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璇把简熙保护得很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除了几位不可排除的知情人员,学生和老师内部,居然没有消息扩散开来。
几个男生的开除通知,是校长亲自通过广播全校通报的,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关于他们的恶劣事迹,郑璇没有详细去说,那是对简熙的二次伤害,她只是反复强调“道德败坏”四个字。
通报完毕,班里议论纷纷。
——“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开除才好呢。”
——“之前我都不敢说,那个范朋刚,恶心得要死,当我面把安全套当气球吹,吹完了还塞我书包里,想想就恶心。”
——“你没听说吗,转来咱学校之前,他是骚扰同校女生才被开除的。”
——“妈呀,还有这事儿。”
——“唉,咱学校是真的好,郑校根本不把学生们当成升学率的工具,各方面管理都特别人性化,我现在只有不会做题的压力,别的压力还真没有,以前我特别讨厌上学,不是讨厌学习,是讨厌学校里那种压抑的氛围,你都不知道我初中管得有多严,老师上课的时候,我喝了口水,又是罚站又是写检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郑校就是太心善了,我就没见过比她还仁慈的人,学习好的不好的,她都能一视同仁,一点也不偏心。”
——“真的,要我说,败类就是败类,改不好的。”
——“郑校连着开除了八个人,估计是真的生气了,希望他们犯的错,不要连累到咱们吧。”
校长办公室。
郑璇和于衫站在门外,顺着窗口望进去,简熙躺在沙发睡下了。
今天起得很早,又晕车头疼,还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能睡一觉,是好的。
她们便不在里面打扰她了。
“小简的退学手续办好了吗?”于衫问。
“还差班主任没签字了,等小简睡沉了,我去找她班主任签字。”
“没事儿,你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她。”
郑璇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里面的简熙,自责道:“都怪我平时关心她太少,不然怎么会让她受这样的罪。”
郑璇双手撑着栏杆,满眼的迷茫,校园里的一切,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心血。
身后,于衫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这件事打击的不仅是简熙,还有郑璇坚守那么多年的信仰,短短半天时间,她明显苍老许多。
于衫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年龄大了,不要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病就是这么熬出来的,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要是想骂人,我当一次出气筒也没问题。”
“我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我的教育理念被很多人不理解过,她们说学校就应该以升学率为主,想玩想要自由,等考上一个好大学,随便玩去。我不这样想,我觉得十几岁的年纪就是最好的年纪,单纯,冲动,正值青春的年岁,不应该被那些刻板的规矩束缚,做一个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的机器,我尽我所能给她们自由,我接受每一个不被看好的学生,别的学校不收,我收,别的老师不教,我教,我觉得只要我足够用心,曾经不学无术的坏学生总有一天会改好的。”
“那现在呢?”
郑璇哽咽得越来越厉害。
“当初他们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知道错了,说再也不会犯了,我信了,是我高看了自己,觉得我能教好他们,我错了,坏种就是坏种,装得再好,也是坏种,教不好的。”
“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
郑璇情绪激动起来。
“怎么不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一意孤行,他们怎么敢那么放肆,吃定了我心软,才敢对我的女儿做出来那种事,如果我晚到了一会儿呢,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呢,于衫,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想都不敢想,万一小简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活。”
“没有发生就是没有发生,郑璇,小简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别再自责了,好吗?”
郑璇抹了把眼睛,深深呼吸,缓了很久很久,摆摆手说:“我要去一趟小简的班级。”
“嗯。”
最后一节自习课了,离放学时间只剩十几分钟了,通常这种时候,班主任都会留在班级,看一看班级纪律。
云枝请假没来,张红波在看班。
郑璇来到四班,没在门口喊人,直接进的班级里面,她把一折两半的退学申请书放到讲桌,靠着讲桌,朝张红波抬起下巴。
“张老师,签字吧。”
张红波中午回家吃饭了,再回来,班里几个学生就被开除了,家长打电话过来,张红波说她也不清楚原因,当时郑璇在场,冷着脸说——“有意见的,让他们来找我。”
张红波只知道他们在仪器室闯了大祸,其它的,也是稀里糊涂。
这会儿,看郑璇来,张红波还以为是为了那几个被开除的学生,开了就开了,也不是多大的事,郑璇不想多说,她便不多问。
她一手抽出来笔盒里的黑笔,一手摊开那页纸,熟练地一眼盯向班主任签字一栏,然而这笔并没有成功落下,她满脸错愕地看向郑璇。
不仅因为这是简熙的退学申请书。
最让她震惊的是,校方一栏签的是郑璇的名字,家长一栏签的还是郑璇的名字。
这……签错了吧?
张红波指着家长那一栏给郑璇看,“郑校,你是不是签错了?”
“没有。”
郑璇看了眼惊讶的张红波,接着,目光如炬地扫过教室里每一位抬头看向她的学生,没有刻意压下去声音,说:“简熙她是我的女儿。”
“啊?”
这一声,不是张红波一个人发出来的。
郑璇就是正常音量,教室里的同学们,耳朵没聋的,都听得见。
这么重大的消息,过不了今晚,就要传遍学校了。
如果不是校长和班主任还在,班里估计就要炸锅了。
——“简熙居然是郑校的女儿!”
——“不是吧,她还真是校长的女儿啊!”
——“我就说,简熙平时穿的用的都是名牌,听那些人胡说八道,说什么她攀上富婆了,现在想想真是笑死个人了,也不看看人家妈妈是谁。”
——“可不,早就想说了,简熙那样的气质,一般家庭培养不出来,你看看简熙,再看看郑校,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啊,我要是校长的女儿,尾巴不得翘天上去,我得比简熙还要傲呢!”
之前背地里蛐蛐过简熙的同学,纷纷低下头,生怕简熙跟郑璇去告状,那自己不是死定了。
张红波没有立即签字,拉着郑璇出去,她有话想问她。
“郑校,到底怎么一回事?”
虽说是上下级的关系,但张红波那也是学校里的老教师了,平时跟郑璇相处得很和谐的。
张红波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能够理解郑璇做母亲的心情,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在高三这一年,眼瞅着要跑到终点了,允许自己的孩子退学。
张红波隐隐猜到那几个学生被开除,是跟简熙有关。
张红波润了润干裂的嘴唇,抓着郑璇的胳膊晃了晃。
“郑校,你还拿不拿我当自己人了,简熙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郑璇没有陪聊的心情,开口的声音都是哑的。
“没什么,就是我和我女儿都不想受到什么特殊的照顾,老张,把字签了吧。”
张红波其实还想再劝劝她的,见她心意已决,自己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再插手什么,只好在退学申请书上面签了字。
郑璇把申请书拿到手里,这就准备走了。
张红波问:“郑校,简熙的东西,需不需要我找同学帮她收拾一下?”
“不用,等她自己来收拾吧,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行。”
放学铃很快打响,余欣把手上这道题做完了才放下笔,准备和赵晶一起去食堂吃饭的,回头看到赵晶人不在了,先走了吗?
余欣走出教室,往楼下一望,看到坐在树下的赵晶和柳晓燕,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好,兴致都不是很高的样子。
“简熙怎么会是郑校的女儿呢。”
柳晓燕已经把这句话重复很多遍了。
赵晶笑,“晓燕,你也是很奇怪,李壮被开除了,你到现在都没给点反应,倒是对简熙关心得很。”
“他们不一样。”
“哪不一样?”
柳晓燕也说不出一二,知道简熙退学之后,她就说不出得烦。
她恨死简熙了,现在简熙退学了,以后再也不用整天看到她了,这不是她期待已久的事吗?
柳晓燕使劲蹂躏一把头发,“以前每次李壮对简熙献殷勤,我心里就像扎了刺一样,很难受,特别特别难受,但……”
赵晶神色复杂,接了她的话,“但其实你自己都没有弄清楚,你是为了李壮而难受,还是为了……”
为了简熙。
赵晶适时停顿,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柳晓燕紧紧皱着眉头。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她,我是想要讨好她的,我对她笑,但她连正眼都没给我,于是我开始恨她,我从来没想过,人可以善妒成像我这样,我恨她那张脸,恨她所拥有的一切。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那天她给我一个正眼,我可能就不会扭曲成现在这样了。”
赵晶没有告诉她,简熙已经知道她们一早便知道范朋刚的计划,知情不报,她们和加害者没有区别。
留她一个梦吧。
残忍的真相就是——简熙不会再多看她一眼,而她这样普通的女孩,思维局限在这些年父母强行给她灌输的传统思想里面,觉得女性就应该按部就班结婚生子,因此才会被那种扭曲的情感困住手脚,除了恨和妒,什么都不会了。
为什么对简熙那么恨那么妒,她也只能想到是因为李壮这个层面了。
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时年少的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件小事,恨透了那个初见时她好羡慕好欣赏好想要仰望的女孩。
“对了,晓燕,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爸在工地上班,我妈没有工作。”
赵晶眼神黯淡地跟上来一句,“我爸是神经病,我妈她再嫁了,带着我妹一起。我们不常联系的,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柳晓燕咬了咬嘴唇,“你有一个妹妹啊,真好,我……我有一个弟弟。”
“弟弟?他多大啊?”
柳晓燕眨动的那双眼睛里,先是委屈,后是无穷无尽的呆滞。
“十五岁,对了,他叫柳耀祖。”-
下了晚自习,余欣回到家,推开家门,就被眼前这一幕给愣在原地。
这里哪还有半点家的样子。
窗帘紧拉,迷离的光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酒吧,定睛一看,长桌上摆满精致的法式甜点和各种余欣叫不出来名字的食物,到处都是空酒瓶。
地毯上,男男女女慵懒地倚靠在一起,搂的搂,抱的抱,堕落着笑,闹。
余欣终于从这群人里面找到云枝,她坐在沙发最边上,吊带背心,短的不能再短的热裤,左边是一个被她撩到面红耳赤的男人,她的身体微微倾斜,手指轻轻搭着男人的肩,下巴抵着手背,仰眼与男人说笑。
余欣跟个透明人一样,完全没有人注意她,在意她。
换了鞋,余欣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她没去管云枝,虽然她在门口垃圾篓里看到好几盒没开封的胃药。
这么不知自爱的人,愿意糟践自己的身体,那就随她便。
余欣缓缓把门推开一个小缝,看着云枝和那个举止暧昧的男人。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调整手机摄像头的角度,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
亲密一点,最好再亲密一点,没错,就是这样,很好。
“咔嚓”一下。
余欣露出诡异的笑容,神不知鬼不觉地合上房门。
第72章 朋友圈
又是一个乌云压顶的阴雨天,没有太阳,开了灯的房间,隐隐压抑。
余欣推开房门,看见已经恢复到原样的客厅,没有半点昨晚奢荡的情景,那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走了,没有留宿,看来都是些寂寞的夜里才混迹在一起的狐朋狗友。
云枝一个人坐在餐桌,面前是盛了小半碗的粥,胃口不佳,吞咽很艰难。
对面余欣的早餐和她不一样,余欣不喜欢吃粥,她便为余欣单独准备一份别的。
她这个姐姐做的,向来周到。
“欣欣,快去洗漱,过来吃早饭。”
三五分钟过后,余欣坐到云枝对面,时不时观察她几秒。
云枝眼里飘着明显的红丝,嗓子也是哑的,估计是喝酒到天亮,整晚没睡。
余欣手里握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抿了一口,她很有分寸感,没有多嘴去提昨晚那群人,但也没忘记关心云枝。
“姐,我看你气色不是很好,吃完饭你就回房睡觉吧,碗筷我来收拾。”
云枝提了提神,“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高三要以学业为重,你吃完饭,赶紧去学校。”
“那你呢?”
半碗粥只吃下去一点点,云枝放下勺子,这就算是吃完了,“我总不能一直请假,该去上班了。”
“哦。”余欣欲言又止。
云枝注意到了,问:“欣欣,你是有话要说吗?”
