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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C14.搬新家

    周禀山想要快速搬过来的计划让她震惊,但不是不可理解,毕竟结婚登记后就要住在一起,不差这几天的时间。

    而他要带的东西不算少,包括常用的医学书籍、写论文的台式电脑和打印机、四季衣物,还有一些健身器材。

    尤其是健身器材,她甚至需要单独腾一间屋子给他放,他有一台占地面积极大的多工能一体综合训练器,还有一个双边五十公斤的杠铃,这玩意儿她只在健身房见过。

    东西搬的陆陆续续,一直到结婚登记的前一天,才完全搬完。

    而林幼辛也是在搬家的最后一天,正式见到了周禀山的好友,闻褚。

    说实话,第一眼见面她都不敢相信,周禀山竟然会有这样的朋友。

    那天她刚从排练室回来,手上还抱着剧本,耳机里在和贺兆京讨论他的表演问题,电梯门一开,就看见自己家门口站着一个穿深V花衬衫的高个儿都市型男。

    闻褚见她的第一眼先瞪大眼睛喊了一句“卧槽”,紧接着就拿手机发语音,嗓门很大的:“老周,你可以啊,女朋友这么正点!”

    林幼辛抱着一堆东西,素颜,一头黑发柔顺的在肩头披着,无语的僵在原地。

    “你是?”

    南崇府是一梯一户,上楼要保安审核门禁卡,她记得她只填报过周禀山的信息,此刻看闻褚的眼神试探又警惕。

    “嫂子你好啊。”

    闻褚这人有意思,见林幼辛警惕的看着自己,也不自报家门,反而要笑嘻嘻的喊嫂子逗她。

    “幼辛姐,你那边有什么事儿吗?”

    耳机里贺兆京觉得不对劲,出声询问。

    “哦,没事,可能是认识的人。”

    “成,那我们还聊戏吗?你方便吗?”

    最近《苦尔》的排练已经进入中后期,一旦戏量上来,新人就有点力不从心,贺兆京和她的对手戏最多,基本是她带着走。

    只不过她也要同步准备《幼狐仙》的直播和排练,时间不够,两人时间总对不上,贺兆京有点着急。

    “稍微晚一点吧,有点事。”

    “行。那我等你电话,幼辛姐我好焦虑”

    《苦尔》是贺兆京的第一部登台的话剧,不焦虑才有鬼,哪怕是B卡。

    不过林幼辛现在没心情缓解弟弟的焦虑,她得先搞清楚门口的人是谁。

    “晚点给你回电话,就这样。”

    挂了电话,她走过去。

    “你是周大哥的朋友?”

    她语气中的怀疑意味毫不掩饰。

    对面的闻褚也目光一错不错的打量她。

    俏而不娇的眉眼,身型高挑舒展,一身休闲衣着上没有显眼的logo,但通身气质,一看就不是小门小户能培养出来的。

    “是,他在楼下搬书,先让我上来了。嫂子,先开门呗,我快渴死了。”

    这人身上有种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的气质,林幼辛静静看了他一眼,也不动,只微笑着:“书那么沉,你怎么不和他一起搬。”

    不开门,也不靠近,保持着较远的陌生人距离。

    闻褚看她一脸防备,忙哎呦一声:“他每天撸铁健身,动辄臀推100kg,都能抬起一个我了,我哪有他有劲儿啊,搬了两箱衣服就歇菜了。”

    林幼辛沉默片刻,有点相信这个人说的话。

    以她有限的经验来看,周禀山确实力大无穷。

    正僵持着,身后的电梯上来了,门哗啦一开,周禀山轻轻松松抱着一箱书从里面出来。

    “幼辛?”他直接朝她走过来。

    林幼辛张了张嘴,还没等她说话呢,身后那位仁兄已经开始吱哇乱叫:“老周你终于回来了,嫂子不给我开门,我快渴死了!”

    林幼辛忍无可忍,看向周禀山:“他都不和我自我介绍,我凭什么给陌生人开门!”

    “老周,我说了我是你朋友。不是,哎!你瞪我是什么意思?”

