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觉得郑璇下秒就要支撑不住身体了,忙扶住她。
郑璇靠着她，倾诉道：“枝枝，刚才你问我,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小简的姐姐，还会允许你接近小简吗,我这个人不喜欢撒谎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嗯,不会。”
云枝抬起的眼眸，是疑问。
郑璇回答说：“不是因为我想霸占小简,我照顾她，给她我能给的最好的生活，也不是为了将来她能给我养老,我真的不求回报。要是以后她跟我说“妈，我不想在你身边待着了，我想一个人过”，ok，没关系,我会笑着看她走。我不想你接近她,是因为你是她的一个心结，我怕你的再次靠近，会让她崩溃的。但是枝枝,是我看轻了你们的感情。小简她,不是恨你,是太在意你了啊。”
云枝明白她的意图,是来做说客了。
她们姐妹之间的爱与恨，拉拉扯扯整整十八年,三言两语怎能说得清。
云枝把郑璇扶到沙发坐下，后退好几步，和她拉远距离。
“郑校，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一心为着小简好，我是她姐姐，我怎么可能不疼她，但你可能误会了我，我能为自己说几句话吗？”
“你说。”
“我也想跟小简和好如初，但很抱歉，我不能。”
“为什么？”
云枝拨开散在肩上的头发，颈部线条优雅而脆弱，湿润的睫毛半遮清澈如水的眼眸，她开口的每个字都透着天衣无缝的真诚。
“分开这五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回来找她，但我是有苦衷的。如果不是从斯贤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我可能还是不会回来。”
郑璇呢喃道：“叶斯贤？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嗯，她跟我说，小简其实活得很压抑，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爱好，她活着，仿佛只是为了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地活着。”
郑璇没有说话，她认同云枝说的话。
云枝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颤抖，指节攥得发白，她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可能有点难以启齿，但话说到这了，郑校，我必须向你坦白。小简对我的依赖，是病态的，是不正常的。她小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离开过她几年，她是被我一手照顾着长大的。我在她生命中的角色，是姐姐，是朋友，是妈妈。有了我，她就不需要交心的朋友了，不需要去依赖妈妈了。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我了。郑校，这样是不对的，她应该允许除了我以外的人走进她的世界，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我觉得，我应该离她远远的，见不到我人，她就会慢慢走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了，但……”
郑璇很是理解她，“但你发现，你的离开，并没有让小简达到你所期望的状态，所以你回来了，循循善诱，让她慢慢走出去？”
“嗯。”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一下子变了这么多，原来是这样。”
云枝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像是自嘲，像是无奈，“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外人面前，性格变了很多，是不是觉得我会打扮了，会化妆了，和我以前畏畏缩缩的样子，很不同。其实我没变，都是装给小简看的，我根本不喜欢穿高跟鞋，不喜欢穿性感的衣服，不喜欢被关注被欣赏，更不喜欢有很多朋友，我不在乎这些东西的，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够和小简那样过一辈子，但这样的想法是不现实的，我真的很难过很痛苦，但是郑校，人生哪来的十全十美，有得就有失，我既然想要小简过得更好，总要学会割舍，学会放手，不是吗？”
郑璇看着云枝黯淡的眉眼，非常心疼她，“枝枝，我明白了。”
犹豫一下，她接着说：“本来我今天找你，是希望你能够跟小简重归于好的，但你们相处的时间，比我跟她要长得多。我还是没有你更了解她。所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你既然是小简的姐姐，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要是不嫌弃的话，私下里，可以喊我一声郑阿姨的。”
云枝眼眶里的泪珠微微打转，喑哑的嗓音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好，郑阿姨。”
郑璇走过去，轻轻抱了她，“好孩子。”-
“没把人带回来？”
于衫朝着一个人回来的郑璇，打趣一句。
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惹人心烦。
郑璇双手撑着台球桌，朝倚靠在球桌边缘的于衫伸出手，“给我一支烟。”
于衫指尖在球桌台面轻点，“你不是不抽烟吗？你不是最讨厌烟味了吗？”
“以前戒了，现在想抽了，有问题吗？”
“没有。”
于衫把咬在嘴里的半支烟给她了。
郑璇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唇边缓缓溢出，她侧头，与于衫交换一个眼神，感激的语气说：“谢谢你告诉我，枝枝是小简的姐姐。”
“应该的。”
最后一口烟抽完，郑璇松了松紧绷的肩，像是放下了身上的担子。
“这些日子，我每天因为小简的事，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那又有什么用呢，能让她好起来的人，是你，不是我，于衫，你是真心待小简好，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那你呢？”
郑璇直起身子，快步往外走，“学校里那些孩子，还需要我，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孩子，就不管她们。”
于衫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莫名晃神，心底浮出一抹淡淡的怅然。不知道把云枝是简熙姐姐这件事，告诉郑璇，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有一件事无需质疑。
假如时光倒流，那晚，面对那个伤心到失魂的女人，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和她乱情一夜。
可惜人心善变，时间能带走很多东西，死性不改的纠缠，执迷不悟的错爱，在经历太多太多次日薄西山的寂寞后，回想起来，都像上辈子的事了。
有几个人，这辈子，能坚定地只爱一个人呢？
于衫看了眼烟灰缸里郑璇抽剩的烟头，毫不犹豫地上楼了。
楼上的人，才是她现在喜欢的人。
算算时间，简熙也该洗完澡了。
简熙赤着脚，只裹一条白色浴巾，她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她憔悴的面容。
于衫站在她身后，拿一条毛巾，帮她擦拭还在滴水的长发。
青白血管从手背向手臂蜿蜒，简熙抬手，摸了摸消瘦许多的脸。
大病初愈，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她渐渐接受了现实——这日子，只要用心去过，总会好起来的。
“今天天气是不是很好，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啊。”
于衫欣慰不已，拿起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简熙闭上眼睛。
她的睫毛很长很密，微微上翘的卷有点可爱，那片睫毛颤抖着湿润起来时，把人心都揪起来了。
于衫温柔地拨弄她的头发，小心地掌控吹风机，生怕温度不合适让她不舒服。
头发吹到七八分干，于衫把吹风机放到一边，把滑到一侧肘弯差点要拖地的酒红丝巾给简熙披到肩上。
简熙已经习惯她的照顾，拢紧那条丝巾。
于衫坐到她身边，“你妈妈给你请假了，这几天，你可以不去上学的。”
简熙没吱声。
于衫又说：“你妈妈还说，如果实在不想去的话，以后都可以不去。”
“什么意思？”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退学吗？”
简熙摸了摸空落落的手腕，眼神忽然急躁。
于衫轻轻一笑，“你忘了，洗澡之前，你给摘下来了。”
简熙这才安定下来，“我不想退学了。”
于衫理顺她头发的手一僵。
病了这么多天，云枝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简熙要是再不上学的话，她们怕是连再见一面都很难了。
于衫心里又酸又涩，耐心同她说：“你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请假回来，还有……”
久久不见她把话说完，简熙便看向她。
于衫摇了摇头，“没什么。”
简熙知道她在欲言又止什么，“放心，我不会再生理期喝酒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那就好。”
于衫走到床头，拿起那块手表，缓慢摩挲背面难以察觉的微小凸起，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眼背对她呆坐的简熙-
——为什么那天在教室，你要吻我的脸。
再次走进校园，简熙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简熙没有去问云枝，因为数学课上，云枝提问了赵晶三次，看了余欣好多好多次，却没有关心过简熙一句。
简熙低头坐在座位，直到云枝拿着教案离开教室，后面跟着帮她拿电脑的赵晶。
原来，这就是——受够了。
别人看简熙，还是那么女神，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但她们看不到她的心究竟溃烂成什么样子。
简熙的呼吸很轻，眼神很木，思绪抽离出身体，脑海里一片空白，于是就没有恨了，也没有爱了。
一下一下抚摸那块手表表盘，在云枝看得到的地方，在云枝看不到的地方。
学校里擦肩而过，云枝没回头，简熙也没有为她停留，但停留在鼻尖的性感东方调让简熙心好难受，好陌生的味道，就像面容冷淡经过她的云枝一样，全都好陌生。
简熙一回头，看到云枝被那么多学生热情簇拥，看到云枝对别人温柔笑，看到云枝无视她的存在，拳头攥紧了。
麻木的眼一下子亮了，濒死的心一下子活了。
但她再也不能无法无天地欺负云枝了，只能任嫉妒的火苗无法无天地燃烧……
第62章 我拜托你别再冷落小简了
郑璇双手撑着栏杆,目光掠过被人群包围的云枝。
简熙身影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的手指绞着衣角,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不住。
那些人已经远去,她仍然静静地站在喧嚣边缘,视线穿过一个人，穿过很多人,落在遥远的无人知晓的地方。
郑璇喉咙发紧，眼眶发涩。
她的女儿,她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张口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如果困在云枝身边,是她想要的一辈子。
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郑璇默默走回办公室，给于衫拨了通电话。
“喂？”
郑璇问：“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嗯，现在有一件事十分困扰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想让你帮我分析一下。”
“你说。”
郑璇把那天和云枝在办公室的谈话,详细地跟于衫复述一遍。
于衫哼笑一声，关注点也是颇为奇怪，边想边说：“她说,她不喜欢被关注被欣赏,不喜欢交朋友,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是吗？”
“嗯。”
这回，于衫毫不掩饰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
郑璇本来心情就郁闷,想让她帮忙分析分析，她倒好，话题还没展开，就不着调地笑起来。
“真不知道小简看中你什么了。”这句话，满满都是私人情绪。
于衫突然认真道：“真诚，因为我对她，足够真诚。“
郑璇满眼的精明，“于衫，你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吧。”
