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权威的崩溃并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的终末大战。
只需要一个新人咒术师一句平淡的无心之言。
“咒术总监部?还有这种机构?”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叫过路的贵客一下捏紧拳头,震怒回首。
大概是这道眼神怨念太深,即便是人来人往的车站,新人咒术师也能接收到他瞪来的目光,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一直看到对方一句话没说愤然而走,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
“刚才遇到个奇怪的家伙,路过还瞪了我一眼。”新人咒术师向身旁落后一步的辅助监督吐槽。
辅助监督叼着烟插着兜,慢吞吞走到少年身边,他眼力不错,远远瞥过那已经远走的人后心里咯噔一下,无奈地吐出一口烟圈,对学生道:“看在你是刚被挖掘入学高专、对咒术界一无所知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新人咒术师抗议:“杉本先生,就算是刚入行,我多少还是做过功课的,我知道那个超有名的纳兹株式会社!”
辅助监督一噎,又叹了口气:“下次这种话藏心里就好,起码我们这一派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这些。”
新人咒术师十分不解:“啊,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因为他们这一小派还挂在咒术总监部名下。
而咒术总监部,一个老牌的、负责统领和管制咒术师的咒术界最高机关,在短短两年的功夫被彻底侵蚀成隐形挂件,名存实亡,谁能说那些高层心里不会恨死了某位主谋?
然而事实上,哪怕是在圈外人眼里,这两年的功夫都有点慢了。
譬如里包恩就没想到,当初他用夏江的例子鞭策自己的学生沢田纲吉上进,大胆预言夏江势力吞没全咒术界不过眨眼之势;结果这两年的功夫,当年的废柴纲和同伴们都在背地里拯救过里世界两次了,夏江居然还留着咒术高层没有收割。
“这样的进展,岂不是连我借题发挥、趁机让阿纲拼死实现[彭格列彻底统治意大利]的机会都没了么。”鬼畜魔王似是极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似乎侥幸在“别人家孩子”的战争中胜出的沢田纲吉:……
他没忍住,还是不禁吐槽:“让黑手党家族统治一整个国家是怎么回事啦!”
两人聊着天,从新人咒术师与辅助监督身旁经过,渐渐汇入东京密集的人流。
整整两年过去,沢田纲吉五官面容的轮廓变得坚毅许多,体格也终于迟来地飞速蹿升,只是眼神依旧不改温柔本质。
这两年他和夏江陆陆续续也维持着联系,一者是因为夏江这个纯E人自来熟的性格,二来就是继承彭格列之后,与夏江一派延续合同任务的工作就由他这个十代目接手了。
而以他对夏江的了解……
“夏江桑单纯是没想起来还有咒术总监部这批人了吧?”沢田纲吉道。
里包恩不置一词,脸上是一如既往唇角微微上翘的魔王表情。
虽然他嘴上遗憾,但对鬼畜教师严厉的教导方式吸烟刻肺的少年又怎么听不出来,他其实也这样想。
因为夏江除了没在明面上把咒术高层一脚踹下神龛之外,什么都做了。
光是沢田纲吉所知道的,就有夏江开了家名为纳兹株式会社的公司,制作了咒术师网站,重新修订了咒术师任务制度……光是这些就足以改变咒术师的业界生态,听说最近还在忙着搞新业务。
沢田纲吉简直叹为观止,那些东西都不是简简单单的暴力战斗就能解决的问题。而夏江势力兢兢业业的成果也很明显,就像刚才路过的新人咒术师,已经到了“只知纳兹会社,不知咒术高层”的地步。
——那所谓封建神龛下腐朽的内里,基本已挖空殆尽。
“不管怎么看,夏江桑都太强了。”沢田纲吉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上点开咒术师网站。
在这初初发展却日新月异的网络时代,该网站已经做得十分完整全面了,就连会员名额都是邀请注册制。彭格列作为纳兹会社的跨国合作伙伴,同样拥有网站登录的权限。
从这点来看,咒术高层落寞也不仅是某一方面出了问题,光是没跟上当前时代版本,封建老橘子们就被狠狠抛弃在了时代的洪流之中。
登录咒术网站后,最先引入眼帘的是首页中特意划分出来的悬赏任务版块。
点开任务专栏,就能在网页里查阅各种与祓除、净化、探查等相关的悬赏。
这些任务大部分是由纳兹株式会社发布,也有许多咒术师个人发布的、或是代社会某团体发布的悬赏。任务有难有易,相应的赏金额度也有差异,就连针对的任务群体也不尽相同:
像是祓除咒灵的任务详情页里,基本上会标注出咒灵等级的判定、推荐使用的咒具,以及做出该判定的人员姓名与判定时间,这种一般都是留给战斗型咒术师的。
而这些判定的工作就属于探查类型的任务,适合原[窗]、原[辅助监督]等有咒力但更偏辅助的脑力型人员。这批人员的会员名字旁大多都挂着[盘星教]的副头衔,与普通社会的交集会多很多,与商界政界有固定的对接任务,同样也是代发悬赏的主力军。
还有一些是后勤补助类工作。这类的任务就要笼统广泛许多,有些是[临时奶妈]、有些是战损报销、武器运输,或者一些普通人也能做的清道夫工作。就连挖掘民间人才的星探也在此类。
咒术师在任务专栏里根据自身的实力挑选接不接某个悬赏,也可以打开组队大厅,询问是否有一起处理某项任务的合作伙伴。
“好像游戏大厅啊。”沢田纲吉看见组队大厅里热闹的聊天界面时还十分感慨。
“是从游戏里得到的灵感吧。”里包恩看完之后就立即挥着教鞭鞭策沢田纲吉,“我们彭格列也需要这种便捷的网站,拼死去考计算机专业吧,蠢纲。”
沢田某里世界教父纲吉当时被追得满地乱窜,一再强调:“我离高考还有两年啊reborn!”
没人知道少年教父心里的悲苦,唯有咒术师网站静静运转。
任务的悬赏大多都会设置完成时间,咒术师接下任务后,十有八九会点开侧边栏里的[咒具寄售屋]武器专栏,选择此次任务中要购买的咒具下单,完成从头到脚对自己的武装。
而经历完战斗的最后,不幸受伤的咒术师也可以去纳兹名下的私立医院医治,且能用咒术师网站中会员账号下的积分兑换不同额度的报销与打折。
之后要做的事就只剩下在平台上提交自己的任务报告反馈,还有些用户闲得无聊,会在原意是用来交流情报的论坛里吐槽八卦盖高楼,甚至聊些完全与咒术界无关的话题。
那就是非常人间烟火气的地盘了。
他们的热闹人声鼎沸,拿着属下卧底小号潜入网站的老橘子,却险些捏碎了手机。
“欺人太甚!”
对面的同僚愤然拍桌而起,“我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小丫头欺辱我们至此吗?”
“我今日赶赴至此前,路上甚至遇到了一无知小儿大放厥词,竟然连总监部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呵。”有道苍老的声音冷笑道,“这难道不是当下的事实吗?如今就连高层指派的祓除咒灵任务,都只有少数人才会理会,你还指望有人会对总监部奉如神明吗?”
“!你不要说得好像无关己事!”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能解决!”
两人剑拔弩张,另有一人出声,忍耐着烦躁劝和:“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消停一点,这不就是我们聚集在这里开会讨论的原因吗。”
“说得轻巧。”这方刚消停,侧方又传来了搅和的声音,“光是暗杀的策略、下毒的方案,你们就闹了不少笑话吧。”
“与商界的生意被盘星教吸干了大盘,和当今政府签订的协议也被那小鬼接手重订;无论是六眼还是加茂家的赤血操术,全都与她勾结,仅她一人就统率操控了整个御三家。”
“还有咒灵操使,那个超稀有的反转术式少女,就连九十九由基那女人和夜蛾那混账也成了她的人。哈,什么眼睁睁看她欺辱我们?——她不是早已经将我们踩进地里了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恨得牙齿发痒却无能为力。
他们阴招各出,两年来逼到最跳脚的时候,甚至来不及伪造一份证据就要以重大威胁罪将夏江几人强制打为罪人。
搞笑的地方来了。
除了他们的亲信,无人在意,无人回应。
夏江的悬赏令被高层发下去,勒令传遍高专,传到夏江手里时还被嫌弃头像拍得不好看,重新拍了一张极度嚣张的竖中指照,特意托人寄回了咒术总监部。
高层等人:……
夏江的脸越是可爱,就越衬得他们像跳梁小丑。无能为力到像蚍蜉撼树。
良久的沉默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我们…再去问问那个女人吧。”
“……那个危险的家伙你也敢信?”
“哼,那个女人想利用我们对付夏江小鬼,为什么我们不能反过来让她去应付夏江?”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除了那个女人,你还能找谁来了解那个无父无母的小鬼?你们不要忘了,那个小鬼显然已经觉醒了[不等价的许愿]。”
有人长长叹气:“世上居然真的有这么离谱的术式,我一直以为那是古典记载里的夸张描述。”
有人嗤笑:“不然为什么那个小丫头的家族曾经显赫一时,她的母亲又殚精竭虑想要生下继承天赋的孩子?禅院家不也是么,上一辈的老人也了解过许愿术式,才会和她母亲达成协议,让禅院直毘人接受一个婚前有孕的妻子。”
“只是谁能想到,那小鬼的术式居然在十几年之后才正式觉醒。”
“可是那个女人真的能打败夏江吗?”依旧有人提出质疑,“老鼠藏地洞还知道露头探气,那女人都销声匿迹快两年了,如果不是隔两个月能传来信件计划,我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事实上,”有人忽然道,“她前一阵刚刚联系了我,说是有办法可以解决夏江。”
一声冷笑:“狗狗祟祟躲了两年,看来她也憋不住了。”
“那就这样。”绝大多数的咒术高层们都通过了这个决策,他们纡尊降贵地赞同道,“去找那个女人,把夏江一派最近的行踪都透露给她吧。”
“好,那我安排人再去找些诅咒师暗杀。”
“或者也可以挨个儿突破……实在不行再去横滨那里找几个异能者团体。”
“这一次,一定要让夏江小鬼一派完全铲除!”
“铲除谁?”
黑漆漆的房间里,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好奇问道,“谁铲除?”
所有人都僵硬地顿住了动作。
不见光的暗室里,连呼吸声都被强制屏住,只剩下衣衫之下,毛骨悚然之间,冰冷的汗毛疯狂倒竖了起来。
第102章 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老年穷!
所有人都僵硬地顿住了动作。
在那人出声之前,他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她的存在;而在她出声之后,也没有一个人会误判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这道声音曾经悍然闯入他们的地盘,打家劫舍耀武扬威;也曾嚣张地视咒术世俗为无误,狂言妄语以下犯上。
总监部诸人不想承认,他们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刹居然已经有了条件反射性的生理性恶寒,有些人甚至有种难以置信到恨不得那只是幻听的自欺欺人。
然而恶寒过后,紧接着便是一阵极度的仓皇与恐惧。
“开灯!开灯!当初是谁提议要在暗室密谈!”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对,她在哪里?!”
“……呃啊啊啊啊!离我远点别碰我!!!”
“混账,是我!”
啪。
混乱的漆黑之中,终于有人点起了一粒火光。
一个漆黑的人影蹲坐在众人开会的圆桌之上,单手握着一只打火机。橙红色的火粒在那人指间跃动,从下往上影影绰绰照亮了小半张精致下颌。
“哟。”
火光上移,那人嘴角咧出的灿烂微笑也接着映入眼帘,众人眼睁睁看着她抬起另一只手,指间从额角往右上方潇洒一划,十分自来熟地向他们打招呼道:“听说你们打算铲除我啊?”
“——夏江!!”
众人惊怒地大喊。
怎么会这么巧?他们此次密会是临时通知的,刚决定好再对夏江一派下一次黑手,夏江本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密会现场?!
还有“听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谁泄露了消息?
——有人像那群不要脸的咒术世家一样,一看到夏江一派抛出的好处,就舔着脸拿他们当投名状去抱了大腿?!毕竟这两年来,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简直岂有此理!!”有人憎恨地怒骂一声,视线从身旁共事多年狼狈为奸的众同僚身上瞥过,看谁都觉得可疑,“你们谁是叛徒,要点脸的话就赶紧站出来!”
“混账,你在说什么,你镇静一点!”
“就是你吧!现在还装什么冷静!”
……
夏江轻巧的一句招呼,在场已人仰马翻。
有人慌乱地往后撤,有人疑心病上身、疑神疑鬼提防所有人,也有人强撑着尊严摆出一副长者姿态,拿着手中的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面。
“好了!现在是争辩的时刻吗?”他喝止了同僚们的慌乱,压下心中惴惴,板着脸望向桌子上的少女,“你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老夫就不刨根问底了——夏江,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那你这次来是作何目的?”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提起了心神,悄悄屏住了呼吸。
‘蠢货!'有人在心底暗骂,‘问得这么直白是想找死吗!'
‘简直是疯了,难道真打算彻底撕破脸皮?’有人心惊胆战,身体朝向悄悄调整,并做好了逃跑的打算。
他们双目紧紧盯着火光映照下少女朦胧的脸颊,像一群被屠刀驱赶而惊慌群聚的鸡仔,不敢上前也不敢贸然逃窜,恨不得用显微镜来观察农场主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以此来揣度她的真实想法。
要论打……废话,他们要是能打过,还至于如此畏畏缩缩偏居一隅?
如果说他们最初还不将夏江放在眼里,可眼睁睁看着她霸道地、一次又一次地从他们手里夺走东西,这两年来又拼尽全力、绞尽脑汁、满腹狠辣心计地无数次派出死侍却一败涂地,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夏江一脚大概能踹几个高层了。
完全不讲道理的实力碾压之下,连抢救的机会都渺茫。
可要不打,这计划都已经暴露彻底,夏江就算再傻也不会轻易放过想要害自己的人……
欸等等,等等等等。
嘶。说起来,这小鬼虽然个性乖戾嚣张,一言不合就会动手踹掉敌人的脑袋,但对于主动投靠过来的小弟,一般就算再嫌弃也不会痛下杀手,最多是勒令滚远点。
如此一想,有人的心思便快速活络起来:要是这样,也不是没有逃出这生死局的机会。
唯一的问题是,当着众同僚的面向一个欺辱他们两年的小鬼阿谀奉承……这是要撕了他们的脸皮往地上踩啊!
……踩就踩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老年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忍一时风平浪静,今日之辱来日必当加倍奉还!
内心中的屈辱呐喊激烈澎湃,表面上的暗室鸦雀无声,林立的数条老腿里,总有那么几条在天人交战中不受控地两股战战,双膝发软,似是下一秒就能纳头就拜,腆着老脸喊声老大。
“夏、夏江sam……”
“好哇就是你这个叛徒!”前者话还没说完,后方屁股就遭了狠狠一脚,一个失意体前屈扑倒在地上。
“哎呦,你干什么!”
“你还问我干什么,你这个朝黄口小儿摇尾乞怜的败类!”
“你……”跪在地上那个一阵面红耳赤,他在此前当然没做过贱卖自身阶层利益的事,奈何做贼心虚,听了这话也只以为对方看穿了他的计谋,“清高”到不想与他为伍。
人性大抵就是这样。他能在夏江面前忍一时之气,只等苟过此刻,反正将来必定百倍奉还;但在原本颇有龃龉的多年同僚面前,他心中的耻辱迅速叠涌、乃至加倍逆反上来。
——这种蠢货怎么懂得他忍辱负重的谋算!