    周禀山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只冷冷看他一眼,径直站在两人中间,身体却朝向林幼辛:“他叫闻褚,我大学同学,今天来帮我搬家。冒犯你了,不好意思。”

    “倒也谈不上冒犯”

    林幼辛这才正眼瞧了那人一眼,“你好。”

    她抱着东西走向门口,按开指纹:“进来吧。”

    闻褚嘿嘿一笑,还想说什么,被周禀山眼神制止。

    “刚从剧院回来?”

    开了门,林幼辛给他们一人找了一双拖鞋,一次性的,和她脚上那双不一样。

    “嗯,刚排练完。”

    林幼辛自觉刚才对闻褚态度一般,这时候主动去厨房给两人倒水。

    “诶,嫂子,有依云吗?给我来瓶冰镇的。”

    林幼辛还没说什么,周禀山已经眼刀子飞过去,冷声:“你自己没长手?”

    “啧,老周,我好心帮你搬家你怎么这个态度?你不厚道啊。”

    “你厚道,下次论文写不出来别求我。”

    闻褚:“过于恶毒了,学习好了不起啊。”

    “我副高,请问你是?”

    林幼辛背对他们站在岛台边,没忍住笑出声,心中很是诧异。

    她想不到周禀山还有这样一面。

    就还挺幼稚的。

    从冰箱里拿了两瓶依云,递给他们一人一瓶,闻褚看起来是真渴了,喝完一瓶又把周禀山那瓶也喝了。

    林幼辛要折回去再给周禀山拿,被闻褚拦下,很以牙还牙的损他:“别忙了嫂子,你男朋友只喝热白开,他老年人养生呢,和咱年轻人不一样。”

    周禀山闭着眼叹了口气,显然一副已经习惯但又懒得说他的样子。

    但林幼辛看不惯闻褚这种毫无边界感的损人模样,笑眯眯的抱着胳膊,挨着周禀山旁边坐下,撑腰的样子:

    “哦,可你和我男朋友是同学诶,你难道不是老年人吗?”

    闻褚差点被水呛住,一愣,惊讶的看向周禀山。

    啥情况,不是说人家心里没你吗???

    这一口一个“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周禀山也同样愣住了,尤其是林幼辛挨着他坐,他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有让人神智暂失的功效。

    克制着侧首看她,只见她脸上带着的淡淡的笑意,心脏骤缩了一下。

    那一瞬的感觉,像温暖的溪水在一点点浸润被冲击到岸边的沉沙。

    林幼辛对这两个人的心理动态一无所知。

    她见闻褚一脸愣怔,以为自己的“见义勇为”起到了效果,很愉快的弯唇,满意的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掌。

    后半程闻褚几乎没怎么说话,尤其是三人一起吃晚饭时,他都在暗戳戳的观察两人互动。

    中间说起工作,闻褚也毫不掩饰对她的好奇。

    “话剧演员?嫂子你怎么没去做电影演员啊,演话剧不是浪费你这张脸?”

    习惯了闻褚的说话方式,甚至习惯了那声“嫂子”,林幼辛也慢慢摸索出这人就是直接,但无恶意。

    她咳嗽两声:“给的本子都一般,就不考虑了,有好的再说吧。”

    闻褚和周禀山同时挑眉。

    原来不是不演,是没有看上的。

    周禀山这些年也陆续关注过,她在圈内很吃香,毕竟演技好,台词好,背景干净,家里也有人脉,不少大导抛过橄榄枝,但她始终没接受过。

    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某些人才不愿意踏足同一个圈子。

    “最近有什么剧上,我去捧场。”周禀山听她咳嗽,给她水杯里添水。

    闻褚也忙应和:“我也去,我包场给我公司员工发福利。”

    在吃饭前林幼辛就知道闻褚不是医生,而是在读但延毕的医学博士,主业经营家族的医疗器械公司,中过市一医的标。

    知道眼前的是个富二代,林幼辛也不客气:“那我就先谢谢了,年后还真有两部要上,真上了我告诉你们。”

    碰上给剧团拉单的事,她很放得开,没一会儿就和闻褚互加微信,两人都是e人,场面瞬间热闹起来,甚至一时分不出来闻褚是他俩谁的朋友,倒更像是林幼辛的娘家人。

    “嫂子你放心,话剧这种高雅艺术,我必须要让我员工都去接受熏陶。你放心。”

    临走时,闻褚也不忘打包票。

    林幼辛笑眯眯:“谢谢,记得多来熏几场。”

    午饭是在家里点的外卖,当作给闻褚来帮忙的劳务餐,吃完饭林幼辛顺手收拾餐盒,周禀山送闻褚出门。

    闻褚悄悄给他递了个眼神,一脸坏笑的做口型:“爽死了吧!”

