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的地下室,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恼人的乱码。
世界之外的人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费奥多尔在这个简陋的,连电线都裸露着的临时基地里,露出了一个微笑。
人类啊——
人类为了私欲, 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病弱的青年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轻轻点着,就像是空气中播放着无人聆听的音乐-
在那场成人礼上,宴会的主角和风间桐失踪了足足两个小时。
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们看起来没有什么异状,但对于心中早有猜测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遥远的联盟,关注着这里的人已经获得了反馈。
他们当然不可能直接相信费奥多尔的说法,但对于自己所研究出来的药物效果,他们有着独特的判断方式。
“先生,我们要动手吗?”一个人满脸混乱地问, “这一定是什么阴谋——我们和那个人敌对这么多年, 他不可能——”
“不,这完全有可能。”他所询问的人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因为这就是风间桐的作风,一个不要命的理想主义者。”
——风间桐总是在赌那些不可测的人心。
久远到他刚刚加入军部的时候, 就疯狂到敢于肉身进行宇宙跃迁。
如果他的同僚稍微慢上那么一步, 那么联盟最顶级的空间系异能力者, 元帅亲自教导的学生——就会在初出茅庐的时候,死在一次平平无奇的任务之中。
死因,是为了拯救那些只能活一年的实验体。
简直是个笑话。
后来,风间桐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作为风间桐的敌人,他们有时候都不明白。无论是按照先天异能的禀赋, 还是按照智慧和能力,风间桐怎么看都应该是他们这边的人。
联盟……联盟是各种因素造就的,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 一颗注定一闪而逝的流星。
抛开‘人类文明巅峰’的滤镜来看,联盟有什么呢?
远超其他世界的技术?对异能力的研究?伟大的精神?
开创新的理论很难,而学习一个理论则并非如此。百年前伟人开创的理论,百年后或许就成了孩子们的基础教育。
对于某些天才来说,只要条件得当,所谓的技术优势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无限缩小。事实上,这几百年来,其他世界和联盟的技术差距也在不断缩小。
对异能力的研究……联盟接收了‘黑暗时代’的遗产,本可以创造无人能敌的异能力者军团,却自废武功,禁止了所有人体实验。其他理论依赖于异能力者本身的力量,和其他世界拉不开太大的差距。
至于精神……
‘先行者之誓’很伟大,但人类不能只靠着伟大活着。
风间桐在授衔仪式上宣誓效忠‘先行者之誓’的时候,全场可是鸦雀无声呢。
但联盟不能抛弃这个誓言,不能去打压其他世界的崛起,否则只会加速毁灭的到来。
一个组织为了什么而成立,就只能把它的存活之本贯彻到底。对于联盟来说也是如此。
这么折折算算,联盟简直危如累卵。
只等待某个契机来到——联盟无法保持全面领先的那一天,就是它毁灭的那一天。
就像风间桐在学生时代就预测的那样,这样下去,联盟会在百年之内毁灭。
简直就是和他们不谋而合——如果不是说这话的人转头就加入了军部的话。
他想做什么呢?以一己之力扭转这个大势吗?
哦,他还真能以一己之力弄得他们龟缩不出,但联盟呢?
他们不动手,联盟就不会毁灭吗?
看着傻白甜的联盟人,他们有时候都替风间桐感到绝望。
——风间桐太倒霉了。
如果他早生三十年,或许还有机会。
但现在——大势已经无法扭转了。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积蓄力量,准备接收更多联盟的遗产而已。
明知道这一点还在执拗地坚持着的风间桐,就是一个疯狂的赌徒。
他总是能赢。
他少年时没有隐藏自己的异能,就是一场豪赌。作为特危级别的异能力者,联盟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他加入军部是在赌,他在授衔仪式上的誓言也在赌。结果,他成为了联盟史上最年轻的将级军官。
在他们的精心设计下,本该铁板上钉钉地把他送进星际监狱的那个时候,BOBR57行星仍然为了他内乱了一次,硬生生把他从军事法庭保了下来。
在这个衍生世界的横滨,普通人们在条件不足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了反抗。
每一次他把性命压在赌局里,他所期待的人们都回应了他。
风间桐一定是赢到忘乎所以了,所以,他这一次信错了人。
“精神药物要想发挥作用到那种地步,只有可能是风间桐对下药的人一点防备都没有——他大概不会想到,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吧。”
“但是,如果是那两个人联手——为了引出我们的人。”
“……不可能的。”
理由很简单。
在这个方面,风间桐和太宰治不是同盟。
难道有人会放心把自己的身体和性命,交到另一个心怀鬼胎的人手里吗?
叹息声隐没在黑暗里。
“幸好他们在衍生世界。幸好药物直接作用于精神,哪怕回到联盟也会起效。”
那个人永久切断了和费奥多尔的通讯,对他的同伴说:
“动手吧。接应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让我们在这里,一劳永逸地解决最大的麻烦吧。”-
与此同时,衍生世界。
十倍的时间差,意味着有十倍的准备时间。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只是几个月内仓促准备的计划。对于太宰来说——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多年了。
——啊啊,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开始游戏了。
动手吧,各位。
“桐。”太宰好整以暇地帮风间桐系好衣服的扣子,亲昵地问,“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你比较喜欢哪一边?”
“……”
“——联盟,还是你的敌人呢?”
风间桐:“联盟。”
被药物操纵的首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只有嘴唇有点艳丽的红润。
太宰愣了一下,失笑道:“如果是那样也不错呢——可惜,我赌另一边。”-
主神空间又一次迎来了监察机构的人——他们来得太频繁,以至于大家都麻了。
技术人员没好气地说:“简直就像是打卡似的,你们要不要直接在这里上班算了?”
“抱歉,职责所在。”监察人员对他一点头,“白兰先生不在吗?”
“啊,他请假了。都来这么多次了,你们自便就好。没必要派人跟着你们吧?毕竟,是你们审查我们嘛。”
没有人能预料到监察机构会出问题。
如果连监察机构都会出问题,那么联盟还有哪个部门值得相信呢?
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十分钟后,警报响了起来。
这位资历深厚的监察部门的人,堂而皇之地利用权限,调出了主神空间的后台。
然后——
输入了‘摧毁衍生世界’的指令。
军部和主神空间一直不同意采取的方案,有可能会把风间桐卷入的最激烈的手段,居然就这样措不及防地被调用了——
“你疯了吗?”技术人员猛地冲了上去,“如果少将——”
“冷静点。”监察部门的人嗤笑道,“——失败了。”
“……”
那么,难道触发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当初,太宰锁定了这个衍生世界,并且把‘摧毁衍生世界’和‘下放愿力’的按钮混淆。如果想要摧毁那里,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反而会让这个衍生世界‘完成’。
后者没什么不好的,以联盟的实力,打通时空隧道,把风间桐接回来是很简单的事情。
技术人员抹了一把冷汗,几乎要感激太宰当时的任性了。
但很快,他就看见了同僚煞白的脸。
衍生世界没有被摧毁……但同时,也没有‘完成’!
怎么可能!!
他们难道没有下放愿力吗?
技术人员扑了过去,开始检查衍生世界的各种数据。
监察人员被警卫摁在了地上,却克制不住地开始放声大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活生生把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居然是真的。
——太宰君,你可真是一条不下于费奥多尔的毒蛇啊!
随着他的笑声,技术人员面前的屏幕变成了红色,所有参数全部消失——
下一刻,直播间被强制关闭。
至此,联盟与这个衍生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
——这一次,是真正的‘锁定。’
没有人知道太宰治是怎么做到的。
猜到了一点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衍生世界。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捻磨着风间桐的脸颊,语气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
“‘书’在我手里,为什么你们会觉得,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真的呢?”
两个按键,不管那些人选择‘摧毁’还是‘创造’,在太宰的操纵下,都只会有一种结果——
——那就是‘摧毁’。
下达了这个指令后,联盟会瞬间抽调走所有积攒下来的愿力。
来自联盟的‘愿力’,是创造衍生世界必备的能源,如果是一般的衍生世界,被抽走能源的瞬间就会毁灭。可惜,这个世界,早就在向现实世界转变。
因此,它不会毁灭,只会在摆脱了联盟的控制之后,停留在这种奇妙的状态:那就是‘完成’和‘未完成’的中间态。
之所以要达成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无论是‘完成’还是‘未完成’的世界,风间桐都能从容地离开。
只有这种中间态,风间桐不能通过‘强制遣返’回到联盟,联盟也不能通过时空隧道把风间桐接走。
要想打破这个局面,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完成那个任务,得到大量的愿力。
即:‘让太宰治得到幸福’的任务。
如果太宰不想,就没有人可以做到的任务。
“我给过他们机会哦。”太宰对自己偏心联盟的心上人嘟哝道,“如果联盟能够阻止那些人,我就会停手。”
——如果伟大的联盟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风间桐,那么太宰就会帮助他们。
反正,联盟估计在想,实在不行就从其他地方抽调愿力,强行完成这个世界,然后把风间桐接走吧。
可以。
他们能做到,就可以。
但他们没做到。
主神空间能够连续被入侵两次,已经说明了联盟的无能。
上一次,风间桐独自去到异空间赴约,受了重伤。
这一次,风间桐独自回到联盟,又会发生什么呢?
太宰不是很想知道。
这是——
“——人类的私心啊。”费奥多尔感叹道。
他睁开了无光的眼睛,露出了享受的笑容:
“那么,该开始下一步了。”
“——去杀死太宰君吧。”
第102章(二合一补更新)
“该开始下一步了。”
太宰轻声道。
“——来厮杀个你死我活吧。”
通讯的那边, 传来了费奥多尔畅快的大笑。
“合作愉快,太宰君。”他说,“还有——合作结束。”
在能够被追踪的最后一秒, 他断开了连接。
“……”
也是,不能指望费奥多尔会在这么基础的地方出错。
太宰在这个最安全的堡垒内部,盯着风间桐看了一会,俯下身。
当他重新直起身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哎呀。”俊美的少年垂下眼睫,鸢眸黯淡无光,“兰堂先生如果要杀我的话,可用不着子弹呢。”
回答他的,是一个紧绷的声音:“……太宰君, 你在做什么?”
“……”
这里是太宰早就准备好的, 保护和监禁风间桐的地方。
能够悄无声息潜入这里的人,果然是兰波。
太宰治若有所指道:“空间系……还真是防不胜防啊。桐就算戴上抑制异能的手环, 还是没有任何能够关押住他的方法——明明异能已经在世界意识的操作下,被压制到这种程度了。”
阿蒂尔.兰波保持着举枪的姿势, 神情凝重。
太宰回过头,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突然有点好奇似的问:“呐,兰堂先生,你被忌惮过吗?你觉得现在的欧洲,是相信你的吗?”
这个问题的回答不必出口——每个人都知道,超越者从未被真正‘信任’过。
兰波能够毫发无损地脱离欧洲异能谍报组织, 只是因为他的实力足够而已。
“这不重要。我是基于自己的意志站在这里的。”兰波问,“太宰君,你通过名为‘micmic’的组织, 向欧洲发送的那些情报——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太宰低笑起来,“威胁,以及合作的邀请。”
兰波克制不住地看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后的风间桐,对方就像是一个空洞的娃娃一样,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没有任何反应。
风间桐,太宰治……
他和这两个人已经相识了足足十年。
所以,兰波没有问那些愚蠢的问题。
比如说,要怎么应对联盟的威胁。
又比如说,风间桐是哪边的人。
没那个必要。
不久之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欧洲收到了两个几乎一致的情报,有关联盟的情报,分别来自两个人。
其中之一附了太宰的‘合作邀请’,而另一封情报……附上了风间桐的身份。
欧洲那边马上作出了反应,开始查证这件事。
从兰波收到消息,把某个储存器交给自己的老东家开始,从联盟的存在被证实开始。
入侵——或者说是‘创造’了这个世界的那个文明,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来意,就已经不重要了。
兰波不得不这样做。
两封情报都证实了联盟的危险性,在这种事情面前,他没有隐匿线索的资格。
这一切的导演之一,就是面前的少年。
所以,他只是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怎么做。”太宰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兰波——作为一个完全体的超越者,在这个只有三个人的房间里,感到压力山大。
很久之前他就听过那句话,流传在那些人口中的箴言。‘太宰治的敌人最不幸的,就是成为了他的敌人。’
现在,印证这句话的人,轮到他了。
兰波:“我接到了一个任务。趁这个时机,杀死风间先生的任务。”
这就是欧洲的态度。
“‘这个时机’。”太宰饶有趣味道。
兰波知道他的意思。
风间桐被秘密控制的事情,就连组织的干部都毫不知情——有谁能在这个时候向欧洲那边通风报信呢?
兰波眼神复杂:“你早就知道了吧?”
是另外一个情报的来源,那位‘魔人’——费奥多尔。
“哈。”太宰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把那个问题还给了他,“所以,兰堂先生打算怎么做呢?”
“……”
“要动手的话,现在可是个好时机。桐没有反抗能力,我也只是一介非武斗派。”太宰用劝诱般的语气道,“这种局面,日政那边一定已经把桐的异能情报泄露了出去……全世界都很害怕吧?害怕与‘神之棋盘’为敌。”
“……”
“不如说,这是唯一的机会才对,世界的命运掌握在你手里呢,兰堂先生。”太宰挡在风间桐前面,像演讲一样,愉快地张开了双手。
“……我不会动手。”兰波说着自己发自内心的选择,同时,这也是某人剧本上的台词。
——太宰想做的事情,总是能让人别无选择。
“哦,为什么?”太宰问。
“理由有很多,我就说最有说服力的那一个吧——因为我在这里的时间长达十年,所以,比起欧洲的那帮人,我还了解到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说——世界上对联盟存在足够了解,值得相信的、有资格指挥接下来那场战争的人,只有两个。
太宰治,或者费奥多尔。
前者是想要保住自己在乎的人。
后者是想要杀死所有异能力者。
要么,他们将两眼一抹黑地打这场战争。
要么,他们就只能在太宰和费奥多尔中间选一个。
作为知道这一点的人,兰波在短时间内干扰不了欧洲那边的决议,他只能自己行动起来。
在这个只有三人的房间里,兰波掌握着其他两个人的性命——但从更长远的视角来看,太宰手上的人质,是这个世界。
太宰惊奇道:“竟然有这种事——真是深谋远虑啊,兰堂先生。”
兰波很心累:“……没必要试探了吧。正如你想的那样,我是来保护风间先生的。接到这个任务的人不止我一个,马上,来自欧洲的异能力者们就会抵达横滨。”
这两年来,费奥多尔从未试图干扰过太宰的动作——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无需干扰。
只要曝光联盟的事情。
太宰要想保住风间桐,他所面对的敌人,就将是除了己方势力之外的……整个世界。
只有兰波——拥有‘彩画集’的兰波,才能够万无一失地确保风间桐的安全。
而兰波也清楚,风间桐的安全得到保证,太宰才愿意干活,他们才有说服欧洲,统合全世界的力量,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的机会。
现在——就是最危险也最关键的时候。
太宰低低地笑了起来,终于伸出手,摁下了兰波的枪口。
他的声音缱绻到像是一场噩梦:“原来如此,我们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呢。”
兰波看着他,突然道:“如果我说,我这么做的原因,只是相信你们呢?”
“那可真是让人感动。”太宰脸上的表情像是画上去的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兰波没有被他的态度干扰到,自顾自道:“——那个储存器,是BOSS在干部会议上交给我的。三万六千一百零七行的人格代码,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技术,联盟存在的直接证据。”
“……”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把这个交给兰波?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安抚魏尔伦,证明对方的人类身份,那么根据当时的情况,风间桐本可以不这样做的。
兰波回来了,风间桐的异能也回来了,他们拥有控制住魏尔伦的实力。
如果他认为联盟是可靠的,大可以在两边世界正常交往之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没必要节外生枝,提前把这个可能会暴露联盟存在的东西交给兰波。
更进一步地想,为什么是兰波?
——他选择交付的对象,为什么是和欧洲的异能官方组织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兰波?
兰波看着安安静静坐在原地的风间桐,充满了感慨地道:“……说实话,如果是BOSS出面,我会选择相信联盟。”
“说不定联盟就是值得相信的存在,和平友好的来客呢?”太宰勾了勾唇角,“——只是我出于私心,想要把桐留下来。”
兰波用包容的眼神看了这个少年一眼:“……太宰君,你以为我们认识了多少年?……虽然不至于能弄明白一切,但至少……从你和BOSS的各种布置里读出某种‘警戒’的意思,我还是能做到的。”
风间桐在警戒着什么。
在警戒着他离开之后——某个力量会破坏这个世界,为此不断地培养着能够用于守护的组织。
如果这股力量不在这个世界之内,那它还能是什么呢?
……如果太宰治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也要把风间桐留下来,那么所谓的联盟,真的是什么可靠的地方吗?
