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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双双落水“没帮帮他?”

    轻云舫里此刻正热闹得紧,李姌先给立了规矩:“今日我是寿星,我最大!接下来我这三点章程,在场的谁都不许违背,违了我可要罚他!第一条,既是出来玩的,便敞亮些,抛开你们那些礼教枷锁,若磨磨唧唧扫兴,可要被我丢下船去!”

    李姌专门瞥了眼大哥,见他低头一笑,晓得被嫌弃了。

    “第二,既有缘坐到一条船上,那便抛开阶品门第,不许以势压人,只求平等尽欢!”

    “最后,游嬉欢宴具有章法,我最不喜偷奸耍滑,要拿的起放得下,赢得爽输得服,才不失为风流俊杰!”

    梅爻听着她这一二三,虽透着点市莽气,倒也不失率真。

    投壶热身,是梅爻自小玩大的把戏,她瞄着众人低调地拿了个第三。待到射覆,她又凭着敏锐的觉识,专捡旁人猜不出的“撞对”了几个。接下来又玩藏钩、六博,具是寻常游戏,几轮下来洒了些钱,酒倒是没喝太多。

    可接下来的击鼓传花便有些尴尬,今日来的多是李姌近交,不用想也知他们必是卯着劲儿来磋磨她。除卢家兄妹和虞晚击鼓时朝她放了些水,那花接二连三停在她手上。她弹了琴、吹了笛、跳了舞,虽舞乐卓然,满堂喝彩,可再这么下去,便觉自己与歌姬无异了。

    再次拿到花,梅爻怎么都不下场了,反正开屏也开够了,她要认罚,觉得几杯酒下肚还是能扛的。

    婢子给她斟满酒,她红着脸看了一圈众人,视线只在李牧脸上多留了片刻,之后便一饮而尽。

    “郡主豪气!”

    “郡主海量!”

    一声声夸赞下,梅爻只想骂人。她红着脸佯出几分醉态,祈饶道:“不行了不行了,我不善酒力,再喝下去怕要失仪扫兴了!”

    李牧拽拽妹妹衣袖:“嫋嫋算了,玩会儿别的!”

    “那可不行!”

    李姌瞪了哥哥一眼,让贴身婢子端来酒,斟满,举到梅爻跟前道:“我有言在先,你可不许耍赖哦,一共三杯,你只喝了一杯,剩下两杯,我亲自喂你如何?”

    她说着将酒杯送到梅爻唇边,只待她张口灌下。

    一旁众多的公子贵女,歌姬小倌,全都看着笑着,哄着劝着,她若不喝,莫说过不去这一关,也实在显得掉价。

    风秀在旁急得帕子都绞成了绳,却又不便上前帮忙,急的干跺脚。

    酒杯怼上了梅爻檀口,她往后仰了仰头,一张小脸又红又窘,眼神已带些迷离,瞧着竟有几分可怜。卢家兄妹有心帮衬,刚一开口便被李姌阴阳怪气地堵了回去,她铁了心要灌人,一时竟无人敢劝。

    “嫋嫋,我替她喝!”

    李牧凑近,高大身姿将坐榻上的梅爻遮进了影子里。他俯身去接酒杯,岂料李姌手一躲,几滴酒洒出来,溅到了梅爻脸上,李牧胳膊也悬在了半空。

    李姌朝周围笑道:“你们可曾见过我大哥为哪个女子出头?”

    周围七嘴八舌,嘻嘻哈哈,都知李校尉铁骨铮铮,心在功业,哪有心思理会姑娘的事,今日倒都瞧了个新鲜。

    李姌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挺身而出、想要英雄救美的哥哥,竟忽的改了计划。

    她瞥见大哥微微泛红的耳尖,倏地一笑,颇觉有趣。

    全家只大哥一本正经,整日里风风火火要建功立业,搞得好似有神命在身,越发衬得她荒诞不经。若这样一根好苗子也会做些出格事,倒不知她那恨铁不成钢的爹,在面对金钢也会锈时,作何反应?

    她示意周遭安静,乖巧笑道:“大哥要替美人喝酒,有何说法?”

    李牧沉声道:“她是我带来的,既不胜酒力,我代劳几杯算得什么?”

    “哦,既如此,那大哥请吧,喝完这杯,可还有一杯!”

    李牧接过酒杯,悬在口边顿了顿,之后一饮而尽。李姌又斟满一杯,看着大哥两杯下肚才算作罢,招呼着众人继续玩乐。

    梅爻眼见这两兄妹也打官司,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两幅心肠,竟好似不是一个爹教的!

    瞅着一时再无人扰她,她朝李牧道了谢,兀自出去甲板上透气。

    舱里喧嚣吵闹之声盖过了丝竹,风秀道:“这种乌乌瘴瘴之宴席,有何好赴的,小姐何苦委屈自己?”

    “是挺委屈的。”

    梅爻望着满船灯火,喃喃道:“大哥在世时,世人都说他温润如玉,君子端方,万事从容有度。可梅六跟我说,大哥心里那根弦至死都未松懈过。京中漩涡重重,忠正的要结交,阴险的要提防,端直的好亲近,浮浪的也得应付。我自知不如大哥圆融,可既来了,不妨接触一二,总吊在那一颗树上,才叫冒失。”

    风秀听着这话,总觉自家小姐跟以前不大一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吹了会风,舱里出来两个小婢子,对梅爻施礼道:“新游戏开始了,贵人请郡主回舱换衣服!”又对风秀道,“这位姐姐可随奴婢去为郡主选备些吃食。”

    风秀并未给小姐预备多余的衣物,诧异道:“玩游戏还要换衣服?餐食也要自己选?”

    婢子道:“衣服是一早备好的,仅为助兴,选餐是为更合贵人口味,这是昭华郡主定的章程,奴婢们循章办事。郡主请!”

    梅爻唇角轻轻一挑,朝风秀道:“瞧见没,遇见会玩的了。”

    舱内李牧此时已很不对劲儿。

    这并非李姌头回给他下药,却是最猛的一次。

    上一次,是他撞见她和母亲豢养的戏子。

    李姌当时周身散着难以名状的靡色,媚眼如丝,哑软着声音哄他:“哥哥,你试试,只一次,你会喜欢的。”

    她那样子让他觉得,她并非是被抓住把柄后想拉他下水,她是真的想同他这个哥哥“分享”快乐。

    那次的药效他咬着牙硬扛过去,之后便常驻营中,非有要紧事再不回府。

    而今他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却再难挨得过那如洪水猛兽般汹涌的欲念。

    他又庆幸这酒是入了他的口,若是喂到文山郡主嘴里,那才要出大事!

    趁着众人欢闹更衣的功夫,李牧独自上了三层,那里有间供人休憩的茶室,因无甚娱乐,是以没人上去。

    他进屋后先是扫了一圈,房间不大,靠墙一张茶席上摆了茶具,旁边是几个蒲墩,再一旁有只半椅高的插屏,凑雅趣儿行,却挡不住人。

    整个房间无遮无拦,一眼看全。

    他此刻已忍得胸背冒汗,双目猩红。药中加了五石散,药效来得比一般媚药凶猛迅疾,此等大燥之物,灼得他浑身似点了火药桶,热意上冲脑门,下决闸口,再轻薄的布缕贴在身上也成了禁锢,他只想褪尽衣衫,放肆发泄。

    好在此时船上之人只顾欢乐,无人顾及到他,他迅速关好门窗,寻了个角落,三两下解开襟袍,只求速战速决。

    外间那小婢子引着梅爻拾阶而上,上了三层的楼梯,行至门口,恭敬道:“此间无人打扰,郡主尊贵,便于此处更衣罢。请进屋稍歇,奴婢这便去取衣衫来。”

    画舫的房间其实不甚隔音,但因着外间持续喧嚣,李牧又很投入,有人行至门口也未察觉。

    他此刻外袍落地,中衣半褪,额角已被逼得汗津津,面颊、耳廓具已红透,靠墙闭眼,深喘不已,手上粗鲁,似不怕疼一

    般。

    偏这时,房间门吱呀一声轻响,沉迷中的男人猛地一惊,抓起衣袍抬手一扬,打熄了灯盏,房间立时陷入了黑暗。

    一惊之下他也再难抵挡,骤然失守闷哼出声。

    梅爻未料到房里有人,突然灭灯吓了她一跳,紧跟着便听到黑暗中那一道似愉悦又压抑的声音。

    娇娇已识情欲,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她一时怔住,反应过来想出去,可一转身便听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竟不只一人,心下一凛,也未免太巧了!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继而便听窗户开合,“噗通”一声,似有什么落入水中。

    她松了口气,缓缓回身。眼睛已适应了窗外散进来的幽光,扶起灯盏,寻着火点亮,见房间里并无任何凌乱痕迹。

    事起突然,她虽未瞧见不堪,但能确认这里之前只有一个男子在,自渎。他身手敏捷熄灭了灯火,之后又跳窗落水,避免了双方见面尴尬。

    虽已入春,夜里河水仍是冰凉,倒是能消火。

    正想着,那外间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门突然被推开,李姌带着几个衣衫风骚的男子闯了进来,笑道:“大哥你是不是躲在这里?”

    梅爻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四下张望,李牧不在,她脸上那丝得意渐失,仍勉强笑道:“妹妹可见了我大哥?有人瞧见他进来了!”

    梅爻因昭华一声“妹妹”,笑出了声,笑完了,便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这个疯批郡主,脑子不好使,胆子却很大。

    李姌被她看得再难装下去,脸色一沉道:“问你话呢,我大哥明明来了这里,他去哪儿了?你们做了什么!”

    梅爻被气笑:“给我泼脏水也便罢了,怎么连你亲大哥也不放过?他要被你害死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梅爻冷笑,“难道不是你给他下药?”

    李姌干脆也不装了,嗤笑道:“又不是我逼他喝的,他愿意替你遭罪,我乐得成人之美!反倒是你,没帮帮他?”

    对这等露骨之语,梅爻心里压着一团火,忍着又道:“你大哥为人可比你强多了!我倒想问问,若我喝了那酒,你打算如何?”

    李姌嗤嗤一笑道:“那倒不需劳烦我大哥了。”

    她看了眼身后几个身材健硕的小倌,笑道:“替你试过了,好用得很!”

    梅爻死死盯着她,缓缓摸出了颈间骨哨,放到唇边吹响。

    李姌被她搞得有点懵,不过很快她便懂了。随着房间窗户被挑开,一道纤影轻盈落了进来。

    梅爻肃声道:“我看你也正烧得厉害,便让我这属下帮你冷静冷静!”

    随着“噗通”一声,窗外响起了一阵仓皇的呼救声,继而便听人喊:“啊,昭华郡主落水了,快救人啊!啊,李牧大人也在水里,快一起拉上来啊!”

    第42章 剖白心意果然正经不了一会儿

    船上一团乱。

    岸边一个船工模样的男人,高喊着快救人,却连水都没下,只望着河中忙活的人,贼笑道:“郡主出手,真他娘帅!”

    梅爻一路下楼梯,瞧见诸多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女,风骚、半裸,引人遐思。她想起初初到京时那场赛马,她那骑装不过紧身了些,便被斥为狐媚、不知羞,眼下倒是瞧不出谁是舫中船妓,谁又是高门贵女。

    下到甲板,瞥见船尾一堆人乌泱泱的过来,似是已将人捞了上来,她头也不回地下了船,大步流星往停轿处走,对风秀道:“你说得对,这种乌乌瘴瘴的宴席,我大概是疯了才会来!”

    风秀噗嗤一乐:“看她们慌成一团,还挺过瘾的!”

    少倾霜启追了上来,回禀道:“人没事,不过昭华郡主又哭又骂闹得挺凶,可也没指名道姓。”

    “她理亏没脸呗!”风秀不屑道,“算是便宜她了,若在南境,不死也得叫她扒层皮!”

    梅爻道:“李大人如何?”

    “瞧着不大好,面色潮红不退,船上有医官在治了。哦,宴席也散了。”

    梅爻心不在焉地行了一路,轿子停在王府角门,下了轿,她有些无力地对身边人道:“都各自去忙罢,我这儿不用人了,风秀也不用陪我。”

    风秀顿了顿,坚持道:“小姐若想一个人走走,那便走走,奴婢先行一步,给小姐备水洗漱。”

    梅爻穿门过院,沿着抄手游廊慢行,廊下灯笼将她影子拉长又缩短,四下里阒无人声,她走了许久,从未觉得这府邸如此大,又如此空。

    她有些想父亲、想二哥,更想这里的上一任主人,大哥梅敇。

    想到大哥,她竟莫名地想起了扶光公主身边那个如离。说起来,宜春坊刺杀他援手后,自己还未曾过府道谢。又想起他做得那碗青果蜜饯,也很似大哥的手艺。

    她不知不觉便迈进了大哥曾住过的院子,院中并未掌灯,只入院廊檐下处垂了两盏灯,映亮那三个遒劲大字:燕拂居。她有时会想,大哥那一身风流气度,实在不似一个质子。他处在京师恶流中,也会苦、会累、会无助么?也会有自己的私心所求么,他喜欢扶光么?

