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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兔子的家

    回到营帐时,玄甲军已将猎获的野猪和麋鹿处理完毕,营帐外篝火跳动,肉香混着夜间的林木气息在晚风中飘散。

    嬴政走到野猪旁,用匕首精准地切下脊背内.侧最嫩的一块里脊肉,那部.位的肉质细腻,几乎没有筋络,他将肉切成薄片,整齐地码在碟中,这才转身走向营帐。

    帐帘落下,外面的嘈杂声顿时被隔绝,嬴政缓步走向案几,娮娮正坐在那儿低头摆弄一把弓弩,指尖轻轻拨弄着弩弦。

    嬴政在她面前蹲下,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肉,递到她唇边。

    娮娮一怔,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我自己来。”她伸手去拿筷子,他却手腕一转,避开了她的手,肉片仍悬在她唇前,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

    “先趁热吃了。”他的声音低沉,不容她拒绝。

    娮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张嘴咬住肉片慢慢咀嚼,嬴政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她咽下,又夹起一片,帐内静得只剩下她轻微的咀嚼声。

    娮娮这才抬眼看他,心里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些天,他对她的态度变了,她能感受到。

    他说话时语气放轻,动作也格外小心,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偶尔,她甚至会恍惚,这样的温柔,让她忍不住心动。

    可每当她心软时,记忆就会翻涌上来,青玉被剥下的皮、赵叔叔被推入鼎中的惨叫、李卫因替她隐瞒而被处死的结局…

    想到这些,寒意瞬间爬上她的脊背。

    或许他的确对她有几分喜欢,但娮娮很清楚,像他这样的人,生于权谋,长于算计,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占有欲作祟。

    他享受征服的感觉,就像他一统六国时那样,她越是抗拒,他就越要将她困在身边。

    可这样的喜欢,能有多长久?

    等她离开后,他照样会回到他的后宫,而她的存在,终究会被时间抹去。

    可他竟想用孩子来拴住她,这个念头让娮娮胃里一阵翻腾,连口中的肉都变得难以下咽。

    这样的手段,让她如何能甘心接受?

    这些日子他虽然没再逼迫她,但娮娮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等她的身体完全恢复,他一定会再次强迫她,有时她甚至希望自己的伤好得慢些,最好能拖到六国统一之后。

    可如果到时候他还是执意要她生孩子呢?

    若他执意相逼呢?若他真要强迫她怀上他的骨肉呢?

    娮娮艰难地咽下口中的肉片,抬眸对上嬴政凝视的目光,却在心中暗暗立誓,她绝不会生,即便他强行得逞,她也一定要离开这里。

    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回去。

    “你准备什么时候攻打魏国?”娮娮突然问道。

    嬴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想让寡人尽快攻打魏国?”

    娮娮抿了抿嘴唇,轻轻点头,她当然希望他能早点攻下魏国,早点统一六国,这样关叔叔就能腾出手来,帮她想办法回去了。

    可嬴政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只是盼着他早日统一天下,他嘴角微扬:“速胜倒也不难,你既通晓后世之事,当知寡人如何破魏,水淹大梁,如果用水攻,很快就能拿下魏国,还能减少我秦军的伤亡,但客卿力谏,言水战伤及无辜,恐失天下民心,他献上的攻城器械倒是精妙,他提议直接强攻,所以寡人才一直没发兵。”

    这番话让娮娮猛然想起那段历史,没错,秦灭魏的关键一战就是王贲引黄河、鸿沟之水灌大梁城,导致大梁城墙倒塌,城内被淹,魏王假被迫投降,魏国就此灭亡。

    但这场水攻堪称秦灭六国过程中对平民百姓极为残酷的一战,大梁城遭受毁灭性打击,无数百姓不是淹死就是饿死,或者死于随后的瘟疫,这座繁华的都城几乎变成废墟,直到汉朝才慢慢恢复过来。

    娮娮这才明白关叔叔的良苦用心,难怪他这几个月一直在秦岭帮嬴政改进这些攻城武器,他是不想看到大梁的无辜百姓遭此劫难。

    关叔叔做得对。

    即使在现代战争中,保护平民也是国际社会的共识,《日内瓦公约》中明确规定,战争中的军事行动必须区分战斗人员和平民,禁止蓄意攻击平民或民用设施,国际刑事法院ICC还可起诉犯有战争罪的军事或政治领导人,联合国宪章和人道主义法也要求冲突各方尽量减少对平民的伤害。

    现代社会普遍认为,平民不该为政//府或军队的决定付出生命代价。

    关叔叔一定也知道这些,他不忍心看大梁百姓遭殃,所以才会帮嬴政改进这些攻城武器,选择强攻而非对军民无差别的水攻。

    “不要用水攻。”娮娮突然说道,“关叔叔改进的那些武器足够你快速攻下魏国,你不要用水攻,那样会伤害无辜百姓。”

    嬴政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难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好,不用水攻。”

    听到这个承诺,娮娮终于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嬴政又喂了她几片肉,娮娮摇头示意够了,见她确实吃不下了,他这才放下碟子,接着默然注视她摆弄案几上的弓弩。

    这是经过关叔叔改良的伏地听风弩,与先前嬴政给她的那柄略有不同,尺寸更为精巧,握柄处裹着软革,持握格外顺手,关叔叔说射程和精度都有提升,只是为了防止误伤使用者,特意换成了普通箭簇,未再淬毒。

    娮娮好奇它的实际威力,下意识举弩对准帐帘,可还未扣动扳机,嬴政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弩按在案几上。

    “想做什么?隔帘杀人?”他剑眉挑起,“寡人精心栽培的玄甲军,岂容你这般儿戏。”

    “我没想伤人。”娮娮立即蹙眉反驳,“我只是想试试改良后的效果。”

    嬴政闻言,眼底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这还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对他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往日里,她总是神色淡淡,对他爱理不理的。

    静默片刻,他松开她的手腕:“想试还不简单?明日带你去狩猎便是。”

    “狩猎?”娮娮抬眼望向他,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嗯,狩猎。”他轻声答,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翌日清晨,嬴政果然带着娮娮来到秦岭狩猎,两人共乘一骑,骏马在密林间飞驰,惊起一片飞鸟走兽。

    嬴政从身后将娮娮环在怀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握紧些。”他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骨感有力的手指覆上她握着弩机的手,带着不容分说的力量调整着她的姿势。

    娮娮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紧贴着的胸膛,以及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她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背脊,却听见嬴政轻笑一声:“放松。”

    就在这时,一头壮硕的野猪从灌木丛中窜出,嬴政眼神一凛,带着娮娮的手迅速抬起弩机,“看准了。”他话音未落,手指已经带着她的扣下扳机。

    嗖——

    箭矢破空而出,竟精准地贯穿野猪的咽喉,那庞然大物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便轰然倒地。

    娮娮震惊地望着这一幕,这才真正意识到手中武器的威力,嬴政却依然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在她耳边低语:“如何?寡人亲手教的,可还满意?”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调笑,温热的气息让娮娮耳尖发烫,她想要挣脱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却被嬴政牢牢禁锢在怀中。

    “别动,”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还有猎物。”

    娮娮顿时僵住,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震动,她分不清这剧烈的心跳是因为方才的惊险,还是因为身后这个令人无法忽视的男人。

    就在这时,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一只雪白的小野兔,嬴政正要扣动扳机,娮娮却突然看清了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不要!”她惊呼一声,猛地转动弓弩方向,但为时已晚,弩箭已经离弦而出。

    娮娮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就要跳下马背,嬴政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一个利落的翻身将她稳稳放在地上,还未等她站稳,那道玄色身影已经如离弦之箭般掠出。

    只见嬴政几个起落间追上那只惊慌逃窜的小兔,好在方才他在最后一刻改变了弩箭的轨迹,兔子毫发无伤,他俯身一捞,精准地揪住了兔子的两只长耳提起来。

    “别这样抓!”娮娮小跑过去,心疼地从他手中接过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她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护在怀里,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

    小兔子在她温暖的怀抱中渐渐平静下来,红宝石般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娮娮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

    嬴政怔怔地望着她的脸颊,这是自她来到秦岭后,他第二次见到她这样毫无防备的笑容。

    “一只兔子而已”他低声说道,语气却比往常柔和了许多。

    “和我养的那两只好像”娮娮轻声说着,指尖轻抚过兔子的绒毛,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小时候我爸爸给我买过一对兔子,不过是我上初中的时候买的,后来上了高中,我爸妈说学业太重没时间照顾,就送到老家让我爷爷奶奶养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可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们骗了我,不是没时间养,而是兔子的寿命快到了,他们是不忍心让我亲眼看见这些兔子”

    说到这儿,娮娮才注意到嬴政正专注地望着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他可能听不懂的话,正想解释,却听他忽然道:“那就再养一对,把这只带回宫里,给你养。”

    娮娮心头一颤,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酸楚,她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放在地上,看着它灵活地窜进草丛:“不用了这里才是它的家。”

    嬴政凝视着她温柔的侧脸,胸口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直到兔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草丛中,他才沉默地扶她上马。

    可娮娮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返程时,嬴政突然命人抬来一个竹笼,里面不只有那只白兔,还有整窝的兔子。

    他竟将整个兔窝都带了回来。

    不想让它离开家?那就把它的家也带回宫里。

    这样,就不算离开家了。

    当竹笼的帘布被掀开时,娮娮惊讶地捂住嘴,笼子里挤着五六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怯生生地缩在一起,那只熟悉的白色小兔见到光亮,立刻竖起耳朵,红宝石般的眼睛直直望向她。

    “兔兔子?”她语无伦次地转头看向嬴政,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嬴政靠在车壁上,嘴角噙着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不是说过要给你养?”

    娮娮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兔子柔软的皮毛,指尖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她不自觉地笑弯了眼睛,可随即她又想起什么,急忙抬头:“可它们应该生活在秦岭”

    “已经离秦岭很远了。”嬴政轻描淡写地说,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车壁。

    娮娮掀开车帘,果然看见车窗外已是平坦的驰道,她咬着唇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小兔子轻轻抱在怀里,小家伙似乎认出了她,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这一路上,马车里时不时传出娮娮轻柔的笑声,有时是在喂兔子吃新鲜的菜叶,有时是在看它们挤在一起打盹,嬴政始终没有打扰她,只是每当她低头逗弄兔子时,他的目光便会不自觉地停留在她含笑的侧脸上。

    有次娮娮抬头,恰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她微微一怔,却见嬴政已经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只是那悄悄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车帘洒进来时,娮娮抱着熟睡的兔子不知不觉也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嬴政把一件外袍披在她肩上,他的目光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停留许久,最后将她的脑袋轻轻揽过来靠在了自己肩上。

    第82章 支离破碎

    抵达咸阳已是一月之后,这段原本只需三四日的路程,硬是被嬴政拖成了整整一月,只因他刻意放缓了行程带着娮娮绕道而行。

    途经蓝田时,他命人寻来当地最好的玉匠,蓝田盛产美玉,其色青润如远山含黛,其质温凉似秋水凝霜,嬴政亲自挑了一块上好的青玉,命匠人打磨成韘(shè)。

    玉韘,乃射箭时戴于右手拇指的扳指,既能保护手指不被弓弦勒伤,亦可作为礼仪配饰,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那日黄昏,嬴政执起娮娮的手,将玉韘缓缓套入她的拇指,夕阳余晖下,玉扳指泛着柔光,越发衬得她指节莹白如雪。

    行至骊山时,嬴政带她去了骊山猎场。

    因有了玉韘护指,他便亲自教娮娮张弓搭箭,她力道不足,他便从身后环住她,掌心覆着她的手背,引她拉满弓弦。

    待日暮西沉,他便带她去了骊山温泉。

    氤氲雾气中,她只着一层素纱单衣浸在温泉里,水波荡漾间,纱衣湿*透,紧贴肌肤,勾勒出窈窕轮廓,热气熏得她双颊绯.红,连眼尾都染了薄绯,宛若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