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郑璇便没再追问，酝酿半天，迟迟没开口。
她不说，于衫便替她说：“那天云枝的话，你觉得有道理，你心里是愿意配合她的，但你实在舍不得小简受委屈，你想要继续溺爱她，让她去做一切能让她开心的事，不管是对还是错。”
“如果我真这么想，你会介意吗？”
“什么？”
“介意小简那么依赖她的姐姐。”
于衫话语里皆是坦荡，“她依赖谁，那是她的事。我喜欢她，那是我的事。我只知道，放她走，我会难过会伤心。我对她没有要求的，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那小简对你……”郑璇心生怀疑。
于衫轻松语气说：“喂，你想到哪里去了，小简那样的个性，她要是不喜欢我，会跟我在一起吗？”
郑璇再一次被她说的心服口服，“所以，如果我想让枝枝和小简和好，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很明显，这是一件对小简好的事，我为什么要介意。”
这通电话，到此为止。
于衫无意识转着手机，眸光一闪，她给另一个人，拨去电话。
“你查到她的身份了吗？”
“光辰科技，技术总监。”
于衫眉心一跳，“很厉害吗？”
那人轻轻一笑，“衫姐，光辰科技这四个字的含金量，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不懂，不了解。”
“这么说吧，你让我查的这一位，是光辰科技核心技术研发骨干，业界公认的天才，百年难遇的天才。”
“那你是怎么破了她的技术？”
“你知道天才的弱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
“自负，是自负。”
于衫不耐烦道：“说人话。”
“哎呀，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两岁的娃娃能够流利地背出来一篇出师表，是不是很厉害，站得太高了，于是就小瞧了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什么意思？”
那人轻轻笑了，“她是天才，但她出了道高中生就会解的题。”
于衫按下红键，笑着往后撩了把头发。
“真是越来越期待以后了。”-
黄昏时分，染红半边天的夕阳透过雕花木窗洒进茶馆，角落一张富有格调的红木茶桌，面对面坐着郑璇和云枝。
云枝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几缕碎发垂在耳畔，她轻轻搅动茶杯，在思索郑璇刚才说的那句话——
“枝枝，我拜托你别再冷落小简了。”
不同于上次的商量，郑璇这一趟，目的明确。反正是把云枝架在那了，想不想同意，都得同意。
云枝面露为难，“郑校，不，郑阿姨，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小简也吃了这么多苦，为什么要半途而废，难道你不想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什么是正常人的生活？”
云枝呼了口气，没有回答。
“可是小简她没有以前快乐了……”
郑璇的话说到一半，云枝立刻红着眼睛接过话，“好，我答应你，我再也不冷落她了，我跟她和好。”
“真的吗？”
云枝心疼简熙像是快要哭了，“嗯。”
郑璇之所以把云枝约在这里，是因为她知道云枝是一个固执的人，改变她的想法，是件不容易的事，需要时间。
她到底是有多在意简熙，才会在听到简熙不快乐后，毫不犹豫地答应跟她和好。
郑璇开始打心眼里喜欢她，打算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喜欢。
“枝枝，以后我怎么对小简，就怎么对你，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云枝眼睛里明显闪过惊喜的光芒，就像那一年，看着简中梅。
她这一生都走不出的那道课题是——寻找缺席的母爱。
郑璇露出慈爱的笑。
云枝放在桌子下面的那只手，悄悄攥紧了。
第二天。
「枝枝，今天晚上，你和小简一起回家吧。」
看着郑璇发来的这条消息，云枝涂口红的动作一顿，镜子里的自己美丽自信，出去这间办公室，走的每一步路，都会受到追捧。
如果跟简熙和好……
她靠着椅子，慢慢抿开嘴唇的口红，陷入一阵迷茫。
“咚咚——”
云枝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晶。
赵晶大概也是知错了，那晚过后，没有再跟云枝提起那些荒唐的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照旧和云枝以最寻常的师生关系相处。
云枝毕竟是老师，不会跟小孩子置气的，上课照常提问她，电脑默许她帮忙拿。
“云老师。”赵晶喊了她一声，许久都没有下文。
“有话直说。”
赵晶吞吞吐吐，“今晚，余欣约了我一起吃饭，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吗？”
云枝保持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今晚不行。”
“你……有约了吗？”
“嗯。”云枝含笑点头。
赵晶冲动之下问出去一句冒犯的话，“和谁？”
按理说，老师的私事是没必要跟学生透露的，云枝大可冷脸回避，但她没有，她眼底的期待和幸福那么高调。
“我要和简熙一起回家。”
那么绝情，那么残忍。
赵晶本来就不稳定的情绪因为她一句随口的话，又开始失控。
“可是云老师，这些天，你跟简熙……”
云枝笑起来，温柔又明媚，仿佛提起那个人，她便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
“我和简熙，只是闹了点小矛盾，做姐姐的，怎么能真的跟妹妹生气。”
云枝说完便低头批卷子了。
办公室里渐渐有其她老师回来，赵晶犹豫好一会儿，平静地离开，平静地疯了。
上厕所回来的柳晓燕碰到脸色差到极点的赵晶，挽着她的胳膊，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后，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刚才听范朋刚他们说，他们打算……”
赵晶先是皱眉，回头看着云枝遥不可及的背影，想起她只有提起简熙才有的笑脸，想起她对自己的喜欢避之不及，恶面终究战胜善面，嘴角掀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一瞬间感觉面相都变了。
“晓燕，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柳晓燕会心一笑，先她一步走了-
叶斯贤的课，比其它课要轻松一点，毕竟是语文，短时间内水平也提升不上来，不如趁着语文课好好休息，养足精力，好在理科上使劲。
叶斯贤能够理解，没说什么。
剩下十分钟，是自由复习时间，叶斯贤站在讲台上，顺着一排能有一半打瞌睡的同学往后望过去——
简熙拄着下巴，望着窗外的眼睛亮晶晶的。
跟昨天的她，不一样。
是不是有好事发生了？
下课后，刚好安洋出去，叶斯贤便坐到简熙身边，问：“你在开心什么？”
简熙耳朵一动，笑容慢慢僵回去，“我没有开心啊。”
“跟我还藏着掖着？”
“真没有。”
叶斯贤暗暗观察简熙，看起来是正常的，没有任何问题，但要是再仔细一点，就能发现，她的眼神有点愣，声音有点飘。
实在太多同学往她们这边看过来，叶斯贤不方便跟她说别的，凭直觉而起的担忧让她心中忐忑。
离开教室，她去办公室把云枝拉下楼。
教学楼和食堂交接的楼侧，枯黄藤蔓攀爬在石墙。
云枝的衬衫衣摆在微风中摇曳，她把双手交叠在胸前，姿态干练。
叶斯贤轻叹一声，“云枝，看到你为自己而活，我真的替你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看到简熙，我就觉得很愧疚，很对不起她。”
“跟你没关系。”
“如果没有我从中作梗，你们也不会僵得这么快，不是吗？”
云枝想抽烟，顾及是在学校，又把抽出来一半的烟怼回烟盒。
叶斯贤觉得再不痛快把话说完，云枝怕是就要不耐烦地走了。
“云枝，我觉得简熙不对劲。”
叶斯贤对简熙莫名而起的关心，让云枝眉心一蹙。
“哪不对劲？”
“情绪，状态，整个人的磁场，很怪，非常怪。”
云枝还是没忍住把那支烟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过了肺。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她不对劲，我看她，好得很。”
第63章 全校师生都会看到这张照片
叶斯贤被她说懵了,“云枝，我们说的是一个人吧？”
“是。”
云枝尽在掌控中的模样，让叶斯贤怀疑自我。
她觉得简熙不对劲,确实仅凭直觉，谁还没个判断失误的时候,云枝毕竟是简熙的姐姐,怎的也会比她这个外人更了解简熙，就当是她想多了吧。
不过云枝淡淡的反应,实在奇怪。
她跟云枝交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云枝有多在乎简熙,平时简熙手磕破点皮，她都紧张到不行。
为什么云枝那么笃定简熙没事？
就好像她是简熙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叶斯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云枝欣然接受她递过来的情绪，温柔地帮她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
不远处围着一圈学生,她们正往这边看过来，满脸的激动，这应该就是学校里磕她们cp的那拨学生。
云枝看到了，只是一笑，没有避嫌,贴在叶斯贤耳边说：“斯贤,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不会背叛我吧？”
有一种女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无形的张力,哪怕她穿着款式简约的衬衫,哪怕她行走在规矩之中,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就能让人瞬间失去理智。
叶斯贤在云枝的蛊惑里，浑浑噩噩地被迷了心智，“不会，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
云枝轻轻勾了下叶斯贤的衣领，随手一拨，叶斯贤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力道往前迈了两步。
“斯贤，你真好。”
云枝手腕微微转动，细细摩挲叶斯贤衣领的边缘，眼角笑纹涟漪般荡开，充满挑逗，却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她转身先行，背影透出让人流连忘返的韵味。
叶斯贤擦去额角的汗，久久不能平静，久久忘了离开。
“叶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范朋刚身后跟着四个男生，他们正迎面走来，这个地方，一年四季，奇奇怪怪的虫子特别多，很少有同学愿意来这里。
看到叶斯贤，他们都是一愣。
这几个人，人品不怎么样。
叶斯贤没给他们好脸色，“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们不回教室，来这里干什么？”
范朋刚吞吞吐吐，“我们……”
实在憋不出来话了，他看向身后那个瘦猴，拼命朝他使眼色，“猴子猴子，你快说啊，咱来这干嘛了？”
瘦猴憋红了脸，“就，溜达，溜达过来了。”
不知道他们在心虚什么，几个人互相对视后，抢饭一样，一个跑得比一个更急。
叶斯贤心思细，给云枝发微信，「你们班范朋刚，还有几个和他玩得好的男生，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你这几天多注意他们一点。」
「知道了。」
云枝退出微信，放下手机。
镜子里的她真美，深红色口红勾勒出完美唇形，眼线随心所欲地上扬。
成熟的妆容，她很喜欢。
但郑璇说了，要她今晚和简熙一起回家。
郑璇所希望，是简熙能够开心如初。
让简熙开心很简单，云枝只需要继续被她规训成任何她想要的样子，最好是素颜，最好是土里土气。
卸的不是妆，是剥离她好不容易捡回的那部分自我。云枝为了留住郑璇对她像女儿一样的喜欢，选择让步。
又变回素颜了。
她拿起桌上的香水，轻轻喷在耳后。
眼神没有就此黯淡下去，离放学时间愈发近，她眼中的兴奋难以掩饰-
赵晶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卸了妆的云枝，又变回之前的样子，心酸极了。
最后一节自习课，她完全没有心思学习，不停地回头看简熙。
简熙气色极好，不像之前那样无精打采。
看来简熙和云枝真的已经和好了。
赵晶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嫉妒成为病态的催化剂，不甘和怨，委屈和愁，在云枝一次又一次明确拒绝后，堆积了满心的恨，无处发泄。
赵晶小声喊：“欣欣，欣欣……”
余欣回过头，凳子往后一拉，和她把距离拉得很近，多小声讲话，对方都能听见。
“怎么啦？”
“我想约云老师今晚和我们一起去吃饭，但云老师说她要和简熙一起回家，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啊。”
“那你……”赵晶委婉地说，“没什么想法吗？”