太宰不置可否:“……这么看起来,桐真是世界上最大的笨蛋了。”
既想守护故乡,又想守护身后的世界。
白白拿了世界上最好的手牌,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兰波回想起了记忆中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无奈道:“……这件事,十年前我就知道了。”
太宰显然和他回忆起了同一件事。
气氛缓和了一点。
“哎呀,既然是兰堂先生发自内心的想法,那么我就不得不接受这份好意了呢——”太宰点燃了桌上的香薰,让室内充满了清新的花香。
然后措不及防道:“——顺便一提,为了这个世界而背叛桐,兰堂先生看起来毫无压力啊。”
兰波:“……”
太宰斜斜靠在桌边,鸢眸弯了弯:
“我做这一切确实是为了保护桐,但与此同时,我也确实是个用心不纯的男人——兰堂先生觉得呢?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的干扰,桐原本就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说不定顺着桐原本的计划,也能达到皆大欢喜的结果呢?”
兰波的表情变了变。
太宰歪了歪脑袋:“哎呀,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你难道是带着解药来到这里的吗?”
“……”
兰波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看起来简直有点一言难尽了。
他无奈道:“我是这么想过。但很快就放弃了。至于理由——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太宰轻笑一声:“不,不用了。”
年少的干部最后看了一眼风间桐,然后向门外走去,风衣在身后划过利落的弧度:
“——这里就交给你了,兰堂先生。”
门关上之后。
金色的亚空间封闭了这里-
外面,战争已经开始了。
提前做好了疏散的战场里。
临时的干部会议结束之前,所有人就已经有序地行动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太宰!!”
中也一边打爆了飞来的陨石,一边对耳机怒吼道。
“交出风间桐。”对面的强大异能力者道,“否则,一小时后,我们会摧毁横滨。”
太宰的声音悠悠哉哉地从耳机里传来:“……嘛,就是这么回事。”
中也身上泛起了层层的红光,活活被气笑了:“哈?先被摧毁的人,应该是你们才对!”
异能之间的战斗波及了大片树木,即将向市区飞溅的余波被赤红的空间屏障拦住,是‘罗生门’。
“中也先生!”中岛敦赶到了中也身边,“我们来支援你。”
“闭嘴,人虎。”芥川从空中降落,眼神森冷,“要干掉他们的人,是我才对。”
“……”对面的异能力者环顾四周。
他们是来奇袭的,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防御的阵营已经形成,即使是这一支实力高强的队伍,短时间内也冲不破这层防守。
他的心里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踏入横滨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那是,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整个城市都和面前的组织一起,正在对抗着他们的感觉。
“你们知道你们在维护的是什么人吗?”
中也嗤笑一声,嘲讽道:“你们连我们BOSS的身份都没搞清楚,就来找死吗?”
对面的人还想再说什么,被森鸥外笑眯眯地堵住了:“无论BOSS是什么人,他都是我们所承认的首领呢……反倒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着毁灭横滨,至今为止却还没下手的原因,比较显而易见。”
中也:“哦?是什么?”
“是恐惧啊。”森鸥外笑着解释道,“恐惧着BOSS的异能,所以想要利用我们把他逼出来。”
除了异能特异点武器,没有别的东西能够破防‘神之棋盘’。甚至,就算使用异能特异点武器,风间桐想离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些人因为某些原因视风间桐如敌。
但与此同时,相信着风间桐不会对横滨不管不顾。
这可不像是刚刚联盟相关情报的反应。
森鸥外回想起了刚才的干部会议-
“太宰君,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会直接进攻横滨?”
“森先生。”太宰治安然地说,“如果我是桐的敌人,我在这个世界的合作伙伴,不会只有费奥多尔一个。而且,和另一股力量的合作,可以比费奥多尔更深入。”
“……”
“魏尔伦是在什么地方被创造出来的呢?官方真的清白无辜吗?”鸢眸的少年嘲讽地勾起嘴角,“这么一想,世界内外的野心家们,简直是一拍即合不是吗?一拍即合到……只要时空隧道被打通,简直马上就能合二为一的程度呢。”-
时光回到现在。
森鸥外叹了口气,喃喃道:“BOSS,这么大的事,您可真是瞒得我们找不着北啊……”
太宰的那个计划,冒险到每一个知情的干部都有心脏病发作的风险。
森鸥外能轻而易举地想到风险更低的‘最优解’。
但对于这个组织来说……却并非如此。
从自卫队中脱胎诞生的组织,经过了这么多年,横滨的首领、干部、部下和民众,所有人彼此信任着。
现在,是为了维护自己信任的人而战斗的时机了。
入侵者很快在森鸥外和中也的一唱一和之下,被嘲讽至破防。在他准备动真格的时候,一颗巨石突然地创了过来,打断了他的前摇。
入侵者咬牙道:“……魏尔伦。”
即使过了两年,声名仍旧显赫的‘暗杀王’魏尔伦,慢慢地走了过来。
对面质问道:“——你现在出手,是要与这个世界为敌吗?”
魏尔伦不紧不慢道:“不,我只是为了帮助愚蠢的亲友而已——顺便为某人带一句话。”
“什么话?”
“——好好查一查内部的高层,与世界为敌的,说不定是你们呢。”魏尔伦说到这里,彬彬有礼道,“虽然我觉得,如果不打一场的话,你们是听不进去的。”-
狂风刮断了树枝,巨响传了很远。
遥远的某个地方,费奥多尔手中的大提琴流泻出美妙的音乐,在室内回荡。
“啊……真不愧是太宰君。”他静谧地微笑道,“这么看来,这次作战大概是失败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太宰治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保护风间桐。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够触碰到这个逆鳞,那费奥多尔就要怀疑对方被夺舍了。
此时,世界已经化为了一盘棋局,太宰和费奥多尔在两端执棋。
目前看来,事情是这样的。
太宰治察觉到了联盟的变故和风间桐的决意,抢先下手,把对方关在了这个世界里。
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世界打扫干净,然后整合所有能利用的资源,应对联盟的威胁。
首先要被扫掉的东西,就是联盟的某些势力在这个世界的残留:费奥多尔,以及另一支留在欧洲的力量——也就是和魏尔伦的制造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异能者制造实验’的幕后存在。
后者想抢先下手,趁太宰立足未稳,杀死风间桐。但与此同时,太宰预判到了他们的预判,早在横滨布置好了防线。
至此,棋盘两边的大部分棋子,都被牵涉到了横滨的争斗里。
太宰治和费奥多尔要做的,就是杀死彼此。
果戈里:“你为什么肯定他会来呢?”
费奥多尔从容道:“因为我的异能。”
果戈里看起来更加不明所以了。
因为他并不知道,费奥多尔从未显露于人前的异能‘罪与罚’,能够将杀死他的人变成他。
从这个效果出发,费奥多尔近乎是‘不死’的存在。除非——他被究极反异能的异能力者‘人间失格’所杀死,事情就不好说了。
如果想要专心对付联盟,就不能任由费奥多尔发育。
太宰一定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会来。
果戈里:“如果他带着‘彩画集’呢?我对那个异能可没有办法。啊……变成那样的话,我说不定会死。果然去赴约之前,还是先杀了你,获得自由吧。”
费奥多尔反问道:“你不想等到我实现了理想的那一刻杀死我吗?”
果戈里的眼睛亮了:“你什么时候能实现理想呢?”
“在你杀了太宰君之后。”费奥多尔说,“只要那个人死去,这个世界就会永远如同孤岛一样,无法打通时空隧道……远离那个异能者社会的联盟。唯有那样,我的理想才有实现的机会。”
“那真是太棒了。”果戈里高兴地说,“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呢。”
费奥多尔一摊手:“如果他带着‘彩画集’来了,那就没办法了——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彼此都在赌博。”
费奥多尔赌,太宰会把兰波放在风间桐身边。
为了万无一失。
毕竟,太宰承担不起费奥多尔把果戈里调过去,刺杀风间桐的风险。
“还有一个问题,”费奥多尔若有所思道,“一个微不足道的可能性——如果风间先生是在和太宰君联合演戏的话,我们就要满盘皆输了。”
“那个首领比我还要疯狂吗?”
“说不准。”
果戈里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样,大笑了起来:“我也要参与这场赌博!”
他的身形消失了。
费奥多尔耸了耸肩,没有告诉他——这并不算是赌博。费奥多尔早就把风间桐演戏的可能性也算了进去。
因此,他们所在的地方——远超‘神之棋盘’理论上能够抵达的极限位置。
这个数据来源于当年的大爆炸,费奥多尔想不到那个时候,风间桐的异能怎么可能还不是极限状态-
太宰治孤身一人抵达了这里,看见果戈里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比冰雪还要苍白。
“恭喜!你赌输了!”果戈里快乐道-
“BOSS。”
横滨。
稳固的堡垒内部。
兰波坐在风间桐对面,看着那双空洞的金色瞳孔,叹了口气。
“……我和太宰君有一个约定。当某一天到来,我就要帮他做一件事的约定……当然,前来保护您是我自己的意愿,不算入这个约定内。”
兰波说到这里,克制不住地露出了忌惮的表情:“……我觉得我好像猜到太宰君打算让我做什么了。”
——太宰治的敌人最为不幸的,就是作为太宰治的敌人。
但反过来,对于太宰在乎的人来说,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兰波回忆着那天的情状,像是在闲聊一样地道:“那个时候,为了和保尔和解,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太宰君的提议。可是,太宰君的反应让我意想不到,让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告诉您一下。”
空气中的花香味馥郁芬芳,让人神清气爽。
兰波温和道:“等您醒过来,我再对您说吧。”
“——太宰是生气了吗?”人偶一样的风间桐眨了眨眼,突然问道,“因为你没有确认一下‘不会对我不利’。”
“……”
兰波的反应很丢脸。
他直接失去了平衡,连带着椅子一起翻到了地上,摔得头脑发晕。
风间桐想站起来扶他一下,但稍微一动,就不受控制地摁住了眉心,晕得要命。
于是,兰波刚想脱口而出的:“您一直在演戏吗?”也活活吃了回去。
“不是演戏……”风间桐有点恍惚地告诉他,“演戏骗不过那些人的。正确来说,是配合。”
“……”
兰波用一种怀疑他精神状态的眼神看着他。
风间桐想了想,承认道:“太宰没有提前和我商量,但应该就是配合。”
在铺天盖地的眩晕中,他惊讶地发现直播间已经关闭了——这代表着有人选择了那‘百分之五十’,并且被太宰利用,彻底锁定了这个世界。
一连串的分析迅速从他的脑海里划过——
不是主神空间和军部,他们不会拿他的安危开玩笑。
是主神空间又一次被入侵了。
联盟还没废物到半年内被连续入侵的程度——所以,是内部的棋子做的。
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是监察部门的那个棋子。
风间桐:“……”
一觉醒来,心腹大患的某个棋子就被废掉了。
把这种分量的内部人员当作一次性的使用……就为了把他彻底关在这里。
虽然这句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还真是谢谢那帮人那么看得起他。
当然,更大的功臣,是筹划了一切的太宰。
……太宰在哪里呢?
一旦开始思考这件事,他的感知就离开了身体,擅自开始向外探索。
风间桐‘看’见了这座戒备森严的堡垒,看见了外部横滨的纷争……他的感知延伸到极限,最后,在某个地方,出现了一小点空白。
难得地,风间桐露出了一个愣怔的表情。
他就像是一个被蒙着眼睛的人,终于取回了自己的视力。
……他的‘空间感知’回来了。
当初,在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白兰传达过这个世界意识对他的限制——
“你的空间感知不能用了,另外,也禁止你手搓和这个世界科技不符的超级电脑。”
……这就是空间感知。
‘神之棋盘’的能力之一。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果戈里浮夸地对太宰一礼:“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果戈里——然后,永别了。”
他打了个响指。
四面八方传来了爆炸的轰鸣,太宰站在这片爆炸中纹丝不动,衣裾翩跹,很快被吞没了。
果戈里转过头,正准备离开。
下一刻,他的脚步顿住了。
“……奇怪。”果戈里面容兴奋到极致,反倒显得扭曲了起来,“你真的,比我还疯狂吗?”
话音还未落下,一个人就到了他的面前。
风间桐。
果戈里毫不犹豫地使用了自己的异能,但毫无用处。
他只看见面前金色的光芒一闪,银色的手环就戴在了他的手上,然后——
他感受到,他的异能被抑制了。
果戈里大笑了起来:“怎么办,费佳——输的人是你啊!!”
耳麦的那一边,费奥多尔也很苦恼地道:“是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103章(二合一补更新)
横滨的战场。
某个瞬间, 所有人同时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异能在场上横飞,但空间静默了一瞬。
就好像神明短暂地投下了视线。
武装侦探社也参与了这一次的争斗。
与谢野晶子刚刚把一个重伤员拉了回来, 抬头看向天空:“乱步先生,这是……”
“完全体的‘神之棋盘’。”乱步睁开了碧绿的眼睛,“太宰那家伙……”-
烟尘散去的时候,太宰的身形重新出现了。
他不太在意地抹了一把被擦伤的脸颊,伸手碰了一下护在身边的金色空间,抹消了那个异能之后,一步步走到了风间桐身边。
果戈里已经被劈晕了过去,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只有风衣翩飞的声音。
“简直就是怪物啊, 少将。”从耳麦里传来的, 费奥多尔的声音,甜蜜中带着浓稠的恶意,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真是让您的敌人寝食难安的力量, 哪怕是您的朋友, 也要胆战心惊, 在和您走上不同的道路之前,倾尽全力地杀死您。”
“……”
费奥多尔:“除了那个如同幻梦的誓言之外——世上没有您的容身之地。”
风间桐不为所动道:“很抱歉,我比你更清楚,那是不是幻梦。”
太宰下了一个指示,部下匆忙地赶过来, 把果戈里带去关押。并且在附近搜寻费奥多尔的踪迹——尽管,那只老鼠一定已经离开了。
鸢眸的少年漫不经心:“是啦是啦,丧家之犬就尽管逃跑吧, 在这里打嘴仗可不会改变现实哦。”
费奥多尔:“确实。藉由二位的配合,这一次我可真是一败涂地呢。”
风间桐的到来,意味着兰波的战力被解放了,横滨那边的战局已经无需猜测。
欧洲那股可利用的势力被提前一网打尽、鬼牌空间系异能者果戈里被俘虏……联盟那边一定也发生了什么。
局势对费奥多尔压倒性地不利。
而他还有心思感叹:“真是大胆而精准的计划,真是疯狂的信任——”
太宰的脸色沉了下去。
“——让我们下次再会吧,太宰君。”费奥多尔说,“事情还没结束呢。”
通讯被切断了。
太宰的手紧了紧,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风间桐正在盯着他看。
——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存在着的,欣赏又惊叹的目光,就好像太宰本人是什么闪闪发光的珍宝一样。
“……”
太宰狼狈地避开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不是错觉。
风间桐清醒着的时候,那双眼睛会更加明亮,也更加让人难以招架。
“我记得附近有据点。”
风间桐环顾四周,模样比太宰自然得多,就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首先检查了一下太宰脸上的伤。
“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太宰像是被毒哑了一样,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冰凉的消毒水碰到皮肤的时候,他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算现在捅他一刀,太宰恐怕连脸色也不会变一下。
但风间桐看起来很有话想说。
他把医用敷料贴在太宰的伤口上:“我的异能完全恢复了。”
“……”
“真是不可思议,我现在也没有被这个世界排斥的感觉。”
“……”
风间桐猜测道:“是利用那种药物……加上‘书’?”
‘神之棋盘’之所以会被ban,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它过于强大。
但风间桐是通过主神空间的渠道,堂堂正正地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开始甚至通过算计,逼迫主神空间和世界意识谈判,放宽了他异能的使用条件。
如果他没有强行阻止镭钵街爆炸的话,异能也不会被限制到那种程度。
这说明,世界意识对于‘神之棋盘’的限制,存在一定的弹性。
判断的标准,就在于‘威胁性’。
而太宰利用那种精神药物,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内,抑制住了风间桐的‘威胁性’,并且通过‘书’进行了某种操作……
最终的结果是,这个世界的权限,向风间桐开放了。
太宰一言不发地任他摆弄,在听到某个关键词的时候,睫羽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但也只有这样。
他确实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还差点没能克制住自己,变成假戏真做。
他没有任何想要为自己辩解的地方。
风间桐却直接跳过了‘精神药物’相关的事,惊叹道:“你对‘书’的掌控,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而是非常罕见的情况……这个世界对你似乎有特别的偏爱。”
“……”死气沉沉的鸢眸稍微动了动,流露出了仿佛是‘无语’的神色。
“是真的。”风间桐误解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过去见过这样的案例……世界意识确实存在着偏好。在平行宇宙中,同根同源的世界有千千万万个。太宰,你一定是……无数次拯救过这里。”
所以,即使风间桐严防死守,‘书’还是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太宰。
所以,哪怕是联盟,在这个世界的事情上,也不是太宰的对手。
所以,这个世界的任务是‘让太宰得到幸福’。
或许……这不仅仅是人们的愿望。
风间桐浅淡地微笑起来。
这个笑容没有任何杂质,太宰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微不可察地往后躲了躲。然后,他非常克制地叹了口气。
少年俊美的脸上覆盖着医用敷料,修长的睫羽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鸢眸黯淡无光,有一种病态的、沉郁的美感。
这一刻,他的形象无限地和原世界线中十八岁的‘太宰治’重合了。
哪怕这个世界已经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名为‘太宰治’的人,说到底都拥有相同的本质。
“你不该相信我的。”他说。
“……为什么?”