    是在说林幼辛叫他“男朋友”,还给他撑腰的事。

    周禀山没什么大的表情波动,唇边却实实在在的挂着笑:“快走,路上开车慢点。”

    闻褚羡慕的锤他胸口一拳。

    关上门,折返回x餐厅,看见林幼辛带着手套,一脸嫌弃的收拾那些吃剩的厨余。

    周禀山大步上前:“我来吧。”

    林幼辛如蒙大赦,也不矫情,直接手套一丢:“太好了,你快来吧!”

    “油好大,带个手套吧。”

    周禀山想说没事,但停顿了下,“好。”

    于是林幼辛跑去厨房抽了两只一次性手套,“需要我帮你戴吗?”

    某人面色平静的伸手:“需要,谢谢。”

    戴好手套,周禀山接续了后面的工作,林幼辛想起贺兆京还等着自己,于是拿出手机晃了晃:“我得回个工作电话,周大哥你自便?”

    “好。”

    林幼辛本就没有半分主人的自觉,心想反正以后这里也是他家,便拖着步子去沙发上。

    她给贺兆京打了个视频,这小孩还在排练室苦练台词。

    “兆京,练的怎么样?”

    “幼辛姐,我快烦死了,顾导一直说我情绪还是不对,施韩他们还在阴阳怪气”

    一道极有生命力的男性声音从手机话筒里扩出来,周禀山手一顿,收拾的速度慢下来。

    “阴阳怪气?”林幼辛从葛优躺一下子支棱起来,皱眉,都是一个剧组的同事,搞你心态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可能是大家都不喜欢我吧。”男孩的声音有点撒娇的意味。

    周禀山闻声很不适的皱了下眉,忽然就不想干活了。

    林幼辛最烦内讧,《苦尔》复排不容易,这群人不齐心协力,在这里阴阳怪气干什么。

    只不过她和施韩多少有点交情,一时不好把话说太死,只能安慰他,“没事放轻松,你是我带的人,我的搭档,我认可你,所以你不用听他们说什么。”

    贺兆京本来还蔫巴着,眼下却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委屈的寻安慰:“可我要是一直调整不好怎么办,幼辛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剧院啊?我想和你面对面排。”

    “明天吧。没事别怕,我陪着你磨,今天不行还有明天,你现在拿出台词本,我们一句句来”

    这是周禀山第一次见到林幼辛工作时候的状态,很专业,很耐心,可他心里掀起的那一点点的雀跃却在慢慢沉寂,最终复归平静。

    林幼辛打完电话,周禀山已经收拾好外卖袋提到玄关口,准备走了。

    “要走了吗?”她小跑过来。

    整整一天,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才开始单独说话。

    周禀山将衣架上的大衣取下来:“早点休息,明早我来接你。”

    是说明天去领证的事情。

    林幼辛点点头,“九点钟,我记得。”

    周禀山穿好鞋出门,快关门时忽然撑住,温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幼辛。”

    “嗯?”林幼辛笑着看他,“怎么啦?”

    她在家里穿的是一身柔软的米白色长裙,织物馨香,腰肢柔软纤细,他只要低头,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能不能抱你一分钟再走。

    他心里想这么说,却又觉得冒犯。

    他们之间还不是合法关系,就算是,她不情愿,他也不能。

    “没事,锁好门窗,剩下的东西我明天来收拾。”他后退一步。

    “好哦,开车注意安全。”

    “嗯。”

