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38年四月乙酉日,秦王政九年,时年二十二岁的嬴政于秦国旧都雍城举行了盛大的加冠典礼。
清晨,雍城内外戒备森严,玄甲秦军列阵于蕲年宫内外,黑旗猎猎,戈戟如林。
嬴政身着玄色礼服,头戴未加冠的缁布冠,在太祝、宗正及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缓步登上蕲年宫的高台。
高台之上,青铜礼器陈列,太祝高声诵读祝文,钟磬齐鸣,香烟缭绕。
按周礼,男子冠礼需行三加之礼,初加缁布冠,象征成人,可治人;次加皮弁,象征武德,可统兵;三加玄冕,象征君权,可治国。
嬴政跪于高台之上,由宗室长老依次为他加冠,每加一冠,百官皆行大礼,高呼: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礼成后,年轻的帝王昂首而立,目光如炬般扫视台下群臣,他腰佩象征着至高王权的秦王剑,身悬玉组佩,威仪尽显。
加冠礼毕,嬴政正欲步下高台,忽听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原来十二个月大的扶苏一直和宗室长辈在高台上观看父王的加冠礼,此刻已挣脱华阳太后的手,摇摇晃晃地向父王追来,华阳太后想要阻拦,却不及扶苏动作灵巧。
扶苏奶音里带着焦急,嬴政回身时,只见女儿正仰着粉团似的小脸,琉璃般的眸子映着朝阳,她张开藕节似的手臂,眼巴巴等着父王抱她。
“要抱?”嬴政低头看着女儿,眉梢微挑。
扶苏用力点头,这个年纪的她已经能听懂简单的话语,却还说不出几个完整的词,只能用点头摇头表达心意,偶尔还会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响。
然而这位父王偏要逗弄女儿,他俯身握住扶苏的小手,牵着她慢慢往下走台阶,就是不遂她的愿抱起她。
扶苏起初还能乖巧地踉跄跟着,待行至阶下,却忽然甩开父王的手,赌气般地张开双臂。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下一刻她便被举到与城垛齐平的高度。
百官垂首间,只见大王抱着小公主穿过蕲年宫的重重殿宇。
至宫门外,嬴政单臂托着女儿翻身上马,将软糯一团稳稳圈在怀中。
马蹄破空时,扶苏的惊呼化作银铃般的笑,这是小扶苏生平第一次骑马,兴奋得手舞足蹈,每当嬴政勒缰催马时,她就在父王怀里咯咯直笑。
晨光中,父女二人纵马前行,清脆的童笑声随风飘散在初升的朝阳里。
因扶苏年幼,嬴政担心她经不起马上颠簸,便刻意放慢了速度,待二人抵达大郑宫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当大郑宫的轮廓渐渐清晰时,嬴政忽然想起上次来此的情形。
那时他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赶到时只见她安静地躺在血泊中,已然因难产离世。
时隔一年再度踏足此地,嬴政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他翻身下马,抱着扶苏迈入了大郑宫的宫门。
或许是出生于此地的缘故,扶苏入宫后显得格外安静,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拜见大王,拜见公主。”宫人们纷纷行礼。
嬴政将扶苏放下,任由她蹒跚着在宫中四处闲逛。
她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在廊下角落发现了一笼兔子,那是娮娮生前养的兔子,如今又生了一窝毛茸茸的小兔崽。
小扶苏眼睛一亮,她踮起脚,小手伸.进笼子揪住一只兔子的耳朵就往外拽,嬴政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把兔子从她手里轻轻夺下。
“谁教你这么抓兔子的?”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扶苏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冲他凶,小脸皱成一团,显然不满他抢走兔子。
嬴政蹲下身,一手托住兔子柔软的腹部,一手抚上它的背,示范给扶苏看:“这样抱。”
扶苏似懂非懂,但还是伸出小手,学着他的样子拢住兔子。
晨雾渐渐散去,细碎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声交谈,让这座沉寂的宫殿多了几分生气。
待他们启程返回咸阳时,嬴政便命人带上了这窝兔子-
五个月后,凭借关左在秦岭打造的大批精良攻城器械,王翦率领秦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楚都寿春,生擒楚王负刍,楚国宣告灭亡。
消息传开,仅存的燕、齐两国朝野震动,人人自危。
而嬴政并没有给敌人丝毫喘息之机。
秦军稍作休整后立即挥师北上,直指燕国,王翦率主力突破易水防线,燕王喜仓皇逃往辽东,试图求和,但嬴政不为所动,继续命令大军追击,王贲奉命率军攻入辽东,最终俘获燕王喜,燕国就此覆灭。
随着燕国的灭亡,齐国成为六国中最后一个孤悬的势力,完全陷入秦军的包围之中。