    她在漆黑的房屋中默坐良久才出来,回到梅香阁中,风秀已经备好水,熏好衣服,铺好床,只待主子回来休憩。她并未要人服侍,只身入了西侧湢室,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再出来时,窗外隐隐闻得打更声,已是三更天了。

    她绞着长发,自去床边更衣,丝毫未察窗外那双幽沉的眼睛已看了多时。

    严彧静静望着那朵出水芙蓉,她看起来那么娇,可他却晓得,她脾气上来也很有一股韧劲儿。她对心中所求,势在必得甚至比昭华还要强,她只是不似昭华那般疯。

    自打再次见到她,他曾有意去探究过他不在的那两年,她是如何过的。南境传来的消息说,她除了最初时狠哭了几日外,日子与以往也并无不同,吃喝玩乐,豢兽骑马,依旧是那个肆意张扬的蛮境公主。只一条消息说,梅溯从未停止过网罗生得像小玉的少年,只是他能找到最像的那个,也被妹妹打发掉了。

    他靠在窗外那棵繁花满枝的树下,看着她背过身,顺手取了桌上金钗去压暗烛火。她的头发还未干透,发尾的水珠浸湿了一小片衣背,隐隐透出肌肤的颜色,那具玲珑玉体藏在宽松的袍子里,只能在她抬手时,随着衣袖滑落看到皓白的玉臂,纤细柔弱。

    他忽然有了丝难过,为她,也为他自己。

    如果不遇见他,她依旧是明媚张扬的小蛮主,便是上京,也可心无旁骛地行事,不似现在,或许挣扎在两难的处境中罢?而他自己,也从未有一刻像这般迟疑,自己一时的情难自禁,也不知会给她、给文山带来福还是祸。

    好比此刻,他带着伤,放纵自己又一次闯了进来,却又止步不前,只静静望着那道纤细身影挑暗灯火,卧榻寝眠。

    她房里一时昏暗下来,他看着她放下了一侧床帏,又放下另一侧,然后俯身下榻,却在将要阖起帏帘时顿住了。

    她看到了窗外树下那道俊逸的身影。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以往那般孟浪,为何这回竟甘愿待在外面而不进来?他能出门了?他的伤无碍了么?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脑子里竟一时闪出许多思绪。

    两人静静对视了几许,她才又拨开床帏,趿鞋下榻。

    而他也收起闲逸模样,从树干上直起身来,行至窗前。

    她望进他那双溢满柔情的凤眸道:“凤舞可是又对你放水了?”

    他凑近些,笑了下,“凤舞是个好护卫,你可不能罚他。”

    “如何处置我的护卫,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她说完转身坐去铜镜前,捡起个篦子,慢慢梳拢长发。

    严彧翻身入窗,倒是连门也不走了。

    他靠近她,微微躬身,展臂将人圈进了怀里。

    梅爻看着铜镜中箍住自己的那双大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她问道:“你这样乱跑,伤口不碍事么?”

    他轻笑着俯身贴近她耳廓,软声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梅爻睨他一眼:“正经些!”

    他歪头看她,坏笑道:“这便算不正经了?”

    梅爻挣开他的环抱,放下篦子,仰头道:“你这回又是为什么来的?”

    他高高地俯视她,忽的一笑,竟弯腰抱起她,自己坐了她的位子,又将人放到腿上,抱进了怀里。

    梅爻寝衣轻薄,她只觉整个人被一团热意包住,他将脸贴在她后背上,轻轻蹭了蹭,又深深一息。梅爻只觉一股热气喷洒在脊侧,激得从头到脚生起股酥麻痒意。

    他的手扣在她平滑的小腹,倒是安分,只口唇擦着她的背脊轻轻吻过,将湿热的气息洒了一路,语气玩味道:“听说你今日报仇去了,将昭华当着一众贵女的面丢进了水里,可解气了?”

    他倒是会聊天。

    梅爻扭了扭身子对着他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自然,我对你的事很上心的。”

    “别告诉我画舫也有你的人?”

    他笑着摇头,“我哪有那么多人?不过是有锦娘的人,同行是冤家嘛,说到底锦娘是个生意人。”

    见她撇嘴不屑,他又道:“关于我,你可是还想问什么?但凡你问,我都说。”

    她一扭头道:“我才不问!”

    他垂眸一笑道,“不问也好。这世间一些事,正是因为知晓太多,心生欲念,成事之力又太少,徒生苦难。”

    他虽是笑着讲得,梅爻竟听出了几丝落寞。她又忽地想起宜春坊刺杀,他失血过多,失去意识前那句“龙种无凡性,龙行无暂舍”,她想问,可不敢。

    她怕他真的答了,她和文山,承受不起。

    望着他那副落寞俊颜,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轻轻捧起他的脸来,四目相对,她很想告诉他,她不在乎他是谁,猞奴也好,权贵也罢,她认准了他这个人,便不在意那些外物挂累。可是她又不敢说,她不在意的那些挂累,恰是文山十六族的福祸所倚。

    她只能暗里抉择,暗里帮他。

    她思量间,便觉搂在她背上的大手滑向了她的脑后,眼前那双英气的剑眉,漂亮的凤眸、高挺的鼻梁齐齐放大,唇间一阵温热,她闭了眼,双手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而他搂在她腰间的手也抱得更紧了些。

    待他终于肯放开她,她微微喘息着,与他以额相抵,听到他无比认真道:“我知你顾忌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文山陷入险地。你方才不是问我,又来做什么?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可以自由选择,只是能不能……偏心我一点?”

    她不语,他又絮絮的:“京中适龄未婚配的世家公子很多,皇子且不提,我大哥、李牧、卢澄、在外办差的吴仲仪……你都可以接触,只是能不能偏心我一点?”

    他突然如此示弱,倒叫梅爻有些无所适从。

    细想,许是今晚跟李牧的事刺激到他了,他眼下这副样子,好像只摇尾乞怜的大狗。

    她一时心软想哄他,手刚抚上他的脸,便又意识到,无论小玉还是严彧,具是强势的性子,他此番当真不是又一场苦肉计么?

    她捧着他的脸道:“你此话可是真心的?我当真可以与旁的男子交往么?你真的不会像……像上回那般……惩罚我?”

    她那尾音又黏又糯,最后几个字声音越发的小,可他却都听清了。

    他原本还显几分忧郁的脸上,忽然便染了丝坏笑道:“上回?你指哪次?”

    她怒目瞪他,可不是明知故问么?

    他似恍然大悟般道:“哦,你说温泉那次对么?你竟如此念念不忘……是不是想了?”

    “我哪有!”

    梅爻声音陡然强了些,这家伙,果然正经不了一会儿!

    “真没有?”他坏笑着身手探入了她的上衣里,那双小手立时便撑在了他的肩头,怀里的人如此敏感,只是轻轻触碰便软了身子。

    梅爻瑟缩着道:“你出来!”

    他竟乖乖听话的挪开了手,大掌滑向她的后腰,轻轻揉了揉道:“放心,今日不闹你。我此番只是来同你讲清楚,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无需有何顾忌。且给我些时日,且看以后,好么?”

    他说得无比郑重而认真,她竟下意识应了他:“好。”

    第43章 西北兵痞扎营头一天弄死个姑娘……

    近日城中最火的坊间谈资,莫过于回京的西北军。

    此番西北军回来了两千人,驻扎在了城外福源寺附近山上。

    于三十万西北大军而言,少一个营算不得什么,或许对平王严诚明还是好事。

    请旨回京的帖子里说,这两千人多是亲贵子弟,具是离家背井多年,驰骋沃野颇具战功,念其思乡情切,希望朝廷恩准其回京效力。

    说白了,这是一群背景深厚、资历老到、头顶战功、强悍凶野、难抚难带的兵油子!

    带这批兵油子回京的将军名叫陆离,名字取的风流雅致,生得也算威武不凡,性子却是个糙野痞汉,据说他此番回京,还带了二十多名军妓,扎营第一天便弄死个姑娘。

    这样一支队伍,大概是没谁愿意带的,是以他们在福源寺待了十多天,都未有任何旨意安排。那陆将军吃吃喝喝,潇洒快活,朝中一些人却为他快要打破头。

    北军中尉一听要塞给他,把头叩得山响,威胁要撂挑子,卫尉直接告了假,最后是郎卫徐茂解了尬局,把这群人给了同为西北回来的裴天泽节制。

    天泽给这群爷领了个好差事,春蒐护军,一纸令下,陆离带着吃饱喝足的两千人马,从福源寺呼啦啦移去了南苑。

    之后也有乐子传出来,说是陛下的狩猎还未开始,这位陆离大人,已先命人将山上野味儿烤了一遍。

    除了西北军的八卦,坊间还传出花魁浮玉已脱出乐籍的消息。有说是被富商重金收为外室,也有说是进了权贵府邸,做了宠妾,只是这个权贵着实低调,竟一时扒不出底细。

    这事梅爻还真找严彧问过,得到的消息是,浮玉以侍婢身份,入了端王府。

    她当时很是诧异:“李晟……好了?”

    严彧笑得浮浪:“你如今倒也在意起那档子事?”

    梅爻气得抬手朝他胸口砸了一拳,他晃也没晃,只一把握住那只小手将人拽进怀里,娓娓道:“听她传给锦娘的消息,说使上银托子,勉强能用。他那好东西多了去了,倒也……”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梅爻见他大有侃侃而谈之势,应声打断,又忿忿挤兑道:“你倒是知晓得清楚,想必也是经验老到!”

    他一笑,“不是你问?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又忽地凑近她耳边,“我无需那等经验,强得很,改天你试试。”

    梅爻面上一红道,“谁要试!”

    他只盯着她红透的耳尖,笑而不语。

    听八卦之余,梅爻往扶光的别院也跑了几趟。有一次正瞧见扶光坐在花下,仰着头,如离微微躬身,喂她吃了一颗蜜食,和风暖日,娇花醉人。

    那一刻,连梅爻自己也生出一种大哥回来了的错觉。

    与之往来最频的,当属小芾棠,基本每日都往梅府点个卯,碰上她刚好不空,小姑娘也乖乖等着,实在等不及,便留话,诸如二哥伤已结痂,又添一道疤,贼子无趣,怎不划在他脸上呢?又比如二哥深夜扰人酣眠,拉天禧陪练打得人嗷嗷叫,被大哥罚去跪祠堂……

    梅爻觉着,小姑娘怕不是兄控。

    春蒐前几日,赈灾的九皇子功成而返,朝中一片颂言。不出意外,隔日

    陛下便降了晋封恩旨。只是这恩旨,倒也不单是给李享的,旨意晋封李享为瑞王,同时封了药罐子李茂为康王。

    朝中同时多了两位亲王,最先沉不住气的,当属端王李晟,称病在府三日未出。皇后深沉,只在暗处咬牙。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春蒐吉日,陛下先往祭天之后,队伍才浩浩荡荡开往南苑行辕。远看黄伞旌旗遮天蔽日,一顶顶明黄、纯紫华盖迤逦而出,一面面写满颂圣祈福字眼的龙旗紧随其后,在龙头杆上迎风招展,其后是纛车载着几十面绣着祥禽瑞兽的大纛鱼贯而过,辚辚萧萧怒马如龙。

    再之后才见帝辇,诸皇子骑璎珞御马在前导路,其后是裴天泽等几位禁军首领带着四十名护卫,佩刀簇拥着车驾徐行。再后面是些皇室亲贵,车驾亦是威风奢华,尽显尊贵。再往后,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禁军护卫,手持金旗、节绒、刀剑、弓矢等,在日头下光灼灼、亮闪闪。

    梅爻的车辇跟在昭华之后,由夜影、凤舞、霜启并几个一等府卫随护在侧,不紧不慢地行在队伍当中。那车里坐着的却并非梅爻,而是风秀。

    风秀扒在车窗上,朝着马上一个面白如玉的“小护卫”道:“小姐,奴婢在这里坐不住了,您让我也出去吧!”

    “不行!”

    梅爻带了几分调笑道:“马不够,难道姑娘要与在下同乘?”

    一句话竟说得风秀微微红了脸,她撇了眼同样皱眉的夜影大人,大着胆子道:“小姐说什么呢,可见着是与某人在一起学坏了!”

    夜影的眼刀立时甩向了凤舞。

    凤舞求生欲顿时拉满:“不是我教的,和我没关系!”