    嬴政隔着水雾望着她,眸色渐深。

    这般景致映入眼帘,叫他如何还能按捺得住。

    嬴政的手掌贴上娮娮的腰际时,水波微微震颤,涟漪荡开一圈又一圈,像她忽然紊乱的呼吸。

    纱衣被水浸.透,沉重地黏在皮肤上,却在他指尖下轻易滑落,如剥开一层柔软的壳。

    她向后仰去,脖颈抵在池沿的青石上,凉意刺得她一颤,却立刻被他覆上来的体温淹没。

    水波推挤着,晃动着,她的意识也随波逐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水汽凝结在她的睫毛上,垂坠欲滴,而他吻她时,那滴水终于坠落混入温泉,再无踪迹。

    指尖,唇舌,水流,全都成了模糊的触感。

    水一波又一波地漫过锁骨,像要淹没她,又像要托起她。

    他的喘息贴着她的耳畔,潮热胜过温泉的蒸汽。

    *

    途径咸阳街市时,嬴政兴致颇浓,带着娮娮在熙攘的市井间闲逛,替她挑选了不少精巧物件。

    这几日的游历让娮娮心情舒缓许多,与嬴政交谈时不再如先前那般疏冷,眉眼间的笑意也愈发自然。

    马车外,人声鼎沸,喧嚣热闹,娮娮掀起车帘向外望去,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街角那间熟悉的药肆,正是文瑜的铺子。

    她指尖微顿,这才想起自从那日遇刺被嬴政带回宫后,她就再没有出过宫,更没来得及告诉文瑜自己的去向。

    不告而别,他肯定忧心忡忡。

    思及此,娮娮当即出声:“停车。”

    “还想买什么?”嬴政侧眸看她。

    “不是买东西。”她摇头,抱起他方才买给她的那盒饴糖点心,作势要下车,“我去见个人,很快回来。”

    “见谁?”嬴政手臂一横,拦在她身前,眉头蹙起。

    娮娮心急,却也知道如果不说清楚他肯定不会放行,便给嬴政指了指:“那家药肆的主人在我上次从宫里跑出来后收留了我几天,遇刺后就直接被你带回宫里了,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得去跟他说一声,免得他担心。”说罢,便想推开他的手臂。

    奈何嬴政力道沉沉,纹丝不动,见他仍不松手,娮娮不由皱眉:“为什么还不让我去?”

    “见就见,带点心作甚?”他语气冷淡,目光落在那盒点心上,他亲手给她挑的,她转手便要赠人?

    娮娮一怔,没想到他居然计较这个,心中既好气又好笑:“人家对我有恩,一盒点心只是当做谢礼,有什么不对吗?”

    见她眉尖紧蹙,显是恼了,嬴政这才缓缓收手,淡淡道:“寡人同你一道去。”

    “不行!”她脱口而出。

    “为何不可?”他挑眉,语气闲散,“既是寡人买的,自然该由寡人亲自送,方显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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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去就好。”她急中生智,“你是秦王,气度非凡,寻常百姓见了肯定会拘束惶恐,你在车里待着就好,我快去快回。”

    这话显然取悦了嬴政,他唇角微扬,终于颔首放行。

    娮娮松了口气,抱着点心匆匆下车快步朝药肆走去-

    回到帝丞宫时天色已晚,娮娮用过晚膳后便独自坐在床沿出神。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袖口,迟疑片刻,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里边装的是她向文瑜要来的避子丸。

    盯着掌心的瓷瓶,娮娮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该吃吗

    还是不吃呢

    她心里乱作一团,前几天在骊山温泉嬴政情动之时没能克制,她担心会因此怀孕,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应该不会一次就中招,更何况,夏无且医术高明,如果她服了避子丸,必定会被他察觉,到时候嬴政知晓,怕是又要惹出风波。

    正犹豫间,殿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娮娮心头一跳,慌忙将瓷瓶塞回袖中,起身迎了上去。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却仍被嬴政一眼看穿,他大步走近,直截了当地问:“怎么这副表情?”

    “没什么。”娮娮轻轻摇头,笑意浅浅。

    嬴政倒也未多疑,这些日子带她出宫散心,她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甚至能对他露出笑容,想到此处,他心头一软,忽然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啊!”娮娮惊呼,“你干什么?”

    嬴政神色自若,将她轻轻放在榻上,语气随意:“你说呢?”话音未落,他已褪.去外袍,俯身逼近。

    娮娮知道躲不过,索性不再挣.扎。

    他的吻落下来,起初轻柔,而后渐渐加深,缠绵十分。

    娮娮的衣衫被嬴政随手剥落,衣物散落榻下时,突然传来清脆的“叮当”一声。

    两人同时一怔,娮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嬴政的唇还停留在她颈间,却已缓缓抬起头。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娮娮死死咬住嘴唇,不敢作声,嬴政撑起身子,目光如刀般扫过地上那个滚落的小瓷瓶。

    空气仿佛凝固了,嬴政慢慢转回头,盯着身下脸色惨白的娮娮,声音低沉得可怕:“解释。”

    娮娮的指甲深深陷入被褥,她怎么敢说那是避子丸?可嬴政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猜到了。

    她执意不让他陪同去药肆,原来是为了偷偷买避子丸,难怪从药肆回来后她就一直心不在焉,原来是在背着他谋划这些。

    “我没吃!真的!”娮娮慌忙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发颤。

    嬴政冷笑一声,下颌紧绷:“寡人警告过你什么?李卫的下场还不够让你长记性?”

    “所以我才没吃!”泪水夺眶而出,娮娮急得浑身发.抖,“你相信我”

    “没吃?”嬴政突然钳住她的下巴,“那这瓶子怎么会在你身上?今日去药肆,就是为了这个?”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把寡人当蠢人耍?”

    娮娮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嬴政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娮娮毛骨悚然,“药肆主人给你的?他倒是对你上心,连谋害王嗣的东西都敢给,你说,寡人该怎么处置他?”

    “我真的没吃!他什么都不知道!”娮娮失控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哽咽。

    “知不知晓,审过就清楚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那个小学徒也该一起审审,你说是不是?”他嘴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冷笑。

    娮娮拼命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可嬴政已经完全被怒火支配,根本听不进她的哀求。

    他原以为这些天的温柔相待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从不急着要子嗣,只想等她身体养好了再说,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做出这种事来伤害他。

    不到半个时辰,文瑜和林骁然就被五花大绑押进了宫,两人脸上带着淤青,衣服上沾着血迹,显然在被抓时拼命反抗过,但在训练有素的暗卫面前,他们终究还是被强行带了回来。

    两人嘴里塞着布条,被迫跪在嬴政面前。

    “阿瑜!骁然!”娮娮想要冲过去,却被嬴政一把拽回怀里。

    她越是表现得在乎他们,嬴政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他们都是无辜的!你放了他们!”娮娮双眼通红,死死瞪着嬴政。

    嬴政冷着脸,低头看着怀中用仇恨目光瞪着自己的娮娮,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寒意。

    原来这些日子的温柔以待,都没能打动她分毫。

    他给了她最好的一切,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接受?

    跪在地上的两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文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强迫娮娮的人,竟然是秦王本人。

    今天娮娮来找他要避子丸时,他先是震惊,继而是心疼,他本就了解她的处境,便提出要带她逃走,却被她断然拒绝,那时她只说了一句:“逃不掉的。”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

    是啊,想要从秦王手中逃脱,简直比登天还难。

    赵殷将一根带刺的长鞭呈给嬴政,就在嬴政伸手去接的瞬间,娮娮突然扑上来抓住了鞭子,嬴政迅速扯开她的手,但锋利的荆刺还是划破了她的掌心。

    “我说了我没吃!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让夏无且来验!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娮娮颤.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看着鲜血从她掌心渗出,嬴政心头猛地一紧。

    娮娮突然跪了下来,泪水夺眶而出:“求你放了他们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你想要子嗣我给你生求你放过他们好不好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哽咽着哀求,脆弱的样子让嬴政心头一颤。

    嬴政看着她蜷缩在地上的身影,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的呼吸急促而不稳,单薄的肩膀随着抽泣不断起伏,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这副支离破碎的躯壳。

    第83章 放她走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寒冬腊月。

    午后阳光正好,娮娮坐在殿内的角落里,安静地喂着笼中的兔子吃菜叶。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四个月前,夏无且诊出了她的喜脉,如今小腹已微微隆起。

    可尽管身体被精心照料,她的精神却比从前更差了,整日沉默寡言,眼里没有半点神采。

    因她有孕在身,嬴政知道她的身份迟早瞒不住,便在朝堂上向众臣宣布,真正的太后早已被韩国细作所害,如今宫里的太后实则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群臣闻言,又惊又怒,纷纷要求将她车裂处死。

    然而嬴政只用一句话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他说:“她怀了寡人的子嗣。”

    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王室血脉为重,这个女人暂时还不能死,至少也得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消息很快传到秦岭,关左听闻后立刻动身赶往咸阳。

    可当他真正见到娮娮时,却喉头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喂兔子,见到他来,也只是浅浅一笑,轻声唤了句“关叔叔。”

    关左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眉头越皱越紧。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娮娮竟会…

    “娮娮,他是不是…”关左缓步走近,声音发颤,他明明知道答案,却仍被这个事实刺得鲜血淋漓。

    娮娮抚着兔子的手忽然僵住,她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这个细微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那不是两情相悦的结晶,而是强权碾压的烙印。

    “关叔叔…”娮娮忽然哽咽,“嬴政到底什么时候攻打魏国?你能不能…让他快点统一六国?我想回家…”

    话未说完,眼泪便簌簌落下,通红的眼眶里满是委屈。

    关左心头狠狠一揪,疼得厉害,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掌中握有千军万马,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娮娮独自吞咽苦果。

    可他改变不了什么,既无法抹去她腹中的孩子,也无法带她立刻离开。

    他只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低声安抚:“快了,嬴政已经在秦魏边境增兵,攻城器械也都在运过去的路上,一旦开战,魏国撑不过一月,娮娮再等等,叔叔一定尽快。”

    娮娮没再说话,只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关左看着她,眼眶也不由得泛红。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明明几个月前离开秦岭时,她还是好好的,怎么如今竟变成了这样?

    关左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将娮娮搂进怀里,心疼地拍着她颤.抖的背脊。

    关左离开后,殿内重归寂静,娮娮喂完最后一把草料,正要转身歇息,忽然听见殿外传来谷玉和紫玉雀跃的呼声。

    “下雪了!”

    “是初雪呢!”

    娮娮闻声望向窗外,果然看见漫天飞雪,她被这雪景吸引,不由自主地走出殿外。

    “夫人快看!好大的雪啊!”侍女见她出来,欣喜地说道。

    娮娮仰头望着纷扬的雪花,脸上浮现出许久未见的笑容:“是啊,好大的雪。”

    原来又到冬天了她在这里已经待了整整两年了吗

    想到这里,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酸楚,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两个侍女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方才的欢喜顿时消散,只剩下对娮娮的心疼。

    怕她站久了累,侍女刚要搬来凭几,娮娮已径自坐在了冰凉的台阶上,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又很快消融,紫玉忙取来狐裘为她披上,却被她轻轻拂开。

    渐渐地,她的眼帘开始低垂,最终抵不过倦意,将头靠在了廊柱上,雪越下越大,在她脚边积起一层素白。

    忽然,雪幕中.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玄色衣袍在白雪中格外醒目,他踏雪而来,却在看见她睡颜的瞬间放轻了脚步,一个手势,侍女们便悄然退至廊下。

    他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目光描摹着她被雪光映照的侧颜,那肌肤比新雪还要莹白,却在眼角处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像落在雪地上的梅花瓣,刺眼得令人心颤。

    关左方才也去见过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不该对娮娮这样,却又不敢明说,只是委婉地提醒他,不该这样逼迫娮娮。

    此刻看着娮娮隆起的小腹和哭红的眼睛,嬴政心里又何尝好受?

