩紧,酸胀地发苦。
他甚至来不及缅怀片刻自己的自作多情。
又着实抗不住叶知丛那双纯净的、带着困惑的眼睛。
小朋友搞不明白什么叫喜欢,他对他的依赖只来源于他丈夫的身份、和生理上的快.感。
小朋友喜欢的那些刺激,是因为那些都是能激起人类最本能、最原始的欲望与兴奋。
他那些不良的生活习惯,也全都是因为,他已经快要失去从基础生活中汲取能量的能力。
他睡不好,所以睡眠无法带来精神上的休息,久而久之,就失去了睡觉的欲望。
他吃不下,所以美食也无法给他带来心理上的满足,渐渐地,就开始讨厌吃饭。
因为那些不再有用,反而成了额外的累赘。
可是当一个人,连基本的睡眠和吃饭都无法保证,他还可以从哪里汲取更难获得的快乐呢。
性,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了。
那短暂的快乐,是疏解偌大痛苦的唯一方式。
叶知丛一个人撑了这么久,已经快要到撑不下去的临界点了。
但是大脑的奖励机制,不能只依赖这一种单一的刺激。
陆放揉了揉叶知丛的脑袋,给他科普大脑构造和生理知识,告诉他没事的,别担心。
叶知丛终于放下心来,可他又听到陆放说:“不过我们还是需要控制些次数。”
叶知丛搅紧指尖,有些奇怪地看向陆放。
他在想既然这是正常的,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天天做?
“可我不想懂得节制。”叶知丛和陆放的道理讨价还价。
他还要画作品集啊,不给他做他的佛罗伦萨怎么办?
陆放哽住,既心疼又有些失笑,他揉了揉那颗圆脑袋,“和我讲讲你的理由。”
“如果理由正当,我酌情给你增加。”
好吧,可以增加。叶知丛想了想,给他讲佛罗伦萨。
他带着鼻音,讲完之后还声线低低地问:“老公,你会觉得我奇怪吗?”
“不会。”
“真的?”
陆放告诉他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陆放好像确实没有骗过他的。
可是叶知丛还是不太相信。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奇怪的人。
怎么陆放偏要说他不是呢。
不过他说不是就不是吧,叶知丛想。他不和陆放计较,至少他不会骂自己是怪物了。
可陆放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低笑着问他,“还记得小白球吗。”
记得的。
叶知丛点头。
陆放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点点将他推到在床。他所租住的房间是要坐在床边吃饭的,没有多余的空间摆放餐桌。
陆放将小桌子推开,双手撑在他两侧,问他:“你是想要这样捏着它的爪子吗?”
叶知丛想了想,点头。
随即陆放吻过来,越吻越深,将他口中的空气全抢走,还空出一只手掐他的脖子,不过没用力,只是指腹按在他的动脉上。
另一只手将他双手扣在头顶,他一动也不能动。他被人整个压在那里,被迫张着嘴迎接一切。
许久,久到他大脑发热。
陆放这才肯大发善心地放过他,垂眸睨着他的眼睛,问他:“什么感觉?”
“想艾草。”叶知丛很诚实地开口。
陆放被哽了一下,这次是真得想笑,他的指尖在人喉结上压了压,这又问人:“你觉得我有想伤害你吗。”
叶知丛茫然了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是没有感觉到陆放有伤害他的意图。
可是他是小怪物啊,这样的错觉是正确的吗?
陆放放开他,告诉他他的那些想法也不可怕的。
他让他别紧张,放轻松,等这学期结束,回家也这样去吸小猫肚。
好吧。叶知丛半信半疑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反应了过来,转过头来很认真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吸我的肚子?”
“因为我没有长小猫毛吗?”
“…………”
陆放亲吻他的小复,舔舐啃咬,还有空问他,他平时是到这个位置吗?
叶知丛细白指尖抓着人偏硬短发,支支吾吾地点头回答。
陆放将那瘦薄平坦的复部亲出红痕,然后起身,又扣着人后脑亲。
他习惯攻城略地,掌握所有主动权。
然后再忍下当畜生的冲动,告诉人今天不做。!
叶知丛扁着嘴巴,委屈巴巴地瞪人。
“为什么。”
陆放失笑,“才刚刚说好要控制次数,这就说话不算话啦?”
“可是你亲我,”叶知丛没来由地烦,“你不亲我,可能我还没有那么想。”
“那怎么办,”陆放挑眉看他,“以后不亲了?”!!
叶知丛有些震惊地看着他,怎么……
怎么可以不亲了!
陆放淡笑着,“说话。”
叶知丛憋了半天,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鼓鼓的,“不要!”
“不要什么?”
“不可以不亲……”
“好乖,”陆放又摁着人脑袋亲了一会儿,“以后有什么想法,就这样说出来,知道了吗?”
叶知丛被亲的晕乎乎的,嗯嗯啊啊的点头,直到听到陆放又问他,“知道什么了?”
“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还有呢?”
“不想要什么也要说……”
陆放摸着他的头,把他整个人抱在怀中,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二两肉,这才想到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记下叶知丛的卡号,说以后的生活费会固定打到这张卡上,然后又重新发送了一笔转账,盯着叶知丛接收。
“干嘛突然给我钱啊……要买画吗?”
叶知丛还难受着他的小蛇正半睡半醒。
陆放却又把他抱进怀中,下巴抵着他的脑袋顶,声音莫名好听。
“以后,你全归我管。”
陆放的手路过他凸起的蝴蝶骨,动作停顿片刻,复而又用指尖在上面流连。
叶知丛半晌没说话,陆放后撤,捏了捏人下巴尖,“听到了吗?”
叶知丛这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是要当我爸爸吗?”
“…………”
胡言乱语什么。
陆放抬手不轻不重地在人后腰上拍了一巴掌。
“重新说。”
叶知丛这才咬着唇角耷拉着脑袋往人颈窝里蹭,说他从来没有叫过别人爸爸的。
陆放垂眸睨着他,叶知丛偏开视线,眼尾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挑。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挑着眼梢低笑,说他有同学在这里就谈了一个daddy,平时就是给钱给卡给买包,周末就带回家里炒,大家都知道。
陆放无奈,他捏着人脸,“我们好好的合法关系,被你搞成什么了?”
叶知丛皱了下鼻尖,“我们合法的你都不肯炒,换成别的你还会搞我吗?”
“……”
鼻息交融间,陆放嗓音低沉,他叼着人耳梢,“结婚之前,我没搞过你?”!
“合不合法我都会搞你,放心,”陆放低笑了一声,“但是现在不行。”
……!!
“为什么!”
陆放把人放开,替人将垂在肩侧的睡衣拉好,“一会儿要给你搬家。”
叶知丛沉默了。
叶知丛震惊了。
叶知丛愣了半晌,呆呆地卡出来一个字,“啊?”
“这才是我来看你的目的。”-
叶知丛莫名其妙地被搬进了比原先的小公寓大好多的大房子里,这里离他的学校和画室都很近。
陆放在短短几天的时间提前敲定好位置搞定新家具替他安排好一切,甚至还给他抢回来了一个做饭很好吃的中餐阿姨。
哇哦,钞能力显灵了。
陆放甚至还贴心空出来了一个朝阳的房间,留作他的画室,窗外风景很好。
他看得到的。
叶知丛想。
可他形容不出来他此刻是个什么情绪。
他怔愣地站在比他整个小公寓的面积要大好多倍的客厅,有些摸不着头绪地想。
怎么办,只说谢谢,好像不够礼貌。
然后陆放走过来,叶知丛干巴巴地低头,“谢谢老公。”
陆放挑眉,“谢谁?”
“谢谢……陆放。”
“嗯,”陆放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以后,可以多叫我的名字。”
“。”
叶知丛搞不懂区别在哪里。
他更搞不明白,已经搬进了新房子,陆放真的不和他做一次再走吗?
可陆放真的没有。
陆放摸他,亲他,还和他约定好了下一次的时间。
可他明明知道陆放是可以做到的,而且他也能感觉得到,陆放也蛮喜欢搞他的,体力和动机都没有问题,为什么不做?
叶知丛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想,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陆放临走前叮嘱他,要记得回信息,记得接电话,记得好好吃饭,每晚睡前他都会给他打电话,叶知丛嗯啊点头,然后发愁得盯着他的规划本数着日子。
好吧,间隔一天并不是太难熬,有了确定的时间点,那股没来由地焦躁就不怎么再来找他的麻烦了。
虽然他依旧总是忘记吃饭,可慈祥的阿姨总是笑眯眯地拎着保温盒去他的画室找他,有时他上午有讨论课,阿姨再从画室折回,等在他的学校门口。
叶知丛道了几次谢之后,就学会了提前和阿姨说他今天中午在哪,以免阿姨跑空。
一天后陆放如期履约,不过陆放好像真的很忙的样子,刚洗完澡还没擦头发就和他拨通了视频电话。
浴巾围在腰间,未干的水珠顺着腹肌线条往沟壑上流,一路没入绵软布料中。
陆放的手机被放置在洗漱镜旁,不经意间侧目,冷淡的视线朝他瞥过来。
叶知丛红着耳朵梢低头,“我快要好了。”
陆放低笑了声,眼皮轻耷,“这次想社在哪里?”
“!”
叶知丛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盯着陆放的腹肌看,细白指尖搭上自己小腹。
怎么他有我没有。
他突然有些想念肚子里会抽痛的感觉了。
可陆放却告诉他,下一次,要间隔两天。?
不是间隔一天吗?
叶知丛睁圆了眼睛,“为什么!”
陆放哄他,说如果他愿意多等一天,他可以换种方式给他打视频。
“。”
好吧。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不过叶知丛还是很好说话的,勉强答应了这个约定。
他才没有为了期待换种方法。
陆放擦干头发,浴巾不知被扔到了哪里,已经换回平日那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
可两日后的那天,他解开两颗衬衣扣子,没露脸,视频画面中男人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熊玩偶。
毛绒玩偶坐在男人身前,短手短脚,圆眼睛圆嘴巴的看起来有些呆。
陆放又戴上了那双手套,把小熊摁在书桌上搓圆揉扁的,摆弄出各种姿势,还问他,“你看他像不像你?”
叶知丛夹着枕头哭,呜呜说他不想要枕头,他想变成小熊坐在他蹆上。
陆放压着呼吸,他的每个毛孔都在疯狂燃烧,隔着屏幕他什么都触摸不到,望梅只会越来越渴。
他低声说很快了,再等两个间隔,他就可以坐到了。
叶知丛趴在枕头上委屈,那不就是要等一周?
陆放低笑着哄他,说他可没有碰小熊,攒着,到时候全都给他。
“。”
好吧。叶知丛听得耳热,陆放还刻意对着耳机喘了两声。
他又勉强答应了,他发现至少这样也有用的,他正在画的这幅画已经开始进入收尾部分。
画面的暗部处理的非常漂亮,薄而透,明明是一片深沉的颜色,却并未显得沉闷。
当然,那斑斑波波的光影上的亮部,处理得就更特别了。
袁博看着叶知丛拿小刮刀疯狂往画布上戳了两天,戳得他心惊胆颤,差点以为他因为不满意要把那幅画毁掉。
明明看起来已经很完美了。
可当最后的细化工作完成,袁博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完美。
他念不出来什么上档次有内涵的古诗词,他感慨自己没文化,只能直抒胸臆发自肺腑地夸赞:“卧槽牛逼!”
Grave也跟着学:“New bee——!”
叶知丛弯了弯眉眼,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陆放倚在沙发上,闭着眉眼仰头,单手掐着眉心。
手机设置的特别铃声响起,提醒他,这条信息是叶知丛发过来的。
沈枫然给他倒了杯酒,刚加好冰块,掐了片薄荷叶递给他,“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了,心情不好?”
陆放没答,他看着叶知丛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来的信息,哪怕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照片,唇角还是压不住地泛起一丝弧度。?
沈枫然心道大半夜的见鬼了,突然笑什么。
陆放却起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电话拨了回去。
好恐怖,人家给你发微信,你却直接给人打电话。
沈枫然身上起了一阵恶寒,他隐约好像还听到陆放带着笑意的温柔嗓音,说了什么‘乖’之类的话。
好家伙,大半夜的陆放没见鬼,他觉得他才是见鬼了,那鬼姓陆。
陆放挂断电话折回,眉眼间的阴郁消散地快要看不见,周身的低气压也全都变成了恋爱的酸臭味。
沈枫然翻了个白眼,“你家小朋友啊?这么晚了找你干嘛?”
陆放说他刚下课,给他汇报今天的课堂内容。??
沈枫然笑骂了一声“滚蛋,你家小朋友上幼儿园?”
陆放没压住笑,弯了下唇角,不过很快又接了一声很轻地叹息。
像是胸腔内憋闷已久的浊气自顾自地逃了出去。
沈枫然不由觉得奇怪,“怎么?婚后感情生活不顺?”
陆放轻嗤了声,“少乌鸦嘴。”
可那略显沉重与疲惫的神色还是不经意间带在了脸上,将往日一向清冷的人,染上了一层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苦味。
像落在积雪上的白色杏仁,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枫然低声劝慰,说听闻陆氏集团最近不太平,他既然真不在意继承之位,不然就找个借口躲躲,“没道理烂摊子都给你收拾,好事儿却一个也轮不到吧?”
陆放随口“嗯”了一声,他心道陆氏是不太平,可留给他的到底是烂摊子还是好事,倒还真说不准。
“不是因为集团的事?”
陆放没答。这盘棋布局这么多年,这个时候最急不得。
沈枫然这下来了兴致,“哟,你和你家小朋友怎么了?”
陆放没好气儿地看了人一眼,问他“你谈过恋爱吗就问?”?
“……哥们,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过分了。”
陆放好笑地瞥人,拎起外套搭在手臂上,“走了。”
“嘿——你!”
大半夜他来找他喝酒,酒还没喝自己倒先跑了。
什么人呐!
随即沈枫然立马将电话打给了范珩,范珩也一下子来了兴致,“陆哥和他小朋友怎么了?快给我讲讲!”
“呵呵,”沈枫然冷笑一声,“你谈过恋爱吗你就问?八卦!”
“卧槽?你大爷的你…”范珩气得嗷嗷直骂。
沈枫然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笑着挂断了电话-
陆放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叶知丛给他发照片的那里,他看了一会儿,指尖上滑。
他们的聊天内容不多,文字信息就更少了,中间出了掺杂着几条视频记录,其余的,简短得像礼貌客气的陌生人。
任谁看了这些消息,都不会往他们是已婚关系上联想。
那对话仿佛就是在硬着头皮尬聊,他负责硬着头皮聊,叶知丛负责尬。
陆放将宠物医院给他发来的小白球的照片转发过去,叶知丛回复【嗯嗯】,五分钟后,又补充:【猫。】
陆放:“……”
【小白球长大了一点,可爱吗?】
又五分钟后,叶知丛终于是不打字了,选了个输入法自动弹出的表情包:【小猫点头.GIF】
“……”
还是‘嗯嗯’。
陆放告诉他晚上要开会,叮嘱他记得吃早餐,直到陆放下会,看时间叶知丛那边都已经要过了午饭的点,几个小时的时间,信息条里空空如也。
陆放单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五分钟后,收到一张截图,是叶知丛和他的聊天记录,对话框里躺着一个安安静静地【好的。】
他打完字,忘记选择发送了。
“……”
【那你好厉害哦。】
叶知丛这次不是黄色微笑脸.jpg了,换成了升级版,小猫微笑.gif
依旧还是微笑。
被气笑的陆放现在是黄色微笑脸。
再下次,叶知丛就不止是打完字忘记发送了。
陆放一通电话甩过去,叶知丛茫然了半天,奇怪道:“我记得我回复了呀。”
“……”陆放呼吸,停住,弯着唇角问,“怎么回复的?嗯?意念回复吗?”
