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绯焰带着哭腔:“我们也不知道,天枢哥哥进入金莲闭关,可是金莲流血啦!”
云浮大惊,金莲流血?是天枢受伤了!
金莲乃上古神物,又是珑渊诞生之地,其中蕴含着大量的神力,在金莲之内闭关修为可一日千里,说是天界至宝也不为过,在里面修炼绝对不可能走火入魔,天枢怎么会受伤?
顾不得其他,云浮立刻来到金莲湖畔,只见原本绽开的金莲此时花苞已紧紧闭上,严丝合缝,如她平时修炼那般,但不同的是,硕大的花苞外血雾弥漫,莲瓣的缝隙里正慢慢往外渗血。
云浮倒抽一口凉气,看见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以为昨天已经劝住了天枢,没想到他竟然背着自己擅自淬体。她记得淬体之法记录在天书阁珍藏的典籍之中,虽不算禁书,但也是只有上仙才有资格翻阅的,天枢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看到那本书的?
云极洲是整个天庭仙气最充沛的仙境,原本弥漫在仙境内无形的仙气此刻都凝结成淡金色的流光,萦绕在金莲周围,丝丝缕缕地往里钻,然后被金莲中人吸收,而金莲紧闭的花苞则被血色染红,眼见金莲渗的血越来越多,周围的湖水都已经被染成红色。
云浮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发抖,她定了定神,忙飞身至湖心,将全身法力不遗余力地朝金莲倾注而去,然而于事无补,血依然不停地往外流,云浮隐约听见天枢难忍痛楚的低吟。
淬体是用超过自己身体百十倍的仙气将原本平庸的经脉一一打通,将鲜活的血肉生生碾碎再重塑,其中痛楚,并不比神魂撕裂之痛轻多少,因为身世的缘故,天枢性情深沉隐忍,若非痛到极致,他是绝对不会发出声音的。
云浮对着金莲轻声道:“天枢!是我,坚持住!不要急躁,一定要有耐心,将仙气压制于体内某一点,再慢慢地将之引导到四肢百骸,千万要控制住速度,否则一旦过激便会经脉破裂而亡!”
金莲内的天枢无暇他顾,只隐约传出几声压抑痛楚的喘息声,云浮几乎耗尽体内所有法力,但她清楚地知道,淬体之事,旁人的助力几乎毫无用处,成功与否,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
天界的夜不似凡间那般昏沉,而是如墨玉般透着一层莹润的幽蓝,密密匝匝的星辰布满天幕,每一颗都大如明珠,近得仿佛伸手可摘,璀璨得近乎奢侈。
然而此刻无人欣赏这仙界夜景,云极洲几乎所有的鸟兽都聚集在湖边,却都紧张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紧张地盯着湖中心的方向,谁都没有离开。
不知过了多少天,中间天枢昏迷了几次,往外流的血才稍稍减少些,此时湖面方圆数丈的水都已经被染红,云浮已经忘了她当年淬体的时候有没有流过这么多血。
她简直不敢想象莲花内的天枢变成什么模样,要不是她偶尔唤一声他的名字,听到那气若游丝的回应,她几乎要以为天枢已经死在里面了,她真恨不得抽当初的自己,为什么嘴那么快让天枢知道淬体的事,若是天枢因此丧命,她难辞其咎。
凝成实质的仙气在湖面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旋涡,越发汹涌地往金莲里面钻,云浮则竭力施法控制仙气进入的速度,生怕这恐怖的能量会冲破天枢的承受极限。
噗——
一个很细微的声音自莲内传来,云浮起初没有留意。
噗呲——噗呲——
直到这个声音开始变得频繁,云浮心下一颤,这声音,就像是血肉破裂的声音!
“天枢!”
顾不得其他,云浮连忙打开金莲,眼前的一幕简直惨不忍睹,岸边的小兽们看见了,忍不住惊叫出声,有的还害怕地啜泣起来。
天枢盘腿坐于莲台之中,赤着上身,原本俊美的脸庞和光滑的皮肤此刻都如碎瓷一般布满道道裂纹,将完整的身体撕裂成异常恐怖的模样,而鲜血正是从这些裂纹中争先恐后地流出来,而且裂开的弧度越来越大,有的伤口像是在咧嘴大笑,流出汩汩的鲜血,而且随着鲜血不断外泄的,还有天枢体内原本的仙气。
看来天枢已经承受不住淬体的仙气,血肉开始破裂了,等血肉完全碎裂,经脉亦会破裂,那么天枢,真的会死。
云浮闭了闭眼睛,面对这一幕,她纵然法力再高也无能为力,除非在这之前就施法阻止淬体,但是这样一来不但前功尽弃,就连天枢原来的修为都会丧失,打回原形,成为一只毫无修为的瑞兽。
天枢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是任由他这样一步步走向死亡?还是救活他,却生不如死?
云浮内心煎熬不已,然她每多犹豫一分,天枢的身体碎裂便严重一分,他不能就这样死掉,云浮不再迟疑,当机立断准备出手。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淡漠的声音在云浮耳边响起,她扭头看见了身披银甲,腰佩双锏的俊美神君,是陆吾。
陆吾环抱双手,神情依旧冷淡,只眼神中透出微微的不解:“他怎么了?”
这么多天来云浮才喘出一口气:“他淬体,快失败了。”
陆吾放下双手,冰冷淡漠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惊异:“你们主仆,倒是一样的不要命,天界数万年,还从没神仙敢像你们这么疯。”
云浮已经没力气跟陆吾拌嘴,只疲惫道:“快帮我阻止他,不然他就要死了。”
陆吾没有说话,步伐缓慢地靠近,等看清莲台上人的惨状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开口嘲讽:“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还是如此惨烈的自杀之法。”
云浮知道陆吾是在嘲讽天枢不自量力,忍不住道:“我不就淬体成功了?否则能有今日?”
陆吾闻言,先是一顿,随即发出一阵轻笑:“你能成功,是因为当年你淬体时,身边有天界最强大的神。”
云浮愣了一瞬:“什么意思?”
云浮下定决心淬体,的确是在遇见珑渊之后,但是她淬体时自己找了个偏僻无人的洞府,独自一人生如死地过了几天,期间一度以为真的要死了,可等晕过去再醒来后才发现竟然挺过去了,原以为是上天眷顾,让她夺得了那十万分之一的机会,可如今听陆吾所说,当年……
云浮低声呢喃:“是陛下……”
“哎,”陆吾拔出双锏敲了敲金莲花瓣,“人快死了,你发什么呆。”
云浮猛然扭头看向陆吾:“你说,当初是陛下救了我,我才淬体成功的?”
好在她并未只顾着说话,法力不要钱似得全部往天枢身上灌,总算阻止了仙气将天枢身体当做容器肆虐的架势。
陆吾盘腿坐在金莲的另一侧,也开始和云浮一起施法:“不要小瞧上神之神力,很多事情,仙做不到,神却可以做到。”
有了陆吾的加入,湖面上空的仙气开始渐渐消散,天枢身体终于停止了碎裂,只要再施法为其疗伤,修养个一年半载应该便能恢复,只是随着伤口外泄的法力却再也回不去了。
只是不知天枢醒来能不能接受这一结果,然而不等云浮苦恼以后,陷入昏迷的天枢偏偏醒了过来,他勉力抬头看了看四周,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向桀骜的狼崽子竟然露出了惶恐的神情,对云浮祈求道:“不要……”
云浮亦心中不忍,劝道:“可若不现在停止,你一定会死。”
天枢感受到体内不断外流的法力,声音带了几分凄厉:“那就死,我宁可去死!也绝不做一个废人!”
绝望的嘶吼震碎湖面的平静,猩红的湖水漾起泛着血色的涟漪。
云浮停下施法,陆吾亦站了起来,双手环胸,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两人刚一停下,湖面上空本来渐渐消散的仙气再次回流,然后以更加汹涌的气势侵袭进天枢的身体。
就在这一瞬间,云浮大吼:“陆吾!”
如果说神力能够让神仙淬体成功的话,此刻去求珑渊已经来不及了,那么陆吾的半神之力就是唯一的希望。
陆吾没有动。
云浮接着道:“就当是我欠你的。”
陆吾这才郑重盯了云浮一眼:“记住你的话。”
然后,陆吾抬手释出神力,轻而易举控制住天空肆虐的仙气,以一种极为缓慢细微的力道引着仙气进入天枢身体,天枢无力地闭上了双眼,却不如之前那般痛苦。
云浮见状,连忙在一旁施法为他修护身体上的裂口,就这样,陆吾和云浮一个引导,一个疗伤,不知又过了几天,才将所有的仙气过遍天枢全身的血肉经脉,再平和缓慢地将多余的仙气引导出来。
这期间天枢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原本的伤口完全愈合,脸上和身上的肌肤光滑柔韧,像镀了一层金光,等金光慢慢融入其体内,整个人又恢复原样,却又和原来有些许不同,因为其身体几乎是由仙气凝成,每一寸肌肤大都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这是成功的征兆,陆吾和云浮都松了口气。
一直逗留在岸边不走的小家伙们也忍不住发出细小的欢呼声。
云浮见陆吾苍白的脸色和额上的冷汗,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连忙将人请到偏殿休息,云浮则回了自己寝殿,待二人都调息得差不多后,云浮才去偏殿见了陆吾。
此时陆吾已经恢复如常,正冷冰冰地坐在太师椅上,但观其神情,实则这厮已经完全放空自己,单纯地在愣神。
云浮走过去坐在陆吾对面的椅子上,颇为殷勤地拿出从凡间带回来的吃食招待天界的战神。
“来,这是凡间的莲蓬糕,还有芝麻糊饼,可香了,我特地为你带回来的。”
陆吾哼笑一声,对云浮的殷勤不置可否,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略尝了尝那莲蓬糕。
云浮这才问:“你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陆吾道:“半年后的仙考,陛下命我二人共掌部分考校事宜。”
云浮微微挑眉:“九霄仙尊他们能同意?”
每次仙考,各路神仙会暗中安插心腹,给自己人搭桥铺路谋个好官职,巩固自己的势力。
云浮从未在仙考中安插过人,也从未从仙考中选过人,所以对历届的仙考不太关注,也不愿插手,没想到这次陛下竟然将差事交给了她。
陆吾拿起一个芝麻糊饼看了看,像是有些嫌弃,却还是咬了一口,略尝了尝便搁在桌上,对云浮道:“当然不愿,我今日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如何在仙考中与他们制衡,又不至于引起激烈的对抗。”
两人商议了半天,定下章程,陆吾离开的时候,对云浮说了一句:“你那个狼崽子,野得很,当心有一天降不住他。”
第52章 交谈
什么她的狼崽子,云浮听得直皱眉,她道:“我与他本非主仆,若有朝一日天枢另立门户,我也会恭喜他。”
云浮都这么说了,陆吾也不便多言,只站起身往殿外走去,道,“事已说完,告辞。”
云浮忙起身去送:“常来玩儿哈。”
陆吾冷哼一声,径自出了偏殿,驾云走了。
陆吾走后,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云浮一人,天枢在后殿躺着至今未醒,小兽们都去照顾他了,整个仙宫静悄悄的。
这个时候,云浮才有空想陆吾在金莲湖边说的话,原来她当年能活下来,竟是珑渊救了她。
云浮决定淬体的时候是做好了死的准备的,当时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成功便成仁,所以她谁都没告诉,珑渊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云浮有一种冲动,她想到三十六重天去问个清楚,她想去找珑渊,念头方起,腰间沁凉的触感让她清醒过来,云浮将腰间的白玉腰牌握在手中摩挲,腰牌通体无瑕,没有一丝纹饰,在掌心流转着温润光华光,这是当年,珑渊在太微宫亲自赐予她的。
那时珑渊对她说:“尔当为近臣。”
终究,她只是他的臣。
云浮苦笑,问了又如何,珑渊只将她当做臣下,就算当初真的救了她,以珑渊的性子,也不过是一时恻隐,就像今日陆吾会救天枢一样。
他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改变。
绯焰在殿外探头探脑,狐狸脑袋从门框边伸进来探了一下又嗖地缩回去。
云浮平复了下心情,笑着对门外道:“进来。”
小狐狸这才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纵身跃到云浮膝上,仰起头对云浮道:“天枢哥哥醒了。”
云浮摸着小狐狸的脑袋:“我们去看看它。”
一人一狐来到后殿,快进殿门的时候绯焰从云浮身上跳了下来,跟在云浮脚边,等云浮进门后,它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离开后殿,往东极山跑去。
云极洲的仙宫不大,正殿是云浮的寝殿,偏殿用于待客,后殿则是天枢及其他生灵的住所。
只不过那些瑞兽们还未化形,更喜欢居于东极山的山林中,大多数时候后殿便只有天枢一人居住。
后殿的陈设很简单,不过一桌一椅,一床一榻,倒是厅堂处放着一座巨大的兵器架,上面很多仙器法宝,有天枢自己搜罗来的,有云浮赠与他的。
天枢靠坐在床上,穿一件单薄的灰衣,自云浮进来目光就一直紧紧跟着她,等云浮看过来,又收回了视线。
云浮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率先开口:“对不起。”
天枢莫名地看向云浮,不明白为何她突然开始道歉。
只听云浮道:“我一开始就不该和你说淬体之事,差点害了你。”
天枢扯了扯嘴角:“阿浮,即使你不说,终有一日我也会自己查到,你还记得你当初将我从天兽宫带回来时说的话吗?”