    这些日子她总是睡不安稳,常在半夜惊醒,然后偷偷哭泣,虽然她极力压抑哭声,但他都知道。

    每当那时,他的心也跟着揪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不肯顺从他,为什么对他如此抗拒?明明几个月前他已经放过药肆那对师徒,只是让他们回了齐国,可为什么她还是这样冷淡?

    难道在她心里,就从来没有一丝对他的真情吗?

    嬴政走近娮娮,想要为她拂去肩上落下的雪花,而娮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她在雪光中缓缓睁开眼,睫毛上未化的雪粒簌簌坠落,玄色衣袍映入眼帘的刹那,她眼底刚浮现的朦胧睡意便凝结成霜。

    嬴政的指尖还悬在半空,保持着想为她拂去肩上落雪的姿势,见她醒来,那只手慢慢收拢成拳,最终垂落在身侧。

    娮娮望着宫墙外纷扬的雪幕,连眼神都懒得施舍,腹中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像片雪花落在心尖上,她下意识抚上小腹,却在意识到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时,猛地僵住了手。

    “想吃雪糕吗?”

    这句话让娮娮倏然转头,嬴政正凝视着她,深邃的眉眼里映着雪光,竟显出几分她从未见过的踌躇。

    “之前听你在梦里说过。”他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成水珠,“告诉御厨做法,寡人让他们——”

    “雪糕是夏天吃的。”娮娮突然笑了一声,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苍白的唇色,“你现在给我吃,不过是雪上加霜,”她顿了顿,又补充说:“火上浇油。”

    最后一粒雪沫从檐角坠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砖上摔得粉碎,嬴政的玄氅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绣着的暗纹龙鳞,那些鳞片此刻看起来,竟像极了冬日里冻结的泪痕。

    雪落无声,两人之间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嬴政望着娮娮苍白的侧脸,她睫毛上又挂上了泪珠,在雪光中映射出细碎的光。

    他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解释都苍白得可笑,难道要告诉她,他每次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口疼得几乎要裂开?

    娮娮忽然轻轻“嘶”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腹部,嬴政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却在看到她戒备的眼神时僵在原地,那只伸到半空的手慢慢收回,在袖中攥得骨节发白。

    远处传来宫人扫雪的沙沙声,衬得这方天地越发寂静。

    一片雪花落在娮娮的发间,嬴政终于忍不住抬手,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娮娮偏头躲开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把钝刀,狠狠扎进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明日是你的生辰。”他声音像雪落在地上那般轻,“可有什么想吃的?还是想出宫走走?”

    娮娮睫毛轻颤,她这才想起,今天是腊月十六,明天就是腊月十七,她的生日。

    可她却久久不语,只是望着落雪出神。

    嬴政静静注视着她,这天下珍宝,只要她开口,他都会为她取来,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求。

    殿内的炭火早已熄灭,寒意渐渐漫上台阶,嬴政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微微发.抖,终于忍不住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娮娮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靠在他胸.前,整个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嬴政抱着她踏入殿内,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他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衣襟,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她就像个精致的木偶,任由他摆布,却早已抽离了灵魂。

    床榻上的锦被还保持着侍女们白日里铺好的模样,整齐得没有一丝褶皱,嬴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窗外,雪落得更大了-

    翌日清晨,食物的香气将娮娮从睡梦中唤醒,她睁开眼,看见嬴政正俯身在案几前摆弄一盏油灯,晨光已经洒满房间,她不明白为何还要点灯。

    见她醒了,嬴政示意侍女为她更衣,接着牵起她的手,带她来到摆满食物的案几前。

    娮娮这才看清上面摆放的珍馐,炖得软烂的熊掌、切得极薄的鹿肉、烤得金黄的小羊排、冒着热气的羊肉羹,还有温热的甘蔗汁,其他几样她不认识,但想必都是难得的佳肴。

    “许个愿,”嬴政将那盏油灯推到她面前,“今日是你生辰。”

    娮娮愣住了,这才抬眼望向他,两人目光相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看寡人作甚?”最后还是嬴政先开口,“不是你说过生辰要许愿?”

    娮娮眼前突然模糊了,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可即便记得又如何?他们之间已经变成这样了。

    感觉到泪水快要溢出,她急忙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抵在下巴前对着油灯默默许愿,片刻后,她睁开眼,轻轻吹灭了灯火。

    “许了什么愿?”嬴政问。

    娮娮转头看向他,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眼里,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我许愿,希望你能放我走。”她喉咙发紧,艰难地补充道:“这次愿望说出来了,你会帮我实现吗?”-

    雍城的夏日闷热难耐,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娮娮却执意站在殿外喂兔子,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谷玉和紫玉在一旁为她扇风,看着她日渐舒展的眉眼,两人相视一笑。

    这五个月来,娮娮的状态明显好转,谷玉和紫玉常常陪她去雍城的街市闲逛,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这天傍晚,暑气稍退,她们正要陪娮娮出宫,却见她突然脸色一变。

    “谷玉!”娮娮惊叫一声,一手紧紧抓住紫玉的手腕,“我肚子”

    “夫人!”两人急忙上前扶住她,谷玉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对身旁的几个侍卫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接生婆!你!立刻去咸阳宫禀报大王!”

    大郑宫顿时乱作一团,等嬴政赶到时,已是深夜。

    他快步穿过宫门,远远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几乎是跑了起来,可当看到殿外跪了一地的侍卫侍女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泪水,谷玉和紫玉更是哭得几乎昏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大王”谷玉哽咽着开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嬴政推开殿门的手在发.抖,婴儿的哭声清晰地传来,却在此刻显得那么刺耳,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床榻上,娮娮静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的长发散在枕上,衬得脸色越发苍白,身下的被褥浸.透了鲜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接生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嬴政踉跄着走到床前,居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即将碰到时停住了,那只手悬在半空,像是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他想轻声唤她一声,可再也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被夜色吞噬,殿内的烛火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嬴政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醒来就能看见她嗔怪的眼神,听见她轻声的抱怨,哪怕只是对他照旧的冷漠。

    可是没有,再也没有了。

    她走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看他一眼。

    第84章 重回榜首

    公元2259年5月6日,彰城市医院心理咨询中心。

    心理治疗室里,娮娮接过医生递来的评估报告。

    PHQ-9抑郁症筛查量表和HAMD汉密尔顿抑郁量表的分数较三个月前显著下降,还有其他各项身体指标检测报告也都显示良好,这个结果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恢复得不错。”女医生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却带着专业性的谨慎,“不过出院后还是要定期复诊,我们需要持续监测你的恢复情况。”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再做噩梦,一定要告诉我,包括梦的内容,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谢谢医生。”娮娮乖巧地点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医生望着眼前这个文静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回学校后慢慢适应,有任何不适应都要及时联系我。”

    “嗯,我会的,谢谢医生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娮娮的声音很轻,却透着真诚。

    医生起身拉开诊室的门,“走吧,你爸妈应该办完手续了,我出去送送你们。”

    走廊上,娮娮的父母正快步走来,三人寒暄间,娮娮安静地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出院通知单的边缘。

    走出咨询中心大门时,正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娮娮不由得眯起眼睛,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金色的光芒为她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仿佛在温柔地宣告,那些阴霾都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而现在,她终于真正醒来。

    生活依旧继续,她的人生,正如同这明媚的阳光般,会越来越温暖明亮-

    十天后的清晨,熟睡中的娮娮突然惊醒,她翻了个身,抓起手机一看,已经六点四十了。

    果然,闹钟又被关掉了。

    “妈!你怎么又关我闹钟?我要迟到了!”娮娮一边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脱下睡衣,换上准备好的黑色礼裙。

    今天是学校为高三学生举办的成人礼,前两天,娮娮和闺蜜青玉特意去挑选了礼服,还破天荒地买了高跟鞋来搭配。

    厨房里,陈嘉莹正在倒豆浆,听到喊声有些疑惑:“今天不是成人礼吗?老师通知说九点半到校,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那是家长到校的时间!学生还是正常时间到校!”娮娮急匆匆地穿上高跟鞋,推开卧室门就往洗手间冲,“妈你能不能看清楚通知啊!”

    陈嘉莹赶紧掏出手机查看,通知上确实清清楚楚写着“家长九点半到校”,她有些尴尬,连忙笑笑说:“哎呀是妈妈看错了,下次一定注意,不过别着急,学校就在马路对面,五分钟就能到,要不我让爸爸开车送你?老苏——”说着就要喊丈夫。

    “不用了!我跟青玉约好了一起去学校,她肯定在楼下等急了,让我爸多睡会儿吧,不用他送。”娮娮嘴里含.着牙膏沫,含糊不清地回答。

    陈嘉莹放下豆浆机,快步走进卫生间,趁着女儿刷牙的工夫,她麻利地给娮娮盘了个简单的发型,又为她戴上准备好的水晶发冠。

    “真漂亮。”她看着镜中的女儿,满意地笑了。

    娮娮却顾不上照镜子,匆匆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漱口就往外冲:“妈我相机呢?”

    “放你书包里了,还给你带了双运动鞋,高跟鞋穿累了就换——”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关门声和飘在空气里的“知道啦——”

    “豆浆还没喝呢!”

    “学校里有——”声音随着电梯门的关闭越来越小。

    娮娮离开后,苏云翔也醒了,他走出卧室,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他们的女儿,怎么就得了抑郁症呢?

    三个月前从西安旅游回来后,女儿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起初他们以为是和青玉吵架闹矛盾了,后来问过才知道不是,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们怎么都问不出来。

    难道是学习压力太大?

    可他们明明从没给过她什么压力,学习上的事都是她自己安排。

    为什么偏偏会得抑郁症呢?

    不过好在现在都挺过来了。

    他们的女儿不需要多么优秀,哪怕一生平凡普通,只要健康平安就好-

    成人礼这天,学校不上课,还破例允许学生带电子产品进校。

    电梯里,娮娮掏出手机,迅速给青玉发了条消息,这才发现电梯里没信号,只好无奈地放下手机。

    谁知电梯门刚在一楼打开,娮娮就看见青玉举着小相机,笑嘻嘻地对准她:“苏娮娮,你迟到了十分钟哦,才返校第十天就敢这么目中无人了?”她一边调侃,一边举着相机上下拍着,“不过你这身黑裙子也太好看了吧,不愧是我闺!”

    娮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的也很好看,快走吧,我们快迟到了。”说着,她一把揽住青玉的胳膊,两人背着书包,有说有笑地快步朝小区门口走去。

    到学校后,校园里热闹非凡,同学们都换上了礼服,男生西装笔挺,女生裙摆翩翩。

    清晨的阳光洒落,映照出一片青春洋溢的景象。

    而站在人群中的娮娮格外显眼,她穿着一袭吊带收腰黑裙,蓬松的裙摆垂至膝上,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日光倾泻而下,她头上的水晶发冠折射出莹莹微光,衬得她愈发清新脱俗。

    娮娮和青玉正兴致勃勃地举着相机互拍,这时,校园广播里突然传来年级主任的声音:

    “高三各班同学请注意!高三各班同学请注意!九点之前,请各班班长带领本班同学到操场布置好场地,尤其注意凳子的摆放,务必整齐!家长将于九点半进校,请同学们抓紧时间!”

    广播一响,娮娮这才想起布置场地的事,慌忙放下相机:“青玉,别拍了,我们得去操场帮忙!”

    “有男生在呢,哪用得着我们干苦力?”青玉依旧举着相机找角度,“再说了,你们理科班男生那么多,三两下就能搞定,急什么?”

