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第41章

    昨夜俞妧并没睡好,甚至还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有些她记不清了,有些等到她醒来依旧历历在目,后背渗了一身的冷汗,在这七月盛夏,竟感觉凉浸浸的。

    段祁燃本意是想陪她一天,但俞妧今天还有家教课,而且这正是她需要用钱的时候,所以就没答应段祁燃让她请假的要求。段祁燃有些不高兴,俞妧还哄了好一会,直到说下课结束让他来接自己的时候,段祁燃的脸色才稍微好些。

    虽然今天去的是小修家,但那日被俞成业跟踪的恐惧感依旧让她心有余悸。她戴着帽子口罩,想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尽管她知道如果是俞成业又或是那个人在的话,她即便把自己抹成灰也是无济于事。但她总还抱着点期盼,又或者说这样做起码能给她自己一点安全感。

    本来课是应该要上到下午的,可是由于小修下午还得去医院,所以今天的课上到上午就结束了。她已经提前给段祁燃发了消息,但想到他过来也还要一段不短的距离,就帮着小修整理了一下各科目的期末重点,顺带着按照考试范围给小修预测了一下会考的题型。免费附赠了半小时的辅导,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和小修她们一块出了门。

    几人一块走在去往小区门口的路上,小修妈妈之前就听过俞妧是搭地铁回家的,但不知道地址,于是她主动开口问道:“小俞老师,你搭的地铁是哪个方向的?兴许我们待会还能同路一段呢。”

    俞妧知道她们要去的是哪个医院,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要搭乘的地铁确实是同一方向,但是我今天刚好不搭地铁。”

    小修妈妈脚步微顿,刚好到了小区门口,脸上立即露出八卦的神色,好奇问道:“是男朋友来接?”

    俞妧摇摇头,笑着刚想开口解释,忽地一辆迈巴赫便停在了两人跟前。熟悉的车身和车牌号,还没等俞妧作出反应,那车窗便缓缓摇下,看见了段祁燃的脸。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侧转过头看向俞妧,直接开口:“上车。”

    俞妧朝着段祁燃点了点头,随即对小修妈妈和小修道:“小修妈妈,那我先走啦。小修,老师走了啊,拜拜。”

    “啊好好好,拜拜拜拜。”

    “小俞老师拜拜。”

    小修妈妈一直目送着俞妧上了车,直到车子消失在路口,小修妈妈才收起那八卦的表情,低头对儿子道:“小修,你刚刚看见没有,小俞老师的男朋友好帅啊。”

    尽管小修平时比较寡言,但这会也点头同意道:“是很帅,但小俞老师也很好看啊,他算勉强配得上吧。”

    “哈哈哈哈你这小嘴,还挺偏袒小俞老师啊。”她捏了捏小修脸,不免被儿子的话给逗乐,“哎呀,我还想着给小俞老师介绍个男朋友呢,可惜没机会咯。”

    路上,还在开车的段祁燃打了个喷嚏。

    “是空调开太低了吗?”俞妧听到声音,扭头关心道。

    “没事,还好。”段祁燃余光看了她一眼,“我们先吃饭?”

    “嗯,可以呀。”

    “有什么想吃的吗?”

    “海鲜?”

    “好,走。”

    段祁燃直接将俞妧带到了一家很别样的饭馆,那饭馆里有一个很大的水池,池子里放了鱼虾,可供食客们垂钓玩乐,钓上来的直接现场加工,保证在下锅的前一秒还是活蹦乱跳的。

    俞妧觉得有趣,便也想试试,但她从来没有试过钓鱼,就更别说钓虾了。鱼线鱼饵钓竿,她全都不会弄,独自坐在椅子上蹙着眉无助地摆弄着,眼瞅着隔壁的大叔鱼都钓上好几条了,她还停留在怎么弄鱼饵这步干着急。

    就当她打算抬头观察别人怎么弄想要取取经的时候,有一根鱼竿忽地从旁递了过来,俞妧抬头望去,刚好撞上段祁燃的目光。

    “我的给你。”段祁燃将鱼竿塞到俞妧的手上,顺带着还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手不会弄嘴巴还不会问了?哥哥不是就在你旁边吗?”

    不是俞妧不想问,是她压根不知道段祁燃居然会钓鱼,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有些意外道:“哥哥你还会钓鱼啊?”

    “不会。”

    “嗯?那你怎么弄?”

    段祁燃斜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道:“这玩意不是看一眼就会了吗?”

    俞妧:“”

    她默默将旁边那个被自己弄到打结的鱼线踢到一旁,佯装无事一般拿过段祁燃的鱼竿便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钓鱼。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俞妧屏气凝神坐在这整整二十分钟,别说钓虾了,就连虾须都没见着一根。小鱼在她的鱼线前晃悠了两下,竟直接游到段祁燃的鱼钩前吧唧大吃一口,完全就是自愿上钩。

    俞妧诧异地转头看向段祁燃,相比于她的桶内空空,段祁燃的桶里却已经装了小半桶的虾和鱼。这让她不禁感叹起段祁燃的天赋以及老天爷对他的厚爱,这第一次尝试钓鱼,技能竟然也能直接点满?

    这年头连海鲜都慕强啊

    “不钓了。”俞妧索性放弃,“我饿了。”

    话落,又一只小虾上钩,段祁燃取钩的同时还往俞妧的桶里看了一眼。即便还没抬头看到俞妧的表情,但她那气鼓鼓的模样已经在段祁燃的脑海里浮现,将虾扔进桶里的那一秒,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此刻的情绪极为敏感,那一道笑声清晰传入了俞妧的耳朵,她有些不太高兴地瞪了段祁燃一眼:“你嘲笑我!”

    “没有。”嘴角的笑意瞬间收敛,板起了脸秒变严肃,“我只是在笑这里的海鲜太好钓了。”

    俞妧:“”

    这跟嘲笑她有什么区别?!

    不过新鲜生猛的海鲜就是好吃,那小半桶肯定是不够的,段祁燃又给加了条清蒸东星斑,椒盐皮皮虾,姜葱帝王蟹,白灼吊桶以及油焖大虾。

    俞妧才尝上第一口鱼肉的时候,就被肉质的鲜嫩给震惊到了,双眸泛着光道:“太好吃了吧,这是什么鱼啊?”

    “东星斑。”段祁燃一边回答,一边将鱼肉拿勺子剔下放到俞妧的碗里。

    “好好吃,这鱼贵吗?”

    “很便宜,你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做。”

    俞妧听到这话,手里的筷子一顿,垂眸看着碗里那小半碗鱼肉,沉默着没说话。

    其实俞妧之前根本不爱吃海鲜,又或者说她根本吃不到海鲜,没吃过,也谈不上喜不喜欢。以前妈妈会偶尔往家里买点小河虾,拿来煮粥或是煎炸,也很好吃。

    所以俞妧一直以为,那已经是最好吃的“海鲜”了,也不管那虾是生活在海里的还是河里的,毕竟她能吃到的,也只有早晨菜市场那和小杂鱼混在一起的小虾。有时候去的晚了,就剩下那一点了,摊主就会便宜卖了,那俞妧那天就又可以吃多一些。

    但她并不在乎吃的到底是河鲜还是海鲜,也不在乎今天吃的是东星斑还是小河虾,只是眼前这个愿意天天给他做鱼的人,她马上就要见不到了。

    “哥哥。”

    俞妧突然抬头,喊了他一句。

    “怎么了?”

    段祁燃连回她的声音都是这么的温柔,俞妧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努力着不让发酸的鼻头化作泪水,她强颜欢笑,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

    “没什么,就、就想说,哥哥你对我真好。”

    俞妧浅浅笑着,眼睛直望着他,覆上一层朦胧的水光,连看他都带着独有的柔情。

    他又给俞妧剥了几只虾,擦手的间隙,他抬了抬头,傲娇地挑眉反问:“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

    段祁燃在很多事情上,总会不扭捏的大方承认,以前俞妧兴许还会在他回答完这句话后补充句“自恋狂”。但在这事情上,俞妧说不出来,毕竟他对她真的很好。

    “以后也会一直对你好。”

    他忽地又说了一句,俞妧转头低下,泪花差点从眼眶里溢出。

    她给自己猛灌了几口茶,试图把情绪压一压,可她几乎抑制不住,手指死命地揪着衣角,指尖在不停地轻颤。

    “哥哥。”她又抬起头,咬了咬唇,牙齿用力到几乎要把唇都咬破了,“如果,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该怎么办?”

    段祁燃抬眸间微愣,对上了俞妧的视线,她没在笑,看着他的眼睛里似乎在诉说着悲伤。他蹙了蹙眉,一时间无法从俞妧的脸上判断的出是什么事情。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忽地又释然般地说道:“那你哄哄我吧,我还挺好哄的。”

    他没问是什么事情,他知道即便问了俞妧也不会说的,她一直都是这样,心里总藏着很多事。他无法判断俞妧口中那件“对不起他的事”到底有多严重,可他坚信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

    他可以替她铺路,善后好一切,原谅她口中的“对不起”,只要俞妧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俞妧不禁笑了笑,只是笑起来有些苦涩:“哄了就能原谅?”

    “嗯,只要是你,我都原谅。”

    俞妧没再接话,连他眼睛都不敢多看一眼-

    吃完饭出来,俞妧还去买了电影票,她特别想和段祁燃再看场电影。

    她站在售票处旁抬头挑了很久,都挑不出到底看哪部比较好。段祁燃捧着刚买好的爆米花走来,凑到她的边上,随手一指,道:“不如看这部吧。”

    俞妧顺着手指望去,发现那是一部爱情片。

    讲暗恋的,她刷过到。

    “你想看爱情片?”俞妧有些小小的惊讶。

    “偶尔看看也不错,听说口碑还挺好的。”

    反正俞妧也实在挑不出到底看什么好,索性就买了这部的票。

    电影院里挤满人,一眼望去全是情侣,像她俩这样兄妹一块来的,估计是场内独一份了。

    俞妧的怀里捧着爆米花,荧幕上播放着唯美的镜头,甜腻的bgm,令人心动的情话,催泪的分别,最重要的还有定格在夕阳海边下的轻吻。

    俞妧忘了,爱情片总会有这些镜头的,而偏偏这部电影的亲吻、抚摸镜头还特别多,她只能拼命吃着爆米花,以试图掩盖这会的尴尬。目不斜视,她紧紧盯着大屏幕,生怕会和段祁燃来个不经意间的对视。

    可她频繁进食的举动,还是引起了段祁燃的注意。

    “你很喜欢吃爆米花吗?”他压低声音不禁问道。

    俞妧愣了愣神,低头看了眼怀里纸筒,发现开场还没到一半,就已经被她吃掉了三分之二。腮帮子都被爆米花给塞满了,她想解释,都甚至开不了口,一开口就掉落一颗爆米花,索性就点头默认了。

    段祁燃没说啥,只是默默将自己那份也一块递给了俞妧。

    一个多小时的电影终于结束了,中间还有一小段的伤感镜头。其实俞妧是个泪失.禁体质,再加上她又莫名联想到了段祁燃,导致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最后连剩下的爆米花都多了点咸味。

    从电影院出来,俞妧的眼睛都红红的,段祁燃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顺便问起了观后感:“这部电影就这么好哭吗?”

    俞妧抽噎了一下,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哭的时候把脑子里的哪条神经给淹断线了,她自然地接了句:“主角也挺会亲的。”

    只不过她刚一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闭上嘴巴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噢,怪不得呢。”段祁燃拉长了尾调,眼神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我就说你怎么看的那么认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俞妧被他说的有些脸红,有些心虚地嘴硬道:“才没有。”

    段祁燃是习惯了她的嘴硬,便也是宠溺地顺着她的话:“好好好,没有没有。”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俞小姐?”

    她们从电影院出来,侧门刚好是一家宠物店。俞妧其实很喜欢小动物,只是苦于没有条件养。之前家里有一条自己跑来的小狗,俞妧很高兴,偷偷地养了几天。可后来被那个人发现了,他狠踢了俞妧几脚,拎着那只小狗就扔了出去。自那以后,关于是否能养动物的话题,俞妧再也没敢提半句。

    “想去看看?”

    注意到了俞妧的视线一直盯着那家宠物店,段祁燃就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可俞妧只是在那站了几秒,却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

    她刚想走,却被段祁燃拉住了手,直接停在了她的跟前:“为什么算了,想做的事情当下就可以做。”

    他没再顾俞妧的发愣,直接将她带进了那家宠物店。

    宠物店里满是小狗此起彼伏的叫声,有些吵闹,但也实在令人烦心不起来。全是毛茸茸的可爱生物,小小的,各种颜色的毛团子,让人单是看着就觉得治愈。

    她被尽头的一个博美犬给吸引,她迈步刚想走过去,却倏地感觉衣服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她低头,竟发现是一只小狗的爪子。

    那围栏的铁杆是竖着的,小狗的爪子在扒拉的时候恰好钩住了俞妧的衣角,她低头的看的时候,那只小狗也在注视着她。

    眼睛很大,是个很漂亮的小金毛,小小一只,就缩在了那角落里。与同一个围栏里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似乎不太合群,它一声没叫,就只是抬着它那小脑袋看着,眼睛乌亮亮的,有些胆怯,却又带着几分恳求。

    “它的眼睛和你的有点像。”

    段祁燃的声音蓦地从旁出现,俞妧有些讶异地回望了他一眼,甚至还蹲下来与那小金毛做了一个比对,问他:“哪像了?”

    段祁燃笑了笑,依旧没改口:“是挺像的。”

    他是说俞妧刚来到家里那会。

    他叫来了老板,伸手指了指那只金毛,问道:“不是个哑巴吧?”

    老板赶紧道:“不是哑巴,它就是胆小,不爱叫。它是这一窝里,胆子最小的。可它很健康,也很乖,从来不拆家的。”

    俞妧听着段祁燃话里的意思,不禁站起身来,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你不会是要买吧?”

    段祁燃反问:“你不是喜欢吗?”

    “我是喜欢,但我没想要养。”俞妧看着那小金毛,她的确很喜欢,但她离开在即,买了又该如何养?

    “你喜欢我们就养。”段祁燃直接了当的给了定了下来,“老板,这只我们要了。”

    “欸!这怎么行?我们养不了的!”俞妧吃了一惊,赶紧做着最后的拒绝。

    “怎么不行?家里可以养狗啊。”

    俞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扯谎道:“那我上学的时候小狗怎么办?你平常工作也忙,还会经常出差,肯定也很少能照料到。我们养了就得负责,不能只管吃喝不管陪伴啊。”

    “我可以照顾,而且我出差的话还可以请人照顾啊。何况我在络大附近有别墅,到时候把小狗养在那,你也可以经常看到它。”

    段祁燃的每一句都给了俞妧解决方案,特别是他提到络大,俞妧更是心虚到不知该如

    何反驳。

    最后,段祁燃还是买了下来。走出宠物店,俞妧蹲在石椅旁,双手抱着膝盖看着笼子里的小金毛,有些没信心地叹了口气道:“我们真的能照顾好它吗?”

    段祁燃的掌心抚了两下她的头发,坚定的声音给了她几分信心:“一定能。”

    “俞妧,给它取个名字吧。”

    俞妧定定看着在用爪子扒拉着笼子的小狗,垂眸间眼神落在了一直挂在包带的那个“小柿子”。她仰着脑袋,阳光透过树影落在了段祁燃的身上,微微发着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道:“叫小柿子吧,都是毛茸茸的,也挺配。”

    “小柿子。”段祁燃默默跟着念了一遍,随即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嗯,名字不错,那就叫小柿子吧。”

    俞妧伸手点了点小狗的鼻子,歪着脑袋笑着对它道:“那你以后的名字就叫小柿子了好吗?要乖乖长大噢小柿子。”

    而小柿子似乎也知道了这是自己的新名字,竟破天荒地汪了一句。摇晃着小尾巴,似乎很是满意。

    俞妧站起身来,目光一直落在小狗的身上,而段祁燃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开心了?”

    “嗯,很开心。”

    “接下来还想去哪?”

