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也没有想过禅院直哉居然能在偶像这一行干这么久。
她戴上墨镜排在握手会的队伍里,前后一排都是齐刷刷戴着太阳眼镜或者口罩的同伴。咒术学校的男孩子们都没参与，女子组们有事也没来齐，只剩下几个陪着夏江一起过来看看。
队伍很长，压根看不到队头和队尾,来参加握手会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女性,岁数阶层也不一致,有十五六岁的青春JK,也有五十岁上下但依旧时尚潮流的卷发阿姨。
还有身上穿着应援服的、背着禅院直哉卡通形象小人的，举着旗帜和扇子上写满“直哉大人”的。
大家议论纷纷，表情都十分兴奋，丝毫没有因为漫长的队伍等待而丧气烦躁。
“上挑眼那家伙居然这么受欢迎吗？”
夏江左看右看，宽大得能遮住小半张脸的墨镜也挡不住脸上的神奇。
外面人还能因为青年的皮相被欺骗，自己人又不是不知情。即便加入夏江一派后一直在兢兢业业帮忙做事,但站对队又不是彻底改了性格，那个性,说烂都属于正常描述。
禅院真希闻言抽了抽嘴角,真依同样表情不屑，幸亏戴了墨镜，不然当着夏江的面能翻出一个巨大的白眼。
禅院真希和堂兄禅院直哉没太大矛盾,尤其在她凭借从另一位堂兄禅院甚尔那儿学来的体术爆锤过柔弱大明星几次之后。
有时候真希也不是很懂,从小到大,家里的妈妈婶婶嫂嫂们各个美丽又精明，操持公务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叔伯们虽然多愁善感矫情得让人嘴角直抽,但也不能说个性很差。
只有禅院直哉,这家伙在家里的嘴贱和烂性格几乎是公认的事实。真希对这个堂兄的情感不能说升级到厌烦,但确实也没什么好感。
既然夏江问了，她就尽量客观解释了几句：“多少也赶上了时代红利。”
这些年的娱乐圈,全主打一个【脸在江山在】，粉丝自会自欺欺人。什么[世纪末的玫瑰少年]都敢吹，反正日本媒体公关一向都很擅长使用各种夸张中二字眼。
真希：“他少年出道，营业频繁，每年参演的作品和发的歌单都不少。到现在也快十四年了，就算熬也能熬成前辈了。”
钉崎野蔷薇高高举起手：“是呀是呀，我们小时候就是看[禅院直哉]的剧长大的。后来入读咒术国中发现原来他是咒术师出身时，我都吓了一跳。”
她贼兮兮地掩住唇小声说：“因为是以毒舌绅士、尊重女性出名的，完全不知道私底下的性格那么烂，明星果然还是得保持距离。”
真希一言难尽：“毕竟不管怎么样，和普通人相比，禅院直哉这家伙确实出身名门，姿容与见识出众，运动能力惊人。竞争力很强。”
而且像是纳兹株式会社旗下的某些产品代言和资源，椎名稚香是不介意分给自己人的。让禅院直哉代言还不用支付代言费用，完全白嫖还能随时把人叫回来调整。
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禅院直哉背景深厚。
等他耐着性子，配合一些量身定制的剧本磨出几个诸如“嘴硬心软美少年”“毒舌理智精英男友”的角色，每年再发行两三首还不错的歌，这偶像的身份就坐实了。
别说，在国外都还很有人气呢。
真依只听得不屑：“就算嘴上说用不上禅院家的人脉，但只要知道他是纳兹株式会社的人，大家不都还是会殷勤地上来拍马屁？区区一个握手会居然要排这么久的队……粉丝们还要吹嘘他是[混不好就回家继承百亿财产]，呸，那些东西又不是他的。”
真依倒是还知道身处敌营需要压低声音，双手一环小嘴叭叭。
她和堂兄禅院直哉也不是第一天不对付了。
禅院直哉这个烂人！
如果割破他的咽喉，真依也相信放出来的血液里必然都刻满嫉妒与恶毒。
他分明就是嫉妒真希，嫉妒她平常不仅有堂兄甚尔指导训练，就连夏江大人每次回家也会特意教她一些体术秘法[海军六式]。
不然哪个正常人会以大欺小向年仅七岁的真希发起过决斗挑战，还要在战胜之后嘲笑真希，说就是因为多了一个同胞妹妹，她才会始终游离在低咒力的弱小行列，永远都达不到天与暴君的强大。
真依听完，连夜给禅院直哉的饭里下了致死量巴豆。
双方梁子一结再结。哪怕小时候经常被无故约战（挨揍）的真希都没有真依恨直哉。
要不是今天陪夏江来参加握手会，真依更乐意怀里揣着把刀深夜出现在禅院直哉床头。
“哼，他本人也配当偶像？不过是用来贩卖梦想和爱的包装产品。”真依抱着胸，恶声恶气道，“夏江大人你等着看吧，看清楚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在外人面前到底有多媚粉。”