“没……没有。”
这一番观察下来,余欣确定了,云枝根本不知道简熙在学校发生的那件事,也是,郑璇保护得好,消息完全没有散播出去。
余欣也是从赵晶口中知道的。
——居然没有人告诉姐姐呢,那可有意思了。
余欣仰头喝光杯里剩下的半杯牛奶,微微垂下的眼,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同一时间。
郑璇和于衫在家里陪着简熙吃早餐。
昨晚,泡了舒服的热水澡,简熙早早睡了觉,一觉醒来,状态还不错。
就是后*背会经常性哆嗦一下,是昨天被吓到了,留下后遗症了。
任谁经历了那种事,都很难快速走出来,那得需要多强大的意志力。
郑璇及时咨询了一位心理医生,和她聊了聊简熙的情况,医生说,简熙的情况还算乐观,再过一段时间,自愈的可能性非常大。
正如郑璇所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给简熙进行心理治疗的,旧事重提,就是对她再一次的隐形伤害。
时间久了,昨天的事,会翻篇的。
郑璇说:“小简,你的退学手续,我已经给你办好了,你在学校里的东西,我暂时没让别人碰,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去学校收拾一下吧。”
话说完能有十几秒,简熙也没回复一句。
她是不是……不想再回到那里了?
于衫连忙补充说:“不想去呀,没事,让你妈妈去帮你收拾。”
郑璇附和说:“对,我去帮你收拾,可以吗?”
简熙分别看了她们一眼,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把嘴里东西嚼完,抽了张餐巾纸,边擦嘴边说:“昨天的事,也是我自己大意了,没死是我命大,我不会一蹶不振的,我会好好生活的。”
嘴角扯出笑,“你们别一直这么轻声细语地跟我说话了,正常点就行。”
郑璇和于衫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看来是她们太紧张了。
简熙站起来,双手撑着餐桌,轻松的语气说:“听说,昨天郑校亲口在班级里承认了我是你的女儿,好给我长脸,我怎么不得在班级里人最多的时候,回去一次。”
这话把郑璇和于衫逗笑了。
简熙朝卧室走去,打算换衣服。
“我陪你去。”于衫说。
简熙回头,冲着她笑了。
门一关,简熙嘴角的笑渐渐凝固,一下一下顺着胸口,连续吸气呼气好多次,那种心慌的感觉才压下去。
她的状态不是很好,可她不想因为自己,影响身边真正待她好的那两个人。
“会好起来的。”她抱了抱自己,满脸倔强-
七点五十分,班里同学已经坐满了,大家正安静地上早自习。
云枝站在讲台看班,米白色的丝绸衬衫,质地柔滑,配上浅灰色直筒裤,简洁干练。
妆不算太浓,但她化妆技术很好,完全看不出是一夜未眠的状态。
赵晶心事重重地戳着笔,那晚她威胁云枝说,如果云枝不听她的话,她就把她手里的照片和音频全部发布到学校论坛,到时,简熙一定名声尽毁。
现在,先不说简熙已经退学,用简熙来作威胁的筹码已经不起效果,就说简熙是校长的女儿这个身份,她也得罪不起。
简熙退学,正合她意,眼不见为净。
只是云枝的状态,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云老师难道不是因为我喜欢,才每天打扮得这么精致吗,为什么现在我威胁不到她了,她却没有变回曾经的样子。
赵晶心里疑问太多。
“咚咚——”
轻轻两声敲门声响起。
大家看过去,包括云枝。
简熙站在教室门口,她穿着校服,头发盘在后面,没化妆,蓬松的碎发修饰得她明艳的脸庞多出一丝从前没有的特质,脆弱。
云枝克制地动了动手指,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
简熙径直进来,去到自己的座位,书本什么的,她都不想要了,来这一趟,是为了拿走桌洞里的化妆品和香水,贵得很。
她低头收拾东西,没有注意到,那一双双投向她的视线,都是非常友好的眼神,有的人期待地抖起了腿,就盼着能够赶紧下课,过来跟简熙搭上两句话,虽然以后不是同学了,但要是能跟简熙成为朋友,那是不是就能去她家做客了,说不定,郑校还能亲自做饭给她们吃呢。
以前因为简熙过于高傲,大家不敢主动接近她的胆怯,也被想跟校长女儿做朋友的渴望给消除了。
云枝只知道昨天班里几个男生因为在仪器室打群架被开除了,不知道简熙昨天就退学了。
那天余欣在校长办公室看到简熙的退学申请书,那时退学日期还没填。
云枝一开始还以为简熙是回来上课,直到看见她放在课桌上的包,还不停地把东西把包里塞,眼神闪烁一下。
简熙手腕上戴着的不是她送的手表,是一串珠子,看样子是在哪个庙里求来的,随着收拾东西的动作,珠子往手上脱落一点,得是珠子戴了很久才留下的那道痕十分明显,没有戴过手表的痕迹。
再看另一只手,也没有戴过手表的痕迹。
那只有一种可能,十分钟内,她绝对没有戴过那块手表。
可是就在十分钟之前,云枝坐在车里,听到了……
云枝呼吸一滞,抱在胸前的手指无意识摩挲衬衫领口边缘,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如何对抗这种不安的感觉,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一件事是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不可能。
——多么完美的计划,绝不可能出现纰漏。
但刚才简熙站在教室门口,扫向她的那一眼,没有撕心裂肺的恨,没有缠缠绵绵的爱,平静得很。
——装的,她一定是装的。
——她心里不可能没有我的。
云枝脸色煞白,眼神越来越慌。
“叮铃铃——”
下课铃一响,云枝还没走,嘴唇好几次张开又闭合,是在压制止不住的颤抖。
简熙收拾差不多了,还没来得及走,座位周围就被围过来的同学堵住,顾及云枝还在教室,她们没有太放肆,说话声音都悄悄的。
——“简熙,真的好舍不得你啊,以后有时间了,你可得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啊。”
——“反正说好了,下学期的毕业照上面一定得有你。”
——“对,到时候我可得让别人都看看,我有一个长得比女明星还漂亮的同学。”
也是挺讽刺的,这些人里面,有的孤立过简熙,有的在背后说过简熙的坏话,如今怎么就岁月静好了,仿佛从前不好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更有夸张者,眼泪含眼圈的。
简熙心里没有一丝感动,但也没有给这些人甩脸色,只是礼貌点点头,站起身,看着挡她路的那个人。
“加个微信吧,简熙。”
看来大家都想一块去了,纷纷展示出微信二维码,希望能加到简熙的微信。
换成从前的简熙,这种时候,她通常会偷瞄一眼云枝的反应,但此刻,她没有看,不是在克制,也不是在忍耐,就是一颗心被伤到麻木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个人的存在,对她也就可有可无。
于衫还在外面等她,不想让她多等了。
简熙随便挑了一个女孩的微信二维码扫了,在大家朝那个女孩露出羡慕的表情时,快步从后门离开。
那个幸运的女孩叫方朵,她点击手机屏幕的手都是抖的,完全忘了云枝还在,声音有些激动了。
“加上了!加上了!”
一堆人挤在一起,“果然是女神啊,头像都这么好看,方朵,你还愣着干嘛,快点进朋友圈看看啊。”
方朵一拍脑门,“对对。”
朋友圈的内容显示出来时,一阵惊呼声响起。
讲台的云枝再也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重重拍了下讲桌。
大家抬头看到冷脸的她,都怂了,猫着腰,各回各位。
刚才简熙离开教室,云枝一直在等那一眼,简熙有太多次可以看她的机会,然而没有。
不敢去追简熙,不敢去面对自己完美的计划出现纰漏的事实。
云枝走到方朵面前,叩了两下她的桌角,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说:“什么东西那么好看,手机给我。”
第73章 只是云枝的一万年
方朵是个怕老师的小女生,云枝严肃的表情快把她吓哭了,哪敢藏着掖着,云枝说什么便是什么,紧紧低着头,双手把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交给云枝。
屏幕上显示的刚好是简熙的朋友圈。
云枝有简熙的微信,这些天,她多少次点进去,却没有看见简熙发过一条朋友圈。
此刻,手机就倒着放在方朵的桌角,云枝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很文艺的风景图头像,应该是旅游时拍的。
云枝眨了下眼,睫毛颤动起来。
简熙的头像明明是一只兔子,因为她属兔,用兔子当头像非常具备记忆点,想起她,就会想起那只兔子,云枝不可能记错,而且今天早晨起来,她还看过简熙的微信,没换头像。
会不会是简熙给方朵的微信是平时不用的小号,用来敷衍她的。
云枝浅浅呼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手机正过来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外边乌云密布的天都不及她此刻的心情,怕被学生们瞧出来端倪,她很快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皮下方投射出一片意味不明的阴影。
“放学后去办公室找我。”
方朵使劲点点头。
云枝的语气没有管方朵要手机时那么严厉,转身离开时,背挺得笔直,步伐那么优雅,没有一丝错乱。
她用尽全身力气去维持表面的平静,绝对不允许自己在学生面前失态。
坚持走到连廊尽头,机械般的步伐总算停下,云枝背靠墙壁,手指再次从手机屏幕滑过,把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每一眼都似刺在刀尖上,疼痛难忍。
校园上空,一层一层厚重的乌云触手可及,带着泥土腥味的风从四面八方赶来,掠过树梢,掠过窗玻璃,掠过云枝通红的眼。
怪不得这些天云枝没有看到简熙发朋友圈,原来简熙是直接换了微信号。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是不会随便更换微信账号的,很麻烦。
她是想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吗?
让云枝感觉压抑的究竟是这细雨不断的阴雨天,还是那张浪漫唯美的照片。
照片里的简熙和于衫,手牵手,夕阳下拥抱,真的很般配。
直到现在云枝都不肯直面现实,去办公室打开电脑便可以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精准的数据不会骗她,她不敢去查。
于是她选择去找简熙,问个究竟。
没有学生看着她时,高跟鞋踩地的哒哒声那样急促,连成线的雨水被她踩在身后,半边肩湿透了。
经过四班门口,赵晶把她拦下。
云枝不耐烦地皱眉,“有事?”
赵晶嗤笑一声,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压下去的声音极其嘶哑,“怎么,现在简熙走了,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你了,云老师是装都不肯跟我装了?”
“松手。”
赵晶拉着云枝走到高大的柱子后面,控制不住情绪了,“云老师,我问你,你说你不喜欢我,那为什么简熙威胁不到你了,你却还是打扮成我喜欢的样子,你敢说你心里一点,哪怕就一点,我的位置都没有吗?”
雨水顺着楼檐滴落,卷着湿气的风吹乱云枝的头发,她自己的情绪已经乱作一团,还要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云枝将手机放进衣服口袋,静下心来对赵晶说:“在我心里,当然有你的位置,你是我的学生,是我的课代表,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行吗?”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变回曾经的样子?”
云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走得没有半分犹豫,尽管身后赵晶的哭声那么凄惨,她都没有再为她回过一次头。
至于那个答案?
很抱歉。云枝也不能给她。
云枝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果然,于衫和简熙都在那里,她们两个挨在一起坐,肩膀之间没有缝隙。
就这个细节,足够云枝再心痛一次了。
她们和郑璇聊得非常开心。
云枝一进来,笑声戛然而止,仿佛她是什么外人似的。
简熙抬头看了云枝一眼,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一秒种。
云枝张了张嘴唇,那声很久没有喊过的“小简”被封在喉咙深处。
好好算一算,她们不仅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了,也有好些日子没好好说过话了。
怎么这一眼,像是隔了一万年。
不过,只是云枝的一万年。
简熙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像她这样性格的人,对待亲近的人和生疏的人,界限分明。
喜欢谁,不喜欢谁,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很快便低头看手机了,身体明显偏向于衫那一边。
对于云枝,则是一种陌生的防备状态。
云枝的视线从简熙身上走过,停留在裤兜很久很久,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然而里面瘪瘪的,什么都没有。
她咬了下唇,表情古怪。
如果不是于衫和郑璇还在,她大概就要按耐不住,直接去翻简熙裤兜了。
她心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于衫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搂着简熙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云枝眼睁睁看着于衫对简熙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作为郑璇眼中简熙的姐姐,关系最纯粹的姐姐,像妈妈一样的姐姐,她不能露出任何吃醋的反应,可咬紧的牙关,颤抖的嘴唇,身体每一处最原始的反应都在暴露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吃醋了,发了疯的醋。
她嫉妒了,发了狂的妒。
“枝枝?”