或许是在太宰的态度里感受到了什么,当他这么问的时候,风间桐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风间桐试图和这只胆小的黑猫讲道理:“哪怕我自己操作这件事,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了。”
……是啊,还有谁能比太宰做得更好呢?
藉由‘控制风间桐’这件事,太宰直接把敌人埋在联盟的暗子、埋在衍生世界的势力、以及对面棘手的空间系异能者一起扬了,顺便还恢复了风间桐的异能。
这种精细的布局,风间桐自问是做不到的。
对于太宰来说,也一定耗费了无数精力。
甚至,为了把横滨那场斗争的损耗降低到最小,他还把自己的命摆上了棋盘,孤身赴会引出果戈里。
“感动吗?”太宰问他,“如果这就是我想要的呢?”
“……”风间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有点警告地道,“太宰。”
太宰轻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能操纵所有人的心,难道就操纵不了风间桐的吗?
从药物起效,到联盟做出反应,到衍生世界被锁定,横滨的争斗开始。
——衍生世界足足过了半个月。
在太宰的操作下,甚至可以没有任何人发现风间桐被控制。
不管他做了多少看似为风间桐好的事情——现在的情况都一览无余。
风间桐被他困在了这个世界。
而打开锁链的钥匙,只在太宰的手上。
看着对面的人骤变的脸色,太宰修长的双腿交叠,好整以暇道:
“桐,费奥多尔不至于想不到你的异能被世界意识压制的可能性,但对此没有做太多的防范;联盟的那帮人也是,一旦确定药物起作用,就马上行动了起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风间桐劈手就想去捂他的嘴,但太宰很了解他的路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两个人在空中僵持着。
鸢眸的少年恶意地拖长了声音:“因为有理智的人都知道——那.种.药.物是用来做什么的。”
“……”
“我想不明白,”太宰玩味的眼神扫过风间桐那张好看过了头的脸,“——你真的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吗?”
风间桐看起来眼前已经在发黑了:
“……闭嘴,太宰。”
“我可是有很多设想哦。”太宰盯着他,兴致勃勃道,“比如说,控制药物的用量,恰好在最糟糕的时候让你醒过来——”
迟钝到风间桐那种程度,说不定要任人摆布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但,反应过来也没用。
药物残留的作用会让他浑身无力,在太宰的手下,异能也无法使用,只能在陌生的感觉里被折磨到精神崩溃。
就算勉强清醒着坚持完了全程也无济于事,很快又会陷入药物的控制中……下一次再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同样的情况。
如此反复无数次。
用这种方法,可以从身体到精神完全控制一个人。
太宰像是介绍一个玩具一样,用轻松愉快的语气向风间桐介绍了自己的‘设想’。
风间桐:“……我没有这种记忆。”
过去半个月的记忆完全消失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根本没有‘醒过来’的时候。
太宰失笑:“啊,那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没有那样做。但你确定,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风间桐:“……”
太宰好像有一种很特殊的能力。
他人坐在那里,只是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能让人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一样。
风间桐有点受不了这个氛围,他想把手抽回来,但太宰握得更紧了。
风间桐:“……”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干巴巴道:“好吧,我确实有别的事情想问问你——”
这个态度似乎超出了太宰的预料,刚才还气定神闲的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突然微不可察地正襟危坐了一点。
“真厉害,桐。”太宰一字一顿地道,“你把自己交给了一个居心不良的男人足足半个月——再没有常识也要有个限度,简直要让人怀疑你的智商的程度——”
风间桐摆烂道:“……这个缺点的话,我已经被很多人指出过了。之后我会找时间去补这方面的知识的。
太宰:“……”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该吐槽风间桐的奇葩的关注点,还是该告诉这个人,他的脑回路已经相当奇怪了,不需要再去看一些奇怪的书添砖加瓦了。
风间桐继续问道:“所以,我把自己交给你……了半个月……”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觉得这个说法十分奇怪,“——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太宰:“……”
风间桐想了想:“换个问法吧,你做了你说的那种事吗?不把我叫醒的那一种。”
太宰今天第二次被毒哑了。
大概是哑药转世的风间桐了然道:“那么,kiss呢?”
太宰:“……”
“哦,”风间桐知道了,“那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太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松了手,准备站起来——
风间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这朵即将羽化登仙的云。
“……”
太宰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开始喷洒毒液:
“啊啊,在盘问这种无聊的事之前,风间少将要不要担心一下联盟那边?很麻烦吧?措不及防和那边断开了联系,还暴露了世界升格相关的事情,说不定会被认为是叛逃呢。”
“……”
风间桐盯着他,觉得他吐黑泥的样子比起刚才死气沉沉的模样要好得多了,甚至可爱到让他忍不住笑了笑。
只是嘴角很微小的一点弧度,马上就压制了回去。
但太宰还是看到了。
“很悠哉嘛。”太宰面无表情地宣布道,“我虽然是个没什么用的男人,但至少还是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把你关在这里——已经没有别的解法了,只要我不想,你就走不了,之前准备的所有计划也全部放弃吧。”
“咳……咳……”
风间桐很可疑地咳嗽了几声,勉强端出了说正事的态度:“——有关这件事,我恰好记得,你似乎告诉过我,让你同意的方法——”
太宰嗤笑道:“对,我告诉过你。”
——“来吻我。”
就算是能操控心跳、进而操控自己的感情的太宰,也有一个吻就能搞定他的人。
但是,风间桐真的会那样做吗?
这个人头脑里的时间,应该还停留在十五天前,太宰生日的前夜。
面对那个佯装的亲吻,风间桐的身体是僵的,在太宰停手之后,他松了一口气的反应也是下意识的。
眼睛一睁一闭,时间就跳跃到了这么久之后……
风间桐看起来游刃有余,是因为他的适应力强大。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感情的认识,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巨大的改变。
……当然,只是一个吻而已,发生得稀里糊涂也理所当然,并不需要人对自己的感情有多么坚定。
所以,当风间桐凑近他的时候,太宰只是无所谓地垂下了眼睫。
……哈。
他事不关己地想:一边把人关起来,一边又给出这种解法。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胁迫。
‘太宰治’会做这种事情,好像也理所当然。
不仅如此,他还会嘲讽风间桐——为了回到联盟,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保持这个姿势,在原地等待了三十秒:“……”
太宰不得不开口:“请问,你要在我面前睡一觉吗?”
风间桐:“……”
这个距离,彼此的气息都纠缠在一起。
风间桐的呼吸随着这句话停顿了一瞬间。
他看着太宰的眼睛,表情纠结得要命。
“……算了。”
太宰把他推开了一点,觉得自己刚才脑子一定是停转了。
这份无语感甚至冲走了黑泥,只剩下了无力:“不想做的话就别做了,留在这里也是一样的,反正我并不是没有把联盟的事考虑在内——”
下一刻,他的眼睛睁大了。
唇上传来了陌生的、一触即分的,麻痒温热的触感。
太宰不可置信地抬眸,看见了同样愣怔的风间桐。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风间桐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觉得那里的热意几乎要烧起来了。
……太宰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有时候,他会幻视太宰小时候的样子。这种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毫无杂念的喜爱。
但是一旦现在的太宰撕碎了那个幻觉,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风间桐却有点喘不上气来。
前后两种感情相比,当然是前者比较轻松。
但风间桐必须承认,后者是存在的。
譬如他之前觉得,就算太宰真的要吻他,他也只好举手投降;譬如刚才太宰像演戏一样在他面前说了一长串,他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
譬如他感受着太宰的呼吸,突然脑子一抽。
行动快于思考,这对风间桐来说是非常新鲜的体验。
新鲜过头了,导致思维被落在了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现在还没跟上来。
但就是这种时候,‘直觉’被无限地放大了。
……用‘理性’分析出太宰的想法,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多只能分析出太宰想要让别人分析出的想法。
之前,直觉告诉风间桐,太宰胡说八道,只是为了确认什么东西,其实没有对他做任何出格的事。
现在,直觉告诉风间桐,太宰真正想要的不是亲吻,而是承诺。
——恰好,风间桐这两年虽然摆烂,但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如果他认可了太宰,认可了太宰对他的意义——却仍然遵循原计划行动的话,那他就太人渣了。
所以,现在的他能给出承诺——两年前百般回避的,那个承诺。
“太宰。我会平安回来的。”
话音刚落,风间桐突然感受到了什么。
空间的波动。
——那是时空隧道开启的预兆,除此之外,还有——
还没等风间桐分辨出来另一股力量是什么,回过神来的太宰就把他拉了过去。
‘人间失格’发动,空间感知被瞬间封锁。风间桐的注意力被拉回了太宰身上。
风间桐:“……”
风间桐这才想起来,‘时空隧道’的开启意味着什么。
这简直是在做梦。
最牢固的锁链——如果某个人不愿意,就绝对无法形成的世界。
但是,要搞定太宰,居然真的只需要一个吻。
简直就像是跋山涉水去打魔王——却发现魔王是一只柔软的黑猫一样。
风间桐以十万米厚的滤镜,也只认为太宰是个好孩子而已——而且还是十分聪明,偶尔会恶作剧的孩子。
微凉的手指把他的脸扳了过去,太宰毫不客气地道:“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又在想些蠢事了。”
风间桐:“……”
他觉得不是他的问题,之所以如此惊讶,只是因为事实太不可思议了而已。
“无论你在想什么,”太宰道,“我想说的是,那都不算是一个吻。”
风间桐没理解,嘴对嘴的怎么不叫吻。
鸢眸的少年无奈道:“……你是小孩子吗?……算了,张嘴。”
他简短地命令完,推着风间桐走了几步,把后者推到了沙发上,然后,吻了下来。
微凉的舌头探进来的时候,风间桐僵住了。
接下来的一切,太宰客观地评价:简直是一塌糊涂。
风间桐相当不配合——或者说,他想配合,但没有那个能力。
相对于太宰的游刃有余,风间桐时不时就要被呛到一下,声音全部被堵在唇舌的纠缠之间。
不仅如此,更离谱的是,亲一会,太宰就必须退开一下,给他一点呼吸的空间。否则,太宰毫不怀疑,这个人会当场缺氧到晕过去。
又一次被迫退开,看着风间桐窒息一般地急促地缓着气,太宰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大概都用在这里了:
“用鼻子呼吸——学不会吗?”太宰的气息也不太稳定地道,“桐,你其实是个笨蛋吧?”
“别、说风凉话——”风间桐抹了抹唇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窒息,脸上泛起了艳丽的红色,“是你——”
“嗯?”
风间桐自暴自弃:“——是你的呼吸太烫了。”
太近了。
太近了。
空气被无限压缩,能够接触到的气体,都带着太宰的体温。
风间桐简直觉得自己在呼吸岩浆,越是逼迫自己去喘息,越是喘不上气来。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闭气了。
太宰一怔。
随后,在他身上低低地笑了出来。
“噗——是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
美丽的鸢眸又一次占满了他的视线,带着闷闷的笑声,还有含糊不清的话语。
“——除了练习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呢……”
第104章
风间桐:“……”
大概人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 现在的他,懵得就像是刚才的太宰。
就好像骤然被人拽进了奇诡的异空间,或者又一次中了精神药物一样。所有的感知自动聚焦在了一个人身上, 耳边只剩下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和暧昧的水声,他差点直接忘了自己是谁。
应该说,太宰对人心理的掌控实在是非常准确,就连下意识的反应都能预测个七七八八。
这种事,风间桐的反应就会慢半拍。
不知道被摁着‘练习’了几次,风间桐才缓缓回过神来。
在他失去意识的时间里,太宰已经找到了节奏。他不急了,反倒兴致勃勃地开始研究起了风间桐闭气的极限。
风间桐觉得,自己就像是对方手里的橡皮小黄鸭。
有一只鸢眸的猫正在恶劣地重复着把他捏扁——围观他充气的过程。
“等一下, 慢着——”
了解到这个事实之后, 风间桐难得地有点恼羞成怒了起来。
这一次,他抵着少年的肩膀, 把太宰推开了。
当着他的面,太宰露出了可恶的, 纵容的表情:“是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风间桐:“……”
风间桐不可置信道:“……我已经说过了吧, 我会安全回来的——”
他给出了太宰想要的承诺。
所以, 为什么还要继续亲他?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他还以为,精通审讯、又没有安全感的太宰会选择问他一些问题……
太宰不置可否:“也许我只是觉得,之前什么都没做有点可惜而已呢?”
风间桐脸色发绿地看着他。
太宰想起刚才的事情,也是一噎,居然勉强说了句人话:“——而且, 你会做的事情,也不难猜。”
风间桐一愣。
太宰会这么说,应该就是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事实。
……真不可思议。
虽然早就有了一点预感……但自从醒来之后, 他一直在为太宰感到惊叹。
风间桐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的面容。他看着这孩子从一个被逗几下就会破防的小鬼,长成了现在这样连他都看不透的样子。
现在的太宰大概会让很多人感到危险——但风间桐却始终记得,当年在津轻的时候,那个孩子的眼神。
鬼使神差地,他轻声问:“……有觉得安心一点吗?”
太宰:“……”
风间桐伸出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卷发,觉得那份温柔的,舒缓的喜爱占了上风:
“要做到这种程度,很辛苦吧。”
“……”
“别害怕。”
“……”
……别害怕?
对着刚刚搅弄了一番风云、把世界内外都弄得人仰马翻的年轻干部,大概也只有风间桐会说这种蠢话。
太宰沉默了一会,重新低头吻了下来。
他大概只是应激了,用这种方式堵风间桐的嘴。但风间桐全面坏掉的感知,却在刚才的几句话里面重新上了岗。
——和那份似真似幻、仿若岩浆一样灼热的感觉不同,太宰的唇齿其实是冰凉的,就连呼吸也是。
这一次,风间桐不呛了,也不再无法呼吸。他被亲得晕头转向,身不由己地开始回应对方……甚至产生了,这样下去也不错的感觉。
可他还想说话。
毕竟,他们时间真的不多。
比起亲吻,果然还是把事情说得清楚一点,比较不容易吓到这只胆小的猫。
——人的嘴只有一张,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风间桐一边和人家接吻,一边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就是,他不断地在发出模糊的、糟糕的“呜呜”声,
太宰:“……”
在事情被撩拨到升级之前,他被迫终止了这个吻,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盯着风间桐看了一会。
即使是他,有的时候也很难理解风间桐的脑回路。
——人笨到一定程度反而会起到反效果,这块木头无心插柳,反而能激起太宰最阴暗的欲望。
太宰叹了口气:“桐,我确实想知道你的完整计划——但是现在,我劝你最好不要说。”
风间桐刚要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
太宰用指腹擦了擦他的唇,眼神幽深:“毕竟,你是世界上最疯狂的赌徒,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在津轻,在横滨。
相识以来,风间桐的每一次行动都在走钢丝,他永远在追求着某种‘最好的结果’,并且从人们的突破自我的行动中获取生存下去的力量。
说是能力也好,说是运气也罢,他总是能赢。
太宰冷不丁地问:“信对了我,很高兴吗?”
“……”风间桐一怔,好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是,我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但你以为,那是因为我是什么值得信赖的人吗?……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的计划从最开始就留有余地。那十五天,每一天我都想让你就这样沉睡下去。”
太宰的声音理智而平静。
这些话不带有任何黑泥的成分,纯粹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你可以用现在的结果来反驳我,口是心非……之类的。但是我现在想告诉你的,不是那种事情——而是你的计划最大的特点——不稳定性。但凡有一个条件发生了一点微小的改变,现在的情况就会转到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确实是你在追求的事物——”太宰顿了顿,用无可置疑的语气道:“——也是我无法容忍的事物。”
“……”
当年,远在组织还没有建立之前,港口mafia还在肆虐的时候,风间桐和太宰就行事风格上有了分歧。
——要想激起人们反抗的意志,最好的办法,就是任由mafia一步步吞食他们的生存空间。
简而言之,让横滨乱起来,他们所需要的创办新的组织的条件,就会自发地出现。
但风间桐没有那样做。他反而拿起了武器,开始守护夜晚的秩序。
这位少将简直就是‘既要、又要、还要’的代言人。
他要保护无辜的人们。他又要人们认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他还要人们在条件不充分的情况下,站出来反抗自己所恐惧的mafia。
何等的左右脑互搏。
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把命压了上去,挡在被带走的红发孩子们面前,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横滨的人们回应了他。
那时……风间桐站在乱局的中央,露出了一个太宰至今都忘不了的笑。
如同夜行者看到灯塔。
这么多年过去,风间桐改变了许多,甚至愿意为了太宰修改计划,选择不那么冒险的道路。
但他的本质没有改变,他仍然在期待着什么。
所以,太宰知道,风间桐的计划一定不会让他满意。
没关系。
他对风间桐没办法,但他能做到别的事。
“我的打算非常简单。那就是排除一切有威胁的东西。”太宰近乎温柔地这么说,“无论那是你的敌人、是费奥多尔、还是……联盟,明白吗?”