叶知丛咬了下唇角,说他已经很认真地回复他的消息了。
“新的输入法还是问袁博要的呢……”
叶知丛小声说:“以前我从来没有这么多表情包的。”
陆放哽住,叹气,好吧勉强算他认真,他又问:“那每次都要等好几分钟才回又是为什么?”
“袁博说我的语气很冷漠,让我下次回复消息时,多想一下再进行回复,”
叶知丛认真道:“我多想了的,那些表情包都是我深思熟虑后从弹框中认认真真选出来的,看起来还冷漠吗?”
“…………”
陆放摇头,扶额,“嗯,是比黄色笑脸好一点。”
“啊?”
叶知丛震惊了,“只是好一点吗?”
陆放低笑出声,算了,这种小事就不要为难他了,学会发表情包已经很好了,他还想让人回什么呢?
“没有,好很多,进步很大。”
“那就好。”
叶知丛在那边笑起来,和小猫微笑脸看起来相差无几。
第35章 戒掉自己 “你真的很喜欢刺激。”……
一周的时间, 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的。
陆放站在画室门前接叶知丛下课,袁博带着耳机哼着歌出来的时候, 还撞了下叶知丛的胳膊,“诶?这就是你那位合法老公啊?长挺帅啊~”
叶知丛点头,五颜六色地走出来。
陆放视线意味不明地在袁博身上落了一下,袁博和他打招呼,他随意点了下头,“听他提起过,你好。”?袁博一乐,“他还主动提到过我呢?天呐,真是稀奇, 怎么提的?”
叶知丛正在扣手上干掉的颜料, 听到陆放语气平淡的说:“说你是好哥哥。”
“哈哈哈哈哈……”袁博大笑,拍了拍叶知丛的肩, “真是没白疼你!”
他投喂了三年的牛肉煲和冰可乐投喂出来的好同学。
叶知丛奇怪抬头,有些不明就里, 袁博在高兴什么?
等袁博走后, 陆放的问题问得他更一头雾水了, 他问他你有几个好哥哥?
叶知丛大脑宕机,想了半天说没几个吧。陆放没再继续追问好哥哥的话题。
可他的下一个问题更让人死机了,他问他有没有想他。
“想做算想吗?”
陆放沉默,揉了一把圆脑袋,说不着急, 这个问题可以晚些再回答。
叶知丛手上沾着的颜料擦不干净,纸巾把手背都搓红。
他擦烦了就往身上抹,很快就把原本还干净的衣摆也给涂脏。
好了, 手擦干净了。
他伸手去抓陆放的小臂,陆放盯着他看了片刻,半晌后才无奈摇头。
算了,先回去换衣服吧。
叶知丛高高兴兴跟人回家。可换衣服真的是换衣服,他把自己洗干净冒着热气出来,陆放却给他套上了一件新毛衣,等他吹好头发出门。?
叶知丛思考了片刻,把头发吹到半干就跑了出来,“不做吗?”
陆放低笑了一声,“让你主动说想法,全用在这上面了是吧?”
“。”叶知丛顿了顿,“你要我说出来的。”
陆放把人推回去把头发吹好,又环着人亲了亲额头,答应他做是一定会做的,不过这次他不会告诉他是什么时候,又会在哪里。
没有既定规划的目标,会令人持续的产生期待,延长快乐的时间。
从曼城出发,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沿途的风景挂着一层薄薄的盐粒,没什么积雪,倒像是刚撒上去的白霜。
天气冷,可陆放的手却很热,他牵着叶知丛将人发凉的指尖握进掌心,揣进兜里,然后告诉他,今天要做低难度的徒步。
啊。
徒步多消耗体力啊。
走累了还怎么做。
叶知丛耷拉着脑袋,没走多久就觉得累了,可陆放告诉他前面不远处就有小羊,通体雪白只有脸上长着黑毛的那种。
“要不要看?”
“。”
来都来了。
叶知丛又晃着脑袋爬,蜿蜒的上坡,脚下的枯草遮挡石块,走得他小心翼翼。
“羊!”
叶知丛看到了。
那小羊脸上的黑色毛发像带着土匪帽,眼睛和嘴巴上有三个白圈,看起来莫名有喜感。
他又不想走了,可陆放说,前面还有砂砾岩悬崖。
“看日落吗?”
“。”
来都来了!
叶知丛抱着水瓶灌水,明明来之前吃得很饱,可怎么还没多久,好像又有点饿。
陆放往他手里塞了块巧克力,他捏着小口啃,没多久就蹭到了嘴角。
他又不想走了,腿肚子打颤,天知道,他哪里做过如此运动量大的项目。
陆放哄他,只剩下最后一段距离了,他已经完成了90%。
叶知丛气喘得厉害,久未运动的人,这点消耗足以使得他双颊蒸腾出红润的颜色,方才还一片冰凉的掌心都温暖了起来。
“我走不动了……”
叶知丛坐在石头上晃脑袋。
陆放没继续鼓励他,也没强迫他,只说他已经很厉害了,比好多人都要强,问他最后一段路是他背他上去,还是折回?
“折回庄园有冰淇淋吃,”
陆放讲,“继续走,或许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叶知丛休息了一会儿,血液过快的流速带动他的心脏都在跳,他纠结很久,问陆放,“惊喜是什么?”
陆放淡淡摇头,说除了砂砾岩悬崖和日落,其他的,都是未知。
陆放还告诉他他可以自己选择,没关系的,选哪个他都会陪他。
“那……上去看看?”
叶知丛没让陆放背他,呜呜哇哇地爬完了最后一段路,在体力彻底消耗殆尽的时候,站在砂砾岩悬崖边上,看了一场并不算盛大的落日。
咸蛋黄西沉,坠入地平线,温度骤然降下来,冷风挟裹着雪粒扑在人脸上。
可叶知丛却没觉得太失落,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俯瞰这片枯黄原野,在蓝调时刻中,与陆放接吻。
只是接吻。
陆放夸他,“真得好厉害。”
叶知丛懵懵地点头,被夸得多了,似乎觉得真的厉害了一点。
折回的路上叶知丛趴在人背上,小腿都不想再晃动了,语气闷闷地说,“好累的。”
陆放轻笑了一声。
“不过,又好像有一点轻松。”
他看到了那份未知,没有他期待的惊喜出现,可也并未感觉到很失落。
这是他选择的,他也看到了,这样也蛮好。
陆放说,等到了春天,他们还可以来,看流动的小溪,和刚出生的小羊羔。
叶知丛轻轻点头,回到山下庄园后连一个冰淇淋都没有吃完,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简单洗漱后,叶知丛趴在人身上闭着眼迷糊。
陆放无奈将人抱回房间,心说小朋友的体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差一些,也不知道草的时候是怎么撑下来的。
薛定谔的耐力。
叶知丛睡得早,醒得也早。他茫然睁眼,却只见陆放已经洗漱完毕坐在那里办公了。
笔记本屏幕的冷光将人映照得棱角更加分明。他听到动静,撩起眼皮抬眸,“吵到你了?”
清晨的陆放声线总是带着些哑的,叶知丛愣了一会儿,摇头,刚想问人做吗,又想到陆放答应他的,不让他知晓何时何地,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在被子里磨蹭了一会儿才起身,刚好陆放合上笔记本,说今天带他换地方玩。
洗漱早饭上车,他们出发在还没有天亮的清晨。
叶知丛抱着速写本涂涂写写,再抬头,发现四周的景象更荒凉了。
上午十点,昨天落下去的咸蛋黄都还没睡醒。
本该在伦敦的范珩出现在这里,他也没睡醒。
“为什么我都开学了还要倒时差啊!大周末的!”
叶知丛听到熟悉的嗓音,下意识地动了动耳朵尖,茫然地盯着人认了半天。
好像是那个叫饭桶的。
范珩热情,人缘也好,呼朋唤友地组了个留子局,说来玩山地卡丁车。
叶知丛没玩过,不过范珩的那帮同学倒是激情四射,一个个神采奕奕嗷嗷直叫,像突然从人类退化成原始时期的吗喽。
吗喽们多,又吵,人类把这成为热闹。
叶知丛看他们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冲过去,下意识觉得自己喉咙也痒。
他介绍了好多遍自己的名字,和很多人,然后听到‘Leaf’这个单词的发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在这片采石场。
然后又响在隧道、响在山谷、再响彻远方的海峡。
太吵了。
叶知丛弯起唇角笑起来,笑出一排小牙。
他欣赏着这处山脉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色,从一个个急速的弯道处极限过弯,感受不断颠簸起伏的道路,看着陆放绷紧的手臂线条,捕捉着每一次超车时、所攀升的肾上腺素。
出发前,范珩和几个常玩这些的同学都来邀请过他,拍着胸脯保证说上他的车、包赢的。
陆放好像不经意间朝他瞥过来好几眼,直到他听到叶知丛礼貌地拒绝了范珩,说抱歉了桶先生,我其实也没有很想赢的。
范珩挠了挠头,谁是桶先生?
不过还有两个男生不死心,悄悄指了指陆放的位置,还低声说这是咱们年轻人的游戏,你坐他的车肯定开得慢一点都不好玩,“卡丁车嘛,要的就是个刺激。”
叶知丛心想,他一个人也不能分成好几个,全部都答应过来吧。
好在陆放来救场,把他拎到了自己车上,及时阻止了他要被大卸八块坐上每一个人的车的事情。
陆放看不太出来喜怒,只问他头盔带好了吗。
那颗圆脑袋被包裹在更圆的东西中,晃呀晃的点头,小声松了口气。
拒绝别人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叶知丛还很贴心地说,没关系的,我也没有很想赢,我们慢慢开就好。
“……”
陆放抬手在他头盔上敲出两声脆响,“坐好。”
直到最后他们第一个到达终点,叶知丛顶着圆头盔在那视野窗口中傻笑,陆放把那颗圆脑袋解救出来,这下是在人脑壳顶上敲了敲。
“没有很想赢?”
“没有的。”
“哦,这样啊,”
陆放垂眼睨他,“那又是谁在排到第三名的时候,哇哇冲着我喊快一点快一点的?”
“。”
“好像不是我吧。”
嘿嘿。^ ^
学生的快乐很简单,那群吗喽输了也不生气的,大呼过瘾,还嗷嗷跑过来恭喜又喝彩,夸他们牛逼。
叶知丛的礼貌微笑脸都快要笑僵了,等大部队散去,这才揉了揉脸上的肉,小声说都是陆放厉害,他就是个陪驾。
“是你老当益壮,人不可貌相,我们才能第一名的。”
“……”
陆放硬生生把卡在嘴边的话咽回去,没舍得打消他说话的积极性,咬着牙干巴巴道:“嗯,你夸得可真好听。”
叶知丛没来由的心情好,仰着圆脑袋问:“那你还听吗?”
陆放深呼吸,随后沉默,最后把人揽过来在腰上狠狠揉了一把才算完。
揉得叶知丛轻哼说痛。
陆放的呼吸更深了。
周末的时间太短,晚上吃了顿烤肉热闹了一场,范珩一行人还要赶着返校。
范珩临走前神情诡异地看了两个人一眼,暗骂沈枫然不做人又骗他,这哪里像出问题的样子啊,这看起来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陆放正拎着人脖子从人嘴里抢吸管呢。
叶知丛抱着冰可乐低头猛嘬,在陆放的手朝他伸过来时,狠狠吸了好几大口。
直到被咬扁了的吸管落到了陆放手里,他第一下没用力气,差点没拔出来。?
小朋友咬得真紧。
陆放第二下才从人嘴里抽出来。叶知丛灌了满满一大口,嘴里太多,来不及全部咽下,又被人搞得措手不及,顺着吸管细细的小口往外流,好悬没给自己呛着。
陆放挑眉看他,那不挂肉的脸颊被满满当当的可乐塞得鼓鼓的,一着急更咽不下去,只能发出呜呜声抗议。
叶知丛瞪圆了眼睛盯人,震惊,他呜呜着,其实是想说他才喝了两口!半杯都不到!
陆放耷拉着眼皮扫了他一眼,随即伸手,卡着他的下巴,几根手指搭在人双颊侧面,鬼使神差地一捏。
“噗!”
咽不下的可乐喷了陆放一身。
“……?”
“。?”
叶知丛不呜呜了,他更震惊了,一双眼从来没这么圆,仿佛在质疑陆放的智商。
陆放沉默地拿纸巾擦拭了几下衣裳,随后放弃,宣告报废。
他在某一个瞬间也没想明白,他干嘛捏那一下。
可能是脸太圆了吧。
他看见圆的就忍不住想下手。
叶知丛却呆站了一会儿,怔怔地盯着陆放瞧。
陆放有些好笑地问他,“怎么了?一直看我干什么。”
叶知丛声音小小的,“我喷了你一身诶,把你弄得脏脏的。”
“……”
哦,这糟糕的台词。
陆放把人领回车上,拿湿巾把人脸侧沾染上的黏腻擦干净,叶知丛也学着他的样子,替他擦衬衣的领口。
他把人抱过来放到腿上,垂眼看着那张认真的神情,细白指尖捏着冰凉湿巾在他脖颈上来回摩挲,又托起他的掌心,擦拭着沾染上可乐的手指。
叶知丛擦得很认真,指缝也没有放过,每一根都被握紧掌心,从指根擦到指尖,在路径上来回。
陆放喉头越来越干,可乐干涸之后的黏腻像糊上他的喉管,过分甜腻的糖分淹了心口。
他指尖一动,将细白手指扣进自己掌心,抓握着人没让人继续。
叶知丛茫然抬眸,对上一双晦涩不明的视线,原本环着他的手也不知怎的往他衣摆里钻。
叶知丛耳梢一热,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不知道是该找人确定一下,还是顺应一切发生。
他没动,由得脊骨升温。陆放倚靠着靠背,微微仰头,低声说他领口之下还有可乐,粘的不舒服。
叶知丛又替人解开扣子去擦拭残留,越擦指尖越抖。
陆放撩起眼皮看人,低笑了一声,问他如果现在给他一个机会,不论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你最想做什么?”
叶知丛咬紧下唇,片刻后放开,犹疑地问他,“真的不生气?”
“不生气。”
叶知丛视线下垂,捏着人衣领的手更紧了些,似乎做了一个短暂的挣扎,随后下定决心。
他微微前倾,扯开人领口,在低头前做了最后一个确认,语气很轻地问他,“我想咬……”
“可以吗?”