灭燕战事刚结束,嬴政立即命令王贲从燕地挥师南下,直逼齐国北境,同时派出使者向齐王建发出最后通牒:“投降可保富贵,抵抗必遭灭顶之灾。”
在秦军兵临城下的威慑和群臣的劝谏下,齐王建最终放弃抵抗,开城请降,秦军兵不血刃进入临淄,齐国宣告灭亡。
至此,嬴政完成了吞并六国的伟业,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
六国的战火终于熄灭,天下尽归秦土。
章台宫大殿之上,嬴政望着殿外绵延不绝的黑色旌旗,“寡人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从今日起,改王为皇帝,朕为始皇帝,后世以数计,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关左立即跪伏在地,“陛下圣明,此号当垂范千秋。”他双手奉上那方新制的玉玺,“请陛下过目。”
嬴政接过玉玺,指尖抚过温润的玉面,这是用和氏璧雕琢而成的传国玉玺,他翻转玉身,看到关左亲手篆刻的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嬴政的目光扫过殿外初升的朝阳,“从今往后,这天下,只有一个秦国。”
大殿中,百官屏息,他们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正在这位始皇帝手中诞生。
而关左却悄悄露出笑容,心中如释重负。
幸好,他关左没有成为历史的罪人。
嬴政,到底是完成了统一六国的伟业-
帝丞宫,赵殷正耐心引导着三岁的小扶苏练习剑术,小扶苏紧握短剑,模仿着赵殷的动作,一招一式,煞有介事。
恰在此时,嬴政早朝归来,脚步刚踏入宫门,便见扶苏挥剑迎面刺来。
“父王!接招!”
嬴政闻言,嘴角微扬,轻松一侧身,便避开了这稚嫩的一剑,同时,他反手抽出腰间的定秦剑,七尺长剑在手,气势凛然,三岁的小扶苏和她手中的短剑在父王面前,显然难以匹敌。
不过一个回合,嬴政的剑尖便直指扶苏额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嬴扶苏,你这是要弑父篡位?”
小扶苏,这位平日里被众人宠爱有加的小公主,何时受过这等“待遇”?唯有父王敢如此逗她。
她瞪大眼睛,却因剑短而够不着父王,一气之下,小眉头紧锁,将手中的短剑一扔,怒道:“父王胜之不武!你用的是长剑!本公主的却是短剑!”
嬴政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嬴扶苏,那朕就与你换剑,你用长剑,朕用短剑,咱们再比过。”
“好!”扶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父女俩交换了手中的剑。
然而,即便如此,扶苏依旧不是父王的对手,那长剑对她来说太过沉重,比她身高还高,根本挥不动。
还未等她举剑,嬴政已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后,蹲下身,用短剑轻轻抵住她的咽喉。
“嬴扶苏,你又败了。”嬴政勾起嘴角,眼中满是赢了女儿的得意,却不知,小扶苏已被他逗得怒火中烧。
赵殷见状无奈叹了口气,正欲上前安抚,扶苏却已再次将手中的长剑一扔。
“父王甚坏!你就是欺负本公主没有阿母在身边!”
此言一出,嬴政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赵殷的脚步也戛然而止,周围的侍女侍卫更是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扶苏猛地推开父王的手,转过身气呼呼地说:“若是本公主的阿母还在,定不会让父王如此欺负我!”
嬴政几乎是僵在了原地,他从未料到,扶苏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扶苏已经三岁了,开始懂事了,她生来就没见过阿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
只是,为何他的心会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呢?
“父王如此捉弄本公主,本公主要去找曾祖母评理!”扶苏一把推开嬴政的手臂,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宫门,身后的侍女侍卫连忙跟上。
身后,嬴政僵立原地,眉头紧锁,久久无法回神。
宫外回廊转角处,正欲前往帝丞宫的关左与扶苏撞了个正着。
“公主?”关左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臣,拜见公主。”
扶苏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关左身上,“廷尉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
关左微笑解释:“臣正要前往帝丞宫拜见公主,不料在此巧遇。”
“拜见本公主?不是去见父王?”扶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找本公主何事?”