郑璇喊了不知道第几声。
云枝愣在原地,也没给出什么反应。
“枝枝?”又一声。
云枝指甲暗暗掐进掌心,逼着自己把目光从简熙移向郑璇,“郑……郑校。”
郑璇瞧出来气氛的微妙,连忙起身把云枝拉到身边坐,“枝枝,难得人这么齐,快坐,咱们一起聊聊天。”
云枝摇摇头,“我就不坐了,郑校,我是来找人的。”
这里就她们几个人,眼睛看着谁,那就是找谁了。
于衫和郑璇纷纷看向简熙,简熙是铁了心不肯回头的状态,按灭手机屏幕,站起来对于衫说:“雨是不是小点了,我们回家吧。”
于衫按住她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没有跟她走,心平气和地说:“没带伞,再等等吧。”
简熙困惑地盯着她。
这是一个女朋友该有的做法吗,现在不走,难道还真要让她留在这里陪云枝叙家常吗?
反正她没什么想跟云枝说的。
简熙抱着胳膊,对于于衫的做法,表示出她的不满。
于衫笑一笑,拉着简熙坐下。
那边,郑璇拉着云枝坐下。
然后,四个人便默契地沉默了。
片刻后,云枝开口打破因她的突然加入而开启的沉默,“小简,我想跟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谈什么?”
简熙没有刻意回避云枝的眼神,不存在恨,不存在怨,就一双带着距离感的眼,不冷不热地看过去。
云枝一瞬间恍惚,曾经她费尽心思教导简熙怎样做一个高傲的人,这双高傲的眼,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
如今,一眼望过去,怎么就望不进她的心了。
云枝说:“单独谈,可以吗?”
简熙有些不耐烦,以前有人给她递情书,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地对她表白,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出不想跟对方有太多牵扯之后,对方要是还缠着她不放,她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是因为对面这个人是云枝她才这样,这个人不管是谁,她都会这样。
不是在闹情绪,不是在报复,不是恨过头了。
还记得之前,她因为云枝突然不哄她了而伤心欲绝,甚至偏激地觉得如果从此没了姐姐的偏爱,生活便就此没了希望。
她很偏执,要么全部,要么全不。
说起来很奇妙,那天躺在于衫身边,觉得她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比任何助眠的药都有用,她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翻来覆去地失眠,很快睡着了,做了一场很幸福的好梦,梦里的幸福,延续到早晨睁开眼那一瞬间,洒进屋子里的阳光真好,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窗玻璃外面的光,这么温暖。
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怎样定义爱与恨,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抓得住,不一定留得住,留得住一时,不一定留得住一世。
稳定的情绪,准时的月经,不再执着一个人的轻松感觉,来之不易,简熙尝到这样的好处了,以后的日子,她想一直这样过下去。
所以,她不是不想招惹云枝了,是不想再招惹那种好不容易离她远去的垃圾情绪。
比起在云枝身边的自己,她更喜欢在于衫身边的自己。
这一次,简熙把目光投向于衫,想让她替自己做决定,如果于衫真的爱她,会懂她的。
于衫很了解她,懂得她每一次欲言又止,刚才她拉住简熙,是不想让她再逃避,现在,简熙对云枝的反应,给了她底气。
果然如郑璇所说,简熙是一个顶好的孩子,只要你真心待她好,她便不会辜负你。
于衫说:“小简,让你妈妈送你回家好不好,我有话想跟云老师说。”
郑璇知道于衫做什么事都是有分寸的,便和简熙一起出去了。
门都关上了,云枝还盯着简熙离开的方向,眼里的诧异,不甘心,战胜了难过。
她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于衫和云枝第一次正面交流,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谁,也不需要那些假惺惺的客套。
于衫开门见山,“云老师,你想在小简身上,找到什么呢?”
“没什么。”
于衫看着神色淡定的她,笑道:“你不想回答,那我来替你答。”
眼前的女人满脸精明,云枝手心里不由得掐了一把汗。
于衫手指一圈一圈缠绕着头发,弹开那一瞬,戏谑的笑容绽放开来。
“是手表,还是藏在手表里面的监听器呢?”
第74章 抱过亲过也睡过,很多次
于衫说出那句话时,云枝优雅的坐姿很明显垮了,眼神里下意识流出的慌张不可能有假,幸而外面的雨声足够大,不然她紊乱的呼吸声是不是也要露馅。
“你说什么?”
果然不是一般的人,三五秒的功夫,云枝脸上便再也找不出失态的破绽,她靠着沙发,翘起来腿,神情自若地看着于衫。
跟这样的人周旋,才算有意思。
看着云枝的反应,于衫倾身一笑,“你不是都听到了吗,还问我。”
“于小姐……”
云枝话还没说完,于衫截过话头,“叫于小姐未免太生疏了,我现在是小简的女朋友,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了,你就和小简一样,叫我衫衫吧。”
话里有话,她这是拐弯抹角地告诉云枝,这些日子,她和简熙进展有多快,简熙有多喜欢她。
如果云枝是于衫三言两语就可以刺激到发疯发狂的人,那于衫也不会放着简熙不去陪,留在这里和她聊一些有的没的。
云枝垂下眼,嘴角浮现一抹从容的笑,“不了,于小姐,小简对我占有欲很强的,她不会允许我这么亲密地喊别人。”
她顺手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高跟鞋鞋尖沾上的雨渍,然后看着于衫的眼,把揉成一团的废纸丢进身旁的垃圾篓里面,意有所指地说:“尽管你现在是她的女朋友。”
意思是,姐姐永远只能有一个,但是女朋友,那就不一定了。
她们对视着笑,势均力敌的较量,谁都不肯先甘拜下风。
于衫双手十指张开,相抵在腿上,“二十天前,要是听到云老师说出这样的话,我自然是一万个赞同,但是,十八岁的女孩,心不定的,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没有什么是一辈子的,云老师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吧。”
云枝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哦?我还真不明白。”
“好,既然云老师不明白,那我就直说了,前段时间,小简状态很差,我们便出去旅行了……”
说到这,云枝的表情管理出现问题了。
她一丁点表情变化,都被于衫捕捉到眼底。
于衫幸福的语气接着说:“现在她喜欢我,只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我。”
云枝嘴唇扯出的弧度很是勉强,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去旅行的?”
“在你冷落小简的时候,在你优柔寡断的时候,在你既想要这个,又舍不得放弃那个的时候,在你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的计划周密到天衣无缝,把最在意你的妹妹当成傻子算计的时候。”
教养让于衫没有在情绪激动时大呼小叫,她心疼简熙,声音自然而然地哽咽,但从头到尾,她都是心平气和的。
叹了口气,她把包包抓到腿上,从里面取出一个不足巴掌大的透明封袋,随手丢到云枝面前的桌子上。
云枝脸色苍白,“这是什么?”
于衫一下子笑了,“云老师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这才过了几天,就把送小简手表的事给忘了。”
云枝眼神飘忽,“手表是我送的,怎么了?”
“手表里面的监听器,是你放在里面的。”
“你有证据吗?”
“没有。”于衫紧紧盯着她,“云老师,我相信你,你是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的。知道你亲手送给小简的手表被别人动了手脚,你应该跟我一样气愤吧。你放宽心,没事了。我就是想跟云老师分享一件事,这枚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监听器,已经被我的朋友改动过了,那个处心积虑的人,以为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她远程听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我想让她听到的。”
云枝再难维持表面的镇定自若,好可悲,她亲手设的局,到头来居然被别人反将一军,沦落局中棋子,身前是悬崖,身后是陷阱,她没有退路了。
窗外的雨,手心的汗,面前的于衫,都在嘲笑她的自负。
她不再装了,嘴角勾着苦涩的笑,“你是怎么发现手表有问题的?”
“那天小简说,她的手表坏了,我知道那块表是你送的,她很看重,我怕那些手表维修工不靠谱,就让我朋友帮我修了,然后他就发现这块手表有问题了,他说,那枚监听器设计简单,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再专业的手表维修工看到,都会以为它只是手表最普通的零件,怎么都不会往那方面想,这个人,真的好聪明啊,可是,太自负就不是好事了,连一个加密功能都懒得去设计,让我觉得好气又好笑的是,她把那枚监听器安装在手表最起眼的位置,是对小简的单纯和善良作挑衅吗,还是把我们这样的普通人都当成是废物了。”
云枝右手攥拳抵在唇上,无意识咬了下被攥到发白的指节,“小简……小简她知道了吗?”
于衫摇头时,云枝僵硬的身体舒展开来。
于衫有多在意简熙,此时就有多想为她出气,非要在云枝心上划开血淋淋的口子才肯罢休。
“她以为小简在她面前伤心,背地里却过得很好的那段时间,其实小简的情绪出了很大的问题,她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整日整夜都精神恍惚,我便带她去旅行,我们去了好多地方,她慢慢好起来了,也彻底接受我了。云老师,你知道吗,一开始,我拉她手,她都很别扭,但谁让那个人太过自负,觉得小简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她,所以就晾着小简,伤透了她的心,我得感激那个人啊,没有她把所有人当成傻子一样的算计,我怎么有机会趁虚而入,让小简爱上我呢?”
云枝脑海里一片空白,妹妹爱上别人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刺入她的心,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声音都是颤抖。
“你说……她爱上你了?”
于衫笑着点头。
云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还能够坐在这里,是她最后的冷静。她现在的情绪,很不好。呢喃出口的话,像是故意要把自己逼疯。
“都是假的,那郑校说,你和小简什么都没有发生,是真的吗?”
她想疯,那于衫便满足她。
“那个时候,我和小简的关系,确实很单纯,越界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过,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情侣之前该做的事,我们都做过了。”
深深的无力感降临,挫败感压得云枝喘不过来气,她的目光空洞到极致。
“你抱过她了?”
“嗯。”
“也吻过她了?”
“嗯。”
云枝嗓子里面像是憋了窒息的异物,呼吸一喘一喘的,眼眶红得厉害,眼睛睁得生疼,情绪失控到连泪水都不会流了。
“你们睡过了?”
破碎的叹息从唇边溢出,答案她知道,却非要固执地再问一遍,看着于衫的眼睛里,竟带有无助的乞求。
于衫可怜不起来她,毫不犹豫地说:“是,抱过亲过也睡过,很多次。”
云枝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声,冲到于衫面前,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衣领,眼神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妒意。
“你怎么敢碰她!她才十八岁!”
对于一个情绪失控的人来说,无动于衷的平静就是最有力的武器,于衫轻轻一笑。
“云老师,既然你是站在姐姐的角度来质问我,那我只能说,小简已经十八岁了,请尊重她在法定年龄可以和任何人发生性关系的权利,作为比她年长的成年人,这个道理,你不可能不懂吧?”
“我……”
事到如今,云枝还是连一个爱字,都不敢说。
没意思了。
于衫不想跟她继续说了,“云老师,不能让小简等久了,我得去找她了。”
她想站起来,但云枝不让。
于衫无奈地摇摇头,“松手吧。”
云枝盯着于衫,想到她把简熙完全占有过,想到她看过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的简熙,想到她得到了自己一直很想,却不敢抓住的东西。
她有什么资格介入她们之间持续十几年的游戏,她凭什么。
门口简熙和郑璇走回来的脚步声云枝听不见,脑海中叫嚣着应该把理智往回拉的声音她也听不见,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吱呀——”
门被从外面推进来时,云枝抡圆胳膊,一巴掌狠狠扇在于衫脸上,带着刻薄的声音破了。
“不要脸!”