    说话间,便见一匹高头大马出列,停在了路侧,马上之人凤眸含笑,似在等什么人。

    凤舞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了梅爻身侧的位置。

    夜影乍见马上之人,有一瞬失神,旋即又恢复如常。他望向凤舞,对方勾着唇角朝他挑了挑眉。

    严彧骑马行在梅爻身侧,目光毫无避讳地将她从头看到脚,笑道:“这位小护卫瞧着娇弱得很,倒不知如何护主?”

    梅爻瞧着他这副闲闲模样道:“我有何本事,倒无需告诉你。”

    他忽而弯腰朝她靠过来,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晓,最利美人刀,销魂噬骨摧折腰。”

    “你还真是……”

    梅爻说着,却见前方马车的窗子里探出个脑袋。李姌前后一望,视线便落在了车后骑马并行的两人身上。

    梅爻虽不怵她,却觉又引她吃醋实无必要。她脑子不好使,一时想不开不定又做什么疯事,徒惹麻烦。她上次搅散了她的生辰宴,便惹得她对船上侍从又打又骂,差点弄出人命,听说回府后又把所有火气撒到了李牧身上,丝毫不能体会李牧护她、帮她的心思,气得李牧连夜回了军营。

    梅爻轻扯缰绳,与严彧稍稍分开些道,却见李姌又把头缩了回去。她车侧跟着的是李牧,许是觉察出妹妹有异,也回身望了过来。

    梅爻叹口气,对严彧道:“自宜春坊遇刺后,你行事便愈发我行我素,怕不是伤到了脑子!”

    “你还说我?你那日抱着我哭得天昏地暗,可是好些人瞧见了,在他们眼中,你可是我的……”

    “什么?”

    坊间传言难听,他一笑改口道,“你可是我的人呢!”

    “胡说八道!”

    瞧着他洋洋得意,朝李牧抬了抬下颚,前方之人转回身去,神色不明。

    严彧正色道:“你大概还不晓得吧,日前长公主进宫,已向陛下为李牧求娶过你了!”

    这倒叫梅爻意外,“当真么,陛下怎么说?”

    “未置可否。”

    “什么都没说?”

    “也是说了的,只问了一句,这是长公主自己的意思,还是李牧的意思?”

    “那,然后呢,长公主怎么说?”

    他声调一扬,“你还真想知道?”

    “我,你晓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谁的意思都不重要,你嫁不成李牧。”

    他说得笃定,梅爻道:“为何?”

    他打量着她的神色,纯是好奇,便道:“文山是把双刃剑,既是威慑也是制衡,陛下没那么快将这把剑收入哪府鞘中。”

    顿了顿又道,“不过,陛下虽未允诺你入大将军府,却已应允了李晟和昭华的婚事。婚旨也已拟了,想是择日便会发。”

    梅爻下意识望了眼前车,“李姌,她晓得么?”

    “怕是不知。”

    想想也是,她若知晓,必不会这般淡定地坐在车里。

    梅爻忽而觉着李姌有些可怜。

    再是张扬跋扈,娇蛮任性,也不过是王权政治的工具,想想便觉绝望无力。

    她又忽而自怜道,“不晓得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在毫不知情下,受这么一道恩旨,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你不会!”他言之凿凿,“你不会的,别担心。”

    她望着他认真的眸色,笑了,“应该不会吧,毕竟我父王也不是那般好说话。”

    她又想起离家那日,她父王这个霸道蛮主,抱着她猛掉眼泪,嚷嚷着要是受了委屈就传个信,老子干他娘的!

    又说挑女婿只管选自己喜欢的,要是遭人强迫,告诉父王,也干他那娘的!

    实在挑不出来也没关系,不用委屈将就,想回来便传个信,让老二去接!

    她父王一向说话算话,她觉着圣人当不至于毫无顾忌地硬来。

    她又问他:“这些消息,你是如何知晓的?”

    他得意道:“我自然有我的途径,就如你不在朝中,也自然有人向你报信,为你拆局一样,我也有我的。”

    梅爻撇嘴道:“我可不敢跟你比,我不过打听些花边趣事,你这可具是帝心腹语!”

    他无声轻笑,带了丝凉薄:”圣心叵测,谁又能压得准呢?一朝心头肉,一朝足下泥,具是皇恩浩荡。“

    梅爻见他神色有异,一时并未接口,却见前方打马逆行来个轻甲护卫,朝着严彧道:“严将军,陛下有请!”

    严彧应了声,对梅爻道:“这几日出行最好贴身带人,可记好了?”

    梅爻听他口气认真,想问又知不便,只点了点头,便见他轻夹马腹,朝前奔去。

    第44章 奚奴小玉想你了

    月华如水,星斗漫天,夜风徐徐抚弄院中那几株西府海棠,地上碎影摇曳,时有时无的清香散了满院。蛐蛐儿不知躲在哪处草棵里逗趣儿,一声高一声低地叫着,几只早早活跃起来的萤火虫,挑着小灯笼在院中飞来飞去,南苑的夜色比城中多了不少野趣。

    梅爻已洗漱完,换了身宽松寝衣,却又并无睡意。她先在门口坐了会儿,又跑去院落中捉了两只萤火虫,笼在手心里,叫风秀赶紧找个东西来装。

    风秀四下找东西的功夫,她打量着小小院落,虫鸣花香,不由想起南境那处山居。

    文山的猎场在天痕山中,南境的山常年郁郁葱葱,林木深邃,山中遍布未驯化的飞禽走兽,虎、豹、豺、獐子、麋、野猪、野兔、鹰、雕、鸮等等,代代繁衍,活得恣意洒脱,倒不似这南苑,飞禽走兽具是放养进来的。

    小玉便常去天痕山中猎兽。

    其实最初留下小玉,并未想好要他做什么,只当时被他那副混不吝的姿态和眼神吸引。他人都被折磨得皮开肉绽了,眼里也无一丝惧意,看向她二哥梅溯时,不知是不是错觉,甚至还有几分上位者的睥视。

    他在她那养伤时,便对她爱答不理

    ,丝毫不知感恩。后来伤好了,她使唤了他几次,没有一次让她顺心,他态度倨傲,行事敷衍,不屑交差,还不能骂,会顶嘴,顶嘴也只一句:小姐可以换人。

    她都没嫌弃他呢,他先不屑伺候了!

    气头上她让霜启赏过他几鞭子,他当时眼中似是闪过一道寒意,可也只是一闪而过,终是一动不动地受了,眼睛都没眨一下。

    打完了她应该解气,可看他副那样子,她更心堵。他不认错、也不求饶,更不改。

    想想凤舞那么黑的手段他都扛过来了,区区几鞭子他确实看不上。可当她隔窗瞧见他褪下上衣,灯下熟练地给自己上药时,她竟生出一种莫名情愫,说不上是心疼,还是生气。

    他做不来伺候人的活儿,留在她身边梅溯也不放心,说如此不识好歹的桀奴,只配跟畜生打交道,于是他去了兽营。

    他有时住在山里,往往一待便是好些天。他走后她身边具是听话的家奴,一个比一个乖巧,她反倒觉得少了些什么。

    于是她带着霜启上了山。

    猎苑外场有个小院,院中有几间简陋的寮房,是供兽师临时起居的,小玉便住在里面。

    她赶到时他并不在,日头落山也不见人回来。她其实想过若是他想逃跑,倒是有很多机会,可他并没有,真是个怪性子。

    她里外转悠了一圈儿,院子很干净,没什么多余东西。屋门口有只小水缸,盛了小半缸水,旁边有只木桶。进屋只有一榻一几一架,案几上有只油灯,连椅凳也无,床上一床薄被,倒是叠得规整。

    他害她等这么久,她可不能白等,她一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便叫霜启从院中寻来一根麻绳,做了个机关,然后静等他来。

    她已有好些天不曾见过他,此刻心里竟有些隐隐期待。

    她记得也是这样一个月华莹莹的夜晚,她和霜启猫在那间小小的寮房里,隐隐听见院中传来脚步声,走得并不快,一步一步,每一下竟像是落在她心上,引得她心跳莫名渐快。

    脚步声越来越近,上了台阶,到了门口却忽然顿住。

    她大气不敢出,有一瞬怀疑来的不是小玉,而是什么恶人?她下意识抓紧了霜启的胳膊,把身体又朝她靠紧了一些。

    终于门开了,“哗”一声,一桶凉水兜头浇在了进门的男人身上!

    借着清灰的月色她看清了,不是小玉又是谁?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一瞬便咯咯地笑个不停,他看起来好狼狈啊!

    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只站在门下一动不动。

    她笑了一会儿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对霜启道:“掌灯。”

    霜启擦亮火折子,昏黑的屋里终于亮起了一片昏黄。

    借着灯光她看清了他,也皱了眉头。

    他浑身被浇得湿淋淋的,头发是乱的,几缕打湿的发丝贴在脸上,还在淌水。他身上衣服多处破损,胳膊更是少了半截袖子,鲜血和水混在一起,滴答滴答地往下落。足下也少了一只靴子,脚上也全是血。

    她立时慌了,又惊又怕,还有些无暇细想的别的情绪,只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回事,你怎的又弄一身伤?”

    他也不吱声,迈步走向屋子一角,取了条帕子胡乱擦了几下丢到一旁,又寻了件也不知是不是干净的衣服,“呲啦”一声扯成几条,自顾自给自己敷药包扎。

    霜启凑近了低声道:“瞧着像是被野兽撕咬的。”

    她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兀自处理伤处,又看看满地泥泞血污,头一回觉着自己无理取闹。还有那小半缸水,可能是他几天的口粮,让她这么一闹便没了。山上取水不便,他伤成这样,恐怕重新担水也很艰难。

    她一时不知所措,想找些话说,又不知该说什么。除了她父亲和哥哥,她也没和谁低过头,眼前只不过是个遭了她耍弄的小奴,更是开不了口。

    她就那么看着他,直到他包好胳膊,想要脱衣服处理身上的伤时,才突然转向她道:“小姐请回吧,别吓到你。”

    他声音冷冷的,虽听着是句为她好的话,可充满了嫌弃。

    她扭头出了屋子,走到院子中间又停下了。

    霜启是个话不多的,小姐不走,她便也不动。小姐不说话,她便也不出声。

    一阵阵的蛐蛐儿叫声响在院子里,衬得这夜更加的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爻转过身来,望向那燃着一豆光亮的寮房,一时觉得小玉的身影有几分倔强的可怜。

    她又站回了阶前。他已处理好伤口,换了衣衫,正在收拾一地狼藉。

    她喊道:“你跟我回去!”

    她不想让他在这里了,这次只是受伤,万一下回躲不过……

    他头也不抬道:“等小猞猁出生就回。”

    “随便你!”

    她气得扭头便走,心里堵了一路,可仍是连夜派了大夫来,给他送了药、衣物和吃食。她撑着不睡,只等人回来交差,可得到的回话,他只说了一句话:有劳。

    连句谢也无。

    她说不清是生气更多,还是愧疚更多,亦或是别的什么情愫。

    她杵在院中怔怔失神,风秀已找来只轻薄细纱做的小袋子,一溜小跑过来道:“小姐把它们放这里,透亮也透气!”

    小虫子不大乖,梅爻笼着手往袋子里装时,一不留神竟叫一只飞了出去。眼看那只小灯笼又开始忽上忽下的飘,梅爻一边追一边喊:“快点风秀,帮我抓回来!”

    严彧进院时,便是瞧见月色下一袭白衣少女在追流萤,衣袂蹁跹,像只轻盈盈的蝴蝶,秀发散落肩背,随着跑动扬起又落下。待追近了,她便猛地伸手去扑,宽大的袍袖滑落下来,露出半截皓白玉臂,眉眼弯弯笑得又纯又甜,看得人沉醉。

    只可惜她运气不好,那小虫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她扑了几次都不得手。严彧无声一笑,却见那只星点仙子朝他这边飞来,他只轻轻一抓,已经其笼在掌中。

    梅爻见他已抓到,兴奋地跑过来,小心地撑开袋子道:“放这里,小心些,别再跑了!”

    他见她小心翼翼把虫子装进去,又封好袋口,认真的像个小孩子。

    他淡笑道:“几只小虫子而已,便高兴成这样。”

    “你不懂!”梅爻举高袋子,只一会儿,里面的小萤灯便又亮了起来。

    “我小时候,两位哥哥常带我捉它们来玩儿,捉好多好多,放到细纱围成的灯笼里,夜里可以照路呢!”

    他笑眯眯望着她,眉眼温柔。

    她忽然吸了吸鼻子道:“你喝酒了?”