    俞妧伸手往对面不到五十米的一个小亭子模样的地方一指:“还想去那里。”

    其实这本来是俞妧从电影院出来便想直接去的第二个目的地,没想到中途有了小柿子这个小插曲。

    段祁燃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个拍照的地方,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实在不喜欢拍照,于是下意识拒绝道:“不去。”

    “去嘛去嘛,就拍一张。”俞妧晃悠着段祁燃的手,她真的很想和段祁燃有一张合照。

    段祁燃拗不过她,还是拎着小狗陪她去了。亭子里的位置很矮也很窄,要挤下一个一米九的段祁燃实在有点费劲。可俞妧却显得很兴奋,在机器上选了个合适的滤镜,有点像ccd那种复古冷调,写满了青春的故事感。

    段祁燃浑身上下写满了被迫二字,唯独他旁边的那个少女笑得明媚灿烂。在倒计时即将结束的时候,她赶紧提醒道:“哥哥,伸手比个‘耶’!”

    倒计时结束,画面定格,凝固了当下的时间。

    在这一间小小的照相室里,留下了唯一的不只存活在脑海里的回忆。

    第42章

    自那日把小柿子接回家后,家里出现了为期几天的超级大混乱。

    小柿子刚来到家那会不适应,虽不会乱叫,但会乱尿。间歇性拆家,专挑贵的拆,几十块的小垫子它扭头不看,几万块的沙发它闻着味就上去抓。一不留神还钻进了段祁燃的房间,把他的高定西装全都尿了个遍,气的段祁燃做了很久的深呼吸,但看着它那双无辜的眼睛,终究没舍得下手打一下。而俞妧在家时粗略计算了一下价格,估计小柿子这狗生是还不完了。

    段祁燃把季勤给叫到家里,季勤之前养过狗,有经验,于是特意聘请他来家里给小柿子立规矩。俞妧则忙里偷闲,约了一位大忙人出来,准备来一场“假期约会”。

    俞妧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小裙子,扎着一个丸子头,头上还别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夹子。撑着一把遮阳伞站在树下,盛夏的阳光太过毒辣,照耀在皮肤上,是火辣辣的疼。她站了大约十多分钟,额头就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抬手抹了把脸,庆幸今天没有化妆出门,否则这阳光真的堪比卸妆油,没一会的功夫估计就得脱妆了。

    她低头查看了眼手机,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打算给孔筠晗发催促消息,只是那个焦急等待的表情包刚一发出,身后就好似传来了喊她名字的声音。

    “妧啊,妧妧。”

    那声音由远及近,喊起来大喘着气,一个字比一个字无力。

    俞妧扭头望去,撑着伞小跑着上去迎接,赶忙撑至她的头顶,关心问道:“你怎么跟跑了场马拉松似的,累成这样?”

    孔筠晗挽着俞妧的胳膊,半个人依偎在了她的身上,边缓着气边诉苦道:“你这选的什么商圈啊,这么远!我从家里转了两条线又步行了一公里才到的这,要是早知道下地铁要走这么远,我就打车过来了。”

    俞妧心虚地笑了笑,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风扇讨好地给孔筠晗吹吹风,无奈解释:“还不是因为怕被我爸抓到吗,所以才出此下策找了个远一点的商圈,我只想安稳地度过这个暑假,然后上大学我就自由了。”

    前段时间的事情孔筠晗也听俞妧讲起过,心疼到不行,甚至还想直接报警帮俞妧讨个公道。可是等怒火熄灭冷静下来后,也知道这即便报了警也是无济于事,甚至还有可能提前惹急了他们。还不如就这样谨慎地过完这个暑假,等上到大学,就什么都好了。

    “没事的妧妧,到时候还有我陪你呢。幸好你报了西城大学,不然我还没机会能和你去同一所学校呢。”

    俞妧浅然一笑,和孔筠晗手挽着手,呼了一口气道:“是我谢谢你才对,有你陪着我,我总算不至于太孤单。”

    “我当然会陪着你啦,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孔筠晗挑了挑眉,还顺带着朝她wink了一下。

    “走,我请你喝奶茶!”

    “好啊,我们常喝的那家奶茶店好像出了个抹茶的新品耶,我们喝喝看吧。”

    “可以呀,那家店我看看噢,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耶。”

    俞妧低头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搜了搜,孔筠晗则一边给两人吹着小风扇,一边四处观察着。她忽地开口问道:“你想好给段祁燃送什么礼物了没有?”

    一说到这,俞妧就头疼:“没有呢,这不是约你出来给我做参谋吗?没几天就是哥哥的生日了,可我对送什么生日礼物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过两天他还说要带我回老宅参加个家宴,到时候就更没空买礼物了。”

    “他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收藏之类的?”

    俞妧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好像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偏爱,他倒是很热爱骑马,但是我又不可能送他匹马吧。”

    “不过”俞妧想起了那日的对话,“他说想要我送一样我亲手制作的东西。”

    “亲手制作?手工之类的?”孔筠晗反问道。

    “应该是吧,可是我能手工制作点什么呢,我还特别手残,不擅长手工类的东西。”

    不过有了大方向后,孔筠晗就立马开始各个软件搜索关于手工diy方面的礼物推荐,而俞妧这边下单好的奶茶刚刚拿到手,一转头就听见了孔筠晗兴奋地喊道:“有了!”

    俞妧将其中一杯递到了孔筠晗的手里,不明所以道:“有什么了?”

    谁料却被孔筠晗一把抓住了手腕,一边拉扯往前走,一边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俞妧手上拿着的奶茶都差点晃悠出来,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就被孔筠晗一边看着手机地图一边往前拉着走。这的商圈有点复杂,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到达了孔筠晗所说的目的地。

    “到啦。”孔筠晗双手叉腰,微抬着下巴,侧眸瞅了俞妧一眼,等到着表扬。

    俞妧抬头看着招牌,目光一顿,边疑惑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手工diy戒指??”

    “嗯嗯!”

    “嗯?”俞妧回头看着那位还在点头欣赏自己选品审美的女孩,蹙了蹙眉不确信地抬手一指,继续问道,“

    我送戒指给段祁燃?这对吗?”

    “欸,你这是偏见!”孔筠晗摇摇头,将俞妧又连人拽到了那个门口摆放着的小黑板面前,“你看,人家店里都说了,戒指可以送给情侣,闺蜜,家人。戒指的含义可以表示爱情、友情和亲情。这没错啊,你和段祁燃是兄妹啊,属于家人亲情的范围啊。”

    俞妧这会脑子有点混乱,一会觉得有点道理,一会又觉得实在不可行。思忖了好半响,还是拒绝道:“这不好吧,万一他误会了怎么办?”

    “怎么会误会呢,你有长嘴的呀,你解释清楚不就好啦。而且我觉得这个很有意义啊,又是自己亲手做的,又可以保存很久,相比于其他的礼物又有独属于他的特别意义。简直就是一举很多得啊。”

    俞妧站在门口犹豫不定,“可是”

    “你有更好的选择吗?”

    一句话把俞妧成功噎住:“没有。”

    “那就走吧,别纠结了。”孔筠晗是个急性子,受不了俞妧那扭捏犹豫的性格,拉着她直接就推门进到了店里。

    大概是因为到了暑假的缘故,店里几乎都挤满了人,以小情侣居多,但也有不少是和自己好朋友来的。店长一看到有新顾客上门,赶忙上前热情招待道:“你们好,请问是第一次来吗?想做点什么样式的戒指呀?”

    俞妧开口问道:“戒指送给哥哥送给家里人可以吗?”

    店长:“当然可以啦,戒指的含义有很多,不一定只代表爱情。你亲手做出来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你想要赋予它的含义,戒指本身并不重要。”

    店长:“请跟我来吧,我先带你们入座。”

    店里很热闹,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敲击声,刚好仅剩下了角落里的两个位置,俞妧和孔筠晗坐下后,便开始选款式。

    俞妧知道自己手艺不好,于是就选了一个最简单的款式,又想到了段祁燃给她送的小柿子,便想着敲一个小柿子的图案。可是还能敲点什么不一样呀的呢?俞妧陷入了沉思。思考无果,又只能求助于一旁的孔筠晗。

    “晗晗,你觉得我还能敲点什么好呢?”

    孔筠晗也陪着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脑袋里忽地冒出了一个点子:“要不要敲句德语试试?我最近刚好在学德语。”

    俞妧眼睛一亮,迫切问道:“好呀好呀,你给我推荐一句吧。”

    孔筠晗脱口而出:“Augenstern。”

    俞妧问:“这是什么意思?”

    “眼里的星星的意思,形容一个人的眼睛很漂亮,是赞美的词。”

    “眼里的星星。”俞妧小声念叨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段祁燃的眼睛,忽地觉得这句德语的确很适合他。

    “好,那就定这句德语吧。”

    俞妧不知道段祁燃的戒围,但只要给店长提供身高体重,就可以选取到一个大致范围。俞妧拿着把小锤子一直在叮叮当当地敲击着,先把银条敲平,然后再在上边敲出想要添加的文字和图案,然后再按照戒围把银条敲成一个圈,不过焊接的工艺就得交给师傅来做了。

    但是俞妧在敲银条和图案这一步浪费了太多时间,导致人家快要到下班点了,她才把戒指敲好。焊接打磨那一步尚且还没完成,就当她不知所措之际,店长小姐姐上前解围道:“没关系的客人,戒指你可以先带着,等明天或者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了,我再安排师傅帮你焊接和打磨好。”

    俞妧听到店长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忙道谢道:“好的,那到时候麻烦你们了。”

    “客气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虽然礼物还没最终完成,现在还是一个略显丑陋的小素圈。但是俞妧将它举在阳光下时,和煦的光照耀在银条上,那句刻在内圈的德语,倒好像真的在映衬着它的那句含义。

    他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耀眼。

    第43章

    本来今天俞妧还打算去昨天那家店把还没完工的戒指拿去打磨一下,可不料被段祁燃通知今天得提前回老宅。

    在一些传承了百年以上的大家族里,对于祭祀是十分看重的,俞妧从未参加过这种场合,甚至也鲜少能在网上看到过。因此当她坐在前往老宅的车上时,不免感到紧张局促,生怕因为自己的言行举动丢了段叔叔和段阿姨的脸。

    前车开路,季勤开车紧跟其后,车后座只有她和段祁燃。后车则是坐了段阿姨和段叔叔,拉开一段距离,还有一辆轿车跟着收尾。车列是通体的黑色,车标是昂贵和奢侈的象征,代表着车内坐着的人非富即贵,因此道上没有一辆车敢试图靠近。

    俞妧起的早,却毫无困意,扭头看向窗外,欣赏起了盛夏的光景。她一路无话,可倒映在车窗玻璃上的神色还是引起了段祁燃的注意。

    “你怎么了?挎着张小脸?”段祁燃微掀眼皮,似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神情恹恹的,侧眸望她。

    俞妧有些蔫蔫地回过头去,轻叹了口气,如实道:“我紧张。”

    段祁燃轻笑一声,有了点精神,问她:“紧张什么?”

    段氏在络城,已经显赫五代,在商、政、军界都有所成就,权势地位已然达到顶峰。规矩森严,肯定也是在所难免的,她一个外姓人本就和段家非亲非故,按理说她是根本没资格去参加段氏家族祭祀的。可段祁燃偏偏要带上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使得俞妧更加惶恐不安。

    “我担心我会说错话。”

    她脑袋低着,看起来情绪不高,可段祁燃听到这话更是比刚刚笑的还要大声。俞妧睨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嘟囔道:“你笑什么呀?”

    她是真的很害怕啊!

    段祁燃极力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敛起笑容,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让她放宽心道:“放心吧,有我在,没有人敢给你脸色看。即便你把饭桌掀了,我保证也不会有一个人敢说你半个字。”

    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万万不敢干出掀桌子这事来,不过有了段祁燃这话,她紧绷着的神经也总算能稍稍放松了些。

    由于还是清晨,且段氏老宅位处山中,越往目的地靠近,那雾气便越重。朦胧地笼罩在那宫殿似的老宅下,神秘而宏伟。

    整座山都属于段氏的管控之下,因此除了段家人,其余的车辆或人都是无法出现在这的。车子驶上山坡,远远地俞妧便看见了前边竟然出现了其他车辆,她有些好奇便扭头询问段祁燃。

    段祁燃头微侧,抬眸看了眼窗外,而后幽幽道:“是姑姑家的车。”

    见俞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好心解释道:“段厌家的车。”

    俞妧一愣,她显然是把段厌给忘记了。而且段祁燃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带着明晃晃的不爽,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开上平地,两侧是延伸至百米高耸茂盛的柏树,后边是满片绿茵茵的草地,坐落在草地中央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人工湖,还有几匹骏马沿着湖边在散步吃草。此时日头正艳,阳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宛如金子坠落湖底又往上投射出光芒。

    一直往前,俞妧终于见到了那个极致奢华壮观又气势磅礴的段氏老宅,即便还没踏入宅内,就已经被那渗透出的庄严感给彻底威慑住。

    推开车门,俞妧紧跟在段祁燃身侧,而他也看出了俞妧的紧张,特意放缓脚步,低声温柔地对她道:“别紧张,宅子不吃人。”

    前边的车在停好后,

    也下来了人,一辆下来了一对夫妻,一辆则下来了两个男生,其中一个便是段厌。

    按照段祁燃前边的解释,想必那位穿着旗袍雍容华贵的女人便是段明珍,旁边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男人眼睛深邃却略显疲态,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和段明珍虽站的很近,但两人间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虽是夫妻,但在两人的神色上,却更像是一对陌生人。

    “走吧宁羽。”

    段明珍的声音响起,她朝着其中一个男生招了招手,可段宁羽却定站在那没动,眼神示意母亲看向后方。

    段明珍回望过去,恰好段爻和段月满从车上下来,正缓缓朝他们走近。

    “舅舅,舅妈。”

    尽管对于段爻,两人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少不了嫌恶和憎恨。但同时他们对于这位小舅的狠辣手段和狂妄阴骘的性格也是多有畏惧,因此在一些礼节上,还是得给足了面子。

    但段厌在抬头的一瞬,还是发现了段祁燃身侧的俞妧,眸光诧异一顿,但很快便转瞬即逝。

    段爻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轻“嗯”了一声,也算是应了。

    段明珍向来和段爻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合,所以这假惺惺的寒暄她也懒得敷衍。只是她眼神略过段爻身后,目光落在了俞妧身上,皱了皱眉,语气轻慢道:“那个是谁?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老宅里带了啊。”

    段爻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却被段祁燃抢先了一步。

    “姑姑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姑姑姓段我也姓段,我想带谁来似乎用不着经过姑姑的批准吧。”段祁燃语调不急不慢,甚至面带微笑,把礼貌表现到了极致。可在语气里,却又带着些不容忽视的警告和威胁,嘴角虽是向上扬着,可看着段明珍的眼神却是犀利冰冷,明摆着宣示主权。

    段明珍的脸色秒见沉暗,眼睛微眯显然在压制着怒气,高跟鞋往前刚踏了半步,腰却被一旁的高烨给搂住,一个动作制止了她的冲动。

    “明珍,你也累了,先进去休息吧。”高烨的话稍稍拉回了点段明珍的理智,因为众所周知,段爻就是个凶残的疯子,若是在这家门口就把人给惹了,那这场祭祀怕是谁都别想进行下去。

    收回冲动,段明珍低哼一声,扭头便先走了进去。她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伸手拂开了高烨揽在她腰间的手,高烨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微怔了下,却什么都没说。

    陆续进宅,里边更是奢华如皇宫。各式名贵绝迹画作高悬于墙,无价瓷器随处可见,宝石镶嵌装饰宛如石子般寻常,高顶之上满是挂钻的吊灯人来人往,端盘插花倒水接待,穿梭在各个地方的佣人们规矩有理,人数之多,却连一声咳嗽都未曾听到。

    香烛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并不呛鼻,反倒有种宁神的感觉。段爻段明珍他们去了主厅会见族老,而他们这些小辈则都短暂停留在这,除了段祁燃和段厌,其余的人俞妧一概不认识。况且这会的气氛略显凝重,大家明明是一家人,却无一人主动搭话,这使得俞妧这位外姓人更加的不安紧张。

    她端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捧起茶盏准备品抿口茶压压惊,视线不小心落在了侧对面的段宁羽身上。他的年纪看起来要比段祁燃长几岁,面容清俊,神态自若,眉宇间和高烨有几分相像。坐姿看似慵懒随性,但眼神中却透着锐利,浑身上下散发着矜贵优雅。

    不愧是血脉相乘,段家人在某种气质上,还是真是格外相似。

    只不过俞妧视线略略游移,落在了段厌身上。段厌似乎和他哥哥长的不太像,确切来说,他长得更像段明珍。在段厌的身上,他甚至看不出一点他父亲的影子。

    季勤从主厅出来,径直去到段祁燃身旁,鞠躬靠近,在耳边低语了什么。只见段祁燃轻微颔首,扭头跟俞妧道:“我有点事得先过去,让季勤先带你回房间,你要是困了可以睡会,等我回来。”

    俞妧乖巧地“嗯”了一声,要是只留她自己在这,她怕是要被这压抑的氛围给吓死。她赶紧起身,段祁燃前脚刚走,她便跟随着季勤走出了老宅。

    夏天,正是花朵开得艳丽的时候,在来的路上段祁燃便提前给她准备好了口罩,虽依旧抵挡不住花粉的侵袭,但好歹也稍稍能缓解些。

    除了已经逐出族谱的大房,其余的三房都有独立的楼院,沿着来时见到的草坪方向一直往南走,路过人工湖畔,终于到达了四房所在的住处。

    “这一栋楼都是四爷的,已经按照吩咐提前把院子里的花都给移走了,除了三楼的房间别去外,其余的你都可以自由活动。少爷的房间在二楼,你的房间安排在了少爷的旁边,有什么事情尽管发消息给我,在午饭前应该都没什么事情,所以你可以尽管放心休息。”

    俞妧仔细听着,点了点头,道谢道:“好的,麻烦你了季叔叔。”

    “不客气,那我先走了。”

    “好,季叔叔再见。”

    季勤将人送上楼后便离开了,俞妧推开门走了进去,可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松缓两分钟,紧接着便听见了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嗯?难道是季叔叔吗?