    娮娮皱了皱眉,上前捂住她的镜头:“不行,这是班级的事,我们得一起去。”

    青玉见她一脸认真,知道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地放下相机,挽住她的胳膊:“好好好,去去去,服了你了。”两人便匆匆朝操场赶去。

    到了操场,果然如青玉所说,干活的几乎全是男生,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手里大多举着相机四处拍照。

    “娮娮,我说什么来着?”青玉得意地晃了晃她的胳膊,不等她回答就拽着她往看台方向走,“走啦!那边人少,拍照正合适!”

    两个女孩在看台上拍了个尽兴,最后累得直接坐在台阶上,青玉转了转酸痛的脚踝,叹了口气:“穿高跟鞋也太折磨人了,我的脚都要废了。”

    娮娮便从书包里掏出一双运动鞋:“我带了一双备用的运动鞋,你要不要——”

    “才不要!”青玉斩钉截铁地拒绝,“运动鞋配礼服多奇怪啊,这点苦我还是能忍的。”她说着举起相机对准远处,突然惊喜地叫出声:“林骁然?!”

    娮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林骁然正朝她们走来,手里还拿着三个雪糕,少年一阶一阶地跨上台阶,先递给娮娮一个,又塞给青玉一个,没好气地说:“你们高三办成人礼,凭什么让我们初中部的来当苦力?打扫卫生累死人了。”

    青玉美滋滋地撕开包装纸,幸灾乐祸地笑:“就凭我们是高三,学校的老大!不服气啊?”

    林骁然“切”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娮娮身上,少女正小口咬着雪糕,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黑色礼服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看着看着,林骁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他和这两个学姐的相识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三个月前,这个叫苏娮娮的女生突然在校园里拦住他,抱着他就开始哭,还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根本不认识她。

    倒也不是完全陌生,高三理科部的年级第一,光荣榜上的常客,他曾经瞥见过公告栏上她的照片,印象*里是个笑容甜美的女孩,但从未放在心上。

    那天之后,他们三人竟莫名其妙地熟络起来,两个学姐经常请他吃饭,放学也总是一起走,可就在他们成为朋友没几天,娮娮突然休学了,后来从青玉那里听说,她是患了抑郁症,直到十天前才重返校园。

    “苏娮娮,”林骁然突然开口,“听说你把你们班第一给气哭了?”

    娮娮茫然抬头:“什么?”

    “前两天你们不是三模考试?”林骁然咬了口雪糕,“听说你考了第一,原来的第一名当场就哭了?”

    青玉“噗嗤”笑出声:“喂,林骁然,娮娮本来就是他们班第一好吗?只是因为她休学了三个月,才让别人暂时领先,现在她回来了,第一当然要物归原主啊。”

    “随便吧。”林骁然对这些并不在意,转而问道:“苏娮娮,你干嘛给自己这么大压力?都抑郁了还这么拼?”

    娮娮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没有给自己压力,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至于抑郁的事”

    “哎呀,不说这个了!”青玉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一把将相机塞给林骁然,“来,给我们拍几张照片!”

    林骁然便无奈地成为了她们的专属摄影师。

    而此时,校园广场的公告栏上,高三理科部光荣榜的榜首位置,已经重新换上了娮娮的照片。

    第85章 洛阳吕府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一辆马车奔驰在咸阳通往洛阳的驰道上。

    嬴政低头凝视怀中熟睡的婴儿,眉心拧成一道深痕。

    三个月了,距离她离开,居然已经过去整整三月。

    那日大郑宫中的景象仍历历在目,她躺在血泊里,面容惨白如纸,那一刻,他竟觉天地失色。

    他从未想过她会这样离去,更不曾料到,最后留给他的,竟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记得她生辰那天,他特意为她备下珍馐美馔,点亮烛火让她许愿,她闭目许愿的样子,还是那么温柔美好。

    当她睁开眼睛,他问她许了什么愿,原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没想到她却说:“我希望你能放我走。”

    他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在长久的沉默后,他放她离开了。

    谁知这一别,竟是永别。

    三个月来,这个念头始终折磨着他,若不曾强求子嗣,若没有这个孩子,她是否还能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嬴政的目光重新落在婴儿脸上,小家伙睫毛纤长,白白软软,身上还带着和她相似的淡淡奶香。

    可就是这么一坨肉,要了她的命。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

    他的手掌缓缓抬起,阴影完全笼罩了婴儿的面庞,指节分明的大手悬在颈项上方,只需稍稍用力,婴儿的脖颈就能被他轻易拧断。

    可是,几个月大的婴儿,哪有什么脖子呢。

    “嬴扶苏,”他忽然低声呢.喃,“你脖子呢?”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蹙眉,“生你的时候丢了?”

    睡梦中的扶苏被惊醒,小嘴咂了咂,小核桃大的拳头揉着眼睛慢慢睁开。

    嬴政冷眼瞧着,却见她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与他对视。

    父女二人沉默相对,一个尚不能言,一个不肯开口,直到嬴政察觉扶苏突然绷紧的小脸,以及腿间骤然传来的温热

    “嬴扶苏!”他猛地将扶苏提起,怒喝声响彻车厢-

    因随行带着年幼的扶苏,行程比预计多耽搁了几日,当车队缓缓驶入洛阳城时,已是八日后的黄昏时分。

    吕府门前,以吕不韦为首的家眷早已列队相迎,年迈的文信侯虽已满头华发,却仍保持着挺拔的姿态,见嬴政下车,他上前一步,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翻飞:“老臣拜见大王。”身后众人随之齐声行礼,声音在暮色中回荡。

    “仲父不必多礼。”嬴政话音未落,怀中突然传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哼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嬴政调整了下抱姿,将扶苏的小脸露了出来,小公主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在看到吕不韦时竟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起来,白嫩的小手在空中欢快地挥舞。

    吕不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慈祥的笑容,他细看这玉雪可爱的婴孩,抬头问道:“可是那细作所生?”

    “嗯。”嬴政简短应答,“取名扶苏。”

    “扶苏”吕不韦轻声吟诵,“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好名字。”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扶苏的脸颊,逗了逗她,随即语重心长地对嬴政道:“政儿,扶苏虽是细作所生,可终究是我大秦公主,你当善待。”

    嬴政微微颔首,吕不韦顺势伸手欲抱,嬴政略一迟疑,还是将孩子递了过去,这时吕不韦注意到扶苏颈间挂着个金灿灿的物件儿,上面刻着个奇怪的符号,是简体字“福”字,可他并不认得,便问嬴政:“这是何物?”

    “李斯在扶苏百日时所赠,说是长命锁,可保平安。”嬴政解释道。

    吕不韦眉头皱起,这金锁样式古怪,上面刻纹更非六国文字,正思索间,嬴政适时转移话题:“仲父急信让寡人前来,所为何事?”

    吕不韦手上不停,解下腰间玉佩系在扶苏衣襟上,闻言动作微滞,随即笑道:“进府再说。”他抱着扶苏转身入府,边走边逗弄:“李斯那金子多俗气,还是本侯的玉配得上我们小公主,是不是呀?”扶苏被他逗得手舞足蹈,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嬴政跟在后面,望着吕不韦抱着扶苏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眉头微蹙,思绪却飘回两月前。

    那时,他刚刚灭掉魏国,楚国、燕国、齐国闻风震恐,三国自知难以独抗强秦,竟不约而同地将主意打到了已被罢相的吕不韦身上,这位曾经执掌秦国大权数余年的相邦,若能请去他国为相,或许能借其才智和威望,抗衡秦国铁骑。

    于是,三国使者纷纷潜入洛阳,暗中求见吕不韦,并许以高官厚禄,言辞恳切,吕不韦虽一一婉拒,可那些人却赖在洛阳不走,甚至屡屡登门叨扰,此事很快传入嬴政耳中。

    嬴政心中冷笑,他比谁都清楚,吕不韦绝不会背叛秦国,可那些使者纠缠不休,宗室大臣亦频频上书,称吕不韦恐生异心,嬴政虽不屑一顾,却也烦不胜烦。

    最终,他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吕不韦,信中言辞冷峻,质问他“君何功于秦”,并命他即刻迁往蜀地。

    这封信,他故意让人散布出去,为的就是让那三国使者死心。

    可嬴政没想到,吕不韦收到信后,竟立刻回信一封,只简单写道:“请大王亲至洛阳一叙。”

    嬴政沉吟良久,终究还是来了,他倒要看看,这位曾经的大秦相邦,他的仲父,究竟想说什么。

    此刻,吕不韦抱着扶苏走在前面,笑声爽朗,仿佛全然未将那封冷言冷语的信放在心上,嬴政盯着他的背影,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异样。

    吕不韦,到底在盘算什么?

    进了府邸,吕不韦挥手屏退左右,待屋内只剩他们三人,才缓缓开口。

    “两年之内连灭三国,其余三国震恐。”吕不韦轻拍着怀中的扶苏,语气平静,“你将我遣往蜀地,表面上是斥责,实则是想断了他们的念想,免得他们再来烦扰我这把老骨头。”

    嬴政沉默不语。

    吕不韦笑了笑,继续道:“政儿,我亲眼看着你降生,看着你从襁褓里的婴孩长成如今威震天下的秦王。”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几分欣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见嬴政仍不答话,吕不韦轻叹一声,道:“你放心,我过几日便启程去蜀地,绝不让你为难。”

    嬴政这才抬眼看他,嗓音低沉:“仲父——”

    吕不韦摆摆手,打断了他,转而笑道:“你和扶苏难得来洛阳,不如在我府上住几日再回咸阳?”

    嬴政沉默片刻,终是点头:“也好。”

    吕不韦眼中笑意更深,低头逗弄怀里的扶苏,神情慈爱。

    三日后的清晨,嬴政的车驾准备启程返回咸阳,临行之际,吕不韦亲自捧来一套装帧考究的竹简,沉声道:“按照你的意思,全书都做了修订,特别是机械篇,专门请墨家弟子重新编撰过,你带回去,务必一观。”

    嬴政沉默地接过竹简,指尖在光滑的简面上停留了一瞬,他低头看了眼怀中安睡的扶苏,转身登上马车,厚重的车帘在他身后无声垂下。

    晨光中,吕不韦的身影立在阶前,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嘴角不自觉地浮现一抹慈祥的笑意。

    车驾缓缓驶离洛阳,可行至半途时,原本安静的扶苏突然嚎啕大哭,任凭乳母如何哄劝都止不住。

    嬴政眉头骤然紧锁,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再联想到这几日吕不韦反常的态度,顿时面色一变,厉声喝道:“赵殷!立刻折返吕府!”