关左轻轻摇头,笑容中带着几分慈祥,“臣确实是专程来拜见公主的,与陛下无关。”说着,他蹲下身,手刚要触到扶苏的发顶,又想到她尊贵的身份,便缓缓收了回来。
扶苏仔细端详着关左这张和善的脸,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但关左看她的眼神却让她莫名安心。
关左继续说道:“宫里的宫人们,是不是常说公主与陛下长得十分相像?”
“那是自然,”扶苏扬起下巴,“本公主是父王的孩子,不像他又像谁?”
关左被扶苏的机灵劲儿逗得一笑,接着说:“不过,在臣看来,公主与您的母后更是相像。”
随着扶苏渐渐长大,关左越发觉得她与娮娮相似,只是母女二人的性格大相径庭,一个温柔恬静,一个聪明伶俐。
这三年来,每次见到扶苏,关左都会想起娮娮还在时的模样。
那个孩子,他一直对她心怀愧疚,且这份愧疚随着时间愈发强烈。
他时常想,若是自己能更快些造出那些攻城器械,更快些助嬴政一统天下,或许娮娮就不会死。
“廷尉大人见过本公主的母后?”扶苏注意到关左神色有异,忽然问道。
关左回过神来,微笑着点头,“见过。”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扶苏头上的贝壳簪子,“公主头上的这支簪子,正是您母后曾经戴过的,还有公主养的那窝兔子,也是您母后在世时所养。”
关左的目光又落在扶苏颈间的长命锁上,笑着问道:“公主可知这长命锁是谁所赠?”
“不是廷尉大人送的吗?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扶苏立即答道。
关左闻言,笑容更甚,“这是保公主平安的长命锁,公主一定要好好戴着,切勿摘下。”
扶苏点头应下,心中却更加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关左却已站起身来,再次行礼,“臣愿公主此生平安喜乐,岁岁安康。”他顿了顿,未等扶苏回应便接着说:“臣突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关左转身离去,扶苏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疑惑更甚。
这个廷尉大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夜幕降临,扶苏从华阳宫返回帝丞宫,刚迈进宫门,两只毛茸茸的大熊猫瞬间攫住了她的目光。
“食铁兽!”她欢呼着,稚嫩的脸庞上绽放出纯真的笑容,立刻小跑着上前紧紧抱住一只,小脸在熊猫身上蹭个不停。
一旁等候多时的嬴政不经意间清了清嗓子,扶苏这才抬头,却只是瞟了父王一眼,没好气地轻哼一声:“父王这是何意?莫非是怕曾祖母责怪?”
“正是,朕确实担心,这不,赶紧派人去秦岭捉了两只食铁兽来给我大秦公主赔罪?”
扶苏撇了撇嘴,显然不信:“父王定是别有用心,不过这两只食铁兽本公主倒是喜欢,就收下了,至于今日父王捉弄本公主的事,本公主可没告诉曾祖母,父王不必担忧。”
嬴政微微挑眉,心中有些意外,平日里扶苏若是在他这儿受了半分委屈,定会跑到华阳宫告状,今日却一反常态。
“不过,今日廷尉大人来见过本公主了,他说本公主与父王长得并不像,倒是和母后很像。”扶苏一边揪着熊猫的耳朵,一边说道,却见父王突然神色一凝,沉声问道:“廷尉来找你了?所为何事?”
“廷尉大人只是和本公主说了几句话,就推说家中有事离开了,本公主也觉得奇怪呢。”
嬴政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蹲下身来,皱眉追问扶苏:“廷尉还对你说了什么?”