    俞妧起身开门,刚一抬头,就被眼前站着的人给吓了一跳。

    “段厌?”俞妧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段厌没接话,直接从她身边挤过,走进了屋内。

    俞妧摸不清他来的意图,但她谨慎地朝外看了两眼后,还是先关上了门。转身的一瞬,她对上了段厌的眼睛。

    段厌瞳孔漆黑,脸上看不出喜怒,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怎么会来这?段祁燃主动说带你来的?”

    “还有”他话顿了顿,“谁给你安排的这房间?”

    他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俞妧坐在他的对面,想着这也不是什么隐私问题,便也没有隐瞒,如实回道:“是哥哥主动带我来的,房间是季叔叔安排的,你要是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段厌闻言,眉头蹙了蹙,眼神在俞妧脸上来回扫视了好几眼,最终喃喃道了句:“看来你在他心里还真不一样。”

    俞妧没听清,又问了句:“什么?”

    “没什么。”段厌岔开话题,“要不要我带你去逛逛?”

    俞妧摇摇头:“算了,你们大家族规矩太多,气氛也压抑,而且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是遇上个长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担心丢了段阿姨和段叔叔的脸,所以索性还是待在房间吧。”

    本来段厌想说的是“有他在,怕什么”,但随即想了想,或许他的处境地位和俞妧还真差不多。她说的没错,在这大家族里,压抑到几乎窒息的氛围,傲睨一世的长辈,深宅大院里狗仗人势的东西比比皆是,人前尊称他一句“少爷”,可人后却指不定要往地上淬几口唾沫星子。

    这里是他家,又不是他家,他这个姓氏对于他而言,更多的像是耻.辱的烙印。

    “也是,的确没什么好逛的。反正我们也快要离开了,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比这吃人的宅院要好。”

    俞妧的情绪在听到这话后明显低落了几分,段厌察觉到,他调侃开口:“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段祁燃吧?”

    俞妧被他的话给惊了一下,立即板起着脸,高声反驳道:“你瞎说什么呢,什么舍不得,我没有舍不得。”

    这话看似是在反驳段厌,可俞妧心里清楚,她这句话其实更多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没有就没有,凶什么。”段厌轻飘飘的来了句,反而更将俞妧刚才的反驳显得愈发心虚。

    他看了眼时间后随即起身,准备要走,垂眸看了俞妧一眼,道:“祭祀要开始了,我走了啊,待会午饭见。”

    段厌走了,不久后外头传来了鞭炮锣鼓的响声,浓烈的香火气息直穿透墙缝吹进屋内,想来是祭祀已经开始了。

    俞妧没经允许便也识趣地没有到处走,她起的太早,现下也已经有些困了。反正也无聊,她打了个哈欠后便打算上床睡会,给段祁燃发了个消息后,便沉沉睡着了-

    祭祀持续了两小时,礼仪规矩多到段祁燃没了脾气,好不容易做完了最后一个流程,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带,转身便打算走。

    可还没走上两步,却被段爻叫住:“臭小子,你去哪啊?”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见了他那位在树荫下悠闲喝茶的父亲。他折返回去两步,耸了耸肩道:“我的流程都已经结束了,我想回去歇息歇息。”

    段爻轻哼一声,对于自己的亲儿子他当然是了如指掌,直接戳破道:“我看你是想回去看那小孩吧。”

    段祁燃眉弓轻挑,道:“是啊。”

    其实他

    只是随口一说,倒是没想到段祁燃承认的这么快。他目光微微一凝,眼里神色意味不明。随手将茶放下,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道:“那去吧。”

    段祁燃一路直接回到了楼院,径直上到了二楼。他轻轻拧动门把,门没锁,很轻易地便推开了。

    床上微微隆起一条,露出了颗毛茸茸的脑袋,她睡相很好,鲜少会乱动,裹着被子侧躺着,睡得格外安稳。就连段祁燃走近,她都没有发觉。

    繁琐的礼节让段祁燃身心俱疲,却在见到俞妧的那一瞬,神奇的消散不少。他蹲在床边,甚至能听到俞妧那浅浅的呼吸声,几根发丝垂落在脸颊,发梢触碰到鼻尖,整个人乖得不行。

    指尖轻轻将她的发丝拨弄开,却无意间将人吵醒。俞妧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紧接着缓缓睁开,视线从模糊逐渐到清晰,等她看清眼前的人是段祁燃后,没有意外,反倒只有惊喜。她在枕头上挪了挪脑袋,笑着望向他:“你回来啦。”

    她刚睡醒,声音甜软,每一个音节都似乎能安抚到段祁燃的心。

    段祁燃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俞妧的脸蛋被空调吹到有些冰凉,而他的掌心却刚好微微发烫,她不自觉地在他掌心处蹭了蹭。

    乌亮头发溜进他的指缝,软软地拂过他的腕心,似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发梢更似挠过了他的心尖。

    他垂眸凝望着俞妧的眼睛,手掌轻抚脸颊,他忽地开口问:“我生日那天,你会来吧。”

    俞妧的眼睛下意识想要躲闪,可段祁燃靠的离她太近,她的所有细微举动定会被他收入眼底。她不想引起他的怀疑,估算着时间,她还是点了点头:“当然会。”

    得到肯定的回答,段祁燃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高兴,他再次道:“不许反悔,到时候我有话想对你说。”

    俞妧不太懂,有些好奇地反问道:“你现在就可以说呀,为什么要等到生日?”

    可段祁燃这会却站起了身,顺便卖起了关子:“现在还不是时候。”

    段祁燃走到椅子上坐下,俞妧也顺势从床上起来,她实在猜不出来是什么,但既然段祁燃不说,她也没继续问。

    她这一觉睡了很久,直接睡到了午饭时间。她紧跟着段祁燃来到侧厅,巨大的长桌上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俞妧见过的没见过的,此刻都纷纷将目光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大家族里向来讲究长幼有序,可偏偏段爻坐在了主位。其实段爻按照长幼顺序来排的话,他是最小的,可偏偏在家族的话事权里他的最大的,因此对于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段月满坐在他的旁侧,按照顺位依次应该是段明珍。可偏偏段爻这人护短,又在一开始的时候扯什么不舍得离自己的儿子太远,因此自段祁燃能独立坐在椅子上开始,段明珍就得往后挪一个位置。

    这些年来家里没再添什么新人,因此位置都十分固定,段明珍姗姗来迟,路过两人的时候眼神都不带瞥一下的。就当她走到椅子边上准备落座的时候,坐在主位的段爻却蓦地开了口。

    “明珍啊,家里的小孩第一次来比较怕生,你往后坐坐,让小妧挨着祁燃。”

    段明珍听到这话,眼睛倏地一下看向俞妧,紧接着扭头直接生气质问道:“段爻,你没事吧?她一个和我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野丫头,也配坐我的位置?她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得了,难不成她还有下次来这的机会?”

    “怎么没有?”段祁燃的声音响起,场上直接安静,目光再次落在了两人身上。

    他直接牵起俞妧的手,不顾众人的目光,直接走到了段明珍的跟前。他依旧是礼貌地笑着,在外给足了面子,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足了压迫:“姑姑,她不仅下次要来,她还每一次都得来。要是姑姑觉得碍眼的话,下次您可以不用来。”

    “你!”段明珍实在是被气到了,手指直直指向段祁燃。

    “明珍啊,祭祀呢,你吵吵闹闹的多难看啊。小燃呢也是为你着想,提前把位置固定下来,省的你每次都要挪屁股不是?”段爻嘴角含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看似是在为段明珍着想,但实则句句都让她难堪。

    从前段月满这样也就算了,好歹是占了个姓段的身份,可这个新带来的野丫头没名没份的,也配让她让位置?段明珍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各大族老的面,她还真想闹上一番。让大家看看她这好弟弟,胳膊肘都拐到哪里去了!

    她刚想说话,却又是被一旁的高烨给出言制止,他这次甚至都没有示意段明珍,而是直接开口替其道:“阿爻说的对,左右也不过是个位置罢了,小孩初次来难免怕生,就让她先挨着小燃坐吧。”

    他边说边拉着段明珍往后走,段明珍气到脸都要红了,一屁股坐到旁的椅子上,嫌恶地将高烨的手给一把甩开。

    “孬货,没用的东西。”

    这话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左右两边的人都听了个清楚。高烨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可他忍着气,也没说什么。

    俞妧整个人全程没敢说话,正襟危坐地紧绷着神经,其实她真的很想随便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得了,可奈何手腕被段祁燃死死攥住,根本挣脱不开半分。

    等大家全部入座后,午餐正式开始。随着佣人们将菜陆续上桌,各式的山珍海味也出现在了俞妧的面前,可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因她而起的“腥风血雨”,导致她这会真的紧张到连菜都不敢夹了。

    她默默低头拿筷子夹着米饭,可就在她愣神的间隙,一只刚剥好的虾出现了她的白饭上。她下意识往段祁燃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那人正戴着手套聚精会神地给她剥着虾。

    一只,两只,三只,俞妧赶紧压低声音劝阻道:“够了够了哥哥,别再剥了。”

    “为什么?”说话间,又一只虾剥好了,“你不是爱吃吗?”

    她是爱吃,可这是什么场合啊!她怎么敢让堂堂段少爷在全体段家人面前给她剥虾!

    “不用了哥哥,真别剥了,让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段祁燃甚至用手肘碰了碰她,眼睛示意她往主位那边看。

    俞妧顺着视线望去,她看见段叔叔也正在给段阿姨剥虾,并且动作十分熟练似的,没过一会便已经有了小半碗。

    “你看,我爸不也正给我妈剥虾吗?”

    段祁燃理直气壮地说着,丝毫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可是,我们怎么能和你爸爸妈妈比呢?”

    “为什么不能?”

    “那当然是因为”

    俞妧还没说完,又一只虾落在了她的碗里。段祁燃说不通,她叹了口气后索性放弃了抵抗。

    可段祁燃的举动还是太过明显,毕竟他那桀骜不可一世的性格和段爻实在太像,主动给女人剥虾这举动实在太过反差。眼下的此情此景,不禁让段衡想起了当年。

    段衡忽然笑了一声,在这安静的饭桌上显得有些突兀,他眼神幽幽地落在段爻身上,故意用不小的声音问道:“阿爻你们家似乎都有收养人的传统啊,难不成现在这个也是准备留给小燃当媳妇不成?”

    此话一出,场上瞬间响起了窃窃私语。俞妧不懂前话的意思,可后半句却惊的她出了一身冷汗。

    段祁燃动作稍顿,抬头凝视着段衡,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段爻侧眸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心中已然猜测到几分,他略略扬起嘴角笑了笑,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对段衡道:“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决定就好,我太忙了,分不出闲心管这些小事。倒是二哥你,看来最近真是闲得很啊。不过也是,今年才刚过一半,公司就破产了一个。亏的比赚的多,投标又不中,合伙人撤资的撤资,投奔的投奔,也是难怪二哥有闲心开始关心起小孩子们的感情事来。”

    段衡本意是想看笑话的,可却不料让段爻的一句话给说的彻底笑不出来。几次“闹剧”过后,这

    场风波总算结束,场上的某些人别说调侃了,甚至差点连饭都吃不下-

    下午,段祁燃担心俞妧无聊,带着她沿着湖边骑了许久的马。一直骑到夕阳西下,余晖的微光穿透云层落在湖面,浪漫的紫色晕染了整片天空,连带着湖泊都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紫光。

    她不会骑,段祁燃就陪她一同坐着,手把手地教她如何牵制缰绳,如何调整动作。她的后背紧贴着段祁燃的胸膛,距离完全贴紧,她几乎能感受到段祁燃有力的心跳。

    可俞妧学的有些心不在焉,她的思绪完全停留在了午饭时段衡的那句话上,尽管被段叔叔几句话带过,但俞妧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点什么。

    “俞妧,俞妧。”

    连续两句的呼喊,成功把俞妧的思绪拉回,她赶忙扭头回应道:“怎么了?”

    “是我该问你怎么了才对,你这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是身体不舒服吗?”这骑马的技巧段祁燃教了一下午,可俞妧都没学会。他虽很享受这种亲自手把手的教学,但是他知道俞妧不是个笨的,没理由学了这么久依旧不会。全然一副兴致缺缺的状态,就连喊她名字都给喊好几遍才有回应。

    俞妧此刻脑子乱的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索性就顺着段祁燃的话往下道:“可能是没睡好,觉得头有些晕。”

    大家没打算过夜,不过按照安排是要等到晚上凌晨才能启程回去,现在时间还早,段祁燃便提议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吧。你可以先在房间睡会,我们还没这么早回去,你放心睡,等回家的时候我再叫你。”

    段祁燃温柔的关心让她的思绪愈发的乱,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地便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又只留下了她一人。其实她根本毫无困意,只是脑子太乱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又或者是没有段祁燃的地方,她才能理清楚。

    窗户半开着,山间的晚风透着丝丝微凉,直窜进脑门,好似可以将烦忧稍稍吹散开些。她脑袋抵在窗框边上,毫无目的地注视着前方。此刻脑海里满是她和段祁燃相处的碎片化的回忆,想起他的温柔,他的关心,他的偏爱,他的一切一切对她的好微风吹迷了眼,一颗泪从眼角滑下。

    她抬手想将眼泪擦干,不经意间视线落在了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可仅一眼,便让她整个人崩溃地脸色顺便煞白。

    手机上仅弹出了一条微信,那个令她生怕的备注,只发来了一句话:

    【我找到你了。】

    她的手死死扒住窗框,整个人发软到险些站不稳,她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不断地粗喘着粗气。屏幕上的亮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甚至不敢点开,指甲掐进肉里,可手心处传来的疼痛却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梦。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找到?俞妧踉跄地跌坐在椅子上,恐惧的泪水已经渗湿了衣襟。难怪,难怪在俞成业走后的那天那个人却没有发来半句消息,原来他就在暗地里偷偷地找她。

    俞妧总该想到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甚至没能等到她陪着段祁燃过完生日

    她胡乱抓着头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然到达了崩溃的边界点,她不断地伸手抚摸着胳膊,抚摸着那些早就好了却永远忘不掉的伤疤,此刻的恐惧已然让她浑身害怕的发抖。

    突然间,一声清脆的玻璃磕到地面的碎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同样的也惊到了俞妧。她猛地扭头看向房门口,房外无人,却隐约听见了有人争吵的声音。

    声音有些熟悉,迫使她不得不起身去查看。她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隔壁的房门尚未关紧,留下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透过那半掩着的门缝,她看见了房间里的两个男人。

    两人眼前的烟灰缸里满是燃尽的烟头,白雾萦绕在他的脸上,他侧坐着,俞妧几乎看不清他。

    站在桌子边上的段厌眼神里满是阴郁透着嘲讽,他看向段祁燃,冷笑着问他:“你从小到大,什么东西都要跟我抢。你现在不会告诉我,你也喜欢俞妧吧,二哥?”