    然而终究迟了。

    当车队匆忙赶回时,吕不韦已饮下鸩酒,阖目长逝,案几上唯余一封帛书,墨迹未干。

    “愿大王以天下为重,勿以老臣为念。”

    马蹄声急促如雷,碾碎了驰道上的寂静,待嬴政冲进吕府时,府中已是一片缟素,吕不韦安静地躺在榻上,面容平和,仿佛只是睡去。

    扶苏的哭声突兀地刺破空气,小手攥紧嬴政的衣襟,眼泪浸.湿玄色龙纹。

    嬴政抱着扶苏的手掌无意识收拢,眉头皱的更紧。

    吕不韦这几日的笑,递来《吕氏春秋》时枯瘦的手,那句“务必一观”里微不可察的颤音

    而此刻,榻上的人面容平静,唇角甚至噙着半分笑,仿佛只是小憩,案头酒樽倒伏,一滴残酒悬在边缘,将落未落。

    扶苏的眼泪洇湿他胸.前衣料,温热透过层层织物灼烧皮肤,他伸手按在吕不韦颈侧,触到一片僵冷的寂静。

    廊下传来吕府众人压抑的啜泣,他抱起扶苏转身离去。

    嬴政的脚步在迈出府门时微微一顿,夜风卷起他玄色的衣袂,怀中的扶苏不知何时已止了哭声,正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赵殷捧着那卷帛书小心翼翼地跟上来:“大王,这”

    嬴政抬手打断,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吕府,檐下的白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

    “回咸阳。”

    这三个字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

    马车重新驶入夜色时,扶苏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指,他垂眸,看见孩子掌心躺着一枚玉佩,正是三日前吕不韦亲手系在她衣带上的那枚。

    玉佩温润,犹带体温。

    暮色如墨,渐渐吞噬了洛阳城的轮廓,马车碾过青石长街,车辙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深色的痕迹。

    扶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嬴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玉佩,车窗外的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又随着马车的行进被抛在身后,化作点点飘忽的光斑。

    帛书一角被夜风吹起,露出一列字:

    “王者无私怨,唯天下尔。”

    第86章 深埋心底

    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的香气,掠过彰城一中的操场。

    上午十点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但丝毫不减高三学生和家长们的热情,操场看台中.央,“十八而志,筑梦远航”的横幅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各位家长、老师、同学们,请安静。”年级主任手持话筒,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操场,“我们的成人礼仪式即将开始。”

    娮娮坐在班级方阵的第一排,黑色礼裙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成人徽章,她侧头,看见爸妈在不远处的家长区向她挥手,她抿嘴笑了笑,手指放在膝上的《宪法》小红本上,这是学校为每位步入成年的学生准备的礼物。

    操场上的嘈杂声渐渐平息,校长走上看台中.央,他环视全场,清了清嗓子。

    “尊敬的各位家长、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上午好。”校长的声音温和却有力,“今天,2259年5月17日,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我们齐聚于此,共同见证彰城一中678名高三学子正式跨入成人的行列。”

    娮娮静静听着,看见校长身后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各班学生从高一到高三的照片集锦,画面里,军训时晒得黝黑的脸庞,运动会上的矫健身姿,元旦晚会上的欢声笑语……三年的光阴就这样被浓缩在几分钟的视频里。

    “十八岁,意味着什么?”校长继续说,“从法律角度讲,你们拥有了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进行法律行为,但更重要的是,你们要开始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

    娮娮的指尖轻轻划过《宪法》封面上烫金的国徽图案。

    “责任,是成人世界的第一课。”校长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对自己负责,不虚度光阴;对家庭负责,体谅父母辛劳;对社会负责,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躲在父母羽翼下的雏鸟,而是要独自面对风雨的雄鹰。”

    操场上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乱了娮娮额前的碎发。

    “有人说,高三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校长继续说道,“但我想说,高考只是你们成人后遇到的第一个挑战,无论结果如何,这段为梦想拼搏的经历,这些与同伴并肩作战的日子,都将成为你们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同学们,看看你们身边的父母,他们的眼角或许已经有了皱纹,鬓角或许已经泛白,今天,不仅是你们的成人礼,也是父母们的交棒仪式,从今往后,你们要自己掌握人生的方向盘。”

    “作为校长,我最后想送给你们三句话。”校长的目光炯炯有神,“第一,永远保持学习的热情;第二,永远坚守道德的底线;第三,永远不要忘记回家的路。”

    操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现在,请全体同学起立。”校长的声音庄严起来,“举起你们手中的《宪法》,跟我宣读成人誓词。”

    娮娮站起身,阳光直射在她的脸上。她举起那本红色的小册子,感觉它比想象中更有分量。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十八岁成人之际,我庄严宣誓……”

    六百多个年轻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娮娮一字一句地念着誓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种子,落入她内心的土壤。

    “……努力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合格建设者和可靠接.班人!”

    宣誓结束的瞬间,操场上的气氛变得不同了,娮娮深吸一口气,闻到空气中槐花的甜香和青草的气息,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正缓缓飘过。

    “同学们,”校长的声音柔和下来,“无论你们将来走到哪里,彰城一中永远是你们的家,今天,你们以母校为荣;明天,母校必将以你们为傲,祝愿每一位同学,都能拥有光明的未来!”

    掌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娮娮站在原地,感觉阳光穿透了她的皮肤,温暖了她的血液,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远方的讯息。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6月7日清晨,彰城一中校门口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整条街道都沸腾起来。

    一年一度的高考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娮娮和青玉在校门口的警戒线前和父母挥手告别,接着并肩走进了校园。

    此时是早上八点十五分,距离考场开放还有十五分钟,两个女孩站在考场警戒线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娮娮,你说今年语文作文会考什么啊?”青玉翻看着手中的作文素材汇总,好奇地问。

    娮娮轻轻蹙眉,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会紧扣今年的时事热点吧。”

    “这我当然知道。”青玉指着A4纸上密密麻麻的题目说,“今年最大的热点不就是秦始皇陵被发掘的新闻吗?你看,我们语文老师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相关素材呢。”

    娮娮闻言,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青玉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兴致勃勃地说:“我本来以为模拟考肯定会考这个,结果一模二模三模都没出现,这下高考总该考了吧?我可是准备了好多相关素材,来,我念给你听听,说不定真的押中题了呢。”

    娮娮沉默不语,安静地听着,青玉继续念道:“模拟题目一:2259年2月18日,秦始皇陵被考古专家挖掘。无损探测技术揭示了地宫中的水银江河、青铜兵器,有学者激动地说:“这是重现大秦帝国的钥匙!”也有抗议者呼吁:“死者的安宁比历史真相更重要。”要求:结合材料,选准角度,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少于800字。模拟题目二:司马迁在《史记》中评价秦始皇:“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以暴虐为天下始。”但近代学者梁启超却说:“始皇宁为中国之雄,求诸世界,见亦罕矣。”北大汉简新发现的秦代律法则显示,秦始皇曾下令保护农耕、严惩官吏腐.败。要求:结合材料,围绕“历史评价的复杂性”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议论文,题目自拟。模拟题目三:秦始皇废除分封制推行郡县制时,丞相王绾反对:“诸侯初破,远地未安。”两千年后,历史学家钱穆却评价:“郡县制奠定了中国长期统一的基础。”要求:针对材料中的不同观点,谈谈你对“制度创新与历史惯性”的理解,题目自拟,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议论文。模拟题目四——”

    “青玉,别念了。”娮娮突然打断她,“放轻松,这些考题你肯定都做过。”

    “那必须是我做过的啊!”青玉双手合十作祈祷状,“不过我还在担心今年考古专业的分数线会不会涨,不过这冷门专业应该涨幅不大吧?”

    娮娮闻言一怔,惊讶道:“你想学考古?之前你不是一直说要学法律吗?”

    “哎呀,你没听过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吗?”青玉神秘兮兮地靠近,“今年秦始皇陵不是被挖掘了嘛,我就想报考古专业,说不定将来真能参与发掘工作呢!”说着她突然皱眉,“不过要是我真去挖老祖宗的墓,你说他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找我算账啊?用他那比我身高还长的剑一剑杀了我?”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娮娮,她心头猛地一跳,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脸色顿时变得慌张,“青玉!”她突然提高声音,“你的考场是在三楼吧?时间不早了,该过去了。”

    青玉这才惊觉时间快到了,连忙和娮娮互相鼓励了几句高考加油,就匆匆往楼上跑去。

    娮娮站在原地,胸口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许久,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也转身朝自己的考场走去。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光斑便在她蓝白色的校服上跳起舞来,阳光穿透薄薄的布料,勾勒出她单薄的肩线。

    远处传来广播的电流杂音,娮娮抬头,看见阳光在飞鸟的羽翼间流转,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其中一只鸟,被这耀眼的晨光灼伤了翅膀。

    她低头看了看手表,表盘反射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那光芒太过锐利,仿佛要剖开她的伪装,照进那些深埋心底的、不敢示人的秘密-

    高考结束十几天后,就在高考分数即将正式公布的前一天,一场没有硝烟的招生争夺战悄然开启。

    当B大招生办的老师风尘仆仆赶到彰城一中时,迎接他们的只有校长遗憾的微笑:“A大的专机昨天就把娮娮一家接到北京了。”

    B大的老师们面面相觑,只得带着精心准备的还未拆封的录取意向书悻悻返回北京。

    7月16日,一封来自A大的录取通知书穿越千山万水,静静躺在娮娮家的茶几上。

    A大自主智能系统专业的字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A大新设立的前沿交叉学科,今年全国仅招收二十人。

    8月14日,娮娮作为A大2259届的新生前往学校报到。

    当她迈入A大校门的那一刻,校园里的微风轻轻拂过,吹动她脸颊两侧的碎发,她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就像她即将展开的美好未来一样灿烂。

    第87章 凛冽杀气

    帝丞宫,殿中一片静谧。

    乳母刚将扶苏哄睡,轻手轻脚地退到一旁,关左站在床榻边,望着熟睡的小公主,眼中满是慈爱,嬴政则静立在不远处,身影格外挺拔。

    这是娮娮死后关左第三次从秦岭回到咸阳,第一次是惊闻娮娮死讯时匆忙赶回,第二次是算着日子特意在扶苏百日时回来探望。

    小公主颈间的那枚长命锁,是他在秦岭亲手打造,百日那天亲自为她戴上的。

    他不明白,嬴政明明知道历史上扶苏的结局,为何还要给娮娮的孩子取这个名字。

    是出于愧疚,还是另有深意?

    关左想不透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只愿眼前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

    看着熟睡的婴儿,娮娮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那个总是乖巧喊他“关叔叔”的孩子,那个说要离开这里的孩子,最终却因被迫生育而难产离世。

    喉间突然发紧,婴儿的面容渐渐与记忆中的娮娮重叠,关左眼前模糊一片。

    如今,他完全可以助嬴政迅速攻灭三国,秦岭那些新造的攻城器械,哪怕是同时对三国发起进攻也绰绰有余。

    而娮娮终究没能等到这一天。

    可明明,只差一点了。

    “客卿。”嬴政的声音突然响起,关左急忙收敛情绪,转身应道:“大王。”

    嬴政负手而立,目光从扶苏身上移到关左脸上:“秦岭那些攻城器械,如今造得如何了?”

    关左收敛心神,声音沉稳:“回大王,连弩车、云梯等皆已批量生产,威力远超旧式兵器,即便同时向楚、燕、齐三国开战,也足以应对。”

    嬴政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再回秦岭了。”他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扶苏稚嫩的脸庞上,“留在咸阳吧。”

    这句话说出口时,嬴政自己都有些诧异,但看着扶苏安睡的容颜,他忽然觉得,或许关左应当留下来,留在扶苏身边。

    她若在世,大概也会希望如此。

    关左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床榻,软糯糯的婴孩呼吸均匀,长命锁在胸脯上一起一伏,红绳随着呼吸微微晃动,他忽然想起在秦岭打造这把长命锁时,每一锤都带着对娮娮的思念,每一凿都刻着对这孩子未来平平安安的祈愿。

    “也好。”他轻声应道,嗓音有些发紧。

    留在咸阳,就能常常见到扶苏,看着她长大,这或许是对娮娮最好的告慰,也是对自己愧疚的一丝弥补。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重新落回扶苏身上。

    窗外,明月悄然攀上檐角,清辉洒落殿阶,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因为同一个孩子,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待关左告退后,嬴政便如常批阅起奏疏来,约莫一个时辰后,扶苏悠悠转醒。

    夜色愈深,殿内烛火摇曳,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投映在宫墙上,嬴政端坐主案前执笔批阅,身旁特意安置了一张铺着软褥的小案几。

    六个多月的扶苏正躺在上面,小手小脚不时扑腾,自得其乐地咿呀作语。

    说来也奇,扶苏近来总是昼夜颠倒,白日里睡得香甜,入夜后反倒精神抖擞,这般作息却正合嬴政心意,批阅奏疏时有个咿呀作伴的小家伙,总好过独自面对这漫漫长夜。

    扶苏已经能很熟练地翻身了,嬴政批完最后一卷竹简,便搁下毛笔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儿在案几上翻来翻去。