风间桐:“……”
“所以,没必要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太宰把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低笑道,“毕竟,要让我这样的人‘安心’,除非你答应留在这里,一直待在我的视线以内……除此之外都做不到呢。”
风间桐知道,这是太宰的真心话。
这个瞬间,迟钝的少将反应了过来。
太晚了……他做出这个承诺的时机,已经太晚了。
从当年发觉风间桐的来历有问题开始,太宰说不定已经为此提心吊胆了十年,也准备了十年。
从随时准备着失去他,到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保护他。
十年。
正常人都会被逼成偏执狂。
何况太宰是那么敏感的一个孩子。
……风间桐当年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异常,绝对有傲慢的成分在内。
他觉得,无论事情变成什么样,他至少都能保护得了一个孩子。
最能惩罚他这份傲慢的,或许不是被太宰关在身边。
而是太宰明明有把他关在身边的能力,却选择放他走,然后自己承担起那些本不该由他承担的东西。
“不用露出这种表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太宰像比他更成熟一样,调笑道,“觉得抱歉的话,就试着来吻我如何?用我教你的那种方式,而不是最开始的……”
太宰的声音顿住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最开始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从意义上来说……大概算是‘初吻’。
“……”鸢眸的少年垮了脸,拖长着声音抱怨道:“真是难以置信,联盟难道没有这方面的教育课程吗?”
“……有。”风间桐犹豫道,“但是……”
他会选择性逃课。
反正没有任何人能来抽查他对这种知识的掌握程度。
虽然这么说,但他其实也没有常识匮乏到那种地步,如何好好接吻还是明白的……问题在于,最开始那一个吻,真的是脑子一抽。
问题在于,风间桐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当时的想法,更别说组织成语言告诉太宰了。
而且,风间桐刚才翻阅脑子里面这方面的知识的时候,发现了一件非常严重、必须要马上解决的事情。
——所谓亲吻,是在恋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他和太宰之间不是恋人的关系。非要说的话……监护人和被监护人?
这听起来,就是非常需要去监狱报道的样子。
就算往好处想,太宰已经成年了——他们离恋人也还有一个重要的程序。
只能亡羊补牢了吗?
“太宰。”风间桐下定决心,开口了,“我——”
喜欢你。
话音未落,刚才还有心情调侃他的太宰脸色一变,马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捂得很严实,保证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风间桐:“……”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这个情况好像有点熟悉。
明明是好好的坦白时间……
可是,他和太宰……是不是在轮流破防?
第105章
接下来, 气氛变得很奇怪。
粘稠的、浓厚的,无需多言的感情在目光中流动着,让这个房间变成了独立的空间。
呼吸。风间桐提醒自己, 呼吸。
但越是在意,呼吸就越乱。
少年干燥的西装袖口,带着淡淡的硝烟味和干净冷冽的气息,让人头晕目眩。
再捂一会,他又要喘不上气了。
风间桐犹豫了一会,拍拍太宰的手背。
鸢眸的少年定定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松了手,起身把他拉了起来。
恰好在这个时候,窗外风云变色——这是时空隧道形成的标志。
太宰偏过头看了一眼, 轻笑道:“……还真是大阵仗啊。”
几乎就是世界形成的下一秒, 时空隧道的建立就已经开始了。
“军部了解我的风格。他们应该早就准备好了。”
风间桐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上前一步, 吻住了少年冰凉的唇齿。
和太宰不同, 风间桐给人的感觉, 是温暖的。
在调情上,他显然没什么天赋,但正因如此,反而有种笨拙的认真。
结束的时候,太宰抹了抹唇, 轻声问:“真突然……这是抱歉的意思吗?”
“是告别的意思……大概。”风间桐回忆着小说里的剧情,道,“还有再会的承诺。”
“是吗。”太宰垂下睫羽, 露出了浅淡的微笑,“那还在这里等什么呢?风间少将。说不定马上我就反悔了哦。”
“……你忘了吗?”风间桐解释道,“我在等你想要的那个承诺。”
两年前,在对涩泽一战之前,太宰问他要过一个承诺。时至今日,风间桐还没有兑现。
他觉得,如果太宰要使用它的话,或许就是今天了。
太宰一愣,然后忍俊不禁地低下了头。
“真厉害啊……桐。”
在他能开口之前,就已经把他想要的所有东西都给了出来。
“我今天不会使用这个承诺。”太宰轻松地道,“我选择把这件事……保留到未来。”
“……”
未来。
从太宰口中说出来的,未来。
“可以吗?”
风间桐回过神:“当然。”
他神情郑重:“只要你想,任何时候都可以。”
……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对人类来说,尤其如此。
再次踏上名为“繁星”的空间站时,风间桐看见了和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的风景。
但居然有点想不起来当时的心情。
绚丽的星河一直在那里,穷尽人类生命的极限,或许也看不到它们改变的那一天。
但星空之下的人,却一直在变化。
风间桐试图回想,亲眼见证了毁灭一切的白兰的落幕的他,当时在想些什么呢?
可能什么都没想吧。
毕竟大部分时候,少年的他只是在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而已。
后来的他找到了一个目标,开始有计划有目的地混日子。
真是……比太宰没出息多了。
风间桐想到这里,轻轻碰了碰领口的宝石胸针。
宝石有着和他的眼睛相似的金色,坚硬又冰冷。
“将军。”
有人在叫他,用很没出息的语气。
“——您吓死我们了。”
风间桐把不合时宜的思绪打包收好,走向那些熟悉的人。
他无视了除了相关人士之外,空无一人的空间站。也无视了所有人眼中的忧虑,只是如同往日一般混蛋地道:“怎么,你们还没习惯吗?”
“习惯不了!!”他的部下跳脚道,“就算是为了揪出监察部门的……您不能提前和我们说一声吗?”
风间桐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想到那个被委托给民间组织的程序,部下悲愤道,“军部没用到您了,真是非常抱歉!”
这句话含沙射影的,一旁有几个人脸色变了变。
风间桐不确定道:“偶尔也是有用的吧?”
部下:“……”
这种疑问的语气,反而更伤人了。
插科打诨得差不多了,风间桐叹了口气,温柔地问:“你们要说的,只有这些吗?”
“……”
像是被摁下了静音键一样,周围安静了。
良久,才有人咬着牙道:“抱歉,将军,我们……”
“还是由我来说明吧。”一旁身着正装的人接口道,“风间少将,有关世界升格的事情……”
他是政界那边的人,和风间桐属于两个不同的体系,这次是代表那边的意见前来的。
尽管如此,话说出口之前,他还是卡了卡,不由自主思考着,要如何用更柔和的方式通知这位少将议会的决定。
联盟没有蠢货,何况混到这个地步的人。
这个决定背后的博弈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甚至是风间桐本人的意愿。
然而就是很难开口啊!!
天杀的,他明明是在办公室勾心斗角里赢了的人,只是想来见一下风间少将而已,为什么要在这里承受大家怒视。
有意见的话,倒是努努力,让风间少将回心转意啊!
这时候,一个声音不容置疑地插了进来:“世界升格技术是联盟的禁忌。你私下进行实验,触犯了联盟法令,证据确凿——对这个指控,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风间桐毫不意外道:“律师先生,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律师——兼风间桐的熟人——霍华德·温斯顿绿着脸道:
“那么,就请你移驾到星际监狱一趟吧。顺便一提,风间。去个衍生世界都能把自己搞上军事法庭,我对你的能力是很佩服的。”
风间桐行云流水地解下自己身上的通讯设备,点了点头:“谢谢。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没有人在夸你!!!”
政界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觉得风间桐的动作就像回家一样自然。
这位少将一边伸出手,任由别人给他扣上异能抑制装置的手环,一边回忆道:“真是让人怀念的感觉。”
看这副模样,好像堂堂联盟少将是个进监狱的熟练工。
星际监狱的人礼貌道:“请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您总共就只来过一次。”
“已经算是相当频繁了。”霍华德冷冷道,“毕竟,大部分被送进星际监狱的人,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出来。”
“……”
漂浮在宇宙中的,距离所有行星和空间站都有相当距离,无路可逃的星际监狱。
是关押最危险的犯人的地方。
当然,即使如此,曾经的那里也关不住风间桐。
可一年过去,现在情况不同了。
风间桐戴着抑制装置,稍微感受了一下异能,惊讶道:“……技术升级了吗?”
“是啊,元帅亲自推动研究的。”霍华德沉着脸道,“就算是你,戴着这个东西,也不可能离开星际监狱。”
风间桐微笑了:“很有效率嘛。”
政界的来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霍华德心梗的表情。
军部的人也都是一样的脸色。
他不由得想:风间少将回到联盟,在这种情况下,前来迎接的,居然还能大半都是军部的自己人。
这是议会和军部同时默认的结果。
也不知道风间少将,和高层到底有没有默契呢?
—
衍生世界十天前,联盟时间一天前。
监察机构的卧底被带走,信息向联盟公民公开。
智脑·公共讨论空间。
有人开了一个讨论会,主题是梳理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
“爱好者社区里的坐标解析程序、地下人/体实验、监察机构的卧底、还有……衍生世界那边的异状。”
“看,思考,然后发言。这只是个讨论,希望世界和平。”
—
“一个事实:风间少将在授衔仪式上宣誓效忠的不是联盟,而是先行者之誓。”
“你认为,联盟背离了这个誓言吗?”
“暂时没有。但如果我们继续这样悠哉下去,未来就可以预见了。”
“……我们前方的路有两条,背叛或者革新?”
“您说漏了。还有一条路:毁灭。”
“说到这个,我想知道。如果风间少将全力出手,有办法能阻止他吗?”
“……给他戴上异能抑制装置,然后把他关在宇宙中央?”
“好主意,你上。”
“我也认可先行者之誓,我为什么要上?”
“女士们先生们,停止小学生吵架。”
“也就是说,在这三条路里,如果我们选择背叛,我们将与风间少将为敌?”
“革新之路突然充满了诱惑。”
“问题来了:被胁迫着遵循的先行者之誓,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只能说,我尊敬先贤的誓言,也庆幸风间少将那种无法限制的强者拥有这样的理念。但我自己喜欢哪一条路?我还没想过。”
“比起思考这个,我也更喜欢埋头做我自己喜欢的事。”
“结论是……顺其自然?反正少将会想办法的吧。如果赢的是先行者之誓,那一切照旧。”
“……看着诸位的精神风貌,不禁让我觉得:联盟要是有一天完蛋了,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
一天后。讨论会重启。
“朋友们,鬼故事。少将被ban了。”
“前面都谁出的主意,真就抑制装置加星际监狱。”
“???星际监狱这么勇的吗?”
“不,我查了一下…关押的理由是触犯联盟法律,因为程序非常正当,连军部都没拦住。”
“少将?……少将欣然接受。他自己不愿意,也没谁关得了他啊。”
“……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前面的朋友,我们可能想到一起去了。”
“有人看过少将在衍生世界的直播吗?”
“正在补。好着急啊,温斯顿学院是不教常识吗?”
“教的吧。但能逃课。”
“……我知道你的关注点了。但你等等,你先等等。你把进度条拉到他们创办组织的时候,对照一下少将的行事风格。”
“这一段怎么了吗?我也觉得港口Mafia不适合孩子成长,要想建立一个全新的组织,当然需要横滨居民的配合啊。”
“……”
“……我明白了。你是说我们——联盟居民??这次轮到我们了吗???”
“啊???我吗???”
“……”
“我哪里表现出了和横滨的居民相等的觉悟?我是联盟的废物啊少将!!!”
“……别叫了,少将在星际监狱。”
“不是,朋友们,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能不能先直说要做什么啊?联盟除了我这样混吃等死的人才之外,还有什么威胁吗?”
【一串代码】
“事已至此,大家一起开摆吧——我收到了一串全新的代码,来自未知人士……有人来玩吗?”
—
“你有把握吗?”
和风间桐擦肩而过的瞬间,霍华德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问。
“没有。”风间桐坦坦荡荡。
霍华德倒抽一口凉气,居然没有就此闭嘴,而是问:
“那么,你那位小朋友怎么办?”
风间桐一愣。
大凡某人将要作死的时候,身边的人或许都可以提一句“你至亲之人怎么办?”
这样说,或许可以唤回其人的理智。
但这个问题在风间桐这里,曾经并不存在。
他曾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随时可以为了“活下去的意义”而去死。
可是,现在好像不同了。
风间桐顿了顿,没头没尾地说:“……我知道了。”
霍华德:“……”
你知道了什么??
“别担心。”风间桐一笑,转过了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要做选择的不是‘那些人’,也不是我。”
霍华德提心吊胆等了半天,没有下半句。
“???”
—
与此同时,衍生世界。
世界形成后,时间流速和外界接轨了。
太宰调整了一下耳麦,对着不知为谁的对面打了个招呼:
“诸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第106章
太宰回来的时候, 横滨的两方势力已经走完了互殴——停战——互通情报——善后的流程,进入了坐下来谈的阶段。
他恰好和欧洲的来使前后脚到。
“和你们说的一样,我们中的一部分人确实和世界之外的不明势力合作了。”前来谈判的使者道, “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欧洲的非法实验室已经被尽数捣毁,反逆的人也已经被秘密关押……”
“稍等一下。”魏尔伦温文尔雅地打断了他,“我对你的话表示怀疑,这个效率可不像是我认识的欧洲。”
作为曾经纵横欧洲的‘暗杀王’,魏尔伦显然是对此最有发言权的一个。
显然,他并不认为,欧洲那边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捣毁危险的研究所——毕竟,单是那里面的实验体, 就足够让大家喝一壶了。
使者忍气吞声道:“是真的。我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说谎。不知道为什么, 实验体的危险性比我们预料得要低很多——而且,被救出来之后, 他们的异能反应还在逐渐减弱——”
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插了进来:
“那是因为,他们使用的并真正的‘人格代码’, 而是联盟用于治疗智力障碍的辅助程序。”
门被打开。
黑色的风衣在行走中划过一道弧度, 太宰走了进来。
“太宰先生!!”
“太宰君。”
尾崎红叶以袖掩口:“欢迎回来, 太宰殿下。”
“抱歉,去处理了一些别的事情,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鸢眸的少年拉开椅子,非常自然地坐在了主位上,对瞠目结舌的使者道:
“——从结论上来说, 你可以当他们做了一件好事,帮助那些实验体治愈了疾病。”
使者克制不住忌惮地说:“……太宰治,你……”
太宰弯了弯眼睛, 这个表情让他的眉目柔和了下来,明亮又俊秀。
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想要冒冷汗:
“我猜,在拿到了桐交给兰堂先生的储存器之后,那些人就迫不及待想要打造属于自己的人形兵器了,对吧?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追溯到了当年发生在津轻的某个实验,并且试图找到当年活下来的实验体……他们从中得知了一个情报,这个代码能够让人获得异能。”
野心家们疯狂地把一切投入了进去。
“……但他们失败了。”使者喃喃道,“情报是错误的。”
这场豪赌,他们输得倾家荡产。
正因如此,欧洲才能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在短时间内把他们清理干净。
太宰微笑道:“资料是我换掉的,不用谢。”
当年活下来的实验体,已经不再需要实验器材来维持生命,也没有再展现出异能。
在风间桐和太宰的操作下,那对兄弟已经脱离了异能特务科,在某个地方过着平静的生活了。
“真可怕。”使者道,“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
太宰不置可否。
风间桐给出那个储存器的时候,只是给魏尔伦作为人格代码该有的长度的参考,让后者别老是耿耿于怀那两千多行的玩意。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这个东西是真正的人格代码。
太宰一眼看出了他冒着的坏水,只不过在配合他而已。
“好吧,”在满室的静默中,使者的目光不太自在地游移了一下,随后,问出了真正关心的问题,“那么,那位风间少将呢?”
太宰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一眼天空中十分明显的时空隧道。
“他回去了?”使者近乎是不可置信地喊出来的,“太宰君,你就这么让他回去了??”
想到他们获得的只言片语的情报,想到‘神之棋盘’,使者就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组织的大家隐约的预感,也在太宰这里得到了确认,所有人都是心里一沉。
风间桐如果是敌人,那真是难以想象。
太宰纹丝不乱道:“只能这么做。联盟在和我们接触之前,就心急如焚地打开了时空隧道——诸位以为那是为了谁?”
“……”
“留下桐,现在联盟就不是在尝试接触我们,而是准备开战了。”
“……”
开战。
这两个字甫一出口,就像巨石一样,压在了所有人的肩上。
良久,使者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彻底意识到到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情报太少了。情势太迫在眉睫,必须马上做出判断和决策。
其他了解情况的人,无论是欧洲那边的背叛者,还是费奥多尔……各有各的不可信之处。
眼下,所有人只能依赖太宰。
使者坦率地问:“太宰君,我们可以相信联盟吗?说实话,这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这种事……我至今为止都难以置信。”
“这件事的话,我相信哦。”
使者旁边,一个娇小的少女说。
她是雪莱博士,欧洲著名的异能科学家——也是在原世界线里,设计了名为‘亚当’的仿生人,令后者活跃在魏尔伦事件中的人物。
雪莱博士一针见血道:“过去十年,这个世界‘天灾’的频率一直在降低。”
随着这句话,钢琴家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中也一怔。
他想起来了,很久之前,在太宰的办公室里看到的某份文件。
被揉的、像是废纸一样堆得满地都是的。
传说中只要能够窥视,就能够了解到横滨乃至世界的局势的情报中,有这么一份——
‘十年天灾事件统计报告’。
“真不愧是雪莱博士。”太宰承认道,“‘天灾’的频率降低,正是这个世界逐渐稳定的标志。联盟观测其他世界,和世界意识合作,开拓衍生世界,并且帮助它稳定下来——”
“是为了逾越‘世界之壁’?”雪莱博士若有所思地接口,“如果存在着所谓的‘原世界线’的话,他们应该是没办法直接连通那里吧。”
“没错。”太宰点点头,“世界意识通过联盟的帮助,来稳定和强化自身;联盟通过这种行为,获取名为‘愿力’的能量——以及,寻找某个特殊的世界。大部分时候,这是双赢。”
雪莱博士哼笑一声:“我不讨厌这种行事风格。但是,现在他们自己有麻烦了吧?”