支吾两声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跪在地上膝行两步就想往前抱住夏江的腿,“夏江大人,您看到了,对您无礼之人就是那老小子,此次谋划也是他一意孤行,与我等并无干系啊!”
踹人的那人则气得倒仰,“唰”地一声从腰间拔出刀来,就要先行宰了这个狗腿。
暗室之中,从同仇敌忾到同室操戈的大戏,似乎还没过完一刻钟。
至少夏江本人还有些懵然。
她在黑暗里的夜视能力良好,看着众老登面部神情急剧变化,又看着他们一会儿齐齐声讨、一会儿互相斗殴,一会儿又咿咿呀呀偶尔互骂,仿若看一番狗血*大剧,想半天没明白他们脑补了什么,又在表演什么节目。
夏江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有内奸通风报信——咳,事实上可能真有,公司ceo椎名小姐是个心很黑的家伙,通过收买、贿赂等诸多手段将夏江势力渗入了各行她觉得有必要的领域。
但!这一次,夏江只是单纯地使用了一件道具,【对不起我来迟了飞雷神】。
之前和五条悟夏油杰他们来总监部打家劫舍的时候,大伙到处撒了标记,就准备哪天有需要便飞过来搬家具。
谁能想这么赶巧。她刚想起来发动技能,这张桌子就正好被总监部搬进暗室来开密会呢。倒是省得夏江再费劲找他们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
夏江收了打火机跳下桌子,原本吵架搏斗的两人与围观拉架的老登们全都像被牧羊犬威吓的羊群,呼啦一下让出了一个大圈。
“……”他们紧闭双唇,连呼吸都不敢大声,重新捡起了胆战心惊的畏惧。
“糟糕,我想说什么来着。”夏江挠了挠头。
他们这么一闹,她还真把这群人原本正谋算着怎么搞破坏的事给忘了。
她对总监部的印象一直很模糊,简单的“废物版天龙人/烂橘子”就能概括,像是每个故事里都会出现的废物高层模板复刻出来的,因为那些小打小闹从来都被五条悟和甚尔他们解决在最初阶段,夏江不仅不知情,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要不是这次遇事被人提醒,她还想不到来找咒术高层呢。
“哦!想起来了。”夏江雀跃地拍了一下手掌。
“!”众人也随着她拍掌的声音齐齐一震,紧张地连呼吸都停了。
“你们高层最近挺无聊的吧?”她自然道,“毕竟现在无论是从社会上接收、发放任务,任务结算后的工资,还是违反咒术师共同条例后对于犯事咒术师的追罚惩处,一切公开公正,自行运转,全都和你们没关系了。”
“……”众高层内心狠狠中了一剑,却不敢当面怒骂这位罪魁祸首。
“当吉祥物的话也不适合,你们也太丑了。”夏江直白道,“我们咒术界不养没用的家伙,刚好我最近遇到一个不错的工作——就交给你们来吧。”
“?”众高层被她突如其来的转折打懵。
有人分外机敏,顿时察觉不妙,发动术式便要一秒冲出暗室——
砰!!
一声轰隆巨响!
黑暗之中,一道飞旋的人影倒竖着飞出,一头砸开了暗室。
终于有光从外倾泻而入。
那光并不算亮,大概是这人的脑袋够硬,扎进石墙里就堵在了里头,只剩上方裂痕道道蔓延,碎了几处漏洞,照亮了这间曾经由咒术高层们无数次居高临下商议着整个咒术界咒术师命运的诡谲之地。
“哎呀,跑什么呀。”全场似是被这声巨响夺走了所有声音,只听得少女单手叉腰,发出了不满的啧声,“全世界的人都野心勃勃热爱工作,就你们格格不入,不怪你们被设置成小怪。”
而那具软趴趴的人体,他们曾经还互相冷嘲热讽、为了利益针锋相对过,但确实相处了数年,一起协作过无数次的同僚——仍跪倒在地上,陷在墙里,四肢软得像是几条煮烂了的面条。
那一道道细小的光束从那具人体的脑袋穿入室内,在背阴之地,似乎有浓烈鲜艳的鲜血汩汩流出,顺着破碎的石块缓缓淌下。
昂贵的和服无力委地,那人似乎再没了声息。
“……”
余下的高层中有人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也有人脚步微动,忽然,只听一声暴怒喝骂:“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不过是个小鬼竟然张狂至此,你们这群废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一个折磨死我们?!一起上,就算是死也要拖她下水!”
人群一时攒动,果真冲出来几个人,各自发动着术式边骂边冲了上来。
但更多的其实是趁机往外逃窜的利己者。
场面一时喧闹齐鸣,只有几束碎光倒入的房间里,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地行动。
——害得夏江不得不分神多花了精力。
一分钟后,她站在破破烂烂、塌了大半的暗室内,左看右看,只看到了满地只剩出气的横尸,烦恼地挠了挠头发。
“喂喂,我可没下死手,你们也脆过头了吧。”
明亮的室外光垂落在她头上肩上,又听她叹了口气,勉为其难用了技能吊住了所有人半条命,接着从位面交易系统里买了口网,像捞鱼一样把全体老登都丢了进去,提着大网再次发动飞雷神。
一行人顶着满头包,疼得趴跪在大网里动弹不得,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景象忽然便从破败废墟秒切换为烈日灼炎。
他们被突如其来的日光刺得睁不开眼,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旋即便愣在当场。
他们面前同样跪着一批人,老老少少,模样寻常,领头的几个却同样满头包,鼻青脸肿,畏惧又惶恐地望着站在最前的夏江。
“太好了。”
两方人群相对而拜,中间隔着条空路,如同恭迎御道上的神明。
而中间唯一站立着的高挑少女打了个响指,沐浴着最明媚灿烂的日光,霸道地宣布道,“我的主意果然不错,愚民配废物天龙人,你们一看就是天生的好搭档。不错不错,相信未来小山村的农业经济工作一定能在你们手里发扬光大。”
第103章 求助者是一只猫
蝉声聒耳,火伞高张。
又是一年新暑假。
这两年过后,夏江如今在《恋在咒回》里该刷的好感度都刷得差不多了,纯粹是等着现实世界里的二测周期结束,顺道再时不时刷些新CG,攒点结算成就值;而游戏里的大伙儿事业线也搞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都不需要她怎么参与,椎名稚香交到她面前的财务报表上的利润额就又多了一串数字。
只是自从咒术界的建设快步递进到新兴网络时代后,除去提了些大致方向与建议外,对此方面一无所知的夏江便毫无用武之地了。
整日闲得抠脚,索性窝在凉爽的空调房里,一边吹着空调喝汽水,一边打游戏带娃,偶尔领着娃出门逛街干饭,过着和现实似乎完全没差的平和日子。
——会突然杀向都快被忘到犄角旮旯的咒术总监部,又与一方小山村的村民扯上关系,自然是因为某件突发事件。
彼时,夏江正坐在盘星教的教主静室里霸占着教主夏油杰的游戏机打电动,小惠趴在她腿上玩着积木玩具,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夏江叼在嘴里的棒冰。
“想吃这个?”夏江单手按得游戏机噼啪作响,漫不经心地往下瞥了海胆头小孩。
小惠全名禅院惠,即夏江与五条悟并禅院甚尔共同承担父母责任的那个意外来的孩子。出生于两年前的冬日,尽管与正常孩子的出生过程完全迥异,但幸好他很健康。
也很可爱。
除了莫名有些炸毛的海胆头发型外,他几乎是和甚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幼儿的五官更加柔和秀气,性格也意外地安静。
夏江有点小遗憾。她知道自己在小惠单性繁殖的出生过程里毫无参与,但偶尔还是会托着小孩举起来打量,长吁短叹:“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呢。”
会迎合她这句话的只有五条悟:“是呀,启动技能的人还是我呢,居然也不像我。”
‘像你们两个的话就离奇了吧。’所有人都默默地想,并怀疑两个人是不是背地里看了什么狗血伦理电视剧。
两岁的小孩不懂大人奇怪的忧愁,他仰着头,软绵绵的小身体撑在夏江大腿上,大大的眼睛望着她,“啊……这个。”
他指着夏江手里的棒冰,手臂还会晃,也无法完整地表述自己的想法:“这个,想要。”
“滋。”夏江狠狠吸溜了一口,咧出鲨鱼牙咔嚓咔嚓几下就把整根冰棍都咬碎进嘴里。
“……”小惠慢慢瘪了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幽绿色的大眼睛渐渐圈成两个旋转的蛋花。
“居然没有立即哭出来,有进步嘛。”夏江道,撑地起身打开冰箱又拿了一根冰棍,“唔,就剩一根了。”
她隔着塑料包装袋咔嚓一掰,随后撕开包装,把其中剩得少的那点渣渣碎冰块递给小惠。
“你这个年纪吃这点儿就够了。”
小孩不嫌弃。小小的手捧过木棍,先是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又小心地伸出舌头碰了碰,结果被冰得一下缩了回去,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纳兹,这里,”他惊慌地张着嘴,跌撞地抱住夏江的小腿,用尽毕生词汇量,拼命吐出小舌头给夏江看,“这里、被咬了!”
“哈哈哈哈哈!”可惜他只得到一串更加放肆张狂的大笑,夏江无情抱腹嘲笑,还掏出手机来拍照,“笨蛋小惠!这是被冰到了,才不是被咬了。”
“夏酱——”
有道无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穿着五条袈裟的少年移门而入,投来不赞同的目光:“今天吃太多冰棍了。”
夏江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别开脑袋,手背在身后悄摸把冰棒棍抛进垃圾桶里。
“小杰的传教工作已经做完了?”
“嗯。”夏油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弯腰在矮桌旁倒了一杯茶,“今天也遇到了很多来祷告的信徒。”
现任盘星教教主,每逢周末与寒暑假,都要披上昂贵袈裟端坐高堂,为一众信徒传授教义,净化心灵、排忧解难——常规操作就是帮忙祓除掉他们身上的咒灵。
由于每次祷告结束都会神清气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盘星教几乎成为了老年人们周六日集会的礼堂,名气也随之水涨船高,想要入教的人一时犹如过江之鲫。
为防鱼龙混杂闹大事端,盘星教便严格限制了入教的人数以及内部教众的相关管理制度。
——结果追捧盘星教的人更多了。
“再这么发展下去,盘星教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小杰你会累死的。”夏江在他对面坐下,仰头托腮吐槽,“教主的工作完全没有由基那个圣女岗位轻松嘛。”
夏油杰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脸,露出社畜般淡死的微笑:“……还好,还好。”
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彻底颠覆盘星教教义的方法,自己想的计划再麻烦也得自己做完。
以前的盘星教哪有现在的排面,如今每逢祷告日,盘星教都门庭若市。
哪怕每次都会事先进行人数上的限制筛选,来咨询求解的普通信徒依旧数不胜数,各种问题千奇百怪,国中生教主强忍镇定吃下过惊天狗血伦理大瓜,也一脸无奈听完过因不想写作业而离家出走的小学生倾诉烦恼。
从世间柴米油盐到宇宙人生哲学,夏油杰也从国中升到了高中,见过了许许多多平凡的普通人,回答过许许多多奇怪的问题。
有些人丑恶卑劣,有些人却渺小而伟大。有些人也并不需要教主大人的回答,更像是在寻找一个信仰、在陌生的神使面前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少年起初并不能处理得游刃有余,面对那些刁钻的问题、嚎啕汹涌的情绪时甚至有些束手无策。为此他买了一柜子各方面书籍,也自学了法律,还偷偷开过外挂,比如让漏壶学会上网、拿着手机在边上给他递网络上的资料。
事到如今,教主大人已经能够泰然自若处事不惊地应对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信徒。
大概是因为见过太多告解的信徒,近乎一口气兼职了心理咨询师、居委会调解员与神职者——不然一般是很难看见【接地气的社畜】与【慈悲佛性的圣洁】这种词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
不过脱下袈裟面对同伴们时,他又会变成那个富有少年气的夏油杰了。
“今天去外面吃荞麦面好不好?”黑发少年放下茶杯,站在夏江面前脱下身上的神职套装。
“去哪家?”夏江靠着桌子托腮看他。
“唔……车站那边?好像有家新开的,风评好像不错。”
他脱衣服的动作绝对算不上利落,袈裟慢慢从肩头解下滑落,黑色的和服也一并解开,当着夏江的面袒露出衣衫底下只穿了黑色背心与宽松长裤的少年躯体。随后扭身向后抻腰,弯腰伸手打开背后的柜子。
黑色的紧身背心因为他的动作而无可避免地产生一段上滑,再遮不住一截白皙流畅的精瘦腰线,连紧身背心包裹下的背肌都不合常理的清晰可见。
——看来兼任DK与教主之后,不止是精神层面上的打磨,就连气质、体型,乃至某些暗戳戳的小心思上,也完全进化成更加内敛却生猛的东西了。
他从柜子里翻出夏日的薄衫,兜头套下,又若无其事地说完之后的话,“顺便再去超市买点冰棒回来。”
“当然,”他再次强调道,“这次买回来就不准一天吃一箱了。”
“好啦。”夏江撇撇嘴,把长发胡乱扎一圈成丸子头,再单手捞起小惠放到背上,还是忍不住嘀咕,“但我其实一点不怕冰的,才不会闹肚子。”
以前差点被海军大将青雉原地冻成冰块也没啥大事。
小惠骑在夏江脖子上熟练地抱住她的脑袋,闻言摇了摇头,仍然是奶声奶气的表述:“不吃,纳兹,冰要咬人。”
夏江边走边抨击:“冰块只会咬小惠这种小鬼和小杰这种凡人胃。”
“是夏酱的胃太夸张了。”
两人拌着嘴往外走,还没彻底走出廊道,便有一教众成员踉跄着从神道外冲了进来。
“教主大人!教主大人……啊,夏江大人也在。”信徒朝两人挨个儿鞠了躬,又抬头看向夏油杰的打扮穿着,目露犹豫——盘星教教众们都知道,教主大人仍是高中生,尽管通晓世事,全知全能,为给教众谋求福祉仍在天元大人座下的某宗教院校艰苦求学。
为了不给教主大人添麻烦,但凡看到教主大人身着常服,众人都会安分乖巧地绝不上前打扰。
信徒此时便有些犹豫。
“出什么事了吗?”夏油杰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摆出教主慈悲的营业笑容,主动问道。
信徒脸上的表情立即松缓下来,连忙道:“教主大人,门外来了一位求助者。”
求助者。
盘星教自从改了教义,内部成员对于上门来的人也划分出了些专属名称。而求助者,一般都是毫无争议的、大众认知中需要帮助的人。
但无论是夏油杰还是夏江都没有想过,这求助者居然是……一只猫。
“这只小猫太可怜了。”
信徒揩着眼角泪花,同情地望着地上侧躺着发出微弱喘气的狸花猫,“爪子都磨平了,身上也被野狗咬得遍体鳞伤,它跑到门口时,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
夏江蹲下身,小惠趴在她肩上,一大一小共同侧望着猫咪随着呼吸而不断变化的猫瞳。
夏江微微皱起眉头。
狸花猫呼呼喘着气,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信徒们在它身下塞了个软垫,用上了外用的止血喷雾,大致做了紧急处理。尽管如此,也能看得出来这只猫累累伤痕,皮毛上浮着一层脏灰,也远比寻常猫咪更加削瘦,侧躺之下肚腹处明显凹下去一圈,凸显出根根肋条的胸骨。
“如果它只是在城市地盘战争中落败的野猫,我们万万不敢来叨扰教主大人,可是……”信徒擦完眼泪,从背后拎出了一个小箱子,箱子里放着一张纸,“可是这只猫是叼着这张地图来的。”
那是一份脏兮兮的地图,不,与其说地图不如说是一张批发式的旅游景点手册,里头的地图角落处有个偏僻小山村标注,标注上有块小小的猫爪印。
而最显眼瞩目的,却是其余空白地方上,画着歪歪扭扭的三个英文符号:SOS。
“这是一只通灵性的神猫啊!”信徒激动大喊,“它就是忠犬八猫,指引着我们,告诉我们这块地图上的某个地方,有生命正等待教主大人的降世恩泽啊!”