    “跟西北旧部喝了一些,不多。”

    他身上酒气并不重,她打量他眼神,除了比白日里更炽热些,倒也并无迷离醉意,便又问:“那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他一笑,竟很自然地搂上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想你了。”

    梅爻不好意思地挣了下,风秀低头一笑,福了福身无声退下。

    龙涎香混着淡淡的酒香,说不出的味道,并不难闻。她迟疑了一瞬,终于也抬臂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把脸轻轻贴在他胸口,感受着他胸腔的热意和扑通扑通的心跳,低低道:“我也想你。”

    “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仰头,见他一脸坏笑,便知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松开胳膊,拉起她的手道:“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晚了,去什么地方?”

    “自然是好地方!”他说着拉着她便走。

    “等等!”她挣开,将手里的袋子打开,任那几只抓了好久的小虫子飞了出去,之后朝厢房道,“风秀,我出去一下!”

    风秀急急跑出来,还未开口,便听严彧道:“放心,晚点我定将你家小姐一个头发丝都不少地送回来!”

    “请等一下!”风秀说完又跑回了屋,不多时捧了件轻薄披风过来,“小姐带件衣服吧。”

    其实这季节夜风已没那么凉,或许是想多了,梅爻竟有些脸热。她接了衣服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风秀看着两人出了院子,才唤来霜启道:“严将军带小姐出去了,没说去哪里,你悄悄跟着些吧。”

    霜启二话没说,提剑跟了出去。

    第45章 第45章“帮我擦背好么?”……

    夜色中,霜启远远跟着前方一对璧人,瞧着严彧一手提个灯笼

    ,一手牵着梅爻,时不时侧头耳语几句,惹得身边人娇羞轻躲,又亲密又自然。她近来跟着小姐,见多了那张俊脸上的温柔情色,再回想冰冷的小玉,竟觉那个少年的样子愈发淡薄起来。

    前方两人抄小径出了行辕,竟是往进山方向。霜启一路尾随,听着路边簌簌虫鸣,远处隐隐传来欢闹声,那是夜猫子们在围着篝火饮酒唱跳,远眺山峦如墨,巍峨厚重,倒让她生出几分还在南境军中的错觉。

    行近山口,霜启见两人转弯没入林影中,她快行几步,却忽地被人拦住。

    梅爻见走得越来越远,她此刻还是一身寝衣,仅一件披风遮着。虽路上仅遇见两三个护军,也觉不自在,不禁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怕了?”他一笑,“此时怕也晚了,乖乖跟着我便是。”

    “我才不怕,天子行辕,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她不过随口一说,却见他突然俯身过来,在她颈间深深一嗅,男人湿热的气息让她心慌了一下,便听他噙着笑道:“能不能吃了你,等会便知。”

    他惯会说些浑话逗她,却总每每击中她,她紧张中又夹杂了些别情绪,还未及反应过来便觉脚上爬个东西,惊得抬脚一踢,下意识往他身上扑去,搂住他脖子整个人挂了上去,还把脚翘了起来。

    严彧也是一惊,松了手里灯笼,托住怀里人臀腿将她抱离了几步。

    那灯笼在地上滚了滚,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地面,只见一只猬鼠扭着胖胖的身体钻入了草堆中。

    他不由地勾唇一笑。

    梅爻有些脸热。

    这东西她并不害怕,不过是方才心神都在他身上,不妨这小东西竟突然蹿到她脚上来,害她又丢人。

    她羞赧的松开了紧抱着他的胳膊,他却无放下她的意思。

    “竟这么急着朝我投怀送抱?”

    他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馨香柔软,只碰了一下,便觉身下燥意陡升,声音也不由地哑下来,“这里可不行,暂且忍一忍罢。”

    梅爻挥着拳头砸在他肩上,羞恼道:“我看是你起了坏心思忍不得,倒说是我!”

    他一笑,又朝她吻上去,唇齿厮磨间喃喃道:“对,是我忍不得。”

    他讲的认真,吻得也认真,梅爻发觉自己对这样的他,实是一点抵抗力也无。她很快便软了身子,只能靠他的托举靠在他身上,双手又搂回他颈上,俯就回应。她学着他的样子,以舌尖去寻他的灵舌,几下里交涎往来,便激得他发狠深吻,似是要吞吃掉她一般。她受不住他凶狠攻掠,逸出声轻吟鼻音,他酥了脊骨。

    寂静的山路上,两人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清晰,伴着偶尔几声凑趣儿的虫鸣。

    严彧只觉再吻下去,他要忍不住就地放肆。他忍着不舍放开她,却见她睁开浸满情欲的双眸,略带些迷离神色,红唇亮晶晶,已分不出沾了谁的津液。视线落在他同样湿润的唇上时,他见她微微抿了下唇。

    “没够?”他笑着问她。

    她一张小脸已红透,也不能再红几分。

    “等会儿喂饱你。”他说着挺腰把她往身上按了按,好让她感受到他的诚意。

    他将梅爻放在地上,见她愣愣的,柔声笑道,“可站得稳?”

    梅爻两只小手捂在脸颊闭了眼,竟觉腿心有些潮,真是一晚上都在丢人!

    怀里这具身体好敏感,这样子倒是取悦了他,可爱。

    他跨几步捡起地上灯笼,又牵起她的手继续走。

    她闷闷道:“还有多远?”

    “前面便是了!”

    前行是条岔路,他牵着她拐到一边,竟见前路挂起了灯笼,灯光下现出了一处别院来,粉墙黛瓦倒有几分雅致南风。

    梅爻看了眼身旁男人,他牵着她轻车熟路地推门入院,里面繁花修竹,山石成趣,流水潺潺,圣境一般。穿过花园,又从一处爬满翠植的石洞门钻出,入眼竟是一汪热气腾腾的汤泉。

    她呆了。

    深更半夜带她来此,意图不言而喻。

    “这处汤泉是南苑最好的一处,比行辕里陛下住处的更好!喜欢么?”

    她喃喃道:“好是好……这是谁住的地方?”

    瞧她这谨慎模样,他俯身亲了亲她额头,一边将手里灯笼放到石台上照亮,一边笑道,“已经十多年无人来此了,放心,水干净得很。”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都不重要。”

    他说着便要帮她宽衣,手刚抚上披风领口便被她按住。

    “所以,你是带我来泡汤的?”

    “那不然呢?骑了大半日的马,你不乏么?”

    他说着兀自替她解下了披风,抬手扔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她脑子里不争气地浮现出祓禊日汤泉里的一幕,那是两人首次赤裸相对,他生她的气,凶野孟浪地惩罚她,弄的她身上痕迹斑斑多日不褪。

    她推脱道:“我已泡过澡解过乏了……你自己泡便好。”

    他一怔,未料到她竟如此讲。她虽会害羞,倒也并非过分扭捏之人。他猜度着道:“怕我?”

    他上回确然不算温柔。

    她嗫嚅道:“我府上有个杨嬷嬷,是我大哥的乳娘,我们兄妹自小都是怕她的。上回你……你弄得我身上都是,我避她避得辛苦,也圆得辛苦……”

    他挑了下眉,又带了些哄慰道:“上回是我急躁,弄疼了你,我保证这回不会,我会很温柔,你只会舒服,不会疼,相信我!”

    梅爻只觉脑中嗡嗡的。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她只觉自己在他跟前总是节节败退,对他的哄诱、亲吻、那些手段,全无招架之力,便是静静看着他,也会心动不已。早前她缠小玉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近来却觉着不能自控,好像有点问题。

    他将人拉进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腰间摩挲,俯首轻吻她耳尖,带了些暧昧笑意道:“在宜春坊时,我那样做,不疼吧,喜欢么?还想不想要?”

    梅爻脑中轰一声,双腿下意识收紧,只觉有暖流涌过。

    她这细微的反应被他敏锐的捕捉,他不着痕迹地去褪她身上衣物。腰间系带被扯开的一瞬,她忽地后退一步道:“还是……你自己泡吧,我不要。”

    他有些无奈地望着她,她脸上表情坚决,他一时没懂差在哪里?

    又低头看了看身下,轻叹一声。

    她视线不由地也跟着看过去,小严二气鼓鼓的,隔着衣物朝她耀武扬威。

    她把头扭开。

    “真不下去?”

    “嗯。”

    “那你便等着吧!”

    他说完兀自解衣下水,入水那刻似是刻意舒服地哼了一声。

    梅爻找了个石台背对他坐着,只等他泡好了出来。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趣,细想还有点委屈,自己大老远跟他跑出来,就为在这儿干坐着?看他舒舒服服地享受?抛开别的,那热气腾腾的汤池,她也是馋的。

    咬牙忍了半柱香的功夫,她开始催促:“你好了没?”

    没有动静。

    她回头,便见他大喇喇仰靠在池中,一动不动,睡着了?

    她记得他喝了酒,尽管他说不多,可仍不免忧心。她起身走近,提裙蹲下,见他果然是闭着眼的,头仰靠在石壁上,呼吸平缓,确是睡着了。

    她在那胡思乱想,他竟舒服的睡着了!真过分!

    可她看着看着,便觉有些脸热喉干。

    四目相对时,她总不大敢直视,此时视线便不免放肆。他那张脸,哪里都长在她喜好上,她越看越爱,看久了便想亲一亲,可又怕他醒过来。他几乎整个身体都沉在水下,只露出个头和肩膀,夜色不明,水下影影绰绰看不大清。可她犹记得那日触手之下,他身体哪里都是又烫又硬,想起那些,掌心好似又烧了起来。

    “瞧够了么?”

    他忽地睁开眼,带了些调笑看她。

    “你竟装睡!”

    她蹭地起身,却不防胳膊被他攥住,只稍用

    力她便失去平衡,朝水里栽去!倒是没有呛到水,被他及时接住抱进怀里。

    她溅了一脸水花,一边抹脸一边骂他:“骗我好玩么?衣服全湿了,等会穿什么!”

    他笑呵呵帮他抹脸,指腹略显粗粝动作却轻柔:“我没骗你,是真睡着了,是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才醒。”

    他声音还有些懒懒的,说完又往他颈间嗅了嗅,她有点痒。

    他沿着她柔滑的脖颈一路亲上来,哄道:“帮我擦背好么?”

    “啊?”

    她可没干过伺候人的活。

    他却已当她应了,自顾自放开她,从水里起来一些,转身双臂交叠,趴在了池壁上。男人肩背宽厚,动作间背部肌肉虬结凸起,力量感十足。

    借着灯光,她看清了他背上和手臂的疤痕。左背从肩头斜下近腰,斜斜一道,新生肌肉粉嫩,与周围肌肤颜色迥异,略略凹陷下去,可想伤时深重,左臂上也有深深一道蛮伤,她不由地又想起他血淋淋晕在他怀里的样子。

    她把手抚上去,沿着背上那道疤轻轻摸过。严彧只觉后背伤处酥酥麻麻,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不似擦背,倒似羽毛挠过,又酥又痒。

    他要她心疼,她果然整副心神都在那道疤上面。

    “疼么?”她问。

    他一笑,“好了,还疼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浅浅“嗯”了一声。

    继而他便觉那小手抚摸的范围变大,摸完左背摸右背,未到腰际便收回来,然后从左肩到右肩,轻轻柔柔,犹如软缎丝绢在他背上抚弄,绵软、嫩滑,舒服是舒服,但总觉欠了些火候。

    梅爻不敢用力,依旧是手指轻轻触碰伤疤时的力道。他那背上肌肉硬实,她还不太适应这种手感。

    “使点劲!你这手法止痒都不够。”

    他枕在胳膊上,懒洋洋打趣。

    “啪”一声,她朝他背上拍一巴掌,气道:“有的享受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水花溅到严彧眼睛上,他伸着拇指抹了下,然后陡然转过身来,便见她悬着两只小手顿住。

    他带了些浮浪笑意将人捞进怀里,大掌顺势探进她寝衣里,反问道:“我还说错了?似你这般的力道,可不是擦背,而是……撩火。”

    他咬着最后俩字吐到她耳畔,大掌学着她的力道,在她背上拂过。

    她整个人麻了!

    第46章 第46章卸磨杀驴,还嫌驴丑!

    梅爻湿透的寝衣贴在身上,透出粉嫩抱腹的轮廓,精致的刺绣图案依稀可见。

    严彧以手指勾住她颈后那根带子,缓缓挑开。

    “这上面绣的,也是一支宫粉?”