    每次成功翻过身,扶苏就会颤巍巍地抬起小脑袋,冲着父王露出甜甜的笑容,那粉.嫩的小脸,咧开的嘴角,可爱极了。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的父王最爱捉弄人。

    每当她翻过身来,嬴政就会用手轻轻把她拨回去。

    就这样翻过来,拨回去,乐此不疲。

    小扶苏也很执着,每次被拨回去都不气馁,还是会努力翻过来,冲着父王咯咯直笑。

    直到后来,小家伙终于恼了,最后一次翻身时,她皱着小眉头,冲着父王“啊啊呀呀”地叫嚷,像是在发脾气。

    嬴政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勾起,还是照例把她拨了回去。

    这下扶苏不理父王了,安安静静地躺在案几上嗦起拳头来,嬴政静静地看着她,却见小家伙嗦完拳头,又开始尝试把白嫩的小脚丫往嘴里送,吃得津津有味。

    嬴政皱了皱眉,伸手把她的小脚从嘴里拉出来,可扶苏马上又塞回去,嬴政再拉出来,如此反复几次,最后扶苏生气了,突然蹬了蹬小腿,攥紧拳头,“啊啊呀呀”地抗议起来。

    “还叫?啃脚还有理了?”嬴政干脆展开一卷竹简盖在扶苏肚子上,小家伙想抬腿,却被竹简压着,怎么也够不着脚丫。

    试了几次都失败后,扶苏急了,猛地一使劲,不料竹简边缘划伤了她的腿,白嫩的皮肤上立刻渗出一道血痕,扶苏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嬴政脸色骤变,急忙掀开竹简把女儿抱起来,看着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家伙,他手足无措地轻轻摇晃着,却怎么都哄不好,这时,赵殷在殿外适时询问:“大王,公主可是饿了?要叫乳母来吗?”

    “不必。”嬴政眉头紧锁,继续轻拍着哭个不停的扶苏。

    扶苏哭得小脸通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嬴政一时情急,瞥见案几上摆着的荔枝冻酪,立刻用银匙舀了一勺,轻轻递到扶苏嘴边。

    “吃。”简短的一个字,仍透着威严。

    扶苏抽抽搭搭地张开小嘴,舌尖一碰到冰凉甜润的冻酪,哭声顿时止住了,她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小舌头一舔一舔的,吃得津津有味。

    嬴政见她安静下来,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朝殿外沉声道:“赵殷,去取祛疤的药膏来。”

    不一会儿,赵殷恭敬地奉上药膏,嬴政接过,指尖沾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涂在扶苏膝盖上的伤口处,看着那道刺目的红痕,他眸色骤暗。

    小家伙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疼,但嘴里还含.着甜滋滋的冻酪,倒也没再哭闹。

    嬴政看着她白嫩肌肤上那道红痕,心里一阵自责,可面上却仍端着威严,“脚有什么好吃的?冻酪不比脚强?”

    扶苏哪里听得懂,只知道父王喂的东西又凉又甜,便满足地咂咂嘴,甚至冲他弯着眼睛笑了,嬴政见她这副模样,不自觉地皱起眉:“还笑?你没阿母了还笑。”

    谁知话音刚落,扶苏的小嘴一瘪,眼眶瞬间又蓄满了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仿佛真的听懂了似的。

    嬴政一愣,心里诧异,才这么一坨,竟然能听懂话?

    他不动声色地又舀了一勺冻酪递过去,扶苏抽噎着含.住银匙,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却已乖乖吮吸起来。

    烛影在殿中轻轻摇晃,将帝王难得柔和的轮廓投映在梁柱上,他机械地重复着喂食的动作,目光却渐渐失焦。

    怀中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与记忆中那张苍白如雪的面容渐渐重叠。

    同样的眉眼,一个泛着健康的红晕,一个却永远失去了血色。

    扶苏咿呀着去抓他手中的银匙,小手拍在匙沿上溅起几滴冰水,这鲜活的模样让那天的记忆愈发刺目,大郑宫殿里氤氲的血气,稳婆颤.抖的双手,还有娮娮永远闭上的双眼。

    玄色衣袖下的手臂突然绷紧,连带着喂食的动作都滞了一瞬,扶苏不明所以地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眸里映着父王紧绷的下颌。

    六个多月,扶苏出生六个多月。

    她死去,也是六个多月。

    案几上的灯火剧烈摇晃起来,映得他喉结重重一滚,手里的银匙冰凉,就像那天娮娮逐渐冷却的身体。

    他猛地闭了闭眼,将某种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咽了回去,再睁眼时,又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只是握着银匙的指节,已然泛白-

    翌日,晨曦微露时分,下早朝后,嬴政踏着朝露回到帝丞宫,推开殿门的刹那,异样的寂静如冷水般浇在他心头。

    往日这时,总能听见扶苏咿呀学语的稚嫩声响。

    “公主何在?”他声音低沉,指节已然扣上腰间剑柄,玄色朝服下的肌肉绷得发紧。

    殿*内侍女们齐刷刷跪伏在地,谷玉额头紧贴冰冷的青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大王华阳宫华阳宫一早来人将公主接走了说、说是怕扰了大王朝议”

    铮——

    定秦剑出鞘的寒光划破殿内昏暗,剑锋擦过地面时迸出几点火星,嬴政眼底翻涌的杀意让跪伏的侍女们瑟瑟发.抖,却不敢挪动分毫。

    “备驾!”

    宫道上的石板还凝着晨露,定秦剑折射着朝阳的血色,所过之处,宫人们仓皇跪避,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连呼吸都屏住了。

    嬴政攥着剑柄的指节发白,脑海中闪过华阳太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他在心中已将华阳太后千刀万剐,若那老不死的敢动扶苏一根指头,他便要整个华阳宫的人给扶苏陪葬!

    晨风掠过耳畔,却吹不散他脑海中可怖的想象,扶苏被灌药的模样,扶苏啼哭的小脸,扶苏像她一样渐渐冰冷的身体

    华阳宫的飞檐已近在眼前,在朝阳下泛着刺目的冷光,嬴政剑眉紧蹙,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阴霾,那森冷的目光仿佛要将整座宫殿洞穿,他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玄色广袖在疾行中如乌云翻滚,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气让随行的侍卫都下意识退避三丈。

    第88章 满天繁星

    华阳宫的宫门近在眼前,嬴政未等车辇停稳便飞身而下。

    “大王!”守门的侍卫慌忙跪地,话音未落,冰冷的剑锋已抵上咽喉,嬴政眼中杀意凛然,声音低沉得可怕:“公主若有半点闪失,寡人活剐了你们喂狗!”

    他猛地抬腿踹向宫门,“轰”的一声巨响,沉重的宫门应声而开,狠狠撞在墙上。

    “华阳太后何在?!”他厉声喝问,声音里压抑着雷霆之怒。

    守在内殿的侍卫们慌忙跪倒,却是一脸茫然,为首的侍卫壮着胆子抬头:“回大王,太后正在后园赏花”

    话音未落,嬴政已如一阵旋风般穿过前殿。

    后园中,华阳太后正倚在亭中软榻上,身旁几个侍女围着一个小摇篮,扶苏正被逗得咯咯直笑,小手抓着侍女递来的彩绳玩耍。

    “大王到——”

    通报声还未消散,嬴政已经持剑冲了进来,可他锐利的目光却在看清眼前情形时明显顿了一下。

    华阳太后正俯身在鎏金摇篮旁,满目慈爱地逗弄着扶苏,婴儿清脆的笑声在园内回荡,赵殷静立一侧,满园侍女皆面带喜色,这般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嬴政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嬴政这才真正冷静下来,他方才确实太过着急,竟忘了有赵殷这个武功高强的表兄守护在侧,扶苏自然会平安无事。

    赵殷见到嬴政,立即侧身行礼,众侍女也纷纷跪拜,嬴政没有出声,只是紧紧盯着华阳太后和摇篮里的扶苏。

    华阳太后见嬴政冷着脸持剑闯入,不紧不慢地将扶苏从摇篮中抱起,声音平静:“大王持剑闯入我华阳宫,可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细心地为扶苏整理好衣襟,抬眼看向嬴政,“难道本宫被软禁在此,连看看自己的曾孙女都不准?”

    嬴政沉默不语,紧绷的下颌略微放松,手中的剑也无意识地垂了下来。

    华阳太后目光落在扶苏圆润膝盖上的伤痕,语气带着责备:“大王宫里的侍女如此粗心,竟让我大秦公主受了伤。”她心疼地轻抚那道伤痕,“她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跟随而来的谷玉和紫玉立刻跪伏在地,偷瞄着嬴政的脸色,哪敢说出实情,只能颤声回道:“太后恕罪”

    嬴政喉结滚动,良久才道:“和她们无关。”

    华阳太后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掂了掂怀中的扶苏,突然问道:“大王昨夜可是给扶苏吃了凉物?这孩子从接过来就一直腹泻。”

    嬴政眉头骤然紧锁,他确实记得昨晚扶苏把那碗荔枝冻酪吃得干干净净。

    “孩子还小,夜里不能吃凉食。”华阳太后叹了口气,“不过本宫已经给她服了药,应该无碍了。”她转身逗弄着扶苏,“后园的芙蓉花开得正好,带我们小公主去看看好不好?嗯?扶苏?”

    嬴政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心中却百味杂陈,记忆突然闪回他幼时初到秦国时的场景,那日也是这般晴朗。

    那天,他和成蟜一起来到华阳太后的后花园,可当时被华阳太后抱在怀里的,不是他。

    嬴政冷笑一声,随即大步上前:“祖母宫里的花还是开得这般好,和寡人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不过这美景祖母自己欣赏便好,扶苏,寡人要带走了。”话音未落,他已经从华阳太后怀中夺过扶苏,头也不回地离开。

    华阳太后身形一晃,苍老的面容瞬间失了血色,像个被遗弃的老人般,茫然地望着嬴政抱着扶苏远去的背影。

    可还没走几步,扶苏似乎被园中的花朵吸引,扭动着身子哭闹起来,在嬴政怀里像条鱼一般扑腾,嬴政却不管不顾,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任她哭喊。

    “政儿!”华阳太后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嬴政的脚步微微一顿,华阳太后快步上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政儿,你还在怪祖母,是不是?”

    “祖母多虑了。”

    华阳太后闻言,又是一声长叹:“过去的事确实是祖母不对。”

    园中风过,木芙蓉簌簌落下几片花瓣,扶苏在嬴政怀中哭得愈发厉害,小手拼命向后伸去。

    华阳太后上前两步,声音放柔了几分:“政儿,不如就让扶苏先留在祖母这儿,待晚些时候,祖母亲自派人把她送回去。”她轻轻抚摸着扶苏的小脸,“难不成祖母还会害自己的曾孙女不成?”

    见嬴政仍不松口,华阳太后又道:“你若实在不放心,就让赵殷留下照看,他武功高强,总不会让扶苏出什么差错。”

    嬴政沉默片刻,终于将哭闹的扶苏交还给华阳太后,他深深看了赵殷一眼,后者立即会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便有劳祖母。”嬴政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

    华阳太后抱着渐渐止住哭声的扶苏,望着嬴政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长叹一声,怀中的扶苏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伸出小手抓住了她的一缕白发。

    “太后”赵殷欲言又止。

    华阳太后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无妨,来,陪本宫去看看园里的芙蓉花吧。”她低头亲了亲扶苏的额头,“我们小公主最喜欢看花了,是不是?”