余欣充满善意的语气说：“我是姐姐的妹妹，简熙也是姐姐的妹妹，这些日子，姐姐一直陪着我，现在抽出来几天时间，陪一陪简熙，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是我们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不是吗？”
余欣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晶一眼，把凳子挪回原位，专心去忙自己的事。
赵晶本意是想挑拨余欣，让她去云枝跟前闹，谁知余欣不仅不上套，甚至说出这样一番话，让她心中的妒意只增不减。
课桌下面，她用尽全力，握紧那部手机。
往后数几个座位，简熙也在低头看手机，那条郑璇发来的消息，已经被她反反复复看过好多遍。
「小简，今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枝枝在学校门口等你，你们一起回家。」
云枝冷落她的那些日子，她千百次告诉自己——别再把控制她当成自己生命里唯一的乐趣，向前看吧，为自己活吧。
还真是不争气，就一条消息，她的心，怎么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简熙认为自己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于衫，立刻给她发去消息，「今晚她和我一起回家。」
「我知道的，你妈妈已经提前告诉过我了。」
「你……」
简熙删删打打，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纠结之际，于衫很快又发来消息，「小简，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开心。但如果你不开心了，随时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好。」
放学铃终于打响，简熙起身走出教室。
班级座位是按成绩排的，不上晚自习的同学基本都在后排，前排几乎没有同学离开。
让大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赵晶在没有跟老师请假的情况下，居然也拎包离开了。
要知道最近这段日子，她可是每天都拼命学习，来补自己那些天因为闹情绪而荒废的学业。
今天这是怎么了，又开始作妖了？
不会有人劝她的，包括柳晓燕，她们是朋友，同样的，也是竞争对手。
余欣回头看着赵晶空空的座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校门口。
天色已暗，走读生出校高峰时间已过，站在梧桐树下的简熙穿着清清爽爽的校服。
夕阳余晖斑驳的光影里，她和云枝深深对望。
云枝卸去浓妆，束起长发，依然是简熙记忆里姐姐的模样，质朴，纯净，裙摆轻轻摇曳，那是她对简熙温柔的呼唤。
病着的那些日子，简熙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幕，是不是被冷落的时间太久，心痛后的自愈，让她对任何情绪的感知力都弱了许多。
她朝云枝走去，心没有想象中那么欢呼雀跃，很平静，很安分，很平常。
这份冷淡，跟重逢时也不一样，那时候，恨得轰轰烈烈，每天都恨*不得掐死她。
怎么会连恨都恨不起来了呢？
她知道原因的，无论云枝有什么苦衷，她就是再一次把简熙抛弃了，狠狠的，不留任何情分的，抛弃了。
简熙空落落的心里都是恐慌，她站在云枝面前，有很多话想问，看着和从前一模一样的云枝，有点开心，有点惊喜，但怎么都亲近不起来了。
是感情淡了吧。
“走吧。”
简熙冷冷的，像是在闹脾气的小朋友，等着姐姐来哄。
云枝并没有细细把她打量，只看到表面，便哄道：“小简，对不起。”
简熙没有说话。
云枝接着说：“这些天，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疏远你的，姐姐是有苦衷的。”
过了很久，简熙空洞的眼里流露出活人该有的情绪，“说。”
云枝小心翼翼地挽着她的手臂，“你长大了，该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了，所以我才换上不适合我的衣服，化上我不喜欢的妆，甚至故意把余欣带到你面前，就是为了和你拉远距离，这样你就能多和除了我之外的人接触了，小简，我都是为了你好，姐姐的用心良苦，你不会感觉不到吧？”
简熙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被她说服了，想放下心中芥蒂，和她回到从前。
眼睛红红的，她的嘴唇动了动。
这时，赵晶的呼喊声从她们身后传来，“云老师！”
云枝拉着简熙停下脚步，回头了。
简熙肩头抖了抖，没有回头。
路灯照不亮赵晶的脸，她立在那里，身体朝向车速飞快的马路，如果云枝不立刻过去，她怕是就要冲到马路上。
云枝露出担忧之色，“小简，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好不好？”
简熙看了她一眼，那么真诚的人，怎么会骗人呢。
“嗯。”简熙轻轻点头，又信她了。
简熙神色空空地站在路灯下，等着云枝回来，把她带回家。
云枝留给简熙的背影是好欺负的，朝向赵晶的脸却是严肃的。
“不在教室上自习，出来干什么，你请假了吗？”
云枝的区别对待，让赵晶仅剩的一丝理智荡然无存，她冷笑一声。
“云老师，你还真是够疼爱妹妹的，为了哄她开心，又把自己变成这样了？”
“跟你有关系吗？”
云枝这句冷冰冰的话不断在赵晶脑海里回荡，她心里一阵很强烈的预感，要是就这么让云枝走了，从今以后，她都不会再理自己一下。
云枝转身要走，赵晶果断拉住她的手腕，把手机屏幕对准她，威胁语气说：“你跟我走，不然，我跟你保证，不出一分钟，全校师生都会看到这张照片。”
第64章 这是我被她抛弃的第三次
云枝满脸心虚,被吓到了，紧张到声音发颤。
“简熙……简熙是我妹妹，我亲她一下,怎么了？”
赵晶向前一步，贴她很近很近,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的光影里融为一体。
云枝半步不敢退。
赵晶身体前倾,贴在她耳边说：“云老师，我那么在意你,每天想的都是你。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好了，只有你对我最好。我喜欢你,所以我喜欢跟着你。但你对我的冷漠告诉我，这份喜欢是见不得光的，我能怎么办,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每天偷偷观察你，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云老师，我告诉你，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哪怕是你身后那个所谓的妹妹。”
她眼里透出让人不适的贪婪,笑容里充满算计。
“你……什么意思？”
赵晶晃了晃手机，“云老师，你觉得我手里只有这一张照片吗？”
云枝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映着惊恐的光。
她柔弱的不敢反抗的样子,简直就是赵晶的兴奋剂,她的笑容更加扭曲。
“你忘了吗,你把我扔在你家，然后和你那所谓的妹妹把房门锁上,你是不是觉得就很安全了，不管你们在里面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云老师，你可太天真了，你知不知道，房间隔音其实一点都不好。”
云枝脸色苍白如纸，只觉毛骨悚然，嘴唇微微张开，是在无声呼救。
“你要是敢辞职，我立刻把手里的音频和照片发到学校论坛，云老师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难道连简熙的名声也不在乎了吗？”
云枝僵硬地站在原地，像被逼到绝境，柔弱而无助。
“你到底要干什么，直说无妨，只要你别伤害简熙，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真的好在乎妹妹，为了妹妹，怎样妥协，都无怨无悔。
越是这样，赵晶越是不能自控情绪。
“云老师，你抖什么啊，别怕，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想让你多陪陪我。”
“好，可以。”
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心上人，现在任由自己摆布，那种前所未有的快感让赵晶在错误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她满眼都是胜利者的光茫，亲密地搂着云枝的肩，朝跟简熙相反的方向走去。
“从现在开始，不许再跟简熙说一句话，不许对她笑，不许理她，不许再为了她，穿这些根本就不适合你的衣服，云老师，你知不知道你化了红唇，有多美，以后，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那样子的你，你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吗？”
赵晶的五指铁钳般扣在云枝肩膀，云枝在她的掌控下微微颤抖，满脸的痛苦，想要回头看一看还等在那里的简熙，却不敢动，因为赵晶的手机屏幕正显示在发帖页面，内容已经提前编辑好，云枝要是再挣扎一下，脸色阴沉的赵晶说不准会一个冲动，按下发贴键。
“云老师，你还没有回答我，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吗？”
云枝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可以，但你也要答应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简熙的事。”
听到这个名字，赵晶满心的嫉妒，咬牙切齿道：“当然。”
她紧紧搂着云枝，病态以为，就算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把云枝控制在身边，那也值了，她勾起嘴角，胜利者的姿态回头——
路灯下独自站立的简熙身影不再清晰，满地的落叶，她像是被遗忘的一片枯叶，单薄而孤寂。
以前的简熙，会这样做——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把云枝抢回来。
风吹了又吹，简熙抬头望向夜空。
痛得太久，心麻木了。伤得太深，心死了。
如今的她是一滩死水，无波无澜，无情无绪，无声无息。
“又被抛弃了呀。”
摇摇欲坠的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笑自己太天真太愚蠢，笑自己一次一次在她的温柔乡里上当受骗，明明有前车之鉴，明明受过那么惨痛的教训，却还是再一次被她伤得体无完肤。
来时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于哪，原来她早就有预感，云枝会走的，这条回家的路，她注定是要一个人走完。
“第三次了，这是我被她抛弃的第三次。”简熙失魂落魄地呢喃。
漫天星辰为她照亮回家的路，她迈开脚步，背影融在暮色中-
综艺里频繁响起的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简熙坐在电视机前，时不时跟着笑两声，像没事人一样。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郑璇纳闷得很，给云枝发微信没有回，也不敢问简熙，坐在一旁，默默观察简熙，回来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都没有挪过地方。
于衫来的时候，看到吃着果切看电视的简熙，松了口气。
听郑璇在微信里说的，还以为简熙怎么了。
她们去书房说话。
于衫把门关好，“云枝呢？”
郑璇摇头，“我不知道，小简一个人回来的。”
“回来就坐那看电视？”
郑璇压低的声音极哑，“嗯，小简这都多少天没回家了，她的状态你也清楚，昨天还是那样的，今天怎么就……”
于衫心里大概有数了，“你看看你，说了以后再也不过分操心小简的事，这才过了几天，又忘了是不是，我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小简她……”
她和困惑的郑璇对视一眼，铺满笑意的眼里隐隐有泪，“有在好起来了。”
郑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夜深了，于衫留宿了。
月光被轻纱窗帘隔在窗外，拂动的夜风吹起窗帘，带过来一丝凉意。
床头夜灯光线柔和，映出两张脸。
于衫问：“你为什么喜欢开窗睡觉？”
简熙平躺，长发散落在枕头，她两只手捏着被角，目光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我在怀念那段我很想回去，却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可以跟我说说吗？”
房间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于衫快要睡着了。
时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老旧的钟声低沉而悠远，仿佛从遥远的过去而来。