陆放呼吸一窒。
他按在人背上的手一重,哑着嗓子答应。
“可以。”
然后他看到那颗圆脑袋低下来,伏在他的身前,齿尖抵上锁骨处单薄的皮肤,直到传来一阵刺痛。
“……”
叶知丛咬得也很认真,他一点点磨,想用力又犹疑,直到咬破口子,尝到血腥味之后又小心翼翼用舌尖卷。
柔软碎发扫在陆放下颌,鼻尖轻碰颈边,有些痒。
温热呼吸喷洒在肩,陆放没动,任由叶知丛磨牙。
直到他的眸底也一点点变深,他后知后觉地想明白,那天叶知丛盯着他锁骨发呆,并不是在心疼他的伤口。
而是想再咬得狠一些。
陆放喉头一滚,脑子里莫名冒出了生啖血肉四个字。
他确实看到圆的就忍不住下手,此刻托着,轻轻重重在两团半圆上揉圆捏扁。
磨牙小孩磨不动了,耷拉着脑袋埋在人颈边哼唧。
陆放单手替人撩开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的碎发,揉摁沾血的红唇,还很贴心地提示道,我们这是在车里,要是有人路过怎么办?!
……
叶知丛额角抵着人肩膀哭,他看不到车窗外深沉的夜色。卷起的毛衣叼在口中,低头看着那双被他擦得很干净的手指此刻晶莹剔透。
陆放抱着他哄,还低笑着问他,“原来你真的很喜欢刺激。”
远处的天穹上挂满一片繁星。叶知丛不敢抬头,总觉得那像一双双眼睛。
陆放替他穿好裤子,油门踩得重重的。把刚进入贤者时刻的小朋友掼到落地窗前压着亲吻。
“本来是想问问你,喜不喜欢这个。”
他探知他的喜好,探知他的接受程度,还揉着人耳垂笑着问他,“还想变小熊吗?”
落地窗上的掌纹乱乱的,叶知丛的头发也乱乱的。
他在他已经很累了可是如果现在摇头又不知道陆放什么时候走之间犹疑不定。
然后听到陆放告诉他,这几天他都不会离开。
叶知丛心放了一半,哭着问人如果不走的话可不可以明天,他现在好困了只想睡觉。
陆放压着额角直跳的青筋答应,勉强给人洗了个澡把人抱回床上,看着很快入睡的叶知丛,伸手把人揽回怀里。
人在极度无语的状态下真的会被气笑。
陆放睁眼看着天花板,心道费尽心思安排一切到头来,失眠的变成他自己。
他给小朋友找到了一些可替代的快乐——他正在亲手将自己的唯一性给替换掉——哈哈。
叶知丛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果然没再提与这事有关的话,超乖巧的陪他吃了个三明治,老老实实上学去了。
第36章 我喜欢你 难道现在是在偷q吗?
叶知丛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光的形状, 不过焦躁的烦闷感却并不太多。
他低头在手机中翻找灵感素材,又在想,如果今年的春天陆放要带他去看小羊的话, 那明年的冬天,还可以去看那场海上暴雪。
也和陆放一起。
叶知丛在规划本中写上陆放的名字,片刻后又在名字后面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陆放有时间的话。
这个季节,曼城很少有太明媚的阳光,丁达尔现象也难以出现。他画过海上的落日了,再画日出,总觉得少了那么点意思。
叶知丛想到那些像盐的雪粒,不知道当阳光照射下来,每一粒雪会折射出怎么样的光彩。
他开始回忆D市的路灯, 一盏一盏踩着人步伐亮起的光线, 像一车橙汁翻到在地面,笼起一团虚影。
手中的炭笔在速写本上无意识地乱动, 勾勒出一个又一个连在一起的小圆圈,思考光还要从哪里找。
“画什么呢?”
投喂员袁博又送上来冰可乐, 他随意扫了一眼, “这什么玩意儿……画的手吗?”
叶知丛回神, 低头,好像是一只手。
就是那手被炭笔涂抹的黑乎乎的,形状也奇怪,两根手指莫名修长,分明的关节处打着很重的阴影, 另外两根微曲向掌心,拇指的指腹上更是乱成一大片,仿佛沾着什么东西, 又似乎是摁压着什么。
“好奇怪的手势。”袁博没太在意,随口嘟囔了句。
叶知丛却歪了歪头,换了个角度看过去。
随即‘啪’地一声扣下了速写本。?
袁博咬了一大口汉堡,“你咋啦?”
叶知丛两手摁压在速写本封面上,小口深呼吸,摇头。
袁博习惯了,没再问,只说“没事儿就喝冰可乐啊,给你买回来了,加了半杯冰块呢。”
叶知丛看了冰可乐一眼,刚咬上吸管,面色更古怪了。
他……
他怎么会在速写本上画那些东西!
昨日种种涌上心头,牙齿不自觉用力,小小吸管被咬得乱七八糟,就好像陆放的锁骨也被他咬得乱七八糟一样。
回忆画面越来越清晰,他不止是可乐喷了陆放一身。
他低头看着那只手的时候,把人裤子也喷得脏脏的。
好吧。他又开始想奇怪的东西。
想着想着还不禁疑惑,陆放不是有洁癖吗?
袁博凑过来,打断叶知丛的思路。他问他写实作业画完了吗?下周要交。
五组静物一张人像。叶知丛翻看规划本,静物还剩两组,人物还没有开始。
“那还是之前那样?AA请男模,他们已经在找人了,找好了叫你。”
叶知丛点头。他一向不怎么参与这些,小组讨论什么的都是和袁博一起,袁博负责安排课题,他负责作业部分。
袁博又看了他一眼,“不过听说他们这次想请个裸的,你要不先和你老公说一声?”
叶知丛疑惑,“和他说什么?”
“请裸模啊,”袁博乐了,“这种事你不要提前和他说一声吗?”
眼瞧着叶知丛还没理解,袁博又笑,“他那个年龄,又是那样的家世,你前未婚夫当时那事儿被抽成那样,一看就是个家教严的要死的,说不定还有什么封建家规要遵守,万一他们家接受不了呢?”
“接受不了什么?”
“裸模啊——苍天,孩子你都结婚了,这是一点没开窍啊。”
袁博笑得厉害,“算了,没事儿,你信我,回去给他说一声,我又不会害你。”
然后在画室门前,袁博跟在叶知丛身后出来,就听到叶知丛很听话地问陆放:
“袁博邀请我和他们一起请裸模,你可以接受吗?”
陆放:“?”
袁博:“???”
不二?哥们!
陆放看向袁博的视线更意味深长了。
袁博“嗷”一嗓子冲过去,“大哥!你先听我解释!”
那一瞬间,陆放的目光盯过来,若是幻化成实质,袁博只觉得有一把冰刀钉过来,捅穿他的胸膛。
“幸亏我今天在场,不然要被你害死,”
离开前袁博问叶知丛,“你平时也是这么和人家聊天的吗?”
叶知丛茫然点头,袁博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拍了拍他的肩。
“那祝你好运吧。”
虽然叶知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祝他好运。
不过他还是礼貌微笑道:“谢谢。”
回家的路上,叶知丛去了一趟商超,陆放陪他一起逛,看着他站在酒水区挑挑选选了半天,找了好几款玻璃瓶,叮叮咚咚往怀里抱。
陆放以为小朋友又馋酒了,扫了眼度数,心道刚好记一下他的酒量,免得再像上次那样几杯鸡尾酒就把人喝晕。
哪想到一进家门,叶知丛就往画室里钻,出来进去的来回好几次,最后还抱了个照明灯进去。
陆放敲门,叶知丛正拿着一块欧根纱,绕在手腕上缠。
银白透明的纱在人白皙腕骨上亮的晃眼,再加上射灯冷白的光束,使得那一小截肌肤莹润的要透出水来。
“先来吃饭。”
叶知丛“嗯嗯”应着,手上动作没停,“马上就好。”
陆放走近,看小朋友在忙碌什么。
酒瓶在角落里高低错落地摆放着,浮雕琉璃圆甜白、皇冠水晶方块伏特加、雪球杜松子……披上欧根纱,调焦后的射灯将那一整个角落打出各种折射的光线,每一个棱角都在向四面八方发光,笼罩出一片五颜六色的光影。
叶知丛调整完最后的布置,又后退几步看了看,终于忙完,那张认真时面无表情地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微笑的弧度,“走吧。”
陆放捕捉到叶知丛的神情变化,发觉人在不笑的时候,总是有点冷的。
没有弯起来的眉眼透出一股冷淡的疏离,长睫垂下,漆黑的瞳仁落上阴影,像是有一层纱隔绝了人与世界的接触,在透明层中朦胧。
“要画这些吗?”
“嗯。”
“看起来很难。”
叶知丛想了想,评价道:“还好。”
陆放对这些不算了解,可要是有美术生看到这一幕,那真是要疯狂尖叫了。
这哪里是很难,这简直是超级地狱模式,恐怖的SSS级。
那方瓶上的棱角、圆瓶上的浮雕、还有那个带着角度的球体,三个玻璃瓶放置在一起,要用明暗区分空间,用色彩体现质感,笔触刻画液体的流动——可怎么还覆了一层纱?
光源居然还有两道!
那雪球杜松子酒瓶内有可使用的金箔,底部内置照明灯。
摇晃雪花玻璃瓶,可看到闪闪发光的金箔在酒水中倾斜而下,窥视内部还能看到隐藏的圣诞场景。
简直就不是给人类准备的静物组。
“这组你需要画多久。”
“三天吧。”叶知丛嚼着秋葵答。
陆放想刚好,三天后就是农历春节,那两天叶知丛没有课。
他问他那两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叶知丛说没课的时候就在画室画画,陆放低低笑了一声,说“好”,那他再攒三天,等他这组静物画完。?
叶知丛没反应过来,攒什么?
随即对上陆放意有所指的视线,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昨天他好像还答应了人,今天要做点别的。
叶知丛小声说:“其实也不用攒的。”
他今天就可以。
陆放却放下筷子,声线冷淡:“还是用吧。”
“不然我怕你明天上不了课。”
“。”
叶知丛红了耳梢,嘴里的秋葵咽不下了。
他又想起来他速写本上的那只手,总觉得小复有点热。
“不可以一次一次分开做吗?”
陆放扫了他一眼,“也许有人会这么做,不过,”
“我还是比较喜欢把多次合成一次。”
叶知丛脊骨一颤,那天濒临死亡的感觉涌上后脑,连肚子里都是抽痛的。
好吧。或许陆放说的对,攒起来好像是比一次一次的要刺激。
可是……
“可是这次间隔的时间也太久了……”
叶知丛小声不满,陆放笑意更深,他挑眉,问他“那除了这个,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叶知丛想不出来,茫然的视线带着求救,眼巴巴地朝着陆放看。
陆放叹气,笑着朝人招了招手,“坐过来。”
叶知丛绕到人身边,刚想落座,又听到陆放说,“腿上。”
“。”
他像那天的小熊玩偶,不过比小熊玩偶大只的多。
他坐在人面前,只要稍微往前凑一点,就能触碰到和他复部触感不一样的肌肉。
陆放笑他,说是不是只想他那个,别的一点也不想?
叶知丛思考片刻后摇头,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好像……别的也会想一点。”
“比如?”
比如他好看的手,流畅的腹肌,和很会亲吻的嘴。
叶知丛红着耳梢将他会想念的地方一个个指认过去,然后被人扣下来,好看的手和他十指相握,很会亲吻的嘴霸占他的口腔,牵着他抚摸过那些流畅线条,温热的呼吸交融。
“这些吗?”
陆放撩起眼皮看他。
叶知丛不知怎的偏开视线,很乖巧地承认。
陆放引导着问:“还有吗?”
叶知丛又去指认那个,捂着肚子脸红,说想放到这里面。
“……”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原点。
陆放无奈地把人头发揉乱,“说好了除了这个。”
可是想就是想,还没碰到就发烫。
叶知丛又小声索吻,说就算不做,那可不可以再亲一会儿?
陆放把人放到沙发上亲,直到耳边响起香甜嗓音,这才住手住嘴,低声说道:“性不是唯一可以疏解的途径。”
叶知丛扁着嘴巴委屈,说距离太远,待不了多久又要走,还不给做,“好过分的。”
“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会留在这里。”陆放把人蹭乱的衣服整理好,哄人说:“至少到三月份之前,都不会走。”?
陪读吗?
叶知丛算了算日子,和他的冬假差不多,这才勉强同意,“那好吧,那要记得三天后噢。”
陆放失笑,他看着叶知丛转头钻进画室,这才又走进浴室,打开凉水,无奈地思考到底有必要忍成这样吗-
三天后的晚上,叶知丛在海边小镇的篝火中,见到了一场盛放的海上烟花。
顷刻间,漆黑的海面被照亮,沙滩上的熊熊大火与空中的烟花一起燃烧,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那带有破坏与毁灭性质的巨大声响和火焰,点燃了这片私人海域的温暖、明亮、和热烈。
这天是中国春节,不少留学生在异国他乡中聚集在一起,庆祝这个只属于自己国家的传统节日。
袁博和范珩凑在一起,简直是相见恨晚,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对酒当歌了一整宿。
大家和彼此的父母通电话,在热闹无比的夜色中,面对着一个个还在被窝里的父母,大声地拜着年。
袁博嚷嚷着过年好,范珩吵闹着要红包。
叶知丛坐在一旁笑,陆放挂断电话坐过来,说酒店准备了饺子,让他尝尝。
“以前的春节都是怎么过的?”
叶知丛呼着热气,饺子烫嘴,说话也变得含糊,“在老师家里吃他自创的英式中国饺。”?
好容易才将饺子咽下,叶知丛又弯着眉眼,和陆放讲什么叫英式中国饺。
“他把一些奇怪的馅料裹进披萨皮中,包成小面包的形状,然后再把小面包烤糊。”
“好吃吗?”
叶知丛想了想,“至少袁博说很难吃,是他吃过的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袁博喝多了,正在和范珩极力推荐Grave的英式中国饺。
范珩听得两眼放光,“真的吗?什么时候带我尝尝!”
袁博为难道:“好兄弟,这事儿着实不太好办呐。”
范珩拍着胸脯说“放心吧好哥们我懂!一双限量版球鞋!”
袁博嘿嘿一笑,“包的!”
范珩高兴极了,疯狂拨打着沈枫然的电话,给人炫耀说明天他就要吃到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被吵醒的沈枫然怒骂,“你给老子死啊!食si去吧嘞!”
叶知丛皱了皱鼻尖,一个骂人的当了预言家,一个骗子却得到了新球鞋。
他坐在台阶上晃着小腿,仰头看着一簇簇绽放的烟火,轻声问陆放:“你觉得他们是好人吗?”
陆放没给他答案,反而低声问他,“你觉得呢?”
“我分不清楚,”叶知丛双手撑在身侧,脆生生的嗓音散在空中,“妈妈说不能当骗子,骂人也不好,可是后来我学会了说谎、学会了脏话,她却开心地夸我长大了。”
陆放偏头看过来,“那你可以给我讲讲,你是怎么骗人的吗?”
叶知丛沉默很久,“我骂我的父亲,说他是坏东西,然后挨了巴掌。”
陆放心口一紧。
随即又听到叶知丛说,“然后我骗了妈妈,告诉他我一点也不痛。”
“妈妈哭了,可是她却说她很开心,说我长大了。”
叶知丛还在看焰火,他还看沙滩上那些人手里挥舞的仙女棒。
“人类好难懂哦,我总是搞不明白,会骗人才是乖孩子吗?”
他盯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在和谁诉说,声音很轻,像在感慨。
陆放扫了一眼他身侧空掉的酒杯,又看向映着明亮花火的那双眼,随即回答风声,“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测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彻底搞明白。”
“连你也是吗?”