于衫被打到偏向一边的脸瞬间麻了,她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简熙,坚强的笑容里充满难掩的尴尬。
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云枝意外简熙的突然出现,后退一步,这种时候,她还在为自己辩解,“小简,我不是故意的……”
简熙皱眉摇头,神情里是对云枝深深的失望,嗤笑一声,是对自己曾经为她犯过的傻而感到不值。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那么迷恋她,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的简熙,清醒了,不会再被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蛊惑。
简熙心疼地看了眼于衫,视线移向云枝时,只有彻骨的冰冷。
简熙迈出去一步。
完全看懵的郑璇拉住她,顺手把门关上,“小简,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简熙用力甩开郑璇的束缚,大步上前。
云枝看着朝她而来的简熙,眼里闪过欣喜的光,等不及地迎上去两步,“小……”
她的话来不及说完了。
简熙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向云枝的脸。
不是报复她们之间这些年解不开的恩恩怨怨,只是为自己女朋友被打了,被言语侮辱了而出气。
云枝被打得往后踉跄两步,捂着被打的脸,满脸委屈地看着简熙。
简熙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要脸的人,是你,滚。”
第75章 祝我的宝贝年年
这一巴掌打痛的不是云枝的脸,是她的心,她看着简熙,久久看着简熙,没有失望,都是绝望。
“我们是什么仇人吗?”她费力地哽咽出这几个字。
简熙淡淡的语气说:“可以不是,但你非要针对她,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简熙走到于衫身边,拿过她的包,牵住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带她离开。
她们的手指牵得那样紧密,仿佛她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别人。
被丢在原地的人,很凄惨吧。
云枝笑,笑到呼吸艰难,笑到胸口发痛。
简熙冷漠的样子,把她的心都掏空了,对她的打击简直深入骨髓。
杵在一边的郑璇完全不了解情况,来的时候站在哪里,现在还是站在哪里,想着该怎么安慰云枝。
云枝把于衫打了,简熙又把云枝打了,作为中间人,郑璇真的很尴尬。
郑璇擦擦额头的汗,走过去扶着云枝坐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着空气触碰一下她红肿的脸,还是没忍住责怪一句简熙。
“这个小简,下手真是没轻没重的。”
说着,她转身想要去给云枝找冰袋来敷一敷。
云枝拉住她的手腕,“郑阿姨,我不要紧的,你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好。”
郑璇顺势拉着她的手,坐到她身边。
云枝垂着头,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蜷缩在那里,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说起为好。
郑璇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枝枝,想说什么,你尽管说。”
云枝酝酿很久,抬起空洞的眼,“我答应过你,说会和小简和好的,但那晚,我食言了,没有和小简一起回家,郑阿姨,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云枝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可怜又可悲,“我真的有苦衷,我不敢。”
“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班赵晶,你应该知道的,她是我的课代表,她过得挺苦的,平时我就多照顾她一些,所以她就特别依赖我,别的学生,谁要是跟我走得近了,她就会生气,尤其是小简。那晚,她看到我和小简走在一起,就威胁我……”
越说,云枝越是没有安全感,紧紧抓着郑璇的手不松。
“郑阿姨,赵晶不是没有做过偏激的事,我只是一个老师,只想保住我的工作,万一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这份责任的,除了顺从她,我能有什么办法。”
一校之长,这些年,学校里什么稀奇事郑璇没遇到过,赵晶这样的学生,确实很头疼。
将心比心,郑璇完全能够理解云枝的不容易。
她给了云枝一个拥抱,安慰地拍着她的*背,“我理解你,这件事,你没有错,枝枝,你受苦了。”
云枝抓着郑璇腰间衣服的手在颤抖,“我不觉得苦,只是我没想到,我和小简会走到今天,刚才是我冲动了,失手打了于小姐,我会找机会跟她道歉的,只是小简那边……”
“我去帮你跟她说。”
“谢谢。”
郑璇松开拥抱,双手搭在云枝双肩,看着她的眼睛,说:“枝枝,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千万不可以自己扛了,要跟我说,我可以和你一起解决,知道了吗?”
“知道了。”云枝点点头,“郑阿姨,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
“嗯?”
“那天,我爽了约,到头来对小简一句解释都没有,伤透了她的心,郑阿姨,小简是我从小拉扯长大的妹妹,我不想和她变成仇人,我想跟她见一面,和她当面聊一聊,你能帮我吗?”
一句“从小拉扯长大的妹妹”,足够郑璇心软了。
“好,我帮你。”
云枝的脸越来越肿,郑璇便出去给她取冰袋了。
门一关,云枝弓给郑璇看的背渐渐挺直,青涩的单纯不见,眼底闪过晦涩难懂的光。
指尖冰凉,她死死咬着嘴唇,觉得自己快被简熙和那个女人刺激疯了。
不,她已经疯了。
她发誓要把妹妹抢回自己身边,哪怕用再下三滥的手段,她也在所不惜-
云枝为什么冷落简熙的来龙去脉,郑璇把她知道的,都说了。
简熙听完郑璇所说,知道云枝突然变了,是想帮助她走出只有她们两个人的世界,知道那天云枝爽约,是受到了赵晶的威胁。
原来如此。
简熙情绪淡淡的,没有很兴奋,她的心思不在云枝那了,怕于衫不开心,看了她一眼,然后安抚似地靠着她的肩,对郑璇说:“妈,都过去了。”
于衫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诧异地看向她。
郑璇也是差不多表情。
简熙猜到她们想问什么,心平气和地说:“她所希望的,不就是我能够去接触除了她之外的人吗,现在她的目的达成了,我承认,我确实因为她冷落我,为难过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但我现在的生活,我很喜欢,过往的所有,我不想再计较了,就当是一段经历吧。”
可以为了一个人,头破血流,也可以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潇洒转身。
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孩子,难怪于衫会这么喜欢她,等她多久都值得,一旦她的眼睛看到你对她的好,她就永远不会背叛你。
于衫感动地对简熙笑了。
“还疼吗?”简熙问。
“不疼了。”
简熙愧疚地摸了摸她的脸,“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于衫笑,“没什么的,云老师也不是故意的。”
“但愿吧。”
于衫忽然觉得有点承受不起简熙的温柔,没有她接二连三的刺激,云枝也不会失控到甩了她一巴掌。
还有监听器的事,于衫不会让简熙知道的,这件事,本来她就藏了自己的心思,虽然她只是在发现那枚监听器后,临时有了主意,将计就计,但要是没有她从中作梗,云枝和简熙也不会冷战这么多天,她就没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总之,云枝没有从中捞到半点好处,也不可能跟简熙提起她在手表里藏了监听器的事,看她反应,她就不敢,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于衫,当然会死守这个秘密。
爱情果然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会为了以前不屑一顾的情情爱爱,背地里使这些阴招。
就当是她欠简熙的吧,以后,她会加倍对简熙好的。
简熙和于衫深情款款地对视。
对面的郑璇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余,有一个她这么亮的电灯泡,回家也不方便,估计今晚,她们是要在于衫这里过二人世界了。
郑璇尴尬地咳了一声,“小简,你能想得这么开,妈妈很开心。”
她搓了搓手,生怕一句话不得当,影响简熙的心情,仔细酝酿后说:“是这样的,小简,枝枝她不想跟你闹得这么僵,妈妈想和你商量一下,你能不能看在她把你养大的份上,和她见一面,把那些误会啊,当面聊一聊。”
不见的话,倒显得简熙还放不下似的,简熙是无所谓的,见不见都一样。
她没有立即答应,是在顾虑于衫。
虽然简熙平时看起来很冷淡,但她的心,特别细,懂得恋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她跟云枝关系特殊,还去单独见面,是对于衫这个女朋友的不尊重。
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留也留不住。
于衫在乎的,不是她们见不见面,而是简熙的态度,她很满意简熙这样的态度,于是大度地笑道:“去吧,小简。”
“我们一起去。”
于衫当即拒绝,“可别,怪尴尬的。”
“好吧。”
她既然不想去,简熙也不再强迫她。
看简熙的反应,应该是不排斥跟云枝见面的,郑璇赶紧说:“小简,你要是觉得没问题的话,这事儿就说定了,可以吗?”
简熙右眼不适地跳了下,点头了-
小巷深处,露天烧烤店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烧烤料和炭火交织的香味,简陋的桌椅随意摆放,把边一桌落单的女人,实在惹眼,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频频回头张望。
不乏有去搭讪的,她不冷不热地回答:“在等人。”
晚上八点的约,云枝七点半便过来等。
表盘指针静静走动,她坐姿舒展,眉头却深锁,看不出来,她是紧张,还是从容。
没有刻意素颜,成熟的红唇,优雅的珍珠耳环,贴身的深蓝色衬衫,领口大方地敞开,露出颈间一条细长的银色项链。
不远处,出租车已然扬长而去,隔着烟雾缭绕的人间烟火,简熙望着身影模糊的云枝,眼睛分明湿润了。
一步又一步走向云枝时,简熙心里空空的,像是丢了什么。
云枝看到简熙,满脸惊喜的笑,站起来朝她招下手。
简熙没有回避她的眼,微笑点下头,礼貌但生疏。
中间是铺了一层透明塑料桌布的方桌,简熙和云枝面对面站,对视能有两三秒,服务生给隔壁桌上串的吆喝声打破诡异的寂静,她们几乎同时坐下。
化了妆,云枝脸上的红肿就算在不够明亮的夜里还是肉眼可见,知道简熙盯着看,云枝连忙侧过脸,轻松语气讲出她们今晚的第一句话。
“怎么来的呀?”
“打车。”
云枝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她……没来送你吗?”
“没有。”
聊了没几句,一下子就不会聊了,又是沉默。
服务生小哥看出来她们这桌气氛古怪,上串时都静悄悄的,生怕成了倒霉的屎壳螂。
云枝把托盘推到简熙面前,“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我吃过了。”简熙把托盘推回去。
云枝略显失落,笑得有些勉强,“没事,等你饿了再吃。”
还记得云枝上高中的时候,总带简熙去那种脏摊吃烧烤,简熙每次都吃得特别开心,说下次还想吃。
现在怎么就一口都不吃了呢。
简熙看了眼时间,“我妈说,你有话想跟我聊,想聊什么,快点说吧,我走之前跟于衫说了,十点之前,会回家。”
“你们……同居了?”
云枝低着头,问出来这话。
简熙没看清她有意藏起来的表情,轻轻“嗯”一声。
云枝单手撑在桌上,掌根抵着额头,眼睛红红的,眼神寂寞得像是风中摇曳的枯叶,她笑,一直笑,笑到失去生机。
烧烤摊没有什么好酒,就最普通的白酒,云枝往自己面前的塑料杯里倒了满满一杯,保持那个姿势,对着简熙举起酒杯,和空气碰了下。
“小简,替我跟于小姐说声抱歉,今天的事,对不起。”
一杯又苦又辣的酒,云枝一口气灌进去,呛得眼泪要出来了。
“诶……”简熙下意识站起来,弯腰过来,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她的背。
炭火的光芒映照在她们拉近的脸庞,陌生的,沉默的,就在这时,咳嗽渐渐平息的云枝仰起头,扯着简熙衬衫上那条装饰领带,慵懒往她身上靠,细密呼吸洒向她敏感的耳廓。
“祝我的宝贝年年,初恋幸福,爱情永远甜蜜如初。”
第76章 想被姐姐再哺育一次吗
爱上一个人的原因千奇百怪。
图她脸蛋漂亮,身材性感。图她气质好,性格好。图她才华一流。图她身份显赫。
有人一见钟情,有人日久生情。
有人昨天还在为旧情人把自己折磨到死去活来,明天就能为新恋情幸福到满面桃花。
爱是一瞬间,不爱也是一瞬间。
被爱时,请多一点善良,少一点猜忌,怀疑,算计,欺骗,争吵,不要让来之不易的爱失去原本的纯粹和美好。
人心善变,一旦心被伤透了,爱随时有可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十一二岁的时候,简熙总守在电视机前,看芒果台播放的那些玛丽苏偶像剧,她经常会不理解,为什么女主会放弃那个深爱的男主,选择不够爱的男二。
人好奇怪,为什么要口是心非,为什么相爱却不能相守。
被云枝折磨掉半条命后,简熙深刻理解到,爱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理想化,放弃最深爱的人,选择最合适的人,做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比做个控制不住情绪的神经病,好受多了。
尽管简熙还不能够确定,她对于衫,到底是感动,还是喜欢。
云枝靠过来的那一刻,简熙红起来的耳廓是生理反应。
生理反应由不得她,但行为反应她可以做主。
——我应该和云枝保持距离,不然会对不起于衫。
怎么想,简熙就怎么做,她没有愣在那里和云枝做一些暧昧不清的事,后退得非常坚决,坐回原位。
失去支撑的云枝往前趔趄一下,双手扶住桌沿,看着妹妹那双无爱无恨的眼,嘴角含起苦涩的笑。
“不好意思。”
“没事。”
简熙面前的塑料杯空空的,喝酒误事,今晚,她是不打算喝酒了。
“陪我喝一点,好不好?”云枝央求的语气询问。
还没等简熙点头,云枝便把白酒倒进她面前的杯子里。
简熙没有因为云枝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擅自做主而生气,一杯酒而已,不值得发脾气。
自从对云枝没有任何欲望之后,简熙的性格真的变了许多,冷静了不少,稳重了不少。
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一言不合,就对云枝又是掐又是骂。
对待亲近的人,才敢随意释放天性。对待生疏的人,才会客客气气。
云枝拥有过简熙暴烈的一面,实在难以承受这样的落差,多想剥开她的衣裳,看一看她残忍的平静,究竟是不是伪装。
云枝开口,每一个字都是解释,希望能够唤回简熙对她的爱。
“我经常会在学校门口看到于小姐,她很时尚,穿衣服,化妆,都很大胆,和我这种不会打扮自己的人,不一样的。小简一定是把姐姐看腻了,才会去找别的女人。”
头一次,云枝不提「姐姐」这个身份,让自己和于衫一样,以女人这个角色,进入简熙的生命。
那幽怨的语气,那湿漉漉的眼睛,都在告诉简熙——我不想做你的姐姐了,我想做你的女人。
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简熙当然懂,懂了也没用,懂了也会装不懂,过得不好的人才会频频回头望,爱情什么的,没有稳定的情绪重要,云枝后悔莫及的样子确实可怜,但放心让简熙出来,还在家等着简熙的于衫就不可怜了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于衫对她那么好,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在她伤心欲绝的那段日子,多亏于衫的陪伴,不然她不能这么快走出来。
不能利用完人家,就把人家一脚踢开,简熙做不出这么没良心的事。
简熙没有说模棱两可的话,甚至都没有顾及云枝的心情,为了良心安稳,急着和云枝拉开距离。
“于衫不是别的女人,是我用心选择的爱人。”
啊——
是爱人啊。
云枝满眼沧桑,心底发出无声的哀嚎。
云枝没办法了,语无伦次道:“我就想,我这么土,还窝囊,要长相没有长相,要性格没有性格,谁能看上我呢,我不会打扮,什么都不会,我就让斯贤帮我化妆,让斯贤帮我搭配衣服。”
她局促地整理下衣领,哀求的眼神投向简熙,“小简,我现在……现在还土吗?”