“你声音太大了,”夏江揉了揉耳朵,“这么明显的事情不用大声说出来。”
她蹲在地上,蹙眉看着地上的小猫,一边打开位面交易系统买了治愈技能,一边对它道:“我知道了。”
狸花猫身上散发出莹绿色的光芒,在信徒崇敬而拜服的眼神中一跃而起,响亮地叫了一声:“喵!~”
夏江又揉了揉耳朵,“你一只猫的声音怎么比人还大。”
通过她的见闻色传进来的情绪都快把她震聋了。
狸花猫:“喵喵。”
它摇着尾巴,嗲里嗲气地在夏江腿边走来走去,一个劲地拿屁股蹭她。
“喂!谁知道你蹲厕所有没有擦屁股,别乱蹭。”
“喵~”
夏油杰让信徒们退下,回头就看见夏江和猫处好了关系:“夏酱,小猫告诉你什么了,真的是需要我们去救人吗?”
“我只是能感知到情绪,不是能听到心声啦。”夏江纠正道,“不过也差不多,它好像有两个人类小弟被困了,听说这里有个闲得没事干,就喜欢多管闲事、保护大自然生物的家伙,就千里迢迢跑过来求救了。”
夏油杰:……你这和听心声有什么差别吗。
至于“闲得没事干就喜欢保护大自然生物”的家伙……夏油杰默默叫出花御、漏壶、陀艮三咒灵组,无语道:“说得其实是你们吧。”
第104章 这是身为老大应尽的职责。
夏油杰跟前,花御、漏壶、陀艮三咒灵组立正站好。
“又叫我们出来干什么?”漏壶板着脸,大大的独眼瞪着,“又是什么工作?”
夏江:“……你们咒灵怎么也搞上事业线了,就不能是叫出来聊聊天吗?”
“哈啊——?”漏壶难以置信,火山头上“呲”地喷出一口犹带着火星的热气,“你还敢说?”
这群可恶的人类,哪次叫他们出来不是为了让他们干活?她这句话和资本家一脸惊讶对员工说“啊呀,凌晨了你们怎么不休息”有什么区别!
花御:“呵,人类。”
陀艮:“噗呜,骗人!”
一旁的夏油杰露出不动声色的微笑。
像漏壶这种具有人类智慧的特级咒灵其实是非常适合当马仔的存在,既听得懂人话,又拥有类人的逻辑与情感,与普通低级咒灵战斗时也十分下得了手、并不全然视作同类。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智慧性太高,拥有非常独立强烈的自我意识。
夏油杰抱着不用白不用的想法,先是从夏江那儿买了批道具加强限制,又和他们签订了束缚契约,有事没事就让咒灵组出马。
漏壶帮他举过提词器,花御帮他照顾过花园果树,上年暑假大家组团出去海边时,他还让陀艮偷偷潜进海里给夏江的鱼钩挂上鱼。
至于战斗的工作就更是数不胜数,说句996都算好的,实际上那分明就是随喊随到007,冷脸为夏油教主洗手作羹汤。
当然,只要工作得好也不是没有报酬的。三咒灵可以通过打工来换取一定额度的活动自由。
禁止伤害人类当然是放在契约最首的条例,咒灵组往日里一有空闲,就会在森林大海里到处溜达(排解愤懑蛐蛐老板)。
溜达期间有时会撞见一些恶意破坏自然、虐杀动物的人类,三咒灵们本来就一身社畜怨气没地发泄,尤其是花御,一看到这等恶徒,宁肯踩线也要在没有彻底违反条例的情况下发泄恐吓。
折腾的次数多了,【自然三圣】的名号便在动植物界声名远扬。
夏江不懂。她还以为三只小咒灵和宝可梦大师相处融洽,才有机会时不时出来透个气呢。
“啧。”她咋了下舌,跳过这一话题,“行了,是这只小猫有求于你们。”
“猫?”三咒灵齐齐目光下落,视线集中在夏江腿边上蹲着只脏兮兮、毛发还虬结着血块的狸花猫。
“嘶——!”
狸花猫猛地后跳一步,四爪着地,背脊高弓,浑身毛发竖立,紧紧盯着三咒灵组,嘴里不断发出威吓的低鸣。
“它还能看见咒灵?”这下夏油杰也面露诧异,让漏壶他们往后稍稍,别吓到小猫。
猫咪有灵性、能看到一些人类看不到的东西之类的说法,是日本传说中的基本常识。然而事实上,就算是猫猫,也是有笨蛋小猫和聪明小猫的区分的,能看到咒灵的猫屈指可数。
“怕什么。”夏江用脚背轻轻踢了踢狸花猫屁股,“他们仨就是你要找的[喜欢多管闲事、保护大自然生物的家伙]。”
狸花猫难以置信地仰头:“喵嗷?”
夏江:“你们猫界没听说过[猫不可貌相]吗?他们是一样的道理。”
狸花猫半信半疑地收回爪子,犹豫着舔了舔粉色的爪垫:“喵呜。”
若要仔细分辨,花御身上的气息确实让它感到天然的亲近。它摇了摇尾巴,试探着朝他们迈了一步。
被漏壶板着脸,忽然睁大眼睛,凶相乍现,凶恶地瞪来一眼。
“喵——!”
说时迟那时快,狸花猫一个翻身闪现就扑到了身后夏江身上。两爪子扒拉着她的衣服,蹭蹭两下顺着她的身体爬到了她脑袋上。
夏江:……
啪!
她走过去一掌拍中漏壶后脑勺,险些一巴掌把火山头直接扇下来,“瞪什么瞪,变脸这么有天赋下次送你去恐怖密室当npc。”
“老夫岂会……唔唔!”
夏江掐住漏壶的嘴巴:“嘘,别说话,你一说话就易燃易爆炸,等我去拿个烧水壶放你头上你再说。”
“喵。”
眼看造型古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火山头被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猫咪蹲在夏江头顶不再乱蹿,难免心有余悸,继续警惕地盯着。
它晃了晃尾巴,猫瞳在竖圆之间切换,忽然偏过小脑袋,撞上一道人类小孩的视线。
禅院惠:盯——
狸花猫:回盯——
禅院惠正安静地趴在夏江左肩上抱着她的脖子,两只幽绿色的大眼睛望着夏江脑袋上蹲着的猫,渐渐的,婴儿肥的圆脸蛋慢慢鼓了起来。
他抓住夏江肩头的衣服,蹬着小腿往上爬,努力在夏江背上坐了起来,又伸出手去推狸花猫:“纳兹这里,是我坐的。”
狸花猫坐得纹丝不动,只摇了摇尾巴。“啪”一声,就打在了小惠手上。
“喵嗷——”猫咪从鼻腔里长长地哼了一声。
小惠:……
小惠板起脸,伸手继续推,小猫继续摇尾巴。
夏江的头发压着头皮蹭来蹭去,几缕猫毛也顺着小风飘落下来。
夏江:……
夏江一把把猫和崽都拎了下来,一手一个,忍无可忍:“我去洗个头发,洗完就出发。早点把这猫的小弟救出来,让它小弟把它领走。”
一路颠簸赶赴的灰尘和血污都还黏在它身上呢,居然就直接往她头上爬!
改天她脏兮兮的时候也捞它当猫毛巾。
夏油杰接过一猫一崽,看着夏江急匆匆跑走的背影,忍俊不禁。
小惠被他放下,扭头向后艰难仰望:“……纳兹喜欢猫。”
夏油杰弯腰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夏酱不是也喜欢小惠吗。”
小惠动了动唇,又闭上嘴低下头,小手指贴在一起搅了搅。
海贼动作很快,过惯了糙生活,很快就洗完了头,长长的黑发用毛巾绞了两圈,在烈日炎炎照耀下已然半干。
等和夏油杰吃完荞麦面从店里出来,坐上他召唤出的虹龙上了天,夏日风吹之下,头发就彻底干透了。
“漏壶,伞偏了。”夏油杰淡淡提醒道。
漏壶面容扭曲一瞬,又不情不愿地挪了挪手,让太阳伞下的阴影彻底遮拢住可恶人类的身形。
虹龙飞得很慢。夏油杰抬头看了眼,确保太阳再晒不到夏江,而后头的陀艮也老实乖巧地拿着小冰扇在扇风,便继续坐在夏江身后帮她盘头发。
夏江的头发很长,夏油杰用发绳绑了几圈,手往后一伸。
不必言语,坐在最后负责看顾人类幼崽和狸花猫的花御,已经咯嘣一声折下了一根开着鲜花、修剪整齐的树枝,默默递了上来。
夏油杰别好头发,把天然发簪插入夏江的盘发里。
他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含笑宣布结束:“好了,夏酱。”
“哇,这次也超好看,谢谢小杰!”夏江照了镜子,开心道。
“不客气。”夏油杰笑,忽然伸手碰了下夏江,“鬓发贴在脸上了。”他解释道,指腹轻轻贴上海贼柔软的脸颊,动作很轻,但也很慢,似乎那一缕发丝格外难捻。
夏江照完镜子开始拿起手机查地图,并没有在意。那道淡淡温热的触感就这么一直忽远忽近地在她脸上徘徊,不知不觉,越来越痒。
到最后甚至痒得她忍不住直接向后,将侧脸埋进少年掌心里,像猫咪蹭树一样用力蹭了蹭。
“……”
耳旁飘来了一声似有若无的笑声。
夏江动作顿住,怀疑地抬起脸来看向夏油杰。
丸子头DK一脸寻常,还无辜地回望过来:“怎么了?”
夏江狐疑地又打量他两眼,实在是难以从他越来越稳固的伪装下看出究竟,只好重新低头看手机,调出地图给他看:“猫的小弟应该就在这块最角落的小山村里。”
“地图上规划的旅游开发区并不包括这个小山村,离最边缘的开发区还有点距离。”
夏江确认完目的地,又拉回东京盘星教的地点,忍不住回头招呼小狸花:“你是一只猫叼着地图从小山村一路跑到东京来的吗?”
人类只需花上几个小时就能轻易跨越的距离,于一只小猫而言是如何迢迢的漫路。
小猫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个可能帮得上忙的存在,便叼着地图跋山涉水而来。
如果这个[好多管闲事的存在]并不存在,又或者祂并不愿伸出援手,这只小猫就将带着满身鲜血污垢,和其余普通小野猫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繁华都市的某个角落。
“你也太厉害了。”夏江毫不吝啬地夸赞,“无论是聪慧的小脑袋还是过人的毅力,简直都是猫界奇才。”
大概因为从没上过天,狸花猫的四只爪子全都紧张地紧紧扒拉着虹龙的鳞片,猫脸却装得十分镇定,听见夏江的夸赞,还高高扬起小脑袋,非常骄傲响亮地喵了一声:“喵!”
夏江听得连连点头,一副十分赞许的表情。
夏油杰好奇:“它说了什么?”
“哦。”夏江道,“大概意思是小弟有难,这是身为老大应尽的职责。”
夏油杰笑起来,忍不住感叹:“个性怎么有点像夏酱。”
前头两大一猫说说笑笑,小惠坐在花御怀里,圆圆的脸颊上小嘴拉得更瘪了。
花御没说话,摸了摸小孩脑袋。
……不,她只不过是被勒令照顾人类小鬼,没空当知心姐姐。
只是在到达目的地后,虹龙落地,花御便抱着小惠无声上前,直接把人类幼崽放在了最最可恶的人类老大肩上。
“自己的小孩自己抱。”花御用她那温柔叠音无情说完,扭头就钻回了夏油杰的咒灵空间。
夏江懵逼,托住小惠的后背往上推了推,让他坐到自己肩上:“花御怎么了,闹别扭了?”
夏油杰也不解。
只有小惠矜持地抿嘴,无声地咧出一口小乳牙。
因为夏江盘好了头发,他没有碰她的脑袋,只是伸手抱住了她的脖颈。
“喵嗷!”狸花猫用力甩了甩尾巴,冲夏江喊了一声,便走到了最前带路。
小山村不大,和电视剧中的乡下如出一辙的土路与田野,走了一段便有了村落,也有了人烟。
夏江遥遥望见远处有一群村民围站在一户人家跟前,老老少少皆有,似乎议论着什么。
还不等夏江等人过去,脚边的狸花猫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凶狠的猫喝,飞快蹿了出去。
“喵嗷!”
它两条后爪用力一蹬,猛猛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踩中一个男人的脸颊,用力挠了一爪,又借力跳到另一个人脸上。接连揣挠了数人后,它一个旋身跳到地上,挡在房屋门口,四爪着地,背脊躬得像一把弓,凶恶地发出威吓:“喵喵嗷!!”
“啊!!死猫!!”
“又是这只猫,不是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好痛!!”
村民们一阵喧哗,有人痛得捂住脸弯腰,有人从地上捡起石头就想砸向狸花猫。
“喂。”
夏江抬手挡开那人的手臂,皱了皱眉,“你想对我的猫做什么?”
“诶你谁……!啊嗯…”愤怒扭回头来的人看清夏江真容,只剩下哑巴的支吾声。
周围的村民们也再发不出声音,全程直愣愣地注视着这个肩上扛着个幼崽的陌生女子,讷讷无言,像摩西分海一样乖乖让出中间的道路来。
“小猫,你的小弟在哪呢。”夏江左右望望,问道。
她身旁夏油杰的眉眼神情却凝重起来,目光望向夏江身侧,轻声道:“夏酱,那里。”
夏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猫护着的房子里门扇已经关不上了,那扇似乎因外力重击而歪斜的门后,黑暗的门缝里,藏着两双瑟瑟发抖的眼睛。
第105章 “怪物就是存在的!撒谎的人是他们!”
那扇门艰难地撑着门框,摇摇欲坠地架在门口,门把手被铁器砸歪半截,铰链也被卸下一个,露出一大道黑漆漆的缝里。
那两双圆而大的眼睛就藏匿在黑暗中,像两只被猎人围猎的兔子,胆怯而惊惶地望着屋外的众人。
狸花猫凶恶地护在门口,再次大声威吓:“喵嗷——!”
夏江反应过来了,低头看看猫,又瞥向在外围着的那群村民:“你小弟们就在屋里?”