“我出生的小镇在北方，那里比这里冷得多，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冬天了，冬天是我最讨厌的季节，北风像是能吃人，刮在脸上很痛。我们家那时候很穷，是你想象不到的穷，炭火都是奢侈品，烧不起的。晚上不管盖多厚的被子，我都会冷。但……姐姐身上很暖和，她会抱着我，帮我暖手，暖脚，暖肚子。会吃人的风从窗子外面漏进来，她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猛地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简熙攥紧被角，望向窗外的眼睛红红的。
“就像现在一样，风从窗子外面漏进来。”
于衫深深看着她，“冷了，把窗关上就好了。”
“你可以抱我的。”
“我不想。”
“为什么？”
“因为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更喜欢你了，我希望你能开心，但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感动，有一点点在意，可不可以试着把你心里为别人敞开的那扇窗，为我关上。”
简熙脑海中一片空白。
小时候，她咬着奶嘴，一口一口吸吮姐姐喂给她的奶。
此时，她如鲠在喉，微微张开嘴巴，仿佛又听见奶液滑入口腔的咕噜声，缓缓地，慢慢地——
和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是一样的声音。
她身体里每一滴血都是被姐姐喂养出来的，姐姐在她生命的脉络里，深入骨髓，永恒不息。
“人怎么可以不要身体里的血呢。”简熙呢喃。
于衫没有听懂，“你说什么？”
简熙不可以不要身体里的血，但她可以控制身体里的血不去沸腾，让每一滴血都失去原本的鲜红和炽热，独留冰冷的麻木感向四肢百骸蔓延。
她觉得好冷好冷，于是她缩进于衫怀里。
“我说，如果你心里有我，别抛弃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那么骄傲。”
于衫知道简熙好不容易吐露的心里话，并不是对她说的，但她还是很感动，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看到这么脆弱这么需要被保护的简熙。
“好，我答应你。”
于衫的视线穿过被风吹起的窗帘，对着窗外明亮的月亮，发现——风停了-
第二天。
简熙醒得很早，比于衫还早，郑璇看到她，微微一愣。
“小简，你不再睡会儿了？”
“不睡了。”简熙拉着她在沙发坐下，“妈，我有事想跟你说。”
郑璇端坐，莫名紧张，“说吧，小简。”
简熙呆滞能有十几秒，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她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
“妈，答应等你过完生日再退学，我可能要食言了。”
郑璇长舒一口气，“你真是吓死妈妈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想退学，随时都可以，我没有意见。”
简熙生硬地开了句玩笑，“退学申请书，郑校签还是不签？”
郑璇眼含热泪，“签，校方一栏，我签，家长一栏，我也签。”
简熙杵着下巴，又开始发呆。
郑璇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又怕惊扰到她，只能缩回手。
“那今天你跟我去学校一趟，有些手续要办。”
简熙抬眼，“还要办手续吗？”
“当然了。”
“那就再往后拖几天吧，我和于衫要去旅行一段时间，等她醒了，我们就出发。”
“去多久？”郑璇问。
简熙翻了翻手机日历，“不一定。”
按灭手机，简熙想起昨晚睡着之前，于衫和她说的话——
“简熙，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吧，越远越好。”
“去多久？”简熙问。
于衫摸了摸她的头，“等你愿意关上你心里那扇窗。等你，有一点喜欢我了。”
第65章 偷偷爬上姐姐的床
火车,高铁，飞机，三种出行方式简熙都不喜欢,于衫迁就她的想法，最后选择自驾游。
临行前,郑璇千叮咛万嘱咐。
简熙淡淡的,也不怎么理她话，还得是于衫,郑璇说一句，她回应一句。
郑璇总算啰嗦差不多了。
于衫对简熙说：“小简,你先下去等我，我有个电话要打。”
“嗯。”简熙问都不问就走了。
她们相处的氛围实在平淡，反正郑璇感受不到丝毫情侣该有的热烈。
对比下来,于衫倒比自己更像简熙的妈妈。
简熙出门后，郑璇困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于衫，反过劲来，她根本不是有电话要打，是找借口把简熙支开,有话想跟她单独说。
“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们曾经有过荒唐的一段,也算好事一桩，对方什么样子没见过，沟通起来根本不存在含蓄一说。
于衫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说：“我和简熙这趟行程,你谁也别告诉。”
郑璇不理解出去玩有什么隐瞒的必要,熟人就那么几个,是要瞒着谁。
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吗？
简熙都要退学了，没理由瞒着她们。
郑璇指腹刮着嘴唇,猜道：“你说的是……枝枝？”
“嗯。”于衫浅浅点头。
“为什么啊？”
于衫话里有话，“信我的，我保证小简会越来越好。”
这些日子，郑璇总感觉于衫有事瞒着自己，话总说半截，她想问清楚，于衫不给她机会，匆匆丢下话，快步离开。
“我和简熙想讨个安静，好好放松一段时间，所以把电话卡都拔下来了，微信也退出登录了，以后我们一周联系你一次，我会好好照顾她，你放心吧。”
“诶……”
回应郑璇的是关门声。
“莫名其妙。”
嘴上吐槽，但于衫说的话，郑璇有放在心上。
虽然真相伤人，但事实就是这样，比起云枝，郑璇对于衫的信任，要多得多。
早自习还没结束，云枝来到校长办公室。
郑璇没有因为她昨天爽约而给她脸色，热情地迎上去，“枝枝来了呀。”
翻领衬衫配A字裙，已经很优雅了。全妆，更是凸显知性气质。
一眼看过去，便知道是用心打扮过，比从前的每一天都要漂亮，让人眼前一亮。
伤心过度的人，真的会有闲心这么打扮自己吗？
郑璇隐隐怀疑。
但云枝那双红肿的眼，分分钟都在告诉郑璇，她有多伤心。
云枝死气沉沉坐在那里的样子，和前几天简熙的状态，真就有一拼。
摸着良心说，昨天云枝爽了约，让简熙一个人回了家，事后还不接电话，郑璇确实怪过她，特别是早晨于衫提醒她那样一句话后，她心里更不舒服了。
此时，被云枝那双受伤的眼深深凝望过后，她心里只剩对自己的谴责——这么柔弱的一双眼，怎么会骗人。
郑璇从云枝对面坐到她旁边，搂着她的肩，安慰道：“枝枝，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你不要憋在心里，可以跟我说的。”
云枝只一味摇头，几次忍不住想开口，实在有口难言，她痛苦地捂住脸，呜咽声溢出来，揪得人心疼。
郑璇一下子舍不得了，“到底怎么了嘛？”
云枝连着深呼吸好几次，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郑璇没有再催促她，自顾自道：“枝枝，我不逼问你了，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不方便说的那种，没关系，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
“我……”云枝开口便哽咽。
郑璇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和我们小简一样好的孩子，我虽然不能帮助到你什么，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随时都可以依靠我。”
“像妈妈那种吗？”
云枝松开她的怀抱，抬眼看她，满眼的渴望。
郑璇笑道：“嗯，像妈妈一样。”
云枝眉心颤动，感觉下秒就要哭了，语无伦次道：“昨晚，我……我其实都和小简碰面了，我是准备跟她一起回家的，但，但我，我也知道怎么说了，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不能回到小简身边，不能变成她喜欢的样子，我好没用……”
郑璇打断道：“不许这么说自己。”
“不管我有什么苦衷，我就是再一次伤害了小简，我对不起她，郑阿姨，小简不会对我失望吧，小简不会再也不理我了吧。”
云枝适时停顿。
郑璇依她意，接上话，“小简她，不会怪你的。”
“真的吗？”
“嗯，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影响，就算当下冷淡彼此，总有一天会好的嘛。”
“可是……”
云枝抓着郑璇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楚楚可怜地求助她。
郑璇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说出能够让她安心的话。
“等你能跟小简回家那一天，现在让你为难的事情，应该就都解决了吧，到时候，你把你的苦衷告诉我，我去帮你跟小简说和，好不好？”
云枝满脸的感激，“谢谢您。”
“这孩子。”郑璇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过了能有三两分钟，情绪差不多平稳下来，云枝问：“小简怎么样了，我没在教室看见她。”
有那么一瞬间，郑璇差点就把她知道的所有都对云枝全盘托出，是她太过信任于衫，没有忘记她临行前的嘱咐，那份因为心疼云枝而起的冲动自然而然压下去，她留了个心眼，说了模棱两可的话。
“于衫陪着她呢。”
于衫这个名字一出口，云枝脸上出现微妙的变化。
确实是于衫在陪着她，只不过，不是在边城陪，是在别的城市。
这样说，也算不上是在撒谎。
言多必失，郑璇没把简熙旅游回来就准备退学的事说出来。
瞒了云枝这么多，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惭愧地低下头。
突兀打响的下课铃让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回过神。
“我还有课，先回去了。”
“嗯。”
从云枝站起来到走出办公室，始终微微弓着背，直到脱离郑璇的注视，她往后撩过头发，再一步迈出去，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眼里除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再无其它-
古色古香的餐厅以中式风格为主，餐厅休闲区是一个有着假山流水的小院，餐厅里面悠扬的古筝曲传到院里，一方清澈的池塘倒映出两个人影，云枝和叶斯贤并排站在一起。
旁边那些男男女女，都是她们的朋友。
“你不止有很多女性朋友，还有很多男性朋友。你喜欢抽烟喜欢喝酒。你不喜欢淡妆，喜欢浓妆。你的衣柜里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衣服，暴露的，性感的，你格外喜欢。你不喜欢拘束的生活，你最爱自由。云枝，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有时候我想起你，都不知道该去想哪一个你了。”
叶斯贤说了半天，发现云枝戴着有线耳机，根本没在听她讲话。
叶斯贤扯下来一半耳机，吐槽说：“还用有线耳机，多不方便。”
一半耳机耷拉下来，云枝耳朵上只挂着另一半耳机，转身朝向叶斯贤，眉梢随着说话声微微上挑。
“你知道有线耳机还可以用来干什么吗？”
叶斯贤摇头。
云枝缓缓溢出来的笑声低沉而克制，带着压抑的张力，割开表面的平静，露出她心底的疯狂。
“双手背到身后。”云枝说。
叶斯贤愣怔一下，还是照做。
云枝站到她身后，一手将她的双手牢牢束缚在身后，一手挑着那根白色有线耳机灵活地来回穿梭缠绕。
叶斯贤任她摆布，双手被捆住。
云枝绕着她走了半圈，勾起嘴角，笑容起初是克制的，渐渐变得放肆，猖狂，美丽而致命，那是令人心悸的疯狂。
“你……在做什么？”
云枝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塞进叶斯贤嘴里，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
“凌晨两点，大人们都睡着了，女孩躺在床上，听到门锁动了，她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但她知道有一个人偷偷爬到了她的床上，躺在她身边，观察她每一次呼吸，然后悄悄掀上去她的衣摆，摸她，揉她。女孩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从来没有推开过那个人。但女孩的纵容是有条件的。有一天，女孩无意间看见，那个人掀开了另一个女孩的衣摆。女孩忽然意识到，她不是那个不可替代的唯一。女孩是特别矛盾的一个人，介意但她放不下，想推开又舍不得，于是她从每晚都为那个人留门，到一周只为那个人留一次门。你说，是那个人的错，还是女孩的错？”
叶斯贤一使眼色，云枝便拿走她嘴里的烟。
“既然介意，为什么不说清楚？”
云枝摊了摊手，笑得好荒诞，肩膀一抖一抖的，“怎么开口，你告诉我，怎么开口啊，问她，你为什么要大半夜不睡觉，偷偷爬上姐姐的床，没完没了地摸来摸去，还是跟她承认，那个亲手把你养大的姐姐，其实很享受被你没完没了地摸来摸去？”
叶斯贤直接愣了，久久才开口：“又……又不是亲姐妹，其实如果有真感情，都没关系的。”
云枝张了张嘴，仰起头，眼里晃着随时会流淌的泪水，喑哑的嗓音里数不尽的隐忍瞬间爆发，“叶斯贤，那不一样，她是我养大的，我养大的，我养大的啊！”