云浮当然记得,她刚晋封上仙,去天兽宫找天枢的时候,那只瘦弱的小狼崽子正正死死咬住一只仙兽的喉咙不放,哪怕其他仙兽轮番撕咬他的皮肉,咬得血肉横飞也不松口,那是被逼到绝境处的反抗,早已放弃了生死的决绝。
云浮将它带了出来,帮它疗伤,感慨道:“有时候,总觉得你挺像我的。”
浑身是血的灰狼没有说话,它昏昏沉沉地想,是因为他们都是天宫最底层的存在,所以处境相像吗?
后来天枢才明白,云浮当初所指,并非处境,而是它们在逆境之中,总是容易被逼出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天枢见云浮坐在对面不说话,悄悄握紧了拳,轻声道:“我瞒着你擅自淬体,是我的错,可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天枢的话让云浮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天枢本就是这么个性子,她庆幸道:“万幸有嘉陵神君相助,你才得以捡回一条命,日后遇到嘉陵神君,一定要亲自向他道谢。”
天枢微微垂着眸:“我知道,但若不是你,嘉陵神君也不会愿意出手救一个小小仙兽吧。”
“无论他因何而救你,于你有恩是事实,更何况若你以后真的做了神将,同他打交道的日子还多,与之交好没有坏处。”
天枢展颜一笑,他抬眸看向云浮:“我明白……对了,我的右腿有知觉了,我应该很快就能站起来,以后我便可以帮你了阿浮!”
那锐利的眸子此刻亮得吓人,看得云浮也有些微微不自在,却还是笑着对天枢道:“那真是太好了,终有一日你会成为上天庭最厉害的神将之一……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若有什么事,让绯焰、小白它们来找我。”
云浮跨出偏殿的那一刻,天枢叫住云浮:“云浮上仙!”
云浮顿住,自从天枢来到云极洲后,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云浮回神,只见天枢目光灼灼:“我一定会在仙考中夺魁,不会让上仙失望的。”
云浮觉得天枢的神态语气都很奇怪,但一时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她道:“就算不能夺魁也无妨,天枢,没有谁应该为了谁去做什么,只要不辜负自己就好。”
云浮说完便离开了,天枢复又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乖戾灼人的目光。
云极洲难得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阴阳镜留在了珑渊那里,余下的几缕人魂仿佛销声匿迹,至今都没有动静,而仙考的事因着之前已经定下章程,也不需要云浮操心。
在连续的奔波之后,云浮终于有了悠闲的时光,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寝殿,偶尔会出去云游一番,看一看天庭九州十域的美景,遇到喜欢的洞府仙境便闭关一段时日,却一直没有去过云极宫。
去凡间之前,她对珑渊的从来都是谨守本分,不曾逾越半分,然而凡间数月的相处,竟让她产生了一些荒谬的错觉,等回到天庭,恢复彼此的身份后,云浮才发现自己有多逾距和无礼。
她醒来那日珑渊对她避而不见,恐怕也是为了委婉地提醒她而不伤彼此情分吧……
就这样得过且过了大半年,天庭仙考在即,云浮准备前往三十四重天的玉府提前做些准备。
此时天枢的伤已经痊愈,最重要的是,他的右腿已经完全好了,成年的灰狼人形俊美异常,双腿修长,步伐稳健,一步一步地走到云浮面前,云浮后知后觉地发现,天枢竟然比她还高。
云浮看见天枢腿疾痊愈很高兴:“你的腿终于没事了。”
天枢亦笑,有些感慨道:“是啊,终于好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腿,因为腿疾,他在天庭这些年吃尽苦头,若不是遇见云浮,恐怕早就惨死在仙兽宫,彻底消失在天界。
云浮欣慰地点头:“往后你便可心无旁骛的修炼了。”
天枢锐利的眸子柔和了几分:“终有一日,我会成为天庭最厉害的神将。”
现下天庭最厉害的神将是陆吾,云浮不认为天枢能够胜过陆吾,但她却没有扫兴,而是道:“会有那一天的,仙考在即,我要先回上天庭做些准备,你留在云极洲好好修炼,仙考之日见。”
天枢目光定定地看着云浮:“等我。”
云浮只点了点头,便驾云前往上天庭,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天枢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天枢淬体之后对她的态度有些怪怪的,难道是孩子长大了,觉得自己变强了,所以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小孩了?
不过想想也是,仙兽完全化形,代表已经成年,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看了,再让他留在云极洲的后殿也不大妥当,等仙考之后,就让他留在三十四重天吧。
因为仙考,三十四重天已经热闹了起来,各个玉府的仙使穿梭在仙宫的大道之间,有搬运文书的,有捧着神兵法宝的,来来往往,步履匆匆,与往日冷清缥缈,杳无人烟的天庭截然不同。
往来的仙使看见云浮,纷纷停下恭敬行礼,其中不乏有些仙使的上司与她不睦,但身处天宫,不管怎样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云浮没有理会那些或敬畏或忌惮的眼神,只是想自己要不要也为天枢准备些什么呢?但她想到天枢屋子里那一架子的神兵法器,以及淬体之后突飞猛进的修为,顿觉自己完全不用操心,于是更加心安理得地回了玉府,一直到仙考正式开始时才在众仙面前露面。
仙考是天庭难得一遇的盛事,正式开始前会有一个隆重的仪式,届时天帝将亲临太微宫主持大典,三十六重天的诸天仙君、八方神将都会齐聚太微宫,也算是天界不多见的盛况。
这一天,太微宫高耸入云的黄金琉璃大门完全打开,宫门两旁八道侧门亦次第开启,琼楼金殿间仙乐缥缈,身着彩衣的仙娥翩翩起舞,各路神仙井然有序地步入宫殿,按品秩入座。
参加仙考的小仙们则候在太微宫外,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天帝降临,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上天庭,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天帝陛下。
云浮和陆吾的位置最靠前,紧邻御座的九层白玉丹陛,可以说是天帝以下诸仙之中最尊贵的位置。
陆吾的下首是九霄仙尊,而她的下首则是太清天尊,九霄不必说,到哪都对她横眉怒目。
太清天尊善炼丹药,颇得天界诸仙的尊崇,云浮与他关系泛泛,谈不上交恶,但也并不交好。
云浮礼节性地向太清天尊敬了一杯酒,太清回敬后,竟主动与云浮搭话:“听闻上仙和神君改了最后一项考核的规则,规定参试者比试时只能用法力,不能使用法宝。”
第53章 仙考
云浮眉峰微挑,不动声色道:“这于仙考来说不是好事吗?仙家立世,法力实为根本。”
太清天尊抚须而笑:“好事与坏事,于天宫之中并不重要,恐怕上仙此举,又结新怨矣。”
云浮知道他所指何意,往届仙考一共分为三关六试,三关分别为道心、文试和武试。
道心,即明心见性,第一试,所有参与仙考的考生需照过天界至宝观心镜,若镜中照出考生生平所做恶事或曾犯下天条,则被淘汰。第二试,背诵清心咒,心魔深重者,清心咒不显,道心澄明者,清心咒会凭空显出字迹。
第一关说简单也算简单,毕竟只需要照镜子和念咒就可以了,但说难也难,若是参与考核的小仙做过什么不为人知天界不容的恶事被观心镜照出来,或是心有恶念道心不稳,不仅无法通过考核,还会被贬下凡间受轮回之苦。
第二关是文选,第一试考天规戒律,第二试考仙家典籍,天庭规矩繁杂,各种天条少说几万条,就连喝水吃饭都要写厚厚一扎册子的规矩,天规戒律少数也有数百万字,其中还有历届司法之神的注疏。仙家典籍更不用说,浩瀚如云数不胜数,谁也不知道这一届考得会是哪一些典籍,要将这些戒律典籍全部背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只能看谁能抓得住重点了。
第三关武选,第一试,参试者可前往天道六界任意一界,只要能够斩妖除魔,或降服邪祟,皆可算过关。
第二试,也是仙考的最后一试,便是擂台比武,通过抓阄的方式,两两相较,胜者晋级,而每一届获胜的名额不定,以上天庭所需仙使人数为准。
往届武选的两场考核都可用兵器法宝,这次陆吾和云浮力排众议,强行将武试的第二次考核改了规则,所有参试者只能使用法力,不得使用法宝。
历届参与仙考的小仙,除了飞升的凡人,还有草木精怪、飞禽走兽修炼而成的仙。除此之外,便是出生于上天庭,天生仙体的小仙,这些小仙大多出生尊贵,父母不是上仙就是神将,他们仗着出身和与生俱来的天资,大多性情高傲目中无人,却于修炼之道上渐渐荒废,但参加仙考时却可以凭借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仙器法宝于武选中获胜,是以每届仙考,最终考核过关的大多仍是仙家子弟。
往届仙考云浮从不插手,也不曾置喙什么,这次珑渊既然给了她这个权力,她自然要用好这个机会。
云浮明白太清天尊的话中之意,九霄仙尊的儿子,名叫什么灵的,也在此次仙考之中。
云浮没有接太清天尊的话,若无其事地放下酒杯,正襟危坐。
恰好这时,太微宫顶的金钟无风自动,荡出低沉悠扬的声音,震彻三十六重天,巨大的盘龙莲花藻井上,两条衔珠金龙开始缓缓游动,隐隐可闻龙吟,令人闻之肃然。
是珑渊到了。
殿内众仙顿时起身肃立,站满了神仙的大殿不稳一丝声息,只有浑厚的金钟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人心上,钟声响了三十六下后才停止,而珑渊不知何时已然立于丹陛之上。
众仙恭敬行礼:“参见陛下,陛下金安——”
殿外参试者的叩拜的声音亦传了进来:“参见陛下,陛下圣寿无疆,大道永昌——”
清泠悦耳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免礼。”
云浮随着众人抬头,这才有机会望向许久未见的珑渊,因要参加大典,珑渊头戴纯金冕旒,身着隆重华丽的礼服,白衣红缘,袖摆饰以淡金莲纹,蔽膝上的金色升龙栩栩如生,十二旒自然垂下,堪堪遮住那张雕琢完美的脸。
云浮飞快地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只听珑渊道:“天道至公,仙途惟艰,凡入仙班者,当以护佑苍生为己任,今岁仙考,望诸君以本心证道,以实力求真。”
清泠泠如玉磬般的声音一直传扬到殿外,隐隐透着威仪。
殿内殿外齐声应和:“谨遵法旨。”
珑渊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宝座一侧的仙使才高声道:“此届仙考正式开始——”
珑渊在御座上坐了,众仙才跟着落座。
观心镜已经放到了太微宫的*黄金琉璃大门前,参试者井然有序地走到镜前照镜子,而殿内的神仙则悠然地欣赏着仙乐歌舞。
云浮觉得很无聊,她很想出去透气,但珑渊就在大殿上,其他人都正襟危坐,云浮也不便行动,只能沉默地吃着案前的仙果佳酿,也不谁寒暄,和周围觥筹交错的神仙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在这期间云浮始终垂着眼帘,没有抬头看过珑渊一眼,等将案上的果子吃完了,仙酿也不知不觉见了底,她也实在坐不住了,殿外偶尔传来参试者被淘汰后不甘的哀告声,但这些声音很快又被湮灭在袅袅仙音之中,满座神仙皆神色如常,没有人会为之动容,所有人都已司空见惯。
这一届参加仙考的小仙有三千多人,宫门外观心镜的灵光亮起又熄灭,等考核过半时,丹陛上的身影才起身,朱红的衣缘在云浮眼前划过一道灼人的血色,金色的莲纹随着衣袖微微浮动,最后消失在太微宫中。
珑渊一走,气氛随之一松,诸仙渐渐放开,大殿上的絮絮低语逐渐变成了高声谈笑喧哗。
有神仙道:“这一届的小仙,竟有那么多连观心镜都不能通过,道心失守,魔障自生,终得不偿。”
旁的神仙听了连连点头,面容似有惋惜:“修仙者首修心,若心不静,其他皆是枉然……”
第一关的两试尚且要花费一段时间,太微宫的宴席散后,除了监考的仙官,没有人会在那逗留,云浮不想在这里消磨时间,便起身离开了太微宫。
然而云浮刚一出来,就被九霄仙尊拦在了侧门。
雷嗔电怒的神将身披金甲,眉宇盛气凌人,周身仙光缭绕,开口就是冷嘲热讽:“云浮上仙自诩高风亮节,不恋权势,然一有机会就挟私报复,当真好手段。”
云浮垂袖而立,淡定回视,因是大典,她难得穿了一件天水碧的广袖流仙裙,衣袂裙裾如水般倾泻而下,裙摆处银线绣着的流云纹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浮动,青丝高挽,梳了个略显繁复的飞仙髻,以一支白玉嵌珠的青鸾步摇固定,青鸾喙衔明珠,正好垂在额间,在日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衬得肌肤如雪,减了几分清冷傲气,添了一丝妩媚柔婉。
但若因此误以为她今天好说话就错了,云浮眉峰微微一挑,那神态风姿,依然是诸天神仙都奈何不得的云浮上仙,她嘴角含笑,眼风含刀:“怎么,这种事,九霄仙尊做得,诸天神仙做得,偏我做不得?我既已与诸位成为同僚,自然要与你们同流合污喽!”