    手指擦过之处,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蹿开,他手指每动一下,她呼吸便更急一点。

    小衣轻巧滑软,被一点点拉了出来,那株粉嫩嫩的重瓣宫粉吐着嫩黄梅蕊,娇艳诱人,他轻轻吻过去。

    一声轻浅娇哼,小衣被她夺过,丢开。

    他一笑,俯首吻上她,轻吮重捻,双双乱了气息。她那双水盈眸子里带着祈求,也不知是要他停,还是要他更进一步,小手抓在他肩头,硬的捏不动,也不知是拉是据。她口中气息凌乱,眼见他力道渐重,她语不成句提醒道:“你说过……会温柔……”

    他先是一顿,果然和缓下来。又在她身前又留恋片刻才道:“我帮你擦背。”

    梅爻晕晕乎乎由着他替自己褪去湿衣,抱到池壁前。

    “趴好。”

    终于轮到她也享受一回,这姿势比正对他似乎要好一些。她把头枕在交叠的胳膊上,安心等他擦背,却听他玩笑般低语:“是怎么养的,竟这样白嫩?玉雕的一样……”

    她有些得意:“天生丽质!说起来是随了我母妃,我母妃你可听过?她是月召国最后一位公主,雪肤花貌,生得漂亮极了,肌肤便是这般白玉无瑕!世人都说我与哥哥们生得好看是随了父王,实则是他们没见过我母妃!我幼时最爱同母妃一起泡澡,赖在她怀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严彧确实听说过,昔日月召国被南越覆灭后,皇室只活了一位小公主,带着一笔足可养军复国的隐秘财富不知所终。月召出美女,这美女还手握重器,各方势力一度想尽办法打探这位公主下落,却毫无所得,竟不知她早已成了梅安的王妃,还为他生了三个子女!难怪梅安数次主动兴兵南越,朝中有道蛮王以此示忠,更叹南境之富庶,却不知复美人仇和散天降财也是个中缘由。

    若是如此,那些忧心梅安或有一日联手南粤于大齐不利的人,倒是可以先少操点心。想来这也算是一桩秘辛,她今日竟如此随意地讲给他听了?他脑中也只是闪了这么一念,便无心再听她八卦。

    她趴在那里,光洁的背脊露出水面,带着些晶莹水滴,两块蝴蝶骨随着她手臂偶尔动作微微凸起,像落了只暂歇的蝴蝶。她稍塌腰下去,水下细腰随碎光摇曳,蜜桃若隐若现。这一幕看得他眼热,哪还心思听她讲什么母妃的事,还是小弟的事更为要紧。

    梅爻絮絮叨叨,突然意识到说要给她擦背的那个人,迟迟没有动作,扭头见他半跪池中出神,便提醒道:“怎么了,不是要给我擦背?”

    “来了。”

    声音低哑。

    梅爻丝毫未察身后男人短时间思绪纷飞,又备受煎熬,见他应了,便又趴好道:“嗯,来吧,不过你可不能用蛮力哦,我怕疼……唔……”

    背后突然传来湿热柔软的触感,竟不是那双粗粝大手,他在吻她!她麻了!

    下一刻一具滚烫硬实的身体贴上来,有力的胳膊将她环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腿心,她一惊之下本能收腿,便听他哑忍的闷哼。她又慌得分开,怕再碰到什么,一时再也不敢乱动。

    严彧每次碰到她,都感觉怀里的人轻颤一下。他一寸寸轻吻,引得她阵阵战栗。他对这具身体已然十分熟悉,晓得她有多么敏感,只几下里怀里人便酥软无力,全靠他和池壁撑着。

    他突然将她翻过来,“哗啦”一声将人捞出了水,冒着热气的水流从她滑腻腻的肌肤上滑落,像捧出来一尊美玉。

    梅爻不晓得他要做什么,本能搂紧了他的脖子,只觉他气息粗重,浑身似燃着火一般。

    他扯过水中的衣服,随意往石台铺了铺,让她坐了上去,俯身吻上。

    初离水面时的冷意很快淡了,她体内热意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攀升,仰头被动承受他的亲吻,在他强攻急掠下,她不由得撑住手臂后仰,可他不许,大手扣住她后背又按了回来。直到他终于肯放开她,她才晕眩着大口呼吸。

    他在她身上一路放火,时骤时疏,积蓄起莫名的快意,可她又觉哪里不对,她难受的唤他,喊完“彧哥哥”,又不知怎么表达。

    他抬头看着她迷离的眼神,染满情欲的小脸,可爱死。

    他自然清楚她想要什么。

    他直起身把将她往石台边缘拉了拉,先是亲了亲她微微喘息的红唇,在她被吻得意乱情迷之时,他又突然离开。梅爻失落空虚间,便见他俯身下去。

    突然的湿热气息袭来,她觉得整个人快要化掉。继而想起在花溪院屋顶瞧见的一幕。她从未想过要如此侍奉什么人,想象不出要多爱一个人才甘心俯就?可这样的事,他可以一而再的对她做。

    她一时思绪纷乱,可很快便什么都不能想了,脑子空空,终被光明淹没。待到视线渐渐清明,才留意到她涂着蔻丹的指甲,正死死抓着身前人的肩膀,已有些抠破。

    他看了眼肩头,仰脸一笑,“猫爪子!可得趣了?”

    她所有的反应他全看在眼里,偏来问她!

    她直接抬脚去踹,却被他握住。他抓着那玉足亲了亲,笑着起身,然后蓄势待发的小严二便直白地杵在了她眼前。

    她看了个真切,第一反应竟是,这……塞不下。

    见她对着它竟皱了眉头,严彧气笑!好,很好!当真卸磨杀驴,还嫌驴丑!

    他挑起她下巴,对上她有些困

    惑的眼神,带着些气性道:“看不上?”

    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她有些结巴:“没,不是,你误会了,没有看不上它……”

    她那双桃花美目此时微微泛潮,说不清是悦极而泣的润泽,还是灯火的幽光,望向他时又羞涩又温柔,竟叫他一时没了脾气。

    她从他手上挣开,头一低便又看见了它,扭向一边,嗫嚅道,“我有点冷……”

    严彧轻笑一声迈出水去,拿下架上披风,将她裹住抱了起来。

    “去哪儿?”

    “不是说冷?换个暖和地方。”

    他被她抱去了院中一处房间,一进去梅爻便闻见了淡淡的幽香。房间不大但精致温馨,房中白釉双龙瓷台上燃着多只红烛,屋内温暖明亮,当中一座黄檀花鸟双月洞门架子床,垂着轻纱帷幔,铺着锦绣寝被,引人遐思。

    他拉开床上被子将她放了上去,随手撇掉披风便压了上来。

    “等、等等!”

    梅爻只手抵住他胸膛,有些不踏实。

    “这是谁的房间,你……我们,可以乱来的么?”

    这房间掌着灯,熏了香,打扫得干干净净,床铺被褥瞧着也具是新的,暄软舒适,一看便是精心准备的,哪里是十多年无人住过的样子。

    “事可真多!”

    他忍着耐性道:“我让人准备的,可以乱来,随便来,你想怎样来都行,可以了么?”

    梅爻:“……”

    他俯身想亲,又被她推了一把。

    “等下,你为何能……”

    “我为何能这般安排?因为这里是西北军的辖域……不要再问了,我也不会答!”

    严彧要气死,这丫头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他干脆以吻封住,让她再难开口。

    他抱着那团暖玉缠绵亲吻,感觉她很快又软得似沙似水。池中她塌腰俯趴一幕勾着他,他突然放开她直起身,双眸藏火道:“转过去,趴下!”

    见她目露紧张未有动作,他又咬牙解释:“放心,不会真的要了你。”

    她这才听话的转身趴好。没有池水半遮半掩,眼前一幕让他再忍不得。

    待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倒下,梅爻已无力做任何事。她拉过脚底锦被给自己遮了遮,睁着一双水雾昭昭的求饶脸看他,惹他轻笑。

    可歇了没一会儿,他便又凑了上来。梅爻望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骑了大半日的马,又被他拉来做这等体力活儿,她已虚软无力,他怎的还这般精神旺盛?

    烛火摇曳,映出轻罗纱帐中两厢纠缠的身影,轻吟重喘声和着窗外阵阵虫鸣。

    梅爻累到脱力,再不肯配合,扯着锦被只想装死。

    严彧无奈地帮她清理完,挨着她在身后躺下,却见装死的人忽地又扭向他。

    她赖皮地窝进他怀里,脸贴向他胸膛,闭眼闻着他身上味道,心中一时又甜又涨,不由地伸手抱在他腰上,喃喃道:“是做梦么?”

    好傻的一句话,他不觉失笑。继而又想到,多半是小玉以往给她的失落和失望太多,如今她才有此不真实感。

    他又抱紧她一些。

    她仰脸看了他一会儿,尽管他不认旧识,可直觉告诉她,他就是小玉。

    她认真道:“我父王,从未涉朝局之争,便是我大哥我也可以作保的!我文山历来只求一隅之安,从未有非分之想……”

    “怎么突然说这个?”

    意识到失言了,她抛开那些碎念,转移话题:“我们这样偷跑出行辕,真的没事么?”

    他亲他额头,“安心。”

    她闭了眼,又问:“几更天了?”

    “想回?”

    “有点困,不大想动。”现在这样很好,她心里莫名熨帖,不是很想起来。

    严彧摸着她一头秀发,哄道:“既困了,那便先睡。”

    她还想坚持一下,可实在抵不住疲累,他身上味道又好似能催眠,没一会儿她便阖了眼帘。

    只严彧心思沉沉,望着那几只半燃红烛难以成眠。

    第47章 搞点事情能拿捏住寻常公子的手段,于……

    寅时三刻,天禧敲响了主子的门:“爷,时辰到了。”

    严彧看了眼怀里人,她埋在他胸口睡得正香,弯指在她脸上蹭了蹭,柔声道:“瞌睡虫,该送你回去了。”

    梅爻抵不住疲惫和困意,只软糯地“嗯”了一声,并未睁眼。他一笑将人搂紧,几下里亲吻磋磨,怀里人算是彻底醒了。

    她穿了严彧一早备下的妃粉烟罗软纱裙,自己将长发松松挽了挽,因无发簪可用,便将腰间合欢带解下,在头上绕了几圈。鹅黄浅碧两色纠缠的丝带垂落云鬓,不见钗光珠色,倒显得人别样娇纯。

    凤舞和霜启已在院外候了多时,梅爻见了并不意外。主子出走大半夜,若护卫没有动作那才叫失职。因着天色渐亮,又有人来接,她便没要严彧送。

    待三人走远,天禧沉声道:“爷,活干完了,兽苑已被控制,人换成了我们自己的。抓了十余头畜生并三个兽师,消息封锁严密,不会打草惊蛇。那三个兽师陆大人正在审,还没什么结果,他们只知如何驯兽,其余概说不知。”

    “不用审了,无非是驯一群杀戮机器!至于杀谁、杀器握于谁手,他们未必晓得。”

    “还有件事,”天禧嘴角一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端王爷昨夜闯了冯少使住处,少使遭逼迫撞柱而亡,叫陛下撞了个正着,龙颜震怒,骂其刁风弄月,狂悖无德,目无君父,已禁了足!”

    陛下此行只有一位少使侍驾,这位少使是张天师批了八字、看了面相留下的,谁都知晓这美人儿不是美人儿,是味药,偏李晟胆大包天,敢夺君父命丹!

    严彧觉着他不是失心疯,便是吃错了药!

    “吃错了药是一定的!”天禧阴阴笑道,“那事之后他便药不离身,这回也是,随身带了好几种,全叫陛下撞见了。据浮玉称,陛下到时他已有些癫狂,一时竟未认出君父!”

    严彧眸色一片阴凉:“浮玉太着急了些。”

    “属下也这般说她,药给得狠了,只是报私仇,爷要的是他那一船人翻覆!爷放心,浮玉听进去了。不过他闯入冯少使处,似是被下了套!浮玉说他服了药之后,燥得在外转圈儿,似是见了……见了文山郡主,一路跟去了醉心苑!”

    眼见着主子眸色发寒,天禧嘴角一抽,又道:“这自是不可能,郡主当时还在爷怀里……呃,我是说,是有人故意引他悖德,有胆做这事儿的,您说会不会是昭华?想搅黄了婚事?”

    严彧没吱声,有人比昭华更可疑。

    他抬足往山下去,天禧跟在后面继续道:“陛下禁足他未下明旨,一半天还有得圆,可若禁足令不解,明日围狩他便参加不了,且冯少使死了,有心人一联系便会生疑。”

    “生疑又如何,便是没有此事,朝臣和陛下也知其秉性,只不过这等事翻到台面上来,天家难堪罢了,陛下倒也不会因为个把女人便舍弃儿子。何况中宫母族势力和威望还在,李老国公一天不闭眼,李晟便是稳的!”

    “那他也成不了太子!”天禧忿忿的,“此等德行,连先太子爷一个手指尖都比不得!他要是能封太子,早封了!我看陛下也不过是在熬老国公咽气……”

    “慎言!”

    天禧撇撇嘴没再说下去,心里却觉着一旦缠绵病榻的老国丈咽气,必有一场权势谲变。眼下各方都在蓄力,时不时搞些小动作,为的便是最后一击。皇后想在老国公在世时拿下太子之位,连同长公主及多位亲贵不断向陛下施压,而九皇子那边也绷着弦蓄力,若单论人品才志,老九倒是比李晟更强!