简熙还是不忍心了。
“不土了。”
简熙不敢再看云枝的眼睛,垂下来头,额前一缕碎发在风中飘来飘去,像是她突然举棋不定的心。
“为什么那天在教室,你要吻我的脸?”
简熙猛地抬头,发出一句哑声的质问。
云枝眼前顿时浮现出各个年龄段的简熙,正因为她在简熙的生命里充当过妈妈这个角色,怀揣过无私的母爱,吻过还在襁褓里只是个婴儿的简熙的脸,才总会优柔寡断,反反复复地退缩,自责到自我厌弃。
她闭了闭眼睛,艰难地开口说:“因为我……我对你,情不自禁了。”
“你说……什么?”
“小时候,家里奶粉总是不够,你总是吃不饱,饿肚子,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如果,你是我生的就好了,你就可以吃我的奶水了。”
简熙皱眉,嘟囔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枝脑袋一热,底线就破了,她身体前倾,直勾勾地盯着简熙三番五次想要闪躲的眼,压低声音道:“想被姐姐再哺育一次吗?”
这么露骨的话,简熙听得懂,她脸色一变,“你别胡说。”
云枝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压得更哑更低,“我不说,你不说,她不会知道的。”
她豁出去了,可惜简熙不会再被她蛊惑了,甩开她的手,正经严肃的语调说:“你结婚,我会去的。”
月光压弯云枝的影子,湿漉漉的眼睛倔强地睁着,满地不是月光,是她被打碎的希望。
自作自受,她怨得了谁。
在简熙越来越冷淡的目光里,她把裂成两半的心拼凑,低下头,长发扫过雪白的脖颈,发尾垂向突然颤巍巍的胸口。
她……是在忍笑吗?
简熙偏头凑近,想看看云枝是什么表情。
云枝一手挡住嘴,如瀑的长发遮住涨红的脸。
闷笑起初还能憋住,简熙这一凑近,彻底憋不住了,笑声像泄了满地的月光一样,从指缝中溢出来。
身子乱颤,一副摇晃的珍珠耳环衬得她难得放纵的笑容比轻拂的夜风还要慵懒。
惹人心尖发麻的笑声延续到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里面。
“我是跟你开玩笑啦,真不经逗。”
“开玩笑?”
简熙说不出是松口气,还是失落。
“对啊。”云枝给自己面前的空杯子倒了满杯的酒,“一开始知道你有了女朋友,我确实是失落的,毕竟我是做姐姐的嘛,就像你那天知道我以后会结婚,是一样的心情。”
简熙想起那天在家里书房对云枝发疯的事,其实没过多长时间,现在想一想,恍若隔世。
简熙勾起嘴角笑了,对过去偏执的自己,对过去自己做过的傻事,释怀了。
放过自己,也放过她人。
云枝的心一阵一阵地疼。
“都说了,祝你和于小姐幸福,我是真心实意的,小简,姐姐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云枝笑脸越张扬,心里越难受,笑声掺杂脆裂的颤音。
她举起酒杯时,简熙和她做出同样的动作。
酒杯相碰,一笑泯恩仇。
是相见,更是离别。
简熙有预感,过了今晚,再想见面,就难了。
简熙喝完第二杯酒。
云枝开口说:“小简,我知道你是一个负责任的女孩子,你既然跟于小姐在一起了,就会好好待她,以后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如果简熙心里有她,就会用动作用表情用眼神来反驳她,是真的完全释怀了吧,简熙淡淡地点头,算是和云枝的想法不谋而合。
是不是因为是最后一次见面,「离别」这个词总是会给有血有肉的人们带来伤感的滋味。
上学时经历毕业季,再讨厌那个学校,离开时也会有不舍的情绪。上班时面临调岗离职,再讨厌那个公司,离开时也会舍不得自己待了很久很久的小小工位。
此刻的简熙会对云枝有不舍,是人之常情。
简熙本来带着不重视的态度来,现在竟也会希望时间能够慢点过,来时不打算喝的酒,现在也一杯接一杯喝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喝酒了?”简熙问。
云枝嘴唇被酒液润得更红了,“跟你闹别扭这段时间,每一天,都好漫长,只能喝酒喝到醉才能睡着,喝着喝着,就变成能喝酒的人了。”
简熙轻轻点头,不再接话。
云枝便开启另一个话题,“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
“想继续读书吗?”
“不想。”简熙知道云枝要说什么,抢在她前面说了,“我不喜欢读书,我是不会出国留学的。”
“可是……”
简熙喝得有点上头了,“你赚钱也不容易,给我是浪费,余欣是学习的料子,你的钱,还是给她用吧,她一定能走得又高又远。”
云枝小心翼翼地问:“小简,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介意欣欣转校过来的事?”
“嗯,介意过。”
“现在呢?”
拥有稳定情绪的简熙,真的宽容到能够原谅一切,她摇摇头说:“不介意了。”
云枝含泪点头,再也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她们喝了很多酒,两个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你一杯我一杯,就看谁能先把谁喝倒。
九点过了……十点过了……十点半过了……
“喝,我还能喝……”
云枝撑着昏昏沉沉的头,看着醉倒在桌上的简熙,心软软的。
忍了一晚上,终于可以伸过去手,摸一摸她的脸,只一触,云枝便满眼泪花。
“瘦了,我的小简,瘦了好多。”
“嘟嘟——”
简熙放在桌面的手机发出震动。
云枝拿过来一看,亮起的屏幕状态栏,微信消息没有隐藏,是于衫发来的消息。
「什么时候回家?」
云枝在简熙面前伪装的善良大度完全不在,她将手机屏幕对准简熙侧趴的脸,试了两次,面容识别成功。
云枝点进简熙的微信,回复于衫的消息。
「不回了,你早点休息。」
等于衫回复完「好」,云枝把简熙的手机和自己的手机一起放进包里,结完账,扶着醉醺醺的简熙,上了出租车。
“去哪?”司机问。
云枝想了想,报出地址,“世纪华庭。”
“好嘞。”
这个时间段,车流量不大,车开得很顺,约莫十几分钟就能到家。
后排,简熙醉到没意识了,完全靠在云枝怀里,时不时不安稳地活动几下,蹭到云枝的胸,云枝咬一咬嘴唇,托着她的脑袋,由着她蹭。
云枝视若珍宝地抱着简熙,已经属于别人的简熙。感受她的温度,和她一起发热发烫。
龌龊吗?卑鄙吗?
透过窗玻璃,面无表情的云枝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疯子又怎样,她今晚费尽心思,目的就是把简熙灌醉,她没想过退路。
“女士,到了。”
司机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正想下车帮云枝一起把简熙扶下车。
云枝婉拒,“不用了,谢谢。”
她不喜欢别人碰简熙,结果就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把简熙折腾下车。
云枝一张冷脸,让热心肠的司机碰了一鼻子灰,也是莫名其妙。
这个小区的房价,没有云枝在天境御苑的房子那么夸张,价格亲民,工薪阶层好好攒几年钱,付个首付,买得起。
明天简熙清醒了,问起来,云枝也好说。
云枝心思到底有多深重,提前把一切都算好了。
是的,直到简熙已经对她失望透顶的今天,她依然没有停止对简熙的算计。
指纹解锁成功,门推开,鞋都没换,气喘吁吁的云枝把简熙扶到沙发,实在筋疲力尽,她坐到简熙旁边,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好累啊。
小简,我好累。
曾经十几年,每一天,云枝都在优柔寡断,为什么简熙心向别人之后,她便起了势在必得的决心,是不甘心在作祟吗?
亲手布的棋局,以为稳赢的,结果被于衫毫不费力地破了。
养在笼子里十几年的金雀,打开笼门,逗一逗她,让她以为是飞在广阔天地,其实飞来飞去,也逃脱不了她的掌心。结果呢,飞出去的金雀,再也飞不回来了。
像她这样自负的人,怎么可能会甘心。
云枝喘匀了气,低下头去,一下又一下把躺在她腿上的简熙抚摸,从额头沿着鼻梁往下到嘴唇,停留在下巴,轻轻捏住,温柔地看着她。
“小简……姐姐想你。”
云枝弯腰,吻在简熙嘴角。
她是小偷,无耻的小偷。
神在看着她,她们都在天上看着她呢,说她做出这样龌龊的事,要下地狱,不得好死。
然而云枝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只想拥有这一刻,走调的声音那么扭曲。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
仪器室漆黑一片,渗不进来一丝光。
简熙被摁在地上,面前八个男生高大的身影格外可怖,她尖叫,她求饶,但身体被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有人来救她,她也逃不出去。
李壮急不可耐地问,“范哥,到底能不能摸别的地儿啊?”
“摸,随便摸。”范朋刚说。
“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啊?”
“随意哈哈……”
八个男生的笑声魔鬼般向简熙逼近,身体好重好重,像被什么压住了,推不动,根本推不动,她睁着惊恐绝望的眼,无声呼喊。
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吧。
“于衫,救我,于衫,于衫,于衫……”
简熙额头冷汗一串又一串,一遍又一遍带着哭腔呼喊于衫的名字。
就在这时,突然刺入的撕裂痛感让简熙条件反射绷紧,她猛地睁开眼睛,深不见底的黑夜里,撞向云枝那双冰冷又疯狂的眼。
第77章 好生下贱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漏不进夜光的房间,静得发空,喘气声都仿佛能听见回音。
云枝小心翼翼地把沉睡的简熙放到床上躺好,急不可耐地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腰还没弯下去。
“嘟嘟——”放在外面客厅的手机震动不停。
催命一样,吵得云枝心里一阵不安宁,怕吵醒简熙,云枝走出去,拿起手机一看,视频通话没接,于衫便给简熙发来消息——「爱你宝贝,晚安。」
附上来一张性感的腿照。
“呼……”
云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吸气,呼气,但呼吸越来越困难,她连正常喘一口气都做不到,大颗大颗的眼泪往手机屏幕上砸,自虐般地往上滑根本滑不动的聊天记录。
简熙有边聊天边删聊天记录的习惯,留给云枝看的,也就那两句。
平时她们都在聊什么,会聊那种露骨的话吗,小简会说爱她吗。
越是看不到,云枝越是焦躁,偷窥不到,意味着每分每秒脑补出来的画面都是最变态的,最无耻的,比看过的尺度最大的动作片子还要下流。
“她们亲热的时候,会用什么姿势?”云枝呢喃。
一旦开了头,后面就越想越脏。
“会做多久?”