她的声音毫无收敛,村*民们也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彼此面面相觑,分外茫然。
他们完全不认识这位莫名其妙走出来的陌生人,多的是想要吐槽的地方,但慑于其过分夸张的外貌与身形,也只敢愣愣地往后缩着,红着脸不敢多说。
“您、您好……您是指屋里那两个怪胎吗?”人群里站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相貌朴实的男人,“咳,您当心离远点,那可是两个怪胎。”
男人强装镇定,先是无可避免地、奇怪地看了眼夏江肩上趴坐着的小幼崽,随后便摆出一副讲些八卦趣闻献宝、想要尽可能显得游刃有余的姿态,“他们一家平日里本就神秘古怪,这两个小鬼更是经常撒谎,克死了双亲还不够,前两天还害得好心想要抚养她们的邻居摔下二楼,腿都摔断了。”
男人去过大城市闯荡,很是清楚大都市里绝大多数精致女性对于柔弱生物的天然怜爱。
“只是这两个小鬼完全不值得您的怜悯,就是一对完全不详的灾星。”
他的视线中藏着轻蔑,从狸花猫的身上掠过时更是十分好心地“好言”劝道,“还有这只猫也是。虽然不知道您是在哪里捡到它的,但这只野猫天性难驯,时不时就在村里偷鸡摸鱼,在村民家中捣乱。猫惯会示弱撒娇,您可千万不要被它的假象欺骗。”
夏江没理他。
看着猫,耐心道:“好了,快把你的小弟们叫出来,早点回家吧。”她用手帘在额前盖下阴影,望了眼不远处,烈日之下,空气都蒸腾出了微妙的扭曲,“站在这里好热啊。”
男人:……
海贼不听人话已是惯例,村民们被她的无视轻易击溃,而夏油杰已然习以为常地在举起太阳伞挡在夏江头上,顺便再让陀艮捧着冰块站近一些。
村民们看不见陀艮,只觉周围气温忽然骤降,有人嘶嘶抽气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猫:“喵!”
狸花猫叫了一声。有夏江站在身边,它放心地扭过头朝屋里探头:说起来它也奇怪呢,以往一看到它就会兴奋跑出来的两个小弟,这次居然都一声不吭。
夏江把小惠放下来,越过人群上前一步:“难道害怕吗?不用怕,我们是猫请回来救你们的。”
猫:“喵喵!”
她凑得太往前,陀艮瘪着嘴,也只能当好打工小弟,托着冰块哭唧唧靠近。
“喂?”
夏江双手撑着门框,半张侧脸挤进门缝里,眼睛透过缝隙往里望——
昏暗屋里的两只小兔子不说话,满头大汗地紧紧抱在一起,表情在极度惊惧之中已经扭曲变形,简直像是看到了史前怪物一样看着她。
夏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就干躲在这里?也不出门也不跑?”
狸花猫后爪站立,两只前爪趴在门扇上,也探进脑袋往里望:“喵喵喵?”
陀艮高举着冰块,站在夏江身后用身影挡日光。
夏江:“怎么了,难道腿受伤了不方便动吗?”
猫焦急:“喵喵?!”
陀艮托冰。
小兔子们抖如筛糠。
夏江再催:“出来呀。”
猫:“喵!”
陀艮继续托冰。
小兔子们眼前泛白,簌簌发抖,下一秒就能原地晕厥过去。
——在她们彻底两眼一翻晕过去之前,夏油杰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握住海贼的手臂轻轻拽了拽。
“夏酱,”他哭笑不得地提醒道,“这两个孩子也能看到咒灵。”
而且天赋非常不错,感知力出众,看到夏江身后紧紧跟着的特级咒灵陀艮,这个岁数没直接吓晕过去已经很厉害了。
至于也没有逃跑的理由就更简单了,因为她们看见了小猫还在。她们不能抛下小猫。
夏江:……
猫:……
一人一猫同时回头,难掩震惊与微妙嫌弃地扫过陀艮。
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陀艮:……
陀艮:QAQ!!
海洋宝宝把手里托着的冰块往地上一甩,手臂捂着眼睛哭着钻回了夏油杰的咒灵空间。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职场霸凌!
夏江若无其事地扭回头来,无事发生般继续朝着屋里喊:“好啦,已经解决了,快出来吧。”
这户人家姓氏枷场,两只小兔子是对双胞胎姐妹花,姐姐叫菜菜子,妹妹叫美美子。
姐妹俩出生在一个咒术师家庭,父母都是在咒术界有过登记的咒术师,两个孩子也理所当然地拥有成为咒术师的天赋。自父母不再从事咒术师一行,他们一家便隐居于这个保守的小山村。
闭塞的环境里,任何的消息都像加密通报一样偷偷传递。外来户一家流露出的陌生与怪异,像针扎一样挠着村民的心神,平日里还算相安无事,父母一去,姐妹俩的处境就直线坠入深渊。
她们都太小了,看上去只比小惠大上一点点,像两团棉花娃娃,完全还是需要监护人照顾的年纪。
最初,好心的邻居阿姨还会每天为她们多做一份餐食,可是等阿姨不慎摔伤了腿后,就算再想帮忙,她的家人们也不准她再接近枷场家了。
狸花猫是她们曾经投喂过的小野猫,并不住在家中,只是会时不时神出鬼没地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有时陪她们玩,有时趴在旁边静静摇摇尾巴。
而在她们被迫求生之后,小猫主动跑进了枷场家。它为人类的幼崽叼来鱼、麻雀、老鼠以及邻居家的鸡,也被那些村民扛着锄头追出过一里路。
它陪着两个小崽在懵懂的年纪学会求生,从家里各个角落里找出食物,吃着新鲜打到的猎物,像小老鼠一样偷偷饱腹。
可是好景不长。
“喵呃——!!”狸花猫的猫瞳缩成倒竖,紧紧盯着刚从屋里小心翼翼出来的两个孩子,不住地磨着爪子,嘴里又不断发出咕噜咕噜凶恶的喉音。
夏江单膝跪在地上,见闻色听得清楚猫咪愤怒的咆哮,她沉默地扫过小姑娘们外露的肌肤上红红青紫掺杂的伤口、淤青,还有干涸了的血痂。
——可是好景不长。
最开始是几块小石头砸进院子里。
小孩子们隔着栅栏投来无限的敌视与恶意:
“偷东西吃的小偷!”
“撒谎精,根本没有怪物!”
“和你们爸爸妈妈一起死掉算了!”
然后是被大人们拎出去,当着面谈论的排斥与厌恶。
“啧,这两个小鬼到底怎么回事,老是惊恐地看着我的背,仿佛那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们爸妈都死了,她们怎么办?我可不会好心照顾。”
“那你还有胆子把她俩拎过来?山口那家好心给她们饭吃,却直接从她们家楼上平白无故摔了下来,她们却说是怪物绊的,哈。”
接着便是一些暗地里的漠视与推搡。
她们不被允许出门,像小老鼠一样躲在二楼的角落里;但又会被猛砸房门,被大声质问“你们躲在家里不出来是又想在背地里诅咒谁吗?!”
饭被抢走了,衣服被划破了,有人拿石头砸破了家里的窗户,深夜里还有醉汉发酒疯、大喊着“我的霉运都是被你们带来的!”,然后拿着铁棍砸歪了半扇门。
就连曾经在小孩子们乱扔石头的时候,每次都会蹿出来打跑小孩子们的猫猫也不见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都不懂,为什么大家看不到那些怪物,又为什么曾经还算慈眉善目的叔叔伯伯会这么对待她们。
她们怀疑这些面目狰狞而丑陋的人类杀死了勇敢的猫猫。
就像她们一旦被那些大人抓到,就会被拎过来摔过去,逼她们承认自己一直都在说谎。
她们只剩下了彼此。
最后就是现在。
“那两个小鬼又跑到田野里偷摘番茄了!”
“喂喂喂,到底要怎么处理她们?总不能让这两个灾星到处乱走吧。”
“……你家是不是有个关狗的笼子?”
“——所以你们这群人今天聚在这里,”夏江看着夏油杰压抑着怒火、从另一侧角落里搜出来的笼子,后背处曾经被剜过挖过鲜血淋漓过的烙印不断隐隐发烫刺痛。
她平静地道,“是为了把这两个孩子关进这个狗笼里,剥夺她们为人的自由吗?”
“咕咚。”
似乎有人不自主地吞咽了下口水。
大概这群智商存疑的人脑袋里还残留着一些微妙的认知,还知道这么做并不是件合理合法的事情。日本对于儿童的法律保护还是相对完整且规范的。
“呵呵。”站出来的男人干笑了两声,试图挣扎解释,“开玩笑,都是开玩……”
咣——!!
周围的普通村民没有一个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听到一声尖锐的风啸,男人未尽的言语断在中途,眼前一道黑光一闪而过,再次眨眼时,站在原地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不远处的田野里倒塌了大片庄稼,一个黑漆漆渗血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那个铁铸的狗笼也在。
正扭曲断裂成报废品、压在他身上。
众人:…………
没人说得出话。
他们惶惧地瞪突双眼,看着夏江揣着兜收回踹完铁笼的长腿,一步一步走进田野。
“杀、杀……”忽然,一道肝胆欲裂的尖叫响起,“杀人了!!”
犹如鸟雀惊飞,在场村民或愤怒或胆怯,恐慌蔓延中就想四散奔逃。
夏油杰都拦住了他们。
黑发丸子头少年仍是那副清隽内秀的面容,只是密云之下,平静佛相的眉眼间只剩下沉沉雾霭。
他稳稳地守在边缘,无人可见的咒力残秽爬遍整个领域,宛若一尊无声杀佛,驱赶着所有猎物返回猎场。
“这就算杀人了?”夏江边走边道,“这不是刚开始吗。”
她非常清楚《恋在咒回》里的npc有多么脆皮,踹人的时候压根没用几分力,一边走一边在村民惊惧的视线里伸手在虚空中点触,选购下单一气呵成,凭空接到了几个道具技能。
夏江把技能往前一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重新恢复正常生息,茫然地撑着地面坐了起来,“我怎……”
砰!!
夏江又一脚将他踹翻了出去。
男人旋转着往回飞,像保龄球一样撞飞了数个村民。
“喵啊!!”狸花猫叫着,配合地一个飞跃,趁机伸出爪子咔咔在每人脸上划了两道。
夏江继续甩治愈技能,顺脚把另一个老头也踹飞了出去。
“痛死了!”“混蛋……”
啪!!
“……不、不要,对不起我错了!救命啊!!”
“求求你了!我不敢了!啊啊!”
铛!!
夏江这天打了很多次人。明明是炎热的夏日,还要做这么辛苦的控制力量的工作,以防一个不慎直接把人打死。
枷场菜菜子和美美子呆呆地坐在夏油杰拿出的太阳椅上,太阳伞撑了起来,小桌板也放了上来。小惠很懂事地跑进房子里帮忙找出了杯子。
漏壶臭着脸煮了一锅热水,陀艮宝宝也哭着出来举冰块了。
她们曾经像两只小老鼠一样躲在屋里被村众围猎,如今又安详地坐在太阳伞下乘着凉,静静看一群村众被大姐姐一个人围猎。
喧闹哭嚎交杂的生死追杀背景音中,小姑娘们甚至已经吃上了冰镇过的沙瓢西瓜。
夏油杰小心地给两个孩子擦拭伤口、涂上药水,温柔地一一吹去伤口上的刺痛。
“……大哥哥,”菜菜子勇敢地问,一边谨慎地觑了眼那些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巨大怪物,只是出声后才发现声如蚊讷,“你们和我们一样吗?”
夏油杰一顿,抬起脑袋,露出温和的微笑:“嗯。”
如果说成为盘星教教主之后的这两年来,对他磨砺最多的,除去直面人生世俗间的各种世情外,那就是他一点一点打磨完善过的大义了。
今天即便是只有他一人来面对,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将那群人暴揍一顿,再联系律师警察,该赔偿的赔偿,该送监狱的送监狱。
一群仗势欺人的弱者,并没有保护的必要。
“我们是一样的。”菜菜子捧着西瓜,低着头喃喃自语。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了西瓜上,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连成一连串珠子似的银链。
沉默的美美子紧紧抿着嘴,用小手捂住了眼睛。
菜菜子努力张大嘴,一口咬在西瓜上,狠狠地吃着,泪流满面地狠狠地嚼着。
“我们是一样的。”她口齿不清地把下半张脸全埋在西瓜里,重复道,“怪物就是存在的!撒谎的人是他们!”
夏油杰没有说话,只是用宽厚的手掌盖在两个孩子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之后的事情发展,无论是菜菜子还是美美子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她们太累了,一身的伤口与痛苦。
只记得之后那个超级漂亮可爱的大姐姐暴揍了全场一个小时,浑身的气势才算收敛了些。她走过来和丸子头大哥哥商量了一阵,接着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她身后又拖来了一群同样鼻青脸肿的老头。
“我给你们多少时间比较合适?”她单手叉腰,用那种理直气壮的超级可爱的语气,对前后两拨跪着的人说,“三个月,把小山村发展成和隔壁那个旅游区一样,做得到吧。”
第106章 谁会想要攻略人妻啊!
小山村地处偏僻,群山环绕,夏江坐着私人咒灵飞机能轻松跨越的距离,对于村民来讲却是麻烦又繁琐的山途。
若非如此,这个山村也不会闭塞至此,还有胆子动些私刑。
这点恰巧同咒术总监部挺像。
咒术界繁衍生息千百余年,与之相比,咒术总监部成立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可哪怕仅是百年余的积累,就足够它成为统率全界的权力机关,制定规章、挥斥方遒。
当然,也同样故步自封、抱残守缺,为了自身利益对他们眼中怪异的人与事喊打喊杀。
“总结来看,你们两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跟上新时代的步伐。”夏江道。
夏江并不像她在现实世界里交到的小伙伴太宰治一样,懂很多的算计与人心,但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吗。她在《恋在咒回》里看了整整两年同伴们蓬勃生长的野心,已然清楚:当人与高速发展下的世界洪流接轨,人生会发生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般来讲,脑子坏了装进太多的猪饲料是很难救回来的,先看看脚踏实地下基层再就业,再和外界打通联系交流的过程,能不能把你们的脑子清一清吧。”
“要是做不到,”夏江冷淡环视全场一周,无所谓道,“就只能由我亲自把你们的脑袋摘下,看看能不能掏干净了。”
全场静籁。
所有无力趴跪在地上的人顶着鼻青脸肿的伤,难掩畏惧地仰望着站在最中间的高挑女性。
他们当然听得出她没有在开玩笑。
三个月的功夫得花上多少的精力与资金才能将一个封闭山村打造成旅游景区?
可是做不到,就是死。
就像她可以反复踹飞路上的每一个人,再不辞辛苦地将他们一个一个救活,再踹,再救。
像猫捉弄老鼠一样戏耍着他们。
他们哀嚎,痛哭,像落水狗一样在满是泥土的道路上爬行,结果到头来,除了一脸的皮肉伤外竟再无其余伤势,就算对外哭诉也没有任何证据。可那濒死的痛苦并不会随着治疗技能的使用而削减,有些甚至连治愈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没人想再违抗这位暴戾的傲慢神明了,至少在明面上,他们都乖顺地趴在地上,讷讷听从了她的一切安排。
这一方是衣着朴素、面朝黄土的暴行愚民,一方是华服委地、养尊处优的咒术高层;村民眼中行为怪异的咒术师,与咒术高层眼中“非术师者非人”的愚民,真是搭配的好苗子。
“再加几个保险吧。”夏江越看越满意,点开位面交易系统,在升级界面上买了个新道具。
【海的底边是自由海绵精神】
【说明:海绵宝宝~!海绵宝宝~!海绵~!宝宝~!!(一阵激烈的电吉他声)
嗯,说话?懂不懂996福报的含金量?!