    严彧却想着远在文山的先太子李啠,他当时被抄家下狱,是因“矫旨谋逆”。自己当时不在京中,未见过那道调兵的手谕,据说陛下见了那道手谕后,气得一把扔进了恭桶,之后那道手谕的去向便成了诡谈。有说随粪水出宫不知所终,也有说被捞出来

    毁了,还有说被密存,只不知存在哪里,但时任左将军的梅敇领旨向狱中罪人问话时,还曾领出来过。

    一场谋逆案疑点重重,查断过程也瑕疵昭昭,判的却是斩钉截铁。

    拿人下狱和抄家都是梅敇干的,事后他见了这位蛮王世子,这世子给他的感觉可一点不蛮,相反他外表如清风朗月,内心则如深谷幽潭,讲话办事滴水不漏,连自己在他面前也显浅躁了些。

    彼时李晟刚晋封端王,势头正盛,尚不似这般狂悖,他一度疑心梅敇党附中宫,以为文山铺远路。可他后来竟是在李晟举荐下出征东海身殒,蛮王虽未向皇权做实质性报复,可心中未必不生罅隙,这也是他忧心李啠质于文山的原因。

    可今晚这蛮王的幺儿,窝在他怀里信誓旦旦保证文山无二心,他知其聪慧,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急于向他明志。他不是李晟,也不是李享,他甚至未在候选之列,却也让她如此慎重。

    晨曦微透,南苑瓮城箭楼上已是龙旗招展,禁军林立,甲胄和兵刃在初升的旭日下寒光耀目,冷森森、白惨惨一片。箭楼上设了茶座,摆满了各色水果点心,来往侍候的宫人们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

    正式的围猎明日才开始,陆续抵达的亲贵臣属们原以为不过是惯常欢饮,陛下讲几句盛世清明的话头便是吃吃喝喝,及至知晓宴饮设在此处、又见了这密密匝匝的执甲禁军,才咂出一丝不寻常来。场内一时窸窸窣窣,猜测声四起,那桌上的琼浆圣果也都变了味道,直到宫人一声高呼“陛下驾到”,才骤然肃静下来。

    众人齐齐跪地恭迎,梅爻在女眷一侧偷眼去看,见皇帝李琞在一行人簇拥下,缓缓登上箭楼,龙袍耀目,华冠灼灼,却掩不住那一脸的酽冷沉色,细看还有些疲态。

    龙颜未展,现场气氛更加晦涩。

    李琞身后跟着从容上楼的严彧,一身鸦青色绰丝青莲纹锦缎绣边深衣,深沉又大气,日光下泛着幽光。白玉腰带横在腰间,缀着的竟是那只玉葫芦。年轻近侍,玉貌昳丽,清冷威仪。

    对上他的视线,梅爻妩媚浅笑,他亦弯起唇角,眼里柔光盈满,可随即又朝她挑了下眉,那神色让梅爻越发觉着,他要搞事情。

    李姌在梅爻前方,刻意隔开了几人,在瞧见严彧脸上漾出的温柔神色时,确也恍惚了一下,随即又自伤,那许是自己终其一生无法超拔出的深渊。

    表姐李幼彤在劝她对严彧息心时说得直白,这人性子孤傲得很,也野得很,单凭他九死一生,打出来比王府世子还尊崇的气势和威望,便自有其骄傲。那些能拿捏住寻常公子的手段,于他可能都不作效,偏她不服,试了一次又一次,折了尊严还伤了身体。

    母亲劝逼她时亦说得直白,莫说朝中尽知她会嫁入端王府,便是没有这码事,礼教严苛的平王妃,也不会同意二子娶她。而这一点,几乎是李姌无法洗白的痛。她只恨太晚遇见他,若是她最先遇见的是他,她可以谁都不要,谁都不碰,洁身自好乞君垂怜。只可惜回头无路。

    她看着严彧从她身边经过,竟是看都未看她一眼,却对几步之外的女子秋波频传。她一双拳头攥的指甲要掐进肉里,很想看看,若是那个女子毁了容貌,破了身子,他是否还会对她袒露柔情蜜意。

    梅爻自是不知仅一个照面,又让昭华生出诸多邪思。她还在想着,虽不好也将一枚同样的葫芦挂在腰上,可她却将其装进荷包随身携带。若他晓得,会不会得意?

    圣人已心思沉沉地坐在了当中龙椅上,一边站着严彧,一边站着裴天泽。众人这一跪未免跪得有点久,良久才听闻一声“都起来,坐吧”。一众皇子臣工敛声落座,窸窸窣窣地响了一会才又安静下来。

    “在座的具是朕的骨肉血亲、股肱之臣、亲贵之属,朕便不绕弯子。”李琞龙音凛然,“你们可能好奇,明日围猎,朕如何今日赐宴至此?实是朕想邀诸位赏一场杂戏!朕年轻时好骑射,一把重弓猎虎狼,是连猎犬都不屑带的。如今上了年纪,便渴望年轻后辈们亦能如朕年轻时一样勇猛进取。可后辈们自有后辈们的取巧之道,有时候猎杀倒不一定非要亲自动手!”

    陛下这话讲得有些阴冷,听得在场诸人心里打鼓,倒不知陛下又在点谁?细心之人打眼扫了一圈儿,赫然发现端王李晟竟未到场,隐隐的不安便更盛。

    “文山郡主可来了?”

    听闻陛下喊自己,梅爻从女眷一侧款款起身,行了个礼道:“臣女在。”

    她今日穿的是严彧为她准备的那身妃粉衣裙,实则这个颜色尤其衬她,玉颜花貌,端秀无双。她一站起身便引来一阵轻浅低语。

    皇帝陛下充耳未闻,只道:“朕知你南疆军中有支兽营,偷袭、冲锋屡立奇功。你可否与朕及在座诸位讲讲,这兽营之中有何杀神勇将?”

    梅爻未料陛下竟问及南境军中之事,因不明底细,一时未敢擅答,却见严彧目光坚定,朝她微微点头,这才肃声道:“回陛下,南境军中确有一支兽营,营中多是驯化的凶禽猛兽,诸如虎、豹、豺、猞猁、雕枭等,也有牛、犬等乖顺之兽,用途各异,凡袭营、刺杀、阵前冲锋颇得助益!”

    “诸位可听到了?袭营、刺杀,莫小瞧了这些个畜生!”陛下语调冷厉,“朕今日便是想叫诸位瞧瞧,这经过驯化过的畜生,有多厉害!”

    他朝裴天泽递个眼神,便见这位冷脸护卫朝箭楼下一挥手,很快便听“哐啷哐啷”的金属撞击声响起,一队载着巨大铁笼子的铜车沉重的碾过地面,铁链与车体碰撞,发出当当脆响。

    “嗷呜——”

    一声强劲虎啸,震得楼上众人具是一个寒颤。

    第48章 是天字营“杂戏”才演到裉节

    箭楼下的空地上有处高台,其上林立着全身防护的甲兵,背弓弩、佩虎枪,饕餮纹兜鍪之下,只可见一双双鹰隼般精眸,死死盯着场内十余只两人高的铁笼车。

    哐啷哐啷的铁车缓缓停下来,一个手持铁刺鞭的兽师跳下车,费力地拖开挡住铁笼大门的铜铰链,笼内花纹猛虎似是晓得要放它出来,兴奋地沿笼壁踱了几圈儿后,便等在门口呲呲吐着浊气。那兽师训了它几句,野兽便发出了低低的呜鸣。

    “咔哒”一声锁响,铁门瞬间被猛虎一头顶开,饶是兽师躲得快,也被铁门撞得一个趔趄。

    “啪!”铁鞭被抽的山响。

    蹿出牢笼的猛虎回头看了兽师一眼,放缓了步子。它在场内缓缓踱着,虎腹瘪着,虎目凶恶,警觉地巡视这片陌生场地,转了一圈才回到兽师身边。

    兽师手里拿着块沾血红肉,那头花斑虎把脸凑过去一通猛嗅,鲜血和肉香刺激着它,它晃动着身体呜呜低吼,直到兽师将肉掼在地上,那肉才被它急不可待一口吞掉!

    几只山鸡和獐子被赶进了场内,成为了猛虎送上门的食物。饿极了的花斑猛虎迸发出惊人的速度,直冲猎物扑去,一时间吓得小动物们四散逃窜,一只山鸡拍着翅膀还没扑腾两下,便被按在了爪下,死亡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箭楼上女眷们极少瞧见这等血腥场面,一时竟发出了不小的唏嘘声。

    小小一只山鸡只够填牙缝,就在众人以为这头杀神会继续猎杀,至少也要捕食一只獐子才能饱腹时,却见它只淡淡扫了一眼腿股战战、满目惊恐的小兽们,便踱着步子回了兽笼之下。

    箭楼上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裴天泽高呼:“陛下问你,此虎因何只捕一只山鸡便作罢?”

    兽师伏地叩了个头才道:“回陛下,小人喂给此虎那块肉上点了香,此虎只会捕食带有此香气息的猎物,余具不伤!”

    箭楼上一片哗然!

    血腥气、膳腥气、不同动物身上的各种气息交杂之下,那头杀神竟能精准捕杀带有指定气息的猎物,这简直可怕至极,细思极恐!

    陛下的脸色已然

    阴沉得可怕,满楼的亲贵臣工们也具是面色惶然,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这种场面梅爻并不陌生,甚至南境兽营中,比这凶残和隐秘的手法多的是。她只惊异于陛下安排,天子行辕竟藏此等杀器,陛下大张旗鼓令众皇子臣工围观,不知是敲打震慑了谁?

    箭楼下“哐啷”声再次传来,这次放出来的竟是三头野猪,瞧着每只都得五百斤往上,身形粗壮,浑身黝黑,毛发粗硬如针,挑着长而锋利的獠牙在场内跑动,犀利的眼神令人望之生寒!

    楼上再次安静下来。老猎人尽知,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之凶狠还在虎狼之上!

    高台上的陆离朝身后招了下手,三名弓弩手出列,弓拉满,箭上弦,随着陆离一声“射”,“嗖嗖嗖”三声箭鸣,利刃裂空朝着三头野猪飞去!楼上有经验的人,单从这破空音中便感受到箭矢之力,这是西北狼兵的杀敌箭!

    箭矢呼啸着一击而中,一支在头,一支在身,一支在臀,可众人眼见着三支箭羽好似撞到了金石铜铁般应声而落!

    更大的惊呼声从楼上响起,众人无不惊叹,这三头畜生是生了铜头铁臂金铠甲不成?

    “上!”

    陆离一声招呼,又十名持虎枪的甲兵跃下高台,人和愤怒的畜生顷刻间便战成一团!

    瓮城上的看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女眷们也都凑抱成了一堆儿,平日里的只有阳春白雪和家长里短的高门贵女,哪有太多机会见识这等凶斗?卢婉越过几人凑到了梅爻跟前,有些惊骇又有些好奇地搭腔:“郡主,我观郡主面色从容,郡主在南境可是见惯了此等凶斗?”

    梅爻抬头,见卢婉面带讨好,余光却捕捉到李姌窃视流眄的森森凉意。她虽不喜卢婉圆滑攀附的性子,却也不着痕迹地推了身旁矮凳过去,淡笑道:“坐下说吧。”

    风秀想自家小姐以往肆意张扬,对不喜之人惯是理也不理,或几句话打发走,如今倒也内敛了起来。

    “啊——”

    身旁忽地响起一阵惊呼,梅爻朝下望去,便见一名甲士被撞飞出去十余丈远,兜鍪滚落一旁,虎枪脱手,甩落一旁,顺着血槽还在淌血。那只撞飞他的野猪疯了一样调头又朝他袭来,被台上弓弩手一箭击中,却也只是趔趄了一下,便又重新寻找目标!

    失了防护的甲士被替换掉,俨然人与畜生的车轮战。三头野猪均已受伤,一头被刺瞎只眼,两头被刺破胸腹,血洒一地,却仿佛不知痛般疯狂冲击,不躲不逃,直至力气尽失、血液流尽,再无法动弹,而下场近战的甲士却瞧得清楚,几头畜生的眼睛从发起冲击至死,都是凶残阴狠,未见一丝惧意和退意,这与畜生天生趋吉避害的本能不符。

    一片嘈杂声中,响起陛下阴沉的叹息:“三头猪,换了三波全甲勇士才制住,试问你们明日狩猎,打算带多少人去?”

    现场鸦雀无声,细想人人心惊。若是明日入山,遇见的尽是此等凶物,实在难以想象。

    李琞起身,在长长的瓮城檐廊下缓缓踱着步子,将场内众人挨个打量过去。裴天泽按剑护在陛下身侧,寒意令所过之处人心惊。

    “春蒐早早便开始筹备了,朕竟不知,筹备的是这等‘围狩’之道!是谁如此用心,啊?”