使者听晕了:“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等。”太宰说,“等联盟内部决出胜负。”
——究竟是坚持着‘先行者之誓’,坚持着禁止人体实验的那一方获胜;还是蔑视着其他世界,肆无忌惮地制造人形兵器的那一方获胜。
这个结果,决定了他们需要做的事情。
“那风间先生呢?”
一个稚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来自于会议室里唯一一个孩子。
梦野久作抱着怀里的娃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宰:
“如果对面赢了,风间先生会怎么样?”
这孩子一直呆滞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刚才,才突然恢复了神智的样子。
兰波坐在他身边,表情看起来有点凝重。
太宰眉目温柔地笑了笑:“那就开战。把他带回来。”
使者:???
使者环顾一圈,发现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都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稍等一下,太宰君。”使者谨慎地问,“这是不是……”
太宰反问道:“怎么?如果联盟改换了方向,使者先生要束手就擒吗?”
“……”
使者被噎了个倒仰。
但太宰说得没错。
一个行事肆无忌惮的的联盟,绝对是不可忽视的敌人。
到了那个地步,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如果不想毫无反抗之力地沦为败者,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趁着对面‘改换方向’‘立足未稳’的时机发动反攻。
“但是……我们有胜算吗?”
仅仅从风间桐随手交给他们的代码上,就能看出联盟的强大。
面对那种庞然大物,他们有胜算吗?
使者焦虑道:“还是考虑保守一点的打算……比如说,把这个世界封锁起来的办法……”
“……”
使者的话误打误撞地触及了什么。
在太宰手里确实有一个程序。
不是凭借‘书’的那种,只能够对未完成的世界使用的封锁。而是——
——“强制关闭时空隧道”的方法。
一个全新的技术,即使是联盟也暂时不能破解的东西。
是风间桐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以那个人的性格来看,简直是温柔到了有点肉麻的地步。就像离别前的坦白一样,是在竭尽全力地,小心翼翼地想要呵护什么人。
就好像太宰是瓷器做的一样。
……当然,太宰并不打算把这个东西拿出来。
人性如此,总是倾向于保守的方案。
而太宰要他们背水一战。
这个东西最多用于保底——更可能,永远都用不上。
太宰冷眼旁观着众人的争论,直到大家都开始上头了,才慢悠悠地开口:“稍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场战争只有我们参加?”
众人一愣,随后——
“……!!!”
太宰一字一顿:“联盟在不断地开拓世界。和我们境遇相同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警惕身边的猛兽,是所有有理智的文明都会做的事——哪怕对方一直在柔软无害地翻肚皮。
更何况,这只猛兽最近似乎正在磨牙。
所有人都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样,呆傻地看着他。
“单凭我们的力量无法撼动联盟。”太宰在虚空中操作了一下,让通讯的光屏分裂成数块,在每个人面前展开,“——那么,加上他们呢?”
这通跨越了世界的通讯,在短暂的嘈杂之后,一个清冽的女声响了起来:“你们那边终于达成一致了吗?太宰君。”
另一个声音道:“明明是你把我们纠集了起来,结果自己却耽误了最长时间吗?”
使者的嘴唇动了动,艰难道:“难道……”
“——可别抱有多余的期待哦。”太宰轻松地耸了耸肩,“这只不过是一场‘交流’而已。大家都恐惧着联盟的变化,可一旦真正开战——临阵倒戈的、浑水摸鱼的、趁火打劫的……一个都不会少。我们是同盟,也随时有可能转变为敌人。”
使者:“……”
通讯那边:“……”
“真是卓有成效的警告啊,太宰君。”一个男声道,“别担心。怎么都趁火打劫不到你们头上的,我可不想和太宰君做对手,也不想惹怒风间少将。”
太宰:“谁知道呢?一般越是这么说的人,越是在打着什么主意。出于谨慎,我就把这个当做趁火打劫之前的预告好了。”
“……”男声消音了。
“啊拉,可怕又迷人的少年。”女声笑道,“真不愧是能够拿下风间少将的人。你干脆努努力,把他留下来算了。这样我们就不用开什么作战会议,直接开始庆祝会吧。”
“多么让人印象深刻的风凉话啊,女士。”太宰喟叹道,“这样好了,如果您愿意在和联盟的争斗中打头阵的话……”
“……”女声也消音了。
使者刚才的一腔激情已经付诸东流,开始怀疑这帮玩意到底靠不靠谱。
即使如此,比起刚才的绝望,他的心情也稳定了不少。
这里闪烁着的,加密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世界。
哪怕大家各自心怀鬼胎,但总体而言,他们的利益是相同的。
谁都无法独自抗衡联盟。他们必须联合。
如果能够合理地利用这股力量的话……
使者想起了联盟的技术。
说不定,这场战争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还没等他的心头灼热起来,最开始的那个冷冽的女声再次开口了:
“在作战会议之前,我们先确定一下彼此的意向吧。五年前,风间少将曾经来到过我们的世界,并且阻止了一场毁灭性的小行星碰撞……这份恩情我们会永远铭记。如果没有非常的必要,我们不会和联盟开战。”
一个带着机械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的星球是在风间少将的帮助下获得自由的。只要确认他仍然是安全的,就会退出。”
“我现在怀疑我们被做局了。”一个男声一本正经地道,“但是没办法,我们也欠那家伙、欠联盟人情……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而已,真是连抵赖都没脸开口啊。”
……
使者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一切。
真心或者假意,亦或者只是随大流的附和——真到了那个时候,在足够的利益下,恩情马上就可以翻脸不认,谁知道这些政客会怎么做呢。
可起码现在,所有人表达的,居然是同一个意思。
透过这些只言片语,他抛开了从叛逆者嘴里获得的刻板印象,看见了另一个联盟。
辉煌的、灿烂的,仿若理想国一样的存在。
最后,轮到太宰了。
他什么都不用说。
“好了,各位。”鸢眸的少年理所当然地把持了指挥权,“煽情环节结束,现在要开始准备了——结果这几天内就会出来,而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大家没有问他要怎么知道结果——和联盟相处这么多年,谁还没有个消息渠道了。
但有一点很重要。
冷冽的女声问:“……太宰君,你已经找到突破联盟防御的办法了吗?”
联盟风气如此——比起攻击手段,那里的防御手段更加厉害——反正,都是高出其他世界最起码一个层次的技术。
“嘛,算是吧。”太宰平静道,“一些小技巧。”
这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他为此准备了十年。
其中大部分时间,他的假想敌都是联盟。
无数可能性在少年的大脑里面纠缠着,划分出无数条道路……
他本该计划得很完全了,但始终隐隐有所不安。
所以,在下一步开始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
“抓住费奥多尔。”太宰对使者说,“但不要杀他。他的异能力是——”
“——让杀死我的人,变成我。”
费奥多尔微笑道,“真可惜。本来是一张鬼牌,但情报完全泄露了……但正因如此……”
他幽深的眸子看向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07章
风间桐在看书。
他身处一个干净整洁,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馨的房间,各个设施都可以随自己的心意‘自定义’。于是风间桐选择了自己最习惯的装潢——他在横滨的房间。
除了特制的,抑制异能的墙壁材料、风间桐手上的银色手环、以及窗外的一片漆黑之外, 一切安宁得就好像他还在家里一样。
一直到有人敲了敲门,走进了这个房间,才打破了这个气氛。
刷卡进来的青年身穿军装笔挺,明明是来送饭的,却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下意识地在立正。
“谢谢。”风间桐合上书,“放桌上就好了。”
“……是。”
风间桐好奇地看了一眼今天的监狱餐,问:“设施故障了吗?”
青年下意识摇头:“我检查过……没有。”
“没有故障的话,为什么是你来送饭呢?少校。”
少校抿了抿唇:“因为我注意到, 您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联盟风气如此, 星际监狱不可能有侵犯人权的地方。
事实上——这里的宽敞得就像一个正儿八经的空间站,有非常充足的活动空间。
但风间桐自从来到这里之后, 就只做了两件事。
首先,是设置了自定义的房间。再然后, 他问把他带到这里的人, 监狱餐会不会是什么特色的料理。
对方:“……”
这位少将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可从没要求过营养液以外的东西!
大家紧急碰头开了个会,一致认为:特色料理这种东西,可以有。
就算监狱餐一般是由机器负责制作,没什么新意,但他们这帮活人也在呢。
所有人都知道, 风间少将在衍生世界里把师长线走成攻略线,养孩子养得道心破碎,大彻大悟之下反而多了几分烟火气——虽然他养出来的‘孩子’是敢于反手挑衅联盟的狠人, 但从风间桐自身的角度上来说,大概算是发生了好的变化。
更何况,太宰也没做什么。
人家还和少将配合,把监察机构的卧底给揪出来了不是吗?
经过讨论发现,组里还真有好几个热爱厨艺的人。
其中一个人的经历最为离奇,此人十年前还在联盟的厨艺争霸赛上十分活跃,还以为自己要为了研究厨艺之道献出一生。但后来,他遇到了瓶颈,在家待着也是发愁,遂决定出门看看。
他这一‘出门看看’,就为了寻找食材,在宇宙中经历了无数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他给自己找到了南辕北辙的新职位。
现在,此人认为星际监狱的人都十分有趣,考虑在这里再待十年,然后转型小说家。
这人生简直像是梦到哪句写哪句——但很正常,联盟人都这样,风间桐这种的才是比较罕见的存在。
几个厨艺爱好者比划了一番,最终由这位经历曲折离奇的先生获得了胜利。
好消息是,风间桐确实对他的料理很感兴趣,甚至尝试倒推菜谱,自己制作。
坏消息是,风间少将从衍生世界带来的‘烟火气’似乎就只有这么点。
风间桐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不脱离异能抑制装置,所有人都挺乐意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却在这里活得比绝大部分犯人规矩多了。
“……嗯。”风间桐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们还会关心这个,沉吟了一下,不太确定道:“因为,有点尴尬。”
年轻的少将把书放到一旁,叹了口气:“这里熟人太多了。”
少校顿时理解了他的意思。
风间桐口中的熟人,当然不是指他们这些同僚——而是‘狱友’。
星际监狱里的许多犯人,还真是风间桐亲手抓进来的。
想到风间桐戴着的抑制手环——对于强大的异能力者来说,异能被削弱无异于断了一条腿。即使是风间桐,现在也应该感到十分虚弱。
少校挺直了肩膀,义不容辞道:“您不必担心他们——有我们在,他们绝无威胁到您的可能性!”
风间桐:“……”
这位同僚以一己之力,喊出了他的亲卫的气势。
不知道为什么,风间桐的脸色看起来更不对劲了。
“不是这个问题。”风间桐最后还是没把真正的原因说出口,“总之,别在意,我待在这里就好。”
听出了他送客的意思,少校看起来欲言又止,但还是令行禁止地行了个礼,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问:“……对了,少将,这份……呃,食物需不需要……换一份?我尝试阻止过厨师,但他坚持认为这是最好的……”
风间桐看了一眼桌上的星空克苏鲁汤,原材料大概是海鲜一类的东西吧,反正现在是无法辨认了。
可以想见,厨师在制作这道菜的时候,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无法自拔了。
“不用。”风间桐道,“很有特色。”
虽然他对味道有点怀疑,但感觉是太宰会喜欢的类型——太宰还问过他联盟的特色菜呢,这个可以作为一个代表。
不过,风间桐确实也承认。做到这种程度的‘菜’,就算是他,也有点想尝试一下。
你看,它冒出来的烟雾都是紫色的。
和当年太宰煮的活力清炖鸡一样,应该都有某些超越了科学认知的事情,发生在了平平无奇的食材上面。
——事实证明,在横滨的时候,风间桐无数次拒绝过尝试太宰的特殊料理,那只是因为当地的医疗水平还不够。
伟大的联盟科技给了风间少将无穷的自信,房门被关上之后,风间桐首先检查了一下房间里的医疗舱,然后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出乎预料。
……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美味。
哪怕知道能送到他面前的料理,一定从原料开始,就经过了重重检查,风间桐还是忍不住道:“……智脑,扫描我的身体状况。”
“是。”电子管家道,“您的身体状况没有异常。”
风间桐:“……”
他陷入了迷思。
当年,喝了活力清炖鸡的人们如果来联盟检测,也能算是无异常吗?
还是说,那种奇特的效果,只有太宰能做出来?
不过,这个不断升腾的紫色的烟雾感觉已经很厉害了。
风间桐:“帮我问一下制作这道菜的人,有没有交流厨艺的打算。”
这是合规的,电子管家帮他传递了这个消息。
星际监狱的另一边,一个厨师打扮的人‘芜湖’了一声。
交流厨艺?
还能是和谁交流厨艺呢?
风间少将的料理风格非常正统,一般不玩这些花的——所以,交流厨艺的对象,还能是谁呢。
“当然有!”厨师庄重地回复道,“下一届的厨艺争霸赛,我迫不及待想和太宰君较量一番了!!”-
“黑子说话!!刚才是谁在质疑我的,都站出来!”
“唉。我还是太天才了——看来在转型小说家之前,我还得为这个世界奉献出这精妙绝伦的创新啊——就用下一届的比赛,奠定我在联盟料理界的地位吧——”
少校:“……”
从刚才开始,耳麦里面就被某位同僚陶醉的声音占满了。
他不由得吐槽道:“如果联盟料理界的特色代表是星空克苏鲁汤的话,那我们联盟才是完蛋了吧……”
同僚:“你别管!你先别管!!你就说够不够特色!!少将认证的特色!!”
少校:“……”
是很有特色的。
怎么说,虽然他很尊敬少将,但……有些东西过了头也不太好,要是拿这个东西出去介绍,联盟的名声又要变得奇怪了!!!
我们在外的很多诡异传言,就是这样被搞出来的啊!!
少校满腔吐槽还未来得及出口,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几道视线:“……”
他刚刚才从风间桐的房间里走出来,带着窥伺的视线扫向他的身后,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在找谁。
真是胆大包天。
少校沉着脸,一一记住了他们,最后,目光定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
主要是因为……智脑自动搜索出来的,对方入狱的原因,实在是太让人移不开眼了。
——‘试图用反物质结晶炸掉文明开拓基地’。
少校:“……”
少校:“……”
这不是那谁吗??那个谁!!
在军部不算秘密的那件事——
风间少将的某个追求者,把炸弹寄到空间站的炸裂事件。
少校马上想起了风间桐刚才的答复——
——“有点尴尬。”
——“这里熟人太多了。”
少校倒抽一口凉气。
只能说不愧是少将,真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这何止是‘有点尴尬’的程度,这简直就是尴尬得天崩地裂。
特别是——衍生世界不算什么机密,星际监狱的犯人如果表现良好,是可以申请追更的。
眼前的人就申请了。
看的就是风间桐的直播。
“……”
少校扫过这个人名为‘异时空爆破’的异能。
这是个相当强大的异能,眼前的年轻人,曾经也是军部的技术人员。
明明可以正常追求,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非要走到那种地步。难道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只要风间桐看着他就好了吗?
大概是他看得太久了,名叫乔舒亚的年轻人对他笑了笑,离开了这里。
那个瞬间,少校发现他神情有点憔悴,不像是来纠缠的,反倒是……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
但是,他好像放弃了-
房间里,风间桐看着一片漆黑的窗外,想起了两年前,自己收到的炸弹。
风间桐认为,那是一次刺杀。
——一个故意搞砸的刺杀。
风间桐解决了那个炸弹,第一时间让军部动手,把对方逮捕到了安全的星际监狱里面。
对乔舒亚的人际关系调查,排除了他被BOBR57行星残党利用的可能性。所以……是乔舒亚背后的家族想要针对他。
这个情报很及时。后来,风间桐证实了这一点。
但在监狱里面,乔舒亚却什么也没说,他表现得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什么狂热追求者一样。
风间桐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所以他没有追问。任由那个十分炸裂的传言发酵,算作是对对方的保护。
他现在在思考一件事——
乔舒亚背后的家族,和BOBR57行星残党合作的概率有多大?
很巧,入侵了衍生世界,重创过他的‘王族’帕尔默也在这里,当时风间桐就推测过,他们是为了打入星际监狱。
……看来对面的指挥官很有水平,完美预判了风间桐的选择。
风间桐想到这里,不由得发散了一下思维——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指挥官不是费奥多尔的概率,有多大呢?