“有时我也是。”
叶知丛转过头来,对上陆放沉静的目光。
他看了片刻才轻轻笑起来,“可是老公,我觉得你懂得很多东西。”
“如果你也会搞不明白的话,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搞懂……”
陆放揉了揉那颗凑过来的圆脑袋,给了人一个含糊的答案,说“人类是复杂的,你可以先试着观察他们对你的这一面,用你的感受去定义他们的好坏,不用着急放在世俗眼光中去。”
叶知丛摇摇晃晃点头,有些坐不直,他盯着陆放眼尾处的那颗小痣,不知是在用晕乎乎的脑袋思考,还是酒精上头之后,单纯的发呆。
陆放把人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侧。
叶知丛黏黏糊糊地往人身上凑,圆脑袋蹭着人颈窝,低声问:“那你可以教我吗……”
“我不想再被别人叫小怪物了。”
声音低低的,尾音也没有上扬。
陆放心头一空,伸手托起叶知丛的下巴,果然看到了一双泛红的眼睛。
“谁说你是小怪物了?”
“很多人……”
叶知丛一双眼对不上焦,茫然的视线中写着无措和慌张。
他好像看着陆放,又好像看不到陆放。
只低声诉说着:“很多很多人……”
“你才不是小怪物。”
叶知丛不确定地摇头,我不是吗?
陆放把人抱进怀里哄,“他们为什么说你是小怪物?”
叶知丛想了很久,太多太多的事情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最后抓起陆放的手掌,放在自己心口,用物理定义来回答人:“你摸摸,摸到心跳了吗?”
陆放呼吸一窒,“摸到了。”
“可是他们说我没有心……”叶知丛仰头看他,“他们说我是冷血动物,没有感情,你明白吗?”
“是他们不对,”陆放感受着掌心微弱却有力的跳动,笃定道:“你明明有的。”
叶知丛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否认道:“我没有的吧。”
“我妈妈死的时候,我不会哭,”
“父亲揍我的时候,我不会怨恨,”
“叶文斌打骂我的时候,我感觉不到愤怒。”
“就连袁博都说,那个什么鱼和我退婚,我应该生气的,连他都很生气,可是我没有……”
叶知丛很温柔地笑起来,想要和陆放解释明白这件事。
然后他说:“老公,我没有爱和恨的,”
“就像我不喜欢你,但是却总是很想和你□□一样,”
“这其实是不对的,对吗?”
他笑得几乎天真又残忍。
在这个热烈又艳丽的海边。
说出最冰冷又无情的话。
有一把薄而利的刀插入进陆放的心口,陆放看着他,总觉得胸膛有些漏风。
他沉默很久,然后问:“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的。”
“那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我?”
叶知丛愣住,陷入沉思,复而抬头:“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
“……就像画画,像佛罗伦萨,像冰可乐,像小猫。”
“可那些都不是人类啊。”
陆放再次沉默,他忽然意识到,在叶知丛的逻辑中,确实没有什么例子可以来回答他,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吧。没关系。
陆放说:“那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是因为这是你作为丈夫的责任吗?”
“不,”
陆放揉了揉叶知丛的后脑,低声道:“是因为我喜欢你。”
叶知丛懵了,“为什么?”
陆放叹气,“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的。”
叶知丛理解不了这个答案,怎么会不需要理由呢?
妈妈说他要听话懂事才可以,老师说他要成绩优异学习好,大人们说他要讲文明懂礼貌,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不被讨厌,他这才成为一个很多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是个优秀的好学生。
可陆放说不是因为这些。
是因为叶知丛,是叶知丛。
叶知丛更不能理解了,“那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叶知丛?”
陆放失笑,却没觉得他奇怪,只是捏了捏他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哲学专业的。”
眼瞧着叶知丛满眼的茫然,陆放又给了他一个笃定的回答:
“我喜欢你,”
“陆放也喜欢叶知丛。”
“这样明白了吗?”
“哪怕我没有喜欢你……你也仍然会喜欢我吗?”
陆放说会,哪怕只是那里的小叶知丛喜欢小陆放,他也会依旧喜欢他。
叶知丛脸一红,结结巴巴又问为什么。
陆放抬手把人扣下来,倾身压在人耳梢回答,因为喜欢*你,也是‘喜欢你’的一部分。!
烟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陆放指着他说还没碰到呢就一直仰着头,这又是为什么?
“他可是和我打了很久的招呼了。”
“。”
叶知丛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抬头的,是在他被陆放抱过去的时候,还是在陆放说喜欢他的时候。
亦或者是更早。
问‘为什么’的人换了一个,陆放又问他,如果只是单纯喜欢做,为什么愿意为他忍着等?
叶知丛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陆放抱着他回房间,把人放在玄关台,还问他,如果我不是你老公,你现在做不做?
……
做。
“那又是为什么?”
叶知丛回答不出来,陆放的好多问题都问得他呼吸急促。
他问他如果他和别人结婚也会对别人这样吗,如果他现在的老公就在门外他会推开他吗,如果当时陆时瑜没有退婚,那他现在还愿意被他摁着叫吗。
叶知丛脑袋晕晕沉沉,他的理智和道德感在疯狂打架。
他噙着眼泪摇头,说那不对吧,那他就是他小叔叔了啊。
“……”
陆放咬牙,带着点凶狠,不肯给又不肯走,只问他,所以愿意吗。
叶知丛哭着发抖,说不可以这样不好,可他没回答却也没后退,终于是绕过了道德逻辑把cpu转烧了才想到去反问他,“那如果当时我真得要和别人结婚了你会怎么办?”
陆放挑眉,“把你抢回来。”
“所以你在我订婚之前就喜欢我了是吗?”
陆放低笑一声,心说你看,多聪明的小朋友。
逻辑鬼才。
叶知丛咬着牙哆嗦,直到他听到陆放说:“是。”
他的理智快要被磨灭,那点仅存的道德感在听到陆放说让他放心,他不可能让他和别人结婚之后,轰然倒塌。
“只要是你想要的,一定抢得到的吧。”
“一定。”
叶知丛软成一团贴过去,拿人锁骨磨牙,含糊不清道:“那你也一定会让我喜欢你的……”
“是的吧?陆叔叔……”
“……”
叶知丛整个人突然从玄关台坐下来,牙也磨不了了,惊呼一路。
那点子重量全压在一个人身上,脆生生地喊着这样不好吧,这样不对的,不行不可以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陆放气得哪里都疼,他的变相逼问突然变成大石头砸得他自己满头包。
他把人押解在镜前,心说怎么这点东西学这么快,卡着人下巴托着人审问:那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偷.晴吗?
“……!”
第37章 不要学乖 怎么男/模正经,我不正经?……
叶知丛和陆放在昨天, 彼此一起得出了两个答案。
一是对方都喜欢镜子。
二是对方都喜欢说/听不要。
亲密接触是骗不了人的,眼底闪烁的目光也是藏不住的。
当那双手抓握起柔软碎发,迫使抬头对镜时, 骤然紧缩的不止是瞳孔,怦然心动加速度地也不止是心脏。
更不用说落在半圆形上面的巴掌,才只打了两下。
陆放说要教他学会拒绝,对不喜欢说不。
叶知丛流着泪尝试了一次,说出来的话却是陆叔叔不要啊。
“……”
啧。
陆放确实有一瞬间的停顿,他去捕捉叶知丛躲闪的目光。
叶知丛低头,用手推他,不知道是没什么力气还是没用什么力气,超绝望地摇头, 眼泪都甩出来了, 又凑上来凶巴巴地咬他。
锁骨又见了血。
倒是反向证明。
额角青筋直跳,也不止是额角。
陆放报复似的恶狠狠地还回去。
好吧。也不止顶出了形状。
可能还有大海吧。
并且还有更大声的陆叔叔, 和刚学会的勇敢说不要。
陆放甚至都不知道是该纠结重点是在‘不喜欢’这个字眼上,还是重点在此刻这个行为上。
可他此刻哪儿还有什么多余的理智。
轻飘飘的两个字换来沉重又凶猛的打击。
叶知丛高速旋转的cpu差点没被.干报废。
热得烫手。
当然, 也不止是烫手。
陆、叔、叔?
呵!
三个字简直在全方位无死角地攻击陆放的五脏六腑。
不要两个字便成了攻击他的四肢。
哦不, 是五肢。
……多想有六肢啊。
人类怎么就少长了一个呢。
他只能用手指堵住人嘴巴听含混不清的两个字。
又将人舌尖捏出来, 指腹抵着人唇角,勒令道,舔干净。
叶知丛变不成小熊玩偶了,他又变成小螃蟹了。
这次是五花大绑的那种,不止只有小钳子。
要上锅清蒸的小螃蟹是不会爬的, 放在盘子里也跑不走。
小螃蟹被绑住了钳子连带着细溜溜的螃蟹腿一起,蟹腿挂在小钳子的绳结上,勒出雪白蟹肉。
温水变成热水烹煮, 刚开始或许还会挣扎几下,可蒸熟了之后就彻底爬不动了。
等上了桌,会吃螃蟹的人是不需要工具的,而且这还没有用额外工具呢,鲜甜蟹籽就溢了满盘。
螃蟹腿是蜷起的,捏着细细的一截,拎起来,又折过去。
多汁的小螃蟹被彻底拆骨入腹,吃得一干二净,什么都快不剩了。
陆放说攒着,一起。
叶知丛想说这也攒太多了吧。
可是小螃蟹都熟得过了又还能说什么呢。
只剩红透了的螃蟹壳,空空荡荡地躺在桌面上,无助地看着镜子里被分开的那些螃蟹腿抽搐。
叶知丛哭得太厉害了,可能是为小螃蟹默哀吧。
他连哭都快发不出声音了。
却又听到塑料包装袋的声音,绝望到悲愤怒斥:“你怎么还要吃啊?”
虽然但是,哪个男人只吃螃蟹能吃得饱呢。
陆放低笑着哄他:“最后一只,真的。”
可是他刚刚解开那只小螃蟹的绳结拖着小螃蟹蹆给人家拽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叶知丛心说,陆放才是大怪物!
天都快亮了都能起床开始说新年好了。
那双圆眼睛肿得快要睁不开,嗯嗯啊啊应着新年快乐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给陆叔叔拜年啦!”
“……”
陆放愣了两秒,这次是真笑了好一会儿。
他把一个超大号的红包塞进人怀里,低声道别叫这个了,再叫是真不想睡了?
“。”
叶知丛鼓着脸,闭气,半晌后还是难受,在陆放准备抱他去洗漱时急得一脑袋顶到人胸口。
陆放刚伸出去的手一顿,随后反应过来,摸着人圆脑袋问:
“这不是也有脾气吗?”?
叶知丛呼吸,脸不鼓了,红着眼睛抬头。
陆放又把人嘴巴捏得鼓起来,“生气啊?生气给你再撞一次。”
叶知丛茫然了,他在生气吗?可是他又在气陆放什么呢?明明他还是……挺那个什么一个大字加四个叉号的。
总不能是书昂/过头了吧,过了头也不应该乱发脾气啊?
可陆放却笑他,“不抱着怎么去?”
“要不还是你坐进来我走过去吧,你觉得呢?”!
管他是不是生气,先撞了再说!
叶知丛哪儿还有力气想那些别的,他现在只想拿脑袋狠狠撞过去,撞得人再也说不出来刺激他的话。
太荤了。
谁吃过这么多大鱼大肉啊。
就算是过新年也不能伙食这么好吧。
一顿吃这么撑下次还吃不吃了?
可陆放又在笑什么!
不过叶知丛撞不动了,还没洗到一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意识消失前,只记得陆放好像又夸了他一句。
好厉害,还挺耐*的。
……
“你到底是在夸谁体力好啊?”
无梦好睡的叶知丛睁开眼,哑着嗓子控诉地第一句,是他睡前听到的那句。
陆放把人托起来喂水,闻言一怔,“原来你这脾气睡一觉还能无缝衔接呢?”
叶知丛不认,“我没有生气的。”
陆放却弯了弯唇角,“会生气挺好的,还气什么?骂出来打出来都行。”
真是奇怪的要求。
叶知丛费力抬眼看人,“会生气有什么好?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那很糟糕的。”
“别人糟不糟糕我不管,我只负责你的,”
陆放把水杯放到一旁,双手环过人轻轻摇,“我看到你有情绪了,你要先抒发出来,这样才能被解决掉,”
“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控制,试试说出来,好不好?”
“说出来就有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就像那天砂砾岩悬崖上的落日。
不走上去看看,怎么知道有什么?
叶知丛很会举一反三的,虽然总有人说他的比喻能力很抽象。
可他莫名觉得这次自己想的很对,生气和那天的徒步就是很像。
“你……你太久了!”
叶知丛一说话嗓子就痛,一痛就更生气,说着说着眼眶又红,好像还有点委屈。
他一边说一边要喝水,中间还要吸鼻子换气抹眼泪,说夸他就夸他干嘛要说他好湿,镜子他可以偷偷瞧干嘛要那么正大光明地一直盯,说明明知道哪里还要故意问,问完还要让人看着,看完还偏要让人摸着肚子,他摸到他的肚皮都快要被捅破了。
陆放听得喉咙干,默默喝了口水。
叶知丛停顿,又仰头看人,凶巴巴质问:“这不是要喂给我的水吗?”
你喝什么!?
好好好。原来小朋友的脾气发起来可以这么大。
陆放压着唇角和人道歉,说不好意思喝了一口你的水,怎么办啊那要做什么才能原谅我?
怎么办?
叶知丛哪里知道。
一下子被陆放问得卡了壳,怔愣好几秒,总觉得刚才还有什么没有控诉完呢,这下突然想不起来了。
陆放见人不说话,又轻声问他“还有吗?”
叶知丛总觉得哪里都烦,声音闷闷地赌气说:“忘记了。”
“不着急,慢慢想。”
叶知丛捏着衣摆,恍惚间感觉心脏跳动的不对劲,这股烦闷和之前的那些都不太一样,明明都是笼罩在心头,可他却莫名想笑。
好奇怪啊。
生气怎么会笑呢?
“我不想想了我想吃饭。”
陆放哄他说再喝点水,饭叫好了马上就到。
可叶知丛觉得更奇怪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饥饿感了。
原来他两三天忘记吃饭拿冰可乐续命直接给自己饿到站起来就晕倒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饿过。
他以前只觉得饿了最多会胃痛。
可是现在却有一种,马上要饿成范桶了一样。
他说“陆放,我有点……想吃好吃的食物。”
“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
叶知丛摇头,又补充道:“我就是想吃……好吃的食物。”
“好,那我再多叫一点,你都尝尝。”
叶知丛点头,还没想明白缘由,又听到陆放问了他新的问题:“还生气吗?”
啊。
好像……
不生气了。
甚至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不生气的。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各种摸不着头绪的东西涌入进大脑。
叶知丛觉得他的心脏都是乱乱的,那团浑浊的水被什么东西搅动着,一直转啊转,在水中心凝聚出旋涡,像突然开始运作的滚筒洗衣机。
那些污水好像不用被一瓢一瓢舀出去了,水流带动起凉风,吹散了难闻的味道。
如果可以找到开关,或许只需要轻轻按下排水键,就可以被全部排空一样。
叶知丛期待的东西又多了一样,不,多了好几样。
他不再只是期待快乐,他还期待生气,期待发脾气,期待即将到来的美食,还期待他尚未走到的、前方未知的惊喜。
他说:“陆放,你昨天掐我脖子的时候,是因为觉得我太可爱了吗?”