“你!”九霄仙尊愤然向前一步,金甲摩擦发出铿锵之声,那一瞬间杀气几乎要抑制不住,值守宫门的几个天兵已经频频侧目。
云浮不欲在这种场合惹是非,横了九霄仙尊一眼,转身欲走,忽听九霄在后面压低声音道:“你真以为这样就可以捧你的人上位吗?做梦!”
云浮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径直回了玉府。
玉府外的云霞聚散过几次后,陆吾来了。
一进殿就看见云浮斜靠在临窗的罗汉床上,一旁的小几上放了一叠糕点,莹白的外皮,透着微微的绿,看上去很是清新可口。
陆吾觉得这点心看着有些眼熟:“这是……”
云浮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哦,就是上次请你吃的莲蓬糕。”
“天庭也有这东西?”
“我让膳房试着做的,用的虽是天材灵宝,味道比起人间却差一些,不过也可以了,尝尝?”
陆吾摇头,他并不喜欢吃这些甜丝丝的玩意儿,在云浮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道:“你倒是会躲懒,仙考都已经进行了大半,你身为负责的主官之一却始终不曾露面,也不怕其他神仙有微辞。”
云浮满不在乎地道:“我去了他们才会有微辞吧,更何况,有你在,他们也不敢胡来不是吗?”
陆吾默然,云浮所说的确在理,天庭众仙对云浮不满日久,此次云浮态度强硬地改了仙考的规则,已然触动了天庭盘根错节的利益,他们只怕对她恨之愈深,云浮不在仙考之中露面,只怕也是避免矛盾进一步激化。
陆吾道:“明日就是武选第一试,所有负责仙考的上仙都要前往天鉴宫,我来本是想提醒你明日出席,但你既如此说了,还是在玉府待着吧,等仙考结束后再露面不迟。”
云浮目光微微一闪,面上不动声色,她对陆吾道:“明日我便不去了,等到最后一场武试再去也不迟。”
陆吾走后,云浮阖上双眼再睁眼时,她已经置身云极洲。
云浮在金莲湖边一直坐到星辰漫天,然仙境之中,即使夜晚天色也依旧如白昼一般,不见一丝暗色,只有七彩的云霞萦绕在天际。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云浮没有回头,只是道:“从明日起,武试的两次考核都要小心。”
天枢立于云浮身后,目光锐利逼人,声音却是温驯的:“数日不见,您在梦境中召唤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云浮对天枢道:“仙考时,按规矩考生不得与外界联系,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徇私,可此次仙考不同往届,所以我才暗中召你前来,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
须臾,比方才还要温驯的声音响起:“是,你说。”
第54章 武试
金莲湖被天空映照成澄澈的蓝,漫天星河倾泻而下,坠入水中,藏在莲叶荷花之下随波光隐现,无垠的荷花一直延伸到水天交接处。
云浮却无心欣赏此等美景,她语带隐忧:“我原以为无人会在意天兽宫的一只小小仙兽,可我疏忽了,只要与我有关的人和事,他们都会紧紧盯着不放,在武选中若有人对你不利,不要与之交锋,想办法捅到人前。”
天枢却有些傲然:“阿浮放心,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防人之心不可无……”云浮不知道九霄仙尊他们会用什么方法对付天枢,这些时日云浮虽然没有露面,却一直暗中留意,既然文选上没有动静,那就很可能是在武选的上动手了。
云浮问天枢:“明日是武选的第一试,要前往六界中的任意一届降妖除魔,你抽到了哪一界?”
“魔界。”
云浮眼角狠狠一抽,她猛地回身看向天枢。
自从淬体之后,天枢修为一日千里,此刻他静静立于云浮身后,白衣青缘的考生襕衫难掩其挺拔身形,那双桀骜的眼睛越发锐利,周身气势如雷霆暗涌,显得锋芒毕露。
天枢见云浮终于看向他,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道:“你放心,我知道因何会抽到魔界,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仙考最后的赢家,无论他们有多少手段,在绝对的实力之下都将会沦为笑话!”
云浮暗暗叹了口气,天道六界,妖、魔、冥三界早已脱离天庭的掌控,然妖界不成气候,难以与天界抗衡,冥界真正的掌控者虽是崔玠,但他明面上依然奉天界为主,哪怕天枢抽到妖界和冥界,都还不那么危险,偏偏是魔界。
武选初试所择之地,一经抽定即成定局,断无更改的余地,五百年前妖魔两界奉玄晖为主后,仙考虽未将两界的签筹去掉,却已经鲜少有参试者会抽到魔界了。
他们竟然在抽签上动手脚,偏偏处处符合规定,让人挑不出错处,云浮神色有些冷,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玄晖张狂邪魅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天枢立刻察觉云浮的反常,连忙问:“你怎么了?”
云浮不想让天枢看出她的恐惧,只道:“没事……只怕他们要借刀杀人,天枢,你如今虽然法力高强,但不可掉以轻心,尤其去的还是魔界,进去后如果遇到危险立刻捏碎腰牌召唤天兵,千万不要逞强,仙考五十年一次,错过了此次机会也不算什么。”
天枢因为云浮的话微微有些不愉:“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你,而是魔界实在凶险,尤其是……魔神……”
云浮连声音都低了下去,天枢听到了那两个字,忍不住心微微一颤,抿紧了唇,随即安慰云浮:“不必担心,魔界那么大,那位神出鬼没,轻易不露面,不一定就会遇到。”
云浮微微颔首,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事已至此,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她对天枢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万事小心。”
天枢郑重地应了一声:“嗯,我一定不会有事,不要担心。”
说完天枢转身离去,靴子踩上草地的一瞬,梦境便被踏碎,云极洲的景象瞬间被黑暗吞噬。
云浮睁开眼,她依然躺在三十四重天的玉府之中,罗汉床边的莲蓬糕已经凉透。
她忖度了片刻,终究放心不下,最后还是决定前往天鉴宫。
三十六重天以太微宫为中轴线,诸仙玉府和衙司分别林立两侧,分东西两方位,云浮的玉府位于东面,天鉴宫位于西面,两进的殿宇,同样以金玉铸成,辉煌宏伟。
天鉴宫正殿呈八卦形,殿宇中央高高悬着一面通透如水的镜子,便是观尘镜,此镜可洞照六界,凡应考者行止动向皆会映现其上,既有监督之效,亦作护持之用。
此外正殿四周各有一面白色萤石磨成的石镜,天鉴官施以法诀,令观尘镜照见之景分现于周围石镜,包括观尘镜在内的所有镜子都分别映射着六界中考生捉妖除祟的场景。
云浮到的时候,天鉴宫已经聚集了不少神仙,三三两两地聚在镜前,低声讨论着镜中情境。
云浮步入正殿,众仙停下交谈,神色各异地看向她,目光接触的一瞬,又都不约而同地别过眼,须臾,又若无其事地说起话来,竟是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云浮不以为意,绕着天鉴宫走了一圈,找到呈现魔界之景的萤石镜,这面镜子前竟然没有一个仙人驻足,云浮凑近看了看,不由冷笑,仙考的所有考生都有一枚青玉牌,是和天界连通的信物,是以观尘镜才能照见参试的几人,然而镜中的参试者,包括天枢在内竟只有三个人。
合着最终进入武选的三百多名考生,只有三个人抽到了魔界,不用问都知道,这三人不是身份低微,就是得罪了人。
镜中两男一女挨得极近,小心翼翼走在魔气森森的血色苍穹之下,手中兵器始终向外,犹如惊弓之鸟。
饶是云浮有所准备,看见此景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怒气。
“如何?看见自己人即将命丧魔界,上仙心里不好受吧?”倨傲且带着恶意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云浮双手环胸,并未回头,清艳的双眼依旧盯着石镜,声音却很冷:“九霄仙尊,你是不是喜欢我?”
身后人的气息陡然加重,明显被气得不轻。
周遭窃窃私语之声戛然而止,恐怕连仙兽宫的坐骑都知道云浮上仙与九霄仙尊势不两立,现下云浮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明显是存心膈应九霄仙尊。
众仙心想,又有好戏看了,虽然没谁敢明目张胆地看热闹,却都竖起了耳朵默默听着。
云浮戏谑道:“不然为何我去哪里你都要跟着我,还三番五次拦下我说话,你这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你!厚颜无耻!也让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配入本仙的法眼!”
云浮斜眼,看见九霄双手都握在了金锤上,要是可以,对方恨不得当场就锤死她。
云浮心里都快笑翻了,面上却十分苦恼:“九霄仙尊,你这样我很困扰啊,亓星上仙知不知道?”