越说越崩溃，说到最后，她直接失了声。
“那有线耳机是……”
所有所有，化为无声的叹息，云枝一口一口把烟往肺里吞，模糊眼眶的泪水，终于落下。
第66章 摸一下，又不会怀孕
年年的性启蒙开始得很早,六岁，只是幼儿期，她便开始对自己的身体产生好奇。
她会悄悄观察自己和其她女孩的不同。
尤其是年龄原因,发育得总比她快好几年的姐姐。
年年进姐姐房间从来都不需要敲门的，有一次,她推开姐姐的房门,猝不及防撞上姐姐正侧对她换衣服。
白色内衣包裹的柔软像山峦的轮廓，像蜿蜒的河流,像被月光亲吻出褶皱的丝绸。
姐姐正在发育的身体，是春天新生的嫩芽,是还埋在泥土深处没有露头的小种子最好奇的，最想探索的。
小小的年年咬着手指，满脸的问号。
云枝扭头看见她,对她笑，“怎么不进来呀？”
性子冷淡的年年脸上表情难得这么丰富，杵在门口，自言自语道：“我们都是女孩子，为什么我们的身体会不一样？”
“嗯？”
云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低头扫过自己微微隆起的胸部,透白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没有接受过性教育，因此对于自己每一天都在变化的身体,觉得不安,觉得尴尬,甚至觉得羞耻。
还记得胸部刚开始发育时,云枝总是含着胸走路，总是喜欢穿大好几个尺码的衣服。
暴热的夏天,上完体育课后，满身是汗，她穿着长袖校服，热得脑袋发晕，也不肯把外套脱下来。
时间久了，简中梅总算发现她的异样。
那个年代，互联网不算发达，不是家家都有电脑的，不是人人都有手机的，获得信息的方式有很大的局限性，人们的思想很淳朴但也很落后。
——结婚了吗？
——生孩子了吗？
——生了几个？男孩女孩？
——第一胎是女儿，唉，可惜了，抓紧把身子养好了，抓紧跟家里男人同房，准备生二胎男孩吧。
结婚意味着要有性生活了，生孩子意味着已经有性生活了，这两件事都跟“性”挂钩，但那些人谈论起结婚生孩子，跟家常便饭一样，张口就来，不曾有一丝脸红，对别人是否正在进行性生活，是否准备进行性生活，是否已经进行性生活，为什么还不进行性生活，有着非常强烈的掌控欲。
传统文化影响下，老一辈人最在乎的东西就是面子，面子是天，比命还重要。教育孩子说要她们注重礼义廉耻，尤其是女孩子，必须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然别人会笑话的。家庭学校社会，缺少性知识的普及，谈性色变。
这些人实在太奇怪了，公共场合大谈生不生孩子不觉得羞耻，女孩子月经期用一片卫生巾成了公认的应该躲躲藏藏的秘密。
那样封建落后的环境下，思想三观尚未成熟的女孩子潜移默化就被影响了。贞洁很重要，是不是处女很重要，第一次是必须要留给未来丈夫的，这才是好女人的标准。如何培养一个好女人，那要从娃娃时候抓起。
性是肮脏的，月经期流出来的血也是脏的。
于是正处青春期的云枝周围出现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已经来月经了，好奇都谁来月经了。
——你来内个了吗？
——没有，你呢？
——我……我也没来。
就是这样的，月经是羞耻的，月经不叫月经，叫“内个”。
反正云枝从来没有在人前大大方方地拿出过一片卫生巾，对于自己每天都在变化的身体，她羞耻被别人的眼光“审视”，因此含胸驼背成为习惯。
简中梅心再大也是女人，她懂云枝，因为她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可惜她小时候，并没有人教过她，但走南闯北这几年，她见识的不仅是好山好水，还有她坚定认同的新思想。
她从小缺少的性教育，绝不允许她的女儿们再经历一次。
那个深夜，简中梅和云枝进行了一次很长很长的谈话。
床上那几件内衣是简中梅给云枝带来的，各种颜色都有。
“最喜欢哪件？”简中梅问。
“这个。”
云枝下意识选择白色那件，原因很简单，校服料子质量不是很好，其它颜色的，会透。
简中梅猜到了，心疼地摇了摇头。
“枝枝，是我粗心了，应该早点给你准备这些的，我大概观察过了，这个尺码，你穿着肯定合适，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变一个样，以后我可要仔细着点，但我有时候忙，没办法事无巨细地照顾到你，枝枝啊，要是以后尺码不合适了，一定要记得跟我说，别不好意思，知道了吗？”
云枝想到简中梅观察过她正在发育的身体，莫名一阵害臊，端正坐在那里的她，双手无措地蹭了蹭双腿。
她低头看了看，很是难为情——它还会长得更大吗？
千万不要再长大了，别的同学……会开我的玩笑。
简中梅一个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斟酌好词汇，开口说：“枝枝，青春期的发育是很正常的一个阶段，我小时候也经历过的，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是不是觉得有点害羞，特别是别的同学还没怎么发育，你却已经开始发育的时候。我想跟你说的是，不要因为你发育得比别人早了点而感到不安，最终大家都要面临发育，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她挺了挺胸脯，“你看妈妈美吗？”
云枝使劲点头，“美，特别美。”
简中梅摸了摸她的头，“总是含胸驼背会影响胸部发育的，枝枝要抬头挺胸，以后才能漂亮，才能比妈妈还漂亮。”
云枝靠在简中梅肩头，心里的不安消散不少，浆糊一样的脑子，似乎被温柔地点醒了。
简中梅又说：“还有啊，月经就是月经，不叫内个，哪个女人不来月经啊，来月经了，不用卫生巾不用棉条，那用什么，不就跟渴了要喝水是一样的吗，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可是……”
简中梅笑，“可是她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应该羞耻的事，是吗？”
“嗯。”
“月经呢，它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每个月按时来月经，那就证明你的身体很健康，它在更新再生，你不是最爱干净了吗，枝枝，你可以这样想，一个月的时间，你体内多少会积累一些需要代谢的毒素，那月经就是定期清理你体内环境的好帮手，换个角度想一想，是不是觉得来月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云枝眨了眨眼睛，觉得非常有道理。
话都说到这了，简中梅觉得有必要给她普及再多一点知识。
“只有来过月经的女孩子，才会怀孕的。”
“啊，生小孩吗？”
“对的。”
“那……怎么才能生小孩啊？”
“你不知道呀？”
云枝认真口吻说：“她们说，两个人结了婚，有了夫妻名分，躺在一张床上，就有小孩了。”
她天真的话语把简中梅逗笑了，“哦，你说的意思我懂了，结完婚就是夫妻了，然后两个人往床上一躺，什么都不需要做，孩子就直接有了，是吗？”
“嗯，不是吗？”
“怎么这么可爱呀，宝贝。”简中梅捏了捏她的脸，“怀孕呢，是需要两个人发生性关系的，具体的，等会儿我给你找本书，你可以自己看。”
“书里会讲吗？”
“当然啦，月经羞耻是没必要的，同样的，性羞耻也是没必要的，能够正视身体的需求，也是一种勇敢。”
云枝似懂非懂地点头。
简中梅沉默许久，突然想起过往的事，眼眶渐渐湿润。
“我还没结婚的时候，就怀了年年，我其实是不想结婚的，我觉得恋爱，结婚，生孩子，不是必须要连在一起的三件事，恋爱就一定要结婚吗，结婚就一定要生孩子吗，生孩子就一定要恋爱要结婚吗，可是没有人懂我，他们说我另类，说我未婚先孕，是下贱，是荡.妇，我以为我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但我高看我自己了，外界那些流言蜚语实在让我无力抵抗，我就那么仓促地和那个男人办了婚礼。他多情*，可我爱他，我愿意跟他发生性关系，可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男人，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嫁给他。果然，我最初的想法没有错，结婚没到一个月，他在我孕期出轨了。我恨他，我怎么可能不恨他。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当时勇气不够，恨我肚子里那个流淌着他一半骨血的孩子。”
简中梅抱着云枝泣不成声，那是云枝第一次觉得，简中梅亲近自己比亲近年年要更多，不是她想要跟年年比什么，而是当下，她真正感受到什么是圆满的母爱，没有任何外界的牵扯，是正值年少的她，感受到的这世间最温暖的情感。
简中梅没有读过很多书，但云枝生命里最深刻的意识觉醒，便是来自于她。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云枝不会背叛，那就是简中梅。
此时，面对年年，云枝脸上薄红渐渐散去，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对这种事回避不谈，坦荡地回答了年年自言自语的话。
“因为姐姐的身体正在发育，等再过几年，年年的身体也会发育的，到时候，我们的身体就又会变得一样了。”
“那以后我也要穿那样的小背心吗？”
“嗯。”
“穿小背心，会不会不舒服？”
“穿久了，会有一点。”
年年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指了指云枝的胸，“姐姐，我觉得你这里长得好漂亮啊，可以给我摸一摸吗？”
这……不太好吧。
云枝犹豫间隙，年年因为姐姐没有立刻满足她的要求，冷脸了。
云枝想起简中梅给她的那本都是生理知识的书，她从中学到很多，知道男女之间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但里面没有说，女女之间应该保持距离啊。
摸一下，又不会怀孕。
为了不让年年失望，云枝咬着牙说：“只能……只能摸一下。”
“好。”年年开心极了。
她伸手过来时，云枝往后退了一步，“去把门关上，别让妈看见了。”
“为什么？”
“因为……”云枝绞尽脑汁地想，“因为女孩子的胸，不能随便给别人摸。”
“我是别人吗？”
“不是。”
云枝愣神之际，年年伸出去手，握住那一团，眼睛顿时亮了。
软的！
比橡皮泥还好捏！
云枝慌张地望向门口，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她用力推开年年，衣襟端正地坐在床边，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她，实际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年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姐姐，回头看了眼从房门口经过的简中梅，年纪小小的她，隐隐读懂了姐姐的眼睛。
“我还可以再摸一次吗？”
“不可以。”
云枝拒绝的声音没那么温和，她的视线越过年年，落向门外，那双眼里有讨好有恐惧有愧疚，有太多太多年年突然又读不懂的情绪。
年年不甘心，当天夜里，她趁家里的大人都睡着了，偷偷爬上姐姐的床，撩上去她的衣摆，报复性地摸她，揉她。
云枝眼皮颤了又颤。
一夜又一夜，年年得手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年年只是觉得好玩，有趣，觉得别人不能对姐姐做的事，只有她能做，多摸姐姐几下，她和姐姐的亲密程度就无人能及。
她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每一次，姐姐都睡得很沉。
可是，云枝知道，云枝一直都知道，她很压抑很被动，理性告诉她，应该推开胡作非为的妹妹，那颗恶劣的心却说了真话——她不想。
直到那一晚——
夜色深沉，迷迷糊糊的云枝睁开眼，月光勾勒出站在门口的人影轮廓，房间里的空气似被抽空，云枝的心瞬间提到嗓眼，她喘不过来气了。
简中梅手指紧扣门框，眼睛通红。
她们对视着，在这荒唐的一刻。
云枝看看自己被推到上面的衣服，再看看还不明所以的妹妹，脑海里一片空白。
简中梅表情复杂，没有惊扰到还没发现她的年年，把门带上，默默离开。
云枝彻夜未眠，怕极了，她忘不掉简中梅眼里流露出的失望。
结果如她所料。
简中梅那一眼的失望，延续到今后的生活里。
简中梅从前怎么对待年年的，今后还是怎么对待。但她对云枝，没有从前那么亲近了。
云枝恍然大悟，原来不管自己有多努力，都无法得到想要的母爱。
如果没有拥有过，她可能不会抱有幻想，但拥有过后，就变得贪心，想要，很想要，还想要更多。
于是她开始拼命表现，希望能重拾那份失去的母爱。
这个过程太漫长了，她的房门，整整锁了三年。
简中梅渐渐遗忘了那夜那一眼，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胡闹，没有再对云枝不冷不热。
令云枝没有想到的是，她重拾了母爱，却失去了妹妹对她的依赖。
邻居家的女孩常来家里玩，最近，年年和那女孩总是把房门上锁，一待就是好久。
正巧去卫生间洗手，云枝透过没关严的房门，看到年年撩上去女孩的衣摆，对她说：“可以吗？”
云枝心里一阵酸楚，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别开眼睛，快步离开。
当晚，她锁了三年的房门，打开了。
可是，她没有等到年年。
后来，她每周都为年年留一次门，这样如果当晚没有等到年年，她就可以对自己洗脑说——年年前几晚肯定来过了，只是门锁上了，她进不来。
骗得了自己一时，骗不了一世。
这个月，那个女孩第五次来家里了，年年去冰箱给她拿水喝，经过姐姐房间，她诧异地看着神色古怪的云枝。