想到这里,风间桐停止了思考。
正如之前所说的——
在这局游戏里,该做出选择的人,不是他-
文野世界。
太宰来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被亚空间束缚着的费奥多尔。
集结了整个世界的力量的搜寻,强度不可谓不大。但费奥多尔仍然坚持到了今天,才被太宰预判到落脚点,控制了起来。
‘魔人’全身不得动弹,却露出了一个气定神闲的微笑。
他感叹道:“还有心情陪我玩游戏,真悠哉啊,太宰君。”
太宰面无表情,并不回答。
单看两个人的状态,简直让人怀疑谁才是被抓住的那一方。
天空中的时空隧道就像是背景一样,流转着凝固的氛围。
所有人包围着这里,没有一丝放松的意思。
但到了这个地步,费奥多尔手里能用的棋子,应该都已经被干掉了才对。
他还能拿什么来翻盘呢?
费奥多尔只是看着太宰,就好像在他心中,只有这么一个能与他对弈的人存在一样。
“了不起,太宰君。我输了。”
费奥多尔真心实意地说。
在场的其他人简直要心神一松。
但这般温和的假象,在下一刻就荡然无存。
“——可是,你也没赢。”费奥多尔笑道,“真可怜啊。太宰君,你并非多么在意这个世界的人,努力到现在,只是为了保住那一个人吧?但看来在他的心里,有什么别的东西,比你重要得多呢。”
“……”
太宰一抬手,摁下了身后部下的枪。
“我就免费奉送你一个情报吧。”费奥多尔说,“风间少将身上戴着的异能抑制装置,是联盟元帅下令研究,专门针对空间系异能者的东西。有这个东西,他逃不出星际监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费奥多尔饶有兴致:“——在联盟的存亡面前,区区一个学生,也没什么不好牺牲的,对吧?……这就是,为王之道啊。何况,风间少将这么乖巧……太宰君,就像是‘主世界’线的你,一样乖巧呢。”
“……”
一直以来,联盟的领先依赖于世界层次的领先。在世界升格的事情被发现之后,其他世界很快就会追上去。
“联盟,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奇迹,也是一朵脆弱的文明之花。”
在可以预见的大势面前,一直以来过于悠哉的联盟有三条路可以走。
——革新、背叛、以及毁灭。
而风间桐作为一把兵器过于锋利,如果不是和他志同道合,没有人敢信任他。
——就像是‘主世界’的森鸥外和太宰治。
所以,如果联盟选择背离‘先行者之誓’,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杀死风间桐。
异能抑制装置,和漂浮在宇宙中的星际监狱,使这件事成为了可能。
风间桐自愿配合了这场游戏,他赌联盟选择革新。
又或者,他只是无法与联盟为敌。即使联盟选择背离,他也愿意在那之前死去。
但元帅为什么要下令研究抑制空间系异能的东西?所谓‘背离’的道路,真的从未在这些政客心中出现过吗?
他是在两边下注,以联盟的利益为准。
还是早就已经在忌惮‘神之棋盘’了呢?
第108章(二合一)
黑暗。
每一个从实验中诞生的‘人造人’, 最初的记忆,都是一片黑暗。
这黑暗冰冷、残酷,不近人情, 时不时还能听到机械的‘滴滴’声。
“上一批实验体又失败了。”一个声音说,“这一次,把他们的寿命调为一年试试。”
“一年。”另一个声音为难道,“这个未免也太……”
“博士。比起成本问题,我们更需要的是‘稳定’。”
“……”
“不过,如果您坚持,我们也可以做另一个小小的尝试。”
……
“就叫这孩子乔舒亚吧。”沉稳的男声道,“乔舒亚.伯特。如果你愿意的话,从今往后, 你会成为伯特家的一员。”
年幼的孩子回过头, 看着被浸泡在营养液里的同伴,不由自主地选择拉住了面前的成年人。
“好吧, 孩子。”对方在拍了拍他的脑袋,“恭喜你获得人类的身份, 以及……人类的卑劣。”-
被起名为‘乔舒亚’的少年, 后来进入了军部的技术部门。
他算不上有多喜欢这样的生活, 毕竟,每一次回到‘家’,每一次帮助‘家族’做事,都会提醒他,他的来历。
他获得了人类的身份。但他和其他人类都不同。
不过, 比起那些从生到死都不得不困在同一片黑暗里的同伴,乔舒亚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一直到某一天,他从同僚口中听说了那件事。
——创造了他的那个实验室, 被军部捣毁的消息。
实验体们被救了出来,现在正在住院治疗。
不可能。乔舒亚想。
那个地方一旦被发现,就会启动自毁的程序——
谁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实验体救走?
“还能是谁呢?”同僚苦笑道,“那位‘神之棋盘’,风间少校啊。”
“实在是太乱来了,凭借异能力强行跃迁,身体差点直接崩溃。现在正在抢救——”
“‘神之棋盘’?”乔舒亚混乱地问,“……元帅的学生吗?为什么他要……”
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同伴们’死了一批又一批。
现在这一批的实验体,寿命仅剩几个月而已。
乔舒亚知道‘家族’对神之棋盘的忌惮和觊觎,那是近乎无解的强大。把他们这些实验体加在一起,都抵不过风间桐一根小指头的价值。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不久之后,乔舒亚在‘家族’看到了那段录像。
风间桐准确降落到空间站内部的时候,直接跪下了。他浑身都在渗着血,就连呼吸都会带出细小的血沫,脸色苍白如纸。就像是坏掉的娃娃一样。
即使如此,在警报声响起之后,他还是以不可思议的毅力站了起来,干脆利落地拧断了卫兵的脖子。一路杀进了主控室,发现了正在运行的自毁程序。
乔舒亚听过风间桐在学生时代的事迹。‘神之棋盘’早在几年前,就拥有把一整个空间站移动到行星上的能力。
可是他从不知道,这种事在濒死状态居然也能做到。
灿金色的光芒占满了视线,录像结束了。
周围鸦雀无声。
良久,才有人问:“……风间桐有可能是实验体出身吗?”
乔舒亚的心漏跳了一拍。
是啊,除了实验体之外——谁还会在乎实验体的生命呢?
“很遗憾,不可能。”家族的领袖开口道,“他的父母因为意外过世,两位都是普通人。感谢联盟科技,风间少校从小到大的人生轨迹清晰到无法作假。”
“……那为什么……”
领袖道:“没必要探究这种事。你们可以当作,他是一个典型的‘异能力者’。越是强大,越是骄傲,越拥有无可撼动的理念。很遗憾,我们和这位强者的理念相反。”
乔舒亚的嘴唇动了动,莫名地,他觉得自己被扇了一耳光。
——“恭喜你获得人类的身份,以及……人类的卑劣。”
原来是这个意思。
在他浑浑噩噩的时候,领袖道:“实验的损失虽然无法挽回,但这件事可以利用。想办法把风间桐调出文明开拓前线,然后,在联盟杀了他。”-
这个计划失败了-
“乔舒亚先生,你很在意那个人吧。”
星际监狱,本该不能对外通讯的‘电子管家’,传来了费奥多尔的声音。
乔舒亚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也没有挂断通讯。
他知道费奥多尔。
风间桐进入那个衍生世界之后,他就申请了联盟观测到的‘原世界线’。
所以,他了解费奥多尔的异能,知道费奥多尔擅长操纵人心。
乔舒亚觉得,再强大的心操师,在自己已经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也做不了什么。
面对费奥多尔的问题,他只是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如果你是代替那位先生来质问我,我的回答仍旧只有那一个:刺杀失败只是个意外。”
“我不是来问这个的。”费奥多尔笑着说,“反正无论那是不是一次意外,你们当年的计划都杀不了风间桐。”
“……”乔舒亚的手微微蜷缩,露出了一点不甘的神色。
“——因为那个人,很早就知道你们首领的真实身份了……早在他的学生时代。”费奥多尔喟叹道:“我只是对你有点好奇……乔舒亚先生,你仇恨着风间少将吧?”
“!!!”
乔舒亚第一反应是冷笑。
太荒谬了。
他仇恨风间桐?
如果他恨那个人的话,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靠近对方?为什么要冒着被‘家族’流放的风险,故意搞砸那次刺杀?
但他的话哽在了口中。
费奥多尔怜悯道:“当年,实验室被捣毁之后,负责这次任务的小队主动申请,成为了获救实验体们的临时监护人——也包括当时的风间少将。”
乔舒亚知道这件事。
风间桐和他的队友们一起,只要任务有空就会去到医院去陪伴那些人,就好像实验体的身份什么都不算,那只剩几个月的寿命也不存在一样。
仿若陪伴着真正的‘人类’,风间桐借他们自己在看的书,陪他们给自己取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名字,听他们规划未来的各种蠢话……哪怕谁都知道他们没有未来。
最后,那些由他们自己取的名字,落在了墓碑上,取代了冷冰冰的实验体编码。前面是扫墓的人们送的鲜花。
……有名字、有美好的回忆、有对未来的期待、有怀念着他们的人。
他们怎么不算活过。
乔舒亚不是幸运的。
费奥多尔温和道:“你恨他,这是人类的本能。如果他不存在,你大概会比现在幸福许多吧——但即使如此,你也在试图帮他。这是人类的高尚。因为你认为,风间少将的存在,或许能够拯救过去的你。”
“……”
“但是,你仇恨的对象是错误的。你该仇恨的,是这个不合理的世界,是异能力的存在啊。”
“闭嘴。”乔舒亚听到了关键词,他气息不稳,猛地抬起头,“闭嘴。你只是想利用我而已。”
费奥多尔笑了,像在面对一个不讲道理的小孩:“我知道你们对我有着偏见。但是,我只不过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和我类似的东西,想和你聊聊而已——你也并不是无法思考的人偶,不是吗?”
“……”
——“你看了风间少将的直播。那么,你应该知道,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坚定。”
追逐着‘可能性’的风间桐,也被太宰治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问得哑口无言。
——“他是在什么情况下,重新找到自己的路的呢?”
在失去异能,不得不走更为曲折的道路的时候。
——“接下来,他又是为什么,要再一次赌上自己的命呢?”
因为过于强大的异能,神之棋盘。
如果没有异能……
乔舒亚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没有异能……
如果没有异能,他是不是就不会有如此糟糕的生命?
或许,他会在温暖的期待中降生。或许,他会失去来人间一趟的资格。或许,他会像风间少将一样,一个人走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无论哪一个可能,都绝不至于糟糕至此。
“你们对我的过去,认识似乎并不完全。”费奥多尔叹息道,“真糟糕,我竟然也有想要倾诉的一天……”
乔舒亚听见了如同大提琴一般优美的声音。
那个人诚恳地问他:“时间还很充足,你愿意听我说吗?”
“……”
乔舒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梦到了几天前的事情。
眼下,他和曾经指引着他的人,同在一个空间站内。
可风间桐从不肯出来见他。
我恨你吗?他无声地想。
……不重要了。
面前的电子光屏上,出现了一个坐标。与此同时,乔舒亚手上的抑制装置解开了。
早该猜到的,这是星际监狱已经被彻底入侵的标志。
有抑制装置在,离这里最近的行星和空间站,也在‘神之棋盘’的范围之外。
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杀死风间桐。
乔舒亚有一个冲动,那就是冲到风间桐面前,把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那个人。
就像当年他每天都希望,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是待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做了一场梦。
梦醒之后,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被打碎的营养液里,有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对他伸出手。
然后,像真正的人类一样,活过最后的时光。
但是,这个梦逐渐被另一个清晰的、不可撼动的想法所取代。
如果要选择……
他希望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异能’这种存在。
或许是被他人蛊惑了,又或许是……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某个想法,终于见了天日。
——为什么人生来不为人呢?-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费奥多尔笑了。
他的笑容中带着胜利和告别的意味,太宰心头一跳:“兰堂先生!”
‘彩画集’随着话音张开,随时防备着任何袭击。
太宰早就猜到,费奥多尔要利用自己的异能做些什么,所以调来了最擅长防御的兰波。
但很可惜,他和费奥多尔之间有一个情报差。
那就是——曾经把炸弹寄到风间桐面前的,来自乔舒亚的异能力——异时空爆破。
爆炸不是在外部发生的。
而是——费奥多尔的身体内部。
最后一刻,太宰想清楚了一切。
但他们只来得及挡住爆炸的余波。
烟尘散去之后,费奥多尔消失了。
彻底地……在爆炸中变成了飞灰。
但真正的费奥多尔,没有消失。
鸢眸的少年咳嗽了几声,马上调出了通讯。
对面传来了一个男声:“……你不该在这时候联络我的,有什么事吗?太宰君。”
太宰用最简短的话语说明了一切:“马上调集力量,保护星际监狱。费奥多尔利用异能前往了那里,为了杀死桐。”
太宰自己就有类似的布置,所以马上理解了费奥多尔的做法。
如何穿过联盟无坚不摧的防线?
运用‘因果’类的异能!!
这种类型的异能,就连太宰都不敢说能百分百地无效化。所以费奥多尔才敢落在太宰治手里,他知道太宰没摸清楚他的异能之前,也不敢杀他!
通讯的对面——风间桐的好友,霍华德·温斯顿皱起了眉头:
“我会去确认那边的情况,但是太宰君,联盟的所有人都知道费奥多尔君的异能,我们不可能——”
“霍华德先生。”太宰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不稳定的轻柔,“你既然看过原本的走向,就应该知道,费奥多尔什么时候缺过主动为他献身的人?”
霍华德脸色一变。
他对衍生世界……终究还是抱有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轻视之心。
霍华德示意身边的人马上开始行动,自己往外走了几步:“不必太担心,风间那家伙虽然喜欢乱来……但好歹是元帅的学生。军部早就已经在他身边布置了保护的力量了……”
太宰:“如果保护的力量出了问题呢?”
霍华德一顿,语气变了:“太宰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太宰:“让我猜猜,你们派去保护他的人是谁。一位上将?前任文明开拓前线主官?”
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太宰在很久以前,就觉得风间桐的军衔有点奇怪。
以风间桐的年纪,就算是在用人不拘一格的联盟,他能进入将级的行列,也说明他的功勋已经到了无法用资历压制半分的程度了。
但是,作为文明开拓前线的主官,少将的级别就太低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就算是那位元帅想要培养自己的学生——正确的做法,也是指派一个压得住场子的人替他占着主官的位置,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进行交接,而不是直接让风间桐上任。
所以,这不是善意的‘培养’。
从现状来看,这也不是什么恶意的‘捧杀’。
排除掉所有外界的干扰,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风间桐自己争取来的结果。
他不惜代价,也要尽快成为星际开拓前线主官的原因是什么?
再往前推……
首领宰和白兰研究出‘世界升格’的理论,是无法预测的事情。如果没有世界升格,其他世界要追上联盟,绝对没有那么快。
至少足够联盟先除内忧,再平外患。
那么,学生时代的风间桐,为什么会认为文明开拓前线是关键,甚至在毕业之后,马上加入了那里?
想到这里,太宰完全明白了。
如果他早一个小时明白过来,或许都可以做出应对。
但……这个世界和联盟的时间,已经变成了1:1。
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宛如天堑一般的情报鸿沟还是拦住了他的脚步。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星际监狱。
对外界的联络再一次失败的时候,少校扶了扶帽檐,目光坚毅:
“风间少将,请站在我们身后。”
“还没有认清现实吗?”能够数据化身体的‘王族’帕尔默嘲笑道,“你们被联盟放弃了,成为了风间桐的陪葬品!!为了确保联盟的利益,元帅那个老头,可真够狠心的不是吗?”
“不,不对。”少校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平静道,“联盟不会这样做……我知道了,是伯特上将出了问题。人体实验的背后,是伯特上将吗?他和你们合作了?”
见他没有露出自己想要的表情,帕尔默‘啧’了一声,看向风间桐:“和老上司拔刀相向,您看起来倒是非常冷静的样子。”
风间桐穿着单薄的衬衫,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看起来有种学生气的柔软。
他说:“哦,我早就知道了。”
帕尔默:“……”
少校:“…………”
风间桐:“我就是为了他,选择加入文明开拓前线的。”
所有人:“…………”
虽然很有歧义,但在这个语境下,没有人会认为那是‘崇拜’。
帕尔默强迫自己回过了神。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异能被限制了大半、现在估计连防御都费劲的人,他还是打了个寒战。
风间桐平静道:“联盟给予所有人自由成长的空间。有人无欲无求,就有人贪恋权势,希望高居人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联盟是因‘先行者之誓’而诞生的。
帕尔默咧开嘴:“真巧,伯特先生也和你说了一样的话。”
——理念不同的人,不必互相理解。
即使是在聊天的中途,战斗也在继续着。
风间桐被保护在后面,看了一眼同样气定神闲站在帕尔默最后的人。
费奥多尔。
“呀。”曾经在横滨见过一面的人如此对他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少将。”
稍微想一想,风间桐就明白了过来,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风间桐的手紧了紧。
费奥多尔像是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
他的声音仿若在念情诗,轻而易举就会让人有一种,自己正在被放在心里的感觉。
两个人在战场闲聊了起来。
费奥多尔:“您打算怎么做呢?少将。”
风间桐:“你和‘王族’的残党合作了。他们和你的理念可完全相反。”
费奥多尔:“是的。所以,并不能算是合作,而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要想彻底消灭异能力,首先就要让所有人意识到异能的罪恶。
比如说,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
费奥多尔能用来忽悠‘王族’的,大概就是这样的话术——这也是一部分的实话。
“说实话,我真不愿意与您为敌。”费奥多尔叹气,“但是,您的安危代表了太多……甚至牵动整个世界的局势。”
联盟内部的阻力、其他世界对联盟的信任……还有,太宰的选择。
费奥多尔确定——
只要风间桐的死讯传出去,战争就会爆发。
费奥多尔露出了堪称温柔的表情:“风间先生……让我们一起走向死亡,为带来新生的战争拉开序幕吧。”
话音刚落,代表警告的红光亮起。
星际监狱启动自毁程序。
在这个茫茫的……无处可去的宇宙中。
“少将!”少校喊道,“请跟随我们前往救生舱!!”