“会不厌其烦地做吗?”
“除了手,还会用别的方式吗?”
云枝发疯发狂地脑补,压抑的喉咙里嘶哑的哭腔让她处在几近崩溃的状态。
她后悔,曾经有那么多次可以褪去简熙衣服的机会,她都没有珍惜,都怪她的优柔寡断,间接把妹妹送到别人的床上。
云枝眼睛发直地盯着某处,握在手里的手机快被她掰折了,人在极度崩溃时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她疯了似的抓乱自己的头发,嘴角微微抽动,笑声沙哑而破碎。
“我的,就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
她站起来,走回房间,坐在床边,充满怨念的眼神仔细描摹简熙的眉眼,就像小时候每一次把简熙哄睡,守在她身边时一样。
那时候真好,全世界只有她们两个人。
现在的云枝,脑子里闪过的都是——这里于衫抱过吻过,那里于衫碰过拥有过。
肮脏的,邪恶的,无法抗拒的力量,让她触碰到禁忌的边缘。
窗外,月光正吻过起伏的浪花,摸不到边界的黑夜暗藏汹涌,催化所有可说的不可说的情绪,摇曳的弧度在黑夜里若隐若现,沉睡的简熙,成了云枝自娱自乐的工具。
“年年,我的年年,姐姐想你,别离开姐姐……”
哭声,笑声,全部混在一起,最清晰的,是云枝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声,伴随而来是无尽的空虚。
云枝好寂寞,她仰起通红的眼,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滴答滴答,敲击着她的心——和手腕上手表指针走动的节奏一致。
“姐姐,一分钟有多久啊?”小小的年年问姐姐。
姐姐拉着她的手,回答说:“年年,一分钟,就是六十秒……”
“一,二,三,四……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时空交错,云枝红着眼睛对沉睡的简熙说:“年年,一分钟,就是六十秒,就是再多一秒,姐姐都坚持不了的时间。”
“知道啦,姐姐。”小小的年年学到新知识,崇拜地看着姐姐。
姐姐捧着她冻到通红的双手,搓热了,放到嘴边哈了口热气,“年年再坚持一会儿,等到家了,炉子生起来,我们就可以暖手了。”
“嗯!我帮姐姐暖手!”年年开心地点头。
被冷落的夜光努力顺着窗帘缝隙漏进来,云枝用自己湿漉漉的那只手解开简熙的腰带,隔着遥远的时空,哽咽着回答道:“既然年年答应了帮姐姐暖手,那可不许反悔。”
简熙的裤子慢慢脱离身体,一阵寒凉,因为突然失去安全感的身体,因为没有往日于衫不曾缺席的陪伴,噩梦寻了作恶的机会,毫无征兆地入侵简熙的大脑。
恐惧感愈发强烈,那天在仪器室留下的阴影是散不开的毒气,张狂肆意,加倍折磨简熙,鲜血淋漓的旧伤疤被残忍揭开。
简熙彻底陷进噩梦里去,面前是那八个男生恶毒的嘴脸,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只能任他们欺凌。
没有人来救她,她也逃不出去。
好不起来了,她再也好不起来了。
那些她每每回想起来那天,后怕会发生的,但没发生的,为了不让亲近的人担心,没有在她们面前表露出来的恐惧,在这场噩梦里,上演了。
简熙求救,绝望地求救,下意识呼喊最信任的人的名字——“于衫,于衫,于衫……”
一遍又一遍,不曾停止。
光着身子的云枝看着她,自嘲地看着她。
哭颤的睫毛,厌恶的神情,抗拒,推开,还有嘴里,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地喊着的名字,云枝最介意的那个人的名字。
“怎么,她怎样你都行,我碰一下就不行了,是吗?”
云枝嫉妒疯了,死死控制住挣扎的简熙,简熙呼喊于衫的语气越来越依赖,云枝的眼睛越来越红,冲动占据上风,一气之下,她做了糊涂事。
突然刺入的撕裂痛感让简熙条件反射绷紧,深陷噩梦中的她猛地睁开眼睛,深不见底的黑夜里,撞向云枝那双冰冷又疯狂的眼。
噩梦中那些畜生的眼就是这样的,又冰冷又疯狂,没有丝毫人性。
简熙用力抓挠云枝的身体,推她,踢她,她的挣扎激怒了云枝,双手被云枝固定在头顶,再怎么挣扎,她也逃脱不了云枝的手心。
直到简熙像孩子一样哭出声音——
云枝的呼吸骤然停止,身体僵住,失去神智的眼渐渐清明,她看着简熙的眼泪,突然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混蛋事。
简熙大口喘着气,冷汗滑落,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一片漆黑。
她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不知道到底是谁欺负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只是听见她微弱的气息,就让她的身体抖得这么厉害。
下面像被撕成两半,连着心的疼。
云枝满脸苍白,仓惶从简熙身上离开,给她盖上被子,再胡乱给自己套上衣服,坐在床边,不敢开灯,也不敢转身看一眼简熙。
她摊开双手,十指颤抖个不停。
她灌醉简熙,褪去自己的衣服,再解开简熙的腰带,脱下简熙的裤子,本来是想制造出她们酒后乱情一夜的假象,吃定了简熙是个有原则的人,发现自己背叛了于衫,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一定会主动跟于衫提出分手。
这样的做法很卑鄙,很龌龊。但简熙本来就是她的,是于衫使了手段抢走的,她凭什么不能抢回来。
云枝在简熙身上蹭来蹭去时,连简熙的衣服都没有脱,她也有想要发泄的欲望,但她连偷偷亲吻简熙都只是吻了嘴角。
她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失去理智,做出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
“小简,我……”
简熙现在连听到她的声音都会条件反射地发抖,蜷缩在床头,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梦中的恐惧感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云枝转过身,死死咬住下唇,视线穿透黑夜,落在受了刺激的简熙身上时,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云枝双膝跪在床上,缓慢地向简熙膝行,她张开嘴唇,想要说话,无奈却失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
她们爱过恨过,埋怨过诅咒过,小时候躺在一张床上,一个上瘾地胡作非为,一个装作睡着时,心里暗暗涌起的邪恶想法不谋而合过——这辈子离经叛道,死了下地狱也值得。
她们见过对方各种样子,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但此时此刻,云枝从简熙身*上看到了她今生今世最不想看到的情绪——恐惧。
靠近的女人香,对着简熙而流的泪水,望向简熙的眼神,让好不容易冷静一点的简熙发出比之前更加强烈的颤抖。
云枝鼓足勇气,朝简熙伸出去手,简熙直接双手抱住脑袋,深深低着头,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不停后缩。
云枝瘫坐在床上,无能为力地看着简熙,她能够听见简熙悲哀的啜泣声,能够感受到简熙绝望的气息,都是她的错。
“小简,对不起。”
等来的不是简熙的说话声,是闷闷的哭泣声。
还记得以前,云枝每天都在因为妹妹太漂亮了而担惊受怕,小时候,生怕妹妹被坏人惦记上了,她从来不让妹妹一个人走夜路,晚上,从来不把妹妹一个人留在家。
她对待妹妹,像呵护一朵小花。
谁要是欺负了妹妹,她杀了那个人的心都有,她曾许下誓言,说要一辈子保护好妹妹。多么可笑的誓言,那个十恶不赦,应该千刀万剐的罪人,是她,是她啊。
给妹妹拿奶瓶的手,怎么能觊觎妹妹的身体。教妹妹用筷子的手,怎么能觊觎妹妹的身体。给妹妹的试卷签字的手,怎么能觊觎妹妹的身体。
云枝心乱了,只想着,她要赎罪,她必须要赎罪,赎了罪,妹妹就能好起来了,于是她像是看到了希望,踉跄着过去,跪在简熙面前。
夜色浓得化不开,云枝眼角残留泪痕,她只披着一件衬衫,衬衫下摆垂到大腿根部,诱惑的身体被模糊的暗夜勾勒出若即若离的神秘。
云枝张开嘴唇,对着因她靠近,颤抖不止的简熙,低语出一句好生下贱的话。
第78章 把我睡了
云枝又浪又贱的话,瞬间把简熙再次拉回噩梦里头,脑子里来来回回闪过那八个男生的污言秽语,自我防御机制出现,她下意识把云枝放在和他们同样的位置,惊吓到留下后遗症,只要看见云枝,症状就会出现。
双手在床上乱摸,她嘴里念叨着:“手机,手机呢。”
——“有多恨,查多深。”刚才云枝豁出去脸面,用那样的语气说出那样的话,下贱得要死,得到的却是简熙的抵抗和无视,和小丑有什么区别。黑夜里,云枝孤独地跪坐,无声无息地呼吸。
许久后,云枝问道:“找手机干什么?”
简熙想要拿到手机的欲望实在太强烈,脑子还不是很清醒,撕裂的疼是真的,被欺负了是不是也是真的,她不知道,只想寻到最信任的人,要一个能让她有安全感的拥抱,害怕到声音颤抖也要说:“于衫,我要于衫。”
又是她,又是她。
我浪成这样在你面前,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心里装着的,全都是她。
云枝心口像被尖锐的利器狠狠击中,好疼好疼,她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开口是压抑起来的歇斯底里,“那我呢?”
最近是怎么了,面对妹妹,总是情不自禁,生理和心理都是。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简熙的脸。
应激她的触碰,简熙往后缩,躲掉了,身体哆嗦起来,无助地低下头,哀求的语气说:“我求求你们,放……放过我,别碰我……”
你们……
云枝察觉到简熙的异常,皱着眉头观察好一会儿,满身的欲望一下子全泄了,三两下理好使了心机故意不好好穿用来勾引简熙的衬衫,出口不再是浪荡之词,轻声细语地询问:“小简,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简熙思考的神情有点愣,很久很久,她都没办法给出云枝一句回答。
云枝是真慌了,仔细一想,和简熙断联那些日子,简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些事,没有人告诉过她。
是什么事,到底会是什么事。
云枝绞尽脑汁地想,大概有了头绪,那天叶斯贤提醒她,说范朋刚和几个男生鬼鬼祟祟的,要她多注意他们,当时她心不在焉地应下,根本没往心里去。
顺着联想下去,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
郑璇厚待每一位学生,除非犯法犯罪,不然她不会轻易开除学生的,那天,一次开除八个学生,难道……
云枝不敢继续想下去,也不敢向简熙问话,担心刺激到她,一颗心慌得不行,她下了床,去客厅取了手机,站到门口,一边看着简熙,一边给余欣发微信。
「欣欣,你知不知道你们班那几个男生,是因为什么被开除的?」
电话那边的余欣,看到这条云枝深夜发来的消息,丢了手中的笔,乐了。
云枝提前说过,今晚不回家了,要她锁好门,深更半夜,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话,冒冒失失的,不是云枝平日稳重的作风,想必一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既然所有人都瞒着你,那你休想在我这里打探到什么消息。
余欣兴奋非常,只想着事情能乱一点,再乱一点,她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回复一段话。
「知道呀,他们打群架,砸坏了好多台仪器,这些人,明显就有暴力倾向,难怪脾气那么好的郑校,一下子把他们都开除了。」
这番话讲的,实在高明,彻底解开云枝心中的疑虑——郑璇知道他们有暴力倾向,担心他们会伤害到其他学生,便把他们都开除了。
这样想,便合理了。所以,他们被开除,和简熙没有关系。
云枝刚才胡思乱想那一通,便可作废。
云枝却开心不起来,这样一来,简熙反应那么大的原因便只有一个——因为她不是于衫,所以她碰她,她才会应激。
如果是于衫,你会热情地迎合她吧。
恨我吗?怕我吗?怨我吗?
是我毁了你们忠贞不渝的爱情,我是那肮脏的多余的让你痛恨到骨子里的污点,你觉得自己背叛了她,所以才会抗拒我到这种地步,是吗?