    华阳太后细心地为扶苏拢好衣领,缓步朝那片盛开的木芙蓉走去,晨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怀中的扶苏被逗得咯咯直笑,手脚在空中欢快地挥舞着。

    赵殷默默跟在后面,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今晨华阳太后派人去帝丞宫接扶苏时,以他的身手若要阻拦并非难事,但他终究没有出手,也没有派人及时禀告嬴政。

    扶苏已经失去了阿母和祖母,纵使华阳太后当年对大王做过那些事,可她又怎会伤害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更何况有他在此守护,绝不会让扶苏受到半分伤害。

    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失去了阿母和祖母的疼爱,不能再失去曾祖母的呵护了。

    而远处宫墙的转角,嬴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缕晨光静静地洒在青石板上-

    夜深时分,华阳太后果然如约将扶苏送回了帝丞宫。

    嬴政命乳母将熟睡的扶苏安置在自己寝殿内,今夜他想要亲自陪陪扶苏。

    小扶苏似乎白日里在华阳宫玩得尽兴,被送来时已然酣然入睡,粉.嫩的小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恬静。

    批阅完最后一卷竹简,嬴政轻手轻脚地躺到床榻上,他侧首望去,只见扶苏双手高举过头顶,睡得正香,那均匀的呼吸声一阵阵传来,白嫩的小脸在睡梦中不时微微抽.动,

    看着看着,嬴政索性坐起身来,借着烛光细细端详,这一看,竟觉得扶苏的睡颜与记忆中的她如此相似。

    沉默良久,嬴政从怀中取出一个丝质香囊,烛光下,香囊上的绣纹已经有些褪色,却依然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那日的场景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

    那天她道出生辰愿望后,嬴政虽然应允,却仍抱着一丝希冀。

    他特意带她出宫散心,在咸阳街市上逛遍了女儿家喜爱的店铺,可她始终沉默不语,宛如一具失了魂的木偶。

    直到他们走进那家香囊店,还未进门就听见老妇人热情的招呼:“哟!姑娘!又来买香囊了?这次可是给你夫君买的?”

    这正是之前娮娮在被郭开绑架前去的那家店铺。

    娮娮闻声抬头,老妇人已笑盈盈地迎了出来,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老妇人喜道:“哟!这是又怀上了?”

    这句话却像刀子般扎进娮娮心里,这个孩子,她本不愿怀上。

    嬴政察觉到她的异样,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接着带她走进了店内。

    娮娮眼中噙着泪水,始终不发一言,老妇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话。

    逛了一圈,娮娮对那些精美的香囊毫无兴致,临别时,老妇人悄悄拉住嬴政,询问是否惹夫人生气了。

    见嬴政不语,老妇人叹道:“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买个香囊哄哄吧,怀着身子的人,可不能总憋着气。”

    嬴政听进去了,精心挑选了一个香囊,可当他把香囊送给娮娮时,她却只是冷冷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雍城?”

    于是,当夜,他便派人护送她去了雍城。

    如今时过境迁,香囊的香气早已淡去,嬴□□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香囊系在扶苏的衣襟上,做完这些,他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殿内便只剩下父女俩均匀的呼吸声,和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嬴政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他是在浅眠中倏然惊醒的,多年养成的警觉让他对任何细微动静都异常敏感,然而这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既不是刺客的刀光,也不是娮娮梦中带泪的面容,而是不知何时坐起身来一脸懵懂的小扶苏。

    嬴政却有些讶异,扶苏居然已经能独自坐稳了。

    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看了父王一眼,揉着眼睛就往他怀里钻,嬴政伸手接住她,这才摸到她的小屁.股湿.漉漉的。

    原来是尿湿了才醒的。

    嬴政抱起扶苏,用薄毯将她裹好,接着起身走出殿外。

    悠长的回廊上,嬴政没让任何人跟随,独自抱着扶苏漫步,夜风轻拂,扶苏安静地趴在父王肩头,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的衣襟。

    “抬头。”嬴政忽然捏了捏女儿肉乎乎的脸颊,“赏月。”

    扶苏充耳不闻,依旧专注地玩着衣襟。

    “嬴扶苏,父王让你抬头赏月。”他加重语气,却换来小家伙更用力的揪扯,嬴政眯起眼睛,干脆托着女儿的下巴轻轻上抬,果然听到她奶声奶气的“啊呀”抗议。

    嬴政也有些恼了,干脆把扶苏横抱起来,强迫她看向夜空。

    就在这时,扶苏突然安静下来,嬴政诧异地挑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才明白过来。

    夜空中,几颗流星正划过天际。

    星光璀璨下,父女二人就这样静静地欣赏着这意外的美景。

    扶苏的小脸被月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星空,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整片璀璨星河。

    嬴政低头看着女儿专注的脸颊,那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宽大的手掌轻轻托住女儿的后脑。

    夜露渐重,空气中似乎飘来了木芙蓉的淡淡香气,混合着扶苏身上特有的奶香。

    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唯有满天繁星,静静注视着这对在月光下的父女。

    第89章 真假梦境

    公元2260年1月15日,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娮娮迎来了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寒假。

    A大附近的高层住宅里,娮娮的父母正在客厅忙碌地收拾行李。

    明天,他们就要带着女儿返回彰城的家。

    这套房是娮娮入学时父母特意买的,自从女儿抑郁症康复后考上顶尖的A大,夫妻俩就格外担心她承受不住名校的压力,加上学校为娮娮办理了北京落户,他们索性在这里安了个小家,还特意申请了走读手续,每天晚上放学,娮娮都能回到这个温暖的港湾。

    可在北京置业并不容易,但对娮娮父母而言,没有什么比娮娮的平安喜乐更重要,在他们心里,有娮娮在的地方,就是家。

    青玉也如愿考入了北京的高校,主修她梦寐以求的考古专业,偶尔,她还会在学校请假晚上到娮娮家过夜,只是此刻,这个向来活泼的小姑娘却闷闷不乐。

    因为,就在一周前,秦始皇陵的发掘工作突然被上级叫停,官方并未给出明确解释。

    卧室里,青玉盘腿坐在床上,正拆封一副精致的卡牌,娮娮则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电脑旁散落着几个机器人,她时不时拿起精密工具进行调试。

    “娮娮,”青玉撕开包装膜,突然开口,“你说上级为什么突然叫停秦始皇陵挖掘啊?这也太巧了吧,偏偏在我被考古系录取之后。”她泄气地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感觉就像在戏弄我们这些冲着老祖宗报考古的学生。”

    娮娮敲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视线仍停留在电脑屏幕的编译器上:“可能是墓室里汞含量超标?毕竟史料记载陵墓里有水银江河,继续挖掘可能会危害周边居民。”

    “那当初立项的时候就没评估过风险吗?”青玉仰倒在柔软的羽绒被上,“都23世纪了,连个防护措施都搞不定?”

    娮娮轻轻摇头,调整着模型参数:“也可能是舆论压力,毕竟越来越多人在网上联名抗议,认为打扰秦始皇安眠是对历史的不敬。”

    “我才不信这套说辞。”青玉突然翻身坐起,神秘地压低声音,“还记得去年那个热搜吗?说主墓室只出土了一件女性服饰,要我说,肯定是挖出什么颠覆历史的玩意儿了。”她猛地拽住娮娮的手腕,把人拉到身边,“别管你那代码了,快看这个!”

    “扑克牌?”娮娮疑惑地打量着青玉手中那叠卡牌,它们比普通扑克更宽大,边缘烫着复杂的金色纹样。

    “这是答案之卡!”青玉兴奋地抖开牌组,“只要默念问题再抽一张,牌面就会给出答案,来,帮我拿着。”她不由分说地把牌塞给娮娮,闭眼合掌作祈祷状,几秒后睁开眼抽出一张,却瞬间垮下脸。

    “问问你爸?问我爸干嘛?”青玉瞪着牌面上烫金的“问问你爸”四个字,气得翻白眼,“这算什么答案啊!”

    娮娮好奇地凑近,“很中肯啊,建议你征求叔叔的意见。”

    “天知道我问的是”青玉把脸埋进枕头,闷声喊道:“我问的是要不要在放寒假前向学长表白啊!”

    “啊?”娮娮睁大了眼睛,可话音未落,青玉已经猛地坐起身,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卡牌,不服气地催促她:“娮娮,你默念一个问题,然后抽一张,我倒要看看答案是什么!快点儿快点儿!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可…我不知道该问什么…”娮娮捏着衣角,有些犹豫。

    “哎呀,随便问嘛!比如你什么时候能找到男朋友啦,明天中午吃什么啦,什么都行!快问一个!”青玉把卡片往她面前推了推,眼里写满了期待。

    “好…”见她这么急切,娮娮只好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然而,就在她闭眼的瞬间,脑海中却蓦然闪过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娮娮倏地睁开眼。

    “这么快就问完了?”青玉凑近,“那快抽一张!”

    娮娮指尖有些发凉,她迟疑地从牌堆中抽出一张,翻开一看,烫金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负责

    “负责?”青玉歪着头,一脸茫然,“你问的什么问题啊?怎么答案这么奇怪?”

    “我…”娮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小声说:“这张不准,我再抽一张吧。”

    “行吧。”青玉耸耸肩,倒也没再追问。

    第二张卡牌被缓缓翻开,上面清晰地印着:

    别犹豫

    “别犹豫?”青玉这下彻底糊涂了,一把抓住娮娮的手腕,“苏娮娮,你到底问了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没、没什么…”娮娮慌乱地把卡牌塞回青玉手里,转身抓起桌上的小机器人,故作镇定地摆弄起来,“这种占卜卡牌本来就不准,我们是搞科研的,要相信科学。”

    青玉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她,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猛地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坏笑:“负责?别犹豫?苏娮娮,你该不会背着我在外面欠了什么风.流债吧?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没有!”娮娮耳根一热,急忙捂住她的嘴,紧张地瞥了一眼客厅方向,“我爸妈还在外面呢,你小声点,而且我根本没有谈恋爱…”

    青玉挣开她的手,意味深长地上下扫视着她,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你脸红什么?就算没谈恋爱,肯定也有喜欢的人了吧?是不是你们专业的?快说!”

    “没有!不是!”娮娮羞恼地转过身,埋头捣鼓机器人,再也不理她了。

    青玉知道娮娮的性格,再逗下去怕是要恼羞成怒,于是见好就收,她凑过去,好奇地戳了戳娮娮手里的微型机器人,转移话题:“这小东西是干嘛的?怎么这么迷你?”

    娮娮松了口气,顺着台阶下,解释说:“这是仿生微型无人机,老师给的参考模型,说是学长学姐的作品,让我们寒假带回家研究。等过完年返校,每个人都要独立设计一个有新功能的交上去,而且不能雷同。”

    “仿生微型无人机?”青玉好奇地凑近观察,“难怪长得这么像一只小飞虫呢,那它具体都能做什么呀?”

    娮娮解释说:“这些无人机可以用来执行侦查、干扰和攻击任务,比如城市巷战、定点清除、电子对抗,还有关键设施渗透这些,不过老师说现在的版本还不够完善,让我们继续创新,我打算寒假给它加装AI进化算法,这样它就能在战斗中实时优化战术策略,甚至能自主改造硬件配置,更厉害的是,它还能像生物病毒一样自我复制,感染敌方电子系统后把它同化为我方节点。”

    青玉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太明白技术细节,但也意识到这个机器人的厉害之处,不过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等等,苏娮娮,你们研发的这些都是军用武器吧?该不会是要打仗了吧?”

    “啊?”娮娮愣了一下,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主要是因为我们专业的特殊性,而且导师有国防项目背景,所以我们的研究重点会偏向武器装备这一块。”

    青玉“啧啧”两声,不以为意地说:“真要打仗的话我也不怕,我第一个上,先把小**给灭了。”她拿起另一个机器人模型仔细看着,小声嘀咕:“没想到这么小的机器人居然这么厉害,真期待你寒假要做的那个,到时候一定要先给我看看啊。”

    娮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的想法不算特别厉害,我们班其他同学的构思才叫厉害,有个同学在研究量子级作战机器人,可以通过量子点技术在目标附近直接合成微型武器,比如□□或者毒剂,还能利用量子纠缠原理组建无人机群,实现完全不受电子干扰的即时协同作战。另一个同学在研究意识层面的攻击武器,通过植入脑电波干扰器,定向发射神经信号微波,能让敌方士兵产生眩晕、幻觉甚至短暂失忆,还能入侵个人智能设备,用深度伪造视频对敌方士兵进行心理打击使其心理崩溃。”

    “我的天!”青玉惊讶得张大嘴巴,“你们这些省状元是要统治全世界的节奏吗?”