“噗——”
有上仙忍不住喷笑出声,九霄被云浮激得怒不可遏:“凡人贱命,你算什么东西,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云浮转身,面带笑意:“既然如此……”她突然凑近九霄,清艳的眼中透出粼粼杀气,“那就离我远点,我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臭脸!”
那瞬间的威压与狠意震得九霄仙尊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后,云浮已经退开半步,笑着朝他身后招手:“亓星上仙。”
九霄仙尊连忙转身,看见自己的仙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殿内,亓星上仙对云浮回以一笑,然后对九霄仙尊道:“九霄,灵泽在人界发现了一只邪祟,现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你不过来看看吗?”
九霄狠狠瞪了云浮一眼,然后才朝着亓星走去,云浮面无表情的转身,打算继续查看天枢的情况,忽然天鉴宫正中的观尘镜显出了一行字:魔界试毕,天枢,浮光,兰珠三人捷。
殿内立刻想起一阵不小的喧哗。
“魔界竟然先赢!这如何可能?他们降服了什么妖魔?”
“其他几界都还无消息,这三个小仙什么来头?”
“莫不是作弊吧……”
“谁作弊会去魔界?”
“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现下说这话是否为时尚早……”
云浮也呆住了,魔界如此凶险,天枢却赢了,不仅赢了,还是最先抓到妖魔的,这怎么可能?
她连忙朝石镜中的景象看去,只见天枢和其他两人已经离开了魔界,正在幽玄境的入口,三人手中分别抓着一条……鱼?
云浮歪了歪头,心中不解,这是什么情况,还不等她有所反应,有人比她还有激动,当然又是那个处处看她不顺眼的九霄仙尊:“作弊!这绝对是作弊!”
连亓星也看不过开口:“武试是为了考验考生修为法力,规定考生在一定时限内将抓住妖魔邪物返回天界,此三人仅仅是去魔界抓了三条鱼就算通关,未免将仙考视作儿戏。”
云浮却道:“通关与否,二位说了不算,本仙说了也不算,观尘镜是上古神器,从无作假可能,怎么?二位上仙是在质疑观尘镜的裁决?”
九霄仙尊浓眉横飞,亓星仙尊绷紧了脸。
云浮却不与之作口舌之争,直接喊道:“天鉴官。”
天鉴官从某个角落哈着腰闪出来:“小仙在,云……云浮上仙有何事吩咐?”
“劳烦天鉴官为我等解释一下,此三人是以何取胜的?”
“是,”天监官神色恭敬道:“按照武选第一试的规则,所有参与仙考的考生抓阄前往六界中的任何一届,若能抓获任意邪祟或斩杀任一妖魔皆可算获胜。”
九霄闻言立刻开口:“规则既是如此,此三人既未杀妖也未除魔,单凭从魔界抓了三条鱼就算获胜吗?!”
天鉴官觑了一眼九霄又连忙垂下眼,并未反驳九霄仙尊的话,只接着道:“此三人手中的鱼名唤噬灵鱼,不知和因,曾在人界出没,专门吞噬落水之人的魂魄,被冥王定为魔物记载于妖魔录中,是以对于神仙来说,虽然这些噬灵鱼的修为低微到可忽略不计,但确实算魔物,魔界中的三人既然抓了鱼,便算是通过了第一试。”
第55章 意外
“哼!这算什么……”
“九霄仙尊!”云浮冷声呵止:“妖魔录的誊抄本就放在天书阁,由天帝陛下亲自批阅过,你要去看看吗?”
九霄闭了嘴,目光依然恨恨,依然十分不忿。
云浮却笑:“若阁下还是觉得不公,认为此三人作弊,不如我们一同请嘉陵神君前来明断,泱泱六界,为何只这三人进入了魔界?”
九霄僵住,不仅九霄,就连一旁看戏的其他神仙脸色都有些难看。
方才做壁上观的神仙连忙出来圆场:“既然观尘镜判定他们通过,那他们必是确认无虞了,仙尊未免求全责备。”
“是啊是啊,虽然只是抓了条鱼,但也不算违反规则,只不过这取巧之法我等之前也未曾想到啊哈哈哈……”
亓星仙君看了一眼九霄,九霄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亓星这才道:“诸位上仙言之有理,我们之前都不曾见过如此方法,所以有些惊奇罢了,九霄没有别的意思。”
其余之人又是一阵附和,云浮不愿瞧他们这副嘴脸,既然天枢已经赢了第一试,便不愿再逗留天鉴宫,谁也没理,径自昂着头离开天鉴宫,回玉府去了。
想到天枢竟然会愿意耍这种小聪明来赢得比试,云浮再度忍俊不禁,总以为他这么骄傲的性子,断不屑以这样的方式来通过考试的。
几天后,仙考最后一试在演武场举行,此时通过武选第一试的考生只剩下不到二百人,依然是抓阄,抽到相同签筹之人互为对手,只以法力取胜,三局两胜,输者可再次结对重新比过,直到胜出人数达到仙考所需名额,但名次却不那么好看,能去的玉府也衙司也就不是什么好去处了。
因是仙考最后一场比试,几乎所有神仙都到了演武场,连珑渊都到了,他没有穿隆重的礼服,只一件淡金云纹常服,青丝半束,莲目微敛,清冷又雍容。
众仙行向珑渊行礼后,按次序分坐于御座下首,云浮和陆吾的位置依旧离珑渊最近,然演武场的御座不似太微宫那般远在丹陛之上,云浮只觉离珑渊有些近了,近得她感到不自在。
偶有一瞬,云浮甚至能感觉珑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依然不敢看向御座,只目不斜视盯着远处的演武场,藏于袖中的手却不自觉握紧。
场上抽签已经结束,监考的仙官念道天枢的名字时,云浮才微微凝心,然而紧接着,下一个名字让现场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只听监考官抑扬顿挫地念道:“天枢,戊字——灵泽,戊字!”
云浮倏然抬头,对上九霄仙尊和亓星上仙的犀利目光,空气中似有火花迸溅,良久,双方又别开目光,默然看向演武场。
云浮内心有些烦躁,最近怎么总是和九霄一家对上,难道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场比试,无论输赢恐怕双方都无法善了。
天庭的演武场位于三十四重天的最西边,说是场地,不过是云雾积聚而成的云台,共分为八个,每个演武场距离都十分遥远,便于八场比试同时进行。
天枢和灵泽正好位于中央,天枢眉峰如剑,眸中似淬寒星,桀骜之气毫不掩饰,灵泽金冠束发,目带骄矜,嘴角噙着一抹轻蔑的笑,二人相对而立,皆气势凌然,谁也不服谁。
虽然仙考早已定下规则,最后一场武试只比法力,但毕竟是擂台比武,总要有称手的兵器。
监考官捏了个法诀,数道清光闪过,参试者手中同时现出一柄制式相同的灵剑,剑长三尺三寸,寒芒内敛,正是天庭统一配发的试炼之剑。
八个云台遥遥相对,站在云台上的参试者都仅仅盯着自己的对手,眸光皆是必胜的决然。
通体赤金的金乌玄鸟绕着云台飞了一圈,落在监考官肩上,发出一声高亢的啼叫。
擂台上的人闻声而动,八个云台同时爆发出耀眼的剑光,中央云台上,灵泽已化作一道流光朝天枢直刺而去,天枢不慌不忙抬剑格挡。
云浮在看台上观战,目光仅仅追随演武场正中云台,灵泽毕竟是九霄和亓星的儿子,身为雷神和风神的后代,他的天资的确过人,灵剑在他法力支配下金光层层暴涨,气势迫人,但也能从剑招中看出,此子平日定是疏于修炼。
天枢看似桀骜不驯,关键时候却很沉得住气,对方一来就以强大的法力压制,他却没有表现得急躁,相反每一招每一式都得很稳,数百招后,灵泽法力渐渐不济,天枢却依然平稳如初,连气息都不曾乱。
时至此刻,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谁的法力高强,谁的修为深厚,这样下去,不用多久,灵泽必败。
九霄又沉不住气了:“云浮上仙的府邸果然卧虎藏龙,一只小小妖兽,竟然也能有如此修为,不知云浮上仙用了什么手段培养底下的人。”
天枢的母亲虽是妖兽,但天枢出生于上天庭,再怎么也算是仙兽,九霄如此说无非就是为了贬低天枢,与屡屡提及她是凡人出身用意如出一辙,还用上了所谓“手段”,无非暗示云浮在这场比试中徇私了而已。
云浮不急不躁,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才缓缓道:“云台斗法,是非输赢,陛下自有明断。”
九霄一噎,立刻转头看向端坐于高台的珑渊,珑渊正襟危坐,目光始终停留在远处的云台上,仿佛不曾留意他刚才所说的话。
九霄满心郁闷,若非天帝陛下在此,他们也不会如此被动。
云浮乘机匆匆瞥了珑渊一眼,珑渊若有所感,朝她看了过来,莲目中是她看不透的情绪,云浮慌忙偏过头,避开了珑渊的视线。
监考官旁的金乌玄鸟忽然振翅长鸣,一声清越啼叫划破天际,有擂台决出胜负了,正是天枢他们所在的云台。
但见台上灵泽额头已沁出细密汗珠,手中灵剑攻势越发凌厉,却隐隐透出几分焦躁,数百招过去,天枢依然神色如常,连衣袂都未损分毫。
灵泽急则生乱,手中剑势一变,竟完全舍弃防守,不管不顾地举剑强攻,剑锋过处,金光刺目,连空气都隐隐扭曲。
天枢却依旧沉着,他身形如游龙般在剑影中穿梭,每一次看似惊险的避让,实则都恰到好处,就在灵泽一剑力竭的瞬间,天枢找准时机一剑刺出,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无限法力。
灵泽的剑应声而断,半截剑身旋转着飞向云海,剩余半截在他手中震颤不已。而天枢的剑尖已稳稳停在他咽喉前三寸。
全场鸦雀无声。
法力修为,孰高孰低,胜负立分。
灵泽面如死灰,颤抖着嘴唇道:“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如此深厚的法力,怎么可能……”
天枢收剑入鞘,没有回答灵泽的疑问,只说了句:“承让。”便走下云台,朝着演武场东面考生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是擂台比试第一个胜出的考生,坐席上还未上场的考生都用歆羡又佩服的目光看着他,而他却抬起头,看向演武场正中,诸天神仙高坐之处,那个一袭青衫的仙子正面带欣慰地看着他。
天枢嘴角微勾,收回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观战台上,九霄见灵泽竟败给了一个出身低微的妖兽,羞愤之下想要离席,被亓星上仙一把抓住:“接下来还有比试,你此刻走了,岂不叫泽儿愈发难堪。”
第一场比试输了,第二场纵使赢了也难有好的成绩,但事已至此,总不能白白丢了仙考的名额,九霄仙尊只能耐下性子坐了回去,只是对云浮愈发深恶,心中不断琢磨如何将今日之耻“回敬”回去。
待日影渐渐西斜时,仙考的最后一场比试终于全部结束,从考核开始至今,一共三千七百个参试者,最终只有一百五十人通过考核。
演武场的云团浮动变换,缓慢地融为一体,在霞光中被镀上一层金边,一百五十个小仙站在融为一体的云台之上,等待监考官宣布最后结果。
天枢胜了灵泽之后,接下来的三场比试都赢得十分漂亮,毫无意外地成为了此次仙考的第一名。
按照天庭条例,仙考魁首,可以优先选择拜入某一上仙的玉府或衙司,而排名越靠后,则能去的玉府和衙司越差。
天枢站在人群中,极力抑制住心中的兴奋和紧张,很快,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为——
“陛下!”
有身披银甲的天兵手执长枪走了进来,径直跪在看台下:“南天门守将元信参见陛下。”
南天门守将,若非遇到要事不可能擅自离守,更不可能在仙考结束,各玉府和衙司擢选仙使的关键时候闯入。
莫非是魔界有异动?