和你家达令说吧,说你真正爱的是工作,工作也会爱你,就算老板只给你一丢丢的工资也绝不会影响你热爱工作!什么社畜,什么卷王,都只是拜倒在你加班裤下的倒霉同事。海绵精神才是真正的黄金精神!
约会的事情下次一定!
ps:开玩笑的,约会也很重要,请拉上你家达令一起工作约会吧~
数值:运气值+?,魅力值+1,内卷值+∞(你是一块热爱工作的黄色小面包~)
备注:什么?你想要爱上工作的精神?哦亲爱的,尽管放心大胆借用吧!(卖家大方借出了他的全部)】
道具够用得很,夏江给每个人都兑上。
眼看着每个人眼睛里都不由自主迸射出黄金一般的工作热情,她拍拍手,神色轻松地把用完的道具甩到一边,结束战斗。
“辛苦夏酱了。”
夏油杰拿着打湿后拧干的手帕上来,牵过夏江的手仔细擦过每一根长长的手指,“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晚点让盘星教的人过来监督。”
“纳兹,纳兹。”小惠跑过来,双手举起一瓢小西瓜努力踮起脚递到头顶,“吃瓜瓜。”
“谢啦小惠。”夏江用擦干净的手弯腰接过西瓜,没有留意另一只手一直被少年握在手里轻轻擦拭,啃着瓜时对夏油杰道,“小杰的工作不是本来就很多了吗,这样太累了。”
夏油杰笑起来,轻握着夏江的五指灵巧一滑,就轻易穿入了她的指缝,十指相握。
少年秀雅的眉眼间尽含着些云出雨霁的坦荡,狭长的狐狸眼含笑扬起:“我奔赴在与夏酱一同执行大义的路上,夏酱都没有说累,我怎么敢说累。”
夏江:……
她默默叼着西瓜别开脸,疯狂头脑风暴,怎么想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累在哪儿了——累在每天躺在家吃喝玩乐的咸鱼吗??
真正累的人难道不是她的这群超绝事业脑的同伴们吗?!
是谁端坐在盘星教聆听信徒万声?是夏油杰。
是谁早出晚归巡查全国抓捕特级咒灵?是五条悟。
禅院甚尔靠着超凡业绩成为黑市里鼎鼎大名的天与暴君,九十九由基除了兼任盘星教圣女,还是与外来势力彭格列直面对接的海外业务公关官。
而小神医家入硝子,除了休息日外,全程于咒术高专与医院来回奔波;椎名稚香就更别说了,她包揽了所有人除去专业工作之外所有的行政工作,就连禅院家的夫人们也全被她拉去当了组织程序里各个环节上的小组长。
哪怕是禅院直哉,最近都拼上大热流量的地位。前不久夏江还带着小惠去他现场演唱会上帮忙应援来着。
至于夏江自己……最近最努力的事情好像是把一款rpg游戏打通关了。
“我也是可以帮上忙的!”
一行人坐着虹龙从小山村回来,一到家落地,夏江就虎着脸一脸严肃地强调道。
“小杰有什么忙的工作都可以推给我。”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正放下两个小姑娘的小包裹,让小惠陪着有些紧张局促的菜菜子美美子玩。
他们查了档案,小姑娘们父母去世,也没有可以托付的亲戚,夏江一拍板,干脆将两只崽全都拎了回来。
离开之前,夏江听小猫喵了半天,还带着两只崽特意去当地医院拜访了仍在住院的邻居阿姨,治好了她的伤,感谢她曾经照顾过孩子们的善举(顺便把缠在她身上、也是绊倒她罪魁祸首的,那只来自村民们“真是烂好心”“也不怕被咒死”恶意催生出的咒灵锤成小饼干)。
小姑娘们的行李很少,除去几件衣物就只剩下一直抱着没松手的粉色布偶娃娃。那粉布偶已经很脏了,比起可以随意更换丢弃的衣物,这个类似于安抚物的娃娃不得不进行清洗了。
夏油杰哄了一会儿才从两个不情不愿的小崽手里骗出娃娃。
夏江煞有其事地同他强调时,他打了盆清水,正半蹲在盆边帮小姑娘们洗娃娃。
好似不知不觉间,家里崽就越来越多,谁都轮到过带娃的日子,DK少年也掌握了一手熟练的带娃技巧。
他站在缘侧边,将衬衫的袖子捋到肘弯,露出一截紧实有力的小臂,熟练地往水盆里加入洗衣粉,揉搓气泡。
溅起的水花打在他手臂上,在仍旧炙热的日光下泛出泠泠光泽。
夏江蹲在他边上,抱着膝盖看他洗娃娃,继续严肃道:“我是认真的。”
在大海上,就没有混吃等死的选项!
她的表情越是一本正经,夏油杰就越是忍俊不禁。他很想伸手揉揉她的脸蛋,可手上全是洗衣液新打出来的泡沫。
“唔,那我得想想……”他故意拖长音,微微侧头仰面,做出一副回忆思考的模样,“有什么事是可以让夏酱帮忙的呢?”
日光勾勒出他侧颜的轮廓,似是在明亮的光线中溶解出了一层融融的金箔,连手上的泡沫也飞扬出一片流光溢彩的霞光。夏油杰憋着笑,忽然摊开手,朝着夏江猛吹出手上的泡泡。
明明一直都是个又怕热、不怎么喜欢夏天的家伙,现在倒是越来越不苦夏了。
夏江伸出食指把泡沫pia一下无情戳碎,板起脸:“小杰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能做。”
不能再逗下去了。夏油杰轻咳两声,也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那好吧,那明天周日的告解工作夏酱可以帮我做吗?”
“告解?”夏江歪歪脑袋,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信徒向教主倾诉的过程,可对上夏油杰的视线,她立即挺正腰板,拍着胸脯保证道,“行啊,交给我吧。”
蛐蛐听信众告解,就算啰嗦繁琐了些,她只是帮忙坐一天,肯定没什么问题……的吧。
第二日。
夏江套上九十九由基留在盘星教的圣女装,收起大马金刀的豪放坐姿,端庄坐好,正式等待信徒挨个儿进门告解。
第一个,嗯,只是普通的被咒灵缠上的烦恼。夏江让她走近点,一拳把小精灵揍飞了出去——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信徒出去的时候整张脸到脖子都红透了。
第二个,也是普通的儿女不婚娶的烦恼。夏江老实听阿姨讲了半天“怀疑儿子和男性友人的相处不对劲,女儿似乎也被一个性格温和、很喜欢拍照的同性同学缠上了”,什么建议都没给出,还被问了“您介意和我的儿女们见一面吗,如果是您,一定能统一他们俩的审美!”
然后是第三个哭诉爸妈非要给他安排太多辅导班的小学生,第四个烦恼不知道该送什么金婚纪念礼物给妻子的老爷爷……
夏江长袍下盘坐的腿都快发麻了。
一直到第……忘了不知道第几个了,门外的信徒拿着红签,跨过教堂门槛,抱着什么东西慢慢走了进来。
夏江走神半天,一察觉有人进入,立即像个安装上固定程序的机器,条件反射地端起慈悲微笑,进入标准营业状态:“日安,请……”
她话说不完了。
脸上甚至露出一种出门就捡到了丢失已久的一沓钞票、还有些不敢相认的怀疑。
熟悉的特殊气息迎面而来,她飞快打开游戏界面的好感度列表,还将见闻色展开到极限。
而等她真正看清门口那位信徒时,她的下巴险些直接掉了下来。
“你、你……”
那是个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股柔和而魔性魅力的女人,身形高挑清瘦,留着黑色短发,多余的发鬓别到耳后。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情明明都温柔如水,却又透着一股冰冷黏腻的威胁。
像一条会从人的裤腿里钻进来,一点点沿着身体攀附、缠绕、再慢慢圈紧的美人蛇。
“你还真是了不起,已经认出我了吗?”来人微微一笑,单薄纤长的手臂从膝前往下一滑一勾,将长裙揽作一起,姿态淑□□雅地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她将怀里的孩子放下,年幼的孩子懵懂地半趴在她膝盖上,四处好奇地左看右看,转过头来时粉发小脑袋也不转了,只愣愣地望着夏江。
额前留着一道缝合线的短发女人朝她莞尔,“好久不见。”
【系统:羂索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3。】
证据实锤。
夏江托住自己的下巴,瞳孔地震:“你你你你……”
“你是为了躲避我们的追杀围捕,”夏江难以置信,“居然跑去变、变成了女性吗?还整容得这么漂亮?!”
她的视线落在她身旁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小孩身上,声音再次拔高:“还生了个孩子——?!”
《恋在咒回》,你这么全面的吗,连一个已经完成变性生子一条龙的家伙,也在你(可攻略对象)的算计之中吗!
要是早知道还有这种复杂属性的攻略对象,她当初肯定把【性向女】也给勾上了啊!
年幼的虎杖悠仁茫然地眨了下眼,轻轻拽了拽母亲上衣的衣摆:“妈妈?”
“不要怕悠仁,这是你的姐姐,夏江。”羂索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随后又扬起微笑,用一模一样的话术温柔宽慰道,“不要担心,夏江。即便有了悠仁,我最爱的孩子还是你。”
“你还敢说?!你、你这个家伙,”夏江咬牙切齿,“做这些事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啊!”
本来怀有城府而来的羂索:……嗯?
“谁准你随随便便嫁给别人的——就算我没有打算攻略你,你也得把位置留出来吧,谁会想要攻略人妻啊!”夏江抱头,悲痛欲绝,“我还从来都没有玩过NTR游戏啊!”
在海贼质问中开始渐渐不自信起来的羂索:……???
第107章 敢妨碍我的自由,就宰了你。
夏江的崩溃真心实意,羂索的茫然也货真价实。
他……啊不,是她抚着虎杖悠仁的小脑袋,手便愣愣地僵在了中途。
夏江这孩子的奇怪个性与不按常理出牌,她在这两年多的暗地观察中已经完全熟知了,但真正直面其本人……她怎么连她说的话都听不懂了?
什么叫攻略?攻略谁?她?
羂索捂住嘴唇,面露沉凝。
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因为被各方各面联合追捕搜查,她基本都窝居在家中不出门,如今看来似乎都有些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晚点再去学习一下如何使用网络,搜搜相关信息吧。
“妈妈。”手臂被小小的力道拽了拽,奶声奶气的呼唤唤回了羂索的心神。
短发女人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上微笑:“不管怎样,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先向夏江道歉。”
明明被追捕得不得不换壳重生,却还要反过来向罪魁祸首道歉。
但在场的两人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夏江更是双手抱胸,毫无圣女架势地从鼻子里狠狠哼了一声。
羂索不禁又笑了一声,迤逦的眼尾长睫忽而一扇,露出些温和而魔性的引诱:“但是夏江不好奇我为什么会主动来见你吗?”
夏江冷漠抱胸:“不好奇。”
羂索微顿,笑容不变:“你不是想抓到我吗?”
夏江开始抖腿:“一般般吧。”
羂索:“……你的意思是,你让和你合作的各方势力留意我的存在,在黑市四处发放我的通缉令,贴出高价悬赏;在普通社会的警察系统里将我列为[寻找失踪人员],仅是提供线索就能拿一百万日元;顺便还让禅院甚尔五条悟他们定期搜寻全国……只是[一般般]?”
夏江摸摸脑袋,眼神茫然:“啊?”
“哦,”她想起来了,“那应该是稚香和甚尔他们自己安排的吧。”
她起初只觉得抓缝合线很好玩,后来去并盛町咨询又是因为恰巧碰上了胀相的事,但既然百寻不见,那就算了嘛!
她的好感度成就值又不一定要非从缝合线身上榨。
至于背后尚未解决的阴谋……如果缝合线始终不放弃把算盘打到夏江一派身上,那他迟早还会再出现的嘛。
他打又打不过,手上也没外挂,仅有的几枚重要特级咒具还被抢走复制成了烂大街的货色;势力全面崩塌,埋伏进各家的棋子被折腾成996社畜,连回复情报的频率都越来越低。
他拿什么和夏江一派打?
羂索脸上的微笑渐渐僵硬,看着夏江又随口抛出会心一击:“总之我确实没怎么在意你啦,不过有那么几次在大家面前随口抱怨过几句,说你怎么藏得这么深。”
羂索:…………
“你的意思是,”女人语气艰涩,渐渐发飘,“因为你随口的几句抱怨,你的随从们就如打了鸡血的鬣狗、嗅到血腥的鲨群,像蚂蟥一样死死地盯上我了吗——?”
“喂,你说谁的同伴是鬣狗鲨群蚂蟥呢。”夏江皱眉。
当着小孩的面,她把堵在口头的祖安反击憋回嘴里,指指羂索:“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是藏头露尾的mouse呢。”
羂索放平嘴角,深深注视夏江。
她倒没有生气,千年诅咒师失败过的次数数不胜数,这两年被迫藏匿的经历不过是千年时光中的沧海一粟。只是这般小丑似的滑稽姿态,确实是有史以来的第一遭。
想到这儿,她挂平的唇角又渐渐上扬起来,语气掺入近乎鲜明的愉悦:“是啊,都怪夏江太强了。”
她微微仰头,纤薄的手掌扶住脸颊,笑容渐大。
——那实在是个有些过分夸张的、如同兑入一整壶欢愉,柔媚而激动的美丽笑容。
像美人蛇对着人露出浸漫毒汁的冰冷尖牙,薄薄的唇角几乎要扩到耳侧,偏偏温柔美丽到极致,鸦羽似的长睫下眼眸含入盈盈水光,眉眼弯起时就连眼尾处都好似染上了绯色的雾气。
“都怪夏江太强了,我的夙愿才算有了几分近在咫尺的影子。”她温柔*地望着夏江,目光一寸一寸如冰冷蛇鳞爬过她的面容,声线微微颤抖,无比餍足道,“啊,你果然是我最爱的孩子啊。”
“……”
这一句石破天惊,这次被镇在当场的人成了夏江。
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不知为何,明明同是人类,缝合线在她见闻色的感知中却一直更像是介于人类与咒灵之间,所以她也总是能顺利捕捉到对方异于常人的情绪——但她刚刚感知到的情绪是什么??
粘稠的、冰冷的、热情的、痴迷的……各种完全相反情绪纠结缠绕在一起的…母、母爱?
母爱?!
夏江大脑像是被铁锤重重砸了一记,晕晕乎乎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远久记忆中的某几个片段。
【你是家主夫人婚前所孕之女,生父不详。】
【太花心的孩子要受到惩罚。”躺在雪堆里的缝合线青年一边咳血一边道,“不过没关系,我会重新喜欢上你的。”】
包括变性、整容、生子的铁锤事实;里包恩曾经私下里与她提及过几句的【“你母亲是个疯狂的女人。”】
还有这家伙一进门就说的奇怪话:【“不要怕悠仁,这是你的姐姐。”“即便有了悠仁,我最爱的孩子还是你。”】
“你、”夏江这次的瞳孔再次陷入八级大地震,说出口的时候音节凝滞,连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你就是[禅院夏江]的母亲?”
正在痴痴微笑的羂索:“……嗯?”