陆放说不是的,“我对你和你对小猫不一样。”
叶知丛在认真思考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然后他听到陆放说:“我是想让你更/书昂。”
陆放抬手,掌心覆盖叶知丛细白脖颈,指腹在动脉处摩挲而过。
他明显感觉到手掌之下的人有轻微的颤抖,喉结上下滑动,磨蹭过他的掌心。
“看来,我猜对了。”
“。”
陆放没有用力。
可叶知丛却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要将自己脆弱地命脉交到那个人手中。
那双手真得很好看。
叶知丛抬眼去找眼尾处那颗小痣,蓦地发现。
陆放的眼睛也长得很漂亮。
眼型偏狭长,眸色清透,双眼皮的褶皱也要窄一些,和自己的不一样。
他的睫毛是平直的,不卷不翘,垂在那里的时候,遮挡起的光亮会掩起一半清透的眸,使得人看人的视线总是冷淡的、带着不悲不喜的凉意。
那是种不用说话,一个眼神扫过来,就带着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气息。
叶知丛画过很多人,画过无数双眼睛,他抓形抓特点的能力一向很好,寥寥几笔速写也总能刻画出七八分的相像。
可他从来没有画过这么一双眼睛。
他画得出他的形,却未必能画出那份神韵。
他突然很想试试。
怪不得总有那么多人都说怕他。
叶知丛想。
叫好的餐食送到了,陆放替人拿好睡衣,伸手要抱。
叶知丛却盯着那双眼睛看,等坐到桌边这才突然开口,“我不想和他们一起A男模了。”
“嗯?”
“我想画你。”
“……”
陆放沉默片刻,一向总说“好”的他这次却没有立刻答应人。那双冷淡的视线轻轻扫过去,叶知丛却好像捕捉到那双眼里有这一丝他以前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带着温度一样。
陆放确实是有一些讶异的,他低声问他,“裸的?”?
“咳!”叶知丛被呛了一下,很认真地低声道:“我们是正经画人物的,不是那些很色/情的东西,你想什么呢?”
陆放的讶异更深了些,眉尾不自觉上挑,“你们拼的男模不就是裸的吗?怎么男模正经,我不正经?”
“。”
啊。
叶知丛突然哑口无言,他此刻很想去求助袁博,让他再来和陆放解释一遍。
陆放见人不回答,看人的视线更意味深长了些,摆弄碗筷的手一顿,沉沉地放置在叶知丛面前,发出一声不重地闷响。
“叶知丛,你最好和我解释一下,你们拼单来的裸/体男模,到底有多正经。”
“。”
“说话。”
“……真的很正经,那些自愿来当模特的老师都是在为艺术献身,我们要感谢他们。”
“哦,是吗,”
陆放似笑非笑道:“那怎么要我为你的艺术献身的时候,就成色/情的东西了?嗯?”
“又不说话是吧?”
陆放捏过人下巴,那双红着的眼眶偏开视线没敢看过来,指尖在破了口子的唇瓣上揉摁着,低声逼问人:“我要真献了身,你又准备怎么感谢我?再给我一百英镑的小费吗?”
“小小年纪怎么对下海那一套玩儿这么溜呢,我没和你计较那小费的事儿,真当我忘了是吧?”
“你那天那一百英镑到底什么意思?”
“是……是奖励。”
“奖励什么?”
“奖励你很卖力。”?
陆放肺要炸,几个字几乎是咬牙蹦出来的,“那我真谢谢你没把我当鸭子啊。”
叶知丛被凶得一抖,脱口而出:“不、不用谢的……”
“……”
呵!
“叶、知、丛。”
“我、我饿……”
“…………”
陆放深呼吸,盛好汤的碗落在桌面上的力道更大,像是要抬手敲在叶知丛脑壳上,可汤水却没有一滴洒出来。
陆放气闷至极,语气超凶的——
“要尝尝这个吗?”
“。”
“好噢。”
叶知丛一边啃排骨一边想,陆放凶起人来就是这样的吗?好像并不怎么可怕的样子。
那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怕他啊。
真是好奇怪-
陆放给他看宠物医院发来的视频,小白球又圆了一圈,那三只粉崽子也渐渐长出了毛发,不再是那光秃秃的小老鼠模样,闭着眼睛嘤唧嘤唧地围在大黑鬼身边,小爪子一动一动的。
叶知丛看得很认真,几个小视频翻来覆去的看,看得入迷时还用指尖去触碰屏幕,好像在戳小白球的圆肚子。
没多久,他的肚子上也出现一双手,陆放把他揽过来,捏他肚子上为数不多的软肉。
“太瘦。”陆放如是评价道。
叶知丛任他捏,放下手机转身,也去戳陆放的肚子。
那手感区别太大,他看了看陆放的,又摸了摸自己的,有些丧气道:“我也可以长出这些吗?”
“想锻炼了?”
“如果能锻炼成你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没多久就受不了了。”叶知丛声音小小的,他想起来之前还没有控诉完的事情了,他比陆放快,根本攒不住什么,还没到一半就觉得快要死掉,最后实在没办法就被陆放堵住不让他出来说要等他一起,不然真的要空了。
那很难受的,只有眼泪能流出来,太多的水快要把人淹没。
虽然难受之后,是更大的快乐。
陆放闻言失笑,他以为小朋友是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了,怎么最后关注的还是这点子事。
陆放给他讲健身的好处还有很多,什么释放多巴胺排除苦闷焦虑,提高代谢享受更多美食,改善睡眠增强自信,强身健体提高免疫力还能抗老等等。
叶知丛听了一大串,捕捉关键词,问他“所以你才看起来很年轻?”
“……”
这事不提还好,提起来陆放就总觉得自己在当畜生。
尤其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迷离的神色攀升在欲海中脆生生的喊他陆叔叔的时候。
他快要克制不住那诡异的、把美好搞成支离破碎的模样,欺负得摇摇欲坠,满心满眼只能有他。
他不想伤害他。
不代表他不想完全掌控他。
叶知丛这样的‘乖’孩子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艺术品,精美的空心娃娃,他可以亲手将人塑造成最为璀璨耀眼的样子,他可以要他自信昂扬、光芒万丈。
还可以要他毫无保留地臣服于他。
只臣服于他。
可是这有点太欺负人了。
那个漂亮的乖小孩什么都不懂。
叶知丛低低的声线传来,他思考明白陆放对他和他对小猫方式的区别了。
他捏着陆放的衣领,轻声嘟囔:“你没有想伤害我,你是想炒死我。”
陆放心口莫名一空,他回神,垂眼看着自己颈边的圆脑袋,低声问:“喜欢吗。”
“喜欢的吧。”
你看,他养的小孩连喜不喜欢都不确定。
他是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他慡上天,就像他确定,他也一定会让叶知丛喜欢他。
哪怕是错觉。
他可以操控叶知丛的五感,操控他的认知甚至是意识。
他甚至不需要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那样去驯,多哄骗几句,小孩就会乖乖和他走。
可叶知丛的眼睛太干净了,澄澄澈澈地看过来,照见他的心底。
他说人类好难懂,他还问他连他也会看不懂人心吗。
陆放的“不会”卡在喉咙中,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
他有时更看不懂的,或许还有自己的那颗。
推送新闻弹窗,消息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陆时瑾涉嫌财务侵占被立案调查的消息于新年第一天被曝出,陆滕华在陆氏祠堂中跪了一夜,眼睁睁看着陆时瑾被带走。
陆老爷子那边没有打来一通电话,是真信了他做完政府项目便交权,自他接受与叶家的联姻起,到年前领了十根藤条来曼城,彻底打消了陆老爷子的试探与疑心。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规划运转着。
他不仅是在背后推动齿轮的那双手,还是安排好每一个齿轮如何运作的人。
原本,陆氏和叶知丛他都要定了。
可叶知丛此刻耷拉着脑袋问他:
“陆放,你教教我怎么回信息吧,我不想听他骂我了。”
叶知丛解锁手机给他看,叶威德在昨天晚上弹来一通语音通话未接,随后发来消息,教育叶知丛要怎么学乖、怎么讨好陆家的人去给那些长辈拜年、和——怎么去讨他的欢心。
【你不是女人,没有生育能力,有些事情多想办法学着点,把陆放伺候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不行我让你薛阿姨给你多讲讲?】
陆放的神情没有哪一刻有如此阴郁,在昨天那个欢闹的夜里,大家都在和父母通着电话撒娇拜年要红包的时刻,他准备的所有包括那场很难批下来正规手续的海上烟花秀,无非是想让小朋友高高兴兴过个年。
可是他的小朋友却收到来自他亲生父亲的侮辱。
陆放压下那些愤怒和暴戾,他放缓了声音,问他“什么感觉?”
叶知丛摇头,他想不起来他收到这些话时具体是什么感受了,好像没什么感觉,又好像是有的。
他第一次没有回复父亲的消息,他还去拿了酒,坐在一旁和大家一起笑。
顿了好久,久到叶知丛终于肯再度开口,声音很低。
“有点恶心。”
你看,明明是会难过的吧。可是受到的伤害太大了,又压抑了太久,只能欺骗自己没有感情才会好过一点。
久而久之,就真的信了,以为自己没有了。
陆放的心脏仿佛被人攥了一把,他把叶知丛正过来,看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
“叶知丛,你听好,”
“我不要你学乖,你不需要听话懂事,”
“更不用你去费心讨好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包括陆家的所有,你尽管做你自己,”
“把能伤害到你的刀尖全部朝向外,明白吗?”
叶知丛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怔怔地问:“那些所有人里……也包括你吗?”
陆放沉默了一瞬,胸膛好似起伏了下,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停顿,随后淡淡吐出:
“包括我。”
第38章 温柔陷阱 他要定了
“其实, 我已经很乖了,对吧?”
叶知丛又温温柔柔地笑起来,明明唇角上扬, 眉眼弯弯,怎么看起来却总是那么违和呢。
那双干净的眼底聚集起了些水汽,看过来的目光像隔着层透亮的玻璃。
陆放被攥起的心脏被狠狠掐了一把,喉头滚动半天,才从胸膛里滚出来闷闷一声:“嗯。”
“很乖了。”
真的很乖了。
他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会吭声的,只会默默躲在角落里当蘑菇,无助地消化那些想不明白缘由的恶意,承受他看不懂的、林岚熙无法自控的情绪。
然后他告诉自己,没有心就不会痛了。
可是心脏明明在跳动啊,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心呢?
只有小怪物才会这样。
所以他是小怪物。又正因如此, 所以他才会遭受那些。
他连逻辑自洽,都在把一切归因于自己, 没有责怪过任何人。
可明明,全都不是他的错。
他窝在陆放颈边悄悄流眼泪, 像丛林中野生的小蘑菇找到了参天大树, 躲在繁茂的树冠下避雨。
他好像见过这样的风景的, 多年前他曾经指着那可以遮天蔽日的树冠和粗壮的树干说:“蘑菇!”
林岚熙笑他,说这不是蘑菇,这是大树。
林岚熙指着画面中角落里那颗小小的、只占据画面中一丁点位置的两笔勾勒完成的横竖,说“这才是小蘑菇。”
三岁才刚过半的叶知丛看不懂油画,他眼里只看得到用刮刀随手抿上去的两笔颜料。
林岚熙牵着他的手教他走远一点, 问他:“这样呢?”
叶知丛瞬间睁圆了眼睛。
好神奇。
只需要向后退几步,那颜料就真的变成了鲜活的蘑菇。
叶知丛看入了迷,他仿佛看到那颗蘑菇在风雨里成长, 他的妈妈有魔法,用画笔给了他一个五彩缤纷的新世界。
他着急地想给妈妈分享自己的新发现,他想说如果要画一座大山,那这里的参天大树就也变成了那巍峨大山之下、用刮刀勾勒出来的两块颜料,需要站远一点才看得到。
可他组织不好语言,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只好指着大树,急切地又念了一遍:“蘑菇!”
……
林岚熙崩溃了。她和叶威德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叶威德说她生的孩子和她一样,两岁多的时候还不会说话,现在又指着大树叫蘑菇,不是有病是什么?他们叶家可没有精神病史。
林岚熙疯狂怪叫着说她没有病,她的孩子也没有病,她揪着叶知丛的衣领从地面上拖过去,指着她的画逼问他,“你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叶知丛吓得浑身发抖,他连哭都不敢哭出来,面容扭曲的林岚熙太过于恐怖,在夜半的梦中都不肯放过他。
他被不知名的怪物追逐,那怪物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他跑不过、躲不开,他被可怕的怪物追上来,拎着他的衣领站在一片黑暗里,耳畔是呼啸而过的奇怪的风声。
他终于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
黑色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扭曲成一团,逐渐变成了林岚熙的脸。
那天夜里,林岚熙烧掉了她画过的所有画。
她再也画不出来美好的东西了,她看着她的作品,那些灵气充沛的、一张张一幅幅色彩清透又干净的风景画,仿佛在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狈与不堪。
那是她死去的学生时代。
她的生命力被抽走、被吸干,挣扎着再生的速度根本抵不过这个叫家的牢笼、那过于恐怖的吞噬能力。
他的妈妈是想保护过他的。
可他的妈妈再也保护不了他了。
当一个正常人被逼成疯子的时候,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都是刽子手。
他们才是最会隐身的疯子-
陆放没哄骗他不让他哭,他需要哭出来,把那些沉疴已久的污水一点点排干净。
有太多在童年时期不明白缘由的事情,在长大后察觉到的那一瞬间,反而会更痛苦。
突然反扑的悲伤席卷过来,像龙卷风一样,带走全部力气。
那些不被回应的困惑和情绪从来不会凭空消失,它们只是躲藏进构造复杂的神经系统里,在以后遇见到每一个平常的小事中,便能触发心底最深处的警觉神经,使得人过度担忧和紧张。
叶知丛越哭越大声,直到最后,他终于指着早已黑掉的屏幕,哑着嗓子骂:“坏东西!”