云枝站在漆黑的角落,无力地靠着门框,失魂落魄地看着缩在床头的简熙,眼里空空的,充满疲惫的红丝。
手机从手心滑落,砸到地板上,砰一声——
惊到了简熙。
这里好黑,好可怕,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不然范朋刚他们又要来了。
于是连条裤子都没穿的简熙,近乎狼狈地爬下床,不管不顾地往外跑,撞向站在门口的云枝。
云枝静静挡在那里,浑身散发阴冷的气息。
五分钟前,她深觉愧对简熙,怎能犯了糊涂,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现在,脑子里都是她深信不疑简熙为什么这么抗拒她的原因,都是因为于衫,那个插足她们姐妹感情的女人。
妒意上头,云枝哪还心存愧疚,只后悔刚才没有更用力一点。
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那太愚蠢,云枝表现出犯了错,应有的态度,她把简熙拥入怀里,依恋地和她贴紧。
“姐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原谅姐姐好不好?”
简熙的状态糟糕透顶,那天在仪器室发生的,噩梦里发生的,混在一起,对她是一种深深的折磨,而云枝,成为她后遗症发作的催化剂,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感受到她的温度,听到她的声音,浑身发抖不说,整个人被刺激成控制不住情绪的神经病。
简熙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推开,尖锐的刺耳的声音朝她吼:“滚!你给我滚!”
被她推倒的云枝,手肘撞向坚硬的地板,破了一层皮。
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旁,云枝仰头看着简熙,眼角泛起泪光。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云枝衣衫不整,脆弱的模样其实特别诱惑,然而简熙被刺激到对她再无那种想法,只觉得她坦胸露乳的样子,好恶心,恶狠狠的语气是发自内心的,“对。”
为什么人都要穿衣服,因为人都有羞耻心,一件衬衫不能把云枝的身体全都遮住,刚才急忙扣住的衬衫扣子也因为被推倒崩开了,简熙视角下的她,是最完整的她,可是,简熙怎么能看着最完整的她,露出那种鄙视的神情。
终究还是有廉耻之心的,云枝站起来,拢住敞开的衣襟,局促地把长发拨到前面,吸了下透不过气的鼻子。
闭眼那一秒,她悄悄攥紧拳,神情变幻莫测。
简熙回去穿好衣裤,经过云枝身边时,云枝拉住她的手腕,问:“你要走吗?”
简熙又恨她,又恐惧她,只想赶紧逃离这里,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持表面的镇定,努力让身体不去颤抖,“嗯。”
“很晚了,不好打车。”
“我让于衫来接我。”
“她睡了。”
“你怎么知道?”
云枝心一痛,忍住妒意,“她给你发微信了。”
简熙皱着眉头,“你看我手机了?”
“不小心看到的。”云枝抿了抿嘴唇,“她的腿好看,还是我的腿好看?”
那种撕裂的痛感还在,简熙初次体验感非常不好,听到跟那方面有关的事,就恶心反胃。
呼气,吸气,但这一次,她的心情很难平复下来。
简熙暴躁地甩开云枝的手。
怎么,提到她,又抗拒我了?
夜太深了,白天被理智压抑的情绪,一次一次在静谧的夜晚爆发,道德底线一旦越过,就不会只有一次。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容易让尝到甜头的人,迷失自我。
云枝再也没有顺着简熙,拉着她进到房间,反手锁住门,紧抿的嘴唇在诉说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是的,她很生气。
不是被她一碰就抖吗,她非要把她这个毛病给治好了。
云枝淡淡的语气说:“刚才是我不好,不该说那种话,小简,很晚了,再坚持几个小时吧,等天亮了,再让于小姐来接你,好吗?”
简熙心慌得很,双手攥住衣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反驳云枝,恐惧让她把自己自动归于下位者,云枝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只盼着天快点亮,赶紧逃离这里。
然后,今生今世,她都不想再跟这个人见面。
自己养大的,心里在想什么,云枝看一眼,就能猜出来七七八八,她嗤笑一声。
心里有了盼头,简熙的状态比刚才好了许多,偶尔瞄云枝一眼,哆嗦两下,也没有刚惊醒时那么厉害。
云枝把她的心思摸透,略带哭腔的声音说:“刚才的事,是我不对,但是小简,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都忘了吗?”
简熙懵懵地摇头。
云枝那双眼湿漉漉的,像小鹿一样,让人忍不住怜惜,因此她说什么,都不会让人怀疑是假话。
“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我要说。”
那种恐惧的感觉,又来了。
简熙痛苦地捂住耳朵,一个字都不想听,但云枝的声音穿透力好强,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
“你喝多了,抱着我,说不想回家,我便把你带回来,到了家,你便开始吻我,很用力很疯狂,我被你吻到喘不过气了,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你,然后……”
简熙拼命摇头,“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云枝手抵着她的胸口,往后一推,她的身体陷进柔软的床,惶恐的眼睛里倒映着向她走来的云枝。
“然后,你把我睡了。”
云枝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压了过来,温柔诉苦的语气里,都是委屈。
“喊着她的名字,把我睡了。”
第79章 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
四周被云枝的气息满满包围,垂下来的发尾扫过简熙的脸,她把脸往左侧过,紧紧咬着下唇,闭上眼睛。
她心很乱,不知道天亮了以后,该怎么面对于衫。
云枝所说,她完全没有印象,想不起来正好,不然单单只是脑补的画面,就足够她犯恶心。
云枝嗔怪的语气接着说:“你碰我的时候,没完没了地喊她的名字,小简,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也有自尊心,我太生气了,这才……”
适时哽咽,她没有继续往下说。
你先激怒我,我才没忍住犯了糊涂。
好一招颠倒黑白,贼喊捉贼。
本想明早实施的计划,居然提前了,甚至比预期的效果要好很多,酒后乱情一夜那是两个人共同的错,把自己姐姐当成另一个女人睡了,错就全在简熙一个人身上。
云枝不是共犯,是受害者。
“对不起。”简熙说。
云枝从她身上起来,坐在床边,肩头微微佝偻,双手无力垂放在膝盖,凌乱的发丝缠绕住苍白的脸庞。
“我……我是第一次。”
只有简熙,拥有过她,她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再也不是那个把姐姐当作私有物的简熙,想一个人霸占姐姐,从身体到灵魂。
如今,除了沉重的负担,简熙感受不到其它。
压力无处释放,简熙双手插入发间,扯乱头发,动作带着失控的狂躁。
“对不起。”
就这三个字,再没别的话。
不给云枝一个满意的说法,云枝是不会放过她的,她的态度,刺痛云枝的心,一阵低低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来,云枝艰难开口。
“小简,我其实不想责怪你的,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知道女人的第一次有多重要吗,你把它拿走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
这是什么封建思想?
果然还是简熙记忆里的云枝,传统,恨嫁,离了男人就活不了。
简熙又无奈又疲惫,“所以呢?”
云枝十指搅在一起,下了很大决心,扭头让简熙看到她那张可怜的脸。
“第一次给了谁,我就是谁的人了,小简,你要对我负责。”
那个瞬间,简熙想到于衫,觉得好愧疚,好对不起她,想都没想就拒绝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只能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是因为她吗?”云枝眼中泪水打转。
“嗯。”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跟她分手,是吗?”
“嗯。”
“睡了我,却不要我,小简,你这么能这么狠心?”
云枝咄咄逼人,简熙额头冒出冷汗,她在害怕,意志力还是不够坚定,精神一度陷入恍惚,噩梦里的恐惧反复折磨她的神经,又开始不敢直视云枝。
侧过身躺,缩成一团,僵硬的后背留给云枝,眼睛紧紧盯着拉紧的窗帘。
她在等,等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等于衫来把她接走。
妹妹躺在她的床上,心里惦记的,都是另一个女人。变心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云枝得不到她心,但留得住她人。
“晚安。”云枝语气温柔得可怕,离开房间。
门一关,周围云枝的气息渐渐散尽,脑袋昏昏胀胀的简熙逼着自己睡觉,这样时间就不会显得太漫长。
留了缝隙的门口,云枝冷眼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小简,再想逃走,那就不乖了。”-
上午九点。
云枝给郑璇打了电话,说她跟简熙讲和了,她们要一起去趟潞城,好久没去祭拜简中梅了,顺便回她们生活的小镇看一看。
来回折腾,怎么不得七八天。
把简熙交给云枝,郑璇是放心的,嘱咐两句,就挂了电话。
站在窗前的云枝,单手覆在窗玻璃上,挡住射进来的太阳强光,身后响起开门声,她回头——
四目相对,简熙慌张闪躲。
“睡好了?”
简熙敷衍地点点头,视线从客厅扫过,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云枝晃一晃手里的手机,“你是在找这个吗?”
“嗯。”
云枝背靠窗玻璃,刺眼的强光把她的眉眼照得模糊,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朝简熙伸出手,“给。”
往前靠近云枝一步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近距离去拿手机。
迟迟等不到她过来,云枝歪下头,“怎么,不要了呀?”
反手打开窗户,那姿势,那眼神,拨开温柔表象,隐隐威胁,简熙要是再不过来,这部手机怕是就要被她顺窗丢到楼下。
简熙大步过来,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按下右键,怎么按,屏幕都不亮,她急了,“怎么回事。”
身后的云枝伸过来胳膊,刚好圈住她半边肩,环抱的姿势,拥着她说:“没电了吧。”
“那我……”
还没说完,云枝把话抢过来,“你是想说,那你怎么联系于衫?”
不适的感觉愈发强烈,简熙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拿着手机满屋子乱走,她在找充电器。
等她进到卧室时,云枝跟了进去。
听到锁门声,弯腰在床头柜前翻翻找找的简熙直起腰,回头一看,云枝跪在她面前,深深低着头。
简熙快被她折磨疯了,无力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和她分手,我就不起来。”
“有意思吗?”
“没意思。”
简熙没有力气跟她争吵什么,蹲在角落,脸埋进膝间,因被动和云枝困在一间屋子,应激的反应随之而来,浑身都在抖。
云枝近乎洗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简,你们不合适的,如果是真爱,昨晚你怎么会对姐姐情不自禁呢,及时止损吧。”
误入深山老林的人,碰见一只随时会要她性命的野兽,是没有反击能力的,除了顺从,再无它法。
一靠近她,就会恐惧的身体,让简熙在云枝面前处于绝对弱势的位置,她内心想反抗,但她并不具备反抗的力量。
毫无疑问,她是下位者。
但云枝这一跪,柔弱极了,向简熙乞求一份怜悯,把自己置身于下位,混淆简熙的判断,让简熙产生错觉,认不清自己的心,以为是云枝可怜的一面,让自己妥协了。
发现简熙出现动摇的迹象,云枝添油加醋地说:“她是个好人,你要是继续跟她在一起,那才是伤害她。”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简熙眼神木讷,完全被云枝洗脑了,语无伦次地呢喃,“是的,是……就是这样的。”
眼睛睁得大大的,神志却是不清醒的。
蹲在墙角的简熙,跪在门口的云枝,她们中间,仿佛有一根隐形的绳子,一个人,像狗一样,被另一个人牵着。
云枝跪行到简熙面前,拿过她手里的手机,把不是没电,其实是昨晚被她关机的手机,开了机。
简熙愣愣地不作为,像被驯服的狗。
云枝拨通于衫的电话,放到简熙耳边,等待于衫接通电话的时间,云枝一脸柔弱地看着简熙,眼神在向她传递什么东西。
一遍一遍让简熙确信,她接下来要对于衫说的话,都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不是被逼的。
一夜没睡好的于衫,接到简熙的电话,难掩语气里的开心,“小简,你在哪呀,我去接你,我约了一家特别……”
“我们分手吧。”简熙打断她的话,眼中分明闪过泪花。
简熙要是对于衫一点点喜欢都没有的话,怎么会那么依赖她每晚的陪伴。于衫特别尊重她,知道简熙不喜欢,除了拥抱,别的亲密行为她都可以克制。简熙习惯了对云枝的喜欢,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对于衫,在某个瞬间,一定是有过心动的。如果于衫能够把持不住自己,吻简熙一次,简熙一定不会再躲了。
可惜,她们只能到这了。
这太残忍了。
站在于衫的角度想一想,她大度地让女朋友去跟喜欢很久的人告别,结果一夜过后,等来的是被分手的消息。
原因是什么,不需要问了。
于衫想给自己留一点脸面,到最后,她都没舍得指责简熙,一个字都没有。
“好。”
于衫平静地接受分手的事实。
第一次,于衫先挂了简熙的电话。
简熙听着“嘟嘟”的声音,脸上本能流露出不舍的神情。
她看不到,但云枝看得到。
一只被驯服的狗,没有自我意识,云枝一记眼神,她便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她身后,云枝站起来,跪红的膝盖触目惊心,再可怕,都不及她看向简熙的眼。
——我会和你一起,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直到有一天,你乖乖再做我笼中金雀-
自从那天简熙给于衫打完电话,躺到床上,睡了一觉之后,整整五天,她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死气沉沉地躺着,望着天花板,从天亮到天黑。
咯吱一声响,云枝端着餐盘进来,满脸没有攻击性的笑。
被子下面,简熙的身体条件反射发抖,云枝当然有看到,走过来,手掌压在简熙身上,含笑盯着她。
简熙嘴角哆嗦一下,接着,抖动的身体便老实了。
“真乖。”云枝坐到她身边,用勺子搅动碗里冒着热气的汤,嘴边吹了吹,朝简熙抬起下巴,“坐起来,喝汤。”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汤递到嘴边,简熙张开嘴,云枝喂多少,她便喝下去多少。
一碗汤见底,云枝细心地给她擦嘴。
就像回到小时候,把妹妹重新养大一遍,喂她吃饭,哄她睡觉,世界安静得只有她们两个人。
只是有一件事,云枝很是烦心,无论她怎么引导话题,简熙就是不肯张嘴说话,犟得很。
没关系,云枝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第80章 姐姐是辈分,妈妈是身份
高三年级几位老师凑了个饭局,把郑璇喊上了。前些日子,她们就喊过郑璇一起吃饭,郑璇挂心简熙的事,哪有心情去。
这不,简熙跟云枝去潞城了,留她孤家寡人,一个人在家也怪闷的,便应了她们的约。
中规中矩的餐厅,都是家常炒菜,油腻腻的,大晚上,郑璇实在吃不下,也参与不进去桌上老师们兴致勃勃聊起的老公们和孩子们。
实在无聊,她顺着半开的餐厅门,往外望去。
来来往往好多人,她的视线毫不费力捕捉到人群中一个人的身影。
“赵老师,麻烦让一下。”
她们坐的是那种连成一条的长椅,赵老师赶紧站出来,给郑璇让出位置。
“去哪呀,郑校?”