夏江简直福至心灵,逻辑已将条条线索脉络融会贯通:“你抱着某种目的,为了生下一个拥有家族术式天赋的孩子,对自己做了各种实验,在婚前顺利生下了[禅院夏江];后又潜入禅院家,与禅院直毘人生育了禅院直哉。”
“可惜我和上挑眼两个家伙都是你眼里没用的孩子,你就又出于某种谋划,假死脱逃变性整容潜入加茂家……”夏江一拍桌,断定道,“就是为了调查百年前胀相的诞生事件吧!”
“因为胀相那小鬼虽然也是实验产物,但确实成功继承了加茂家的术式,对你来讲他就是一个成功的实验案例,这也是你后来会选择利用胀相的原因之一!”
“禅院、加茂都被你的触爪浸染,你又计划了雪日袭击对五条家下手,说不准就是想掳走具有超绝天赋的悟,再实验生一个小孩。”
夏江边说边看人渣般深深摇头,“你也是在那个时候认出了[我]就是你失散多年被抛弃的女儿。可惜没打过。你就只好逃跑,又继续变性整容,和另一个倒霉蛋……”
夏江犀利指向粉发的小崽,“生下了这孩子!”
羂索:……………
夏江:“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你敢说我和这孩子不是你的实验产物吗?!”
小悠仁左看看右看看,有点被吓到地咬住了食指。
羂索:“嗯……”
虽然但是,好像某些大致方向上确实没有毛病。
夏江一看他的表情,崩溃的心情就更破败了,下一秒几乎是抱头跪地,内心一万句脏话刷屏:“啊啊啊!所以真的是真的啊!”
《恋在咒回》!你疯了吗!ntr人妻还勉强可以接受,攻略对象还能是角色身份设定上的变性母亲??
虽然这么细的线索只有名侦探夏江大人才能堪破真相,但你也是真的不怕被举报封禁啊?!
羂索:……
每次面对这孩子,总会有新的“惊喜无语”等着啊。
“很可惜,我并不是夏江的母亲。”在夏江的脑洞连环重击下,她脸上柔媚的痴笑都减弱了好几分,莫名疲惫地微微叹了口气,重新振作,“我只是你母亲的合作者。”
那位一心想要振兴家族的复兴者,确实如夏江所言在自己身上做了很多实验。
即便是羂索也很少见到过如此纯粹而疯狂的人了。
她冷静而狂热,坚定而顽固,第一次见面就对羂索说:“我知道你就是百年前那位加茂宪伦,如果不想你的谋划暴露,就来帮我。”
这位咒力普通的女性,家族没落,术式平平,却能精准地找上一直隐匿在背后的千年诅咒师,只看这点能力就非常人能及。可她的目的居然只是羂索眼中无比狭隘局限的繁衍与家族。
羂索懒得理会一个弱者的威胁,对于她口中“只要拥有我们家族的祖传术式,我的孩子就会真正改变这个世界”的说法更是不屑一顾。
千百年的时光,他倒是听闻过【不等价的许愿】的威名。
号称能许愿万事万物的顶级术式,强可撼天动地,也可饱腹美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实现不了。
然而比起震慑全场大放光彩的强大,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分明是那几任术师全都异于常人的言行。
他们经常神神叨叨地点触空气,整天挠头崩溃大叫:“我在这个破时代哪里给你去找智能抽水马桶啊!”
“十箱草莓牛奶+十箱醋昆布+十箱阿通签名照?你怎么不去抢,那种甜度在平安京时代是特供啊特供,我自己都吃不上,还有阿通到底是谁啊混蛋,你们三人一狗吸血鬼!”
那几位术师强大而脆皮,天真而胆大,且戒备心极弱,都不用羂索出马探查,就被另一些家族派出的死侍扼杀于英年。
更妄论改变世界。
不过在思考过后,抱着些兴味与戏谑,他选择向这位女性伸出了援手。
[夏江],便是他和那位女性花费不少精力共同制作出的作品。
为了让胎儿[夏江]拥有更好的未来与咒力滋补,他们还利诱禅院长老达成协议,让那位女性嫁进了禅院。
可惜,这孩子诞生后便被证实毫无天赋,羂索还好,他本就没把这次的实验放在心上;而那位女性也并没有一蹶不振,消沉一段时间后她便告诉羂索,她还可以利用现任丈夫禅院直毘人再进行一次实验。
至于[夏江],没人会在意了。
她被随意地丢弃进角落,甚至离开了咒术界的领域。
术式【不等价的许愿】,也不过是淹没于时光长流里、曾经璀璨而不可控的一颗碎星罢了。
“可是我错了。”羂索扶着自己的脸,深深凝望夏江的眼神里透出无限的爱意,“弱的是那些人才对。”
“真正觉醒了【不等价的许愿】的术师,应当如你这般,肉//体锻炼至极致的强大,术式无熔断地无限许愿,轻易赋予一个人财富、权力、生或者死,哪怕是人类的灵魂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操纵。”
“我和你母亲都错了,”她咏叹般发出感慨,“你分明是我们最棒的作品——你会真正改变这整个世界!”
女人说着,纤瘦高挑的身形在激动余韵中微微发抖:“你的降生一定就是为了此时,为了能创造【咒力最优化】的新世界!”
“我这一生,我这许多年的谋算与筹划,原来都是为了遇见你啊!夏江。”
夏江:…………………
夏江陷入良久的沉默。
好了,全游戏最具有野心、最事业脑的家伙出现了。
——而且话说她的推理为什么又错了!
“你冷静一点。”夏江稳如磐石,“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对我和盘托出,但我并没有这么宏伟的志向。”
一个恋爱游戏,甲方老板就差跪着求她别开战斗模式了,就不能让她好好混到二测周期结束,拿上奖金工资走人吗!
羂索宽容地望着她,像个慈悲的母亲看待叛逆期的孩子:“夏江不是想要追求自由吗?你本来也不在意那些愚民的,不是吗?”
“现在的世界迂腐、陈旧、毫无咒力的猴子遍地,害得你的仆从们天天奔波于工作,制定种种繁琐的常规让你规规矩矩地遵循,完全不能给予你真正的自由吧。你是我的孩子,你的天性本就狂热任性的呀,你不想成为新世界里真正自由的女帝吗?”
“哈啊?”夏江抱起胸,不爽地抬起下巴,“你以为自由是什么啊?”
[自由]这玩意儿可不是说今天看谁不爽就能一巴掌给人抽死的东西。
成为新世界里任凭自身喜好来决定他人生杀大权的女帝,摧毁那些过着平凡幸福生活的人们,摧毁那个红着脸靠近她的姑娘、那个絮絮叨叨的阿姨、那个吵闹小学生、那个老爷爷……的人生。
——那不踏马的就是新世界的天龙人吗?
就算是在这个虚拟的恋爱游戏里,夏江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破过自己的底线,而无论未来再发生更多的事,她也同样不会改变。
“我要遵循我自己的意志做我任何想做的事,才叫做自由。”
“不管你是[夏江]的谁,也不管你在[夏江]的出生里出了多少力,敢妨碍我的自由,”夏江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就宰了你。”
“……”
羂索没有再及时反馈。她只是哀怨似的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揉在一旁小悠仁的脑袋上:“果然是这样。”
年幼的孩子懵懂地仰头望着她,敏感地察觉出母亲情绪的低落,便关怀地张开小手抱抱她的大腿:“妈妈。”
“因为从小就没有父母陪在身边,很难不会养成叛逆的个性吧。这都是我和你母亲的过错。”黑发女人温柔笑道,“不过没关系,我会陪着你把这些坏习惯一点一点纠正回来的。”
夏江眉心一跳,见闻色霸气预知能力飞速运转。
但她动作的时候已经迟了。
羂索微笑着,对着掌下全心全意信赖着她的小孩完成了最后的术式:“血脉共业——缚。”
第108章 我的妻子当然不是躺在那里的怪异生物。
“血脉共业——缚。”
羂索声音坠地时,夏江才刚刚把她身边的小孩揽进怀里。
眼前发白,大脑传来剧烈斑驳的晕眩,她夹着粉发幼崽,一脚踹飞面前的女人后便再稳不住身形,踉跄着单膝跪地,见闻色感知摇摇欲坠。
“噗咳咳咳……!”羂索整个人倒飞出去时一并砸塌了室内的障子门,纤薄的女性身躯压着四分五裂的木门,只是简单撑起来的动作,喉间便不受控制地呛出一大口血沫。
“发生了什么?”门外传来信徒和教众们惊呼和慌乱的叫声。
“一点点祓除污秽的特殊仪式,今天告解到此结束,你们快先离开!”夏江从屋里喊。
她在盘星教的权威不用说,很快就有教众们组织剩余未祷告的信徒按序离开。
和室庭院里只剩下他们。
“还真是一如既往不讲道理的强大啊。”羂索不甚在意地轻揩唇角,湿润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嘴唇,却让她那张魔性美丽的面容变得更加妖异。
哪怕在受击的一刹那,她同时展开了此身宿主香织拥有的术式反重力机构,居然还是不敌如此怪力。如果没开术式,估计现在(躯体)已经死透了吧。
夏江喊完话,脑袋更晕了。
她用另一只手摸着脑袋,抽着气,就连视野里朝她袅袅婷婷走来的女人身影也变得破碎摇晃。
分神瞥了眼怀里夹着的幼崽,小孩已然失去了意识。像团软绵绵的棉花娃娃,明明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呼吸却已微弱得近乎风中残烛,奄奄一息地挂在她臂弯。
“真亏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下得了手,纯人渣啊你。”夏江一边购买治愈道具甩到幼崽身上,一边握紧拳头重锤了一记自己的脸颊,努力振作起涣散的精神,“你对这小鬼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也不对劲起来?”
“夏江又忘了我说的事情了吗?”羂索拖着残破的身体,一边咳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我说过,你是悠仁的姐姐呀。”
“这孩子有一半的生命是为了你才诞生的哦。”疯狂的母亲温婉微笑着,胡乱抹开的鲜血从她唇角蔓延至脸侧,像是小丑在脸上画出的巨大伤疤,美艳而冰冷,“我原本为他安排了另一个未来,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发现那些未来都应当为你退让。”
“想要对夏江下手是很难,可是对付这个孩子呢?这个术式可以强制建立同血缘间的[因果链],当这孩子受到攻击时,因果链另一端的血亲就会受到加倍的伤害。就像我只是准备了让一个孩子快速入睡的小术式,你此时就已经摇摇欲坠快要站不住了吧。”
“可惜这术式限制很多,既看重血缘的亲疏,也关系着术式发动时的距离。”
羂索微笑,“虽然他与你关联的血缘并不纯粹,但这么近的距离,效果够用了。也不枉我提前在这孩子身上刻下术式刻印。”
“哦对了,”她用一种十分俏皮促狭的语气道,“以防夏江质问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多,特此说明,术式公开可以增强效力哦。”
“……”
夏江乌鸡鲅鱼。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你有病吧?”
“不管怎么看,你和这小鬼的血缘都比我和他更近啊!”
刚才那个距离,缝合线业也绝对会中招的吧!
“没关系呀。”羂索又咳了一声,摇摇欲坠,“我早就和悠仁签下[因果链]了,只要我受伤,悠仁只会加倍重伤。他会陷入昏迷除了入睡术式,更重要的原因是夏江踹伤了我啊,才那么小的孩子,一定很痛吧。”
夏江瞠目:“你……”
黑短发女轻抚着自己胸口,一脸无辜道,”我们母子三人本就是一体的呀,我怎么会再次抛下夏酱,独善其身呢。”
她看见夏江露出扭曲欲呕的神情,忽然大笑起来,在夏江震撼的注视下,长指扣住自己的前额。她光洁额头上固有的缝合线仿佛有了生命,如同数条蚯蚓蠕动飞舞,又在某一瞬间骤然崩裂。
咔哒。
一声极轻的、掺着水声哔啵的启盖声后。
夏江眼睁睁看着女人把自己的天灵盖掀了起来。
那打开的天灵盖下,赫然是一团完完整整、长了张嘴巴的脑花。
“不过没关系,如果这副携带血缘的躯体死去,那我再换一具身体就好。”那脑花一开一合地张着嘴。
两道清透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水液顺着那张美丽的面容潺潺淌下,女人的眉眼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声音缠绵、温柔,像是蛇鳞窸窸窣窣爬过草叶时的轻响,“不要怕,这只是个开始。不管换过多少具躯体,我都会永远陪着我的孩子们的。”
【系统:羂索好感度+6,当前好感度99。】
“……”夏江浑身的汗毛都快炸起来了!
她在伟大航路见过不知多少奇奇怪怪的家伙,但像这团脑花一样散发着无穷粘稠情感、发癫到让她炸毛的……东西真的屈指可数。
见闻色感知到的情绪告诉她,这家伙说的是认真的!
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是出于她口中的“创造新世界”,还是盯上她的躯体窃取咒术界认知中的【不等价许愿】,这家伙是真的缠上她了!
补药啊啊!!
漂亮的人妻就算了,只有一张嘴的脑花贴上来干什么呀!!
她放弃,攻略什么的她全部放弃!
夏江连眼前的眩晕都顾不及控制,又狠狠给了自己脸颊两拳,夹着小崽连滚带爬往外跑。
“夏江,夏江……”那幽魂似的温柔呼唤缠缠绵绵,不顾唇角处不断淅淅沥沥掉下的鲜血,始终如影随形地缀在她身后,“你要带悠仁去哪里呀?”
“夏江,夏江,快回来,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夏江……夏江……”
啊啊啊啊!!
她能不能回去一脚踹死她,再紧急抢救可能比她更早断气的幼崽啊?
身上繁琐的圣女袍碍事至极,夏江赤脚在廊道上跌跌撞撞奔跑,勉力在游戏界面里翻找能派得上用场的技能。
她想了一堆的阴招,就算不伤害幼崽也能对付身后的死女鬼,可视线朦胧,手指还哆嗦,一停下就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半天才拿到几个道具。
“夏江……呼……你不跑了……呼……”黑短发女人也跑累了,她身上的伤又没像幼崽一样得到痊愈技能,拖着破破烂烂的身躯一路追赶,也只能撑着墙壁一点一点前挪。
海贼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困过,比她当初被bigmom扣下熬鹰二十八天还困,她躺靠在缘侧墙壁上,明亮的蓝黑眼眸里撑出血丝,艰难地将两只眼睛瞪成铜铃:“你,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蛐蛐秒切装备,就能在杀掉你的时候救回这个小鬼……不、不要小看一个半职业代练。”
羂索也快上气不接下气了。虎杖香织未经锻炼的纤薄躯体困居在家两年,完全做不到被海贼踹个半死后,还能活蹦乱跳地实现野心。
“不、不要怕……”她喘着气靠近夏江,“杀了我有什么用呢,你迟早都会继承我的意志的。来,乖孩子,放心把身体交给我吧。”
夏江没吭声,一针提神醒脑小药剂就要扎进大腿。
砰!
只听一声木板与脑壳清脆接触的脆响。
两个超级debuff状态的菜鸡面面相觑,随后两秒,扶着墙壁的羂索眼前见黑,旋身倒地。
夏江也撑不住了,感知中的危险消失,困得眼皮如铁钳般咬住眼瞳,下一秒就义无反顾地呼呼大睡了过去。
而最后倒映在她视网膜的人,是黑短发女人身后露出的粉发戴眼镜、正举着木板的虎杖仁。
*
夏江坐起来的时候沉思许久。
托着腮,一动不动,神色略带沉凝。
虎杖仁观察了好几分钟,终于是耐不住静籁,轻咳一声:“夏江桑?”