    不大的声音却惊的门外的俞妧冒出了一身冷汗,她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瞪大了眼睛盯着段祁燃。

    段祁燃半个身子隐匿在了背光的阴影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听不到他的回答,时间似乎凝固了一般,直到她只听见了段厌愤怒摔碎桌上瓷器的巨大响声。

    第44章

    俞妧对那晚的事情有些记不清了,准确来说,太多事情一下子刺激到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她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她没看到那条消息,也没听到那晚两人的对话,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当她再次做了噩梦,从床上惊醒,汗水打湿她的后背,凉意贯穿她的每一个毛孔的时候她知道这一切终究不是梦。

    她要走了。

    明明是早就决定的事情,可为什么她的心却那么痛?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靠坐在床边,一只手揪着胸口处的衣服,那种被蚂蚁啃食到骨髓的痛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是注定要走的,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而改变,她做梦都想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这个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兄妹”间的分别,虽然有不舍和愧疚,但那也只是亲情。或许在很多年后,段祁燃回想起她,也只会骂一句“白眼狼”。那个曾经住在他家里,吃他的住他的,最后一声不吭离开的没良心的小玩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从未想过段祁燃会喜欢上她。任何东西只要牵扯上了“爱情”,那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她从未想过要伤害段祁燃,她从不想看到他伤心难过,为了她这样一个,不值当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坐了多久,眼泪将膝盖位置的布料都给哭湿了一大片。她浑浑噩噩地就这样抱着大腿,下巴枕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直到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缝洒进来时,她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窗外,天亮了。

    她身体有些僵住,像个提线木偶般,木讷地走下床。她走至窗边,一把扯开窗帘,当阳光全数肆意地拂照在她脸上时,她不禁抬手遮了遮眼。

    暖和的光将她笼罩在那小小的窗框下,熬了一晚上的夜,加上几经折磨的神经,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加憔悴。

    她定站在那许久,意识逐渐清醒,她明白即便自己现在再痛苦,再不舍,她也得离开了。如果被那个人抓到,那她和妈妈的一切努力都功亏一篑了,说不定就连妈妈也会因为她而被那个人威胁,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是距离段祁燃生日还有不到十天,她还能待到那个时候吗?

    陡然间,她听见门外传来了动静,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居然已经这个点了。这会,段祁燃该出门上班了。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门口,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她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她想再

    见见他,哪怕多看一眼。

    可在理智上,她又深知自己不应该去的。特别是昨晚的事情后,她更应该和段祁燃保持距离,不要再在离别前给他增添多一份痛苦

    但一切的理智在情感前都显得那么的徒劳无功,当俞妧听到段祁燃走至玄关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她再也无法思考也抑制自己的冲动,她直接打开门跑了出去。

    玄关处的段祁燃听见卧室传来的声响,他刚一转身,身体就被什么东西给猛撞了一下。低头间,他看见了紧紧抱着他的俞妧。

    心里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他微笑着,温柔地垂眸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问她:“怎么不多睡会?”

    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泪水却在听到段祁燃声音的那一刻,再次不争气地蓄满了眼眶。她紧咬着唇,不敢让呜咽声溢出,她死命用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身体上的痛来掩盖心脏上的痛。

    “怎么了?”段祁燃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是还不舒服吗?”

    她克制到几乎颤抖,才勉强收出眼泪抬头看他。可她不敢出声,紧抿着唇,扯出一抹笑,看着他摇了摇头。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他关心的眼神,温柔的嗓音,几乎将俞妧的心理防线击垮。她努力睁大眼睛,指甲掐进肉里,用尽一切力气,才从唇缝里挤出一句拒绝的话来:“不用了哥哥。”

    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又用掌心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确保她真的没什么事情后,这才妥协道:“好吧,那你乖乖在家等我,我今天晚上早点回来。”

    俞妧这会笑的的确不算好看,她硬是扯动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好,我等你回来哥哥。”

    段祁燃走了,她看见他的背影消失了门口,一道门彻底将两人隔开。

    她去浴室里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憔悴的自己,又用冷水反复拍了拍。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将段祁燃的身影从脑海里短暂遗忘。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得抓紧把离开的东西都给收拾好才行。

    放置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忽地亮了亮,出现了一条短信,是包裹到达驿站的消息。她本来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但眼神掠过时发现了一丝不太对劲,这怎么是七街的驿站点?

    快递员投放错站点之前也有发生过,可她偏偏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发生一次。之前打过电话让快递员重新放回,但时间居然拖了三天之久,七街的快递站点就在学校,离家倒是不远,小心一点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在脑海里把离开前要准备的东西给过了一遍,打算趁今天把东西都给收拾好了,方便她随时离开。时间不等人,她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戴了顶帽子和口罩,拿了把遮阳伞后便出了门。

    一路上,她都格外小心谨慎,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让她感到神经紧绷,撑着伞快步走在道上。心里一直在不停祈祷着,不要遇到那个人,希望上天能再眷顾她一次。

    终于,她十分顺利地到达了学校附近的站点。这时学生们都放假了,学校空荡荡的,就连旁边的商铺也都关门了。驿站里无人看守,是全自助式的,她看准了取件码赶紧拿到快递后,便打算离开。

    俞妧沿着学校,正打算往后走,可突然间,她看见了学校门口的树下,似乎蹲了一个人。那个人戴着顶渔夫帽,叼着跟烟,她看不清他的脸庞,他蹲着,她也无法判断出他的身高。只是她能隐约察觉到,那个人似乎一直在盯着她。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这空无一人的学校门口显得格外突兀,她似乎有很强的第六感,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不太对。

    跑!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一个字,俞妧来不及思考,撒开腿就拼命地往前跑。可她和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距离不算远,整条大道上又只有她们二人,当俞妧往前迈开腿的时候,蹲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也立马站了起来朝她冲去。

    她怎么可能跑得过他?尽管她用尽力气,拼命地拼命地往前跑,可她还是被那人猛抓住头发,往后一扯,重重摔在了地上。

    脑袋磕到地板,她疼的头一阵发晕,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直到她又被人从地上揪起。

    一霎间,俞妧对上了那双眼睛,她记得,她知道,是他。

    俞泰个头很大,不会吹灰之力就把俞妧像拎小鸡似地拎起,整个人被他拖进了一旁的小道。他揪着她的衣领,将她甩到墙边,戏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单手掐着她的双颊,咬着牙恶狠狠道:“跑啊,藏啊,你不是很能跑吗!你们娘俩还真是好算计啊,把我耍的团团转啊!一个骗我说外出赚钱,结果把我微信删了。一个骗我说辍学去工厂打工,结果人跑了。真不愧是母女啊,你和你妈一样还真是十足的骗子啊!”

    俞妧被他揪着衣领,她有些喘不过气,她猛拍他的手,试图祈求他念在父女一场的份上!可俞泰又将她甩在地上,抬腿踢了她一脚,眼神里哪有什么血缘亲情,有的只有被骗被戏耍的憎恨。

    “那天成业回来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后来他找到了你的学校,我彻底信了。那天起,我就天天在你学校蹲你,我到处向别人打探你的消息。你猜怎么着?我还真找到你了。”

    他忽地又发起了狠,大概是俞妧瞪着他的眼神让他不满,他又将俞妧从地上拽起,猛地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俞妧躺在地上,嘴巴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觉得头好晕,耳朵一直嗡嗡嗡的响。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她无力地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忽地觉得好可笑,这人到底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仇人,她竟有些分不清了。似乎已经认命,她嗤笑一声,朝他吐了口血唾沫。

    俞泰蹲着,挑起她的下巴,好似并不在意她那幼稚的反抗。拍了拍她的脸蛋,继续道:“妈的,跑啊,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去?你是老子生的,你这辈子都别想逃离我的掌心。你们娘俩可真好算计啊,演的一出好戏啊,一个两个地背着我偷偷逃走,还真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是吧?”

    见俞妧闭上眼睛不说话,他也不急,忽地想到了什么,他哼哼地笑了两声。语气不紧不慢地,在她耳边道:“噢对了,我想起来成业跟我说,你傍了个大款对吧。想不到你还有点用处啊,这的确比打工要强啊!刚好,我在外面欠了点赌债,不过,也就五十万。既然那个大款看上了你的姿色,那想必给点钱给老丈人花应该不过分吧。”

    俞妧听见他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惊颤着,死死地盯着他。

    俞泰没空和俞妧废话,想直接抓她去要钱,但是俞妧脑子一转,忽地双手抓着他的手腕跪下来求他。言辞恳切地道:“爸,我求你,我求你别去找他。你把我放了,我回去就去找他拿钱,你给我三天时间好吗,就三天。”

    俞泰自是不信,好笑反问:“我凭什么信你?你都跑过一次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俞妧疯狂摇着头,赶紧解释道:“不,我不会跑的了爸爸,你既然能抓到我一次,就肯定会找到我第二次对吧。凭他这样的人的身份地位,对我也只是图个新鲜,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如果你现在带着我去他,他看见我这副模样,又知道你要钱是拿来还赌债的话,他肯定是不会给的。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反感,将我一脚踹开,这样我们就什么都得不了爸!我还想再在他身边多待一段时间,这样我就可以拿到更多的钱,到时候别说五十万了,就算再多他也会给我的。”

    俞泰想了想,忽地也觉得有理,反正自己已经抓到过她一次了,论她也逃不了第二次。

    他松开束缚着俞妧的手,低头咬牙警告道:“俞妧,我警告你,你别想着耍花样。你要是还敢骗我,我一定打死你。我把你妈一起给找出来,到时候你们娘俩可就别想活命了!”

    俞妧忙点着头,立马答应,态度放软,赶紧承诺道:“我绝对不会逃了爸!我保证,我保证不会再跑了!”

    俞泰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俞妧,丝毫没有一丝心疼,全是对自己权力掌控的满意。他很喜欢很满意现在的俞妧,对他恐惧,向他求饶,父亲的权力理应就是这样的。

    “好吧,俞妧,我再信你一次。三天后,你在这等你。要是敢耍花招,你就等着我扒你一层皮吧!”

    她找了个借口,没让俞泰发现她住哪。她解释说那个有钱人谨慎的很,

    在百米开外的地方都安插了保镖,只要她带着陌生人靠近的话,他就一定会发觉。俞泰本是不太信,直到俞妧带他去到了栖云湾旁的一个小区,那个小区门口的安保人员穿的都是西装,并且还佩戴着墨镜,时常在小区门口走动,那架势跟保镖真没差别。

    俞泰信了,为了他的五十万,他只能选择相信。临走前他又是对着俞妧一通警告,并且亲眼看见俞妧走进了那个小区,他才真的肯放心离开。

    俞妧躲在角落,确保俞泰真的走后,她才敢从楼道里出来。她拼了命地往家的方向跑去,一步也不敢停,一口气都不敢多喘,直到她跑进家里!关上门,后背贴在门上的时候,她才发软地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手腕上是俞泰的抓痕,连膝盖在逃跑时也被擦破

    她整个人糟糕透了,她觉得她的人生糟糕透了,眼泪糊了她一脸,她快要把泪水都给流干了。

    小柿子本是一直待在阳台,此时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它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它跑过来,蹭了蹭俞妧,试图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她一点安慰。

    俞妧哭着,将小柿子抱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它的脑袋,泪水滴在了它的毛发上,“对不起,小柿子,我没有尽到照顾好你的责任。对不起,你不要怨我。哥哥哥哥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你要乖,不要惹他不高兴,在他难过的时候也要像现在这样陪陪他好吗?”

    不知道小柿子听没听懂,它小声地呜了一声,也算是它应下了这个承诺。

    俞妧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她知道自己一刻也不能多待了,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回到房间把来时的衣服都收拾进了行李箱。

    段家人给她买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拿,唯独拿走了那张她和段祁燃的合照。

    抽屉里,是那个没完工的戒指,一滴泪再次落在了指环上。怎么会这样呢,连礼物都不是完美的,好似所有东西都有遗憾。她甚至没来得及给段祁燃说一句生日快乐,也没能把准备好的礼物亲手送给他。

    她来到段祁燃的房间,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哽咽着将那枚没完工的戒指放在了他的桌子上,也算是她留给哥哥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她来时只有一个行李箱,走了也只有一个行李箱。现在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俞妧站在客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她做的一场美梦。醒了,就该走了。

    离开家的时候,俞妧把那个小柿子挂件挂在了小柿子的项圈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拜拜小柿子。”

    再见了哥哥。

    俞妧不敢再回头,她狠心地走了,一句告别的话都没亲口说,她也恨透了自己。

    她买了机票,是去妈妈的城市,在上飞机前,她真的思考了好久。她想给段祁燃发好长一段话,可又知道她想说的实在太多太多,她不知道从何讲起,又不知道该从何结束。

    她最终只给段祁燃留下了一段话:

    【哥哥,我走了。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无法跟你说,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谢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我在这里感受到了十八年来都没有体验过的爱,谢谢你作为哥哥对我的悉心照料,谢谢你,也真的很对不起。请不要找我,勿念。】

    微信发出的瞬间,她把联系人删了。飞机飞上云层,彻底离开了络城上空。

    段祁燃在看到红色感叹号的瞬间,便驱车回了家里,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家里被恢复成了原样,空荡荡的,和她来时一样。她费了些时间,抹去了她所有生活过的痕迹,恍惚间,段祁燃甚至以为这几个月他做了场梦。

    直到他回到房间看到了桌上摆放着的那枚戒指,戒环上是湿润的,是她的泪。

    她来过。

    第45章

    五年后,络城,冬季

    回忆最开始的地方

    我找到她了-

    昨夜那场暴雨把络城里里外外冲刷了一遍,一些掩埋在雪下的记忆碎片也重新随着大雨涌现,第一缕阳光划破云层洒下,天亮了。

    俞妧从睡梦中惊醒,她又梦到了离开前的那天。她整个人有些颓然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有些晃神。茫然地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原来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居然已经过了五年了。

    五年,这五年时间里,俞妧曾无数梦回到那天。她总是无法忘记,遗忘不掉那段日子,遗忘不掉脑海里的那个人。

    可没有一次梦境像昨晚那样真实,那样刻骨,那样钻心,那种心痛到窒息的感觉,她昨晚再次体验到了。

    是因为见到他的缘故吗?

    其实俞妧在得知要回来的时候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她知道只要回到络城,她总会再遇到他。回到那个让她痛苦又难忘的城市,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可她还是回来了。

    可能,她也有私心吧。

    离开的那一天,她坐在候机室里,其实,她见到了段月满的最后一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一个劲地,一个劲地哭。

    段月满没问,只是很温柔地抱着她,抬头间,她看见段阿姨的眼泪也含着泪。

    俞妧不敢说,也不敢问,她知道自己坏透了。但她在那天,求了段月满唯一一件事情。

    “请不要告诉他我见过您。”

    每每想起那日的情景,俞妧总是会忍不住哭,就像她现在这样。

    坐在床边又是呆愣了许久,她此刻没有了睡意,虽然距离上班时间还早,可她还是准备起床收拾收拾上班算了。

    酒店距离公司不算远,搭了个地铁十多分钟便到了,为了奖励一下早起努力上班的自己,俞妧在楼下全家买了一根玉米和一个酸菜肉大包子还有一个鸡肉串才走进了公司。

    这会是真早,就连物业都还没到。她慢悠悠地刷卡过了闸机准备按电梯,闻着袋子里传来的阵阵香气,她拎起靠近鼻子轻轻嗅了嗅,正准备咬上一口,却在转弯的功夫,让她张嘴的动作僵在脸上。

    拐弯处,电梯口,段祁燃正站在那。并且与她撞上视线的那一刻,他的眉心肉眼可见的蹙了一下。

    及时收嘴,俞妧愣在原地,脑子总在这种时候一片空白。沉默了将近半分钟,俞妧才开口说了句:“段总早。”

    段祁燃瞥了她一眼,没应。估计他觉得大早上的就见到不想见的人,一点都不好。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气氛是诡异的沉默,沉默到俞妧都不敢大口呼吸,包子的香气却在此刻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飞速飘散,俞妧鬼使神差地来了句:“段总,您要吃早餐吗?”