“姐姐，你怎么了？”
云枝眼睛红红的，手里拎着一根很长的有线耳机，攥紧她手腕，强势把她拉进来。
门锁一响。
几声争吵过后，紧锁的房间里面传来年年委屈的哭声。
第67章 于衫，我们可以回家了
叶斯贤问：“所以后来你用那条有线耳机做什么了？”
云枝吹出去最后一口烟,摁灭烟头，对着夜光照耀下微显诡异的池水，笑声喑哑。
“我永远忘不了那种感觉,手很凉，脚也很凉,浑身都在抖,失控的我面目可憎，理智也拉不回来。我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我却执意要跳。直到今天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我会在小简面前露出那个样子，做出那样的事。”
“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我问她,为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为什么要做那种不知廉耻的事。我歇斯底里，而她，仰着眼睛看着我，一脸平静,好高傲的一双眼睛啊。她仰视我,我却觉得我在跪拜她。我只是个普通人，偶尔也会沾沾自喜，她是被我一手驯服成那样高傲的样子,我为自我献祭式的付出而感动,后知后觉发现,她的高傲,可能完全是她天赋异禀。那时我的心好惶恐，她是我塑造的最完美的一件艺术品,她是不是想要从我身边跑走了，于是我抓住她脚踝，把她双脚捆住，要她永远做我笼中金雀。”
叶斯贤表情何止恐惧。
云枝搂着她的腰，食指挑起她的下颌，慵懒的语调里透着刺骨的冷。
“当时，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委屈地哭了，我既兴奋又愤怒，兴奋只有我能够摧毁她的高傲，愤怒她真是不争气，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缴械投降。”
叶斯贤把脸侧到一边，躲开她的触碰。
云枝歪头轻笑，自我说服般呢喃，“她是我亲手养大的妹妹，是我们的妈妈唯一的至亲骨血，我不能对不起妈妈，兴奋是不对的，我必须要拿出来姐姐该有的样子，代替妈妈，好好教育她，于是我……”
说着，她挑起的眼尾耷拉下来，精气神一下子掉没了，用冷淡的语气掩饰心底的绝望，“于是我扇了她一巴掌。”
“你居然会舍得。”
云枝双眼空洞，翻涌其中的暗涌压抑无比，“巴掌落在她脸上，她哭了，我的第一反应不是舍不得，是发泄出去愤怒之后的快意。”
“你在愤怒什么？”
“谁让她起了摸别人的心思，谁让她再也不进我房间，她是怎么敢的。你知道吗，斯贤，我还想再扇她一巴掌，但……”
她的语气渐渐兴奋起来，“但你能想到吗，她钳住我手腕，把我扇她的那一巴掌，还了回来，很用力很用力，我的半边脸都麻了，但我不怪她，我甚至想夸一夸她，做得真好。”
叶斯贤真的不能共情她的心理行为，“云枝，你有受虐倾向吧。”
此时此刻，云枝颇有炫耀成果的意思，“你以为调教一只金雀很容易吗，外面的世界那么好，没点诱惑，怎么让她心甘情愿留在笼子里。激她扇我那一巴掌，是她赏我的，也是我赏她的。”
“她很聪明的，也很有个性，怎么会甘心做一只金雀？”
云枝转动中指素戒，运筹帷幄的语气说：“斯贤，土里土气的衣服随时可以换掉，妆容可以随时调整，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所谓笼子，其实是隐形的。”
“你……太可怕了。”
云枝笑，“一个人歇斯底里，那叫发疯，那才可怕。两个人一起，那是有趣的游戏。”
“不懂。”
“你当然不懂，你们都不会懂的。”
“云枝，我为什么越听越糊涂了，你绕了那么大一圈，回到她身边，不就是想跟她和好如初吗，为什么等她对你的态度开始发生转变，又把她推开，你到底想要什么？”
云枝沉默很久，走到叶斯贤身后，双手扶在她双肩，轻声细语地问：“手累吗？”
“还好。”
云枝笑而不语，三两下把缠住她双手的耳机线解开了。
叶斯贤流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意思。
云枝长发低挽，稀薄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阴影，她的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再多十分钟，你将疲惫，再多二十分钟，你将不耐烦，再多半小时，你将觉得无趣透顶，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束缚你双手的耳机线解开，你看看你的四周，都是人，如果我不帮你，你会去找别人的，但如果我亲自给你解开，你就会像现在这样，意犹未尽地看着我，很不甘是吗？还想要是吗？”
叶斯贤后背冒出来冷汗，眼神闪烁两下。没错，云枝完全猜中她的心思。
“从始至终，你都是装的，你是故意的。”
云枝手指重重点了两下她的肩，一脸无辜的模样，“斯贤，你还真是高看了我，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这世界真的很大，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好。再强烈的爱都会有归于平淡的那一天，再依赖主人的金雀也会有想要飞出牢笼的那一天，与其等她哪天不听话，想要自己跑走，不如我主动为她打开牢笼，助她一臂之力。”
“你不怕她不回来了吗？”
云枝绕着手掌缓缓缠绕那根有线耳机，“至少现在不会。”
叶斯贤无奈地摇了摇头，提醒说：“你不怕她怪你吗？”
“怪我什么？”
“心狠，无情。”
云枝一下子笑得花枝乱颤。
“我对她那么好，我付出了那么多，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挑不出我半点错处，再说了，我是有苦衷的，我只是想放她自由啊，我有什么错呢。”
叶斯贤和她对视一眼，惊得后退半步-
风从山那边吹来，草浪起伏，牧民赶着牛羊归家，安逸的草原生活让简熙浮躁的心静下来许多。
她和于衫并肩坐在草地上，一条毯子盖在她们腿上，坐得久了，毯子下面的腿脚已经发凉。
于衫蹭了蹭简熙的腿，简熙没躲。
她们从黄昏时坐到现在，聊了很多很多，简熙在倾诉，于衫没有分过一点神，一直在专心听。
“所以你为什么要去撩那个女孩的衣摆？”
简熙眼皮微微下垂，眼神涣散，“后来每一晚，姐姐都要锁着房门，整整三年，每晚都是，她是在防着我吗？”
她挫败地低下头，“她就是在防着我。”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不会的，她这个人，很简单，很老实的，心里在想什么，全都表现在脸上，像个傻子一样，一撒谎就脸红，红到脖子根。她躲我躲得太明显了，我能够感觉出来的。”
于衫似是轻哧一声，“你说她简单？老实？”
“嗯。”
“好吧，你接着说。”
“一方面，我是在想，如果我对其她女孩做同样的事，她是不是就不会想多了。另一方面，我想弄清楚，我为什么会对她的身体，那么上瘾，我想试一试，对其她女孩，我会不会有同样上瘾的感觉。”
“那你觉得如何？”
“我没有摸那个女孩，因为我根本就下不去手，但她以为我摸了。”
“她是什么反应？”
简熙心里有太多解不开的谜团，皱着眉头说：“可能是我做错了吧，把她惹生气了，不然她不会变成那样的。”
就像这一次，云枝被她一而再再而三无底线的胡闹折磨得不再有耐心，是一样的。
于衫“嗯”了一声，简熙被迫把思绪拉回来。
“你一定想不到吧，脾气特别特别好的她，说话都不大声的，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一个人，居然扇了我一巴掌。”
“很疼吧。”
“疼，所以我哭了，但她似乎并不喜欢我那么脆弱，她似乎很喜欢我无理取闹的样子，我总觉得她纵容的眼神是在给我鼓励，我怕她再也不理我，所以我也扇了她一巴掌。”
“然后呢？”
简熙揉了揉头发，头疼得要裂开了，“然后，她抱着我，哭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把我们互相打了对方一巴掌的事，告诉我妈。”
于衫表情凝重，“你答应了。”
“我开始是不想答应的，但我不答应，她就不让我走，一直哭，一直哭，我没办法，只能点头。”
“原来如此。”于衫像是明白了什么。
简熙深深叹了口气，把脸埋进膝间。
于衫搂着她的肩说：“小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想不通的那些事，时间会告诉你答案。而且，你有没有发现，现在你的情绪，比之前稳定很多了。以前你跟我提起她，总是暴躁易怒，但现在你能够心平气和地提起从前的事。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会走出来的。”
倾诉完，突然满身的轻松。够了，这样就够了。以后日子还长，别总活在过去了。
简熙轻轻靠着她，笑着说：“于衫，今天过后，我不会再跟你提起她了。”
爱有什么用，恨又有什么用，简熙活了十八年，直到今天才明白，安稳才是最可贵的幸福。
姐姐，这场游戏，年年奉陪到底。
云枝，这场游戏，简熙愿赌服输-
今天是简熙走后的第二十二天。
校长办公室。
郑璇举着手机，笑得眼角的褶都出来了。
屏幕那边的于衫切换摄像头，把画面对准在不远处戴着遮阳帽晒太阳的简熙。
很是安逸，能够看出来，她的状态非常好。
一周只联系一次，晚上回家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郑璇实在受不住了，幽怨的语气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简熙回头，朝镜头笑了一下。
郑璇实在没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她和简熙相处的时间不短了，五年，她从来没见过简熙这种发自内心的笑。
“行啊于衫，有点本事。”郑璇压低声音说。
于衫勾唇一笑，“你才知道。”
郑璇轻哼一声，“行了，我看你们两个啊，是玩野了，都把我忘了。”
于衫刚想说话。
简熙站起来，走到于衫身边，主动挽住她的胳膊，深深看了她一眼，“于衫，我们可以回家了。”
第68章 云枝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还记得准备离开边城时,简熙和于衫这样约定过，旅行的时间有多久，要取决于简熙。
等简熙愿意关上心里那扇为云枝打开的窗了,等简熙有一点喜欢于衫了，那她们就可以回来了。
出发前,于衫已经做好跟简熙耗上几年的准备,此时，简熙亮闪闪的眼睛不会说谎。
这些天,简熙没有抗拒她无微不至的陪伴，简熙在慢慢接受她了。
挂了电话,于衫拉住正转身的简熙的胳膊，想听她亲口说。
“简熙，你说我们可以回家了,是什么意思？”
简熙面朝大海，舒适的海风吹乱她的长发，她放松地拢了拢头发，“总留恋过去挺没意思的。”
“你是真心的，还是在逞强？”
简熙笑,“时而想通了,觉得是真心的，时而又开始为难自己，觉得是在逞强。”
于衫担忧道：“要不然,我们再玩一段时间吧,还有好几个城市没有去,我怕你回去之后……”
顿了下,她委婉地把话说完，“我怕你好不容易变好的情绪又被谁影响到,那不是功亏一篑了。”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多玩一阵。但凌晨的时候，我起夜，你不在我身边，我走出去一看，你站在阳台抽烟，很难过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没有坏情绪。但那一眼，我能够感受到你有多难过。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像你这样，不求回报地付出。我被别人伤了心，我知道被伤害的滋味，你对我好，那我千不该万不该去伤你的心。我也不知道我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我可能还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我也不确定，如果我把精力都放在遗忘这件事上，那也太不值得了。”
她主动牵起于衫的手，和她一起踩在沙子细软的沙滩，朝着阳光最炽热的地方走去。
“你陪着我，我陪着你。往后的日子，我们一起走。”
从海城回边城的路程不算远，中午出发，傍晚就能到家，考虑到路况等不确定因素，不想开长途夜路，她们决定明早再出发。
这五年，简熙还从来没离开过郑璇身边这么长时间，听说她们明天就回来，郑璇这一下午心情都特别好。
开完例会，好几位老师都说了——是有什么好事吗，郑校这心情是真好。
云枝没有参加例会，也没有提前请假什么的，她对待工作一向认真，不是那种会随意迟到的人。
郑璇心想她八成是遇到什么事了，打了语音通话没有接，打了电话也没有接。
人呢？
郑璇赶紧联系周茵，十分钟后，周茵回过来电话，“郑校，你别担心了，枝枝她在家呢。”
“哦，怪不得开会没见到她人，估计是跟主任请假了吧。”
转念一想，心又悬起来，“诶不对，早晨我还见到她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嗯，胃病又犯了。”
郑璇叹口气，“去过医院了吗，唉，也没个人照顾她，这样吧，茵茵，你把枝枝家里地址告诉我，我做点养胃的粥，给她送过去。”
“好。”
周茵还在工地，已经有人开始催她了，不能再打电话磨洋工了。
她前几天吃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披萨，想着让云枝也尝一尝，便要到云枝家里地址，给她点了份外卖。
这会儿，她快速从外卖软件里复制了地址，发给郑璇。
“天境御苑……”
郑璇嘟囔着周茵发来的那串地址，心里泛起嘀咕。