不用真依提醒，夏江已经看到了。
她个子高着呢，哪怕用墨镜口罩遮住了脸，也多的是视线停留在她身上。队伍也终于往前挪动了几米，隔着蜿蜿蜒蜒的队伍长龙轻易眺望，禅院直哉就坐在长桌后。
常见的臭脸此时正如沐春风，双手握着一个二十来岁女性的手，似乎是那女性红着脸说了什么，他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但下一秒，他非常利索地站了起来，前倾身体，隔着长桌绅士地虚揽住女性肩膀，陪着女性一起自拍了一张。
打扮精致的都市丽人拿着手机“呜啊啊”快乐地跑走了，禅院直哉淡然坐下来，又给下一位女性签名握手，又配合地完成比心飞吻的请求。
倒也不是没有忍不下粉丝任性要求、毒舌两句的时候，但他扬起那傲慢迤逦的眼尾没讥讽上两句，就被狂热的粉丝“啊啊啊”尖叫着一把勒进怀里，强行掀开衣服摸了腰。
别人看不出来，夏江那眼神可是看得真真的。直到保安架走粉丝，他脖子都还是气红的。
那拳头捏得夏江都以为他马上要掀桌杀人，结果下一位粉丝刚凑上去安慰“直哉大人别生气”，他又重新挑起笑，嘴上坚强说“没关系的我理解我不会追究她的责任的”。
他活像个自拍道具，在每位粉丝试探下被摆弄成各种各样的姿态，忍气纵容各位女性粉丝们对他的身体动手动脚，拍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照片。
任是咒术界哪位和直哉少爷打过交道的人，看到这一幕估计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吧？
“……”
夏江同样怀疑地捂住了嘴，无言震撼在心间缓缓流动，“上挑眼原来这么热爱偶像这一行吗？”
她都有点对上挑眼改观了。
九十九由基戴着太阳墨镜排她前面，别过脸不说话装高手。
哈，哪来的[热爱偶像这一行]啊，那单纯是为了帮夏酱收集信仰，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到现在都坚信是自己成为了大明星，有足够的粉丝爱意，才换得夏酱回归的呢。不然谁来解释游戏与现实交错奇迹的原理？
嘛，这点基本上也没人和他犟。绝不是为了看他奉承讨好粉丝们而忍气吞声的样子，嗯。
夏江几人来得早，握手券还是VIP票，队伍慢慢往前进，总算是来到了禅院直哉面前。
由基是女子组的第一位，将戴着的墨镜往脑袋上一推，潇洒地打了个招呼：“哟，辛苦了。”趁着禅院直哉伸手的功夫，她又低声道，“按照约定，我带夏酱过来了。你自己快点结束工作吧。”
“谢了，由基。”
慕强批对于特级咒术师还算尊敬，只是眼神止不住要往她身后等待的夏江身上瞟，双手虚虚握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去够夏江的指尖。
“姐…你好，漂亮姐姐。”青年脸上涌起一股诡异的潮红，全靠理智才装作若无其事，“谢谢你来参加我的握手会。”
“啊？…哦哦。”
夏江茫然地上前一步，站到桌前，她对于握手会的流程一知半解，模仿着之前粉丝们的言行，回握住禅院直哉的手晃了晃。
他的手烫得厉害，夏江抽回手时隐约察觉到他的指尖都在发颤。
“果然很有样子了嘛。”她把别的小姑娘好心塞给她的物料递给直哉，看他颤着手在小卡片上签名，接过签名时小声地夸了一句。
“真、真的吗？”
夏江：“嗯，很厉害了。很了不起。”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业，为了自己的野心，居然足足忍了十四年。
脑花的母爱人设是夏江用了别天神强行更改意志，但上挑眼可是自己坚持下来的。
论迹不论心，如果他一生都能维持这个人设，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功？
虽然看着多少有点别扭，但总比小时候那欠揍的模样要好点。
直哉脸上的潮红更秾艳了，上挑的艳丽眼眸里似乎浸润了水光般闪闪发亮，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颤着手，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在激动混乱的边缘胡乱徘徊：“谢谢你的支持，要、要拥抱吗？”
“可以啊。”夏江主动张开手，倾身抱了一下他。