    亲眼看着防盗门关闭落锁,周禀山才提着袋子去按电梯。

    电梯下行,他的心也在一点沉底、平静。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她的好不只是对他。

    就算她的丈夫是别人,受到委屈与不公,她同样会挺身而出。

    一个很好的人,本身就会无差别的治愈所有人。

    他于她而言,从无任何特殊。

    第15章 C15.民政局

    十二月六日,宜嫁娶。

    结婚登记这天,西城久违的冒出了一个冬日晴天。

    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路两旁的积雪背扫的干干净净,她下楼的时候,周禀山已经站在车旁边等待。

    为了上镜显脸小,林幼辛今天扎了一支高马尾,外面套一件脏粉色的羽绒服,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青春洋溢。

    “早饭。”

    上了车,林幼辛刚系好安全带,周禀山忽然从车后座拎来一只保温纸袋递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林幼辛几分意外。

    “有备无患。路上看见就买了。”

    林幼辛打开,发现里面有中有西,金枪鱼三明治已经一切两半,水煎包旁边放了手套,方便不脏手来抓食,纸托里还有一杯热牛奶。

    她认识这家水煎包的logo,是老城区那边一家做胡辣汤水煎包的老字号,周围靠近地铁站和公交站,早高峰的时候很难排。

    这好像不是随便看见就能买到的。

    她捏紧纸袋边边,轻声:“谢谢。”

    “不客气,趁热吃。”

    周禀山已经启动车辆,她戴好手套,拈起一个水煎包,咬一口,是虾仁西葫芦馅的,味道清淡,但很香,一口一个,十分满足。

    “对了,你吃早饭了吗?”

    林幼辛吃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没有问他。

    周禀山在全神贯注的开车,随口回复,“还没有。”

    “那你也吃一些吧,这么多我吃不完。”

    “在开车,你先吃吧,吃剩了给我。”

    林幼辛悬着的手微微僵住,视线往他身上飘乎一瞬,总觉得这话被他说的太过自然了。

    周禀山见她不吃了,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分身侧首看她:“手套只拿了一只,你先吃,我一会再用。”

    林幼辛嗯了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禀山不明所以的看她一眼,又将头移回去。

    然而就在红绿灯还剩十几秒的时候,忽然,一只冒着热气的香喷喷小水煎包递到他唇边。

    “吃吗?一会儿就凉了。”她小声问。

    周禀山呼吸一屏,那种不受控制的心脏骤缩再次席卷而来。

    他喉结滚了滚,“谢谢。”

    停顿两秒后,直接侧首咬住。

    因为她的主动,车厢里的空气粘稠了几分。

    林幼辛仔细的品自己的心境,察觉没有反感和抗拒,便从善如流的拈起第二个递过去。

    周禀山深吸一口气,下颌崩的很紧,扶着方向盘,视线不离前方的张嘴。

    但这次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什么原因,他咬蹭到了她的指尖。

    像一串酥麻的电流从指尖直通心脏,两人皆是一愣,林幼辛直接把手撤了回去,谁都没说话。

    好在从南崇府到民政局的路途不远,两人双双沉默了没多久,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今天来做结婚登记的人不多,几乎可以用稀稀拉拉来形容,他们毫不费力的在民政局门口的空地上找到了停车位。

    流程很简单,先要填写结婚登记表,林幼辛自告奋勇来填写,结果出师不利,在周禀山的出生日期那里就卡了壳。

    她尴尬:“你身份证给我看一下?我不知道你生日。”

    周禀山低头给她找证件的时候,桌子对面的工作人员狐疑提问:“两位是自愿结婚吗?”

    周禀山和林幼辛同时沉默两秒:“是。”

    “那怎么连出生日期都不知道?”

    周禀山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记性不太好。”

    林幼辛猛猛点头。

    工作人员半信半疑:“那你知道她的吗?”

    林幼辛心里大喊:完啦!

    结果正要悄悄给他看身份证,周禀山已经顺利的念出一串数字。

    一字不差。

    林幼辛愕然侧首,周禀山也正好低头看她,淡笑:“我记性好,你不知道吗?”