“嗯。”夏江平淡应了一声。
虎杖仁小心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夏江凝重道,“缝合线这家伙……”
虎杖仁提起心。
夏江:“那个入睡术式也太牛批了吧!”
虎杖仁:……
夏江扼腕:“我这辈子就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完全神清气爽。”
虎杖仁礼貌干笑:“呃,悠仁也常说在妈妈身边会睡得更安心。”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要找的缝合线就是你的妻子。”夏江忽然别过头,目光直率,单刀直入。
“……”
虎杖仁微微低下头。
夏江的视线宛如一柄未经任何洗涤污染、刚出鞘的刀,平静地扎在他心上。
夏江睡的时间并不算长,只是睡了一个美好的午觉。他们仍坐在菜鸡大逃杀过后的缘侧,虎杖仁腿上趴着沉沉入睡的粉发幼崽,黑短发的女人躺在另一侧;砸过她后脑壳的木板似乎断了半截,沾着血,局促地横在青年手边。
任何阴谋都止步于此。
璀璨夕阳斜照,在青年周身罩出一圈明亮的金边,仿佛又回到他们初见的那个下午。
“结果你从第一面就开始骗我。”夏江咂舌,“哦不对,你没说谎话,你只是把一切关键要素模糊了。”
虎杖仁微微苦笑:“对不起。”
海贼是个很自来熟的家伙,她正像她口中那片广袤无垠的大海,自由,热情,有时任性没常识得过分,却总是能同每个对胃口的人一见如故,建立友谊。
虎杖仁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年轻人。
这两年来,因为夏油奶奶建立起的联系,他们也维系着时不时聊天交流的友情。夏江知道了虎杖仁和妻子都非常喜欢小孩,也在小惠降生后的几个月,拥有了自己的孩子;虎杖仁也听闻过夏江这个带娃是何等粗糙随意的人,还有过一口气带三娃的壮举。
友好带娃互助小分队好像聊了很多有关家庭的事,现在回头想想,还真是漏洞百出。
“怪不得你从来没发过小孩和妻子的照片,怕我认出来吗。”夏江郁闷道,“可是为什么?你今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给缝合线一个闷棍,就意味着你也清楚真相。”
“你口中和你一样期待着拥有一个小孩的妻子,不可能是那坨脑花吧?”
“……夏江桑。”
残阳如血,归鸦绕树。
虎杖仁移回目光,趴在他腿上安睡的幼崽低咛着砸了咂嘴,他立即低下头,宽厚的手掌安抚地拍拍孩子的背脊,嘴里温柔地轻哼。
待小孩重归安眠,他才重新抬起脑袋,薄薄的镜片在夕阳下反射出一道白光,“你说得没错,我的妻子当然不是躺在那里的怪异生物。”
第109章 “你会帮我的,对吧?”
虎杖仁与妻子香织曾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侣。
他们拥有相同的小秘密,分享彼此差不多的喜好,和所有平凡的小夫妻一样,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困扰的问题只有一个,他们很想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但不幸的是,直到妻子香织因车祸重伤,在医院抢救不及而被医生宣告去世时,这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彼时,虎杖仁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因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等反应过来,他手里正紧握着妻子碎了一半屏幕的手机,麻木地翻了不知多少遍相册里的照片。
香织是个很喜欢记录生活的人。相册里有她的自拍,也有虎杖仁和父亲虎杖倭助被记录下的生活照片,还有庭院里的花,仙台松岛的湖水,人行道上遇到过的手拉手过马路的小黄帽——当然,最多的还是她为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孩子准备的婴儿房设计参考图,足足占了大半个相册。
虎杖仁垂着头,手肘撑着大腿,没什么表情地一张一张翻着那些照片。
消毒水的味道在他面前的地上来回滚,惨白的顶灯高悬,照着过道里的人来人往。
说来遗憾,死亡在医院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停止旋转,再过一阵,香织就会成为一捧尘灰,一段回忆,一句令人惋惜的叹息。
虎杖仁只剩下这些照片了。
忘了是第几遍,翻到手指疲累,大腿发麻。他仍是面无表情,身体与灵魂似乎高高地飘在天上,情绪平静异常。
“啊啦,怎么坐在这里?”
突然,有道熟悉的女声从前方传来。虎杖仁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狂喜与微妙的惊惧让他猛然抬起头:“香织……!”
而后他顿住了。愣在原地,喜悦如海水退潮般远去,只余下一阵冰冷的荒凉搁浅滩涂。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香织。
但也不是他的妻子香织。
“医生不小心传错话了,其实只是普通的脑震荡而已。”黑短发女人穿着病服,扎着绷带,见他看过来,细白的长指将鬓发捋到耳后,好似羞赧地抿唇笑了笑:“让你担心了吧,阿娜达。”
明明还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每日朝夕相处的熟稔五官,但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像被人生生丢进了刺骨的冰湖,身体和手臂全在剧烈地颤抖,可脑袋和脸颊却如火灼般滚烫,汹涌的愤怒沿着血液涌向四肢百骸,无法遏制、难以自控。
“——别用这张脸做这么恶心的表情!!”
虎杖仁朝她冲了过去。
他一直都没有哭,却在声音吼出喉咙的一瞬,眼眶、鼻腔、嘴巴全都被巨大的酸涩狠狠锤中。平静的琴弦断成两截,视线一下便陷入模糊,如同开了闸门,水珠越来越多,像一场汹涌潮湿的大雨,打湿了青年的整张脸。
“我不管你是谁……”他推掉女人身旁扶着的吊针架,一把揪起她的衣领,近乎咆哮般怒喝,“我不管你是谁!冒牌货!从香织身上离开!”
“先生!这位先生!你冷静一点!”
周围的医护人员和其余病人赶紧冲上来拦住他,惊讶而怪异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了?”
“他的妻子侥幸在车祸里活下来,他在做什么?”
“刚才那么冷漠地坐着而不是去陪伴妻子,现在居然装哭?”
无数窃窃私语涌入虎杖仁的耳朵,可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愤怒而痛苦地看着陌生的怪物霸占了妻子的躯体,欺骗所有人的眼睛,堂而皇之地使用她的姓名、冒充她的身份。
“……”
夏江半掩住唇,黄昏倾覆下衬得神色也格外凝重,以己度人,“那你当时不就得和她决一死战吗?”
讲故事的虎杖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打不过她。”
不仅打不过,他还能被她用父亲虎杖倭助的性命与妻子香织的躯体随意威胁于股掌之间。
夏江:……
夏江沉默地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等级相差太大,她都忘了《恋在咒回》的基础设定里游戏npc有多脆皮了。
也就是缝合线被她踹到了半死,又自己把自己的脑壳掀开,不然哪还有虎杖仁偷袭的机会。
夏江眼神往旁瞥,青年手边那块砸脑花的木板又厚又扎实,如今几乎砸断半截,横截面上还糊着一滩鲜血。
不过这家伙有下手机会的时候也是真没留情啊。那一板子下去,都快给那坨脑花打凹了。
“但你们后来,咳,”她瞥了眼青年膝盖上睡得小脸泛粉的幼崽,战术性清嗓,假装问得客观而不冒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哈哈,这个过程也是发生了很多事。”
提及这个,虎杖仁的反应却意外地坦率与平淡。
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丝纠结与羞惭,更像是一位科学家平静汇报自己的工作:“因为我想要一个和[香织]的孩子。”
粉发青年转过头来,如血的残阳照亮他半边的轮廓,另一侧却隐没于凄黄的阴影中。
他注视着夏江:“那个东西说它可以帮我。”
“……”夏江嘴巴微张,说不出话,只觉手臂上骤然腾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当然知道她很危险,我的父亲也察觉了不对,曾劝诫过我好几次。”虎杖仁的手掌轻轻盖在小孩的脑袋上,“但我并不在意。”
“这是香织临死前都在想的事情,香织最后的愿望,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搅。”
虎杖仁转过头,歉意道,“所以真的对不起,夏江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东西正怀着悠仁,我不能告诉你真相。”
“至于后来,也是因为我一点微不足道的私心。悠仁这孩子意外地挺喜欢那个东西,每次在她身旁才睡得安心。我也想要给悠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美好的童年,不知不觉就拖到了现在。”
夏江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终于发动超绝情商想到宽慰的话术:“…能理解,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为了孩子不离婚的父母……”
她顿了顿,还是不免沉痛而佩服道:“你是好爸爸!”
她刚才只是被缠上那么一小会儿,就已经想和那坨阴湿脑花拼了;仁这家伙在痛苦崩溃之中挺过来,为了亡妻和孩子,居然还能忍到和她……总之太强了!
“不,我算不上什么好父亲。”虎杖仁却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做法,“我知道那个东西答应帮我孕育悠仁绝不是好心,但我直到前不久才抓住一丝端倪,发现原来她还想要利用悠仁来对付你。”
感谢诅咒师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让他有了暗地里行动的机会。
凭借自身专业特长,虎杖仁在家里装上窃听器与监控,在跟不上时代的诅咒师手机里装入底层定位插件;借着和夏江的关系,他又接触到了咒术界圈层,通过椎名稚香的帮助辗转结识了一位正在蹲监狱、能隐藏自身气息的异能者——据他自己吹嘘,他的最强战绩是男扮小女孩装,成功刺杀过六眼神子。
夏江:“诶,好耳熟的异能……喂!等一下,那不就是缝合线以前用来阴悟的那个人吗。”
后来被他们抓捕当场,就一直扣下来当了苦力。
“缝合线这家伙给我送了多少东西啊。”夏江实在忍不住感叹。从道具到人手,到一口气助攻好感度,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她真的帮了她很多,些许感动。
虎杖仁只笑着看她。
他没有说这些说来轻松的小事,在真正实施过程中需要和那个东西斗多少的心智,又需要在危险边缘走几次的钢丝。
他还是像第一次遇见少年少女时那样喜欢像夏江桑脸上这样明媚诚挚的神情,没必要让他们脸上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由轻狂,沾染上地底泥淖里那些黏腻的泥点。
而除去这些,他做的其余琐碎的细节小事就更是数不胜数。他们同居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动小手脚的机会太多了。
角落里的[虎杖香织]睡得一脸安详,堂堂千年诅咒师估计也没想过,自己会被她没放在眼里的棋子干翻在阴沟里吧。
虎杖仁笑了一声,微微垂头:“本来我计划好了一切,等悠仁再长大一些就把那个东西交给你,我就可以选择离开去找香织。但是……”
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悠仁的性命和那个东西绑定在了一起。如果伤害她,悠仁也会受到加倍伤害——啊,我没有责怪夏江桑的意思。”
夏江嘴角抽抽,眼神右瞥。
“夏江桑,你知道吗?就算是婴幼儿时期小孩子也会留下记忆的。这孩子今天已经被他信赖的母亲伤害了一次,我不想等他长大以后再回忆起这段苦痛的经历,记忆里的母亲会是那样恶心的形象。”
粉发青年朝她露出爽朗的微笑,温和地请求:“我已经对不起过夏江桑了,除了悠仁,如果你想要我的性命或者别的什么,你都可以尽情拿去。”
“但今天的事,”
他放轻的声音轻飘飘地融进夕阳里,有那么一瞬间,夏江甚至觉得那语气像极了先前的女鬼缝合线,轻柔,却黏腻。
“你会帮我的,对吧?”
……
夏江不知道说什么了。
海贼没文化,只觉身旁的小伙伴怪异中透着一丝正常,正常中又堆满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怪异。
总结:癫癫的。
无论是女鬼缝合线追她时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痴着,还是虎杖仁对亡妻、对孩子的爱意,做的事好像件件都符合人物逻辑,但一品细节又充满难以言*喻的扭曲。
啊等一下,说起来这种微妙的黏腻感,之前好像也在悟和上挑眼他们身上感受到过……也是这种阴湿风味?
糟糕,因为毫无危险性,她当时完全没放在心上啊。
夏江倒没有被威胁到的感觉,她对同伴的包容度一向很高,面对缝合线她想上脚就踹,但面对虎杖仁……
[算了,孩子不正常,能帮就帮。]
[和缝合线在同屋檐下对抗那么久,被传染得病病的也很合理。]
夏江关闭位面交易界面,把手上刚买到的道具递给虎杖仁:“给。”
虎杖仁摊开双手接过:“只要使用这个就可以了吗。”
夏江:“嗯…技能效果比较符合你提出的要求。”
【强制爱时间到别天神改版】
【说明:你可曾遭遇过ta冷脸无视你的痛苦?你可曾千言万语、用尽嘴炮也唤不回ta的心意?
收下吧!这是我最后的压箱底货了!在对方绝对发现不了的情况下入侵对方大脑,深深刻下爱的印记,不必吵架也不必产生任何纷争就能唤回ta的心意!
相信别天神,事情会朝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的,啾咪。
ps:此道具具有强制效果,更改意志的具体内容由你定义。但友情提示,使用本道具容易在恋爱里打出特殊BE哦。
数值:运气值-10,魅力值+10,强制值+100
限制属性:特殊绑定装备,仅借用,限用一次即会进入长期冷却(除非你再搞点蘑菇头的查克拉)
备注:卖家非常感谢你对佐助小弟的帮助不仅救下了他,还间接影响了全村,虽然现在全村乱成了一锅粥,但,非常感谢!】
“只要使用这个,”虎杖仁深呼吸一口,把半框眼镜推到脑袋上,准备把图案奇怪的单只红色美瞳装入右眼,“就可以让那个东西成为悠仁[永远温柔的母亲]了。”
“夏江桑,”青年诚挚的声音轻轻道,“谢谢你满足我卑劣的愿望。”
夏江别开脸站起来,繁琐的圣女服没兜给她插,她只好装酷地双手抱胸,斜靠在廊柱上:“不用谢。我也没帮上你什么,本来可以直接帮你彻底解决掉缝合线,但既然你自己选择留下她,那我当然要尊重你的意见。”
“啧。那家伙说不准还是因为被我们追捕,不得不换壳重生,才会盯上香织的躯体。害你这两年多来忍受了这么久。”
“夏江桑……”
“还有悠仁也是……是叫这个名字吧?就算受伤后能痊愈,当时被我间接重伤的痛苦也不会减弱多少。”
“夏江桑!”
虎杖仁不得不提高了音量,试了好几次的眼睛已经满含血丝与泪水,面对夏江转过来的不解视线,他一边努力眨掉眼睛里的泪花,尴尬道,“我、不太会戴美瞳,能再帮我一下吗?”
夏江:……………………
夏江:“你觉得我就会戴了吗?”
夏江沉默地掏出手机摇人。
“摩西摩西,悟?你眼睛那么大,会戴美瞳不。”
第110章 话说得那么酷,结果第一眼就被萌得流鼻血了吧混蛋。
次日。
夏江一派正式召开了第N次全员非正式会议——顺便一提,此前召开过的第N-1/N-2次会议讨论的主要议题分别是【全体休假是该去夏威夷还是冲绳旅行】以及【夏江近期伙食调整安排】。
胀相快受够这群无聊的家伙了。
“每次把我叫出来都是因为这种事情。”少年头上两团冲天辫高高炸着毛,玫紫色眼圈本就看来恹恹,如今年纪轻轻又掺了几分社畜气质……全都拜夏江所赐!