直哉连呼吸都停了。
直到视网膜里的一切无限拉慢，夏江乌黑的发丝一帧一帧离开他的眼前，他才像是缺氧的人重新冲入大自然，疯狂地闻嗅、捕捉面前的空气。
好香……好软……为什么不能再抱久一点！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等待面前的人吗？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极其强烈的不甘心与嫉妒潮水一般涌进脑海，动作快于头脑，他捧住夏江的脑袋，隐秘地拉下她的口罩，在她侧脸上吻了一下。
那双盛气凌人、总喜欢居高临下俯视他人的上挑凤眼，含着水光，可怜地望着她：
“以后也请继续一直一直注视着我吧，呐，姐姐？”
“——呜哇！！！”
后排的粉丝长队里爆出惊天的尖叫与呐喊。
夏江没被禅院直哉突如其来的亲吻惊到，倒是被身后女孩子们的大叫吓了一跳。
“天哪！是脸颊吻！”“可恶，要是被亲的人是我就好了，好羡……”
“好羡慕啊啊啊啊！！”夏江身后的野蔷薇抱着脑袋哀嚎得比谁都响，“岂可修，混蛋，偷袭也算吗人渣，羡慕死我了！！”
她身旁的禅院真依忍不住就要拔出怀中刀：“他竟然敢对夏江大人不敬！我就说这人渣超级会媚粉吧！！下贱的男人！！”
真希没拦，举手拍照发到所有人都在的大群里，冷漠道：“判处他两个月的病床生活吧。”
*
“所以，就提前来咨询医院的床位有无了？”
家入硝子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好笑地看着面前仍然气焰未平的女子组们。
第132章 “我们还欠您一个生日聚会。”
家入硝子当然看到群里那张引发公愤的照片了。
唔,老实说，没什么太大感觉。
也就是偶像媚粉那一套，禅院直哉自己也不想让夏江的正脸暴露在万众瞩目的场合下给她添麻烦，口罩不可能摘全；且他个子又不及夏江高挑,隔着一张长桌倾身过来,最多碰到了下颌处。
这个吻还是不要脸的男人倒贴的。
和她不一样。
她可是夏酱主动亲的。
“家入医生好镇静,”钉崎野蔷薇忍不住敬服地与身旁学姐嘀咕,“这就是专属于成年人的游刃有余吗？”
真希死鱼眼：“不，只是感觉禅院直哉毫无威胁吧。”
你看夏江本人，有半点在意那个吻吗？倒不如说她印象最深刻的完全是当时险些造成秩序崩溃的狂热粉丝们。
“看着是真吓人，”夏江心有余悸，“她们差点就要扑上来把上挑眼压扁，临走前我甚至还看见有人强行按着上挑眼的脑袋埋自己的胸——还是个男粉丝！”
堂堂特别一级咒术师被普通人蹂躏于股掌之间,面对自己的粉丝又不能武力相向，他连控制约束激动状态下粉丝的言行都做不到,只能僵硬地目送夏江一行人离开,坐在人群包围里，像朵孤零零的小白花。
“偶像这一行也不是很好当啊。”夏江摇摇头。
家入硝子转着手里的笔，好笑地看她长吁短叹：“哪有轻松的职业。”
即便是她这个身上还带着一堆外挂的超能力医生,每天要写的报告、做研究、就连最基础的巡房检查都数不胜数。
她没有辜负夏江把治疗能力交给她的初衷,慎重使用技能,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纤细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医院,到如今即便没有她的反转术式和外挂在场,纳兹会社旗下的医疗系统也在高效、健康地发展运行。
“不过现在咒灵稀少,咒术师们要么陆续转职，要么工作威胁性降低,基本上也不怎么需要违背现代科学常识的超能力治疗出马了。”硝子把笔放下，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挂进衣柜里。
秀气的眉头轻松一扬，她环住夏江的手臂笑道：“刚好也到我下班的时间了，去游乐园约会怎么样？”
“工作完不累吗？”夏江道。
昨天和同伴们在横滨重逢喝得酩酊大醉，她个无业游民还能呼呼大睡到自然醒，大家却还得按时早起从横滨赶回东京，回到各自的工作生活里，都是为了工作、学习。夏江理解的。
夏江：“昨天晚上很晚才睡，硝子又干了一天的工作，累的话不用勉强陪我玩的。”
“夏酱小瞧我，好歹我也是个咒术师。熬一天夜算什么。”硝子眼神闪了闪，拿出手机晃晃，“游乐园里有家餐厅特别好吃，我已经预定好了，这次我请客。”
“好耶！”
*
家入硝子带着一行人去的游乐园自然是纳兹株式会社旗下的那家、也就是夏江领着人抄现实模版在游戏里建造出来的那家。