扶苏被父王突然严肃的态度吓了一跳,愣了愣才如实回答:“廷尉大人还说,让本公主好好戴着这长命锁,不要轻易摘下来。”
嬴政眉头紧锁,没有片刻犹豫,立即下令:“备驾!去廷尉府!”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来迟了。
当他赶到廷尉府时,迎接他的只有床榻上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床榻上的关左,面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嬴政站在床榻前,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窗外,夜色越发浓重,沉沉地压下来。
第92章 伏地听风
陕西西安,秦岭深处,某军工研究所内。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关左从文件中抬起头,年轻的研究员站在门外:“关所长,北京来的学生已经到了。”
“好。”关左放下手中的材料,“先带他们去展馆,我随后就到,亲自给他们讲解。”
“好的关所长。”研究员转身离开。
关左的目光重新落在桌面的几份简历上,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娮娮的照片上。
说来奇怪,这个学生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摇摇头,暂时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起身往展馆走去。
展馆入口处,醒目的警示牌格外显眼:“参观须知:请全程听从工作人员引导,严禁触碰展品或进入非开放区域。禁止摄录,禁止与无关人员讨论展馆内涉军、涉密内容。违反保密规定将依据《保守国家秘密法》《反间谍法》追究法律责任。”
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娮娮和同学们寄存了所有电子设备,在研究员带领下步入展馆。
眼前陈列着各种先进军事装备模型,即便是这些见多识广的高材生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同学们可以先自由参观,稍后我们所长会亲自来讲解。”研究员看着学生们震惊的表情,微笑着解释说。
“不用等了,现在就开始吧。”
关左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正专注观察展品的娮娮闻声瞬间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是关叔叔!
她条件反射般转头,果然看见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关左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却在看到娮娮瞬间变得复杂的眼神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这个学生的反应未免太过强烈了,难道,他们之前真的见过?
可他的身份特殊,对外并不公开,按理说不可能
关左不动声色地走近,目光在娮娮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随即自然地移开,做了个引导的手势:“欢迎各位来到063基地,我是研究所所长关左,在参观前,我先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研究所的发展历程。”
娮娮这才如梦初醒,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关叔叔,更没想到他竟然是军工研究所的所长。
原来,那个梦,那些记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难怪在秦国时关叔叔对自己在现代的身份讳莫如深,现在想来,军工研究所所长的身份,确实需要严格保密。
可眼前这个关叔叔,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和赵叔叔林骁然一样,他们都忘记了
只有她,只有她还完整保留着那段跨越千年的记忆。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重逢的喜悦、记忆被证实的震撼,无人分享的孤独、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研究所的代号是063吗?”关左突然发问,几个学生面面相觑,各自给出了不同的猜测。
“是因为063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一个男生试探着问道。
关左微微一笑:“确实有特殊含义,不过你们想过这个特殊含义是怎么来的吗?”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人说是随机编号,有人说是纪念日,还有人说是某种密码。
关左只是轻轻摇头,展馆里一时安静下来。
“是因为沿用了三线建设时期的军工代号吗?”娮娮轻声说。
关左眉毛一挑,略显惊讶地看向娮娮,要知道,三线建设可是将近三百年前的事了,一般人很少会联想到这个。
见关左没有立即回应,娮娮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对不起关叔叔,我就是随便猜的。”
“你猜得很准。”关左温和地笑了笑,转向其他学生解释道:“没错,063确实源自三线建设时期的代号,现在的航天四院,前身就是当年的063基地。”
他走到一个展柜前,继续讲解:“三线建设是1964年到1980年间,我国在中西部地区开展的大规模国防工业建设,当时国际形势严峻,中苏关系破裂、中印边境冲突、美国介入越南战争,加上其他周边威胁,促使我国决定调整工业布局,063基地就是当时在陕西西安秦岭设立的固体火箭发动机研发中心。”
学生们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时关左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我们研究所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战国时期。”
当“战国时期”四个字从关左口中说出时,娮娮猛地抬头,眼睛不自觉地睁大,展柜玻璃反射的冷光映在她的脸上,像是突然被拉回了某个遥远的梦境。
关左指向展柜:“大家看这把在秦岭出土的弓弩,就是两千多年前秦国的兵器。”
娮娮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锁定了展柜中那把弓弩,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把弓弩的每一个细节她都再熟悉不过,正是伏地听风弩,还是和当时嬴政带她去秦岭时关叔叔给她的那把经过改良的伏地听风弩很像。
她几乎是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展柜玻璃时猛地停住,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这把弓弩让她更加确信,她做的那个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娮娮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靠近展柜,关左继续讲解:“你们仔细看看这把弓弩的设计,是不是精巧得不像战国时期的产物?我们的专家做过测试,它的灵敏度和精准度都出奇地好,射程甚至可以媲美现代手枪,所以当时建研究所时挖出来这把弓弩我们都不相信这会是战国时期的物件儿,但检测结果证实,这确实是两千多年前的武器,而且很有可能是秦始皇时期在秦岭秘密制造的。”
“秦始皇?”有学生忍不住追问,“在秦岭造弓弩?为什么要在秦岭?古代往山里运送制造材料也不方便吧。”
关左笑了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确实只是我的个人推测,大家就当野史趣闻听听,不过”他指了指展柜,“实物就摆在这里,考虑到军工单位的保密性质,这把弓弩的具体出土信息没有对外公布,你们有所怀疑也很正常。”
他顿了顿,“我甚至怀疑,秦始皇在秦岭不仅造武器,可能还秘密训练了一支私人军队,就像现在的特种部队。”
“私人军队?”学生们面面相觑,“整个秦军不都是他的吗?为什么还要训练私人军队?”