    一声冷厉呵斥,令场内所有脑袋又伏低了几分。

    “朕亏得是换了春蒐护军,也亏得是陆离仔细,筛山查出异兽,或免一场祸事!你们当中,此前不只一人给朕上书,参陆离放浪无状、治军无方,参西北军烧食御兽、藐视圣威……朕告诉你们,他若不‘吃掉’这些畜生,今日被吃掉便是你们、是皇子、是臣工,是朕!”

    这一声比一声严厉的呵斥,令在场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约莫是过于激动,李琞喊完突然咳了几声,近首的丞相劝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若有心怀叵测之人,此事也并不难查,陛下万勿因此怄伤圣躬。”

    此言一开,接二连三的彻查之请便轮番响起。

    梅爻有些疑惑地望向严彧,不懂他是想挑起风浪,还是只想给西北军立威。可她觉着,陛下若是要查,便不会有今日大张旗鼓这一举。

    果然李琞止住大家的呼声,似有些无力道:“朕不查。这不过是些宵小作祟,比这再大的风浪朕都经历过,想用此等劣技搅起风云,朕不上当!是谁存心不正,行事妄悖,天知,地知,他知,朕也未必就不知。朕今日只想告诫在座诸位,不论是为人子还是为人臣,还需心存正念,若一意孤行,国法严刑便是为尔等而设!”

    瞧着众人再不作声,他声音和缓下来:“天泽,既是你军中所涉之事,你看着处理吧!朕乏了,也再不想看这些龌龊事。”言必由高盛扶着,带着几个护卫便要下楼去,行了一半又回身道:“诸皇子臣工便看完再回吧!”

    尽管现场之人都想尽快离开这是非地,可有了陛下这句话,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屁股焊在椅子上。

    裴天泽朝下方高台上的陆离点点头,便见陆离嘿嘿一笑,左右晃了晃被青铜兜鍪压久了的脑袋,朝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怎么样诸位?可看得过瘾?我这笼车中,还有熊、豺、鹰,也都各有风姿,只不过今日无暇给大伙细赏了,那后厨中水还沸着,哪位贵人若有兴趣,晚些时候可来我军中吃肉!”

    他说罢朝笼车挥挥手,几个兵士抬了死去的野猪进笼,几辆车又“哐啷哐啷”地退了出去,只有地上漫洒的猩红血迹,昭示着不久前这里曾是片猎场!

    众人见这位带着混痞之气的将军,叉着腰望着地上血迹阴阴一笑,都不由地生出一股寒意,似乎今日的“杂戏”才演到裉节。

    陆离抬眸扫了眼楼上的人,那双如鹰隼般的眸子里精光摄人,久浸官场的看客们都不禁一凛,这哪是传说中的浪荡兵痞,这明明是双阴鸷的杀人眼!

    陆离勾着唇角一抱拳,那笑却未达眼底:“诸位,既看了这不凡之戏,也该认识下这些畜生的管带之人!来呀,都带上来!”

    一队带刀护军压着七个五花大绑、面色惨白、战战兢兢的人跪到了高台下。

    “诸位,这几位正是这南苑兽苑的管事。”他跃下抬去,缓步走向其中一人,手里虎枪一抬,吓得对方一个哆嗦,闪着寒光的枪尖挑起了对方下巴,陆离带着些笑道:“你且说说,你在这兽苑中,是何职责?”

    那人吓得结结巴巴,语不成句道:“回、回大人,小人负责登、登记和巡查山兽种类、数量,还有……”

    他话未讲完,便觉枪尖又往上挑了一点,已有血珠冒了出来。

    陆离噙着笑问他:“那本将军吃了你几头畜生,你账簿上可记好了?”

    跪地之人脸色煞白,立时咣咣叩头:“将军饶命!这驯兽一事,实在与小人无关,大人明察!大人饶命!”

    陆离阴着脸道:“陛下围猎,却有凶邪蛊兽入山林,你敢说不知?”

    这凶野将军问话刁钻,竟让对方一时无法作答!

    跪他旁边一个品阶稍高的管事瞪眼怒道:“你这西北竖子!你不过是个护军,便是我等有错,自当交付有司查问,你将我等捆绑至此,当众羞辱刑问,于法不合!”

    “哈哈哈!”

    陆离放肆大笑,长枪一指道:“好,你也算是个有种的!”

    他冷哼一声返回高台,喝道:“本将十岁从军,硬骨头砍过不少,还未遇到能崩我刀刃的!我告诉你们,什么有司不有司,本将尊的是上令,行的是军法,既在我辖内做祸,必受我军法严惩!来呀,刀斧手准备!“

    一声令下,七名手持刚刀的黑甲护

    军站在了跪地七人身后。

    “斩!”

    跪地之人未发出一丝声响,七具人头已滚落在地。

    箭楼上一时乱纷纷,尤其女眷们何时见过这等血腥场景,惊呼的有,捂眼哭的也有,一时乱成一团。

    而严彧早不着痕迹地挪至梅爻身前,微微躬身,双手撑在沿栏上望着下方行刑,高大的身躯堪堪挡住了身后的梅爻和卢婉。

    后知后觉的人们似是才意识到,这支回来的西北军,哪里是放浪形骸的兵油子,实在是敏锐又可怕得很!不少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场内两位西北军的首领,一个泰然自若地观刑,一个恭身肃立,一脸肃杀!

    由兵可知将,由将可知帅,一个陆离已是不好惹,楼上这两位便更叫人忌惮。

    心思深的不免开始回想严彧这位西北少帅回京的桩桩件件,总觉似在酝酿着什么。

    被禁足的李晟此时也得到了消息,这场杀鸡儆猴的戏他不在场,此等场合下缺席,实在容易招致猜忌。浮玉冷笑着看他懊恼地在屋里转来转去,笑完了才又堆起笑脸,捧了温水和丹丸,柔声道:“殿下勿燥,该服药了。”

    他接过丹丸,抬头瞧见浮玉那张闭月羞花的美人面,倒也顺气不少,只仍淤堵道:“你是个妇人,不懂本王所处窘境。卫尉徐峥死活不要的这支西北痞子兵,哪里是骄纵的乌合之众,本王也是刚得线报,回来的是严彧的天字营!”

    第49章 活该丢人一阵风蹿进马车又蹿出去的,……

    一场“杂戏”,看得一众贵女们几乎个个小脸煞白,从瓮城箭楼上下去时不免要人搀扶。贵人们神情肃穆地离场,再不见来时好奇和打趣的喧嚣。

    托严彧遮挡的福,卢婉没见人头落地那血腥一幕,却也被现场阴煞气浸染,死死抱住梅爻胳膊不撒手。五皇子的表妹虞晚也不知从哪凑过来,一把扯住梅爻裙角,怯怯道:“梅姐姐,我也害怕……”

    梅爻心下叹息,怎么她们都觉得,她是个不怕的么?

    路过严彧身边时,梅爻脸色便不大好看,莫说一早那温柔巧笑没了,竟看也未看他。

    严彧见她一只胳膊挂一个,走路都有些不利索,便晓得是在怨他狠辣,吓到了她们。

    他摸摸鼻尖,一脸委屈。他也没想让这些姑娘来,奈何陛下传的旨意是“都来看戏”,不懂怜香惜玉的分明是那老头儿,可不是他!

    梅爻来时乘坐的是软轿,此时身边两个姑娘都抱着她不撒手,一顶轿子断然是坐不下三人的,她打眼望了望,见不远处竟停了辆马车,一打听竟是严瑢的。他昨日被公事压身,今日一早才赶到,便直接来了这里。

    听闻几个姑娘要借车,严瑢带着笑意,开口干净柔和:“没问题,我先送你们。”

    严彧下得箭楼,刚好瞧见那抹粉色身影上了他大哥的车,严瑢和随侍松墨坐在车辕上,一边一个。

    严彧黑了脸。

    他看了眼天泽,天泽挠挠头:“爷,这活儿天禧干更合适……”

    严彧死死盯着那缓缓驶走的马车,咬牙切齿:“就你!”

    天泽:“……”

    没办法,离了西北军,爷还是爷!

    天泽叹口气,大步流星去追马车。

    “世子!严大人留步!”

    天泽一通喊,马车终于停下来。严瑢见是裴天泽,诧异道:“你……可是圣上有话?”

    “大人刚到,还未面圣吧?”

    “是,待我送完郡主便去见驾。”

    “圣上辰时还提到了大人……不若您先去,属下可送郡主回去,大人放心!”

    严瑢见天泽欲言又止,想是圣上有什么事找自己,略一迟疑道:“也好,那便辛苦你了!”

    天泽一笑:“世子哪里的话!我的马在那边,世子可骑去!”

    眼看严瑢带着松墨离开,裴天泽轻叹一声,此时过去严瑢八成见不到陛下,如此遛王府世子,实在不是他的本意,可谁叫他的正主儿无德呢,这怪不得他!

    他长腿一迈坐上车辕,朝里说了声:“郡主坐好,咱们走了!”

    梅爻在车内回道:“有劳裴大人!”

    马车行至无人处,严彧突然蹿出来,一个箭步跳上马车,挑帘便道:“你又故意气我是不是?”

    一声落,车内几人全愣了!

    严彧看看梅爻,又看看另外俩姑娘,卢婉和虞晚先是一惊,瞬间便又红了脸。

    梅爻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

    严彧狠狠瞪她一眼,弯腰又钻了出去!

    他站在路边怒气冲冲瞪着裴天泽,天泽一脸委屈,双手一摊,用唇语道:“爷你太快了,我来不及提醒……”

    车轱辘转了几圈,车厢里的姑娘们才回过神。

    卢婉道:“刚才那个,是严将军么?我是不是眼花了?”

    虞晚:“你没眼花,我也看到了。”

    梅爻忍着笑附和:“嗯,我也看到了。”

    卢婉突然拍了拍有些发热的脸颊,头一回离他这么近,甚至那突如其来的龙涎香似还在鼻息间回荡。她红着脸道:“他、他这是怎么了,突然窜上来……”

    虞晚:“他还说了句,你又故意气我……是何意?”

    梅爻幽幽道:“这是他大哥的车,大概是……兄弟俩闹别扭?”

    裴天泽在车辕上绝望地闭了眼,爷这脸丢的,捡都捡不回来!幸亏他已不在他身边伺候了,要不然又得被迫接受他的“磨炼”。

    爷心里一定憋着火,心疼天禧一刻钟!

    风秀跟霜启随着轿子远远跟着,风秀道:“刚才一阵风蹿进马车又蹿出去的,是不是严将军?”

    霜启:“轻功不错,难怪要凤舞和夜影大人两个人抓!”

    风秀:“……”

    卢婉和虞晚两人在梅爻住处待到入夜,卢婉是随哥哥来的,最后被卢澄接走。虞晚没有兄弟,五皇子李茂也并未管她,她拧拧巴巴道:“梅姐姐,我此刻一闭眼便是那血腥场面,回去恐怕难以成眠……我今夜,能否同你睡?”

    梅爻愣了。她一时心软带了她回来,竟有些脱不开了。

    自小至大,她除了与母妃同榻而眠过,便只有那个人。

    她直言道:“你留宿我自是欢迎,可我不大习惯与人……”

    “我不敢占姐姐卧榻,只睡你卧房中那方小床可好?姐姐便当我是为你守夜,成么?”

    那小床是婢子夜里方便伺候主子睡的,梅爻道:“怎好委屈你睡那,便是风秀夜间也不必在我身边守夜的……你睡西暖阁吧。”

    西暖阁是风秀的卧房,风秀暗自叹气。

    “那梅姐姐能否睡前再陪我说说话?我还是有些怕。”

    是夜,虞晚拉着梅爻讲京中各种花边趣闻,又问她南境的新奇风物,越聊越精神,梅爻却有些熬不住,打第三个哈欠时,虞晚终于道:“梅姐姐可是昨夜没睡好?瞧着乏得很!”

    可不是没睡好么,被某人“折腾”大半宿。

    又想起日间他冒冒失失往马车里闯,活该丢人现眼!

    虞晚见她唇角上扬,好奇道:“梅姐姐在想什么开心事?”

    “想我在南境养过的一只小兽……我真的熬不住了,不然我叫霜启守着你,她身手好,杀气重,百邪不侵!”

    霜启在外间听得嘴角一抽。

    虞晚见她已有些不耐,妥协道:“那好吧,你这里总比我那的人多,我不怕,梅姐姐你快去睡吧!”