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死循环问题，但令夏江更加确认现在的世界是游戏与现实重合的[世界线]的，是她还没进园区，就遥遥望见了那株庞大的参天神树。
她一开始查乐园相关资料的时候，外界报道里可从来没提过有这株树的存在。
——只有没被镜花水月催眠的人才看得到这株树。
一踏入游乐园，映入眼前的就是一面巨幅荧幕，银幕上滚动着明星广告、纳兹株式会社旗下的IP形象……以及一段神奇的刀术表演。
“树，好大的树……欸？树没了。”
夏江身旁路过的小孩子仰望着屏幕发出惊呼，还没大喊两句，就自己疑惑地停了下来挠了挠头。
“树？”牵着孩子的大人自以为恍然大悟，“哦，是纳兹乐园的巨幅全息投影吧？大介真幸运，据说只有第一次来纳兹乐园的小朋友才能看到这种彩蛋哦。”
——不，只是因为在咒灵覆灭纪后出生的小孩没有陷入那一场全球催眠，需要再看一次镜花水月始解录像带进行完全催眠。
夏江双手插兜默默路过。
由神树界降诞为基础建设的发电厂嗡嗡运行，明黄色的木马原地旋转，沉默的摩天轮将一批批游客送上半空仰望繁星，整座游乐园灯火通明，将山间夜色也映衬得熠熠生辉。
游乐园的刺激项目对于一个海贼来说当然平平无奇，但漂亮的风景、美味的餐食，同样能让人流连忘返。
“所有设施都比最初的雏形更完善了。”
长长的餐桌上堆满一碟碟美食，夏江坐在阳台餐厅里眺望脚下繁华的乐园，耳旁是少女们生气十足的聊天声。由基也坐在学生堆里，一直拿着手机啪啪啪聊着什么。
夏江一边干饭，由衷感叹，“十年的变化还是好大。”
“毕竟十年了。”家入硝子托着腮坐在她对面，略显懒倦的下垂眼弯起，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除了乐园，还有度假区——哦度假区就是菜菜子美美子老家在的那个山村。”
“自从夏酱把村民们和原咒术总监部放在一起合作后，度假区发展起来后也确实经营得蒸蒸日上，但毕竟地处偏僻。后来禅院夫人们就提议打通乐园和度假区的连接……日赶夜赶，前几年总算在政府帮扶下在两者之间修出了一条直通路线……”
“……挺多外国游客都很喜欢巴士直达服务，那几个烂橘子的术式也多少派上了用场。”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包括盘星教的发展，对代理老板们毫无敬畏、铁拳该锤就锤的校长夜蛾正道，几个性格有趣的学姐学弟，还有两个同期十年间做的蠢事……
夏江还知道了原来之前在横滨天天开着车外放大喇叭发表竞选宣言的家伙，就是纳兹株式会社扶持起来的政界钉子，那个私生子伊藤少爷。
十年余啊。
除了她仍停留在那段时光里，她在游戏里接触的所有一切都往前挪动了巨大的一段空格。
这段空格，是夏江再也没法参与的过去了。
“……”
夜风吹开夏江额前的刘海，她拿着叉子插着巨大肉块越嚼越慢，腮帮高高鼓起，影影绰绰的灯光照亮她脸上迟钝的怅惘。
硝子也不再说话。
忽然，一个白色脑袋从阳台外莽撞蹿入夏江的视野。
“嘻嘻~surprise——！”
夏江吓了一跳：“悟？”
五条悟长腿曲起潇洒地蹲在栏杆上，清爽笑着朝她飞wink。但更快，白色脑袋身旁又冒出另一个丸子头脑袋。
夏江：“小杰？”
一夜过去似乎已经康复的病号脸上并无异常，只是右手背在身后攥了攥，含笑望着她，同样道：“晚上好，夏酱。”
“五条老师和夏油先生动作都好快……不过我们也到了！夏江小姐！”
餐厅正门口传来少年热情的呼喊，虎杖悠仁高兴地朝着夏江挥手，身后胀相等人也纷纷扬手招呼。
包场的阳台餐厅里一下站满了人。
野蔷薇撕着最后一口牛排咽下，抱怨道：“你们好慢啊虎杖。”
“抱歉抱歉，还要绕路从活动现场接直哉先生过来，粉丝太多了。”
“悠仁，我就说不要管这个家伙了。”
“哼，能来接我一程是你们咒灵兄弟的荣幸。”
“如果不是九十九说要接你，你以为我们会捎上你这个麻烦？”
“无路赛！……蛋糕呢？”
“蛋糕在这儿。”
从半空中扑扇着翅膀飞过的式神鵺松开爪尖，禅院惠轻巧地落在地面，单手整理自己被式神提溜过的后颈，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放在长桌上。
“手还挺稳。”无声无息跳进阳台的禅院甚尔挑了挑眉。
小惠没理他，把蛋糕盒包装拆开，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将蛋糕小心推到夏江面前：“纳兹……”