    林幼辛:

    最后在申请人那栏签字的时候,林幼辛将笔递给他,忍不住凑过去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周禀山接过笔,毫不犹豫的签下自己的名字:“你猜。”

    这是林幼辛第一次看他写字,握笔姿势很标准,指节修长,运笔流畅。

    而字如其人,他的字中规中矩但遒劲有力,莫名符合一句话:从心所欲不逾矩。

    林幼辛鼓鼓脸,没好气的哼一声:“故弄玄虚,我不问了。”

    周禀山低头笑一声,没再说话。

    递交申请书,后面的流程就像按了加速键,拍照、贴照片、盖钢印,红本本到手。

    从民政局出来,正好看见前面一对拿证的夫妻正在对着一部跟拍摄像机说什么。

    “在这个幸运的日子,我们结婚啦!”

    说完,只见那对激动的新婚夫妻,结结实实的对嘴打了个啵儿。

    林幼辛和周禀山这对不熟夫妻站在他们身后看的十分尴尬。

    “这是?”

    “领证跟拍。”

    林幼辛看了一秒便移开眼。

    静潼结婚的时候她也帮她请过跟拍,从出家门开始,记录领证的所有环节,最后在婚礼上播放视频。

    她曾经也想过自己未来某一天结婚的场景。

    甜蜜的求婚、亲友的祝福、盛大的婚礼,全程都要摄像机的记录

    但现在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红本,她只有一张被赶鸭子上架的结婚证。

    说不清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遗憾吗?好像有点。但更多的是茫然。

    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能过好吗?她就这样结婚了?

    /

    做完结婚登记,两人给那红本拍了张照片发给家里,就驶离了民政局。

    林幼辛让周禀山将自己送去了工作室,她答应了贺兆京今天来帮他排戏。

    照片没发出去多久,路上就收到了静潼的消息。

    静潼:[呜呜呜呜呜,你真的和我男神结婚了!好心碎!]

    静潼发来的是语音,林幼辛转文字,看见那一长串“呜呜呜”,没忍住笑出声来。

    周禀山开车间隙分她一眼:“怎么了?”

    林幼辛轻笑:“静潼,说自己心碎了。”

    “你姐姐?她怎么了?”

    周禀山问的很自然,似乎早已忘了静潼这个人。

    林幼辛想起几次家庭聚餐,周禀山对静潼都表现出了一副很陌生的样子。

    此时也忍不住问他:“你一点不记得了吗?我姐高中追了你三年。”

    周禀山眉心微蹙,作思考状:“三年?她不是从高一下学期开始的吗?准确来说是两年半。”

    这回轮到林幼辛震惊了,难以置信的扭过身:“你记得?那你怎么这几次见了都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那我要说什么呢,幼辛。”

    红绿灯口,周禀山踩好刹车看向她,他叫她名字时无端有种郑重感。

    “我不是能插科打诨将往事揭过的性格,但要正经的提起,我想你姐姐会尴尬,她的配偶知道了,也会不舒服。”

    配偶。

    林幼辛若有所思,没一会儿看向他提问:“你觉得我姐夫会介意,我姐之前有过白月光吗?”

    “也许,看他的度量了。”

    “大多数男人呢?”

    周禀山手搭在方向盘上,淡淡微笑但不作答:“这是陷阱题,幼辛,你在套我话。”

    林幼辛笑:“你怎么知道我在套你话?”

    “因为你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周禀山将温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但是幼辛,我希望你不要怕,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我会尽可能给你稳定和谐的生活。”

    他并没有错过她刚才在民政局门口,眼中一闪而过的畏惧和迷茫。

    她对这段婚姻失真,对他感到陌生,也自然会觉得不安全,所以想起来就会试探,以保证关系的稳固。

    像到了新家有了新主人的小猫咪。

    林幼辛被他看的发怵,莫名又有种被看破一角的感觉。

    “我才不是,我很有钱,根本没在怕的。”她立刻嘟嘟囔囔的闪躲低头,“我要回静潼消息了,先不和你说话了。”

    周禀山笑一声,觉得她礼貌到可爱:“好,那一会儿再和我说吧。”

    林幼辛猛的盯他一眼,两秒后重新低头。

    手指落在屏幕上,却心乱的不知道该发什么。

    她意识到周禀山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说的静潼心碎这件事,避重就轻也好,转移话题也好,他并没有让自己和其他女性在无形中产生更多关联。

    更不会沾沾自喜的自夸,或故作善良的安慰。

    而是很妥善的进退有度。

    真的是很聪明的一个人。

    /

    到工作室门口,周禀山下车,将她落下来的包递给她。

    “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时间不太确定,可能要晚一点,我自己回吧。”

    林幼辛低头点开一条语音,贺兆京的声音从话筒里扩出来——

    贺兆京:[林老师,我给你带了咖啡,你快到了吗?]