在座诸仙的神色渐渐凝重,皆望向御座上的珑渊。
珑渊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清泠温润,却不辨情绪:“何事?”
元信道:“就在方才申时一刻,臣等于南天门发现一缕人魄,其色淡金,似有神力,臣捉拿不利,让那人魂逃了。”
人魂出现了!
云浮心跳漏了一拍,不由仰头看向珑渊,珑渊同时瞥向她,彼此对视一眼,各自心下已经明了,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演武场上的上神仙闻得此言纷纷议论开来:“人魂?莫非又有天隙?”
“怎么可能,天隙补了几百年,早就已经补完了,怎会还有人魂这种东西出现?”
“这天隙千万道,总有疏漏之处。”
“上仙莫非是说我等办事不利?”
“你要是这么认为,也怪不得别人……”
“也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上仙是说天庭有神仙故意制造天隙,意欲何为?”
“还有那人魂上有神力,这又是何意?”
第56章 阴谋
珑渊看向御座右下方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吾,陆吾会意,慢慢起身,诸仙便静了下来。
天庭守将,隶属陆吾麾下,出事由陆吾出面合情合理。
只听陆吾闻元信:“可曾派人追击?”
元信连忙答道:“臣已派宗伯等四名守将前往追击。”
“可有把握擒获?”
元信信誓旦旦:“必将人魂捉回。”
陆吾便又从容坐了回去。
有神仙陆吾三言两语就要将人打发,连忙追问:“为何人魂上会有神力?”
元信愣住,为难道:“这……末将不知,或许先将人魂捉拿才可解惑。”
元信所说极有道理,诸仙听完都很赞同,不再说话。
珑渊这时才道:“有消息再来禀报。”
“是。”元信躬身退下,离开了演武场。
一旁的监考官揣摩珑渊神色,思索片刻后,高声唱道:“擢选继续——”
天枢越众而出,跪在云台上,此时的他退去了比试时的沉稳和狡黠,高高昂着头,竟直视珑渊,露出了往日的桀骜与野性。
珑渊垂眸,平静与之对视,神情不辨喜怒。
不知为何,云浮忽觉心中有几分不安,人魂这个时候出现,实在有些突然,不等天枢开口,云浮立刻起身对珑渊行了一礼,道:“陛下,臣五百年来从未选过仙使,今日亦然。”
珑渊眸光微微一转,视线再次落在云浮身上,眸中温柔不复,清冷尽显。
云浮有些受不住珑渊冷淡的眼神,压抑住心中的不适,垂眸静立。
而跪在云台上的天枢猛地扭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云浮,幽深锐利的眸中迸射出被欺骗背叛的怒意,隐隐还有被抛弃的委屈。
其余诸仙或有知道天枢与云浮关系的,或有什么都不知道的,皆看戏般瞧着眼前一幕。
珑渊凝了云浮一瞬,收回视线,如玉石般清冷的声音响起:“准。”
监考官再度开口:“天枢,你欲前往哪位上仙的玉府当差?”
天枢咬紧牙关,双拳捏的咯吱作响,用了极大的毅力才不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控。
“天枢……天枢!”
监考官不悦地唤了几声后,天枢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小仙……恳请前往嘉陵神君玉府。”
陆吾微微挑眉,神情却不见有多惊讶。
云浮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天枢没有意气用事,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并能快速做出反应,至于其他的,等结束后再做解释了。
通过仙考的小仙选择了玉府后,还要看被选中的上仙是否同意,然诸仙并不当场应允,只会在仙考结束后让监考官传谕,若蒙允准,自是两厢欢喜,倘遭回绝,那考生可以重新再选。
所以天枢答复了考官后就退至一旁,其他考生陆续上前澄明心中意向。
就在这时,南天门的守将又折返回来,不只元信,还有前往追踪人魂的其余四位守将。
五位神将皆着银甲,齐整跪伏于御阶之下,甲胄相击之声铿锵有力,然而面带局促,显而易见,他们并未成功追回人魂。
珑渊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
元信以额触地,银盔与玉砖相叩,发出沉闷回响:“启禀陛下,臣等失职,未能将人魂顺利捉拿,请陛下降罪!”
云浮不由握紧了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珑渊垂问:“因何失手?”
天庭五大神将,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狠角色,竟然连一缕人魂都拿不住,实在说不过去。
元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面有难色地抬头看了云浮一眼。
在座都是活了几百数千年的神仙,心都修成了几窍,此刻哪有不明白的,或不怀好意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云浮身上。
云浮神情自若,没有丝毫惊慌。
只听元信道:“本来是可以捉住的,只是那人魂竟然逃到了云极洲境内……藏进了云浮上仙的金莲之中……”
哗——
在场诸仙絮絮的议论声立刻充盈整个演武场,然天帝在座,没有人敢公然开口。
偏偏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年轻的声音高声叫到:“不可能!”
天帝还未开口,谁敢抢着说话?
众仙东顾西盼,想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此刻开口。
而云浮不用看都知道是天枢,她目光转向云台,见天枢不知何时便一直盯着她,桀骜的眸中担忧尽显。
一个紫袍神仙发现了,当即厉声呵斥:“放肆!区区仙兽也敢在这种场合喧哗!”
云浮略去心中的怪异感,只悄悄朝天枢摇了摇头,暗示他不必多言。
天枢虽然万分不甘,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再说话,行了一礼退至一旁。
这个时候陆吾站了出来,目光淡漠至极,似乎现场发生的事与他毫无干系,虽没有看天枢,话却是对他说的:“既想入本君玉府,就先学好规矩,下去。”
擢选还未结束,陆吾竟然当场表态,又是一桩奇事,诸仙目光又聚在陆吾身上,然陆吾不愧是上天庭的冷面神君,被那么多神仙盯着依旧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诸仙又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天枢依然在看云浮,云浮却目不斜视,恍若不知,天枢默了一瞬,朝着御座和陆吾方向叩首,然后退了下去。
云浮暗松了口气,悄悄朝陆吾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才波澜不惊道:“既是落到了金莲之中,诸位将军照常搜寻便是,何须周折跑这一趟,若是打不开金莲,本仙亦可随你们前去。”
元信不语,只目光飞快地扫过御座上的珑渊,但见天帝陛下面容沉静,不辨喜怒,犹豫了片刻,终究是道:“恐怕此事并非是人魂躲入金莲这么简单,因为卑职等在云极洲其他地方发现了人魂残留的魂息,这人魂……很可能是从云极洲逃出来的。”
云浮的脸色变了,人魂所过之处容易留下阴冷的气息,修为低下的小仙不易发现,却很容易就会被法力高强的神将察觉,且呆的地方越久,魂息越重,几位神将是追查到云极洲后发现了魂息,若他们所言非虚,那么人魂的确是出现在南天门前就已经出现在云极洲。
从元信第一次来禀报的时候,云浮就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今这种预感竟然成真——许久不见踪迹的人魂忽然在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偏偏还躲在了云极洲!
人魂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云极洲的?若说之前就在,那她为何一直没有察觉?还是说,人魂是今天突然出现的?云浮有些惊疑不定,一时没有贸然开口。
稍稍安静下来的演武场又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伴随着的是对云浮愈发不坏好意的眼神。
九霄仙尊总算抓住了机会:“去年的丹元宴上,吾儿灵泽就曾在云极洲发现一个伪仙,当时云浮上仙为了庇护那伪仙还出手重伤灵泽,今日南天门守将又在云极洲发现人魂,云浮上仙,为何这凡间之事总是与你瓜葛不清,是否应该给陛下和天庭一个交代?”
云浮眼神冷了下来:“五百年来,天庭天隙难计其数,出现的伪仙和魂魄屡收不止,九霄仙尊和亓星上仙的封地不也曾发现过邪祟,你们给天庭交代了吗?”
九霄怒道:“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天界的天隙早就被补完了,三十六重天皆安然无恙,怎的偏生你的封地屡生异变?!”说到激动处甚至站起身用手指着云浮,“云浮!你私自制造天隙让凡间之物屡屡出现在天庭,究竟意欲何为?!”
一旁的神仙道:“云浮上仙出身凡间,屡屡与游魂野鬼为伍,莫非在谋划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云浮不欲与之争辩,只抬头看向御座上的珑渊,九霄也看向珑渊,演武场又安静了下来,所有神仙都在等着天帝的裁决。
珑渊站了起来,白地金纹的衣袍如水一般流泻而下,潋滟又清冷的莲花目中不带一丝情绪:“着令元信、宗伯等守将前往云极洲将人魂收回,云浮牵扯人魂一事由陆吾彻查,在此之前,云浮拘于玉府,无诏不得出。”
“陛下!”
“陛下!”
云浮和九霄的声音同时响起,难得的是,两人表达的皆是对这一决断的不满。
对于云浮来说,无论是今日人魂出现在云极洲,还是上次突然出现的伪仙,没有确切的证据都只能算一个巧合,只要珑渊让她亲自将魂魄收回,其他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哪怕是让陆吾来查此事,也不至于要将她软禁。
而九霄则觉得事到如今珑渊竟然还在包庇云浮,私通凡间的大罪,竟然只让陆吾去查,陆吾是谁?珑渊的心腹,云浮的好搭档,让他去查,会查出对云浮不利的事吗?这不是包庇是什么?
珑渊没有说话,甚至连神情否不曾变过一分,慑人的威压却忽然从高台上传来,包括云浮在内的所有神仙骇然跪地。
只有陆吾语气如常:“臣遵旨。”
圣意既决,再无余地。
当天幕布满斗大的繁星时,天枢悄悄出现在了云浮的玉府。
天上的宫阙皆以美玉雕成,却处处透着冰寒之气,不似云极洲那般鲜活,连云浮的玉府也不例外。
天枢在正殿找到了在玉榻上闭目养神的云浮。
听到动静,云浮没有睁眼,只是问:“玉府外有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天枢道:“守在结界外的是陆吾的人,我跟他们说是奉陆吾之命来问您话。”
云浮道:“你才刚成为嘉陵神君玉府的仙使,这个时候不该来。”
第57章 怀疑
云浮此刻已经恢复平静,没有了白天的激愤,语调却如水一般清凉。
天枢走到云浮面前,单膝跪地,矮下高大挺拔的身躯,目光落在云浮脸上便不舍得离开:“你是因为人魂只是才拒绝收我为仙使的吗?”
云浮哼笑一声:“不然呢,要是白天我真收了你,此刻恐怕早就被打成我的同伙,那你之前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白费了。”
天枢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天帝为何会突然对你动手。”
云浮又闭上了嘴,脸色很是不好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一切都太蹊跷,她沉默半晌后找补道:“陛下并不是针对我,只是当时总要做个样子给诸仙看看。”
天枢冷笑:“所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你软禁在此?”
云浮被噎了一瞬,然后转移话题:“人魂捉回来了吗?”
天枢目带不甘,却没有再追问,只道:“没有,听说又从云极洲跑了,陆吾已经带人去追了。”
云浮皱起了眉:“天上这么多天兵天将都收不了一缕魂吗?”
如果只是人魂的一魄,既然没有附身在人或仙身上,哪怕没有阴阳镜也容易捉拿,还是说此次的人魂像冥府孽镜台前的人魂一样,是几魄同时在一起?
天枢却不关心这些,他的目光隐晦地落在云浮清艳到近乎秾艳的眉眼,和殷红欲滴的唇瓣上,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道:“不知道,不过他们在云极洲发现了天隙。”
云浮惊讶万分,忍不住站起身,不可置信地问:“怎么可能?若是真有天隙,为何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天枢道:“因为天隙是最近几日才出现的,而且很可能是你来到上天庭之后。”
云浮站起来才察觉天枢离她有些近,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与之拉开距离,然后才道:“如果是这样,那帮神仙说对了一点,天庭的确有人故意制造天隙,还嫁祸给我,但是……”
为什么偏偏用这种方式?单单靠在云极洲制造天隙,根本无法用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彻底扳倒她,还是说他们的目的其实就是人魂,只是顺带栽赃在她头上?