夏江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眼前的蛋糕，又望了一圈同伴——这群醒来后就不见人影，说是回去工作学习，如今却又全部聚齐在这里的人们：“突然决定吃蛋糕吗？哦…难道还是重聚宴会？不过昨天不是开过一次了？”
“夏江大人。”角落里的椎名稚香缓步上前，“您忘了吗？”
她温声道，“我们还欠您一个生日聚会。”
在那个普通的平凡的夏日傍晚，同样有月华初升，繁星点点，他们没有等到生日宴会的主角。
幸好，在十年之后，他们等到了。
“……”
夏江眼泪唰地一下射了出来。
她芙蓉似的面容上泪水闪闪，强作镇定，声音哆嗦：“搞什么，我已经哭了好几次了，还想让我哭吗？而、而且当时说好[等一下就回来]的，也没有说具体是[几下]……总之我已经回来了，我才不会再为这种事情哭了！”
“夏、夏江大人说笑了。”听到她飘忽的尾音，椎名稚香也忍不住颤了声。
她强行咽下喉咙里四处爬行的酸涩，努力挺直脊梁，从背后拿出一叠报表，“我们只是把当年没送出去的礼物攒了攒，想补送您一份礼物罢了。这是我送给夏江大人的。”
她进入专业状态认真介绍：“您看，这是十多年来纳兹株式会社的财务报表、还有归属于您名下的公司名单、海外的发展商……纳兹株式会社关联组织众多，如今已成为日本……每年年利润达……不动产资产达……”
夏江哗啦啦贴脸流的眼泪唰地一下止住了。
等等，她怎么听到了好几个零，数不完的零……加起来百亿？百亿是什么意思？
她在伟大航路的几十亿悬赏金怎么好像只是这个数字的零头？
第133章 “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另外的世界吗？”
椎名稚香报菜名般报完这些年的工作成果,把报表放到夏江手上，恭敬道：“希望您不会嫌弃我的礼物庸俗，还请您过目。”
夏江捧着纸张，手臂微微打晃。
堂堂海贼当然是视金钱如粪土……！但她目前是一个流落异世兜里没钱、前脚刚痛失三千万的海贼。
也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她一个穷光蛋异世海贼站到了咒术顶点,成了坐拥百亿资产的咒术公司总裁。
……织田作、幸介、咲乐…还有大家,她她她她现在好像可以砸钱帮忙实现任何愿望了。
“只会给钱的俗女人。”禅院直哉在一旁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他上前一步,手中捧出一颗蓝得近乎发黑、与夏江瞳色一般无二的宝石，道：“姐姐，那些庸俗的铜臭气怎么能配得上你，你快看着这块宝石……第一次看到这颗被誉为海中帝王的宝石，我就知道只有它才能勉强装饰你号令咒术界的权柄。我相信，你一定会带领咒术界走向新的纪元！”
夏江眼角的泪花都没擦干就被闪了一下眼：哇敲好大一块。
“烂俗恭维说完了吗？让让。”家入硝子推开青年,站到夏江面前轻咳一声，“我知道夏酱对钱和权估计都不感兴趣。”
夏江含糊咳嗽：“虽然有点不适应但如果你非要塞给我……”
硝子：“这是我的礼物。”
她从角落里搬出来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大纸箱,看上去并不特殊,只是大得过分，看上去还有些沉。
“这纸箱里一共有一千两百四十三封信，都是这十年里我用夏酱给的特殊技能医治好的病人亲手写给我的感谢信。”
硝子轻轻把这个重若千钧的纸箱放进夏江手里,声音同样轻柔温和,“这些信应当共同属于我和夏酱。”
“……”
夏江严肃表情,转身放下报表，郑重接过大纸箱,“谢谢硝子,这份礼物我非常喜欢。”
硝子真过分啊。
所有人都在心里这么想。
这么早送出王炸,其他人的礼物还怎么送得出手。
真希脸都臊红了，攥着背后的东西来回迟疑,忽然听到身侧野蔷薇举起手高高地蹦了出来：
“夏江小姐，这里这里……虽然没认识多久就说这种话会显得很轻浮，但我还是要说——我非常喜欢你帅气的个性！”
她大无畏且悍勇地站到所有人面前、站到夏江对面，大声且响亮道：“早上的时候才知道大家想给你准备礼物，时间太紧张，我也想不出送什么东西会让你开心，不嫌弃的话请收下这个吧！”
她把一张约会券塞到夏江手上：“只要拿着这张券向我兑换，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你约会一天，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那天的伙食费都由我请客！”