“事情远比表面复杂得多。”关左摇了摇头,“嬴政当时面临着多重威胁,以吕不韦为首的权臣集团、宗室势力、芈姓外戚,还有虎视眈眈的六国势力。有些任务,正规军出面太过显眼,这时候就需要一支只听命于他个人的秘密部队。”
他走近展柜,手指轻敲玻璃:“我们在修建研究所时,发现的远不止这把弓弩,还出土了大量精密机械构件,经过分析很可能是当时最先进的攻城器械部件。”关左停顿片刻,声音低了几分,“这让我们不得不怀疑,嬴政在秦岭深处不仅藏了军队,更安置了一批当时最顶尖的机械专家,很可能就是当时有名的墨家弟子。”
“说是安置可能太委婉了,”他苦笑着补充,“实际上,应该就是囚.禁。”
“囚.禁?”学生们倒吸一口冷气。
“没错。”关左点了下头,“当时的六国把秦国视为虎狼之邦,对嬴政充满戒备,这种恐惧不无道理,因为嬴政确实怀揣吞并六国的野心。但要实现这个目标,光有庞大的军队还不够,更需要精良的攻城装备。”
他停顿几秒,做了个类比:“就像三线建设时期,我国为了国防安全将重要工业迁往深山,不同的是,当时我国人民是主动请缨,甘愿隐姓埋名,不过就算心甘情愿也不一定能被国家允许参与到三线建设中,还要经过好几轮严格的政治审查才能被允许参与。而嬴政面临的困境是,统一六国前秦国本土人才匮乏,顶尖工匠都在敌国,这位惜才如命的君王就有些苦恼啊,头疼的厉害,人才都在敌国,谁会帮敌人打自己国家呢?”关左无奈地摊手,“于是嬴政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直接掳掠,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简单、直接、不留余地。不合作?那就死。”
“老祖宗还真是”几个同学交换着眼神,压低声音议论,“够狠。”
关左被他们的反应逗笑了,摆摆手说:“这些都是我的个人推测,大家就当个历史故事听,考古发现虽然摆在这里,但具体真相如何,还是要保持开放态度。”
同学们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只有娮娮始终保持沉默。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都不是猜测。
因为,她都亲眼见到过。
“好,那我们继续。”关左走到一张航母俯拍照前,故意用手遮住旁边的文字说明,“大家猜猜,这张照片是用什么设备拍的?”