郑璇快答,“看见一个熟人。”
几位老师面面相觑,八卦地朝郑璇离开的方向看过去,隐隐约约看见郑璇大步走进人群,从中拉住一个女人的胳膊,推车经过的大爷一挡,她们便隐没在人群。
郑璇把心不在焉的于衫拉到一边,上下打量她一遍,衣服是随便穿的,妆也没化,眼睛肿得厉害。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郑璇问。
到底是阅历丰富的成熟女人,感情上经历一点挫折,不足以让于衫要死要活,一声叹息过后,她抖出来一支烟咬住。
“被你女儿甩了。”
说着,她使劲剜了郑璇一眼,怨妇上身,不知道的路人还以为,是郑璇渣了她。
郑璇好心过来询问,无端受牵连,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之态,没压住嘴角的笑。
“被谁甩了,你就找谁去,把怨气撒我身上算怎么回事。”
手掌怎么聚拢,都挡不住吹来的风,烟没点着,于衫再度叹气,手里的烟被撇进垃圾桶。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你骂谁呢?”
四十多岁的郑璇还没觉得自己老,她一个三十多的,倒是先在这跟她“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简熙小于衫太多,于衫在她面前,说句不好听的,但也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总觉得自己是老牛吃嫩草,占了大便宜,所以她总是迁就简熙,尽可能满足她的需求。
但跟郑璇待在一起,她就放松许多了,年龄大的那个人是郑璇,她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可以释放自我。
“我的意思是,我比你女儿大那么多,人家不想跟我谈了,那太正常了,我哪有脸去质问她。”
郑璇轻哼,“所以你就来质问我?”
“不是你先来问的吗?”
倒也是。
一直在这站着也不是事儿,看来她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
她们并肩走进餐厅,郑璇去老师们那桌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和于衫一起,被走在前面的服务生引到二楼。
二楼零零散散就几桌,没什么人。
于衫扫视一圈。
没等她开口,郑璇就说:“一楼满位。”
意思就是,别想太多,没人想跟你在这过清净的二人世界。
郑璇随便点了几道清淡的菜,合上菜单,目光询问于衫。
于衫没什么胃口,菜单交给服务生。
“就这样吧,谢谢。”
服务生一走,郑璇立刻问:“你和小简为什么分手了,前几天不还你侬我侬的吗?”
“不知道,没问。”
“啊,你被人甩了,然后你还不问原因,于衫,你可真行。”
于衫晃着杯里的白水,指桑骂槐,“又不是第一次被甩了,习惯了。”
过去的事,再怎么忘,也是存在过的,当年,确实是郑璇亏欠于衫,但也不能怪郑璇。
那时候,郑璇满心都是简中梅,可以说,一直到现在,郑璇心里还是放不下简中梅,一喜欢,就是一辈子。纵使夜深人静,酒精上头,于衫在床上把她照顾得很好,她也很享受,但那只是寂寞,不是爱。
身体可以接受,心理接受无能。
于衫多次示爱,郑璇次次拒绝。
后来,于衫伤透了心,不再主动找她,她们便就此断了联系。
直到作为简熙的女朋友登门见家长,昔日情人,竟成了女友妈妈。
怎么不算一段孽缘。
郑璇战术性喝水,杯子一放,她双手端放在桌上,正经语气说:“小简和枝枝去潞城了。”
“潞城?”
“嗯。”
“去潞城干什么?”
“说是回去看看。”
于衫垂眸,眼中闪过失落之色。
和好第一件事,当然是故地重游,找一找两个人曾经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于衫带简熙去过那么多美丽的城市,终究比不过一个十八线小城。
于衫这边气压太低,郑璇看出来了,也不再跟她提简熙,生怕勾起她伤心的情绪。
菜陆续上齐,于衫没动筷,烦躁地往后撩了把头发,终于还是开口,“郑璇,你觉得云枝这个人,怎么样?”
“枝枝呀,很温柔很稳重,哪都挺好的,就是性子太软太柔了,容易被人欺负。”
于衫了解到的云枝,真的很多很多,可惜于衫不是坏人,就算简熙把她甩了,她被负了,还是真心实意地祝福简熙能够得偿所愿。
简熙有多喜欢云枝,于衫知道。如果郑璇知道云枝最真实一面,肯定很难接受云枝和简熙在一起,到时候,简熙的感情路,不会好走的。
就当是她为简熙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她会忘了云枝究竟是怎样的人,默默在背后,为简熙守护一份安宁。
迟迟不见于衫接话,郑璇问:“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于衫心事重重地摇头,“没什么。”
这人古里古怪,郑璇懒得再搭理她。
莫名其妙被分手,搁谁心里都不好受,只要静下来,于衫就很烦,舍不得对简熙撒的气,全撒简熙妈妈身上了,说话语气是越来越不客气。
“我跟小简,有名无实。”
“啊?”
“字面意思,你懂的。”
“你能忍住?”
“她不给,我能有什么办法。”
郑璇眉梢一挑。
年岁不是白长的,看来这人还是有点长进的,不像年轻时候那么莽撞了。
于衫抬眸一瞬间,郑璇被她自然流露出的伤心眼神弄得一愣。
于衫咬了下唇,“吃完饭,你送我回家吧。”
四目相接,暗流涌动。
郑璇鬼使神差就点头了,“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能再拖了,要是把这样状态的简熙带到郑璇面前,郑璇不起疑心才怪。
当务之急,必须得让简熙尽快开口说话。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家,很是温馨,云枝放弃外面的工作,全心全意陪着简熙。
素颜,扎得很低的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耳际,衬得云枝的脸庞格外柔和。居家吊带裙,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肩上,大片肌肤敞露,撑起来的那两点,跪在地上擦地板时,被简熙看得一清二楚。
叹息未成形,简熙扭过头。
云枝累了,双手撑着地板,细细地喘着粗气,抬起胳膊,想把额前碍事的几缕头发拨到后面,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于是她朝躺在床上的简熙仰起脸,求助道:“小简,头发散了,我手脏,你帮我。”
简熙手一颤,不想做。
云枝顶着因做家务而红起来的脸,对着她喘了一会儿气,半天不见她有动作,便不为难她,继续弯腰去擦没擦完的地板。
汗珠顺着鬓角滑下,将坠未坠悬在下巴处。
面对这样的云枝,没有人会不心软。
简熙抿着嘴唇扭回头,看着云枝跪伏在地上,伸长胳膊去清理床底的缝隙,喘息声带动胸脯一颤一颤的,额前碎发已被汗湿。
像是察觉到简熙在看她,云枝调整姿势,改为半跪,仰脸朝简熙笑,抹布还拿在手里,脸颊泛起的潮红是成熟女人特有的标志,带着生活的重量。
特别贤惠,特别贤妻良母,像妈妈。
想抱她,想被她哄。
云枝八岁没到就开始带孩子,洗衣服做饭,为什么很多人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太软太柔了,因为她身上的母性光环太重,就像哺育过孩子的女人一样。
妈感一出来,刚才还非常抗拒靠近她的简熙,没等她说话,手便伸出去,帮她把凌乱的碎发,挽到耳后。
指尖还是抖的,话还是不肯说的。
但脸颊留着劳作过后的红晕的云枝,眼角泛起细细的笑纹,笑容里盛满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母性光辉。
呱呱坠地的婴儿,初次来到这个世界,面对未知的一切,是害怕的,是恐惧的,母亲的怀抱那么温暖,母亲的声音那么慈爱,治愈婴儿第一声啼哭。
这些天,云枝喂简熙吃饭,陪简熙睡觉,婴儿时期怎么把简熙养,现在就把简熙怎么养。
——做姐姐,你害怕。
——做妈妈,好不好。
简熙从不能跟她待在同一间屋子,到可以和她隔着一点距离,躺在一张床上,原因连简熙自己都不知道,但云枝知道。
姐姐是辈分,妈妈是身份。
简熙不是云枝生的,但云枝,是简熙呱呱坠地那一刻,自己为自己选择的妈妈。
她可以厌恶妈妈,可以抗拒妈妈,可以推开妈妈,可以恨妈妈怨妈妈,但她永远不会*不要妈妈。
凌晨两点,月亮高悬夜空。
简熙的睡眠质量依然不是很好,半夜从梦中渴醒,她咂巴两下嘴,伸手想去拿床头柜的水杯,迷迷糊糊的,动作很是笨拙,放在柜面的手机砰一声,砸到地上,把云枝吵醒了。
云枝撑着身体靠近,手背抹去简熙脸上的汗,看她往床头柜伸手,知道她是想喝水。
“小简,渴了吗?”
简熙眼睛闭着,迷迷糊糊地哼唧两声。
云枝抚摸简熙脸庞的手舍不得拿走,简熙脸上皮肤很细腻,很软,跟婴儿时候没差,是夜太黑了,是云枝也睡糊涂了,忘了简熙已经十八岁了。
不,云枝只是母爱泛滥,想做而已。
嘴唇被压过来的柔软包裹住,简熙要喘不过气了,她张开紧闭的嘴唇,让她浑身像是过电一样的东西滑进嘴里。
“年年渴了,是不是。”云枝喑哑的嗓音温柔得要化了,“妈妈喂……喂奶。”
简熙瞪大眼睛,不敢咬,不敢动。
“叫妈妈。”云枝抓住她的手腕。
那种连带头皮都跟着发麻的感觉,让简熙浑身无力,从前,啼哭的婴儿乖乖睡在妈妈怀里,现在,身体下意识抗拒的简熙被妈妈的温柔一点一点驯服。
只有妈妈才会这么温柔,只有妈妈才会这么无私奉献,妈妈,是妈妈啊。
天性使然,纵是简熙这样高傲的孩子,也拒绝不了妈妈的爱。
于是模糊不清的话语,伴随细微嘤咛声,从好多天不肯开口说话的简熙嘴里溢出来,“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