天枢见云浮拉开了距离,眸色深浓了几分,声音却一丝情绪不漏,温驯得可怕:“要我做什么吗?”
云浮神情严肃,沉思片刻,道:“不用,你先回去,留在嘉陵神君那里,什么都不要做。”
天枢道:“我会想办法查清真相,尽快就你出来。”
云浮苦笑:“连我都还没有头绪,你又从何处查起,不要担心,我会没事的。”
天枢这才不舍地后退几步:“那我先走了。”
云浮道:“如今陆吾好歹是你的主子,不要老是直呼其名,怎么也要尊称一声神君。”
“主子”一词让天枢心中十万分的不舒服,若非今日变故,他唯一的主子只会是云浮,天枢垂眸,敛尽眸中神态,只低低道了一句:“等我。”然后才离开了云浮的玉府。
云浮轻出一口气,她看着天枢远去的背影,目露困扰,若是到了现在她还没有看明白天枢的心思,那也太过于迟钝了。
以至于她甚至有些庆幸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让她有理由不选天枢为仙使,否则日后又是一番风雨,如今让他跟了陆吾,日后进入十域天兵营也可有一番造化。
昔日的小狼崽已经长大了,彼此的情意就到此为止吧。
云浮望向门外的幽兰般静谧的夜空,明亮的星子硕大如斗,仿佛触手可摘,在莲花池中映下满船星梦,云浮临窗而立,静静凝望夜色下的莲花,神情如夜色一般寒凉。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云浮才动了动身子,走到殿外,淡金色的结界在空中若隐若现,云浮扯下腰间的玉牌静静摩挲,片刻后,拂袖一挥,转眼便来到三十六重天外的云极宫门前。
区区结界根本拦不住她,而些事情,她需要亲自确认。
纵然出入云极宫无数次,云浮也从来没有在夜里来过,还是今日这般潜行匿迹,高大的白玉宫门紧闭,门上的赤金门钉在夜色下泛着冷冽幽光,苍老遒劲的扶桑树静静屹立在一旁,在月光中投下斑驳树影。
云浮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施法穿门而过,当真的进入云极宫后,云浮回头看着依旧紧闭的宫门,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珑渊的宫殿竟然如此不设防吗?
云极宫的前院景色依旧,琼花如雪,红莲如焰,琼楼玉宇因为夜色而更显冷清,整座宫殿仿佛陷入沉睡,一丝声音也不闻,比白天还要冷寂。
云浮用隐身术将自己藏了起来,这种小法术珑渊轻易便可识破,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竟有些不敢直接面对他。
李如琢的魂魄只有一魂二魄流落在外,天界遍寻不得,却偏偏在今日出现,还恰巧出现在云极洲。
云极洲现在是她的封地没错,可曾经,云极洲却是珑渊的诞生之处。
因为一些连自己都不敢多想的原因,云浮从来没有往珑渊身上怀疑,也从来没觉得在凡间寻找人魂时有何异样,然而回到天庭后仔细想想,总觉得其中太多蹊跷。
尤其是珑渊,他对于李如琢的态度,或者说对那座皇城的态度着实透着几分蹊跷,起初,云浮只道是珑渊天性悲悯,所以才会对六百年前的悲剧新生恻隐,可如今细想来,恐怕远非如此。
云浮渐渐产生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测。
倘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珑渊在背后操纵呢?他布了这么大一局棋,将所有人都绕进去,为的又是什么?
六百年前的人皇之子,和在天庭活了千年的龙神本该毫无交集,这背后又有什么秘密?
云浮觉得脑袋很乱,脑海中仿佛有很多思绪,却怎么都抓不住理不顺,既然如此,那就直截了当地来找珑渊问个清楚。
人魂和天隙是不是于他有关,以及,是不是一开始……珑渊就是在利用她?
云浮踏上莲池上的白玉桥,神色陡变,立刻召唤出纯钧剑,只见莲池中的青玉莲完全绽开,层层叠叠的淡青色莲瓣铺展在水中,巨大的莲台上却空无一物,人魂不见了!
云浮手持纯钧,慢慢靠近珑渊的正殿,她的精神极度紧绷,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口,连带着隐隐生出一丝闷痛。
连她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要从珑渊那得到什么答案?
如果真的是珑渊所为,那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正殿的大门紧闭,殿内不闻一丝声息。
太不寻常了,她都已经走到了珑渊的寝殿,珑渊竟然直到现在都毫无所觉。
云浮平复了一下呼吸,提高声音,对着紧闭的宫门道:“云浮深夜来访,冒犯陛下,但事态紧急,还望陛下召见。”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云浮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竟然微微带了些颤音,没由来的,连握着剑的手都开始忍不住发抖。
依旧没有回应。
莫非珑渊不在?可这么晚了他会去哪?
云浮提了一口气,将手放在冰冷的白玉殿门上,停顿片刻,用力推开。
“咯吱——”
刺耳的推门声在夜间显得尤为诡异,入目的巨大屏风挡在人前,其上的金龙仿佛对云浮怒目而视。
云浮再次停住,又唤了一声:“陛下——”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左边的侧殿传来细微的水声,云浮目光沉凝,握着纯钧剑缓缓朝侧殿走去。
虽然来过云极宫很多次,但云浮从来没有进过珑渊的寝殿,她悄无声息地绕过屏风,入目是层层叠叠的纱幔,其上绣着天庭九州十域的天象图,如真似幻,变幻莫测,地上铺着雪白的织金软毯,软毯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白玉水池,正幽幽地冒着乳白的水汽,将与云浮的视线都氤氲。
水池一侧依稀有一个人影,上半身躺在水池边,下半身浸在水中,始终毫无动静,像是睡了过去。
云浮穿过帐幔,眼前的一幕却令她心脏骤痛浑身发冷。
“哐当——”纯钧剑重重跌落在地,云浮却什么也顾不得,她几乎是扑到珑渊面前失态地大喊:“陛下!”
珑渊无力地倒在池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更可怕的是,珑渊的额角露出了一对银白的龙角。
云浮慌乱地看向池中,只见一条巨大的银白色的龙尾无力地垂落在水中,鳞片黯淡无光,随着水波轻轻晃动,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
无论是神还是仙,只有在极其脆弱的时候才会不受控制地现出原形的一部分,珑渊神力强大,此刻却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怎么会——”云浮的心完全乱了,她颤抖着手将珑渊扶起,才发现他体温低得可怕。
此时此刻,云浮早已将心中的怀疑和猜测抛诸脑后,什么都顾不得,一股脑儿地将法力源源不断地渡入珑渊体内,然仙气甫一入体,云浮就惊觉不对,珑渊并非是受了什么内伤,而是神魂受损!
这世间竟还有能伤到天帝元神的存在!这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汗顺着云浮的额角滑落,直到快要力竭的时候,珑渊的气息开始渐渐起伏,被水汽沾湿的羽睫微微颤动,紧闭的莲目翕开一线,昔日漆黑潋滟的瞳仁此刻灰蒙蒙一片,目光涣散了片刻才渐渐聚焦,茫然地停留在云浮脸上。
“陛下,您醒了。”云浮开口,才发现自己已经带了哭腔。
第58章 真相
云浮从来没有见过珑渊如此虚弱的模样,就连当年神魔大战珑渊也不曾受这般狼狈。
她一直没有松开向珑渊输送法力的手,拼命抑制住喉间的哽咽,咬牙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珑渊的呼吸还在微微颤抖,却在云浮面前极力掩饰,他轻声道:“天界出现人魂,引起莲中人魂反噬,朕不慎让它伤了。”
伤成这样,足以想象当时情景之凶险。
云浮问:“人魂呢?”
“在阴阳镜中,朕让陆吾拿去收逃跑的那缕魂魄。”
云浮正欲开口,却忽觉腕间一凉,珑渊修长的手指竟反扣住了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如寒玉沁骨一般,力道却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只听他道:“可以了……多谢你救我。”
云浮知道珑渊是说不必再为他疗伤,犹豫着撤回了法力。
珑渊本欲借着云浮搀扶的力道起身,不料因为体力不支身子不受控制地朝池中倒去,云浮眼疾手快一把将珑渊搀住,就见珑渊朝池中吐了一口血,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陛下……”云浮完全慌了神,仙气对受损的神魂几乎没有什么作用,云浮几乎没有犹豫,再次将手贴紧珑渊的后背,以自身的元神混着仙气一同送入珑渊体内。
珑渊似有所觉,挣扎着阻止:“够了……再这样下去,折损你的修为……”
云浮没有理会,珑渊却突然用力挣脱了云浮的手,噗通一声摔进池中,巨大的龙尾扬起又落下,溅起无数水花,然后紧紧盘绕在腰际,将自己蜷成一团隐没在水里,只有声音从水底传来:“你先出去。”
“陛下……”
珑渊没有说话,而是完全变成一条通体银白的龙,蜷缩在池底:“不必担心,龙有自愈之能,我修养几日便会回复,你既已被禁足,就回玉府,一切有陆吾。”
云浮站在池边,怔怔望着水底的银龙片刻,明白珑渊不愿在如此狼狈的时候面对她,也明白珑渊的话并不假,神魂受损虽然是重伤,但身为龙神,只要变回原形修养几日,便可渐渐恢复如初。
是她关心则乱,云浮沉默着退出了侧殿。
云极宫的夜晚冷清依旧,重重殿宇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蓝,虽然无风,仍有琼花花瓣静静飘下,落在莲花池中,漾起丝丝涟漪。
短短一天之内,先是天庭突然出现人魂,她成为诸仙怀疑的对象被禁足,然后珑渊被人魂反噬受伤,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云浮走遍了云极宫,除了青玉莲,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魂息,莫非是她错了,此事与珑渊并无干系?
云浮回头看向静立在夜色中的寝殿,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六界最强大的龙神此刻身受重伤,悄无声息地躺在里面,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云浮握紧纯钧剑,无论背后之人是谁,既然他的目标是人魂,那么只要先将人魂抢到手中,主谋自然就会出现,或许到时候所有疑问都迎刃而解。
幽玄境。
陆吾一路追着那缕人魂来到这里,在人魂即将逃入魔界的时候及时用阴阳镜将魂魄收回。
但他并没有急着回天庭,而是站在魔界入口兀自沉思,须臾之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陆吾向前迈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
忽然出现的声音阻止了陆吾的举动,他偏过头,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在这里?”
云浮走近陆吾:“来和你一起抓人魂。”
陆吾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有些冷:“本君的意思,你应该在禁足。”
云浮的声音同样是冷的:“陛下受了重伤,我还能安心待在天庭?”
陆吾双手环胸:“你来晚了,人魂已经被我收回。”
“既然如此,你刚才在做什么?你要去魔界?”
“方才人魂欲逃往魔界。”
云浮微讶:“你是说,余下的魂魄很可能在魔界?”
流落在外的魂魄若是不受拘束,会本能地寻找其他的人魂,从而合为一体,这也是天庭出现人魂会引起青玉莲中人魂反噬的原因。
陆吾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云浮也沉默了,没有想到剩下的魂魄竟然落在了魔界,那么天庭的天隙以及出现的人魂是不是也与魔界有关?
更确切的说,是与玄晖有关。
云浮想起人间的玄天宗,玄晖放在人间的耳目,莫非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为了寻找人魂?可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同意将阴阳镜给他们?