帕尔默:“你们也是强大的异能者,而且和我们没什么仇怨,不如投降怎么样?在我们的新世界里,诸位会位于无数人之上。”
“可笑。”少校道,“虽然人各有志,但我能确定,联盟绝不会变成你想象的那种地方。这里因先行者之誓而诞生,也会为了捍卫它而毁灭……就算我们死去。”
话音刚落,有一道金色的光芒,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是‘神之棋盘’。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能够完全压制异能的,恐怕只有诡异的‘人间失格’。
风间桐仍然能使用部分的异能。
帕尔默大笑起来:“只有这种程度吗?真可悲啊,风间桐!”
“……”少校捂着渗血的肩膀,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对方早有准备,力量充足。而护卫团里,甚至存在卧底。
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也该交代遗言了。
“少将。”他说,“能在最后与您并肩作战,捍卫联盟的誓言……是我的荣耀。”
“……”风间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下一刻,‘地面’开始晃动了起来——
自毁程序启动了-
太宰的表情一片空白。
按照常理,他现在应该问对面:“你说什么?”和“再说一遍。”
可他偏偏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只能说:“我知道了。”
在这个房间里,太宰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他震惊痛苦,通讯对面也一样。反倒显得这个少年冷静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开玩笑的吧?”
“联盟,你们——”
“——为什么要限制BOSS的异能??”
“……BOSS他……”
在所有人视线的盲区,小小的梦野久作呆愣了一下。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能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
很快,那张稚气的脸扭曲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抓起自己的玩偶——
“中也,摁住他。”
太宰的声音清晰又冷酷地传了过来。中也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执行了这个的指令。
“为什么???”
梦野久作尖叫着踢蹬着,用通红的眼睛瞪着太宰,“为什么???”
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让他们付出代价???
风间先生死掉了啊!再也不会回来了啊!!
但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孩童尖利的声音喊着:“太宰先生——!!”
“……”
太宰感到了轻微的耳鸣,他知道这是身体的保护机制试图说服自己,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不可能。
“太宰先生,请下达指示,我必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这是芥川的声音。
“太宰先生,我们要怎么做?就这么放过他们吗?”这是敦的声音。
“喂太宰。”中也摁着梦野久作,声音带着勉强遏制的颤抖,“说明一下怎么样?”
太宰还没来得及开口,马上面前的光屏就跳动了一下,这一次是来自世界之外的通讯。
“太宰君。”冷冽的女声顿了顿,“看来你已经知道情况了。”
“……”
“实在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你,但这事关重大。我是来向你确认的。你确实拥有破开联盟防御的方法,对吗?”
“太宰君。”带着机械感的声音沉默了一下,道:“什么时候行动?战机稍纵即逝,如果你想报仇的话,最好别犹豫太久。”
“……”
“砰——”
门被撞开了。
江户川乱步紧接着武装侦探社社长的背后,快步走了进来。
“太宰——”他喊道,“别冲动!!!”
“……”
第109章
“太宰先生!!”
“太宰君。”
“太宰!”
而太宰只是低着头, 俊秀的眉目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晰-
“……”
很久以前,早在他们面对原本被称为‘镭钵街爆炸’的事件的时候, 太宰还是个无力的孩子,无法干涉风间桐的决定,也无法提供多少有效的帮助。
在风间桐离去的背影里,年幼的心操师看见了冥冥之中的命运。
——这个人早晚有一天,会再一次挡在另一场爆炸之前。
而太宰决不允许,那时的自己还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他做到了。
此时此刻,一切都牵系在他的一念之间-
太宰本来以为,做出这个决定一点都不难。
忽视掉风间桐提起联盟时的微笑,忽视掉那个人从少年时代开始, 为了保护那个地方的所有努力。
伟大、辉煌、灿烂的‘联盟’本身, 对太宰来说什么都不算。
他心中还残存着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希望自己如果能及时赶到星际监狱的废墟,或许能够救下重伤的风间桐……
就像当年在那场爆炸的废墟中一样。
单是为了这个, 他就有充足的、掀起战争的动机。
但是——
“太宰,我会平安回来的。”
“别害怕。”
某个骗子曾经这么说过。
记忆如同最清晰的录像, 太宰一帧帧地回忆着那个人的表情, 试图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为了给出这个承诺, 桐调整了原本的计划。
一定是往更安全的方向调整的。
虽然被太宰打断了,但桐曾经认为,有必要提前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星际监狱的自毁,也在计划之内吗?
所以,桐考虑到他的心情, 想要给他‘剧透’?
……不,不能这么武断。
按照那个人对他过度保护的程度,就算是其他微小的波折, 桐也会想要先安慰他的。
更何况,异能受到限制、身处宇宙中央的星际监狱、就连援兵也是敌人。
这算是哪门子‘安全’的计划?
如果这个计划都是调整过的,那么就连太宰也想不到,原计划还能冒险到哪里去。
……不行,情报不够。
他对联盟的了解太少、太少了。导致现在能做出的所谓‘推理’,都只不过是空中楼阁一般的主观臆断-
“太宰君,你还在犹豫什么?”所有思绪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面前的光屏上已经传出了不满的声音,“风间少将选择的人,难道是一个连报仇都要瞻前顾后的胆小鬼吗?”
江户川乱步直接回嘴:“闭嘴吧,大叔。你只是想在战争开始之后浑水摸鱼而已。”
“你……”
江户川乱步碧绿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人群中心的少年:“太宰,你也知道吧?一旦战争开始……之后的一切就无法控制了!最坏的结果,我们会亲手开启一个混乱的时代。这绝不是风间想看见的!”
集合在这里的文明,有些只是为了自保,但有些则暗藏鬼胎。现在的联盟一定处于最危险的时候,一旦任由他们混乱起来——
联盟主导的秩序会被直接毁灭。
和平的、友好的、甚至会对其他文明伸出帮助之手的联盟。
是宇宙中绝无仅有的奇迹。
他们不能指望,这种奇迹在短时间内重复一次。
“风间和你说过什么吧?”乱步急迫道,“虽然我无法猜出他的具体计划,但相信他吧,太宰!你之前已经选择相信他了不是吗?”
“……”太宰没有回答。
冷冽的女声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恐怕,事情并没有这么乐观。尼尔先生?”
“看来,我们是获得了同一个情报。”带着机械音的声音响了起来,“星际监狱本来关不住风间少将,但限制了‘神之棋盘’的,是军部。”
本该站在风间桐身后的军部。
女声叹息道:“人类文明的巅峰——联盟,它的一切如同高山一般让人仰望。我在风间少将身上看到了它鼎盛时期的光芒……”
风间桐的一切。
他的出身。他的理念。他的异能。他走过的每一步。都刻印着联盟的影子。
是联盟成就了风间桐。
‘神之棋盘’本该是一个与全世界为敌的异能。
以凡人之身,获得神的权能。
这样的异能力者,似乎并不该被当作‘人类’来对待。
但风间桐出生在联盟。
他得到了堪称疯狂的信任,他得到了一个人类该有的自由,他受到了符合能力的教育。
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思考,追寻,最后,认可了联盟的誓言,
当年在温斯顿学院的那个……内心空无一物的少年,最终没有因为绝望走上毁灭的道路。
他成为了联盟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当年,联盟敢让风间少将选择自己的道路。没有因为贪婪而试图控制他,也没有因为恐惧而试图折断他。”女声道,“如果联盟从未改变,那么,他们得知‘世界升格’的理论时,至少不该是这种反应。”
机械声道:“我不会信任杀死了风间少将的联盟。”
“所以说!”江户川乱步大喊道,“你们为什么搞不明白?事情根本不可能是你们说的那样,联盟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正因如此,风间才会回去的!!”
空气安静了一瞬。
女声笑了:“孩子,我知道你。你是了不起的名侦探,我相信你的判断。可是,侦探只能看出真相,却看不懂人心。猜忌已经产生了,我们不可能就此罢手……毕竟,星际文明的秩序,只把握在联盟的手里……这件事,还是太让人不安了。”
“……”
乱步睁大了眼睛。
他明白了。
“原来如此……你们一直在不安着,准备着……”他喃喃道,“只是以前,风间还在……”
风间桐是让其他文明安心的保证。
也是让其他文明不敢妄动的威胁。
“可是,风间明明——联盟明明——”
已经做到能做的,最好的程度了啊!打破这个和平的秩序,真的对所有人都好吗?
“是啊,太丑恶了。我承认,我从未真正信任过联盟。”女声问,“但侦探先生,太宰君——在发现主神空间的存在之后,你们真的,连一丝怀疑都没有吗?”
“……”
联盟的存在,宛若猛兽酣睡在侧。
作为有理智的文明,不可不战战兢兢。
乱步彻底理解了。
星际监狱的自毁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比起无知无觉地等待联盟的改变,毫无还手之力地落败。
这些人不惜开启乱世。
某种沉重的,让人呼吸困难的东西落在了乱步的肩上,让他下意识想要逃避。
这就是现实,没有两全其美的可能性。
太宰一直……在面对着这些吗?
“太宰君,我知道这些心思你肯定早就看了出来。但无论如何,现在的我们拥有同样的目的。”
女声道,“你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攻破联盟防御的人……同时,我也抱有,风间少将可能还活着的期待。如果能够攻入联盟内部,我们会帮助你前往星际监狱。”
“抑制装置无法完全抹消异能,按照‘神之棋盘’的能力,短时间内,风间少将完全有可能还活着。但再拖一会,就不一定了。”
“动手?还是不动手?”一个暴躁的声音响了起来,“给个准话!现在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吗?”
太宰终于开口了,他冷淡道:“安静一点。”
“太宰治,你……”
鸢眸的少年不紧不慢道:“诸位似乎想得很远,替我考虑得很周到。但请记住,没有我的帮助,谁也无法攻破联盟的防线。你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等待。”
“……”对面哑了。
太宰:“所以,现在安静。”
“……”
在所有人视线的中心,太宰轻轻闭了闭眼,意识到自己刚才钻了牛角尖。
他不了解联盟。
他本来就不该从联盟的局势出发,推断当前的形式。
他最了解的人,计划了一切的人,是风间桐。
风间桐喜欢冒险的方案,追寻着人们的可能性,但他不会毫无意义地让自己身处险境。
每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都一定抱有某种期待。
当年,他期待的人,是横滨的普通人们。他期待他们站出来,反抗残暴的mafia。
现在,他期待的人又是谁呢?
他期待这些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是联盟人?是其他世界的人们?还是……太宰?
刚才,女声说的那句话:
——“星际文明的秩序,只把握在联盟的手里……这件事,还是太让人不安了。”
就像是一块拼图,点亮了太宰的思路。
“……”
离别前,风间桐的表情,又一次出现在了太宰的眼前。
在被太宰制止,没能说出完整计划的时候,他看起来有点苦恼,有点担忧——但同时,也有信任。
对太宰的信任。
他没有强调其他的事情。
他明明知道现在的局势,他也知道那种时候,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极大程度上地影响太宰的选择。
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太宰。
——“我会平安回来的。”
——“别害怕。”
——“别害怕。”
那双澄澈的金色眼睛看着他,似乎在说:
我知道你准备了很多。
但是,做出你发自本心的选择吧。
“……”
太宰伸出手,轻轻拂去那个虚影,低低地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太贪心了,桐。
太贪心了。
他长腿一迈,走到了梦野久作的面前,毫不犹豫地伸手触碰了那个丑陋的玩偶——
‘人间失格’立刻发动,玩偶消失了。
梦野久作惊呆了:“——太宰先生?”-
隔着无数个世界那么远的距离,此时的联盟,史无前例地被调动了起来。
“伯特上将背叛?所以人体实验背后的人也是他吗?”
“联盟官方的通告和民间组织调查出来的结果一致,应该不会有问题。”
“见鬼了,难怪风间少将能出事!!直接命令星际监狱自毁,简直丧心病狂,那里可是有几千条人命!!那帮人还在干扰时空隧道!现在我们的人过不去!”
“先别急,军部发布了临时征召令。这点干扰很快就能解决的。让我们祈祷逃生舱正常工作,军部的抑制装置没那么强力!”
所谓临时征召令,是联盟官方和民间人才临时合作的方式。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名词了,似乎要追溯联盟刚刚成立的那段日子。
联盟强大而稳定,已经很久没有需要这样合作解决的问题。
“逃生舱……有风间少将在,只要神之棋盘还能用,我们就还有时间。不过很快能解决是什么意思?怎么,你有办法?”
“我没有。但我知道有人有。那家伙沉迷研究,最近都没联网,我去把人抓过来。”
……
“伯特上将、风间少将,一个是文明开拓前线的前任主官,一个现任主官。大家觉得,他们同时出事,其他世界跟着也出问题的概率有多大?”
“……百分之百吧。”
“星际监狱那边有人去解决了,我们也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以阻止战争为目标,可以吗?”
“可以。”
“OK,我到位了……我刚好在BOBR57行星旅游,能给诸位当一回战地记者。”
“注意安全。”
“我现在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做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项目。”
“确实挺有挑战性的……但是没有人质疑一下我们的目标设定吗?”
“你指什么?阻止战争?”
“……毕竟我恰好知道,联盟内部有为数不少的人认为我们应该统一全宇宙。现在应该是个好机会吧。”
“也有可能,他们都在伯特上将那边?……”
“……”
“好吧。我口嗨过。口嗨归口嗨。”
“我有很多其他世界的朋友。我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
“我以前可不知道,大家对先行者之誓这么认可。”
“快别说了,你会把自己的理想挂在嘴边吗……”
“先别聊了,我联系上了军部。要想进攻联盟,首先要过防御装置那一关——你觉得他们能怎么做?”
“……这个我无聊的时候思考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因果类异能。”
“啊哈哈……我想起了不太妙的事情。有在追风间少将直播的吗?梦野久作的‘脑髓地狱’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进阶教育等级二,异能科学……梦野久作的‘脑髓地狱’确实可以通过另一些特殊的异能力,将‘伤害自我’的触发方式改变成其他条件。比如说原世界线的约翰.斯坦贝克,就把触发方式改成了‘伤害树木’。”
“……又比如说阿蒂尔.兰波的‘彩画集’……或许可以把触发条件改成‘入侵空间’。”①
“可能性很大。最后那一段直播里,他是不是刚好接触到了‘组合’?”
“太宰治是想把整个军部都干掉吗??”
“最新消息,军部那边已经在应对了。但是……‘入侵空间’这个概念过于模糊,恐怕所有相关人员都要暂时躺进医疗舱里。”
“所以——又是临时征召令。”
“我倒是知道要怎么操作……但,我们就守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吗?天哪,真憋屈。”
“各位,我知道这很难——可现在的情况非常异常,任何行动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请守住誓言,撑过这段混乱的事件,至少,让所有人有一个互通信息的机会。”-
“滴——”
光屏上弹出了通讯请求。
接通后,太宰的脸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
蓝莹莹的屏幕光,映射着所有人绿油油的脸色。
一时无话。
良久,一个人开口了:
“太宰君,你现在找我们做什么呢?事先声明,我们过去、现在、未来都没有阻碍你和风间少将在一起的意思——联盟不是反派,没有棒打鸳鸯的传统——我们现在正在试图搜救风间少将,你要是真的担心他的话,就不要和我们互相拖后腿了吧?”
“……你们好像并不生气。”太宰问,“明明我标记了整个军部的人员,差点让你们损失惨重。”
那个人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我代表我自己,永远不会原谅你。幸好你还没有。你既然请求通讯,我们可以认为,你有合作的意向吗?”
“……”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太宰露出了一个没办法的微笑。
好天真。
好无畏。
好包容。
能做到这种程度,绝不只是居高临下的傲慢。
这些人理解了太宰的心情,理解了他对联盟的忧虑,理解了他对风间桐的爱。
凭借着……一颗从未受过伤的心,还没有变得坚硬的心。
难怪风间桐一定要选在这个时候,一定要选在‘世界升格’的理论刚刚被发现,其他世界和联盟还没有多少摩擦的时候,引爆这一切。
世间大势如雪崩,决定了它的走向的,是其中的每一片雪花。
决定未来,选择未来的,不是居心叵测的政客。
而是人心所向。
——风间桐要人们发自内心地选择‘先行者之誓’。
太宰说:“‘脑髓地狱’,我用人间失格抹消了。”
“……”
军部。
人们面面相觑。
“——不相信也没关系,就像你们想的那样,我是来请求合作的。”
只见光屏之上,鸢眸的少年操作了一下,向他展示了什么东西。
“现在,其他文明都在等待着我的答复。等待着入侵联盟的时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都处在最高级别的警戒状态里——你们找到背叛的伯特上将了吗?”