“是无人机吧?”有学生马上回答。
关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是卫星。”
“卫星?”学生恍然大悟,“难怪画质这么模糊,比我们研发的无人机拍摄效果差远了。”
关左移开手,露出被遮挡的文字说明,“先别急着评价画质,你们看这里,”他指着说明文字,“这是美国商业卫星公司在Twitter上公开发布的我国福建舰航母高清影像,而且不止一次。”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这种行为,对他们而言是军事侦察行为,可对我们来说,这不仅是技术挑衅,更是战略威慑。”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不仅如此,像PlanetLabs这样的美国商业卫星公司,还经常发布我国军事基地的高清影像,无非是想秀肌肉,展示他们的太空监视能力。”
关左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没关系,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语气轻松,却字字有力,“既然他们这么热情,我们当然要好好回礼,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我国吉林一号卫星就曾发布过美军“尼米兹”号航母在南海的一举一动,视频在国际平台上广泛传播,也曾跟踪拍摄过飞行当中的美军F22战斗机。”关左走到另一张照片前,“还有诺福克海军基地、圣迭戈海军基地、关岛安德森空军基地,这些美军重要基地的高清影像,我们都一一回赠过。”关左不屑地笑了笑,“这才叫真正的对等威慑。”
“还有这张,”关左指向另一张照片,“这也是21世纪时SpaceEye公司Sincere卫星拍摄的美国五角大楼高清影像,分辨率达到了厘米级。”
他停顿了一下,“在21世纪厘米级的分*辨率虽然不足为奇,但奇怪的是,我们的调查结果显示,这个Sincere系列卫星虽然打着SpaceEye的旗号发射升空,但卫星数据却不在SpaceEye老总程胥尧手里,而是一位神秘的华裔人士,但关于这个华裔”
关左摇摇头,“我们几乎查不到任何资料,只知道他是SpaceEye老总的好友。”
他注意到学生们突然皱起眉头,以为终于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想起他们老师说过这些学生本不愿来参观,关左不禁有些欣慰,趁势问道:“看来你们对这个感兴趣?”
一个学生却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觉得sincere这个词有点耳熟。”
“是吗?”关左没多想,继续热情地说:“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考虑去我们西安卫星测控中心,当然,来我们研究所也很好,我们也有相关研究。”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这群年轻人,却只收获了几张尴尬的笑脸,最后还是娮娮作为队长开口:“关叔叔,其实我们是想创业的,老师应该跟您说过了吧”
闻言,关左暗自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多,居然还是没能打动他们?
“创业好啊。”他强打精神,“不过可以先来航天四院、六院积累些经验,如果不想留在西安,北京也有我们的研究所。”
娮娮却歉意地摇头,“真的很抱歉,关叔叔,我们已经决定要创业了。”
“啧,”关左忍不住咂了下嘴,脸上写满了遗憾,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嬴政为什么要囚.禁那些墨家弟子了,换作是他,也恨不得用些强硬手段把这群人才留下来。
不过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他无奈地笑了笑:“道什么歉啊,你们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谢谢关叔叔理解。”
“这有什么,”关左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不过创业可不是闹着玩的,投资方找好了吗?股权架构这些关键问题都捋清楚了吗?”
“投资的事老师帮我们搞定了,股权分配我们也已经谈妥了。”娮娮回答得很干脆。
关左又“啧”了一声,只能点点头:“行吧,你们心里有数就好。”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又问:“对了,公司名字想好了吗?”
“伏地听风。”几个学生异口同声。
关左挑了挑眉:“logo呢?”
“就是这个,”娮娮指向展柜,嘴角微微上扬,“一把弓弩。”
第93章 血脉相连
一年后,娮娮的科技公司正式成立。
这家新兴企业以无人机业务为起点,迅速拓展至机器人、垂直起降飞行器、人工智能和无人车等前沿领域。
由于涉及尖端技术研发,公司部分项目具有军民两用特性,凭借过硬的技术实力,伏地听风很快和我国多家军工行业巨头建立了战略合作关系,在国防和民用市场都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公司产品也因技术领先且贴近民生需求,发展势头迅猛,短短三年间,“伏地听风”这个品牌就已成为科技界的现象级存在。
2266年,25岁的娮娮被A大和B大两所顶尖学府争相聘请为客座教授。
2267年,26岁的娮娮获得联合国认可,先是被任命为联合国青年创业和小企业特别顾问,半年后入选联合国“数字合作高级别”小组,参与全球数字治理。
2268年,在公司完成战略升级后,伏地听风正式改制为国有企业,更名为中国伏地听风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下设150多个研究所,作为创始人的娮娮则继续担任集团董事长兼总裁。
而伏地听风的未来,不会止步于此-
北京,某高端别墅区。
娮娮端着一碗精心准备的孕期营养餐走到青玉面前,青玉两年前和她大学时的学长结婚了,现在已经是孕九个月的准妈妈了。
“你都这么大月份了还到处跑,”娮娮把餐具摆放整齐,在青玉身边坐下,“想见我就发个消息,我去看你就好。”
“你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青玉尝了口营养餐,笑着说,“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倒是你,天天全国各地飞,就不觉得累吗?就没想过找个对象结婚,给公司培养个继承人?”