    段祁燃微顿,垂眸睨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就在俞妧还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地开口来了句:“俞组长,要是把贿赂上司的心思放在工作上,我想你的方案也不至于做到这么差。”

    电梯门打开,段祁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俞妧:“”

    这人的狗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改啊。

    回到工位,俞妧开始重新修改被段祁燃驳回的方案,陆续的,项目二组的同事也都到了。孟诏这时捧着一叠文件走了过来,径直

    走到俞妧跟前,顺带还敲了敲对面一男生的电脑。

    “待会由项目一组的组长林伊倩带队,小俞、飞扬你俩一块跟着去看一下施工场地,把数据都勘测核对一下,然后尽快把初步设计方案给落实了。”

    俞妧和汪飞扬同时应声道:“好的诏姐。”

    诏姐刚打算走,却又忽地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道:“噢对了,差点忘记了,待会段总也会去,你们都注意点啊。”

    看着诏姐走后,汪飞扬将脑袋往前探了探,凑近俞妧道:“这段总还真是敬业啊,考察工地这种苦累活他都要亲自去啊?”

    俞妧其实很想说,他确实一直都是这么的敬业。但她停顿了几秒,还是改口道:“我就最烦这种又敬业又爱摆脸色的领导,说不定还要挑我们不少刺儿呢。”

    汪飞扬听着俞妧的见解,不免点了点头:“+1。说不定待会还要我们干完活才能吃饭呢,唉。我一想到我待会得在工地里,一边饿着肚子苦兮兮的干活,一边还得听着大老板的训斥,我就愁啊。”

    汪飞扬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小男生,刚来到公司就是俞妧亲自带的,所以他和俞妧的关系最好。斯斯文文,戴着个眼镜,一看就是那种刚毕业还带着点清澈的大学生。性格很好,就是胆小,和他名字简直就是两个极大的反差。

    俞妧轻啧一声,点头的同时顺便把自己的玉米给递了一根过去,叹声道:“先吃点垫吧垫吧,你预想的这种情况还真有可能发生。”-

    一辆商务车上,段祁燃和林伊倩坐在前边,俞妧和汪飞扬则坐在后边,车内安静无话,没有一个人敢当这个话题发起者的出头鸟。毕竟大老板的脾气不好,这是大家公认的,情愿一路不说话,也不愿意被骂一路。

    段祁燃热爱工作,工地施工他往往都会亲自去查看进度,不是因为谁他才坐在的这辆车上,他只是单纯的劳模。

    他是这样想的,只是,他的目光总会被后排吸引。

    车上虽然无话,可后排那两个员工明摆着就是在互相用微信聊天,两人偶尔还对视上一眼,相视一笑,好像在互对什么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梗一般。

    看着让人心烦。

    他最讨厌上班期间不认真工作的员工了。

    由于前一天下了暴雨的缘故,地上多有泥泞。而且整体还在施工,酒店前的路也还没有铺好,轮胎陷在泥地里,出不去了。

    段祁燃先下的车,看了一眼,便对林伊倩道:“车子就留在这吧,你打电话找几个人把后边的设备搬进去。”

    林伊倩忙说道:“好的段总。”

    段祁燃先进去了,路过两个上班不积极的两个讨厌员工,连个眼神都没给。

    俞妧和汪飞扬先让出道来站在了稍微没那么泥泞的边上,两人听到了段祁燃和林伊倩的对话,因此自动乖巧地站在一边等待。

    可还没过上一分钟,俞妧就听见林伊倩朝两人喊道:“那边说腾不出人手来,让咱们先搬着。可是我腰不好,搬不得重物,可能还得麻烦你们两个年轻人了。”

    俞妧顿了几秒,随即扯出一抹标准的商业假笑,点头道:“好。”

    两人迈步走到车后边,汪飞扬朝着林伊倩的方向看了眼,随即压低声音问道:“组长,我就没见到她打电话啊,她不会是故意整咱俩吧。”

    俞妧也谨慎地那瞄了一眼,而后道:“这还不明显吗?明摆着就是不爽我们二组空降呗。”

    “可这也不是我们这些打工人能决定的啊,我还不想千里迢迢被外派到这苦寒之地呢。”

    “人家才不管那些,她只看到了这个项目奖金要被人瓜分了,哪还会给我们好脸色。”俞妧眼神示意一起抬机器,“别说了,干活吧。”

    虽说的确有些不爽,但在职场上遇到这种事情是在所难免的,没人护着,也就只能自己苦笑接下。这是俞妧很小的时候就懂的道理,何况也只是干点小苦力,受点小委屈,对于俞妧而言,这算是她吃过的苦里最轻的了。

    测量仪器又多又重,而且地还十分不好走,两人把器械一来一回地搬运着,走了起码有四五趟。而且在最后一趟的时候,机器边上有个锐角,还把俞妧的手指给划了一下。

    刺疼感瞬间从手指蔓延开来,俞妧疼的嘶了一声,血立马滴落染红了衣服一角。

    “天呐,我去给你买个创可贴吧。”汪飞扬担忧道。

    “没事没事,你看着地哪有便利店呀,小问题,这血待会就凝住了。”

    “可是你的手”

    “没事,别担心。”

    俞妧冲着汪飞扬示意了一个让他放心的表情,紧接着回头对林伊倩道:“倩姐,我们搬好了。”

    林伊倩随意地扫了一眼劳动成果,敷衍地“嗯”了一声,随即收回了手机。

    段祁燃在那边等到烦厌了,不耐烦地叫来了助理:“她们几个人呢?翘班了吗?”

    助理跑来,赶紧汇报道:“过来了过来了,刚刚俞组长正和飞扬搬仪器呢。”

    “她们?”段祁燃蹙了蹙眉,“我不是让她们找人搬吗?”

    助理:“不清楚,我这边没有收到需要派人的消息。”

    正说着,俞妧她们过来了。

    段祁燃眼神略过,本不想注意,可偏偏眼神还是被她衣角和手指上的那抹红给刺到了眼睛。他下意识开口:“你手怎么了?”

    他眼底划过一抹担忧,转瞬即逝,但俞妧还是看到了。

    她有些微讶,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几秒,而后又恢复如初,笑着回道:“没事,就划了一下。”

    她笑的轻松,好似被划伤的不是她的手指一般。段祁燃没来由的,觉得烦躁。

    他抿了抿嘴角,看起来有些不悦道:“下次多注意,在工作上不要这么马虎。”

    看吧,这才应该是段祁燃,俞妧不禁松了口气,忙点了点头应和道:“好的段总,我知道了。”

    俞妧工作起来一向是十分认真的,带着汪飞扬仔仔细细地实地考察了一遍工地,哪些地方需要重点注意,哪些尺寸容易弄错,一个数据反复测量了好几遍以确保准确度。一通忙活下来几乎忘记了时间,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的功夫,居然就到了中午。

    两个馋猫难得休息一下,还在商量着中午是不是得跟着大家伙吃盒饭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了一个男人跑了过来。

    俞妧见过他,段祁燃的助理,卢墨。

    卢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跟大家道:“我们午饭去‘和庄’吃,老板请客。”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林伊倩倒先诧异道:“段总请客?之前我们来不都是跟着工人们一起吃盒饭的吗?”

    卢墨:“可能是老板心情好吧,管他因为什么原因,能得到老板请客的机会可不多,我们可以好好吃上一顿了。”

    卢默开车先搭着几人过来了,段祁燃还有点事情没谈完,就先让他们几个过去。卢墨定了个包厢,把菜单递了一份给林伊倩,一份给俞妧。林伊倩懒得看,就直接把决定权都交到了俞妧的手上。

    俞妧翻动菜单的同时,便细心问道:“大家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想吃肉。”

    “清淡点的就行。”

    俞妧报了几个菜名,大家都没意见,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卢墨:“需要给段总点几个辣菜吗?”

    卢默不解:“为什么要给段总点辣菜?”

    “他不是爱吃辣吗?”

    “谁说的段总爱吃辣?”

    她一时口快,等说出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与此同时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啊就是”俞妧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杂志专访的时候看到的。”

    卢墨了然道:“那肯定是你记错了,我跟了老板两年,我就没见过他吃辣。”

    听到这回答俞妧有些惊讶,但碍于自己此刻的身份,便也没再多问。

    菜陆续上桌的同时,段祁燃也终于到了。

    兴许了包厢比车子的大的缘故,又多了点烟火气,大

    家坐在一块终于没有了刚来那会的死气沉沉。偶尔还能讲上几句话,不过大多都是员工们间的交谈了,段祁燃全程还是保持冷漠状态。

    汪飞扬吃着吃着突然扭头对俞妧道:“组长,你找到房子吗?”

    “嗯,我提前让我朋友帮忙找了,只是东西还没来得及整理。”

    “在哪啊,多少钱,快推给我看看。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呢,这几天估计还得住在酒店。”

    俞妧将地址发给汪飞扬,然后还把房子视频点开,把手机递了过去给他看。汪飞扬看了眼地址的同时又看了眼视频,随即震惊道:“这么远,还这么小?”

    俞妧把手机收回,点了点头:“远是远了点,但便宜啊。”

    “多少钱?”

    “一千一,包网络和卫生管理,民水民电。”

    这在寸土寸金的络城,这价格确实算得上便宜了。不过汪飞扬又开口问道:“但是组长你的工资也还算可以吧,干嘛不找个近一点公司的啊,你这上班通勤都得一个小时了吧。”

    俞妧刚想开口,这时段祁燃蓦地幽幽来了句:“俞组长平时欠很多债吗?”

    “啊?”俞妧一时没听懂。

    林伊倩也在这会突然接话道:“天呐小俞,你该不会赌博吧?”

    “怎么可能!”俞妧反驳了一句,“我就是家境不太好,一直节省惯了,并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哈。”

    “就是就是,我们俞组长妥妥的‘三好学生’‘良好市民’,怎么可能赌博啊。”汪飞扬及时为俞妧正名道。

    好苗子,俞妧作为组长兼师父,欣慰地朝他点了点头。还特意给他夹了鸡腿,以表奖励。

    汪飞扬是个话多的,讲起来就停不了了,又对着俞妧抱怨道:“可就是这络城的天气太太太冷了,我在南方生活惯了,在这室内还好,一出到室外还真的冷啊,都快要把我冻感冒了。”

    俞妧瞅了他一眼,看他确实穿的少,于是主动关心道:“这里的冬天就是这么冷的,你下次得多穿点。车里还有一件我的外套,你待会拿去穿上,别真冻生病了啊。”

    汪飞扬感激道:“组长啊,你对我太好了,我待会要请你喝奶茶!”

    俞妧:“我要喝最贵的。”

    汪飞扬:“没问题!”

    两人聊得起劲,全然没注意到对面那位已经黑脸了的老板。段祁燃沉默着没有说话,听完了全程,筷子也随手放下,气饱了。

    第46章

    墨色铺满络城的天空,乌云下不见一点繁星,就连皎月的光芒也被全数遮盖,像是又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包房内,喧嚣的吵闹声里夹杂着许多刺耳的高歌,时不时地出现几声中年男人的大喊,一少女坐在沙发上小脸紧皱着。

    “你是怎么找到一家全是音痴的KTV啊,而且隔音还不好。”

    “欸,还不是因为你,回到络城第一次约我居然不是吃饭而是唱歌。你又搬了个这么偏远的地方,附近连家KTV都难找,我可是费劲巴拉好一通筛选才勉强找到一家还算过得去的,你就知足吧。”

    孔筠晗碎碎念地吐槽完后,拿着一罐酒扔到了俞妧的怀里。

    俞妧单手起开易拉罐环,仰头喝了一口,身子慢慢倒移枕在了一边,侧眸望着她,无力道:“本来是想约你吃饭来着,可今天就是很想唱歌放松一下。而且我住在这也是实在没办法啊,离公司近的房子实在是太贵了,我负担不起。”

    孔筠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顺带着戳了戳俞妧的脑袋,道:“我看你就是缺心眼,明摆着自讨苦吃。你说你何必把在大学那会没日没夜兼职赚来的钱都给了段家啊,人家缺你那点钱吗?”

    俞妧沉默了会,摇了摇头:“我知道肯定是不缺我那几万块钱,我就是,想还点。好像只要每次往那张卡里存点钱,我心里的愧疚感就能少一分。但我也知道,即便钱还的清,情也是还不清的。”

    作为俞妧从高三开始一直陪到她现在的好闺蜜,孔筠晗自然是知道她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大学时期几乎把课余时间都拿来做兼职了,家教、便利店、讲解员、美工在校内的校外的,她能做的都做了。作为最好的朋友,孔筠晗也只能骂她一句缺心眼,但是更多的,她只有对这女孩的心疼。

    “你说你干嘛要把自己活的这么累啊,存的钱一分不剩,现在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才离开的络城,如今为了他,你又回来了。”

    “我不是因为他。”俞妧从沙发上坐起,语气也严肃了几分,“我真不是因为他。但凡有第二个选项,我也不会再选择回到络城。但是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而且参与‘JIYU’酒店项目的设计那是多少人挤破脑袋求也求不来的,更何况被外派回来的话,我还能到一个晋升机会,这么多诱人的条件叠加在一块,我没理由不回来呀。”

    孔筠晗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不太信,但没再问,而是转话题道:“那你现在又见到他啦,有什么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啊,他都结婚了。”俞妧说完这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掉的失落。

    孔筠晗则是被这回答吓得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高声惊诧道:“什么??段祁燃结婚了?!”

    “欸欸欸,你怎么比我还震惊。”俞妧伸手扒拉着她胳膊,让她坐下,相比于孔筠晗的震惊,她的语气倒是要平淡许多,“他结婚了也正常啊,都过去五年了,我们又没真的发生过什么,他不恨我,我都要感谢上苍眷顾了。”

    “可是我就是觉得”孔筠晗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但就是觉得,事情的发展不该是这样的。更多的是对两人曾经的一个惋惜吧。

    “哎呀好啦晗晗,不聊那些了。多亏了我还有你,还愿意陪我回到络城。”

    “我去哪都无所谓,但是我要是没了你这么个好朋友,我的人生就太孤单了。”孔筠晗说着说着,还佯装煽情起来挽住了俞妧的胳膊,“话说回来,既然段祁燃已经结婚了,那你要不要试着和段厌接触接触?人家大学期间可是对你殷勤的很,还为了你也回了络城。他人挺好的啊,就是除了性格古怪一点,但是对你还真是没得说。”

    段厌这些年的确是帮助了她很多,仔细接触下来,她也能感觉到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但就是始终保持的只有朋友间的那种喜欢,她甚至也感受不到段厌有多喜欢她,两人的关系更多是一种朋友和伙伴间的那种惺惺相惜感。

    她瞥了孔筠晗一眼,伸手将一瓶酒塞到了孔筠晗的怀里,没好气道:“我看你大学修的月老专业吧,怎么一个劲地在给我牵红线啊,怎么你现在有KPI需要完成吗?”

    孔筠晗接过酒,拉环被起开,瞬间往外沽涌出了一小戳气体,然后举起酒瓶子道:“什么呀,我就是在关心你,关心你的人生大事。算了算了,不聊这些要死脑细胞的事情了。来,干杯,让我们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喝进肚子里。”

    俞妧一声轻笑,随即也举起酒碰了一下,“干杯。”

    俞妧这些年学会了喝酒,准确来说,是工作后学会了喝酒。她之前总是喝不惯,一喝就醉,每次醉了又都会回想起段祁燃照顾她的那两次夜晚。然后又喝,又醉,又想起他。

    就这样循环往复,伤心了也喝,开心了也喝。喝的次数多了,总算是被她练出来了一点酒量。虽然依旧喝不了多少,但起码比当年一杯倒要好太多了。

    但再也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在她喝醉酒后还愿意不厌其烦地为她做那么多事情了吧。

    即便喝再多的酒,也回不到那晚了。

    俞妧一只手拿着酒罐子,一只手拿着麦克风,意识开始被酒精灌醉,已经看不清歌词,只能凭借着本能的记忆在哼着歌。

    喝到最后,她整个人侧倒在了沙发边上,双目微垂,脸上的表情淡淡,手里的酒却是一口接着一口。

    孔筠晗这次纯粹是为了陪俞妧散心来的,所以她喝的并不算多,唱歌的同时还分心玩了会手机。忽地弹出几条信息,竟是段厌发来的。

    【俞妧在你旁

    边吗?我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她的都没回。】

    【要是在的话,你让她给我回个话。】

    【我有事情要找她。】

    孔筠晗看了眼后便起身凑了过去,拍了拍俞妧的胳膊,传达道:“妧妧,段厌找你。你给他回个信息吧,不知道是因为啥事情,但是看起来好像挺急的。”

    俞妧已经醉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听到孔筠晗巴拉巴拉的讲着,只从语句了提取出了一个名字。

    “什么?段厌?”