哭声渐缓,陆放替他拭去最后的泪。
叶知丛哭得鼻头都红透了,等突如其来地悲伤全过去,这才瓮声瓮气地问:“我是不是哭得太厉害了……”
他哭了好久,自顾自地发泄那些释怀不掉的难过,陆放安静地等在一旁,递水递纸,没有一丝一毫地不耐烦。
他又想道歉了,他让他等了很久。
可陆放却说没关系,他明白的。
小时候由于心智不够成熟,承受不了太多,他的大脑便会拼命的为他找逻辑、把伤害冻起来,以为了给他创造出一个安全的角落,等到他有了一定承受能力和修复能力的时候再放出来,不然会崩溃的。
陆放轻拍他的脊背,捋顺人脸上黏腻的碎发,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掉哭出来一头汗的额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放说:“你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护自己了。”
擦干净脸,陆放又抬手揉了揉那颗圆脑袋,低声夸他真厉害,圆圆的小脑袋怎么能想出这么聪明的办法,好好的把自己养这么大。
叶知丛也很认真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在心底里悄悄给自己的大脑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把那些伤口都藏起来,让我现在才找到。
其实伤口只有在温暖的地方才会发痒,要是一直冻着,只会一直没知觉。
叶知丛哭累了,软塌塌地贴过去,双手搭上陆放的肩。
圆脑袋抵在手背上,侧过头来,视线中是陆放暴露在他面前的颈部动脉。
那里的血液一定很充足,鲜甜滚烫,叶知丛舔了下自己的齿尖,随后轻声道:“你抱抱我吧。”
他这次没有再想做。
他闭上眼,向人索要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隔着衣物布料,相贴的温度却好似比昨夜的赤/裸更灼人。
陆放环过他腰侧搭在他脊背上的手,和偏过头来亲吻他额角的唇,比鲜甜的血液更诱.惑。
他这次没有去咬他。
他也学着陆放的样子,仰头还了人一个不带任何意味的亲吻,吻在那颗眼尾的小痣上。
我好像,不需要再用这颗小痣才能认出你了,陆放。
叶知丛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和之前那个认知阶段里的‘陆放’告别。
然后再重新认识新的陆放-
陆放抱了人好久,最终还是把那句引导意味太强的话语咽了回去。
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叶知丛对他的称呼已经从‘老公’改为了名字,这宣告着他身份的转变,和一个阶段的结束,代表着新阶段的开始。
他知道的,他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让叶知丛察觉到那份‘喜欢’。
哪怕是欺骗过那个聪明的大脑,产生出喜欢的错觉。
他也做得到。
可在他说出‘包括我’的那一瞬间,在他察觉出自己犹疑的一刹那。
他的本心便先一步替他作了回答。
对叶知丛来说,或许他这是在为人亲手编制着一个没有谎言的温柔陷阱。
如果叶知丛再长大一点,不是那个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乖学生,当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体系全部成熟。
他还愿意跳进来吗。
如果他遇到了他真正喜欢的人,那一瞬间的心动抵得过所有动心的错觉,当他明白他一直以来的依赖只是可供停靠的港湾,短暂的驻足和停留永远阻挡不了飞鸟离去的翅膀的时候。
他做得到放手让他走吗。
陆放不知道。
他甚至下意识躲避他习以为常的预设习惯,不敢再继续深入的想下去。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他舍得毁掉他放纵出来的小孩吗-
叶知丛抱着厚厚的大红包,发了很久的呆。
陆放说这是给他的压岁钱,压邪祟保平安的,“收着吧,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
叶知丛捏了捏红包,有些不舍得丢手,他仰头问:“所以我是你家的小朋友吗?”
陆放低笑了一声,“嗯,新的一年,祝小朋友可以健康快乐。”
叶知丛歪了歪头,奇怪道:“你怎么不祝我快快长大?”
“不着急,你一辈子不想长大也可以。”
叶知丛笑起来,他觉得陆放真的和别人好不一样。
“那些大人们总希望小朋友都可以快点长大,怎么你却要我做小孩。”
“不想当小孩?”
“。”
如果长大就意味着听话懂事,那叶知丛想,不长大也可以。
可是他也不会当小孩啊,没有人告诉他小朋友都可以做什么,总不能是只是像叶文斌和叶文静那样吧。
那很招人讨厌的,叶知丛想。至少他就不是很喜欢他们。
叶知丛不说话了,半晌,他发觉陆放还在看他,像是很有耐心地在等他的答案。
他犹豫了片刻,轻轻摇头,这又问:“如果我不是乖孩子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
他这次没问为什么,因为陆放给不出来答案,他从床上爬起来跪坐起身,磨蹭到床边黏黏糊糊地伸手去够陆放的脖子,陆放合上文件揽过贴在身上的腰。
“怎么了?”
“要是我做错事了怎么办。”
“那你也要先告诉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是错的。”
“你有不一样的道德标准吗?”
“我有自己的评判方法。”
“就比如大家都会说是不好的那种很坏的事情?”
陆放淡笑一声,“去他的世俗准则。”
叶知丛顿了一下,他好像没听过陆放这样说话,他低声嘟哝了一句,“怎么听起来好像骂得很脏又好像没骂人。”
陆放在人腰上捏了捏,“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叶知丛把搁在人肩上的脑袋收回来,略微诧异地看了陆放一眼,想问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没问出来,沉默片刻,又转身撅着屁.股去拿枕头旁边的手机。
动作带起衣摆向上滑动,一小截细白的腰显露出来。陆放多看了两眼,忍下往人半圆上拍巴掌的冲动,指尖蜷在滚烫掌心。
那地方圆圆润润的,不管是搓是揉是掐是打手感都很好,真的很好摸。
好在叶知丛找到手机的动作很快,在陆放刚走神的瞬间便回正了身子,啪嗒一下坐了下去。
大蹆被宽松的衣摆盖住了些,膝盖脚踝和屁.股都陷入进柔软的床垫中,压出一个小坑。
不然陆放只觉得他会再当一回畜生把人摁下去压着再*一顿。
叶知丛解开锁屏打开聊天记录,伸手举到陆放脸前给他看。
他小声说:“我骂人了”,又嘟嘟囔囔说这不太好,他对着长辈说了脏话,只有坏小孩才会这么做吧。
就是那双偷瞄陆放的视线总是带笑,显然是一副开心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屏幕上绿色的对话框只有两行,备注上写着叶威德。
一行是:【滚!】
另一行是:【老登!】
陆放险些低笑出声,他推开在自己眼前一直晃啊晃的那截细白手腕反握住,另一只手在那个圆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
叶知丛眼巴巴地问:“所以我还是乖小孩吗?”
怎么会不是乖小孩。
小朋友连骂人都这么可爱。
自以为凶巴巴地,还要张牙舞爪地凑过来,嘴上说着像是在认错,可那双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求表扬三个大字,仰着圆脑袋等揉。
陆放揉完,再一下下捋顺被弄炸起来的碎发,唇角处带着压不下的笑意,语气也放轻了些:“他先冒犯你在先,你骂他是应该的。”
叶知丛这下彻底笑开,不再只是弯起唇角和眉眼的弧度,而是咧开嘴笑出一排小白牙。
“我还以为你会揍我屁/股。”
陆放哽了一瞬,心说他倒是想。
“你做得没错,我干嘛揍你?”
说完他又是一顿,视线意味不明地在人身上落了一眼,反问道:“我什么时候揍过你?”
“揍过的,有时我刚想躲开一点的时候,你的巴掌很快就会落下来。”
陆放喉结滚了一下,他真得很克制了,几乎很少拍下去,只在偶尔几个瞬间,可以说是屈指可数的。
甚至连他都没意识到他打过几下,可叶知丛却清楚的记得,还把这当成了这是对他躲开的惩罚。
喉头有些干,声音也有点哑,陆放问他:“痛吗。”
叶知丛认真点头。陆放在人脑袋顶上轻轻摸了摸,语气低低的:“下次不会了。”
然后他摩挲在人柔软碎发上的指腹一顿。因为他清楚地听到,手掌之下传来一声含糊地嗓音,脆生生的说:“不用的……”
陆放垂眸,看到一双通红的耳朵尖。头顶上的手顺着脸侧滑下来,卡着人下颌抬起。
叶知丛偏开视线没看人,似乎听到一声很淡的低笑声,从一个胸膛滚到他的胸口,砸上他的心脏。
温热的吻落了下来,逐渐加深,剥夺他的氧气,掠夺他唇齿口腔中每一处地方。
直到他又被推下去,他听到陆放带笑的嗓音逗弄他:“这样也喜欢?”
叶知丛这次没回答,嘴硬道:“反正不用……”
陆放也没再继续审问他,只悉心亲吻他的唇角、耳垂、沿着脖颈一路向下。
叶知丛整个人都被亲软了,他晕晕乎乎地抱着人脖子,像抱着他那个超大号的红包。
从他记事起,他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压岁钱。
直到上学后才知道他的同学们都有,而且叶文斌和叶文静也会有。
他还记得他妈妈刚去世那年的春节,他第一次见到薛佳颖给叶文斌的红包时,还傻乎乎地去问,这是什么?
叶文斌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然后笑起来,拿红包拍他的脸,说:“想要啊?找你亲妈要去啊~”
他在很多年之后,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只是钱而已。
几张钞票,至于那么宝贝吗?以至于叶文斌每年都要拿过来朝他得意洋洋的炫耀。
他才没有很想要。
可如今收到了,他才终于明白。
叶文斌在炫耀的,是他父亲明晃晃的偏心,和那个家里他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虫。
陆放真的给他装了很厚一沓钱,斜堆着放进去。
那个红包很大,比他两个手掌加起来还要大,造型也很好看,立体字缀着金丝银线,背面的封口下方拿毛笔工工整整的写着他的名字和新年快乐,笔锋利落,每个字都是标准的小楷,再耐心地等待晾干,一丝油墨都没有晕染开。仿佛给他新年红包是多么郑重的一件事似的,就连里面所有的钞票,也全都是崭新的、连号的、不带任何褶皱的。
怀里的红包沉甸甸的。
叶知丛此刻抱着陆放,身前的人也是沉甸甸的。
他眯着眼睛想,如果爱意可以具象化,也是这样沉甸甸的吗?
可他没见过爱的样子,他想象不出来。
他沉浸在这个让人很舒服的亲吻里,恍惚间,仿佛堕入了一场似幻非幻的梦境之中。
这是梦吧,美梦总是给人并不真实的错觉。
如果陆放是那个造梦的人,那他可不可以永远也不要醒来。
他没做过美梦的。
他轻声说:“谢谢你,陆放。”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新年红包。”
心口处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陆放抬手将他刚推上去的衣摆扯下来,硬生生停下了所有动作,把人小心地放进怀中。
叶知丛的眼里哪怕蒙着雾气也是干净的。
陆放只觉得他此刻又疼又痛。
一处是胀的。
另一处也是胀的。
“以后,你每年都会有。”
叶知丛懵懂点头,“到我七老八十了也会有吗?”
“会有。”
他又笑起来,那笑容太过于天真,便仿佛带上了一层温柔的残忍。
他并不是在和人约定终身,诉说着柔情蜜意的情话,愿和他白头偕老。
他只是在追问一句时间限制,问他可以做多久的小朋友,并且没把这份允诺当成真。
陆放明白的。
可他也更明白,他的小朋友真的很好骗。
他有些失笑,他还没有给叶知丛带来喜欢他的错觉,可叶知丛却先他一步,领着他走进他们正在恋爱的错觉中去。
太甜的糖,是会发苦的。
他嗅到了叶知丛身上清冽又香甜的味道,心说好吧,没关系的。
他可以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只要他给的足够多,叶知丛就不会再那么轻易的就被人哄骗了去。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没给几颗糖呢,就软成一团随便揉弄。
他摸着怀里乖顺的人,指腹略过滑腻皮肤,嗅闻人身上清甜青草香,此刻只庆幸,还好,他遇到的早。
可他又有些怨,如果能再早一点,就更好了。
“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都补给你。”
叶知丛牙尖痒得厉害,他已经忍了很久了,他在想总不能陆放刚给他包完大红包,他就还人一口血淋淋的牙印吧。
这多没礼貌啊。
可陆放抱着他不动,平直的锁骨明晃晃地放在他眼前。
他心说就咬一口,很轻很轻地蹭一下,绝对不用力。
然后在他刚叼上去的一瞬间,听到了一声加重的呼吸。
他不要做乖小孩了,没礼貌就没礼貌吧。
他叼着那块骨头当磨牙棒,咬出血丝来又换了位置,找脖颈处唯一的凸起。
嘶。
陆放的声音哑得厉害,也不躲,只拍了拍人塌下去的腰,笑着问他:“怎么是个属小狗的?”
叶知丛心想他才不是属小狗的,而且小狗才不会这样咬人,明明小狗只会舔骨头。
然后他哼唧了一声,松开牙尖,试探性地伸出舌尖,在牙印上舔了一口。
果不其然,他被突如其来地力道掀翻,脊背抵在床头,手腕高举过头顶,薄腰被摁下不能动弹。
那双冷淡的眸子低垂着,死死地盯着他的视线。
陆放没说话。
叶知丛仰头看着他,小叶知丛也仰头看着他,还轻声问他:“喜欢哪个?”
“……”
陆放闭了闭眼,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啧。
怎么养成这样了。
他刚忍下去的怒火烧得更旺盛了,眼底翻涌出一片浓郁。他把整个人扣在怀中,用力揽过,紧贴到没有一丝一毫的距离,像要把人揉进胸膛、骨血相融。
他沉腰,低沉的嗓音也压上人耳梢,似无奈、似欣喜,又好似只是遵从本心的叹息:
“……宝宝啊。”
去他的世俗准则道德标准。
从今往后,他要叶知丛再无眼泪,除了在他的床上。
他的人,他要定了。
第39章 反客为主 那就把自己种进去。……
叶威德刚到手的几个项目齐刷刷地断了。
他慌张给陆放打去电话, 好话说尽,只听到人提醒他,说他越界了。
叶威德一愣。他这才想起来, 陆放是说过以后叶知丛的事情他全权负责,有什么事要找叶知丛的,要先通过他。
可他是叶知丛的亲生父亲啊!什么时候亲爹给儿子打电话,还要被姓陆的管了?
“陆先生,这实在有些欺人太甚了吧,我不过是给我儿子发个微信,至于你断掉我手上的所有生意?”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更何况陆放还得称他一句岳父,那是小辈!
欺人太甚?
呵。
“我以为我没有让您和您爱人一起公开授课, 亲自给叶文斌传授您说的那些经验, 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陆放面无表情,语气很冷, 他在阳台上接打电话,是叶知丛之前从未见到过的样子。
“陆先生!”
“再有下次, 我不介意给叶文斌做个媒, 亲自给他挑选一个好夫婿, 也好让你们夫妇二人好好过一把好为人师的瘾。”
——挂断电话,叶威德在那边大骂,说陆放阴毒变态,怎么可以这样羞辱他?
他还将这股邪火发在了薛佳颖身上,说都怪她出的馊主意。
陆放收回手机, 心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而已。
回到房间,叶知丛皱巴巴一张小脸,扁着嘴巴瞪着他。
“怎么了?生气了?”
叶知丛指着他空空如也的画布, “你太忙了,再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能画完啊。”
陆放哄他说好,他把手机静音,两个小时、不,三个小时,绝对不会因为工作再耽误他的作业。
可叶知丛却也没有太高兴,他觉得工作和学业都是一样重要的,总不好因为他要画画,就让陆放放下自己的事情来陪他吧。
这和叶文静小时候缠着叶威德又哭又闹不让他上班有什么区别。
他是想当小孩,可是他不想当自己不喜欢的小孩。
哪怕陆放说他可以和他闹。
叶知丛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吧。”
陆放心口一软,捏着人脸说“怎么这么乖啊……”
叶知丛仰头,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小声嘟囔:“那我很乖了……你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那个?”
陆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那天……你进来的时候,叫我的那句……”
陆放失笑,“喜欢听?”