娮娮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不急,再等等看。”
“等?”青玉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咋的,你是想拄着拐杖去相亲,跟老头跳广场舞的时候顺便谈个夕阳红呗?”说完自己先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青玉突然脸色一变:“等等!娮娮!我肚子好像不太对劲!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什么?!”
“快!快打120!”-
五个小时后,医院产房外。
青玉和新生儿终于被推出手术室,娮娮和青玉老公立即迎了上去,两人先安抚了虚弱的青玉,这才将目光转向襁褓中的婴儿。
可当娮娮的视线落在那张红润的小脸上时,心脏却突然漏跳了一拍。
这个画面太过熟悉。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大郑宫,接生婆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给她看,可那时的她已经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连孩子的面容都没能看清,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那个模糊的画面,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记忆里,每每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此刻,眼前这个啼哭的小生命,红扑扑的脸蛋,皱巴巴的小手,都与记忆中那个未能看清的婴儿重叠在一起。
娮娮感到一阵窒息,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是个女孩儿,体重6.7斤。”医生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而这声音却让娮娮浑身一震,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医生。
这声音,是李卫。
只见李卫熟练地将婴儿交给身旁的护士,接着随手摘下口罩,当那张熟悉的面容完全展现在眼前时,娮娮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呼吸都停滞了。
真的是他,那个曾经为她隐瞒避子汤,最终被嬴政赐死的侍医。
然而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
当娮娮准备离开医院时,在明亮的大厅里,她又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文伯和文瑜。
医院的院长文伯,以及还在实习的医生文瑜。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去,又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住,她清楚地知道,他们根本不记得她。
走出医院大门时,初夏的风轻轻拂过脸颊,娮娮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整个人仿佛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轻飘飘的。
那些梦境,那些记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和他是真的,生了一个孩子也是真的。
这个认知,自从六年前在关左研究所的发现后,就在她心中越发清晰。
她突然想起大一那年,青玉神秘兮兮地拿出那副答案卡,非要她抽一张,至今她都记得自己当时在心里默念的问题: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她该不该回去看看?
第一张卡牌缓缓翻开,“负责”两个字赫然在目。
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停止,青玉好奇地追问她要对谁负责,她差点脱口而出,对那个她甚至没能看清面容的孩子负责。
即便那是一场被迫的生产,即便她从未想过要当母亲,但血脉相连的责任,终究无法逃避。
至于他
他从来都不需要她的负责。
娮娮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是纠结,她真的应该回去看看吗?
于是她颤.抖着手,抽出了第二张卡牌,“别犹豫”三个字映入眼帘时,她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别犹豫
这是命运给她的答案吗?
她应该回去,回去看看那个她亏欠了太久的孩子。
坐进车里,娮娮终于放任泪水肆意流淌,车窗外的霓虹在泪水中模糊成一片,就像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公司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
娮娮的手指微微发.抖,点开了一段视频,画面中,一个小女孩正蹲在帝丞宫的花园里,专心致志地喂着兔子。
这是她四年前用时空探测设备拍下的视频。
这段视频来得太不容易了。
她还记得大三那年,青玉问她要不要去军工研究所工作,她拒绝了,说要自己创业,但没人知道她真正的动机。
她想造一台时光机,她想回去看看。
可那时候要钱没钱,要技术没技术,但她怎么能放弃?她的孩子还在那里等着她。
创业,赚钱,组建顶尖科研团队,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这些年来,她一直心怀愧疚,为了弥补当年拒绝的那些军工研究所,她和多家军工行业巨头合作,主持研发了无数尖端装备,而在无人知晓的实验室里,她一直在偷偷研制时空穿梭装置。
四年前第一代样机完成时,她迫不及待地做了测试,可惜只成功了短短几秒,探测设备刚传回这段视频就被强制召回。
她甚至不敢确定,视频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
毕竟,他也可以和别人有孩子。
泪水模糊了视线,娮娮却忍不住扬起嘴角。
当初测试失败,可公司刚起步,她忙得根本没时间改进设备。
今天青玉又问她要不要找对象,她回答再等等看。
等她研制出来时空穿梭装置
但现在,看着视频里可爱的小女孩,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她不能再等了,她是时候该回去看一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