    “嗯,他在找你呢,你给人家回个电话吧。”

    俞妧点了点头,强撑着身体从沙发上勉强坐起,打开通讯录,看着上边的那些名字视线有些重影,边找还边碎碎念道:“我看看嗷,在哪啊,段厌,段厌,段段”

    她找到了一个名字,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是机械而冰冷的等待接听的“滴”声,她有些无力地拿着,放在耳朵边上,脑袋昏昏沉沉。这个机械音响了好久好久,久到俞妧都以为要被自动挂断的时候,忽然间,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声音。

    “哪位?”

    脑子里的弦忽地绷断,她的瞳孔微扩了扩。掐着手机的指尖在轻微颤抖,她听出来了。

    “喂?你是谁?”

    听不到回复的那边已经有些不耐烦,段祁燃以为又是谁打错了电话,或者是幼稚的恶作剧。

    那边的背景音还格外的吵,一些古早的音乐伴奏穿梭在他的耳边,除此之外,没人说话。他有些没耐心了,他放下手机刚下挂断,可忽然间,他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他整个人有些僵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一顿,还是控住不住重新贴回了耳朵边上。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即便她一个字没说,但他还是听出来了。

    声音不大,却能听出她很难过,极力想控制着情绪,但那呜咽声还是从嘴角溢出。

    是了,是她。她向来爱哭,胆子又小,心里又爱藏事,被凶了也哭,难过了也哭。段祁燃很想装作不在意,但只要一听到她的哭声,他的心就像被尖刺给狠戳了一下。

    他还是无法装作对她不在意。

    “俞妧。”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声音都是轻颤着的,“你在哪?”

    五年了,他再次接到了俞妧的电话,自从那日俞妧将他的所有微信、电话拉黑后,他就再也没像这样实时地听到过她的声音。

    可此刻,却是她时隔五年后第一次主动打电话他,段祁燃的心还是不争气地动了一下。

    “俞妧,说话,你在哪。”

    他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在等待对方的回复。

    可回复尚且没等到,等到的却是他从电话那头听到的另一道声音。

    “妧妧,你在和谁打电话呢?段厌的电话打到我这来了。”

    “我把地址发给他了啊,等会他过来送你回去。”

    电话那头的哽咽声忽然中断,段祁燃拿下手机看了一眼,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他下意识嗤笑了一声,是在嘲讽自己可笑。此时他的人已经站在了玄关处,与打开那扇门只有一步之遥。

    玄关处的灯昏暗幽黄,灯影全都洒落在他手背,那戒指的影子也落在了地上。

    他垂着眸双眼盯着自己的手,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讽刺瞬间侵蚀着他的身体。他用力地想将那戒指取下,可偏偏怎么都取不下来,像是已经镶嵌在了他的指骨上,与他的血肉融在了一起,在他的心里驻扎了根。

    第47章

    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在七点二十准时响起,俞妧强撑着困顿的脑袋,眯着眼睛伸手将闹铃关掉的同时,手一垂被子一盖,她又沉沉睡去。

    她在床上挣扎着想要再睡一会,可她明明觉得自己的眼睛才刚刚闭上,但一秒的功夫,五分钟后的闹铃便又再次响起。她缩在被子五官紧皱着翻滚了一圈,而后还是被迫着向现实妥协,认命地便起床了。

    刚从床上坐起,她就觉得脑袋沉的很,宿醉果然不太好受,她甚至连昨晚是怎么回来的都有些记不清了。再加上此时室内昏暗无比宛如黑夜,直接影响到了她的情绪,俞妧这刚起床就已经觉得郁闷到不行。

    一把扯开窗帘,将近七点半的早晨却依旧阴沉沉的,天空的乌云成团,遮住了太阳。伴随着阵阵低凉的冷风,站在窗台前的俞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缩着手赶紧将窗户给关上。

    今天好冷,不想上班。

    可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俞妧的脑海里出现了三秒便自动消散,抱怨归抱怨,班肯定是要上的。尽管满勤只有三百,但是再扣除掉一天工资的话,那对于俞妧而言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随便化了个极简的淡妆,俞妧便出门去到了公司。由于今天起迟了,虽然没有迟到,但是其他同事们都已经坐在了工位上,并且看着都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俞妧疑惑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将今天的续命咖啡放在桌上后,便挪动着椅子滑轮凑近诏姐,好奇问道:“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看着大家都蔫蔫的?”

    此时已经到了上班点,因此诏姐还谨慎地抬头张望了一圈后,才伸手指了指与她们组隔着一条走廊的对面项目组,压低声音道:“今天她们组早上去交方案,结果被好一通骂,听说大老板今天心情不好,那办公室里的气氛低压到吓人。你看见那个低着头桌子上还放着几个纸团子的男生没有,他就是因为写错了个数据,直接把骂哭了。”

    “啊?骂哭啦?”俞妧有些震惊,虽然她是见过段祁燃训话时的那种窒息场面,但把人训哭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对啊,现在其他项目组的人都不敢把方案交上去了,就是怕又被挨骂。我都怀疑这段总的怒火直接影响到了络城的天气,简直就是一场可以拉响警报的暴风雨。”

    俞妧听着,不禁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妧妧啊。”孟诏忽然朝她露出一抹笑,欲言又止道,“你待会能不能送我们组的最新数据分析给段总啊。”

    俞妧怔愣一瞬,立马苦脸道:“啊,我去啊?”

    可是我比任何人更怕见到段祁燃啊!

    组里的人其实一直都在偷偷听着两人的对话,见俞妧有所犹豫,大家立马投来了恳求的目光。一个个的双手合十做着拜托的手势,就差没有跪下来说一句“求求你了组长!”

    俞妧无奈深吸一口气,诏姐是自己的领导,而自己又是大家的组长,这个挨骂的名额自然是落在了她的头上。没办法,俞妧只好认命接过,迎着大家的祈祷目光,视死如归般进了电梯去往段总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

    隔壁二组的同事们前脚刚从段祁燃办公室出来,俞妧后脚就接收到了她们朝自己投来的“多多保重”的眼神。

    一扇玻璃门间隔开了两人,俞妧脚步微顿停在门口,忐忑不安地注视着里边的那个男人。

    而男人抬头,两人的视线刚好相撞。

    他双眸微垂,往后倚着,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俞妧。他表情淡淡,甚至看不出喜怒,可偏偏压迫感十足,只是单望着他的眼睛,就让人有一种忍不住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

    像极了森林里的强肉食动物,每时每刻都透着危险的气息。

    “还不进来吗?”

    他嗓音低沉,充斥着压迫。明明声音不大,但在这只有两人

    的楼层里,还是霎间便让俞妧的心颤了颤。

    她悄悄呼了口气,缓缓走近,将报表放到了桌面,开口汇报道:“段总,这是我们组做的市场调研以及一些数据分析,请您过目。”

    段祁燃伸手拿过表报,刚翻开查阅了两页,无意间的一次抬眸,视线不禁落在了俞妧的脖颈上。

    小v领的设计,浅驼色的毛衣将她的身材修饰的很好,白皙而修长的脖颈,微微突起的锁骨,细腻如雪的肌肤以及,那锁骨红痣上的一抹吻痕。

    他眸光一顿,瞳孔骤然微缩,脸色与窗外的乌云融成一体,他沉默着,攥在手里的钢笔几乎要被他折断。

    蓦地一声嗤笑打破了现下低压而寂静的氛围,他眉头微拧,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讽:“俞组长,请你把工作态度端正了,不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来公司。另外,多注意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不要把生活中玩乐的痕迹带到公司里来,公司不是一个让你展示私生活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通训斥,把俞妧骂的一头雾水。最难受的是,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不过初入职场的第一条就是,“永远不要试图驳斥你的上司”。俞妧紧记着这番话,所以即便听不懂,也还是得面带微笑地说一句:“好的段总,我知道了,下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

    明明是最不容易出错的话术,可这会在段祁燃耳里听来,却是她承认了这件事情。

    她脖子上的吻痕,是真的。

    昨晚他听到的也是真的。

    他随手翻阅了几页,紧接着“啪”的一声,那叠厚厚的报表便被摔回到了桌面。他极力压制着此刻内心的怒火,做到公私分明:“俞妧,你作为组长,最起码的调研结果就做的这么单一吗?拿回去重新修改,再做成这样,你就可以滚回粤城了。”

    意料之内的挨骂,有了前几组作为参考对象,俞妧此刻反而内心平静了不少。双手将报表重新拿起抱在怀里,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温顺职场老油条的模样,恭敬道:“好的老板,我知道了,我这就拿回去修改。”

    她温顺的态度,却让段祁燃感到愈发烦躁。她脖子上的那抹红痕,更是让他几乎发疯。

    “滚出去。”强压着心里的怒气,下了最后一句命令。

    “好的段总。”

    俞妧识相地赶紧离开,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段祁燃的怒气值已经到达了顶峰点。同时的,她也终于长松了一口气,顺带着为后续来的同事们感到深深的担忧。

    回到二十三层,诏姐和汪飞扬迫不及待地滑动着椅子,探着身子上前关心道:“怎么样,怎么样?段总骂你了吗?”

    “报表过关了吗?段总怎么说?”

    “骂的狠吗?”

    “需要重做吗?”

    “是不是很恐怖,别哭啊组长!”

    俞妧接过汪飞扬递过来的纸巾,配合着佯装擦了把泪,而后沉重地一一回答道:“骂了,没过,狠,暂时没哭。”

    汪飞扬举着手机上的计时器,忽地举到了俞妧的眼前,对她道:“你放心吧组长,你不是被骂时间最长的一个,说明咱们做的报表其实还可以。”

    “是啊小俞,别放在心上,我们老板脾气差是整个公司公认的了,也不是只骂了你一个,放宽心啊。”

    俞妧有些强颜欢笑,这话理儿是没错,但她始终觉得,自己是被骂的最有针对性的那个。

    “放心吧诏姐,我没放在心上,我心态好着呢。”俞妧笑说着让诏姐放心,不过她也的确没放在心上,毕竟段祁燃那阴晴不定的狗脾气她早就见识过了。

    孟诏拍了拍俞妧的肩膀,对她的工作态度很是满意,她端起茶杯准备绕过她前去倒水的时候,无意间眼睛却瞄到了她的脖子。眸光瞬间亮了亮,八卦道:“欸小俞,你这是有情况啊。”

    “嗯?什么?”俞妧没听懂。

    孟诏双眼微眯,笑嘻嘻地伸手指了指她的脖子。

    俞妧还是没懂,疑惑着弯腰拿起了桌上的一把小镜子,仰着脖子垂眸看了眼,她也这才发现脖子上多了一抹印记。因为她皮肤太白,导致这抹痕迹其实很是明显,只不过一开始有她的头发挡住,大家都没注意到罢了。

    “噢,这个啊。”俞妧把镜子放下,解释道,“这是我今早拿刮筋板消肿不小心刮大劲儿了留下的痕迹。”

    “啊是刮筋板啊,我还以为你有情况了呢。”诏姐叹了口气,明显是可惜了的表情。

    “哪能啊,我现在只想一心都扑在工作上,谈恋爱什么的我是一点都没兴趣。”

    “话可不能这么说,爱情和事业是可以兼顾的嘛,小俞你长得这么漂亮,难道就没有什么追求者之类的?”

    听着诏姐的话,俞妧的脑海里飞速划过一个人的影子,不过也只是存在了一秒,俞妧就赶紧晃动着脑子将起摇晃掉。

    “没有啊,没有。”她回答的干脆且心虚。

    “欸,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我有一个远房表弟,长得一表人才,211毕业,现在在大厂当主管。年纪吧,比你大个几岁,人很好的,个子也高。我让他待会给我发个照片,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改天你们可以约出来见见呀。年轻人嘛,就得多交交朋友,多接触接触新的人,至于共同爱好这东西,多约几次出去就可以培养的了嘛。”

    突然就被安排了一场相亲,但碍于对方毕竟是自己的领导,俞妧不好意思一口回绝,只是尬笑了两声,随口敷衍道:“哈哈哈再说吧诏姐,你看我们最近被这酒店设计方案弄的头都大了,三天两头的就被打回方案,我现在实在分不出精力去谈恋爱了。等忙完这阵子吧,等我闲下来再说。”

    孟诏自然是知道这段时间大家有多忙的,因此也没听出俞妧的婉拒,毕竟现在完成工作确实要比谈恋爱来得重要。于是孟诏便也点点头表示理解道:“确实,这段时间是真的太忙了,还是等时间空一点了,我再安排你俩见个面吧。”

    “嗯嗯,好啊诏姐。”-

    晚上,这片区域的暴雨已经持续下了好几个小时,并且伴随着阵阵狂风,雨水泼洒到玻璃上伴夹杂着划过的刺啦声,听得实在瘆人。

    俞妧已经在这加班快四个小时了,虽然上午那会她觉得段祁燃多少是带了点个人情绪,但是后来她仔细请教过别的组的同事后,也意识到调研数据确实不够精准。

    余光一道亮眼的白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一声闷雷。她起身眺望了一下窗外,她本是想着在这加班弄报表,顺便等雨势小点再回去的,可没想到这雨越下越大,半点没有要减弱的趋势。可她又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雨指不定要下到什么时候,再晚些回去的话,估计地铁都要停运了。

    她收拾收拾着便赶紧下了楼,出门前她确实是带了伞的,可当她撑开伞尚且还站在屋檐下的时候,她却觉得这伞撑或者不撑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因为这雨实在是太大了,狂风将雨水吹撒的四面八方全是,一把小小的雨伞是根本挡不住雨水的凶猛。她愁眉苦脸地试图打开天气预报想看看这场暴雨还得持续到什么时候,却不料屏幕上方弹出来的消息却再一次给她带来了噩耗。

    【暴雨黄色预警,五号线地铁被雨水灌入,现已提前停运进行补救措施,敬请理解。】

    她不能理解。

    俞妧被这冷风吹的一阵阵头疼,

    地铁停运了她该怎么回家?

    她立即掏出手机准备叫辆网约车,可当她输入目的地等待司机接单的时候,十几分钟过去了,即便加钱都没人肯接。因为她住的实在太偏了

    啊啊啊!俞妧不禁感到有些抓狂,因为还有一份很重要的数据在家里的电脑上,她今晚必须得回去,甚至连住酒店的选项都没有。

    怎么办?俞妧急得在公司门口来回踱步,就当她差点急到想要徒步走回家的时候,不远处却缓缓驶来了一辆黑色的车,车子太过熟悉,导致她一眼便认出。

    是段祁燃的车。

    她的希望来了。

    即便上午刚被训完,但俞妧此刻实在没有第二个选项了。在那辆车即将驶离公司门口的时候,俞妧咬了咬牙,撑着伞直接冲了出去。

    下雨路滑,车子开的很慢,况且此时四下无人,檐灯下,只有她一人站在那。

    扎眼又碍眼。

    俞妧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扒在门边上,她跑的急,雨伞被风吹得偏移,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浇得半湿。

    灯下,她的脸上也沾了些雨水,在这寒冷的凛冬,她冷的有些微微的发颤。

    车窗摇下一半,一双幽暗的瞳眸注视着她,与俞妧此时的狼狈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他冷静,平淡,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眉弓微挑,轻飘飘地问了句:“有事?”

    俞妧沉默了两秒,似乎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做这个决定,可段祁燃是个没耐心的,仅等了几秒听不到答案,他便想一脚油门开走。

    “不,等会!”俞妧及时高喊让他停住。

    “段、段总,地铁停运了,我打不到车,您能好心送我回家吗?”

    他眸色瞬间深了深,抬眸注视着她,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良久,他才幽幽开口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第48章

    正值风口,她的头发已经被吹散,随手绑着马尾的发圈也不知所踪。她手劲儿小,风吹偏了伞骨她几乎握不住,水斜洒在她的脸上,连同着发梢都在下着雨。

    “我”她凭什么呢,俞妧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凭我们段总心地善良,对员工体贴入怀~最主要是,我还有一份很重要的数据存在了家里的电脑里,如果我今晚回不去的话,我就没有办法完成这份报表,那我们的酒店设计方案就又得延迟一天。段总,您是老板,您也不想看到公司权益受损对吧。”

    俞妧说的言辞恳切,字词都是为了公司,扒拉在他窗沿的指节被冷风吹的有些发白,她冷坏了。

    段祁燃睨了她一眼,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尽管脸上写满了不愿,但他毕竟是个体贴下属的好老板,因此还是答应道:“上车。”

    俞妧眼睛亮了亮,赶紧说了一句:“谢谢段总!”