    梅爻走后,霜启门神一样杵在虞晚床头,起初虞晚还夸她英气飒爽,可很快便被她凌厉的目光盯得发毛,愈发睡不着,最后只好道:“你不然也去睡吧,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严彧一靠近梅爻住的院子便被凤舞拦了。

    风流护卫坐在墙头,冲着刚翻上墙的玉面将军道:“今儿不能让你进去,小姐有客在!”

    严彧纳闷:“还没走么?”

    “走了一个,另一个赖这儿了!”

    “她故意的是不是?”

    凤舞呵呵一笑:“这我可不知,梅府的规矩,不能妄自揣度主子!”

    “你让我进去,只问她一句我便出来!”

    “那可不行,渎职是要挨罚的!”

    “你又拦不住我!”

    “我不拦你,你只要敢闯我便喊,这一片住的具是女眷,明日满朝尽知严将军风流无双!”

    “你……真无耻!”

    “慢走不送!”

    翌日一大早,众人再聚到瓮城箭楼时,现场已清理干净。楼上楼下彩旗招展,护军林立,甲胄枪戟被照得虹光耀目!年轻的皇子、亲贵、武将们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势要在陛下、朝臣及加油呐喊的姑娘们面前大出风头。

    严彧在箭楼一角朝下看,见李晟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后带着二十几个随从,亦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他轻笑一声,到底还是放出来了。

    另一头,姑娘们正热火朝天地给自家兄弟摇旗呐喊、给心上人祈祷助威。卢婉、虞晚并几个世家贵女围着梅爻就坐,热闹不已。

    梅爻留神细看,竟未见李姌。

    耳朵边响着贵女们的议论声:

    “去年夺魁的是严将军,猎的具是些凶禽猛兽,别提多威风了!遗憾今年见不到他那骁勇之姿……”

    “严将军的伤还未好清么?”

    “想来是,听说他遇刺时伤得像个血葫芦,那样重的伤便是痊愈了也得修养元气!”

    “可我瞧着他气色挺好呀,元气淋漓的!”

    梅爻不由地朝那人看去,心想可不是,还能折腾人呢。

    严彧也正望向姑娘们这头,一对上梅爻的视线,便见她又扭开了。想到昨夜吃的闭门羹,他轻笑一声朝她走去。

    叽叽喳喳的聊天声戛然而止,梅爻扭头,便见严彧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身边响起几声又娇又柔的招呼声:“……见过严将军!”

    严彧朝众人微微颔首,接着朝着梅爻一笑道:“昨日陛下提及南境兽营一事,正好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还请郡主移驾为某解惑!”

    什么烂借口!

    梅爻道:“我并不善军务,所知也仅昨日那些皮毛而已,恐无法……”

    “我还没问,郡主如何说不知?莫不是南军有何隐秘不可与外人道?”

    “将军慎言!”

    梅爻急了,瓜田李下,这等含沙射影之语岂可妄言?

    “既如此,还请郡主移驾指点一二。”

    他眼里闪着狭光,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郡主便答应吧!”

    “对呀对呀!严将军诚恳相邀,郡主便应了吧!”

    一时七嘴八舌,好似她不答应还犯了众怒?她拧了眉看他,何时竟也俘虏了一群粉痴!

    他抬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梅爻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忿忿地跟着他下了一层,拐进了一座门洞里。

    “你想说什么快说……唔……”

    甫一进门,她便被严彧推抵在墙壁上,铺天盖地地吻压下来,她整个人一时间都被包围在他的气息当中!

    第50章 围猎朝堂正经不了一会儿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这人正经不了一会儿!她使劲推他,纵使晓得徒劳无用,还是气得在他胸口捶了几拳。

    他身和心都在渴望着她,虽曾大言不惭地说她可以接触别人,可真的见了,哪怕是他自己的亲大哥,也受不了一点儿。他昨夜吃了她的闭门羹,眼下人都在怀里了还这般不乖,他便愈发不能忍。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按在墙上,一手扣紧她腰臀,按向自己,带着股子失控的意气在她唇口噬吻,舌尖撬开齿关钻进去,勾挑吸吮香舌,急躁地进攻,重重喘息,她受不住似的嘤咛出声。

    这姿势梅爻并不舒服,可被他这上头的样子熏染,一时又喘不上气,竟很快软了身子。见她不再挣扎,他竟也和缓下来,又亲了一会儿才慢慢分开。

    看着她被吻得嫣红欲滴的娇唇,他又忍不住亲了一口,蹭着那娇软唇瓣喑哑低喃:“我出糗了,你倒是开心。”

    她本来还有些气他,大庭广众之下又行孟浪,可听他这委屈小兽般的语气,又不免好笑,轻喘着道:“是我叫你乱闯的么?自己没个分寸,还怪别人?”

    他突然重重啃她一口,她吃痛娇呼,便听他道:“小没良心!”

    她抿了抿被咬疼的嘴唇,气鼓鼓道:“可是破了?”

    “没破,肿了。”

    她一脚踢过去:“真讨厌,等会怎么见人?”

    他不妨她脚上霸道,小腿上挨了一下,却晓得她并未用力,干脆抱起她走到箭窗前,让她坐在了一旁闲置的条案上,躬身又朝她颈窝亲过来。

    那箭孔虽不大,却也能看清人,梅爻侧身躲着,偏他使坏似的把她往孔窗前逼,唇上手上放肆施为,引得她娇喘不止,推拒着他语不成句道:“这是何地,外面是些何人?你可是越说你越过分,快放开我!”

    他挤在她腿间搂腰按头,重重索取,喘息着道:“都看见才好,该死心死心,省得我一个个赶!”

    他唇舌霸道,掌上力道似要将她按进他自己身体里去。她感受着他汹涌的占欲,有那么一瞬,竟觉他看似强势,实则无甚安全感。她不再挣扎,抵在他胸口的小手搂在了他劲瘦的腰上,将他抱向自己。一时两人贴得更紧,她甚至感觉到了他腹下东西的变化,他被取悦到了。

    一阵洪亮的号角声响起,惊到了两人。紧跟着便是震天的锣鼓声,围猎开始了。这声音会惊起林中万千的飞禽走兽,于它们这是场浩劫,也是场生死历练。

    梅爻从两人纠缠的情韵中回神,脸贴向他紧实的腹部,抱着他道:“你伤好了吧,为何不参加围猎?”

    他搂着她肩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沉静说道:“我围猎的目标,不在山中。”

    她自然明白,不在山中,那便在朝。

    想起宜春坊那场刺杀,她不由地又将他抱紧了一些。

    这力道变化让他失笑,轻抚着她后背道:“所以你要给我多亲一亲,万一哪天我不成了……”

    “呸呸!”她挥着拳头在他后腰锤了两下,“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说着话,脑中不受控般浮现出“小玉”面目全非、残损不全的尸身。

    严彧觉出异常,勾着她下巴抬起来,见她眼里已水雾蒙蒙。

    他有些懊悔,伸出拇指去抹她眼睛,柔声道:“是我不好,不该逗你。你放心,我这人命硬得很,等我扛着战利品来娶你可好?”

    他眸瞳深邃,透着少有的认真和温柔。

    他说娶她,他想要娶她?

    悸动突然袭来,这出乎意料的一句,让她脑子空了一瞬,只胸口酸酸涨涨愈发强烈。

    “你想娶我,当真么?”

    “天地可鉴!”

    她眼里的泪花开始打转。

    从见到小玉的第一眼,她便喜欢了。可彼时她不通情欲,又骄纵得很,做了许多令长大后的自己后悔的事。及至小玉死了,她便一直困于心中那份缺憾,再不见巫山之云。

    后来又遇见他,她小心翼翼又穷尽心思地想留住他,却也晓得彼此身份已不似她和小玉那般单纯。昔日她想要小玉,便无所顾忌去求,却未敢奢求能嫁入严平王府。她困于质子之身,晓得早晚会有一场指婚,守着一线清白也不过是怕连累文山。

    退不得进不得,怎么就将自己赶到了这一步?

    闻及他说娶她,她才似忽然警醒。

    管他是谁呢,她父王不也娶了被世人斥为”荧惑“的母妃?还恩爱一生。所以他是严平王公子又怎样,忧心的应该是陛下,她怕什么?无非是讲求些手段,好事多磨而已。

    见她沉默不语,严彧知其难免多思,他扣着她脑袋又按回自己身上,哄道:“你不用多想,我说过,不会让你和文山陷入险境,你信我。我说想娶你,也非一时妄语,你且给我些时日,只要你

    心无转移,陛下那边我会想办法,好么?”

    她紧紧抱着他,点点头。

    外面围猎的已经策马入山,留下的亲贵们也已开筵,觥筹交错,欢闹一片。

    梅爻理好衣衫出来,见严彧的两个护卫封了这层的入口,将风秀挡在了阶上。

    眼尖的风秀一眼瞧出自家小姐似是哭过,唇上也略略肿着,便有些不安道:“小姐可好?”

    “无碍。”

    风秀终是忍不住,狠狠白了一眼旁边的始作俑者。

    因着身上异样,梅爻没再回筵席,留话说身体不适,唤来软轿便回住处。

    行了一半轿子突然停住,风秀隔帘禀道:“小姐,昭华郡主的轿子在前面拦路。”

    梅爻挑帘望去,果见一顶软轿停在路中央,轿帘垂着看不见里面,旁边站着昭华那个小丫鬟,她记得是叫玉玲。两个持剑护卫守在轿子两侧。

    “去问问。”

    风秀行至对方轿前,施礼道:“见过昭华郡主,还望郡主通融借路。”

    玉玲也上前一步,冷声道:“我们郡主只跟你家主子说话!”

    风秀气得牙痒,恶主刁奴!

    她刚要折返,便听轿内传出昭华的声音:“慢着,你近前来,有东西给你看。”

    风秀迟疑着挨近轿帘,便见那帘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一见她手里攥着的东西,风秀心中立时咯噔一下。

    她一溜小跑着回去,向梅爻禀道:“小姐,昭华郡主要您亲自见她,她手里拿的似是……黑龙符!”

    梅爻心里也惊了一下,这东西为何在她手里?

    她掀帘下轿,朝李姌走去。

    李姌也下了轿,笑容阴冷。

    两位郡主均未带随从,在路中相遇。

    李姌视线一下便锁定在她唇上。被情欲染透的人,自然晓得是怎么回事。

    “他亲的?”

    梅爻不作声。

    “上了?”

    梅爻亦不作声。

    也不知梅爻脸上哪个细微表情,让李姌又一声嗤笑:“睡到一起了都没成,是你不给,还是他不忍?”

    梅爻实在不耐她这样讲话,单刀直入道:“想做什么便直说,别扯别的!”

    李姌忽而认真道:“你喜欢他么,还是玩玩?”

    “你何意?”

    李姌不屑道:“蛮风彪悍我也是有耳闻的,你们虞族姑娘可不讲什么三贞九烈,你也不过是见色起意,我说得对么?”

    梅爻已十分不悦。

    她对他见色起意不假,可入骨入髓地想念一个人两年,大好的年华里活得像守寡,又岂是单单因为那一身皮囊?李姌的风流韵事她也是听过见过的,她绝不可能似李姌那般,一边标榜自己爱得深沉,一边又喘在别人身下。

    李姌毫不介意她眼里的怒意和嫌弃,似劝似诱般道:“若在南境也便罢了,可你如今质于京中,哪还有往日恣意?你不为文山考量么,不为你父王打算么?你若想为文山寻靠山,皇子不是更好?为何要引诱他一个王次子?何况你们没可能被赐婚,陛下不会允许两个异姓王架空江山!”

    梅爻觉得荒唐,轻笑一声道:“你堵在这里,便是为我讲这些人人都知晓的道理?你觉得我需要你讲?”

    李姌也不过想试试她的口风,竟觉这蛮女比她想象中更冷硬,更讨厌。她脸色一沉道:“那便不讲这些!讲讲你能喜欢他喜欢到什么程度!”

    李姌从袖中摸出那枚黑龙佩:“这个你认识么?能调遣陛下黑龙暗卫的龙符,我也是头回见。”

    “怎么在你手里?”

    “捡的。”

    “从何处?”

    “这你别管!”李姌冷冷道,“我原本还不懂,内宴那日是谁如此大胆,且有本事劫掳我?竟是他让黑龙卫干的!想他回京后人事多变,陛下竟将黑龙符也给了他,如今陛下身边亲卫具是他的人,俨然托付了身家性命!真是好样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那我便说些你能懂的!他丢了龙符,是死罪!以公谋私,劫我伤我,我母亲也不会放过他!若事情暴露,他会因此声名扫地、性命不保!”

    梅爻深吸口气:“那你该找他谈条件,不该找我!”

    “我与他无甚可谈,只想与你谈!我以龙佩为注,想与你赌一场。你赢了,龙佩归你,你输了,我便将龙佩给我母亲!”

    她这是拿严彧性命作注来跟她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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