    男生的声音带点散漫的笑意,和他昨天委屈巴巴撒娇的模样很不同。

    周禀山眉心微蹙,一颗心警觉的上提:“昨天电话里那个小男生?”

    “嗯。”

    林幼辛也按下语音条,声音愉快:[我到门口了,谢啦。]

    周禀山眼神沉了两分,正要说话,余光瞥见一个背着单肩包的男生正在往他们处张望。

    那男生大约一八五的身高,年纪不大,穿了一身痞气的黑皮衣牛仔裤,手里提着两杯咖啡,看见他俩便停下脚步,皱了下眉,随后便直勾勾的盯着林幼辛背影看。

    周禀山眯了眯眼:“哦,是他吗?”

    他伸手揽住林幼辛的肩,示意她回头。

    “啊?”

    林幼辛侧首一看。

    哦,是贺兆京。

    她点点头:“嗯,我搭档,今天答应帮他磨台词的。”

    林幼辛意外周禀山竟然这么好记性,正要说话,只听身后贺兆京忽然高声喊了一声“林老师”。

    “来了!”

    林幼辛急忙应一声,接过周禀山手里的包,“我先进去了,周大哥你也去忙吧。”

    她神色如常,周禀山却莫名品出她有些急切,心里忽然堵上一股滞郁之气。

    “我也没什么好忙的,今天专门调班来结婚。”他微笑。

    嗯?

    林幼辛准备离开的脚步卡了个壳,回头:“可我昨天和同事说好了,不然”

    莫名有点心虚怎么回事?

    “没关系,工作重要。”

    周禀山十分善解人意的打断她,余光后瞥,那小男生竟然还没走,几分挑衅的站在那里。

    于是他直接伸手揽住她的腰,按进自己怀里的同时低头贴近她耳边:

    “我们今晚正式住一起。”

    “早点回家,周太太。”

    第16章 C16.窘迫感

    林幼辛一下午都因为周禀山那句“周太太”失神。

    周禀山说的今晚正式一起住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还是?

    早点回家又要做什么?

    这么,快吗?

    “林老师。”

    “林老师?”

    耳边有人叫,林幼辛猛然回神,看见贺兆京递来的台词本。

    “怎么了?”

    “这句有点问题。”

    林幼辛接过,草草两眼指出问题:“有的断句还是不够好,比如这一句,‘我想把刺向你的尖刀化为囚禁我的镣铐’,你处理的不够细腻。”

    贺兆京皱眉,拿出笔,在台词本那句话上画了几个断句斜杠,给她看:“这样呢?”

    “很好,这不是行吗?非要我讲一遍?”

    贺兆京轻咳,尴尬的挠挠头,“你*讲的好。”

    “但你浪费我的时间了。”林幼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指出。

    “对不起。”贺兆京撸了把头发,道了一个毫无悔意的歉,眼神略带侵略性的看向她,“那你晚上有时间吗?请你吃饭,当辛苦费。”

    刚毕业的男大学生脸上满是胶原蛋白,狭长的眼睛中盈着笑,挑染蓝色的狼尾发梢撇在脖颈两侧,有种年轻不羁的亮眼。

    林幼辛在某个瞬间晃了下神,莫名想起他加入《苦尔》的原因。

    贺兆京出演《苦尔》男主B卡是她一力举荐,理由很直接,除了常规的声台形表条件符合外,他和原卡梁霄树高度撞型,身上有股痞劲,适配度不错,容易产生市场价值。

    从他加入以来,剧团里的伙伴就没少议论过,说他和梁霄树有点相似,林幼辛虽然从没有这么对比过两个人,但在这一刻,她有一瞬间赞同。

    他俩身上有相似的吊儿郎当,连眼型、唇角掀起的弧度、找借口约她吃饭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往事带来的痛感如潮水般涌来。