    而后,便上了车。

    车内,温度上升,俞妧那几乎湿透了的身体终于得到了几分回温,她扭头望向段祁燃的侧脸,继续道谢道:“谢谢你段总,您真是好人。”

    段祁燃指尖轻点了两下方向盘,微微侧眸瞥了她一眼,脸上与今早那会无异,他淡淡道了句:“多把拍上司马屁的功夫花在方案上。”

    “”俞妧沉默了会,还是扯出了一抹笑,“好的段总。”

    由于是特大暴雨,因此车子在行使的途中特别谨慎缓慢,这也导致本就睡眠不足的俞妧渐渐地有了困意。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也是这样,无论是什么车,只要是段祁燃开又或是只要有他在身边,俞妧就总会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停红灯的功夫,副驾驶上的那个女孩便已经睡着了。脑袋微侧着,朝着段祁燃的方向,睫毛垂下紧掩着,睡得很安稳。

    他的目光不自觉定住,有一瞬的错觉,让他回到了五年前。她总是这样,爱在他的车上犯困,他从嫌弃到不解,从平常到习惯,再到以后她便不见了。

    如今再次见到她安然地在他车上睡着,段祁燃此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似一切如旧。

    多么寻常的一个夜晚啊,下雨天,马路上,小车里。

    可场景重现,他居然等了五年。

    导航提醒前方便是目的地了,恰逢这会一阵滚雷突响,惊醒了车上熟睡的女孩。俞妧半睁开眼睛有一瞬的愣神,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茫然地看了圈四周,下意识地问了句:“到家了?”

    “嗯。”段祁燃应了句,接着抬头扫视了周围一圈,“你就住这?”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段总,今天真的麻烦你了。今晚我一定好好完成”

    俞妧话还没说完,忽地身后便传来了一身巨大的猛响,“啪”地一声,连同着停在原地的车辆都感觉微微颤了颤。

    两人几乎是同时转回了头,狂风天将一棵老树直接拦腰吹断,树枝触碰到地面被折断横飞,叶子随风飘落的到处都是。

    该死的,竟然刚好挡住了唯一的出路。

    这是个老小区了,大门只有一个,住的一般的是些老年人或者是像俞妧这种没什么钱的打工人,因此停在院子里的小车并不多,两侧都几乎都是一些电动车,唯独留出了一条恰好能够容纳一辆小车出入的通道。

    现在树断了,树枝倒下来的时候还扫倒了一片电动车,此起彼伏的电车警报声响彻了两人的耳朵。俞妧呆愣愣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错愕僵硬地转过头望着段祁燃怎么办,她的老板回不了家了。

    显然段祁燃也是没料到这一幕,他眉头紧锁,双目幽幽地扭头看向那位罪魁祸首。

    接受到了段祁燃几乎要杀人的眼神,俞妧赶忙掏出为其寻找解决方案:“别急段总,我马上给你找酒店!”

    可这地方实在是太偏了,已经是络城的郊区区域,最近的一家酒店也在两公里之外,而且还是一家特小的宾馆。在这种能把树都吹倒的暴雨天徒步两公里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她都不敢想象她要是让段祁燃入住那种不知名的小旅店的话,估计她明天就真的可以直接回粤城了。

    她都不敢抬头,因为那双几欲要将她洞穿杀死的眼神依旧飘忽在她的头顶之上,手机的各种定酒店的软件都快要被她划冒烟了,却依旧找不到一家又近又符合段大少爷标准的。

    俞妧放弃了,索性一咬牙一抬头直接注视上了他的眼睛,一副真挚诚恳的模样对段祁燃道:“段总,不然你今晚就住我家吧。”

    他的眉弓不经意间地向上微挑了挑,双眸微眯缓缓落在她的身上,他还没来得及表态,紧接着却又听到俞妧开口:“我今晚住车里就行。”

    “”段祁燃像看傻子般睨了俞妧一眼,“你是想半夜被吹倒的树砸成肉饼吗?”

    “当然不是,但是我怎么能跟你同处一室呢,这样会让你老婆误会的啊。”

    段祁燃的表情划过一抹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但他忽地单手按开安全带,身子往前倾了倾,本就不算宽敞的车内,两人的距离更是拉近。车外狂风骤雨,车内静谧高温,他垂眸落在她的唇上,步步紧逼,俞妧无处可逃。

    “这样不是更刺激吗?”他一侧唇角微勾,缓缓道。低沉的嗓音飘入俞妧的耳朵,她的心漏停一拍。

    不过紧接着,她便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一把将其推开。段祁燃的后脑勺磕了椅子,他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段总,请你自重。这样你既侮辱了我的人格,也对不起你自己的妻子。”俞妧板起脸,神情严肃。双眸怒瞪着他,语气里已经在克制着生气。

    段祁燃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不过很快他便又释然一笑。双手环抱在胸前垂眸看着她,停顿了几秒,随即平静地道:“我离婚了。”

    “啊?”俞妧彻底怔住了,“啊??”

    段祁燃没再解释,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车门上,自然地使唤起了他的员工来:“快把伞拿过来,我困了,我要休息。”

    他手掌向上,指节微弯,勾了勾。也不知道是勾伞,还是勾她。

    这信息量太大,俞妧一时半会还没能完全消化掉,所以只能先将伞递给了他。段祁燃撑开伞下车后,又转到来到了副驾驶,拉开车门,在俞妧的错愕下,接她接下了车。

    她住在五楼,楼道的灯也是年久失修,即便有亮光的楼层

    ,那灯光也是极为微弱。好不容易上到五楼,俞妧从包里掏出钥匙,咔嚓咔嚓地转动了两圈后,她将门打开,礼貌地让段祁燃先进去。

    段祁燃也是不客气,顺手便开了灯。屋里的灯还算亮堂,只不过房子的确很小,他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几乎是一览无遗的状态。

    地上还堆放了很多纸箱子,有拆到一半的,也有还完全没有打开的,整齐地堆放在一边,倒也算不上多乱。

    但就是当他的目光缓缓游移到沙发上时,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

    “段总你先随便坐吧,我给你倒杯热水暖暖身子。”

    俞妧刚把门关上,把雨伞放好,转回头的瞬间,却看到段祁燃挡在客厅,不坐也不动。她疑惑地凑近,刚想开口询问是怎么了,却顺着段祁燃的视线一同落在了沙发上。那一霎间,她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沙发上,正是她从箱子里拿出来但还没来得及放进衣柜里的内衣,不止一套。

    她的瞳孔蓦地扩大,一个健步赶紧上前,三两下地便将沙发上的内衣一把抄起,全都扔进了一旁的衣柜里。

    尽管她动作已经够快,但是当她站在段祁燃对面,对上他眼睛的时候,她的耳垂早已羞得通红。

    “我”

    “可以理解。”

    俞妧甚至还没说完,就被段祁燃给一口打断,她现在更想死了。

    两个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沙发,距离很近,但都无话。俞妧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不早了,而且两人身上也都被雨水淋湿,她便先一步开口道:“段总,要不你先洗澡吧。”

    可段祁燃确实看了俞妧一眼,明显她身上被雨水淋湿的区域更多,他抿了抿唇,道:“你先洗吧,你衣服都湿了,别冻感冒了。”

    老实小区的供暖设备也是不怎么好,况且俞妧身上几乎全湿了,也是冷的有些发颤。于是她也没有再继续和段祁燃推脱,起身去拿衣服的时候,还下意识拿了套睡裙。可突然又想到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家,便赶紧又换了一套长袖长裤。

    俞妧洗的很快,没过一会的功夫便洗完了,她头上搭着擦拭头发的毛巾。估计是从前在栖云湾那会习惯了,导致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也是很自然地便和段祁燃道:“我洗好啦,你去吧。”

    段祁燃点了点头起身,但他没有立即前往浴室,而是停站在了俞妧跟前。摊开手心,问道:“那我衣服呢?”

    擦头发的手一顿,俞妧眨了眨眼视线落在他的掌心处。对噢,衣服怎么办??

    她脸上的表情开始显露出无措,她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圈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有哪套衣服是他能穿的下的。

    见她不说话,段祁燃也没耐心地继续催促道:“你家里就没有男人的衣服吗?”

    俞妧惊讶地反问他:“我家里怎么可能会有男人的衣服。”

    很自然的反问,段祁燃脸上的不耐却瞬间消失,一句话的时间,段总他似乎又不着急了。

    “那就随便给我找条浴巾吧。”

    “浴、浴巾怎么能行呢?”遮住了下半身,那上半身呢??

    段祁燃突然向前走了半步,将两人的距离更是拉近,俞妧呼吸一顿,她想往后躲,可后背却结实地贴在了柜门上。

    刚洗完澡身上还萦绕着水汽,摸不着的气温环绕包裹着两人,俞妧仰着头,恰好看见他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他头微低着,长睫下掩,眼里只有她。

    他又往前了半步,实在算不上是一个老板和员工的安全距离,他整个人几乎贴在了俞妧的身上。他的指节绕着俞妧的发尾,在手指上圈了两圈,掐住发梢,轻轻拂过她的下巴。

    倏地一笑,他弯腰贴近她的耳朵,问道:“俞妧,我只裹着浴巾的样子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现在还害臊什么?”

    热气吹拂在她的耳朵上,俞妧整个人都快要被热红温了!这这这这人在说什么啊!

    “我你,你谁叫你之前也不爱穿衣服的!又不是我想看的。”倒打一耙的流氓!

    俞妧从他旁侧钻走,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浴巾塞到了他的怀里,羞红了脸催赶道:“你赶紧去洗澡吧。”

    房子小,浴室也小,可习惯了高奢生活的段祁燃,却生平第一次没有嫌弃。反倒,他洗的很舒服。

    浴巾将将能盖到膝盖往上一点的位置,随手系在了腰间,上半身空无一物,下半身里边空无一物。

    俞妧吹干头发后便一直端坐在椅子上,看到段祁燃裹着浴巾出来的一瞬,她差点没拿稳还握在手上的吹风筒。

    不得不说,段祁燃的身材是真的好。不是那种夸张的肌肉,是恰到好处薄肌,微微隆起,分布匀称,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宽肩窄腰,健硕有力

    尽管从前她就这么觉得,可现在毕竟她已经不是还在上学的小女孩了,在单纯称赞的同时,却也不自觉地夹杂着对异性的一种生理性冲动。

    虽然她从未交过男朋友,也未曾有过实践经历,可多少的一些电影科普,她也还是见过的。像他这样的身材,要是在床上的话

    “俞妧,你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她猛地抬起头,却发现段祁燃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正低头注视着她,眼底情绪不明。

    她顿时有一种被人看破的心虚感,双颊已经红的不像话。她的心跳在不停地活跃着,她下意识别开眼神不敢看向段祁燃的眼睛,可当她直视前方的时候,却发现这视角更加不对。

    那略微隆起的一处,是他的?!

    俞妧噌地一下站起身,借口口渴,转道去桌上给自己猛灌了一大杯的凉水。冰凉感入喉,那身体红温到灼热的感觉才终于消下一些。

    察觉到了俞妧的异样,他只是嘴角向上扬了扬,没有拆穿,转身一屁股坐在了俞妧的床上。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自然地像在自己的家一样。

    “今晚我睡这?”

    俞妧缓了缓后,回头望他,点了点:“嗯,你就睡我床上吧。”

    “那你呢?”

    “我睡沙发。”

    “好,那晚安。”

    段祁燃一句废话没有,也没对俞妧来一场床上邀请,因为预料之中的肯定会被拒绝。索性也就直接心安理得的睡在了下属的床上,裹着人家的被子,枕着她睡过的枕头,利用职场权力霸占了员工的床。

    半夜,床头忽地亮起一盏昏暗的小夜灯,从床上窸窣地传来了一阵微响。紧接着,一个好长的影子便从床上走了下来,一直走到了沙发边上。

    半分钟后,灯光下,影子的手上出现了另一道影子。他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隐忍克制地,只在她额间落下了一吻。

    第49章

    这一觉俞妧睡的格外舒心,裹着柔软的被子翻了个身,在梦里她似乎抱到了一个暖手炉。

    好暖啊,触感也很好,有些坚硬又有些柔软,她不由得蹭了蹭。手脚并用地扒拉着,祈祷这暖炉能天天都到她梦里来就好了。

    准时准点的,她的手机闹铃响了。俞妧有些不满地皱巴着小脸,与她的暖手炉难舍难分。可那闹铃声始终在耳边不停地响着,吵的她心烦。无奈之下,她闭着眼睛伸手朝桌子边上摸索着,想把闹铃关掉,再眯上那么五分钟。

    但是她的手来回在桌子上摸,却都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正当她想睁开眼睛看看这手机是不是掉到哪里去了的时候,蓦地一瞬,闹铃声停止了。

    终于没有了那个令人烦厌的声音,俞妧满意地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困意再次袭来。

    就当昏昏欲睡差点又进入的梦乡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好似哪不太对劲。

    等等?!俞妧伸手朝前摸了摸,有温度的,好结实?这是什么?

    俞妧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地便是一块袒.露的胸膛,被子下的腹肌线若隐若现,她的手尚且还贴放在上边,来回摸索。

    她眯着的眼睛这会一下子彻底睁大,紧抿着唇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身体顿时僵硬到不敢动弹半分,手掌小心翼翼地从那胸上挪开。此时她的脑子一片白,还没搞清楚情况的她,准备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可不料就当俞妧一只脚都

    要挪到床外边了的时候,她的腰却猛地被一只胳膊圈上,手掌贴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搂了过去。

    她猝不及防地重新撞到了那个胸膛上,嘴唇不小心磕到了段祁燃的锁骨,她整个人都懵愣住了,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段祁燃此刻俨然还是一副刚睡醒的状态,睡眼惺忪,长睫微微下掩,神情慵懒地望着她。眼神在她的身上游移,最终落在了她的手上,紧接着便听见他缓缓开口:“俞组长,占完我便宜就想走?”

    俞妧下意识挣扎想要离开,可无奈他手劲太大,搂着她的腰使得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只得一只手挡在了两人之间稍稍隔绝一些距离,她刚想开口解释,却又听到了段祁燃那略带不可置信的语气道:“不对,你怎么会在床上?昨晚你不是睡在沙发上的吗?你是什么时候上来的?看你这醒来时的姿势,难道你是抱着我睡了一晚上?”

    俞妧嘴巴微张,有些听懵了,她对于昨晚是如何上来这张床的事情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着,难道是自己昨晚上洗手间的时候下意识爬回床上睡觉了?

    对于如何去到床上这点,俞妧是一点都没有怀疑到段祁燃头上了。毕竟她觉得段祁燃这会不恨她都算好的了,又怎么会允许她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

    俞妧虽然是真想不起来了,但是,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半夜起来的时候睡懵上错床了,这都是她的错。

    “对、对不起段总,可能是我起夜的时候下意识回到自己床上睡了。抱歉段总,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

    段祁燃双眸微眯:“真的?”

    俞妧保证道:“真的!”

    他半信半疑地瞅了她一眼,确认没有在俞妧脸上看到半点谎言后,才撒开了手。只不过他起来时的表情还带着点委屈,下床的时候忽地幽幽来了句:“这事你别跟别人说,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

    俞妧此刻侧躺在床上,回头望着段祁燃的背影。她衣服整洁裹着被子,他站在床边下半身只裹着条浴巾,俞妧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睡了人就跑的渣女?

    段祁燃拿着一次性牙刷前去准备洗漱,只不过在挤牙膏的间隙,他就慢悠悠地走回了房间,看这还睡在床上的俞妧,他蓦地开口问了句:“咱公司不用考勤的吗?”

    俞妧定了几秒,而后才反应过来,“唰”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而起。差点把上班这事给忘记了!

