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圣上钦点宋怀景作为胡商假.钱案的主审,实则当时李成璟忧虑他近日公务繁忙,哪怕宋怀景是朝中最熟悉胡商言语的大臣,李成璟也没有将他放到案件主审的第一候选人中。
还是宋怀景特意提及此事,毛遂自荐,他才钦定让他负责此案。
若是李成璟留了个心眼,定能发觉宋怀景的不寻常。
再如何也是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过,比起君臣更似友人,李成璟如何不了解他。
宋怀景收起目光,笑道:“圣上可别乱点鸳鸯谱。”
李成璟手扶下巴,细细地打量着宋怀景,笑得更乐了,“不对劲,子昭,你不对劲。”
平日他若是说要给宋怀景与旁的女子说媒,他必定跪下拒绝,第二日就拿着自己旧病复发身子不好的借口想要辞官。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风平浪静,脸上又带着他无法逃过自己目光捕捉到的笑意。
宋怀景低眉,不语。
“当真动心了?”
李成璟探着头打量他的目光,他素知宋怀景不敢欺君,但未料到他索性缄口不言。
“真的是难得的事儿啊,不过朕有些好奇,子昭与那东家相识不久,如何就动了心?”
李成璟依旧喋喋不休,“皇后与朕是青梅竹马,相识了十年才定的亲呢。”
听到李成璟提到皇后,宋怀景抬起头,总算找到转移话题的机会,笑道:“圣上,说起这事儿来,您还是想想近日如何应付那些催您选秀纳妃的大臣们吧。”
听到宋怀景这话,李成璟本还笑得弯弯的眼角瞬间耷拉下来,他挥着手满是怨气。
“我和皇后都有一子一女了,后继有人,要那么多妻妾生那么多孩子又有何用,生得再多该败落的迟早要败落。”
他叉着腰,满目怨气,“再不济,找宗室过继一个也可。”
众大臣中最支持他只娶一人的只有宋怀景了,那是因为他也是一心一意之人。
这般话李成璟也只能在私下与宋怀景抱怨。
李成璟转身,拍了拍宋怀景的肩,“子昭,朕不是乱点鸳鸯谱的人,只是朕发觉卿近日多有不同,朕与你相识时,贺氏还在世,虽朕从未见过她,然朕知晓你与她感情深厚,那时你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是后来……”
李成璟微眯起眼,收敛起方才那漫不经心的深沉,眉眼间不自透出帝王独有的威仪俨然,“子昭,你可知否,你近日看着与往日有些许不同。”
他顿了顿,斟酌道:“朕现下觉得你好似,枯木逢春,心脉重续。”
宋怀景眼眸颤动,抿着唇,“圣上,此事不是这般简单,子昭自己心里会有数的。”
他爱阿芷,爱以前的阿芷,也爱现在的阿芷,因为她们本就是同一人。故而他不会让贺星芷成为他的第二任妻子,因为她本就自己的妻。
她是贺星芷,她是金禧楼的东家,她是贺氏,她是他三书六礼的妻。
贺星芷不是替代品,是失而复得。他不想世人皆道她是他的新欢、是他新娶的姑娘,他也不想亲手将过去的贺氏抹杀,仿佛贺氏真的死了。
他不想这样轻贱了阿芷。
他有办法在自己连贺星芷的名字都说不出来的时候让世人也能知道她的存在,让那些本身认识贺星芷却忘记她的人也能知晓她与他感情深厚。
那宋怀景也会有办法让世人知晓,他是找到了失去八年的亡妻,而不是找了新欢。
“你心中有数就好。”
李成璟理了理衣袍,鲜少地有些看不懂宋怀景的内心。
不过在感情与为人方面,他向来是相信这位臣子的。
“朕饿了,朕要去寻九弟了。”
“那微臣便不耽误圣上了。”宋怀景微微躬身,目送李成璟离去。
宋怀景依旧站在亭角,隐在树荫中。
他收回目光,很快便又找到了贺星芷的方向。
她正蹲在假山边喂金鱼,空着的另一只手还拉着崔氏的衣袍。
脚下是半池睡莲,锦鲤在她们倒在池水上的影子间转来转去,搅得池水泛起阵阵涟漪。
“真真,看来岐王说的没错啊,他这儿的鱼真的好肥啊。”
“不能再喂了,再喂它们会撑死的。”崔汐真看着那圆鼓鼓的鲤鱼。
“肥得有点像鸡翅包饭。”贺星芷咂咂嘴,突然有些想吃鸡翅包饭了。
“鸡翅包饭,这是何物?”崔汐真收起手里的鱼食塞到丫鬟手中。
贺星芷咽了咽唾沫,“就是将大鸡翅去骨,将炒饭填入其中,煎得金黄,抹上特制的酱料。好想吃鸡翅包饭啊……”
“好吃吗?是金禧楼新上的菜式?”
“好吃,不过金禧楼没有这个菜。”贺星芷摇摇头。
她越说感觉越发嘴馋,可惜昭朝还没有鸡翅包饭这种菜,她自己厨艺也很一般,别说能不能复刻出小吃店的风味,那么大的鸡翅她也找不着原材料呀。
“好吧,听起来蛮好吃的。”崔汐真有些可惜道。
“我可以找找张铛头,问问他有法子做不。”贺星芷拍拍她的肩,目光很快被不远处一棵果树吸引了注意,“那金黄色的果子是啥?”
崔汐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阿芷,那是杏子。”
“原来杏子长这样啊。”
贺星芷是南方人,杏子对于她来说是经常听闻但鲜少吃到的水果。
崔汐真倏然笑起,连连拿起手帕捂在嘴前,“阿芷,说到这杏子我想起前夜的一件事,我同你讲,礼部尚书昨儿半夜提着裤子从侧门溜回家,你猜怎的?”