那个人警惕地说:“……为什么这么问?事先声明,在这场混乱结束之前,联盟的防御不会解除。”
“没关系。我也没有想现在去到联盟。”太宰说,“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伯特上将布置的势力,以及他本人,现在就这其中的某几个世界里——他们的目标,从最开始就不是联盟。”
“……!!!”
是啊。
为什么要和联盟死磕呢?
遵循着先行者之誓,走过了几个世纪的联盟,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步的联盟。
如果想要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为什么非要在联盟呢?
伯特曾经可是文明开拓前线的主官,他会不了解其他世界吗?
只要太宰治选择动手,只要战争开始。
战力都会被牵制在这里,他们大可以从容地占据其他世界,同时回身把水搅得更浑。
太宰道:“所以,来演一场戏吗?”
“……”
“不用担心。”太宰微笑道,“——你们什么都不用做。”
第110章(二合一)
温斯顿学院。
联盟著名的天才学院, 和其他所有学校一样,就像一个巨大的花园。
少年的风间桐穿着学院的制服,坐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 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阳光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仿佛是一张隽美的画卷。
如果忽视他面前的‘棋局’的话。
风间桐在下的棋,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而是由他自己制作的模型。现在,代表着‘联盟’的那一方已经一溃千里,整个宇宙都陷入了民不聊生的战火中。
霍华德:“……”
“你在这里做什么?”风间桐连头也不抬,“——逃课了吗?”
……这是何等倒打一耙的行为。
到底谁才是那个凭心情上课的混蛋啊?
可是,一旦指出这一点,一定会被回以惨无人道的羞辱——温斯顿学院最恶劣的逃课惯犯,是永远的首席。
所以, 霍华德只是假装无事发生地在他身边坐下, 道:“……你还在做这种无聊的事吗?用游戏挑衅联盟什么的。”
风间桐不置可否:“游戏?不,这是模拟。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试试。联盟作为毁灭目标, 可玩性还挺强的。”
霍华德:“……”
透过半透明的光幕,能看见那双近乎与阳光同色的金色眼睛。但那份金色并不明亮, 就像是摇摇欲坠的星火。
风间桐是认真地在寻找自己未来的道路。
如果他真的觉得毁灭联盟比较有趣, 说不定他会将模拟的东西付诸现实。
……嘛, 联盟就是这种地方,大家的精神都有点问题,自我得要命——温斯顿学院,更是精神病中的精神病院。
就算不是精神病,谁还没偶尔想要毁灭一个世界呢?
反正霍华德自己也想过。
风间桐唯一的问题, 在于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温斯顿大法官向学校建议开启的生活课,你倒是一节课都没去过。”霍华德道,“……但他就是为了你而这么建议的。”
风间桐:“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他担心我做什么出格的事, 我的建议是做点更直接的举措。”
霍华德想了想,评价道:“……如果仅仅因为异能力危险,就要把一个人关押起来,他们差不多也就是混蛋了。”
“……”
“喂,风间,别着急。要是你真的做了什么。我会站在你对面把你送进去的。”
霍华德点了一下手环,调出虚拟投影,向他展示了联盟的法典。
“我决定了。我未来会成为律师,超越温斯顿的那种。”
那个瞬间,风间桐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联盟很自由。
和自由相伴相生的,是迷茫。
在一切基础的条件都被满足了之后,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导向那个终极的问题——
人为了什么而活着。
对于联盟的孩子们来说,找到自己愿意为之努力,为之活下来的的目标,是他们真正的成人礼。
迷茫的少年看着他找到了目标的同伴,干巴巴地说:“……恭喜你。”
霍华德把手摁在法典上,桀骜地低垂下眉目:“啊,我偶尔也祝福一下你吧。”-
他离开之后,风间桐坐在花丛中,沉默了很久。
在精神所构造的世界里,太宰漫步而来。
他的神情温柔而郑重,看着这个在所有人的回忆中拼凑出来的少年。
他发现,他竟然能够理解风间桐的大部分想法。
这是很不同寻常的事情。
太宰被誉为‘心操师’,他对人心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这件事: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够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就算是太宰,大部分时候,也只不过是‘假装’能理解而已。①
但他和风间桐太相似了。
——少年的风间桐,譬如其他世界线的他,只是落在了不同环境里的,同类的种子。
在‘恶意’中探寻意义的太宰,选择了自杀作为反抗。而在‘爱’里探寻意义的风间桐,则选择了毁灭作为反抗。
在虚拟模型里摧毁联盟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当时就看见了联盟的困境,他对霍华德说:“就算我什么也不做,联盟在也会在百年内灭亡。”
霍华德告诉太宰,当时的风间桐表情很无所谓——淡定到了气人的程度。
就好像他不在意一样。
所有人都觉得,风间桐的目光,总是落在很遥远的地方。
但温斯顿学院开满花的山坡,为了他开设生活课的老师,手摁法典祝福他的友人……在星空下向他放出豪言的工程师。
以及为了遥不可及的誓言……向他付出信任的所有人。
这些回忆一定是无数次在梦里出现,把风间桐推向了另一个方向。
即使是在申请加入军部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未来也一定是充满不确定的。
风间桐和太宰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是个细腻的人,很多时候,他对自己的感情会慢半拍。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说不定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但他确实,暂时选择了为那个誓言而战。
元帅同意了这份突兀的申请,成为了他的老师。
他在文明开拓前线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也暴露了自己的调查。寸步难行之下,他干脆暂时离开,申请作为外援,调查人体实验一事-
风间桐第一次选择拯救他人,把自己送进了抢救室。
醒过来的时候,一群人围在医疗舱外面。
队友介绍道:“这是你救出来的孩子们……他们想当面感谢你。”
风间桐看着那些可怜巴巴的眼睛,问:“……你们居然会说话吗?”
“会的!”外表其实是少年的孩子们猛地点头,“在实验中,我们接受了常识灌注!”
风间桐揉了揉眉心,觉得头更疼了:“……又是一个违禁操作……”
联盟不允许对大脑和意识动手。
幸好孩子们看起来很伶俐,没有被‘灌注’出什么问题来。
在闲聊中,孩子们好奇地问他:“‘神之棋盘’很强吧?”
队友笑了:“大概是联盟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异能力吧。”
说这话的时候,风间桐正用‘神之棋盘’给孩子们挨个发冰激凌。
“好厉害!可惜我们的异能都只有战斗这种作用。如果要我自己选,我想要可以操纵时间的异能!”
或许只是无心之言,但那一刻,成年人们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
时间——正是这些孩子最缺少的东西。
“真会选啊,”一秒钟之后,队友笑嘻嘻道,“‘时间不出,空间为王’,听过吗?——要是你有超越者级别的时间系异能,就连风间都会是你的手下败将!”
“还有一种方法,”风间桐说,“异能虽然不能改变,但你们可以去研究时光机。”
“诶——有这种团队吗?”
“很多。”风间桐点点头,回忆道,“不仅是时光机,研究永动机和永生的都有。”
主要目标没达到,副产物倒是一个接一个。
充分说明了:人的创造力来源于闲得发慌。
风间桐看着孩子们发亮的眼睛,突然领悟了什么:“你们暂时不能离开医院。但——我可以给你们参考书。”
……
这些书在几个月之后回到了风间桐手里,多了很多笔记。
风间桐看完了那些笔记,最后一次帮他们订正了错误的地方。
所谓的时光机……原本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提议。
说得明白一点,那是隐晦的临终关怀。
风间桐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去学习。
在仅剩几个月的生命里。
风间桐感到惊讶,或许不止是惊讶。
这感情陌生而复杂,钝痛又欣喜。近乎让他有了一种珍贵的‘活着’的感觉。
联盟的精英们、野心家们,所做的事情千篇一律。风间桐在那样的博弈中感到厌倦。
直到那一刻。
他觉得,幸好他选择了这条路。
那些孩子没有死在爆炸里。而是在希望中离开的。
但如果他们活下来了呢?他们的未来会有更多惊喜吗?
风间桐不知道。
年少的天才承认,世上有着他无法想象的珍贵事物。
他处理完了任务的后续,重新回到了文明开拓前线。
就像是获得了前行的动力-
太宰看着他逐渐长大,从少年变成青年。
他积累的功勋越来越多,在军部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从少校变成了离将级军官一步之遥的上校。
如果说他和少年时代有了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学会了去期待。
他的期待被动又微弱,因此经常落空。但——仿若流星雨落下那样的概率,他有的时候也会看见珍贵的星火。
风间桐秉着星火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离目标越近,他越是疲惫。
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一个任务。
前往名为‘家庭教师’的世界,协助处理世界线紊乱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啊……”
在那个伤痕累累的世界,近乎毁灭了一切的白兰这么说。
他在明亮的火焰中消失了。
最后一刻,风间桐看见了他空无一物的眼睛。
毁灭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东西。
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们为了胜利欢笑和哭泣,风间桐格格不入地站在一边。
又一次地,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感知到任何正常的感情,就像一个披着人皮的随便什么东西。
于是他只好开始思考一点别的事情,比如说,这一次回去之后就能动手了。
如果能够成为将级军官,取代伯特上将,成为文明开拓前线的主官,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是,难度就在‘成为将级’。
如果他在授衔仪式上宣誓效忠‘先行者之誓’……
固然是一个很好的,试探统帅部的方法。
但……这是他的真心话吗?
“风间先生?”名为沢田纲吉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唤住了他。
“……”风间桐无可挑剔地对他一礼:
“联盟军部向各位致意,恭贺各位获得了胜利。接下来,这个世界的一切将会重置。波动如此之大的世界线变动,即使是联盟也闻所未闻……我会为诸位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带来了异世界的‘愿力’。
“谢谢你们。”沢田纲吉真挚地说,他和战斗中看起来判若两人,“……有关联盟的存在,以及您提过的‘建交’,之后能再仔细说明一下吗?”
“这是我的职责。”
一直到他们回到联盟,踏上名为‘繁星II’的空间站,风间桐仍在思考毫不相关的事情。
离开传送阵的时候,他先是听到了惊呼声。先开始了警戒。
‘空间感知’为他带来了周围无异常的讯息。
然后,他才慢了半拍地,跟随着众人的视线,往星空看去。
“——”
穷尽人的想象力,也无法描绘那是怎么样的一副壮丽的景色。
——恒星如果能听懂朝生暮死的人类的思考,大概会发笑吧。但人类就在这转瞬即逝的时光中,不断地为了‘活着’而挣扎。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沢田纲吉温和的目光。
怎么了吗?
“风间先生。”拥有暖色眸子的少年道,“您笑了。”
这句话像是脱口而出,说完,沢田纲吉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抱歉……因为您之前好像一直心情不好……”
“……”
彭格列家族的‘超直感’,果然是神奇的感知。大空……也确实是包容一切的力量。
风间桐无端升起了一点倾诉的想法:“……因为我想起来,在这个空间站重修之前,有一个人邀请我见证他们的作品。”
——“虽然风间同学是强大又见多识广的异能力者,但我也有信心能让你大吃一惊!
——“等到‘繁星II’建成之后,再来看一眼吧!”
当年,名不见经传的技术人员在一个学生的面前张开了双臂,表情就像是一个炫耀喜爱之物的孩子。
多年后,当年的学生站在了空间站上,抬头仰望他许诺的星空。
沢田纲吉笑道:“真是个了不起的作品,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大概吧。”
‘繁星II’落成之后,风间桐确实收到过邀请函,但他忙于布置,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回绝了对方。
曾经的技术人员……已经随着繁星II,将自己的名字篆刻在了历史上。
“但是,他现在改行了,”风间桐迟疑地回想那封信,“……去做隐形衣了……嗯……童话故事里那种。”
沢田纲吉的嘴角抽了抽:“啊?哈哈……那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沢田先生。”风间桐看着面前拥有‘超直感’的少年,心头一动,认真地问,“无论他选择什么行业,都会创造出让他自己满意的成果,是吗?”
“……”沢田纲吉一愣,然后,回以了同样等级的认真,“……我觉得是这样哦。”
风间桐笑了。
这一次,是如同光芒亮起一般的,阴霾尽散的微笑。
头顶的星空串联起了一路走来的点点星火,驱散了道路的黑暗。
“真让人期待啊。”他说-
太宰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一刻,风间桐成长为了他认识的‘风间少将’-
授衔仪式后不久,风间桐成为了文明开拓前线的主官-
在进入衍生世界之前的那段时间,风间桐被指控入狱。
霍华德预约了星际监狱的探视。
“去一趟文明开拓能把自己送进星际监狱,我对你是很佩服的,风间。”
风间桐合上书,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你曾经说过,如果我做了什么的话,就会站在对面把我送进来……那现在呢?”
“现在也是一样。”霍华德没好气道:“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做,我就只好维护联盟法律的神圣了!”
霍华德:“——你在笑什么!!!”-
原来如此。
太宰想。
原来如此。
这就是,风间桐的过去。
尽管只是把能搜集到的片段零碎地拼合在了一起,也已经足够了。
太宰睁开眼,他完成了侧写。
——风间桐身上的一切,都有来源可以追溯。
无数人和事教会了他‘期待’,后来,他在踽踽独行的追寻中,学会了‘争取’。
从那一刻开始,再也没有人能背离风间桐的‘期待’。
世间的天才们,大多有自己无可替代的天赋。
就像是太宰长于人心,乱步长于真相一样——风间桐的天赋,在于对‘局势’的把握和改变。
局势是多么玄之又玄、又重要万分的东西。
哪怕是太宰和费奥多尔这样的操盘手,也不可能强行忤逆大势。
但风间桐不一样。
他似乎天生就能够看穿未来的走向,知道自己的每一个行动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轻而易举地拨弄命运,让它转向自己所需要的方向。
他预言过联盟的毁灭。
他也能用漫长的数十年,改变这个预言。
——“决定大势的,是人心所向。”
——“其他世界是关键。”
——“来自内部的威胁不那么重要……但也需要警惕。”
伯特上将早就输了。
从风间桐将大势逆转过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输了。
现在的一切,是风间桐为了那个未来,多年前就开始布置的局——
他要人们自己选择‘先行者之誓’。
他要赶在纷争开始之前,挑破联盟和其他世界之间的隐患,重新划定星际的秩序。
他要一次性把所有地雷都炸掉,让联盟以原本的模样存在下去。
太贪婪了。太宰想:太贪婪了。
贪婪得就好像,在为自己放生命中的最后一场烟火。
所以要烧得格外璀璨才行。
和太宰相遇之前的风间桐,处在一种非常不妙的状态里。
他面前的道路灯火通明,但他已经没有走下去的力气了。
太宰克制不住地想——
在接到白兰和首领宰的邀请的时候,风间桐是什么心情呢?
那个人一定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意义,明白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某个时机即将到来。
他……有没有那么一刻想过,暂时搁置这件事,先解决联盟的内部问题呢?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风间桐对太宰承诺了‘未来’。
所以,他必定做了后手。
太宰冷静地开始思考。
从少年时代开始,改变了风间桐的人和事,都一一回应了他的期待。
剩下的人,只有——
他的老师。
联盟元帅-
时间转回几个小时之前。
自毁程序启动的刹那——
少校突然发现,自己周身多了一层金色的护罩。
是‘神之棋盘’!
风间桐为所有己方人员加了一层护罩,但自己就这么站在逐渐变得稀薄的空气中。
重力逐渐消失,少校猛地锤了一下空间壁障,大吼道:“别管我们了,少将!”
帕尔默把身形藏进数据流里,给了他一枪:“你还有这个闲心吗,风间?”
“砰!”
子弹打在突然出现的金色护罩上,风间桐在失去重力的空间站上微微漂浮了起来,就像是一枚让人惋惜的,落在水里的金色琥珀。
到此为止了。
帕尔默兴奋地想。
这个难缠的对手——‘神之棋盘’,将在这里死去!
“滴——”
不到一秒之后,自毁程序启动了。
帕尔默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但下一刻,这个微笑就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戴在风间桐手腕上的抑制装置——随着毁灭的机械音,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然后,打开了。
风间桐抬起头,他看见了那双如同太阳一般热烈的金色眼睛。
金色的光芒慢了一步,瞬间笼罩整个空间站——
直到这时,那股凉意才随着脊背,升上了帕尔默的天灵盖。
——没有抑制器的风间桐,完全体的风间桐。
无人能敌。
强烈的光芒过后,少校睁开了眼,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某个行星上,周围是苍翠的树木,和清脆的鸟鸣。
面前的金色空间内,关着仍然没反应过来的敌人和己方卧底。
而身后传来了同伴大呼小叫的声音:“我还活着?厉害!!太刺激了!!我一定要把这段经历写进小说里!!”
“……”少校怔怔地看着风间桐:“……少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间桐咳了两声,从刚才的窒息中缓了过来,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军部一级保密行动。”
“——虽然,统帅部只是同意,当星际监狱启动自毁程序的时候,解开你身上的异能抑制装置。”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联盟的元帅缓缓踱步而来,他身后的人很快接管了现场的局势。
“元帅。”风间桐向他行礼。
少校睁大眼睛跟着行礼,感觉脑子快不够用了!
“……”
元帅对所有人还以一礼,走到风间桐面前,瞪着他。
风间桐不慌不忙,连头也没抬。
良久,元帅长出一口气,用一种超脱的平静语气道:
“——但,就我个人而言。行动之前居然能通知一声你可怜的老师,兼上司,这真是太让人感动了,风间少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