这个小区可是占据着城市的黄金地段，能在这里买得起房子的人，那就说明以她如今的身家，这辈子不会再为钱发愁了。
郑璇虽说是有头有脸的校长，不缺钱，但这样的房子，她买不起。
云枝的家庭情况她是了解的，简中梅确实存了不少钱，但还没到那么有钱的地步，教书的工资也就那样，也没见得云枝有别的副业。
她是哪来的钱，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
郑璇喊住一个正从办公室门口经过的学生，“这位同学，辛苦你一下，去把高三四班的余欣同学给我喊过来。”
“好的，郑校。”
高三学生跨省转校其实是没那么容易的，要不是郑璇看在云枝的面子上，从中帮衬许多，余欣估计还在之前那所学校被大家孤立。
为什么被孤立，真正原因怕是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
余欣站在郑璇面前，垂在两边的手不停地揪着衣角，她非常羞涩，尤其是面对学校里话语权最大的校长，憋了半天，愣是紧张得半天都没有说出过一个字。
郑璇脾气好是人尽皆知的事，但作为校长，要想管得住那群学生，郑璇不可能像在家里对待简熙一样，整天摆着一张笑脸。
在学校，面对那些给点好脸就上房揭瓦的猴崽子，该严肃的时候，还是得严肃起来。
估计是严肃惯了，把人给吓到了。
郑璇笑了下，让自己看起来慈眉善目一点，指指对面的沙发，“坐吧。”
余欣磕磕绊绊地说：“不……不用，啊，不是，郑校，谢谢，我就不坐了。”
嘴笨，不太会说话，就连摆手的动作，都处处透露着不自信，眼睛被厚厚的刘海遮住，看人时，一直眼神闪躲。
郑璇对这样敏感的孩子有着天然的照顾欲，她起身拉着余欣坐到自己旁边，细声细语地开口。
“终于抽出来时间可以找你聊一聊了，听说你的各科老师，还有主任，都找过你了，我这个当校长的，也不能落下，是不是？余欣，上次月考，你考了全校第一名，要知道我们高三年级那位常年考第一名的学生，从高一到现在，应该只考过一两次第二名吧，我当时看到成绩单的时候，真的很震惊，你的分数比第二名高出来那么多，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余欣脸红透了，“就是学，比别人更努力地学。”
郑璇熟络的语气和她聊起来，“你是谦虚了。努力很重要，天赋也很重要，我女儿就不是学习的料子，努力也没用，就是不开窍。”
好吧，老天还是公平的，给了简熙一等一的好相貌，也给了简熙怎么都对学习不开窍的狗脑子。
也是，长成那样，再学习好，那还得了？
郑璇想了想，心里平衡许多。
余欣摸了摸后脖子，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她似乎很害怕面对冷场的尴尬。
郑璇主动扯开话题，“你是云老师的妹妹是吧，表妹？”
“不是，是亲姐妹。”
当时云枝把余欣的档案拿给郑璇看，只提了句这是她的妹妹，姓氏不一样，郑璇便没多问，以为是亲戚家的孩子。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问，郑璇怕是还不知道。
郑璇没去打听那些太隐私的事，那种事，问云枝就可以，问个孩子，算怎么回事。
“你学习这么好，你姐姐上学的时候，学习肯定也很不错吧。”
余欣点了点头。
郑璇带着目的性问了一句，“诶我忘了，你姐姐读的是哪所师范学校来着？”
余欣和她对视一眼，匆匆移眼，厚重的刘海下，眼底藏着晦涩不明的情绪，不曾被人发觉。
“我……我跟我姐，从小也没生活在一起，联系不多的，我不怎么了解她。”
什么话都没套出来，郑璇不禁失望，眉心紧蹙很久，暗暗琢磨起来。
以前她觉得云枝这个人简单，单纯，现在仔细一想，所有的一切，都太顺了。
——云枝来到这所学校当老师，而简熙刚好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云枝初来乍到，便和周茵合租，刚好隔壁住着简熙，她们成了邻居。像是背后藏了无形推手，所有人，所有事，都被云枝推着走。
云枝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细思极恐，郑璇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忽然一阵猛烈的风刮起，桌上一堆资料随风落到地上，郑璇仍然没有收回思绪，余欣生怕风再大点，把那堆零散的纸页卷到门外，她连忙过去，一页一页把散得到处都是的纸页捡起来。
手上动作一顿，她的目光停留在刚捡起来的那页纸，一眼扫过，忙给夹到中间，装作自己没有看到。
回过神的郑璇走到余欣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那叠资料，“谢谢。”
“不客气。”
再聊下去，也是浪费时间，郑璇便让余欣回去了。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余欣习惯性低着头，嘴角渐渐沉下去。
刚才她看到的不是一页普通的纸，是简熙的退学申请书-
云枝胃疼得厉害，去了医院。
医生说是情绪闹的，让她调整好心情，不要太过焦虑。
叶斯贤不放心，陪着她一起去的，听到医生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枝一眼。
这些日子，云枝实在享受这种自由的生活，见不完的朋友，换不完的性感衣服，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有一次，云枝喝多了酒，叶斯贤去接她，到的时候，看到她左手搂着金发美女的腰，右手勾着混血女孩的脖子，快活似神仙。
她居然会焦虑。
她在焦虑什么？
云枝去医院药房取完药，再一次躲开叶斯贤探究的眼神，说：“最近工作上的压力有点大，没什么，调养一阵就能好了。”
“最好是工作压力。”
“我骗你干什么？”
叶斯贤呼了口气，“云枝，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都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因为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窝囊起来，真没有坏起来有魅力，我就喜欢你坏起来的样子。但我想提醒你，谎话说多了，别最后把自己都骗进去了。”
“多谢斯贤提醒。”
胃疼也无法让云枝弯腰，她挺直脊背，从容离开。背对叶斯贤的眼角，明晃晃飘过一抹红。
第69章 那五年才叫折磨
晚上,云枝到家时，差不多十一点整，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面装着胃药,身上却全是酒气，又喝多了,她已经连续不知道多少天是这样的状态了。
送她回来的两个人,余欣不认识，估计又是什么新认识的朋友。
余欣想过去扶她。
云枝伸手挡开,不让她碰自己，摇摇晃晃地坐在地毯上,头往后仰，靠着沙发。
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云枝伸手想把包拿过来,余欣先她一步把她的包拿走了。
余欣和郑璇说的是，虽然她和云枝是亲姐妹，但她们联系的并不多，怎的都不敌和云枝朝夕相处的简熙关系更要好。
事实真的如此吗？
云枝没有生气余欣冒犯的行为，不仅夺走她的包,还气鼓鼓地站在那里,像是要教训她的样子。
“怎么啦。”
云枝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她便蹲下身子，凑到云枝面前,等着云枝温柔的抚摸落下来之后,凶巴巴的语气说：“姐,你不能再这么喝酒了,胃还要不要了？”
云枝披肩滑下来，懒懒地眨着眼睛。
她看着余欣,眼神好复杂，醉酒的缘故，眼里多了些倔强的孩子气，神情越来越落寞，“欣欣，我渴了。”
“我去给你拿水。”
云枝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酸酸的，是不是因为我们是亲姐妹，所以我们的关系就很纯粹。
“如果我和她，也是亲姐妹就好了。”
云枝闭上眼睛，嘴角渐渐掀起酸楚的笑。
余欣端来水，云枝喝了一小口。
“姐，在这靠着也不舒服，我扶你回房间吧。”
“我还没有洗澡。”
“你醉了，最好还是别洗澡了。”
云枝揉了揉太阳穴，“要洗的。”
衣服很脏，烟酒味也很脏。
余欣实在看不过眼了。
“姐，你要是不喜欢那种地方，可以不去的，你现在每天晚上熬到这么晚，还要不要你的身体了，你用不着为了气简熙……”
“闭嘴！”
水杯在空中划出弧线，重重落到地上，玻璃碎片四散，清脆的破裂声过后，云枝起身，面无表情地踩过玻璃碎片，朝房间走去。
余欣并不打算适可而止，追在她身后接着说：“姐，你别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云枝脚步一停，身体软绵绵地靠着墙，右手无意识地抓挠头发，发丝凌乱地散在脸上，撕裂和脆弱交织在一起，她眼神迷离地盯着被血染红的地板。
可能是真的醉了，灵魂飘散，只剩一具躯壳在酒精中沉浮。
“我只是喝点酒，和朋友玩一玩，怎么就成折磨我自己了，那五年才叫折磨，每分每秒都是负担，如今我把她的心结解开了，我也获得自由了，我有什么理由不快乐，我告诉你，我快乐得很。”
余欣深深看了她一眼，“郑校今天找我了。”
云枝拨开凌乱的头发，眼神一颤。
余欣实话实说，“她问我，你读的哪所大学，我说我们不怎么联系，关系没那么好的，就没告诉她。”
“还有呢。”
余欣搓搓手，犹豫起来。
“说。”云枝催促。
余欣观察她的脸色，感觉再不说，云枝就要把自己的手臂抓挠出血了，小心翼翼开口：“我不小心在郑校的桌子上看到了简熙的退学申请书，她应该是要退学了。”
云枝浅浅呼出去一口气，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退就退吧，我早就想送她出国留学了。”
轻微的咔嗒声一响，云枝关上了房门。
灯光洒在余欣的侧脸上，厚重的刘海遮挡，照不亮她眼底的阴霾。
——送她出国，那我呢，你是只有一个妹妹吗？
夜很深了，诺大的房间里只有钟表发出的滴答声，书房里面，密码箱前，余欣的手指拨过密码箱上的旋钮，动作里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蔑。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还记得之前试密码，两次，她就试出来了。
密码是简中梅，简熙，还有云枝的出生日期。
“咔哒”一声响，箱门打开。
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旧旧的记事本，边角微微卷起，从封皮磨损的程度能够看出来，是用了好多年了。
余欣站在月光下，手指缓缓翻动纸页，嘴角挂着笑，很是享受偷窥别人秘密带来的隐秘快感。
——都是一个妈生的，凭什么你的命就那么好，你只不过受了几年的苦，我却被困在那样让人窒息的家庭里走不出来。当年，为什么留下来的人是你，不是我。*
余欣满脸的轻蔑，把记事本放回原位，抬头走入没有一丝光亮的混沌里去-
简熙和于衫赶着大早就出发了，到边城已经中午了，郑璇不在家，她们便直接去了于衫的台球厅，好些天没回来了，于衫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有点晕车，简熙很想吃冰，台球厅旁边有家便利店，她便进去看看，有没有卖冰块的。
这个时间段正是学校的午休时间，街上拥挤得很，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便利店里面可以泡泡面，里面更是塞满了人。
简熙前脚迈进去，后脚便退出去了。
男同学太多了，很臭。
简熙嫌弃地皱眉，转身要走，几个男生围过来，站成一排堵住她的去路，一个两个都是复制人，双手揣着裤兜，肆无忌弹在她身上游走的眼神带着玩味。
“呦，这不是女神吗？”
为首的范朋刚轻浮的语气开口。
经历过那一遭，简熙确实没之前那么有心气儿了。
承认了，从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很骄傲，是因为云枝。
现在，她对云枝没那种特别强烈的想法了，也就不必再为了她，勉强自己什么了。
实在不想跟这些人沾边，简熙侧过身，试图绕过他们。
虎背熊腰的二胖迅速挡在她面前。
“女神，好多天没见到你了，可把我们哥几个想死了，别急着走啊，聊聊呗，陪陪我们呗。”
那天叶斯贤在楼侧看到的，也就四五个人，这会儿，多了能有一半。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简熙冷脸对他们时，人人都是缩头乌龟，上来跟她说句话都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到底配不配。
自从亲眼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女神软弱低头的样子，全都兴奋起来了，觉得女神也不过如此，和平常人是一样的。
简熙不耐烦道：“滚。”
气势从一开始就没上来，现在她的冷言冷语，他们都不怕了。
范朋刚笑得满脸猥琐，“女神不喜欢被我们打扰啊，哦，好吧。”
瘦猴拍拍范朋刚的肩，“走吧，哥。诶对了，刚才我看到一个男的扯着赵晶，往仪器室那边去了，赵晶可不情愿的样子，真是的……”
唏嘘声不断。
仪器室偏得很，还很大，从里面喊个人都费劲，根本听不见，平时基本没什么人去，这个时间段，一个男的拉着一个女生过去，指定没安好心。
那群堵着简熙的男生已经散开，简熙这些天瘦了不少，但身体素质还不错，对付一个男的，没什么问题。
没时间换校服了，反正也要退学了，就不讲究那么多了，简熙忍着晕车的恶心感，朝学校的方向跑去。
门卫大叔看到是她，意思着拦了一下，放她进去了。
仪器室在顶楼，一路跑上去，简熙累得气喘吁吁，不剩多少力气了，她没歇息，往连廊尽头跑去。
一共三间仪器室，她推了下第一扇门，上了锁，顺着小窗往里面望，没有人。