野蔷薇豪爽地拍拍自己胸口，小腰挺得笔直。
其余人：……你这人怎么连吃带拿？？
夏江低头看着明显是手写字迹的自制约会券，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谢谢野蔷薇，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把约会券小心收好，野蔷薇挺得快僵硬的腰杆终于微微放松，悄悄松了口气，转身时快速朝真希抛了个眼神。
真希：“……”
“啧，”真希走上前时一把按住学妹的脑袋搓了搓，“真是会耍酷。”
“夏江大人，”她有些不自在，但又十分坦荡地把藏在背后的木刀递出，“这是我自己做成的，妈妈帮我挑选的木材，造型上参考了小时候你教导我时用的那把木刀……”
有野蔷薇打出头阵，接下来大家也都陆陆续续送出了自己在短短一天内绞尽脑汁想出的礼物：真依送的是手工缝的一条围巾；菜菜子美美子联合送了十年照片合集；胀相则是一本正经地递出他为妹妹求的平安符……
等到陆陆续续送完，夏江身旁桌子上的礼物堆得都快要放不下去了。
“夏酱！”
九十九由基把她的礼物放到礼物小山尖尖上，爽朗地笑道：“虽然迟到了十年多，今天严格意义上来讲也不算你的生日，但——”
“生日快乐！”所有人大声道。
清爽的山间夜风吹烫海贼薄粉色的脸颊，夏江看着满怀满桌的礼物，心脏像是被填入满满当当的稻草，一个劲儿地挠着她的咽喉，心跳也好快，两只快转成荷包蛋的大眼睛里又包起点点莹光来。
“你们这招太卑鄙了。”夏江吸吸鼻子假装镇静，“这样我要准备多少份回礼才好。”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快活地笑出来。
餐厅里服务生飞快撤走已经吃完的饭菜，又重新陆续端上菜肴、甜品和酒水饮料。大家四处落座，分吃蛋糕，或者闲坐喝酒，或者在活跃的少年们带领下玩起游戏。
夏江特意坐到了最边上的角落，这里熄了灯，和热闹的人群隔开一排间隔用的茂盛绿植盆栽，只剩下几盏昏黄的装饰夜灯。夏江一份一份拆礼物，吸着鼻子看每份礼物上的贺卡，时不时就拿起手机搜索。
“夏酱生日快乐！”
她后背忽的一重，五条悟扑到她背上，如今终于能比夏江略长些许的身高恰巧能轻松地架在她身上，长手长脚即便隔着两把也能抱住她。
“已经在挑回礼了吗？给我的回礼倒是不需要啦。”五条悟道。
夏江冷漠回头：“当然不需要给悟回礼，你又没送礼物！”
谁送了谁没送，心机海贼可记得清呢。
五条悟：“欸——怎么这样，我已经准备把我自己送给夏酱的……不说这个了，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讨论一下。”
五条悟一本正经：“夏酱不是喜欢当甩手掌柜吗，突然把会社的职权都交到你手上，会不会觉得很麻烦？”
夏江的视线可疑地漂移一瞬：“……麻烦不麻烦的，也不能这么说啦。”
五条悟一顿，怀疑地眯起眼睛。他端详了一会儿海贼的神色，道：“嘛，算了，反正到最后你的工作都会交到我们手上做。”
夏江恼羞：“不要说得我好像是个废柴！”
海贼不懂经济学社会学政治学不是很正常吗！
“那这么说的话，有一个工作还真得由夏酱自己安排。”五条悟若无其事道。
夏江：“什么？”
“哈哈哈哈说起来很麻烦，大概就是因为……然后影响……最后市场……”五条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结果就是，纳兹会社的社长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夫人”啦。”
夏江眨巴了下眼睛，原因罗里吧嗦，没听懂。
五条悟：“有可能要在外人面前表演亲亲恩爱的。”
夏江皱眉：“居然还有这种规矩？也行吧。”
五条悟：“是结婚的那种哦。”
夏江眼睛逐渐瞪圆，险些结舌：“诶诶诶，结、结婚？”
‘说起接吻一点反应都没有，听到结婚才意识到不对劲啊。’五条悟暗自嘀咕，心道幸好没有直接贴脸要求履行婚约，面上苦恼，“这就是大公司里一堆罗里吧嗦的麻烦事啊，为了公司发展、员工小弟们的幸福，夏酱作为社长就必须扛起这样的责任。”
“不过也没关系吧，反正我和夏酱本来就是未婚夫妻，填个婚姻届也没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挺直背脊，舒张肩膀，活像一只表演开屏的漂亮白孔雀，“明天就去怎么样？明天刚好也是工作日。”