还是说,玄晖是故意将阴阳镜给天庭,好借他们的手来收集人魂,待时机成熟,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岂不是全都成为了玄晖手中的棋子,这般深沉的心机,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真的是玄晖在背后操纵一切,那么此刻断断不可进入魔界。
思及此,云浮当机立断:“如果剩下的人魂真的在魔界,便不是你我能够插手的,先回去,等陛下……等陛下恢复后,由他亲自定夺。”
云浮转身欲走,陆吾没有动。
云浮停下,疑惑道:“陆吾?你不会是想只身前往魔界吧?”
陆吾却道:“人魂忽现,且是朝着魔界逃逸,那么散落在魔界的人魂一定有所感应,此时若不追查,很可能会错失良机。”
云浮却不同意:“太危险了,而且这几日天庭发生的一切,如果与魔界有关,此番前往岂不是落入他们的圈套,若是遇上玄晖又该如何?你不活了?”
“无论是否与魔界有关都该探寻一番,若其余的人魂落入他们手中只会更麻烦,我小心些不一定会出事。”
云浮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行,天界出现一缕人魂都闹出这么大动静,若是在魔界也这般,恐怕不好收场。陛下还在养伤,若是出了事只怕他也应接不暇,还是先回天庭等陛下示下吧,寻找人魂这么久了,也不急于一时。”
良久,陆吾冰冷的声音才想起:“既然如此,回去吧。”
于是两人沉默地往回走,云浮走在陆吾前面,几步之后,瞬间召唤出纯钧剑猛地向后挥去,生生将劈山锏架在半空,两件神兵相抗,暴起金光阵阵。
“原来是你——”云浮双眼因愤怒而泛红,恶狠狠地瞪着陆吾。
刺耳的兵器摩擦声划破长空,陆吾的劈山锏重若千钧,每一道纹路都迸发出刺目金光,云浮的纯钧剑虽比不上神器,然其自身法力与陆吾不遑多让,竟是生生抗住了劈山锏的攻击,两道金光激烈缠斗,迸溅的火星化作流火坠向下方云海,点燃了整片天际。
陆吾没有说话,左手执单锏与纯钧相抗,右手的另一锏毫不留情地朝云浮挥来,云浮飞身而起,被迫与陆吾拉开距离。
然只短暂分开片刻,两人又飞速朝着对方攻去。
“轰——”剑锏相交的刹那,狂暴的冲击以两人为中心横扫而出,将方圆百里的云海尽数震散,幽玄境内山石将崩,溅起碎屑无数。
“是你制造的天隙!是你引出的人魂!”
剑光锏影在天地间闪烁,天界两大战神在天界的边境无情厮杀,每一次的兵刃相撞都让天地为之震颤。
“是你在构陷我!”
云浮每说一句,心中的痛恨便深一分。
飞沙走石间两人即触即分,昔日同袍曾经并肩作战,也曾相互切磋,双方对彼此的招式都万分熟悉,瞬息之间便过了近百招,快得只剩下残影。
“是你故意引出人魂,伤了陛下!”
说到这里,云浮几乎咬牙切齿:“是你背叛了陛下!”
她凌空而起举剑下劈,被陆吾执锏轻易化解,只听陆吾道:“你不该来这里,听陛下的话乖乖禁足不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投靠了魔界?还是说你是主谋?”
陆吾的背叛,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惊痛,云浮眼眶发红:“陛下是那么信任你!”
陆吾不置可否,双锏横扫,带出的罡风险些中伤云浮,云浮不得已退到数百米之外,陆吾道:“我有半神之力,你不是我的对手。”
似是被触碰到了某个开关,云浮恍然大悟:“人魂蕴含神力,你是半神,若是能够吸收人魂中的神力——”
云浮提剑向陆吾刺去:“你想成神?!”
陆吾回以冷笑,不闪不避,于双锏之中灌注神力,毫不留情地向云浮刺去,云浮亦倾注全身法力于纯钧剑中,陆吾虽有半神之力,但她淬体之后日夜修炼,法力已经臻至化境,拼尽全力未必没有取胜之机。
“轰——”
四周山峦因不堪承受巨大的冲击轰然坍塌,一时间幽玄境内天崩地裂宛如末日降临。
云浮睁开眼睛,看见陆吾竟然被她一剑击出的法力撞到山上,和碎石一起滚落在地,连连吐出好几口血。
云浮有些不可置信,她虽有把握不会输,但也不至于赢得这么容易,陆吾可是有半神之力!
忽觉有人来到身侧,云浮立刻挥剑,对方连忙躲开,语气中同样是不可置信:“你要杀我?!”
云浮这才看清来人,不由睁大眼睛:“你怎么在这?”
天枢一袭黑衣,手执长枪,语气有些阴沉:“我跟着你来的。”
见是天枢,云浮放下心来,顾不得和天枢说话,连忙飞身掠到陆吾身边,见他半昏半醒,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容不得她过多感慨,云浮一剑横在陆吾颈侧,一面伸手探入陆吾怀中,摸出阴阳镜放入乾坤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天枢紧随其后,见云浮伸手去摸陆吾,眼神阴沉沉的,却不发一言,只居高临下看着重伤的陆吾,不由轻讽:“所谓的神,也不过如此。”
云浮却道:“你应该庆幸陆吾只有半神之力,也该庆幸我们都淬过体,否则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第59章 直面
这时陆吾醒了过来,见自己败于云浮之手,既不恼怒,也不羞愤,冷着一张脸靠坐在山脚,面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越发显得冰冷不近人情。
云浮看见陆吾这般,心中十分难受,两人同为珑渊左右手,虽不亲近,但也算同心协力,却没想道有朝一日会刀剑相向。
她问陆吾:“陛下如此信任你,你却利用了他是信任,你的背叛对于他来说与背后捅刀有何区别?”
陆吾依然是冷笑,即使云浮的剑指着喉间也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扶着身后的山石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云浮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更是怒从心来,忍不住吼道:“就为了成神,你不惜放出人魂伤了陛下,陆吾你还有没有心!”
陆吾终于开口,语气冰冷如常:“行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我的事,陛下自会定夺。”
云浮为陆吾的态度弄得满心窝火,她掏出捆仙绳将陆吾牢牢绑住:“你说得对,你的事我自会禀报陛下,既然你不屑与我说,就与陛下去说!”
然而陆吾叛变之事始终非同小可,又牵涉到人皇魂魄,云浮和天枢一路避人耳目将陆吾带回了昭明殿,陆吾毕竟掌管十域天兵,是珑渊心腹,若是他私造天隙,集聚人魂的事传出去,那些对兵权虎视眈眈的神仙一定会伺机而动,如果好不容易收拢的兵权旁落,天庭必有一番动荡。
昭明殿是天庭专司刑狱的衙司,里面设有关押罪仙的天牢,陆吾身为上天庭的司法之神,算是昭明殿的主官,如今却成为了这座宫殿的阶下囚。
云浮将陆吾送进天牢后,又扔了一瓶丹药进去:“你自己在这疗伤,我去禀报陛下。”
说完不再看陆吾,径直出了昭明殿。
天枢在殿外等着她,云浮目光落在天枢身上,此时才抽出空来问:“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天枢神情坦然,如实道:“从你夜探云极宫开始。”
云浮眼神骤然转冷:“你到了云极宫?”
见云浮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天枢胸口郁气翻滚,面上却丝毫不显:“没有,我进不去云极宫,一直在扶桑树下等你。”
说到这天枢他稍稍靠近云浮,压低的声音透着意思委屈:“你进去了一个多时辰,那么晚了你找天帝做什么?”
云浮沉默了一瞬,似是在纠结如何回答天枢的问题,良久后道:“你随我一起去见陛下吧。”
天枢挑眉:“去云极宫?为何?”
云浮道:“你虽是陆吾门下仙使,尚未有正式官职,但方才击败陆吾你立了大功,封一个神将不成问题,更何况……陆吾落罪,十域天兵总要有人掌管,这很可能是你的机会。”
这次轮到天枢沉默了,虽然他心中不是很愿意去那座宫殿,但云浮说的都是对的,他想要获得的东西,目前为止只有那个人能够给他。
“但是,”云浮目光紧紧盯着天枢,甚至带了一丝迫人的威势:“九州十域的天兵,最重要的就是对陛下忠心,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再厉害再能耐也无济于事,明白吗?”
天枢悄悄咬紧牙关,他知道云浮是在敲打他,即使他已经比云浮高出大半个头,却摆出十分温驯的姿态:“我知道。”
云浮才微微放心,带着天枢来到云极宫外,却*在即将进去的那一刻忽然顿住,转身对天枢道:“你先在宫门外等我,若陛下传召你再进来。”
其实云浮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忽然想到珑渊受伤至今不过半天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恢复,还是她先进去看一看为妙。
然而天枢看来却成了另一个意思,自从珑渊成为天帝后,这可望而不可即的三十六重天就只有云浮和陆吾两位上仙有资格进入。
天枢还是未完全化形的小兽时,每次云浮说要去天庭,他都知道是去见天帝,虽然不乐意却并无过多感觉,如今他就站在宫门外,离云极宫一步之遥,却寸步不得进,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浮踏进这座宫殿。
天帝对云浮微妙又亲密的信任,无形地将其他人隔绝在外,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羁绊,这种感觉令天枢很不舒服,但在云浮面前,他从来都是乖顺的,所以他依然笑着道:“好,我在外面等你。”
云浮这才进了云极宫,这一次她比夜里来时还要小心,走到莲花池边便止步,大如圆盘的青玉莲兀自绽放着,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莲台上空无一物。
云浮的声音恭敬有礼,昨夜的失态仿佛从不存在:“陛下,臣又要事向陛下禀报。”
空旷的云极宫冷清寂静,云浮的声音在院中轻轻回荡,片刻后,珑渊的声音从正殿传来:“不是让你禁足?”
一如既往的清冽,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云浮悄悄松了口气,看来珑渊已经大好了,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拳,等将手松开时,已是满手的汗。
云浮又道:“臣……抓到了暗中操纵人魂的凶手。”
这句话一出,院中又是一片冷寂,云浮没有来的心里发慌,下一秒,珑渊便出现在她面前。
云浮连忙想要行礼,珑渊制止:“免了,你说你抓到了凶手?”温和的语气难掩惊讶,“谁?”
云浮有些难以启齿,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珑渊,想来是大病初愈,珑渊一袭白衣,墨黑的丝发未束,尽数披散于脑后,眉目潋滟,容色温润,神姿高彻,宛如冰削玉琢,甚至添了几分从不曾见过的慵懒。
云浮只看了一眼又匆忙垂眼,纵然万般为难,还是低声回到:“是……陆吾……”
“什么?”珑渊的惊愕毫不掩饰,他不可置信地问,“陆吾?”
就连云浮到现在都难以接受,更遑论珑渊,她将在幽玄境发生的事情简要禀报了珑渊,然后道:“如果说天庭最开始出现的那个伪仙便是陆吾故意引来的话,我们去人间寻找人魂以及后面发生的很多事情,恐怕都有他的身影。”
当初陆吾去冥界收魂回来后便受伤闭关,是以去凡间的便成了珑渊和她。虽是凡间,但其中诸多凶险关隘,若非因为珑渊是神,恐怕他们都没那么容易活着回来,陆吾进入上天庭前在凡间生活过数十年,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谋划好了一切?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这些事情,利用了珑渊也利用了她。
如今最后的人魂落在魔界,当时若非她突然出现,陆吾很可能就真的前往魔界了。但是他为何忽然如此着急?为何不能珑渊亲自将人魂集齐再动手呢?