“嘛,虽然嘴上这么说,尼酱去冲绳冲浪的时候明明也玩得很开心。”坏相单手叉腰吐槽。
血涂不说话,只捂着嘴一味偷笑:“噗噗噗。”
胀相恼羞成怒:“那是我们给夏江打工应有的报酬!”
“没事的尼酱,”坏相轻轻扶住矮自己一头的兄长肩膀,声音很轻,“既然没再收到关于……的感应,就证明没出大事,不急于一时。”
“这次会议夏江大人特意嘱咐我们来参加,说不准有什么大事。”
胀相听进耳里,只好按下心神。
他们兄弟是人类与咒灵混血诞下的孩子,无所谓选择人类的阵营还是咒灵的阵营。成为人类并不是一条轻松的道路,但夏江帮了他们,他们也就选择了夏江。
胀相也很感激夏江为他找回两个弟弟,还用自己的术式购买了两具白花花的躯体(据说叫白绝)分给弟弟们受肉转生……但他不是已经把自己和弟弟们都打包给她任凭她差遣了吗!
潜入加茂家爬上继承人的位置,忍受那群年纪比他小了一百岁的、皮肤泛褶的小鬼在他耳边一个劲阿谀奉承挑拨离间,还要在垃圾堆里遴选人才加入打工行列——他们只是小弟而已啊!
“说好的大事呢,为什么还是在操心[夏江一顿只吃八碗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之类的问题?”
胀相震声:“怕她吃不饱会饿,就在冰箱里多准备些零食不就好了吗!”
“零食怎么能当主食吃?”夏油杰不赞同地摇摇头,在胀相身侧坐下,“零食吃多了,主食就更加吃不下了。”
禅院甚尔以手支颐,盘腿靠在桌旁,禅院惠被他用双腿夹在怀里难以动弹,只能撑着他的大腿、膝盖,奋力往外爬。
只是两头身幼崽的努力实在难见成效,每次在马上就要成功爬出去的时候,都会被恶劣的大人拎着后颈逮回来,他也不哭,就是气得整张小脸都鼓起来,瘪着嘴继续和甚尔较劲。
甚尔漫不经心地扫过小崽子气鼓起来的婴儿肥脸蛋,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啧了一声,吐槽:“你是夏江老妈吗?”
“姐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禅院直哉双手环胸,傲慢烦人的声音透过手机屏幕穿出——因为明星大人还要赶通告,只能远程通过线上视频的手段出现在现场,“椎名,姐姐的衣食住行都是你在负责的吧?用不着夏油多管闲事。”
角落里拿着会议记录本的椎名稚香装待机。
夏油杰笑容不变,“啪”一下把立好的手机拍倒在桌面上。
“屏幕怎么黑了?……喂,夏油!邪恶眯眯眼,快把手机放正!”
夏油杰把手机按成静音。
“哈哈哈哈,”九十九由基笑起来,“说到零食,这次去意大利出差带回来点当地特产,你们晚点分一分,最大的那份记得留给夏酱。”
说罢她又后仰过身,高举起手朝另一边的少女扬声喊:“硝子酱~你不吃零食,我就换成奢侈品咯。”
端茶跽坐在桌旁另一侧的家入硝子闻言微笑:“谢啦。”
胀相:…………
“你们这群散漫任性的家伙!”他握紧拳头喊,“夏江打电话催我一定要来,结果这一次召集会议就是为了分土特产伴手礼吗?”
九十九由基:“对了胀相,你的那份和弟弟们绑一块了,记得不要拿少。”
胀相:“诶真的吗,谢谢……等一下!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别这么耐不住性子嘛胀相,这次开会的议题里有一部分因素还是为了你哦。”五条悟双手垫后抱着脑袋,悠哉悠哉地走进和室。
“为了我?”胀相皱起眉。
“准确地来说,和咱俩都有点关系。”夏江肩上骑着只猫的身影在五条悟背后出现。
“你来了,夏江。”“夏酱日安!”“上午好。”
整个和室里招呼声纷响,夏江沉着地进门,穿过人群,在房间中间的蒲团上坐下,一本正经地朝所有人问好:“日安。”
蹲在她肩上的狸花猫仰起下巴:“喵!”
她每次摆出这种表情,大家都不是很能确定她接下来的话是无厘头任性,还是脑洞奇怪的联想。
夏江双手放在腿上,像个浸染多年的老领导,端着架子慢吞吞开口:“最近,在大家各自奔波事业的日子里,我这边也发生了这样那样的很多事,下面我就简单说两句……”
狸花猫:“喵嗷~”
“听说你和夏油前天又新捡了两个小鬼回来?”甚尔打断施法,没再拦着小惠爬出他的束缚、一脚深一脚浅地跑向夏江,“惠这家伙没失宠吧。”
夏江虎着脸捂住小惠的耳朵:“当着孩子面,不要讨论二胎问题!”
由基:“嗯?已经变二胎了?”
“咳,”夏油杰虚握成拳,挡住唇角处控制不住溢出的轻微笑意,“事实上,我和夏酱已经决定一起收养那两个孩子了。”
“……”家入硝子顿了顿,“你为什么摆出一副[这样以后我也有和夏酱的孩子了]的姿态啊人渣夏油。”
“居然抄袭我们的计策想用孩子绑住夏酱,”五条悟单膝跪在挚友背后一个锁脖,咬牙切齿,“你以为同样的招数可以对夏酱使用第二次吗!”
家入硝子:“两个人渣都滚蛋好吗。”
甚尔呵呵一笑:“两个未成年小鬼还真敢说啊,谁才是孩子真正意义上的父亲不清楚吗?”
家入硝子:“你也滚蛋。”
“哈哈哈哈哈哈!”
九十九由基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每拍一次桌子,桌面上被盖住的、正远程视频着的手机就跟着一震;椎名稚香在角落里见缝插针给夏江递上茶,就连血涂和坏相也凑了过去蹭小点心吃。
胀相:……
胀相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群没有一个着调的家伙,撑着膝盖站起来:“够了,我要回家了。”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走到和室门口,唰地一下拉开障子门,抬腿就要往外走——
“你、你好?”
门外的粉发青年怀里抱着个黑色短发女人,试探地朝他问好。
胀相没见过他,但他清楚看见了短发女人额头上的缝合线,与他受肉时瞥见的那道模糊剪影相比,这道缝合线清晰、分明,生生将他的记忆拉回一百五十年前,又看见了那张深恶痛绝的脸。
排除掉缝合线是最近流行纹身款式的可能性,胀相握紧拳头猛然回头,看向和室内的夏江。
“是的。”夏江稳稳地盘坐在原地,肩上蹲着猫,腿上趴着崽,双手环胸,朝他颔首,“她就是我之前想找的那个缝合线,也是拿坏相血涂威胁你的人。”
大家默契地让出位置,让虎杖仁把仍旧沉睡的女人抬到中间来,同时听夏江简单讲述完了昨日的事发经过与人物背景。
“……所以——”胀相看着安睡的女人,额上青筋暴起,面露狰狞,“她就是害了母亲一生的加茂宪伦?!”
他并不需要夏江的回答,双手掌心合并,一股浓稠血液就如瀑布一般从横亘在他鼻梁上的黑色咒印中涌出:“百敛穿血!”
噗——!
子弹般凝聚而成的血液沿着地板割出一条长缝,随着胀相被迫抬起的双掌,音速喷射的血液也跟着往上飞蹿,轰隆隆切过障子门、半边屋顶,在半间和室里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呜哇。”
夏江攥着胀相的手腕,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裂成这样,下雨就惨了。”
“你干什么?!”胀相恼怒地想抽回手,他还是小少年的体型,两只手腕并在一处被夏江单手钳得死死,又急又气,“突然蹿过来,你就不怕被赤血操术伤到吗!”
“别小看我的武装色霸气啊。”夏江松开他,却维持着挡在女人面前的动作,“胀相,这就是我说今天的会议和你和我都有点关系的原因。你现在还不能杀她。”
坏相的脸色也不好看,死死盯着地上的女人,只是嘴上仍旧乖巧:“既然是夏江大人的决定……但是我们可以知道这么做的理由吗?”
血涂的个性就更孩子气些,别看受肉的躯体是白绝,心智和六七岁的小孩没差,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委屈地哼哼唧唧:“是坏人,为什么不能打坏人。”
胀相拳头松了又紧,深深呼吸:“总不能是因为她现在是个漂亮的女人,而夏江你从不杀小孩和女人吧?摈弃那些柔弱的怜悯,你别忘了这个家伙只是个套壳的混蛋,就连妻子和母亲的身份也全是从普通人那里窃取的败类!”
“怎么可能是因为这种理由,”夏江差点就炸毛了,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把她当成过女性,更没有把她当成过母亲!”
那种来自[母亲]的粘稠爱意与控制欲一定是错觉,绝对不是缝合线自身的意志,也绝对和她没有关系!她才不要承认这对畸形的母女关系!
“母亲?”甚尔留意到她反应不对,轻轻挑了挑眉。
夏江飞快冷静下来,战术性清嗓:“真是的,都被你带歪了。”
“不杀她的理由很简单,一是因为原主丈夫,也就是我的这位朋友虎杖仁需要她的存在,这是他作为受害者的意愿诉求。”
被叫到名字的虎杖仁连忙向各个方向点头示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哈啊——?”胀相眉头都要飞起来,“这算什么理由?”
“就算他是你的朋友,我也不会因为这种舍不得妻子离去,哪怕冒牌货顶着躯壳也要在一起的脑残恋爱脑,而放弃复仇的想法。”
“看来胀相你适应新时代的网络文化很顺利嘛。”夏江抱着胸,欣慰点头。
又道,“我当然知道这个理由无法说服你。所以重点在第二个:混蛋缝合线用了特殊术式束缚,把自己的性命和他们俩的孩子绑定在了一起,对缝合线造成的伤害,全部都会加倍返还到一个还不足两岁的孩子身上。”
胀相磨着牙,想说自己也不在意这个,他们九相图兄弟互为彼此生、互为彼此死,生死的觉悟并不包括宽容伤害了母亲的人的孩子。
可紧接着,他便听见夏江道:“你昨天不是给我打过电话吗?你说你突然感知到有个与你血脉相连的兄弟濒临死亡,但这种感应很快又消失、导致难以锁定定位,希望我再次帮你找到那位不知为何流落在外的弟弟。”
胀相眉峰微抬,心里油然生出股微妙的不妙感。
夏江注视着他:“因为你告诉我的时间点恰巧与我昨天遇到的事件时间线高度重合,经过关键人物的记忆核查,我成功锁定了你的弟弟具体是谁。”
“爸爸,妈妈?”
安静的和室外,忽然传来小孩子踉跄的奔跑声。
有张小小的脸蛋从敞开的障子门外探进来,好奇地环视一圈,看见中间坐着的夏江与虎杖仁时,葡萄似的大眼睛登时一亮,努力挥动着小胳膊小腿想爬进来。
胀相心中的石头在注意到虎杖仁与幼崽同款的粉发时就沉重坠地了。
夏江双手环胸,一脸淡定地抬抬下巴示意:“就是这小鬼。缝合线和仁和香织的孩子,胀相你们的兄弟,以及只要攻击缝合线他就会受到加倍伤害的人质。”
在场所有人:……………
好陌生的字眼,好耳熟的三人排列方式。
“他是弟弟?”血涂矮下身,鼻子凑到小孩边上使劲嗅闻。
他们没有赤血操术,无法像大哥一样拥有感应血脉的能力,但是夏江说了粉发幼崽是弟弟,那他一定就是他们的弟弟。
“弟弟,弟弟!”血涂忍不住将整张脸贴在幼崽身上,咧开嘴一边嘿嘿笑一边狂蹭。
可惜他顶着成年白绝的体型,轻轻一蹭就把小孩挤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血涂!弟弟是人类幼崽,不能这么蹭。”坏相紧张地赶紧把血涂拎回来,可自己的眼神也像是沾上了胶水,黏在小幼崽身上没离开。
虎杖悠仁没有哭。
他咬着食指左看看右看看,金粉色的大眼睛弯起来,扬起粉嫩嫩的小脸蛋,两只小手拍了拍,奶声奶气道:“大哥哥~”
噗——
居然又是一声血液喷涌的声音。
夏江陡然一惊,还以为胀相犹豫再三还是抛弃弟弟先报仇雪恨。结果一扭头,就看见小少年一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还是没挡住从鼻腔里源源不断喷涌出的鲜血。
夏江:……
胀相强作镇定,强行别开脸不看幼崽,指缝间鲜血淋漓:“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动摇……我不信你没有别的手段解决这件事。”
夏江:“话说得那么酷,结果第一眼就被萌得流鼻血了吧混蛋。”
胀相强撑:“我要听你的其他理由!”
“啧。”夏江挠挠头,“其余的理由就是一些家庭教育理论上的东西了,我不太懂,但能理解。”
“这就由我来说吧。”虎杖仁膝行一步上前,把小悠仁揽进自己怀里,“这是我的私心。”
不止是因为悠仁很黏那个东西,也是因为他想要给悠仁一个完美的、哪怕是强制假象一般的童年与家庭。
“我知道它做了很多错事,理应受到相应的惩罚,但惩罚的方式也可以有很多种。”
粉发青年用一种温柔到近乎冰冷的语气道:“既然是它自己选择了生下悠仁、利用悠仁,那就要一辈子贯彻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与义务。它不会再有实现自己野心的机会,我和香织会让它成为悠仁永远的好母亲的。”
浓稠的阴影如触爪般沿着地板悄悄攀爬,无法言语的沉重情感随着话语轻飘飘落在地上。
在场人在震撼中集体陷入沉默。
夏江举着自己炸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凑到每个人面前看:“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每次听都忍不住会炸欸!”
万籁无声的空气被打破,夏油杰苦笑不得地按下她凑过来的手臂,五条悟哈哈笑了两声,摸着下巴:“仁先生很有成为咒术师的天赋嘛,这完全是超绝扭曲的爱意诅咒啊。”
胀相捂住口鼻的手放下来,脸上的表情渐渐和缓。
气氛轻松下来,五条悟黏黏糊糊挤到夏江边坐下,摇着她的胳膊:“呐夏酱,你是用什么道具抓到这家伙的?明明我之前找那么久都没找到他。”
夏江:“呃……是被仁一棍子砸晕的。”
“欸??!”五条悟吃惊又不满,“好歹是一个隐匿值百分百的关卡小BOSS,解决得也太轻松随便了吧?”
“喂喂,这种小怪麻烦点只在于如何找到她而已,正面交锋时我抓到她不是分分钟的事吗!”夏江理不直气也壮,半点不说自己当时被女鬼形态的脑花追得满地乱爬的事。
“我不信,哪有本来藏得好好的,却突然犯蠢蹿出来的小BOSS。”五条悟故意逗她,“说不准是故意送上门来,让夏酱放松警惕的。”
“哈啊?那种主动送上门来的人才是笨蛋吧。”夏江不爽。
两个人拌起嘴,没两句话情况就急转直下,变成了:“行,那就去把缝合线叫醒,问问清楚!”
在没人留意的角落,被丢在地上的黑短发女人微微抽了抽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