夏江有种上了贼船被人推着糊里糊涂赶路的错觉：“可是结婚……？”
那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即便她出身于完全没有男女结婚概念的亚马逊百合，但出来闯荡这么多年，多少也参加过几场婚礼。
她当初会闯进万国就是为了帮朋友罗拉摆脱不合理的包办婚姻，后来和卡塔库栗相处也是因为bigmom想要让他们联姻。
那和口头上的未婚夫妻关系完全不一样，那是要宣誓约定[永远在一起]，是要对彼此交换忠诚、财产、信赖、尊重、迁就……以及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她忽然间如坐针毡，脸颊开始微微发烫。
五条悟稳稳按住她的手。夜色里漂亮的猫瞳像两块冰蓝色的宝石。
“结婚怎么了，”他刻意使用了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不施加任何压力，十分轻快道，“没什么好怕的，我们的相处模式又不会发生改变。”
“夏酱当然会感到怕，”凉飕飕的男声飘了过来。夏油杰牵起夏江的另一只手腕，将她拉到另一把椅子上坐，“怕一只居心叵测、忽悠人张口就来的心机鸡掰猫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禅院甚尔漆黑高大的身影站在阴影处，讥讽似的嘲笑一声：“人渣。”
夏江脑子转得飞快：“所以悟在骗人，压根不需要什么社长夫人！”
夏油杰和甚尔：……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连着五条悟的视线一起在空气里电闪雷鸣地蹿了一通。
“……不。”夏油杰缓缓，“这件事是真的。”
甚尔别开脸。
“呵。”
家入硝子冷嗖嗖的声音也飘了进来，“人渣。”
九十九由基连连摇头。
人渣三人组：……
夏江：…原来你们都在听啊。
夜色掩印下，彼此的神色都不算分明，但夏江依旧注意到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脸上，她忽然想起之前和大家的几个亲亲，心脏开始不受控地扑通扑通狂跳，强忍住冲动坐在原地：“可可可可是突然跟我说这种事……这也太突然了！”
没人理会她的废话文学。
甚尔双手插兜，若无其事：“结婚有什么所谓，谁规定结婚以后就不能离婚了？社长“夫人”完全还可以换人的吧。”
夏江用冰凉的掌心贴了一下自己灼灼发烫的脸，咕咚咽了口口水。
甚尔：“而且之前不就说好了要帮你解决相思病吗？正巧，结婚之后不是多了许多能让你心动的尝试机会吗。”
“相思病？”由基来得晚，对这件事了解不多，问旁边的硝子，“夏江生病了？”
“小病，很小的病。”硝子一边解释，一边冷冰冰用眼神刺开各位人渣，“治病请找家入医生，你们外行想对病人做什么。”
由基举起手：“嗯，治病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
夏江钉在椅子上的长腿开始微微发抖。
五条悟抱怨声音拉得老长：“硝子，由基，这种事你们俩就别掺和了吧。”
“是悟太冒进了，非要抢在这个时刻出手。”
“哈，杰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早就发现了，你一来这里那双眯眯眼就没从夏酱身上离开过！”
“少管我。”
“说起来，惠那家伙的户口本上还少了个母亲一栏，每次开家长会都会被问妈妈在哪，夏江你……”
“混蛋咒术学校什么时候开过家长会！”
就连小惠的海胆头脑袋也从绿植盆栽后冒出来：“够了，别拿我当借口！”
野蔷薇摇头：“大人们真的太龌龊了。”
胀相：“我不允许！！！夏酱，婚姻不值得！！！”
“姐姐！你还年轻，这些事都还早得很！”
夏江：……
到底还有几个人在偷听。
她愈发坐立难安起来，呼吸急促，曾经来过两次的一万只蝴蝶又冲回她的胸口，后背微微渗出汗意。
“行，这件事以后再说，我考虑考虑。”夏江嘴上说着，不动声色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趁着夜色朦胧没人看清她的表情，磨磨蹭蹭好似吹风一般走到阳台边缘。