    “啊不是!”娮娮赶紧解释,“这些都还只是构思阶段,虽然实现起来应该不难,但我们做这些纯粹是为了国防建设需要,绝对不会用来侵略其他国家的。”

    “明白明白,大佬说得对,我们最热爱和平了”青玉把机器人往旁边一放,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娮娮转身继续在电脑前敲代码,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提醒:

    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陕西一干.部被查!

    娮娮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开了那条新闻。

    果然,那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鼠标光标静止不动,娮娮的思绪飘回了一年前。

    自从那个梦境醒来后,她就一直觉得那一切太过真实,不像是梦。

    可当时她只顾着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直到回到彰城见到林骁然,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也许,那根本就不是梦。

    可当她向林骁然求证梦里秦朝的事时,对方只是皱着眉头问她是不是疯了。

    失望之下,娮娮只能道歉,回到家后,她立刻上网搜索赵正勇和关左的名字。

    搜索结果让她心跳加速,赵叔叔的信息和梦里说的一模一样,现任陕西省.委.书.记,后面跟着一长串职务,但关叔叔的信息却怎么也查不到,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踪迹。

    即便如此,能找到赵叔叔的信息已经让娮娮欣喜若狂,她迫切想要当面求证,想知道他们是否真的穿越到了秦朝。

    但现实很快给了她当头一棒,以赵叔叔的职务级别,根本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无奈之下,她只能在陕西省人民政.府官网上实名给赵叔叔写了一封信。

    等待回复的日子里,她每天都要刷新无数次邮箱,终于收到回信时,内容却让她大失所望,官方而客套的措辞,核心意思就是:小同学的想法很有创意,但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将来报效祖国。

    娮娮只好沮丧地关掉网页,也许赵叔叔会出现在梦里,只是因为她曾经在新闻里看到过他的报道,再加上查不到关叔叔的任何信息,这一切似乎都在证明: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如今,看着屏幕上“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新闻标题,娮娮轻轻叹了口气。

    她关掉新闻页面,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代码上。

    无论那个梦境是真是假,现在的她,都应该好好面对现实了。

    第90章 隐秘心事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2262年的盛夏。

    娮娮的大三生活就这样悄然结束,又一个暑假即将到来。

    皎洁月光洒进卧室,青玉正捧着娮娮团队的获奖证书啧啧称奇,一旁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我国国防部最新发布的新闻通知:

    《军地百支战队角逐“智胜空天-2262”无人机挑战赛》

    新华社西安6月15日电(张明元田荣)“智胜空天-2262”无人机挑战赛于12日至14日在陕西西安成功举办。来自军方和地方的120支参赛队伍经过激烈比拼,最终A大“伏地听风”战队等8支队伍荣获一等奖。

    “又是一等奖哎,”青玉夸张地晃着证书,“我说苏娮娮,这都第几次了?你拿奖都拿到手软了吧?”

    “这是团队的荣誉,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只是作为队长领到了证书而已。”娮娮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那这个总该是你个人的了吧?”青玉又拿起另一本烫金证书,一字一顿地念道:“Sincere“至诚”社会捐助奖学金,奖励金额100万元整一百万啊!我记得去年你也拿了这个奖,小富婆现在身家两百万了?”

    娮娮的脸更红了,“这个奖学金是面向团队的,我们组每个人都拿到了100万,而且不止我们,全校只要有突出科研成果的团队都能获得这个奖励,每人都是100万。”

    “每人?!”青玉惊得瞪圆了眼睛,“这是哪位财神爷啊?这么大方?是你们学校的杰出校友吗?”

    “不是的,“娮娮摇摇头,“他是一位墨西哥籍华裔,叫游骞征,据说这个奖学金是因为他的外甥女设立的,他外甥女叫寂之橙,她才是我们学校的校友,不过”娮娮顿了顿,“他们是21世纪的人,距离现在已经有两百多年了,这个奖学金也持续了两百多年。”

    “21世纪?两百多年?”青玉皱起眉头,“每年发这么多奖学金,这个游骞征得有多少钱啊?他是做什么的?”

    见娮娮摇头表示不知情,青玉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说他是墨西哥籍华裔还这么有钱该不会是”她压低声音,“做毒.品买卖的?”

    “不可能吧,”娮娮连忙反驳,“要是资金来源有问题,我们学校是不可能接受他的捐助的,所以他做的肯定是正经生意。”

    “说的也是”青玉若有所思地放下证书,目光扫过书桌上琳琅满目的获奖证书,惊叹道:“没想到你的仿生微型无人机这么厉害,拿了这么多奖,那军队真的用上你的发明了吗?”

    娮娮轻轻点头,“大二获奖后,军.委.科.技.委评估通过了,现在已经在战区实战演练中使用了。”

    “我去!这也太牛了吧!”青玉由衷赞叹,娮娮接着补充说:“不过今年参赛用的不是那款,是新研发的型号。”

    “新机型?加了什么黑科技?”青玉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娮娮面露难色,“我们已经申请了国防专利,国防专利不同于普通专利,是全程保密的,我不能说。”

    青玉撇撇嘴,“喂,苏娮娮,我又不是外国间谍,至于这么防着我吗?”

    “间谍”二字让娮娮的动作明显一滞,她手指微微收紧,但转瞬又若无其事地说:“我不是说你是间谍的意思,只是国防无小事,我们研究的内容大多都是要保密的,而且”她压低声音,“我们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保密协议?这么正式?”

    “嗯,”娮娮认真点头,“去年就签了,为了能跟进无人机在军队的测试情况,我们整个团队都要通过政治审查,确认没有境外关系,历史清白,还要参加保密培训,拿到《涉密人员证书》才行,总之流程特别复杂,而且很严格。”

    见青玉一脸震惊,娮娮继续解释:“一开始军队连基地都不让我们进,我们就只能通过军综网加密网络接收脱敏后的训练视频,就是隐去地理位置和单位信息,直到所有流程都走完,我们才被允许亲自去基地观摩测试。”

    “这也太严格了吧?”青玉咋舌。

    “必须这么严格。”娮娮说,“毕竟涉及到国防安全,再严格都不为过。”

    “行吧,那我不问了,不过你参加了这么多军事竞赛,拿了这么多奖,毕业后肯定能保送军工研究所吧?”青玉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道。

    娮娮轻轻摇了摇头,“导师确实跟我们提过这事,说有几家军工研究所想要我们,但我不太想去”

    “不想去?”青玉手上的动作一顿,惊讶地转过身,“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啊?”

    娮娮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我想毕业之后直接创业”

    “创业?”青玉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不继续深造了?我还以为你要当个学术狂魔,寡王一路硕博呢。”

    听到某个字眼,娮娮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她睫毛轻轻颤了颤,沉默片刻才轻声说:“没必要了,研究生学的东西我现在就在实践应用,所以——”

    青玉突然凑近,眯着眼睛打量娮娮:“凡尔赛是吧?”没等娮娮反驳,她又笑嘻嘻地搂住娮娮的肩膀,“不过你做什么我都支持!等你当上女总裁,记得带我飞啊~”

    说着,青玉利落地换上睡衣,冲娮娮眨眨眼:“苟富贵勿相忘,以后去商k应酬记得叫上我,我要点最贵的男模!”

    “什、什么?”正在换衣服的娮娮手一抖,睡衣差点掉在地上。

    “装什么傻,”青玉坏笑着数落,“你现在奖金都有几百万了吧?虽然北京的男模是贵了点,但咱们这*从小到大的交情,给我点几个贵的不过分吧?”

    “青玉你!”娮娮耳根都红了,手足无措的样子逗得青玉哈哈大笑。

    “逗你的啦!”青玉抹着笑出的眼泪,“你看看镜子,表情也太搞笑了吧?”

    娮娮红着脸正要换上睡衣,却突然被青玉一把拉住,对方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胸脯,“等等,苏娮娮,你什么时候发育得这么好了?”说着还好奇地戳了戳。

    “啊!”娮娮像触电般跳开,手忙脚乱地用睡衣挡住自己。

    青玉抱着手臂,一脸无奈,“苏大小姐,您都21岁高龄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娮娮羞得说不出话,赶紧套上睡衣,青玉突然神秘兮兮地问:“知道我现在最想对你说什么吗?”

    “什么?”

    “就孙悟空总对猪八戒说的那句。”

    娮娮一脸茫然。

    青玉笑呵呵吐.出两个字:“呆子~”

    娮娮仍是一脸茫然,青玉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在娮娮身上扫了一圈,还是忍不住调侃:“说真的,你这身材比高中时好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孩子了呢。”

    “我没有生孩子!”娮娮突然激动地打断她。

    青玉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我当然知道没有啊,开玩笑而已,你这么紧张干嘛?”她耸耸肩,没太在意这个反常,转身躺倒在床上,娮娮这才松了口气,也跟着躺下。

    “其实啊,”青玉突然开口,“今晚我本来是要和男朋友去开房的。”

    “什么?!”娮娮猛地坐起身,瞪大眼睛看着青玉。

    “啧,”青玉也跟着坐起来,“我说苏大小姐,这都什么年代了,清朝早就灭亡了,你思想怎么还这么封建?我都21了,和男朋友开个房怎么了?又不是随便约人。”

    “不是我只是有点意外”娮娮红着脸小声解释。

    青玉顺手拿起牙签插了块冰镇西瓜,边吃边问:“话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开房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娮娮的声音细若蚊蝇。

    她何止是知道

    “真知道?”青玉咽下西瓜,促狭地笑着,“那你说说是做什么的?”

    “青玉!”娮娮又羞又恼,“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好好好,不逗你了。”青玉无趣地撇撇嘴,又吃了块西瓜,“不过最后没去成,学校临时有事找他,而且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你明天要去西安嘛,我就想来陪陪你。”她擦了擦手,“对了,你去西安做什么?”

    “去参观一个军工所,但导师没说太多细节。”娮娮打开手机给青玉看通知。

    青玉凑过去,屏幕上显示着导师发在群里的消息:

    @全体成员

    明日行程安排:

    集合时间:5:30(学院楼下)

    目的地:陕西西安某军工研究所,军工代号063

    注意事项:

    1.参观人员应严肃认真,仪容整洁,着装正式,禁止穿着暴露。

    2.研究所为涉密场所,严禁携带任何摄录电子设备,馆内设有临时储物柜。

    3.明天是单位派人来接,我不能去,你们由队长带队@自主智能系统2259-1班苏娮娮,注意纪律。

    4.切记,到西安之后,眼睛可以乱看,但嘴不能乱问,不过问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回答,就算回答了也不一定是实话

    5.明天一定不要迟到!!!

    “五点半就要集合?”青玉惊讶道。

    “嗯,所以得早点睡。”娮娮点点头。

    青玉看了眼时间,“都快十一点了,那你快休息吧。”说完关掉了台灯。

    娮娮定了个闹钟,接着轻轻躺下,黑暗中,青玉那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过孩子”的话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离奇的梦,在大郑宫的宫殿里,她确实,生过一个孩子。

    这个念头让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手指悄悄攥紧了被角。

    怎么可能

    她在心里小声嘀咕,却又忍不住回忆梦中最后一眼见到的那个婴孩的模样。

    睡意渐渐袭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眉头却依然微微蹙着,就这样带着这个隐秘的心事,慢慢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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