“嗯。”
画还没开始画,叶知丛又被人抱着揉着喊了一通好宝宝乖宝宝之类的,也不知道陆放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喊出来的,他听得都觉得耳朵发烫。
叶知丛心想,他也未必是乖宝宝吧,他很坏的。
这不,亲完了也听完了,还成功扒掉了陆放的上衣,哼唧着说他要画肌肉线条,只给他留条裤子好不好。
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时间段,在国内的凌晨,也就是这里的晚上。他让陆放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臂自然垂落在侧,另一只手搭在曲起的一条腿上,使得所有的肌肉都偏于放松的状态。
叶知丛画得很快,屋内也很安静,陆放无事可做,就侧过脸来,看他的小画家从画板后面露出来的脑袋,是他以往很少见过的认真与专注。
偶尔四目相对,视线交错的瞬间,陆放轻撩起些眼皮,捕捉叶知丛望向他的目光。
这个时间点,再加上背景太过于助眠的白噪音,是会有些犯困的。
陆放无知无觉阖眼,等被窸窣动作碰醒时,下意识先扣下那双细白手腕,没让人乱动。
陆放坐起身,半阖着眉眼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刚清醒过来的声线有些哑,带着冷淡的低沉,“你做什么。”
被抓包的叶知丛老老实实地没动,收回被人放开的手腕,搭上他眼前的膝盖,眼巴巴地仰头,“我想拖你酷子……”
“……”
叶知丛也是会闹人的,他不肯起来也不肯走,伸手去抓陆放的手,磨蹭着向前,把脸贴了上去。
他和人商量不用□□的,可以盖一条浴巾或者薄被遮一下重要部位,他说上半身是肌肉下半身是裤子实在是太违和了,他越画越没有感觉。
陆放沉默,垂眼看着身前的人,指腹不自觉蹭过柔软面颊,去搓那两瓣软烂的红。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瞧着他,圆的很,光源在那黑色的眸子上映出光圈,透亮得像玻璃珠,比他见过的所有宝石都还要漂亮。
叶知丛还在和他商量,说可以穿短裤的,这真的是他画画需要,长裤他实在是没办法画。
陆放呼吸停住,屏息,叹气,最后妥协,捏着人脸的手重了重,挑眉问他:“你给我拖?”
叶知丛咬了下唇角,目的达到,明亮的眼里闪过一丝雀跃。
他再往前凑,伸手就去抓库腰,解开带子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好烫啊。
陆放扣着人下巴把人脸又抬起来,神色不明地扫过叶知丛那张有些茫然的脸。“还拖不拖了?”
叶知丛想到之前那通视频电话,他这才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总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有点快。
距离有点太近了,像上次他面对前置摄像头时屏幕里的那张脸一样。
这次的摄像头更大,马上就要戳过来,还没有屏幕能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手一抖,想往回缩,听到陆放低笑了一声,伸手想拽他起来。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达成目的了,那上衣都是他商量好久才勉强扒下来的,这次再错过,他的画面一定会不好看的。
叶知丛咬着唇角用力,埋着头心一横。
他明显听见有一声闷哼,随即手腕立马被拽过去,制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叶知丛贴在人蹆上,小声说:“我可以的。”
陆放看过来的视线更深,带着晦涩不明的翻涌情绪,盯着他看了很久,脸颊侧面的肌肉似乎都绷紧了起来。
像是在咬牙。
僵持良久,陆放无奈泄气,他心说到底是谁在为艺术献身啊。
他才不过是脱了件上衣,小朋友却五颜六色地爬过来,甚至想为了他自己的艺术献嘴。
“……我不用你做这个。”
陆放偏开视线,没敢再看下去,他还是妥协了,虽然胸膛里像埋着一把大火。
他是很想,想过很多次,可最终还是没舍得去烧叶知丛,他将那团火死死地压进心口,烫得他五脏六腑都疼,生怕漏出来一点,把人烫坏。
小朋友总是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可漂亮的乖小孩可以是五颜六色的,还是不要被染成浓白吧。
陆放整颗心脏都鼓鼓囊囊,还有空在心下笑他自己居然真的没有下手。
可他没下手,小朋友下手却怎么没轻没重的。
他才刚松开人手腕,仰头靠在沙发上,抬手捏着自己眉心,缓解着他的头痛。
可哪想到下一秒就打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陆放一愣,低头。叶知丛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的嘴角和脸侧被抽了一下。
着急了,扒多了,怎么两层一起都被拽下来了。
陆放差点没被气疯,“你故意的?”
“。”叶知丛默默地把第二层还给陆放,还贴心地替人往上提了提。
“这次真不是……”
陆放气急反笑,“所以哪次是故意的?”
叶知丛又不说话了,红着耳梢想,他怎么还是这么会抓重点。
陆放气得没办法,又实在和人僵持不下去,最后只好把人丢在那里,自己去冲冷水澡。
他怎么可能会不想把那张干净又漂亮的脸弄脏。
可漂亮小孩傻乎乎凑过来,脆生生地说可以的时候,怎么心口那么疼呢。
嘴巴那么软,喉咙又那么浅。吃又吃不下吐又吐不出来的,一定很难受吧。
说不定那双玻璃珠子还会湿哒哒的,卷翘睫毛沾着水汽黏成一团,委屈又无助地抬头看。
那颗圆脑袋会被他扣在掌心之中。他无法保证能做到真的不会往下摁。
到时候咽不下又溢出来,小朋友连牛奶都不喜欢喝,他又怎么舍得逼着人全部吞干净。
可万一真没忍住呢。
陆放苦笑了声。
冲着凉水澡都洗不掉那些念头,理智都快烧没了,还在那想呢,更不敢真的实践了。
小朋友那么乖,到时候还不是会被他为所欲为。
真吃下去估计会吐的,还会哭到明天。
算了。
算……
叩叩。
有人在敲浴室门。
陆放闭眼,沉默,后放弃,关掉凉水。
“怎么了?”
叶知丛轻手轻脚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只漏了个圆脑袋出来,低声问他:“你洗了太久了……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好。”
他还急着画画呢。
“……”
叶知丛说着,迅速往下瞄了一眼,脸上一片惊讶,怎么还没下去?
冰凉的水流冲刷了太久,浴室里一片寒意,一丝热气都不见,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这里的热水器坏了,研究了好久才搞明白,是陆放压根没开。
叶知丛又把脑袋往里凑了凑,好似很关心人,“你不会被冻死吧?”
陆放真是要被气笑,瞪了人老半天,最后无奈朝人招手。
“过来。”
叶知丛毛茸茸地走了过去,他穿得是新买的睡衣,纯白薄羊绒上拿毛线勾出一颗颗立体的小草莓,缀在袖口裤脚帽子尖,零零碎碎好几个。
陆放揪着人袖口处的毛线草莓来回揉,叹气道:“下不去,不然明天再画吧,今天已经有些晚了。”
叶知丛想了想,聪明的脑袋转过来给人出主意,“要不我帮你一下?”
“……”陆放捏着毛线草莓的手一顿,视线往人领口处落了一下,“怎么帮?”
叶知丛说都好吧反正要快一点的,而且只可以一次,不然时间太久他就画不了了。
呵。
漂亮小孩笨死了,怎么还自己送上门。
毛茸茸的睡衣被卷起来,自己出的主意自己叼着。
瓷砖墙面被冷水冲得太凉了,贴上去,把毛线草莓冰得都肿了起来。
半圆上交错着几条红痕,陆放让他站好。
叶知丛立正塌腰,蹆用力并着。
肿起的毛线草莓都要被挤压扁了。
陆放说这次先放过他,免得他等会画不了画,但是又不允许他去洗掉皮鼓和蹆上的浓白颜料。
叶知丛埋头提裤子,乖乖把自己的和陆放的一起装进了柔软布料中。
陆放抬手替他理了理领口,一手抱着毛毯一手捏着人袖口上的毛线草莓往外走。
自己答应的人的要求,自己抱着毛毯给自己遮羞。
陆放盖住自己的那一刻,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叶知丛的脸,小朋友乐呵呵地冲他笑。
真是笨死了,被欺负完了还高兴呢。
不知道那些白颜料都被蹭到了哪些地方,会不会顺着缝隙流淌,沾满那条长直的腿,被他的味道包裹起来,干涸的痕迹像是打上的烙印。
他很坏心眼的没浪费,烫在尾骨上时小朋友弓了偠。
他顺势全涂抹了上去,挤压在蹆中间。
陆放看着人忙碌,叶知丛先是替他固定好动作,再忙前忙后整理毛毯的形状,扯出褶皱,露出腹部流畅的腰线,和腿部修长又紧实的轮廓线条。
毛毯只有一角搭在陆放身上,剩下的被尽数铺在地面上,延展着朝着叶知丛的方向。
自然垂落的那双好看的手搭在毛毯边缘,陆放从没做过这个,在某一瞬间,突然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展示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侧目,想去捕捉叶知丛的身形。
随后对上那双目光灼灼的视线,叶知丛跪坐在地面上将最后一点毛毯的边缘整理好,也抬头望过来。
叶知丛笑起来,弯着眉眼,神态虔诚地像是望见了一束光。
清朗的少年音色带着脆嫩,温温柔柔地开口,他说:“陆放,”
“你好像是我的灵感缪斯。”
轰地一声。
温柔刀最残忍,也最割人。
他奉他为神明,可他才是神明背后真正的造物主。
没有哪个艺术家不会爱上自己的缪斯——这绝对不是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不要被缪斯叙述所欺骗,因为缪斯的背后,无一例外都是悲剧。
没有人问过缪斯的想法,他们是最美丽的哑巴。
艺术家将他们奉上神坛,然后封上他们的嘴巴。
陆放读过海明威和加缪,毕加索的感情生活他也略有所知。
被奉为缪斯的人是被凝视的、被物化的,他失去了为人的主体性成为客体,他的人格在他人手里被肆意解构。
将他们创作出来的艺术家啖其血肉,为自己的灵感供养。当那双满是爱意的眼睛看过来时,只是在透过他们,欣赏自己的杰作。
可陆放第一次看到那样一双眼睛,在他和那双眼睛一起看过他眼中的世界中之后。
他透过那双眼睛看他的专注,看他乖巧的外表之下,那具干净又诡谲的灵魂。
他的天真上似乎带着可能永远也暖不热的冷漠。
他予取予夺的温柔,只是他用来探知这个世界的触手,用来汲取自己所需要的养料的方式。
可陆放在看到这些的一瞬间,看到那些扭曲的笔触和色彩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在想:
还好,小朋友并没有那么笨,原来他是知道怎么为自己索取的。
默了片刻,陆放又在心底里笑了一声。
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
没有人不会爱上这一刻的叶知丛,在看到那双专注的、平静的、只因自己而明亮的眼睛之后。
他一次次地朝着他投来视线,凝视着他自己眼底里的世界。
那张过于漂亮的脸上,洋溢着太过于别样的神采,奇诡昳丽。
笔刷落上画布,像执笔者在爱抚。
陆放平静地看过去,那双冷淡的眸子在人身上落了很久很久。
他突然想到那句很俗的话——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原来有些话流传太久,是因为可诉说的地方太多。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和叶知丛,谁才是深渊。
可他一动也没动。
他心甘情愿在这一刻,给他的小朋友反客为主,让渡出他的主导权。
没关系的,他很有耐心的,他不急这一时,他可以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他可以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去掠夺和榨取那些他想要的东西。
他足够强大,他甘愿供给。
他永远会为他亲手养出来的小朋友骄傲,哪怕是在吸食他而生-
叶知丛画完了,他拉着陆放去看他的作品。
或许陆放看不懂这幅画技艺有多高超,可他看得出来叶知丛有多满意。
那张人物上是没有脸的,叶知丛没有刻画他的五官。
沙发和毛毯的质感都做了特殊的处理,陆放坐在叶知丛曾经坐过的位置上,去看他原先躺下的地方。
照片和油画的差别或许就在于此了。普通的房间和杂乱的光源在画面中都不复存在。
有一束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懒懒散散地铺在画面上,却独独笼罩着沙发上的人。
饱满的肌肉上还残留着水珠,不知是那天未擦干的冷水,还是炽热时沁出的汗液。
画中的背景色很深,便显得那画中的人像是悬浮在那里似的,像爱意无形、虚无缥缈。
叶知丛的画风偏印象派,他并不喜好古典主义中的那种满是理性和逻辑的严谨。
因此整幅画看起来总透出一股朦胧感,那特殊的光影处理似乎还在某处流连了片刻,左胸膛的位置比其他都更明亮些,像从皮肉底下又浸出一层不明显的光源似的。
都说画面是隐藏着画家的情感的,陆放再不专业,也是受过鉴赏熏陶的。
他盯着那副画看了一会儿,又牵着人手将人扯近了些,伸手去戳叶知丛单薄的胸膛。
温热的手掌盖下来,指腹按压着左心房的位置,感受着肋骨之下心脏的跳动。
陆放撩起眼皮抬眸看过去,像是要直直地望进人心底。
叶知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咚咚地砸着自己的鼓膜。
随后陆放冷淡的又低沉的嗓音响起来,平静又笃定地告诉他:
“我不管你怎么样去感知你心脏的存在,但是,”
“我要你找到它的位置。”
“然后呢?”
“找到它,把我装进去。”
很抽象,可是叶知丛听懂了。他低着头笑起来,望向陆放的眼。
他说他没有心,以前陆放不信。
现在陆放信了,他要他找到它。
叶知丛点头,说:“好。”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第二个人,能看懂他迷茫的表达。
陆放看到了那颗会发光的心脏,来自于他的胸膛。
他也看到了叶知丛压抑着的灵动笔触,和没有被完全释放出来的情感色彩。
他的灵魂是空壳,肉.体中的心脏在跳动,可灵魂中少了一颗。
他不止是难以感知情绪,那空壳里是贫瘠的沙漠,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好好被爱过。
没有存进去过的东西,怎么可能生长的出来呢。
既然如此。
陆放想。
那就把自己种进去。
第40章 漂亮翅膀 或许这就是喜欢吗
虽然但是, 此种非彼种。
陆放说他要播撒出爱的种子。
然后他真得准备要播撒爱的种子,生理意义上的。
好吧。短暂的主导权的让渡,确实是要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叶知丛指尖抵着那颗会发光的心脏, 仰面露出柔软又脆弱的副部,承接那些滚烫。
陆放不给他擦,也不允许他去洗澡。
可他刚从浴室里出来,洗掉腿上那些干涸的痕迹。
然后又被带有气味的颜料沾染,在肚子的外面。
“就这样睡。”
“。”叶知丛低头看了一会儿,“就这样睡?”
陆放挑眉,没言语,只沉着一双眸看着他。
好吧。小朋友乖乖巧巧地接受了,可这样睡他就没办法再像攀猫爬架一样往人身上爬了, 只好小心翼翼地托起着, 一点点横着平移过来,像是在做臀桥。
陆放眉梢挑的更向上了, “你在做什么?”