她脑袋里全是空的，拳头攥得很紧，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夏江小姐，你要去哪……”
虎杖悠仁惊讶地看着夏江转回来的脸，“你脸好红。”
夏江懵然地跨坐在阳台栏杆上，就要往下跳的逃跑动作被中止，餐厅明亮的灯光重新照在她脸上，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水光莹莹的大眼睛。
众人：……
——虽然但是，她红着脸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甚尔反应最快，眯起了眼睛。
“发烧了吗？”悠仁也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担忧地问。
夏江双手环胸，一脸镇静，看起来能一脚踹十个：“没有。”
“不过是区区相思病罢了。”
众人：…………………
有几个人像弹簧一样从自己的位置上弹了出去：“谁？是谁？因为谁？”
夏江一言不发，固执仰望天空。
“不管是谁，都不准逃跑。”五条悟两只眼睛里就差射出X寒冰射线，死死盯着她的动作，嘴上十分Bking地冷酷发誓，“要是再敢随随便便一言不发离开……老子就再也不要原谅你了！”
“我哪有逃跑！”
夏油杰又好气又好笑地指着她现在的姿势和位置：“这不是已经做好了逃跑准备吗？”
夏江：“那是潜意识的自卫反应！我现在仍然冷静地站在这里就是证明！我早已今非昔比，早就不会被这种妄图随意扭曲我意志的区区小病困扰！”
“所以到底是谁？”
甚尔冷不丁问，视线刀似的刮过所有可疑人选，包括理论上讲夏江认识还没几天的野蔷薇，“那个让你患上相思病的人。”
夏江不说话，装高手。
她的手机替她说话，嘟嘟嘟响起来。
夏江板着一张红扑扑的脸，僵硬地接通来电，手没拿稳，按到了外放。
电话那头传来织田作平静无波的声音。
“夏江，刚才收到了一个快递，幸介说是你之前工作的游戏公司寄来的游戏头盔补偿。还有一封信：
【亲爱的玩家，
对于您无辜遇袭的遭遇与损失，我们深表遗憾。
为感谢您在内测期间对于游戏做出的贡献，除了补发的游戏头盔外，我们还将额外赠送您几台外联机，您可以分享给您的同伴联机进入游戏。（ps：请您和您的同伴务必多宣传我们家游戏啊拜托拜托！！）
祝安。】”
织田作将ps里跳脱的内容也平稳读完，对夏江道：“大致上就是这些，这两天搬到东京来，我顺带把你的快递也一起带过来吧。”
夏江：“哦谢了织田作。”
“不客气。”
电话挂断，她长腿一迈，继续一本正经地翻阳台。这一次有了更好的借口：“我先回家拿个快递。”
五条悟：“人家都说会帮你带过来了！”
夏江双手扒拉在阳台外沿，那张脸依旧宛如朝霞般绚烂明媚。
她的视线从近在咫尺的虎杖悠仁掠过，从虎视眈眈的五条悟看到夏油杰，看到硝子、甚尔、由基、胀相……
她逡巡了一圈她的同伴们，却慢吞吞提起新的话题：“那款游戏叫《恋在咒回》，故事脉络、时间跨度出奇之长；人物随机，背景随机，技能随机……我的朋友太宰治推测游戏公司或许来自更高维度的世界。”
“他们以本就存在的某个现实世界为背景制作出游戏，又利用游戏把玩家投放进同一个背景里的不同时间段。等[玩家]进入游戏后改变历史的发展，就会衍生出一个具体的平行世界。平行世界的数量是无限的，我们的这个世界也只是其中一个。”
“当然治还说了其他一些可能性，啰里啰嗦的太长了我也没太在意啦。”
夏江笑起来，坦率异常：“总之，我的家乡离这里很远很远，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巧合，能拿到《恋在咒回》游戏的内测名额是巧合，能在那么多的随机选项中挑中准确的时代背景、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选中现在的这个世界，更是巨大的巧合。”
“无数个巧合叠加，才让我有幸和现在站在这里的你们相遇。能和你们相识相知成为同伴，真的是一件超超超超——级幸运的事！”
“我超级喜欢你们的！”夏江大声。
“所以——”
看着一群仿佛被掐了脖子再也发不出声音、和她一样慢慢蒸红脸的同伴们，海贼笑着朝他们伸出手。
“——这次，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另外的世界吗？”
【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