推开第二扇门，扑鼻的灰尘把她呛退半步，晕车的后劲是彻底上来了。
她忍着不适，推开第三扇门，“吱呀”一声——
昏暗的光线映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简熙揉了揉被光刺痛的眼睛，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刚才在便利店门口堵她的八个男生站在门口，齐刷刷地看着她，笑容里充满戏谑的挑衅。
简熙头皮一阵发麻，心跳微微加快，她害怕了。
“你们怎么在这，赵晶呢？”
范朋刚哈哈一笑，眼里透出令人不安的欲望。
“什么赵晶，我们不知道啊。不过，你和咱哥几个还真是有缘分呢，这才偶遇没过几分钟呢，就又偶遇了。”
简熙这才注意看看他们的脸，有几个其他班级的，她不认识，但有两个，她可太认识了，一个是李壮，还有一个……是安洋。
简熙盯了安洋一秒，他本来就是个怂货，往旁边男生身后缩了一秒。
李壮则是说：“哎呀，女神，你别那么紧张嘛，这里是学校，我们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进来呗，聊聊天。”
简熙扭头就走，下秒，几个男生围成一个圈，把她挡在中间，一步一步，逼着她进了那间昏暗的仪器室。
范朋刚反手把门锁上，几个人缓步朝简熙走去，把她往墙角逼。
简熙背在身后的手在解锁手机。
瘦猴眼疾手快，夺走她的手机，“女神这是要给谁打电话啊？”
仪器室唯一光源是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这会儿，几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全部光线，简熙心跳捣鼓般在耳边轰鸣，恐惧涌上心头，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扒住墙，又恶心又害怕，满身的冷汗。
“你们怎么敢的？”
简熙声音抖了，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惊恐和无助。
“郑校是我妈，我答应你们，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我不告诉她，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你们要是不想被开除，立刻放我出去。”
几个男生互相对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范朋刚伸出手，想要触碰简熙的脸，简熙身体猛地一颤，躲开了。
范朋刚很是不爽，脱下校服外套，摔到旁边桌子上。
“郑校是你妈，老子还是你爹呢！”
第70章 我家小简，是顶好的孩子
大喊大叫没用,商量也没用，那些人是没有良心的，简熙越是怕,他们越是上头。
简熙心知肚明他们的心思，极力保持冷静,紧咬的嘴唇还是止不住哆嗦起来。
范朋刚使了个眼色,瘦猴立刻屁颠屁颠地开口。
“我们可都是文明人，讲究着呢,女神，你只要乖乖听话,范哥马上就放了你。”
范朋刚提提裤子，表情里透着一股狠劲，脚往瘦猴穿着凉鞋的脚背一跺,狠狠踩下去。
杀猪般的惨叫声霎时响起。
他挑衅地看着简熙，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要是不听话，这就是你的下场。
“你们到底想怎样？”
头晕加上惊恐，简熙只觉天地都在旋转，她好想哭,但她不能哭,她好怕，可她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无人可依。
范朋刚邪恶一笑,双手插兜,低着头凑近她,掏出揣在裤兜的一只手,拍了两下她的脸。
“我想怎样，你不知道吗？”
“范哥,女神的脸嫩不嫩啊，让我也摸摸呗。”李壮说。
范朋刚捏住简熙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她蓄满泪水的眼，朝李壮抖抖眉毛，“摸呗。”
李壮不是很甘心的语气说：“只能摸脸啊？”
意思是还想摸别的地方，几个男生刺耳的笑声仿佛恶狼的欢呼。
简熙背靠着墙，无助地闭上眼睛。
瘦猴指着简熙大笑，“哎嘿，要哭了是不是，哭啊，想哭就哭！”
“哈哈，这才哪到哪，这就怂了。”
“就是，她们女的真是不行，平时傲得跟什么似的，关键时候，除了哭就不会别的了，有能耐跟咱们干啊，早知道她是这样的货色，老子早就下手了！”
几个人跃跃欲试，都等着范朋刚一声令下。
范朋刚耍起威风，使劲扇了简熙一巴掌，“贱人！”
简熙重心不稳，加上体力不支，直接跪坐到地上，长发散乱，披在肩上，几缕发丝黏在脖子上，狼狈不堪。
她低垂着头，目光空洞，曾经那双高傲不可一世的眼，如今只剩死气沉沉的灰暗。
李壮焦急地搓了搓手，“范哥，到底能不能摸别的地儿啊。”
“摸，随便摸。”范朋刚说。
说得这么有底气，也没见得他先动手，另外几个人也是，都想疯了，谁也不敢做第一个上手的人，要知道万一到了追究责任那一步，第一个动手的人，罪责肯定是最大的，后动手的，既占了便宜，又可以浑水摸鱼。
谁都不是傻子，都懂这个道理。
李壮一下子怂了，“不行，我有点不敢了，出去以后，她不会去告发咱几个吧。”
二胖使劲推了他一下，“怕什么啊，你用脑子想一想，被我们这么多男的碰了，清白身子都没有了，多丢脸啊，女的没了贞洁那还叫女的吗，她敢往外说吗，老子就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瘦猴点头附和，贱兮兮的嘴脸，“胖哥说的是，再说了，你们忘了吗，她可是同性恋，我真服了，俩女的在一起，能有什么劲啊，她就是没试过男人的好，试一次，保准就上瘾了。”
二胖大笑，“那咱们这么多人，让她试个够，总有一个喜欢的。”
“说不定还是个雏儿呢，我先来，我先来……”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猛烈地撞击声，“砰”一声巨响，前后两扇堵住简熙去路的门被撞开，光线涌入，刺得紧闭双眼的简熙眼皮一颤，她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门口，红着眼眶的郑璇。
几个男生看着身后站着好几个保安的郑璇，吓得腿软了，刚才有多跋扈，现在就有多怂。
其他人可能逃过一劫，作为带头人，范朋刚难辞其咎，他灵机一动，板住已经吓到哆嗦的脸，赔着笑脸。
“我们……我们是闹着玩的，真的，就……闹着玩的，是吧，简熙同学？”
见他们的头子都低声下气成这样，瘦猴直接吓尿了，狂点头。
“对对对，都是同学，闹着玩呢。”
郑璇紧紧攥着拳头，是在忍耐什么，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不敢相信跪在地上的那个狼狈的女孩是她的宝贝女儿，她平时大声对她说话都舍不得的，他们是怎么敢的……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如果，如果，真的是最坏的结果，她怎么对得起简中梅的在天之灵。
靠近简熙，也就靠近真相，郑璇不敢上前了。
看着郑璇威严的脸，李壮猜到，那两个蠢货的话郑璇完全没有信。
不赶紧把自己择干净，估计是要栽进去了。
他眼珠一转，急着推卸责任，指着范朋刚，大喊道：“郑校，是他逼我的！”
说着，他哭起来，“我跟简熙可是前后桌，我那么欣赏她，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如果不是范朋刚逼我，我哪有那样的胆子，我也是受害者啊，郑校，你得替我做主啊！”
范朋刚咬牙切齿地朝他瞪着眼睛，“你……”
除了瘦猴，所有人都顺着李壮的话说，想把自己择出去。
瘦猴一看情势不对，连忙提着湿漉漉的裤子，倒戈向李壮他们的阵营，“我……我也是被逼的。”
其他人嫌弃他身上的味道，扇了扇那股强烈的异味，后退一步。
男生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脆弱。
这个时候，除了范朋刚，其他人已经不怎么怕了，要知道这些年，郑璇就没开除过几个学生，她对待学生一向宽容，况且他们都高三了，其中那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生，上次月考，和赵晶并列全校第八，他们这些人，指定能沾上他的光，为了升学率，郑璇也不会把他们开除的。
二胖甚至放松地抖起了腿。
李壮这才想起来应该先把简熙扶起来，刚弯下腰，手还没碰到简熙的胳膊，简熙应激地抱住自己，可怜又无助。
“住手！”
李壮惊地缩回手，一抬头，看到眼神凌厉的郑璇走过来，看都没看到他们。
郑璇跪在简熙面前，尝试着伸出双手，想抱一抱她，又怕吓到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温柔询问。
“宝贝，妈妈可以抱你吗？”
“妈……”简熙哽咽了，僵硬的身子一下子软了，缩在郑璇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郑璇摸她头的手止不住地抖，“乖，不怕了，不怕了……”
身后那几个人瞪大眼睛，又害怕又懊悔，原来简熙说的是真的，当时怎么就脑袋抽筋，觉得简熙是在唬他们，早知道简熙是郑璇的女儿，就是借他们多少个胆子也不敢欺负她。
刚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只能把希望寄托给那个“全校第八”。
张广强从小就仗着学习好，得到许多其他同学无法得到的优待，这会儿，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眼镜。
“郑校，我叫张广强，三班的，你应该知道我的，去年期末考，我考了全校第三名，区里的名次是……”
再多听这几个畜生说一句话，郑璇可能就要失去理智了，捅死他们都不能解气。
她不耐烦地打断，“跟我说这些没用，去跟警察说吧。”
张广强愣了很久，第一次，优异的成绩居然行不了方便，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要是知道他因为这样的事进了局子，非得打死他，他肉眼可见地慌了。
“郑校，我们什么都没有做，真的，就范朋刚扇了她一巴掌，我连她手指头都没碰着一根，怎么都没到要进警察局的地步吧，是不是太夸张了。再有，哪个学校不注重校风啊，不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别的学校，拼命把事儿往下压，怎么到了咱这，还上赶着要让别人知道了。我是不会去警察局的，下午还有化学课，我不能耽误了……”
匆匆赶来的于衫和郑璇一起，把简熙扶起来，走到门口时，郑璇头都没回，冷冰冰留下一句。
“从现在开始，你们八个，不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收拾好你们的东西，滚。”
那八个人，你怪我，我怪你，警察来时，看到的是互殴到鼻青脸肿的他们，还有几台被损坏的仪器，都是国外进口的，每一台都价格上万。
有的赔了，正好，那就去警察局，好好理理清楚吧。
警察来之前，所有学生已经被清回班级，没有围观那种事情发生，更大程度上保护了简熙。
考虑到简熙的情绪，便没让她去警察局录口供，警察只在现场做了笔录，因为简熙提到了赵晶，便把赵晶也喊过来了。
赵晶看到警察，心虚得很，猜到应该是简熙出事了，她可是一早便从柳晓燕口中，知道范朋刚他们的计划，她恨透了简熙，当时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如今看到这阵仗，以为是谁把自己知情不报给供出来了，知情不报是不是犯法，她吓懵了，谁都没问，直接不打自招了。
“我……我之前听柳晓燕提了一嘴，说范朋刚他们对简熙没安好心，我还以为他们就是说着玩的，就没当回事，没想到，他们……他们真的敢，我应该早点提醒简熙的，是我的错。”
“你就是赵晶？”警察问。
“嗯。”
警察摇了摇头，问：“11点46分，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我在食堂吃饭。”
警察和郑璇是熟人了，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那八个人，学校已经开除，警方那边怎么处理，另外还有损坏仪器的赔偿问题，那还得等审讯过后，再做定夺。
这会儿，简熙正在郑璇的校长办公室，于衫陪着她。
郑璇站在仪器室门口，喊住准备走的赵晶，“你等等。”
“怎么了，郑校。”
“你知道简熙为什么会被骗到这里吗？”
赵晶摇头，“不知道。”
郑璇吸了吸鼻子，仰头忍着泪水。
“范朋刚他们骗她说，一个男生拉着不情愿的你，去了仪器室，简熙担心你一个女孩子会被人欺负，从校外跑到这里，生怕晚了一步，结果呢。”
她轻哧一声，“可笑不可笑。”
赵晶满脸的不可置信，简熙所做，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我们不是敌人吗？我抢走了她的姐姐，她不是恨透了我吗？
“她为什么要帮我？”赵晶呢喃。
每回忆起一遍简熙所经历的，郑璇便痛不欲生。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提醒她，那些人是没有得逞，但你知道这件事会对简熙造成多大的阴影吗，那是会影响她一辈子的啊。”
赵晶没有愧疚，只有难以置信。
一个人，真的能做到这样吗？
郑璇抹去眼角的泪，眼神里流露的是对她这些年教育理念的失望。
“在学习上，你们都比简熙强，但在做人上，你们比不上她。”
赵晶满脸麻木。
郑璇看着她飘忽不定的眼，一字一顿道。
“我家小简，是顶好的孩子，她永远都是我的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