云浮百思不得其解,她将这些疑问告诉了珑渊。
珑渊却像是被陆吾的事惊到,在琼花树下来回踱步,紧蹙的眉心一直没有松开过,眸间隐隐可见痛色。
良久,珑渊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朕会亲自问他。”语气竟是似曾相识的疲惫。
珑渊此刻心中一定不好受,再怎么样,陆吾到底算是他的堂兄,是整个上天庭为数不多值得他信任的人。珑渊在琼花树下站定,看着莲花池怔怔出神,云浮没有出声打扰,只静静陪在一旁。
良久,珑渊平静的声音才响起:“此事非同小可,传元信、宗伯至太微宫侯诏。”
云浮问:“陛下是为了十域天兵的事吗?”
珑渊一手抚上莲花池畔的白玉栏杆:“昨日人魂出现在云极洲,几乎所有神仙都等着你落罪,为的就是你手中的兵权,如今主谋换成了陆吾,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我们必须提前谋划。”
“敢问陛下有何打算?”
“元信、宗伯等五方神将法力高强,也曾在神魔大战中立过功,由他们分管十域天兵营亦能让人信服。”
珑渊一说分管,云浮便知道珑渊的打算,既然陆吾之外无人能够独掌兵权,干脆就将权力分散,也总好过落入一人之手。
云浮立刻道:“既如此,臣斗胆举荐一人。”
珑渊回眸,目光落在云浮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却更加难以看透温和外表下的真实情绪,他问:“是昨天仙考的魁首?”
云浮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低下头小心道:“是,此人名唤天枢,原形是一只灰狼,曾经是臣的坐骑,昨天臣能胜过陆吾,也是他帮了忙。”
珑渊略一沉吟,道:“既如此,让他前往太微宫侯诏。”
云浮行礼谢恩:“谢陛下!”随后她有抬起头看向珑渊,欲言又止。
珑渊问:“还有事?”
云浮犹犹豫豫:“陛下您……您的伤……已经无碍了吗?”
水汽氤氲的玉池,深受重伤的半龙,以及越过雷池出现在禁地的女子。
一句话便勾起两人心中隐秘,一时间双方都有些沉默,云浮更是汗都快下来了,珑渊既然站在这里就说明已经痊愈,她何必还多嘴问这一句。
果然,珑渊勾唇反问:“朕还未问你,昨夜擅闯云极宫为了何事?”
云浮张口结舌,总不能说因为我之前怀疑你是引出人魂的幕后主谋,所以才大半夜突袭吧。
然而云浮毕竟是云浮,慌乱了一瞬,干脆直面珑渊:“因为臣有疑问,陛下……陛下似乎对李如琢的身世过于感同身受。”
听闻此言,珑渊也未动怒,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他问:“所以你因此而疑朕。”
云浮连忙跪地下:“臣不敢。”
“朕并非责怪你,起来说话。”
第60章 再见
云浮见珑渊的确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才依言站起身,却低着头不敢看他,神情非常的不自在。
珑渊见了也不以为意,眉心微凝,目露悲悯:“六百年前,人皇一脉惨死时,天界若有所感,朕与玄晖……曾随父皇去过一趟人间。”
云浮微讶,她竟不知还有此事,或者说整个上天庭都不知道曜天曾经带着两个儿子私自去过凡间。
珑渊立于莲花池边,满池半开的红莲与珑渊雪白的外袍相映成画,微风拂过,勾勒出他孤寂的身影:“我们虽未亲眼目睹皇室自相残杀的一幕,”珑渊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却看到了凡人分食人皇血脉的惨状。”
云浮的心头剧震,原来如此,她梦中所见的死亡并不是最后的结局,曜天竟带着自己的子嗣目睹了最后的悲剧。
以什么样的心态?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来,无非是为了亲眼见证凡人不自量力对抗天庭的下场吧,云浮再一次对曜天的冷酷无情感到恐惧,万幸他已经陨落。
珑渊和玄晖虽同为曜天之子,却一个悲天悯人,一个冷酷邪魅。
珑渊因为早已目睹人皇一脉的惨状,才会在凡间寻找人魂的时候,在一步一步接近真相,回溯过往的不堪时感到痛苦,而这样的痛苦是自己的父亲亲手造成的,所以珑渊才会在人间的时候屡屡失态。
云浮深吸了一口气,这毕竟是天界上神的秘辛,她也不便过多询问,只惭愧地道:“是臣考虑不周,冒犯了陛下,臣这就回玉府禁足。”
珑渊丝毫没有责怪云浮的意思,温和道:“既然查出搜集人魂的主谋是陆吾,你便无罪,待太微宫事毕,朕便解了你的禁令。”
天枢靠在扶桑树粗壮的树干上,面朝远处的云海,面无表情,神色幽深难辨,沉默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听到宫门开启的声音,他立刻站直身子,果然看见云浮从里面出来,他走过去,看见云浮脸上的笑意,便知道自己离权力更进一步,心底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目光锐利又温驯。
云浮对天枢道:“陛下准你到太微宫侯诏,你去吧,我先回玉府了。”
几天后,珑渊的旨意以玄鸟金策传遍六界,道明嘉陵神君陆吾因私欲擅自制造天隙,收集人魂,以至天界失序,特废除其上仙之位,收回封地和兵权,幽闭于西极山下永世不得出,另册封五方神将为十域天兵营统领,各掌两域天兵,然统御之权则收归天帝。
旨意一出,六界皆惊,万万没想到,制造天隙私聚人魂的竟然不是众仙以为的云浮,而是那个看上去铁面无私,冰冷无情的嘉陵神君陆吾。
三十六重天,但凡有仙人居住的地方都在谈论此事,所有人都为此感到不可置信,然而据说天帝已经亲审了陆吾,而陆吾也已经认罪。
堂堂司法之神竟然以权谋私干出这种事,诸仙既感慨又愤怒,也有精明的神仙发现,此次珑渊册封的天兵营统领中,竟然有一个陌生的名字,天枢。
好事者稍一打听便知晓其来历,虽然有些眼红他升得快,甫一成为仙使就被封为神将,还得掌二域天兵,但谁让人家有本事,亲自协助云浮上仙抓了陆吾。
说到云浮,原先便不忿她出身的神仙更气了,本以为可借此次机会将之扳倒,不料却又成了她立功的契机,非但没能让陛下责罚她,反而又予了她许多赏赐。
“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好运!”
几个刚入上天庭的仙使乘着主官不在,悄悄聚在御花园的蟠桃树下窃窃私语。
“虽然云浮上仙是凡人出身,可法力高强不容小觑,换做是你,你有把握打赢嘉陵神君吗?”
对面几人立刻摇了摇头。
“所以啊,在天庭除了靠关系,还得靠本事吃饭。”
其中一人羡慕道:“但凡能占一样就够吃得开了……”
有人了然:“你是说九霄……”
“嘘——”
“他的儿子也进了天兵营!”
“哼!若说天枢神将好歹也算是与嘉陵神君有过一战之功,这个灵泽凭什么?凭他法宝多吗?”
“当然是凭他爹啦!谁让咱没个好爹呢?”
“知足吧,若非此次云浮上仙力排众议改了武试的规则,仙考的名额是否有你我还不一定呢。”
“也是,还要多谢云浮上仙,得亏她也是从下天庭一步步爬上来的,直到我们的难处。”
几人叽叽喳喳地走远了,灵泽和同伴才从假山中现身。
灵泽气的满脸通红,对同伴道:“刚才为何不让我出去教训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就赶如此大放厥词,还有没有将父亲放在眼里?!”
灵泽的同伴正是当初陪他一起去巡视边境的未夷,灵泽虽然在第一场比试中输给了天枢,但后面几次比试都赢了,虽然名次靠后,好歹是顺利通过了仙考。
后来便顺理成章地进入了玉府,这次十域天兵营因陆吾出事重新整顿,九霄仙尊得到消息的时候珑渊旨意已经传遍六界,想要从中周旋已经来不及了,但还是趁此机会将儿子塞进了天兵营任了一个副将,官阶恰好低了天枢一等。
本来灵泽就因为一连串的打击心情郁郁,由好友陪着出来散心,却又听到同一批通过仙考的仙使私下议论他,要不是未夷拦着,他早就冲出去教训这些人了。
未夷劝灵泽:“九霄仙尊的话刚说几天你就忘了?让你进入上天庭以后一定要低调,上天庭藏龙卧虎,掉跟树枝下来都能打到三个上仙,仙尊本就处境艰难,不用再给他树敌了。”
灵泽冷笑:“还不是因为那个云浮,她倒是会借着仙考收买人心,当初也不过是为我父亲提鞋的下界小仙,如今却干如此耀武扬威!”
“嘘!我刚说的话你又忘了?当心祸从口出!更何况你如今已是副将,好好修炼,若有机会立功,仙尊和上仙自会为你筹谋,何必与这些人较真。”
灵泽这才放下高挑的眉毛:“不过他们有一句话说的倒是不错,在上天庭,除了父辈的权势,实力也很重要,我是该好好修炼了,终有一日会让这些人都败在我的手下!”
未夷见灵泽没有再钻牛角尖,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快去天兵营吧,今日是我们当值。
两人朝着天兵营的方向走去,御花园中终于安静下来,只于桃花灼灼而开。
对于天界纷纭议论,云浮没有放在心上,陆吾被压往西极山之前,派人来给云浮传信要见她一面。
云浮便再次来到昭明殿的天牢。
虽然落难,但陆吾余威尚在,没有人敢怠慢他,关押的牢房中桌椅床榻已经俱全,茶杯中的茶水还冒着氤氤热气。
陆吾已退下了一身银甲,仙器劈山锏也已被收走,他只穿一件玉白常服,少了往日的冰冷,多了一丝儒雅。
看见云浮也一脸平和:“喝茶?”
云浮走进天牢,坐在陆吾对面:“听传信的人所禀报,你有话要对我说。”
天牢外遍布天兵天将,她不担心陆吾会逃跑。
陆吾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记得吗?你还欠我两个人情。”
云浮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两个人情,她当然记得,第一次发现伪仙的时候,云浮为了从陆吾处知道珑渊的打算,许诺陆吾一个要求,第二次,便是天枢淬体那次,陆吾出手救了天枢,才不至于丧命。
想到这些,云浮心口微微发堵,明明几天前,他们还是惺惺相惜的同袍,曾经同心协力,也曾并肩作战,却不料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云浮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吾依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才问完也明白自己又犯傻了,神与半神,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陆吾拥有半神之力,云浮倾尽全力一搏或许能有胜算,若是陆吾真的吸收了李如琢魂魄的神力,那么六界的格局都会改写。
毕竟如今天地间仅存的神只有珑渊、玄晖和瑶殊,这是任何一个仙者无法比拟的存在,是天道造就的,与生俱来的差距。
凡间修士,有谁不想成仙?天界仙者,有谁不想成神?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云浮苦笑:“真是对不住啊,坏了你的好事,可是事关陛下和六界安危,我不得不阻止你……我欠你两个人情,只要你不让我帮你越狱或是做背叛陛下的事,我都可以应下。”
陆吾这才道:“你记得就好。”
云浮问:“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
陆吾:……
云浮:?
她望着神情泰然如在玉府之中的陆吾:“你不是问我是否还记得欠你两个人情吗?”
陆吾冷漠地道:“是。”
云浮:“然后呢?”
陆吾:“我要与你说的话说完了,你走吧。”
云浮:“???”
云浮:“……”
云浮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她“噌”地站起来:“合着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话?”
陆吾道:“是,你记得欠我人情就好,等到需要你兑现的那一日,我会再找你。”
云浮冷笑:“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就是不知道你幽禁在西极山要怎么找我了!”
云浮气冲冲地走出天牢,严重怀疑陆吾是故意的,因为当日她和天枢赢了他,坏了他成神的美梦,所以临去西极山前给她来这么一出。
“等等。”
陆吾叫住快要走出天牢的云浮,将腰间的玉佩拽下来扔给她:“帮我还给陛下,就说……臣陆吾有负陛下圣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