“我怕它们弄脏床单,那样不好睡, ”叶知丛终于贴过来, 这才平躺下去挨着陆放的小臂, 找着他深夜里唯一的热源,然后力气一松,四肢软塌塌地在床单上晃。
“等它们干掉就好了——诶?”叶知丛不敢乱动,可平坦的肚子上还是有不听话的种子往侧边滑,他忙伸手接到了一些, 紧贴着侧妖边缘聚拢着往上抹。
陆放额角狂跳。
他一时不知道到底是逗弄了别人,还是苦了自己。
“明天就可以洗掉了吧。”
陆放很闷地滚出来一声:“……嗯。”
随即他又听到叶知丛清清脆脆的嗓音,好似这件事无比稀松平常, 就像是在讨论明天吃什么早餐一样简单。
“我还以为你要让我带着这些去学校。”
“……”
疯了。
小朋友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把人揽过来,也不管那些都蹭到了哪里。他闻着那份清冽的草香,沾染上一丝大雨过后的咸湿味。
叶知丛的身上有他的味道。
那小人软成一团,带着那些味道往他身上贴,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触手粘在他的皮肤上、血管上,如同脆弱植物的茎,找到了赖以生存的土壤,小心翼翼地探出细小的藤蔓,缠绕上来汲取着营养。
细小的藤蔓尖尖最开始是不易察觉的,等感到疼痛的时候,已经扎进动脉里,疯狂生长。
叶知丛拿他的锁骨磨牙,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左半边的那条锁骨上新新旧旧已全是牙印,结痂的地方还没长好,新的伤口就又覆了上来,密密麻麻一片血点。
“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叶知丛闻言住了口,不知是恋恋不舍还是给与安抚,舌尖卷了一下,这才摇头。
“不知道。”
可能是咬不到自己吧,亦或者是他看到陆放微微蹙眉、或者发出很轻地嘶声也并不制止他时,总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陆放垂眸看过去,那湿润的唇瓣上还带着没有舔干净的一丝血迹。
他摁着人后脑让人仰头,随后吻过去,将那点血迹渡进人口中,又试探性地用了些力。
唇角破了口子,鲜甜的铁锈味更重。
叶知丛明显从喉咙中滚出一声轻呼,闭气的长睫在眼前乱颤。
陆放将人放开,神色不明地扫了人一眼-
叶知丛的运动计划被提上了日程,他底子弱,也并不执着于增肌,陆放带着他去做一些简单的有氧运动,先提升一下心肺功能。
陆放教他打网球,每一拍都需要用全身去发力。
他看着陆放演示时那一个重击,全身的肌肉线条都在挥拍的一瞬间绷紧,接触到球体时发出沉闷地响声,和拳击手套拳拳到肉时带来的感知无比相似。
明明看起来是一件并不血腥暴力的运动,陆放挥拍的身形很好看,握着他的手腕教他发力和站姿的神态也专注又认真。
可他没打几下就总去回想刚才那个演示的动作,陆放和他击球发出来的声音差别很大,一点也不一样。
叶知丛打了一会儿就累,抱着水杯咕咚灌水。
他看着陆放仰头喝水的侧脸,没来由地想起那夜,陆放拿牙齿咬开拳击手套的一幕。
那是他此前从未见到过的、一种带着野性的、归于原始的力量感。
陆放感知到他看过来的视线,侧目睨过去,问他“怎么了?”
叶知丛又咕咚咽下一口水,眼巴巴地抬头,“陆放,你可不可以和教练打一场?”
“累了?”
叶知丛摇头,片刻后,又开口表达:“我想听你挥拍击球的声音,我没有力气,打不出来那个感觉。”
陆放垂眸看着他,低笑了一声,“好。”
他冲着教练招手,随后又问他,“要带比赛性质吗?”
叶知丛眼睛果然又圆了一些,“要!”
一场三盘两胜制度的比赛,共耗时一百一十分钟。
陆放在第一场时手感不佳,再加上很久没有进行竞技对抗,几个失误让教练先拿下一盘。
白人教练很欣喜,说他是运动员退役,还安慰陆放,能和他打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陆放没说什么,随意点头,侧目去捕捉叶知丛的神色。
叶知丛坐得很直,乖乖巧巧并着膝盖在场下看,手里的矿泉水瓶被人捏得有些扁,他没给人加油也没觉得失落,仿佛一个与己无关的看客,只是坐在那里看。
或许他是真的想听球拍重力击打发出来的声音。
他看着陆放调动起全身的肌肉在场上释放能量,总觉得自己的血液也在随之沸腾。
陆放没再看他,注意力放在了比赛本身上。
他的胜负欲未必比任何人少,当第二场扳平比分时,上挑起的眉尾使得平日里那双狭长的眼尾都往上勾了些。
叶知丛将手里的矿泉水瓶递过去。
他仰头看着陆放,看到那双一向冷淡的眸子里,带着他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东西。
陆放站在他面前,扬起的下颌线上沾着汗液,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斜着向下投射过来的目光,落进叶知丛仰头看过去的眼睛里。
半瓶水很快就被喝完,他收起水瓶,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对视。
叶知丛却低低笑起来,他去拿了一瓶新的水和一条毛巾回来,仿佛在提前庆祝胜利的到来。
有其他场地的教练和学员听说这边的动静,探头探脑地站在角落里偷偷观望。
被临时抓过来当裁判的那位年轻白人热情地和叶知丛聊天,问他有没有兴趣和他猜一下比分,“你觉得谁会赢?”
他说胜利是属于陆放的。
那裁判却在nonono,他说他相信他的老师,那位是这里最优秀的教练,曾经参加过奥运会的。
可虽然叶知丛半场开香槟,陆放却果然没让他输。
俱乐部里的人为陆放喝彩,陆放接过他手里的矿泉水和毛巾,抬手揉了一把圆脑袋。
“感觉怎么样?”
“很爽。”叶知丛如实道。
陆放压了下有些粗重的喘息,低低笑了两声,“你知道网球击球的感觉最像什么吗?”
叶知丛摇头。
“那是最接近石器时代远古人类用棒子击打野兽头部的感觉,”
陆放偏头看过去,上挑的眼尾和唇角带着绝对胜利者的姿态,“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快/感。”
和拳击运动带来的直观感受不同。
那是藏在血腥之下,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暴力。
挥拍时的大力鞭打,击球时的重量感,全身发力的彻底释放,还有整具身体在转动时带来的畅快,比足球大力抽/射时的那一脚更为酣畅淋漓。
陆放不用再问他喜欢吗。
叶知丛眼里的兴奋早已给了他答案。
他喜欢这样具有暴力对抗的刺激性运动。
不止是拳击和网球。
夜深,没拆封的塑料包装袋被扔在一旁。
反扣在身后的手腕像白天钳制着网球拍时的力度一样紧。
叶知丛没有骨头磨牙了,他面前是映着两个人的落地镜。
反倒是自己的后颈却落到了狼的嘴里。
小羊跑不了,躲不开,落入狼口慌张地蹆打哆嗦。
没有哪头狼要在吃小羊时会去询问小羊的想法。
陆放带着白天在竞技对抗时遗留下来的暴力和原始,站在那里沉声发出通知:他不要戴涛。
可怜的小羊被狼叼住了脖子,尖锐的牙齿刺穿皮肉。
他咬不上骨头、也舔不到鲜甜的血液了。可是鼻腔中却充斥着更为浓郁和香甜的气息,这次是他的。
他的血液在被品尝。
齿尖刺破皮肤的一瞬间,小羊被狼牙彻底贯穿。
死亡的恐惧席卷而来,原始的滚烫终于被播撒、滚落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烫得管道骤缩,倾泻而下,惊雷乍起,刺目闪电划破苍穹。
……
“等会儿再去洗澡,”
陆放把人抱在怀里,捏了捏人肚皮上薄薄的一层软.肉,“在这里留一会儿。”
叶知丛双手摸着肚子,掌心之下还没停下抽搐,挛缩着跳动。
“它们要出来了……”
叶知丛回头问,“这些不用留到明天吗?”
陆放环着人反抱过来坐在自己蹆上,晦涩不明的视线盯着那张纯得不行的脸看,蹆面抵住了会流动的出口。
“留太久怕你发烧。”
好吧。叶知丛点头,没什么力气地伏在人肩侧。
他还停留在那场余温之中,也没管合没合上,是不是有颜料流到陆放的蹆上,只反手去摸自己后颈上的伤口。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不再像刚才那一瞬间那么明显。
他此时好像明白为什么打洞和纹身会那么让人上瘾了。
疼痛所刺激大脑所分泌出来用来止痛的内啡肽确实会刺激神经,分泌的太多,还会使得精神过度兴奋。
他这会儿都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了,不管是网球还是什么,这一天里都给他带来了持续了很久的快乐。
然后陆放说:“过几天带你去玩儿别的。”
“。”
“啊?”
叶知丛费力仰起头,明亮的眼里氤氲着刚搞那个超完的懒散劲儿,不太能聚焦,虚虚地笼着陆放的脸。
他整个人软得快要瘫在人身上,还不忘瓮声瓮气地问:“那下次玩儿完别的……也会像今天这样吗?”
陆放呼吸一窒,捏着人细瘦脚踝在手里把玩,又故意问他:“哪样?”
叶知丛耳梢一红,半晌没回答出来,陆放拎起着他的脚踝往下看,又挑眉问他:“这样也喜欢?”
好了。现在叶知丛从里到外都透着他的味道了。
叶知丛哆哆嗦嗦收回蹆,磨蹭着贴过来,在人蹆面路径上留下一道细微水痕,又把脑袋埋进人脖子里,声音小小地说:陆放,你刚才社近来的一瞬间,我感觉我好像快要死掉了。
那是种满是雀跃生命力的滚烫,烫得叶知丛差点失.神。
陆放喉头滚了又滚,半晌没发出来声音。
他把人又往怀里揉了揉,被人一句又一句又纯又涩的话炸的头皮发麻。
停顿片刻,陆放哑着嗓子问他,慡吗。
叶知丛悄悄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他游走在人脊骨上的手来回捏了又捏,最终去亲吻了一下柔软碎发,低声道:还会有更慡的。
叶知丛长睫颤了颤,埋头去找人喉结,“我知道了,我需要等……是吗?”
陆放的吻又在人眼睫上落了一下,摁着发痛的良心,低声说“是。”
小朋友乖乖点头,他可以等的,至少最近一段时间陆放给他的那些很足够了,多等一等没什么的。
他不明白什么叫诱哄,不明白什么叫陷阱里的糖,他被陆放领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沉浸在当下的甜里,不会去抬头看那份未知。
陆放给他洗澡,哪怕他打着哆嗦也乖乖岔开着。
陆放良心痛到不行,轻声问他:“如果我是坏人怎么办。”
叶知丛泡在浴缸里,被热气熏得很困,他好像认真想了一会儿,又好像刚发完呆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吧。”
陆放轻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叶知丛茫然摇头,“没有的吧,我也并不是很相信你啊。”
“……”
陆放抬眼,小朋友脸上的认真不似作假。
他问他不相信他什么。叶知丛绞尽脑汁给他列举,比如他会害怕他揍他,担心他很快就会离开曼城,万一他突然死掉怎么办,还不相信他那样的搞法真的不会弄死自己吗。
什么跟什么。
陆放失笑,说如果他其实是坏人,很坏很坏的那种,是会把他骗到手然后不分昼夜的天天搞他,不让他出门不让他上学哪里都不让去,只能乖乖待在家里对着他一个人笑,在他的床上哭。
叶知丛想了一会,迷迷糊糊地说:“那很坏了。”
可他又趴在浴缸边上奇怪地问:“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陆放默了一瞬,半真半假地玩笑似的问他:“如果有一天你变成小鸟飞走了怎么办。”
叶知丛仿佛被逗笑,还反手摸了摸自己背后的蝴蝶骨的位置,“那要长出漂亮的翅膀吧,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陆放手上的动作一顿,视线中似乎带着些诧异,“你想长出什么颜色的?”
“白色吧,最好是五彩斑斓的白色。”
“那很漂亮。”
“嗯,我也觉得你会喜欢,”
叶知丛点头,又磨蹭着起身把自己往人怀里一塞,他说天天搞倒是没什么的,不过可不可以商量一下,不要太坏,“至少要等我读完学以后?”
“或者……”
叶知丛抓握过陆放的大手,慢吞吞地放在自己脖颈上,“小鸟总要飞出去看看的,我还没有找到心脏的位置呢。”
“……找到之后呢。”
“把你装进来呀,”
叶知丛微笑起来,“找不到就慢慢找,装不进去就塞进去,你不是说一定会让我喜欢上你的吗?”
他握着陆放的手腕,扣着自己的脖颈,困得半阖着眼皮,眼底却是亮晶晶地看着陆放:“折断翅膀会很痛吧……你要是真不想让小鸟飞,不然你在这里栓一条链子?”
陆放指尖一蜷,搭在人动脉上的指腹都紧了些,按动着、感受着那汩汩流动的温热血液。
只消轻轻一掐,他的生命都是自己的。叶知丛把他最脆弱的咽□□付到他手中。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的。”
叶知丛眉眼弯弯,他说他没关系的,他也不知道他的翅膀是什么样子,又会在什么时候长出来,不过他不是很在意这些,这都不在他的规划范围之内。
“我没什么喜欢做的事,也没有什么很执着的东西,如果你要是很在意这些,那就想办法怎么对我都可以,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太痛吧……”
“我只是想替我妈妈看看,佛罗伦萨到底是什么样的。”
叶知丛温温柔柔笑起来,“等我看完,我也不知道我会想要飞去哪,或许我可能哪里也不想去,就待在家里当小孩。”
“奇怪的人类总是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原来我还以为你不会这样。”
“不过你那么厉害,如果你不想的话,我是飞不走的吧?”
“或者说如果你不同意,我连翅膀也长不出来,对吧?”
陆放沉默地看了叶知丛很久,最后无奈叹道:“这么抽象的东西你却总是能理解的这么快。”
“我一直很抽象的,不过只有你觉得我不是小怪物。”
“我之前怕你发现,怕你也和那些人一样骂我,之后又觉得你很笨,怎么总是发现不了,最后发现原来你知道也没什么的,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和哪些人不一样?”
叶知丛想了一会儿,找了个奇怪的说辞替代:“你和那些自诩正常的人类不一样。”
“是你说的,‘去他的世俗准则’,”
“如果我认为的错在你这里是对的,那或许,你认为的错……在我这里也是对的?”
叶知丛的话比以往哪一天都要多,人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声音还有些黏黏糊糊地,没骨头似的往人怀里一栽,倒真像揣了只没长大的鸟崽子一样。
他说有很多事情他是弄不懂,可是跟他在一起很开心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可以让他一直开心的人,一定是费了很多心思吧。
“就像我不是因为你喜欢听才叫你陆放的,”
“我是因为你说喜欢我,才叫你陆放的。”
“虽然我还没有想明白是为什么,”
“可是我总觉得,这才是对的。”
只要是对的,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知丛也一直在做他认为对的事情。
陆放把人放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托着。
他头一次面对叶知丛如此哑口无言,他发现有很多事情小朋友甚至是无师自通的,他以一种很新奇的角度在看待这个世界,然后用很抽象的比喻方式表达出来,但是又莫名正确。
他迷迷糊糊地轻声喊他,说:“陆放,别害怕……”
陆放心头一颤,或许此生他还从未怕过什么,他曾经连生死都不在乎。
可是在听到叶知丛说‘别害怕’的时候,平生头一次有瞬间的慌张,不确定地问人:“我怕什么?”
“你怕你对我用错方式。”
“……”
陆放诧异良久,心绪如惊涛骇浪,最终只剩沉默默认。
是的,他怕。
他怕他自以为是的将叶知丛完全教养成他喜欢的样子。
可那未必是爱一个人,会做的事情。
“可是没关系呀……”
叶知丛在困意袭来时,黏黏糊糊地哼唧:
“你也是第一次当小朋友的家长,就算真的错了,我也会原谅你的。”
就像他在小时候,原谅了他的父母很多次一样。
他也可以原谅很多次陆放。
或许这就是喜欢吗?
叶知丛睡了过去,没想出来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