    没有什么比老板亲自抓考勤更让打工人觉得崩溃的了,俞妧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资本家,赶紧也去到浴室进行了洗漱。

    浴室的门没关,是和阳台相连着的,段祁燃就这样倚在阳台的墙上,从背后看着她。雨暂时停了,乌云散开阳光从缝隙洒下,留下了昨夜的一片狼藉。

    这个房间的阳光不好,段祁燃站的位置已经是采光最好的地方,一小缕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不偏不倚地正巧落在了他的脸庞。

    光在看他,而他也在看着光。

    他单手拿着牙刷,满嘴巴的薄荷味,在这暖气不足的冬天,显得更冷了。这样普通的场景,这样普通的早晨,在这样一个狭小的浴室门口,他看着那个女孩强撑着迷糊的眼睛,完全靠着本能在刷着牙齿。牙膏的沫儿掉在了洗手池里,她漱着口,拿手捧了汪水洗着脸,发丝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镜子前映照出女孩的模样。

    好平凡的一天,可他真的好喜欢。

    俞妧洗完头脸,从浴室出来,却看见段祁燃一直在看着她。嘴巴叼着牙刷,慵懒地站在那,目光灼灼地望着,莫名带着一种侵略感。

    她赶紧让出一条道来,对段祁燃道:“我好啦段总,你可以继续洗漱了。”

    “嗯。”他绕过俞妧进了浴室,极为冷淡地回了句。

    昨天被风吹倒的那棵树已经被清理走了,只是留下了一地的落叶,一部分还落在了段祁燃的车上,小泥巴点撒在了车边上,看起来一团糟。

    俞妧是知道段祁燃有多爱车的,他为了送自己回来,导致自己的爱车变成这样,俞妧甚至都可以猜测到段祁燃此刻该是多么的生气。

    她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斜眸瞅了几眼段祁燃,从他的表情上她一时半会判断不出他的怒气值,只得缓慢地走到了他的边上,极为诚恳地道了句:“抱歉啊段总,为了送我回来把您的车都弄脏了。我可以出洗车的钱,就当我将功赎罪了行吗?”

    段祁燃表情心痛地把挡风玻璃上的一片落叶伸手捻起扔掉,随即瞥了俞妧一眼,冷冷道:“我的车很贵。”

    卑微小俞:“我知道的段总。”

    万恶资本:“得纯人工一点一点手洗。”

    卑微小俞:“我明白的段总。”

    万恶资本:“所以你懂我意思吗?”

    卑微小俞:“懂的段总。”

    她习惯性地用回应上司的语气进行回应,可等待了几秒后,却又得不到段祁燃接下来回话。

    俞妧抬头朝他眨了眨眼,段祁燃看着他的眼神似有些奇怪。嗯?怎么啦?不是暗示她洗车费用会高点的意思吗?

    段祁燃挑了挑眉,嘴角蓦然微微上扬,没头没尾的来了句:“好,那你放假的时候准时来我家洗车。”

    他说完后,满意地转身上了车。

    徒留下俞妧有些懵地站在原地,透过那有泥巴点子作为点缀的挡风玻璃,她与段祁燃对视上。好一会她才彻底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答应段祁燃要亲手洗车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直到段祁燃再次把车窗摇下,云淡风轻地问了她一句:“俞组长,我好心提醒你,你快迟到了。”

    此话一出,俞妧立即认命,快速打开车门上了车。尽管她被这狗资本家气到了,但眼下显然不是质问的时候,她还得蹭车去上班呢。

    丧良心的老板,上班压榨员工为公司办事,下班奴役员工为他私人办事!

    俞妧侧过头去看着窗外,脸上气鼓鼓的,也不知道在嘟囔着些什么。段祁燃偶尔用余光瞅了她几眼,嘴角忍住笑,不用问也能猜到她此刻心里一定骂的很脏-

    为了避嫌,俞妧特意和段祁燃分开上的电梯,但尽管如此,却还是被一些眼尖且有车的同事给看到了。所以当俞妧刚踩点踏出电梯的时候,就已经有同事站在她的工位旁等着八卦了。

    “小俞小俞,怎么回事啊,我怎么看见你从老板的车上下来的啊?”

    她嗓门大,甚至还吸引到了旁的一些同事也前来吃瓜。

    “卧槽,真的啊?你傍上老板啦?”

    “天呐,快说说,你和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啊。”

    “什么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不对啊,老板不是结婚了吗?小俞,你可不能当别人的小三啊,这不道德的啊。”

    俞妧被这群人的八卦吵到头疼,这怎么下个车的功夫被传成这样了?俞妧挤开人群坐回到工位上,喝了口水润润喉的功夫,赶紧编了谎解释道:“我和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在下地铁的时候恰巧碰上了。我今天起迟了,导致一下地铁就狂跑,老板看我可怜,他体贴下属,不忍心看着我迟到,就捎了我一段。”

    同事有些怀疑地看着她:“真的?”

    “当然!”俞妧拔高声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可信度,“我初来乍到和老板又不熟,老板就是纯粹的爱护体贴员工,大家千万别造谣别误会,败坏了段总的名声就不好了。”

    毕竟那男人好像很在乎自己的名声。

    几名围聚在一起的同事也只是单纯的八卦,听了俞妧的解释后也觉得有理。段总是什么样的人啊,要是这么容易追到手的话,那这么多年来绯闻不早就传遍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才被一个小员工追到手呢?

    没八卦想知道的,几人觉得无趣,便也各回到了各自的工位上。

    而这会,卢墨却从老板办公室下来到了二十三层。

    他径

    直来到了酒店项目一二组的之间,宣布了一件事:“今晚我们有一个和章德设计师的饭局,大家想要去的可以告诉我,不过有一个硬性要求,就是一定得能喝。因为章设计师特别喜欢喝酒,所以这场饭局是免不了要喝酒的啊,不做强行要求,想去的话上午十二点前跟我说一下就行。”

    章德设计师在业界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设计出过不少出圈的作品,收获了一致的好评。而这场饭局明摆着就是公司为她们争取来的结识人脉和交流设计理念的好机会,这样好的机会不常有,俞妧是肯定要把握住的。

    于是她第一个举起手来:“我,我要去。”

    卢墨捧着文件看了俞妧一眼:“好,俞妧一个。”

    孟诏滑动着椅子,悄悄来到了俞妧的身后,凑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酒量不好吗?你还报名啊?那个陈德可是出了名的能喝啊,他会把你喝吐的。”

    “没事诏姐,我会悠着点的,这样难得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我不能放过的。”

    孟诏拗不过她,无奈地摇摇头:“好吧好吧,随你。”

    孟诏是个能喝的,自然也报了名,而卢墨传达完通知后,便打算离开,不过他刚转身的功夫,却又被孟诏给叫住了。

    “欸卢助理,你知不知道公司的快递点在哪呀?我买了个东西寄到公司来,快递员说投放到快递柜了,可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啊。”

    “噢,那个快递柜在负2层呢,地方确实有点难找。我刚好要帮段总拿个快递,我把他家的狗粮不小心寄到公司里来了。我现在正打算下去取呢,你要是有空的话,咱俩刚好一起下去呗。”

    “好啊好啊,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俞妧恰好坐在两人的中间,她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狗粮”。脑海里晃过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她忍不住开口问:“段总家里的那只狗是什么品种啊?”

    卢墨:“金毛。”

    虽然是意料之内的答案,但当从卢默的口中得到确切答案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小狗还好吗?”

    “嗯,挺好的。不过也是个年纪有点大的小狗咯,段总很疼它,我偶尔也会去帮忙溜溜。”

    卢墨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就是不知道以段总的性格怎么会给他家小狗起一个这么可爱的名字,叫‘小柿子’,一点都不符合段总的个性。”

    孟诏在旁附和了句:“说不定是段总老婆取的呢。”

    卢默恍然:“噢是哦,那就说得通了。”

    俞妧在在中间坐着,再也没说话。尽管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当大家讨论起段祁燃的那位神秘“妻子”时,俞妧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种酸酸的感觉。

    第50章

    位置定在了一家酒店,准确来说是酒店二楼的餐厅。整间酒店都是中西结合的风格,从历史人文出发,结合着设计理念,每一面墙,每一片瓦,乃至投落在角落的光影,都做到了美学的极致。

    这个酒店便是章德参与设计的,他完全把这个酒店当作了自己的孩子,是他设计出的,最完美的作品。

    所以他每次的饭局,都会定在这家酒店,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里。欣赏着自己每一笔每一划创作出来艺术品,再品着他最爱的酒,仿佛这样能把他的情绪推到极致的高潮。

    项目一组只来了林伊倩,其他的组员听说都让她留下来加班了。俞妧坐在位置上喝了口热茶暖暖胃,瞅了一眼,看破不说破。

    章德姗姗来迟,他的助理还扛来了两箱酒,众人笑着起身迎接的时候,俞妧望那看了一眼,已经默默地开始为自己的胃担忧了。

    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有些不苟言笑,他对人对事都十分严苛,轻易不爱说话。但你只要陪他喝高兴了,别说交流经验,他亲自帮你画设计稿都成。不过他也是业界里出了名的能喝,可谓是千杯不醉,所以几乎没什么人能陪他喝到最后。但只要能入了他的眼,让他把你算作酒搭子一个,那也算成功结识到这个大人脉了。

    孟诏也是职场老人了,自然也不扭捏,上来就给自己倒了杯酒,捧杯作为开场道:“章大设计师,我们敬您一杯,感谢您赏脸和我们这些小辈一块吃个饭,我们真是感到荣幸至极。”

    其实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到章德的,对于这些不知名的小辈,平时连给他倒酒都不配。但偏偏这次邀请他的段氏集团,既是段总组的局,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参加的,所以连带着这些小辈,他也会高看几眼。

    “客气了客气了,你们都是业界未来的人才,大家聚在一块吃个饭喝杯酒,也让我可以多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交流交流经验啊。”

    章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缓缓看了一圈,不由得开口:“你们段总怎么没来啊?”

    卢墨及时开口:“段总临时有个会议,等他忙完了就过来。”

    “理解理解,段总一向工作繁忙。那我们就边吃菜边等吧,大家快动筷吧。这家酒店做的菜是真不错,香辣味简直绝了,特别正宗,你们快尝尝。”

    章德是重口的,所以点菜的时候自然也是以他为主,导致桌子上几乎是一片红色。汪飞扬也是个不爱吃辣的,拿起筷子看了一圈却无从下手。扭头瞄了一眼旁边的俞妧,却看见对方淡定地夹起了一块辣炒鸡,他头偏了偏,压低嗓音问道:“组长,你不是吃不了辣吗?”

    俞妧吃了一口,面不改色,却也是立即拿起酒杯猛喝了两口。稍缓一会,她才开口道:“在这种社交场合上,我们不能当特殊,即便不能吃辣,也得装□□吃。不能让他觉得我们是单纯为了迎合他口味而点,我们一口不吃的话,那算怎么个事?别让章设计师觉得我们看不起他。”

    一桌子都在吃辣,就你不能吃,那你就是最扎眼的存在。一桌子都能喝,你却滴酒不沾,那你来这的意义在哪?

    俞妧早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她才来的。地位越低就越得迎合别人,想要攀上这个人脉,就得投其所好,够主动,够胆大。

    即便俞妧是个不爱社交的i人,但此刻也必须得逼自己一把,既然来了,就没有放过机会的道理。

    于是她主动起身敬酒,一颦一笑都得体端庄,喝起酒来也不扭捏不推辞,仰头就干,因此在章德的印象分里,不由得高了几分。

    章德虽看她面生,但得知她小小年纪就能在段氏的项目组里当组长,想必能力也是不容小觑。最主要是,他也有一个和俞妧年纪相仿的孩子,所以看着俞妧敬业的模样,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恰到好处的好感加持,加上俞妧的主动社交,几杯酒下肚,也成功让章德的脑海里有了这个不仅能力出众还能喝的小姑娘。

    以此同时,段祁燃还在公司开着一个跨国会议,亮眼的屏幕光倒映出他严肃的表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听着线上的工作汇报。

    搁在一旁的手机忽地亮了亮,段祁燃点开,是卢默发来,关于这场饭局的名单。

    其实去了谁,段祁燃压根不在意,所以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打算回个“嗯”。可在敲字的瞬间,余光往上一晃的功夫,无意中被名单上的那个名字给吸引走了注意。

    眉头一拧,神情要比听汇报时还要沉上几分,把“嗯”字撤回后,敲字问道:

    【我不是让你叫几个能喝的去吗?】

    【你怎么办事的?】

    还在悠哉游哉夹着肉吃的卢墨,手上的筷子忽地一顿,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嗯”字没有了,然后紧接着又迅速弹上来了两条质问的信息。

    听着语气不太好,卢墨一脸懵,赶紧回话道:

    【我都是按您的意思吩咐下去的老板,名单上的人都是自愿报名的呀。】

    卢墨真的很想发一个“哭了”的表情,毕竟他此刻真的想哭。

    可卢默的话并未让段祁燃紧拧的眉毛舒展半分,她是自愿去的?就凭她的酒量,也敢自称能喝?

    段祁燃越想越生气。

    他强迫自己不去管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可他每坐一分,就难以冷静一分。

    他凭什么管她,不听话,又犟,说走就走,没良心。

    段祁燃越想心越烦。

    “这次会议就到这,我还有事,先散会吧。”

    散会的话脱口而出,拎上西装,段祁燃便推门走了出去。

    段氏是有头有脸的大公司,身为老板,他可不能放任一个喝了酒又爱哭又爱写试卷的员工丢了段氏集团的脸面。

    没办法,身为老板就得管好下属,谁让他是公认的好老板加劳模呢-

    一脚油门驱车到了目的地,在允许的车速范围内,他开到了极致。

    推开门,迎面吹来便是一股浓重的酒气。章德是最先注意到段祁燃的,忙笑着打了招呼,可段祁燃横扫了一圈,目光却最先落在了背对着他的那个小小身影上。

    眸光顿了顿,而后才分心又回到了章德身上,笑了笑,官方道:“抱歉章总,有个会所以来迟了。”

    章德忙起身上前,客气道:“哪里哪里,能等段总大驾光临,也是我荣幸啊。”

    他落座,斜对面刚好能看见俞妧。

    她不知是喝了多少,脸有些红了,醉态溢在了脸上,强撑着坐在那,眼皮却已经在打架。

    看着脸色不太好。

    章德继续招呼道:“段总,您尝尝这里的菜,味道绝对是一等一的正宗。”

    段祁燃看了一眼,桌子上甚至连一份清淡的绿叶菜都没有,脸上的烦闷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

    他的心思已经不在饭局上,面对章德的寒暄,也只是随口回应了两句。给面子的喝了几杯,扯了几句有的没的,但视线却总爱落在某片区域。

    而在一旁的汪飞扬也同样注意到了俞妧的不适,于是悄声问她:“你还好吗组长?我看你脸色有点差啊?是不是不舒服?”

    俞妧先是摇了摇头,但很快又点了点头,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力,眯着眼睛抬头看他,有气无力道:“不是很好,胃疼。”

    “是不是想不想吐?”

    “有点。”

    “你还可以走路吗?需要我扶你去洗手间吗?要不我帮你和诏姐说一声吧。”

    俞妧摇摇头,表示不用了。但她的确感觉胃里在一阵阵翻腾,她有些支撑不住了,索性起了身,有些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她一只手撑在墙上,视线也有些涣散,她迫切地想找到洗手间,但酒精支配着她的身体,导致她连方向都有些分不清。

    走路的间隙,胃忽地猛抽了一下,类似那种将你身体里的器官绞拧在一起的疼,她脸色倏地一白,双腿一软,几欲摔在地上。

    可一只手忽地搂住了她的腰,预料之中的痛感没有出现,反倒是身体被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有些懵地抬头望去,对视上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睛,她怔了怔,喊了句:“哥哥?”

    段祁燃身子蓦地一僵,搂在她腰间的手,几乎用力到要把她的腰都给折断。他心跳滞停一瞬,垂眸看她,强压下的侵略气息此刻毫不掩饰的释放。

    那是被猎物勾起的兴致,准确来说是性.欲。

    因为无知的猎物此刻还趴在他的胸口,睁大那双湿润勾人的眼眸,微歪着脑袋,被酒精短暂麻痹掉了那些不太愉快的回忆与阶级。

    她醉了,彻彻底底的醉了。

    她有些恍惚,她以为在梦里,以为只有在梦里,她可以回到五年前醉酒的夜晚。

    她才能见到她的哥哥。

    “哥哥。”她这话隐约带了点哭腔,委屈又可怜。

    她抓在他胸口的手,也抓牢了他的心脏,指甲嵌到他的肉里,他的声音哑然道:“我在。”

    “哥哥,我胃疼。”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的?”

    一句指责,彻底让她回到了那晚。俞妧有些委屈的瘪着嘴,泪眼汪汪,看起来可怜到令人心疼。

    “走,哥哥带你回家。”

    段祁燃直接她抱起,垂眸看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女孩。也只有在这会,她彻底喝醉的时候,他能再做一次她的哥哥。
图片
新书推荐: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 [综历史]我有皇位要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