“提着裤子?”礼部尚书住宅与崔汐真住的睿王府挨在一块,贺星芷是知晓这件事的。
因为礼部尚书刘大人最是惧内,崔汐真之前同她说过与他的八卦。
贺星芷捂着嘴,下意识说道:“天啊他不会是去偷腥被捉奸在场了吧?”
崔汐真挥着手中的帕子,“非也非也,阿芷只说对了一半。”
话还未说完,她又止不住笑,急得贺星芷捏着她的手臂催她快些讲完。
“他是见隔壁国子监祭酒家那熟了的杏子,偏偏他与祭酒大人有间隙,但忍不住想吃他家的杏,那杏又攀着墙爬到了刘大人府邸的墙边。刘大人前夜忍不住偷偷爬到墙边摘杏,结果被当成贼,一瓢洗脚水浇了个透心凉,摔到地上时候衣物都被石子划破了个口子。”
“敢情是去偷杏子不是去偷腥啊。”贺星芷见崔汐真笑得前仰后合,不知为何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一边笑得掌臂相击,若不是因着两人是站着的姿势,恨不得将手掌拍到对方的大腿上。
“真的,阿芷,你没看到那画面,真真是笑得我快没气儿了。”
“你见着他拖着裤子跑回家的画面吗?”
崔汐真连连点头,“嗯,那夜刘大人回到府里,不多久就传出了他家夫人的骂声,我同王爷好奇,俩人趴在墙上瞧了去,只见夫人又气又笑的。”
“你俩还爬人墙头啊。”贺星芷眨眨眼,有些好奇崔汐真的丈夫了。
虽然在剧情设定中她是见过睿王一面的,但也只是见过一面罢了,只记得长得也是顶顶好看,也算配得上她的好友。
但贺星芷总觉得那是位画风有些清奇的男子,至少在崔汐真的口中,他不太像贺星芷想象辅佐皇帝登基的皇叔。
用现代话来说,她闺中密友崔汐真这对应当是先婚后爱。
“爬自家的墙头哪算爬墙头。”崔汐真嗔怪道。
“什么什么我没听清。”贺星芷将耳朵送到她身侧。
“我不说了!”崔汐真笑得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岐王府的水榭与花园都走了一圈,饿了的时候正巧上了宴席的主菜。
这宴一般会留两桌专门给做活的伙计吃,而女眷又另起两桌。
李知晦特意给了请帖给贺星芷,她便没有同伙计坐一桌,而是与崔汐真又挨着坐在女眷那边。
今日还有另外一宗生意,贺星芷让红豆与张掌柜一同谈,故而今日红豆并没有陪贺星芷来岐王府。
好在还有崔汐真作伴,贺星芷倒也不无聊。
就这般谈笑间不多久便到了宴会尾声,宾客三三两两告辞。
贺星芷与崔汐真暂别,领着伙计开始宴会的收尾工作,处理残羹清点器皿……
正忙得昏头转向,不知哪家的下人走得急,将酒水泼洒到贺星芷身上,好在只是湿了外衫,贺星芷见下人吓得跪下连连磕头,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说没事,没有怪罪他。
只是这外衫湿了实在难受,贺星芷有些受不了。
李知晦虽还在与宗室亲友聊事,但很快发现了贺星芷这边的异动。
他唤来自己的奶娘找了丫鬟帮忙去云裳阁买了件成衣,又让丫鬟带贺星芷去暖阁换衣裳。
丫鬟将她带到了府邸客院侧后边的暖阁。
换好衣物出门时,贺星芷正好瞧见悬在空中的夕阳,金辉被大片云遮住,她眼皮又跳了跳。
贺星芷想着,今晚她定要睡得早些。
“这位姐姐,我不太认路,还要麻烦你带我回前厅。”贺星芷有些尴尬地同丫鬟说道。
“娘子折煞婢子了,这边请。”
客院是岐王府用以留宿宾客用的,平日有仆役打扫但无人居住,距离前厅也有些远。两人走了一阵还未走到前厅。
只是丫鬟的步幅越来越小,贺星芷狐疑地望向她,才发觉她脸色似是不好。
“姑娘,你怎么了?”
丫鬟停下脚步,擦擦额角的汗,手控制不住捂在腹部上,“娘子恕罪,婢子身子忽然不适。”
贺星芷见她本还红润的嘴唇突然发紫,吓了一跳,“可是吃坏东西了还是月事来了,若是不适你先赶紧去方便吧。”
丫鬟蹲身行礼,有些愧疚:“娘子前厅只需沿着这条廊直走,过了一道月洞门,再向西转直走便是。”
“你快去吧,要不找点热水喝也好。”
“诺。”得到应允,丫鬟匆匆退下。
贺星芷继续走着,却感觉自己也有些晕乎乎的,“不会是摄入碳水过多又晕碳了吧……”她嘀咕道,扶了扶额,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便瞧见了刚刚丫鬟口中的月洞门,甫一穿过那门,贺星芷却忽地感觉余光里闪过一道金光。
她循着刚刚的感觉,找到了地上的目标,在绿色草丛中有个物件发出幽幽的光。
虽短视瞧不清,但贺星芷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像金子或者什么石头。
好奇心驱使下,她走近蹲下想要瞧清,居然是个嵌着金丝的耳坠。
指尖刚触碰到这冰凉的耳坠上,只感觉身后好似有一团热源,紧接着一条湿润的帕子死死地捂住她的口鼻。
那人劲太大了,大到贺星芷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指甲死死地嵌到捂住她口鼻的手背上。
但手帕上浸了药,她很快就没了力气,视野模糊前,贺星芷只记得自己见到一双纹路怪异的玄色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