    林幼辛偏开脸,唇边的笑也收了:“不客气,应该的,我回家吃。”

    贺兆京怔了下,眼中滑过片刻失望,但很快又耸了下肩:“ok,那林老师明天来吗?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看情况,明天没有我的排戏安排。”

    “好,那我先走了。”

    排练室的门被关上,林幼辛低下头埋进膝盖,慢慢平复那一阵骤然涨潮般的酸涩。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难过了,但没想到还是会因为某个相似的瞬间难受。

    此时此刻,她竟有种对曾经八年感情、对梁霄树的深深背叛感。

    从今以后,她就要和一个才相处了一个月的“陌生”男人共同生活了。

    结婚登记没来的时候,她尚不觉得害怕。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只觉得彷徨、焦虑,甚至抗拒。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究竟要怎么和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衬衫袖口被沁出的眼泪打湿又干涩,她才慢吞吞的收拾东西离开排练室。

    下楼的时候碰到徐澄宁,这家伙正在刷手机,手机屏幕蓝光反在她脸上,照映出她眉头紧皱,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小宁?”她涩然出声。

    “哎呦!”

    徐澄宁听见她的声音,先是条件反射的把自己手机望身后一藏,像怕被她发现似的,随后才大喊一声:“你吓死我了!”

    “怎么了?”林幼辛还有点鼻音,声音软塌塌的,疑惑,“你在看什么吓成这样?”

    徐澄宁眼神飘忽,立刻熄屏手机,揣到兜里:“没什么,你今天怎么来了,我记得今天没排你戏吧。”

    “没有,贺兆京找我来陪他磨台词。”

    林幼辛心里有点乱,本来想和徐澄宁聊一聊,吃个晚饭,忽然她手机震动了一下。

    点开一看,是周禀山。

    Z:[结束了吗?我去接你。]

    她蹙眉,很有压力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有事?”

    徐澄宁看起来有点坐立难安的样子,本能的关心她,但又有点着急想走。

    “没事。”林幼辛熄屏手机,皱眉看她一眼:“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天。”

    徐澄宁为难的挠挠头发:“今天不行,我有点事,明天行吗?”

    林幼辛一顿,她本来想和徐澄宁说自己结婚的事。

    “那好吧,那就过几天吧,明天我不来。”

    “嗯行,你先回家吧。”

    林幼辛走前打量徐澄宁一眼,“你真没事吗?”

    “没事没事,你回家吧,我找顾老师商量商量《幼狐仙》的直播。”

    “哦,好吧。”

    林幼辛一脑门问号,最后看了徐澄宁一眼,背着包走人。

    直到高跟鞋的哒哒声消失在大门口,徐澄宁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眉目凝重的拿出手机,生气的重新点开屏幕,界面还停留在她刚才看过的热搜——

    #电影演员梁霄树低调官宣女友#

    配图是一张狗仔偷拍的亲密拥吻照。

    /

    林幼辛从工作室出去,本来想打个车回南崇府,结果听见一声喇叭声,一辆黑色SUV缓缓驶来。

    这边没有路灯缘故,她以为是自己挡了路,往旁边让了让,谁知那车慢慢停在她旁边。

    车窗下摇,周禀山唤了她一声:“幼辛。”

    林幼辛意外弯下腰,从车窗里面往里看。

    周禀山已经换掉了白衬衫,上身是一件浅棕色的套头针织,应该是他的居家打扮。

    “周大哥,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你没有回我微信。”

    “不好意思,那会儿在忙,没有看到消息。”

    林幼辛若无其事的拉开车门,带进一阵馨香的茉莉花香和淡淡冬雪的气味。

    “嗯。”周禀山瞬间呼吸一屏,问出自己的疑问:“你的香水或洗护是茉莉花香味吗?”

    林幼辛系安全带的手顿了下,认真思考,“不是,我没有用过这个味道的香水和洗护。怎么了吗?”

    “没事。”周禀山收回眼,心想大概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路线是去南崇府的,周禀山对这条路还不算熟悉,开着导航,车厢里时不时传来“前方路口左转”“五十米后有红绿灯”之类的语音播报。

    林幼辛觉得有点累,恹恹的歪在车窗玻璃上。

    周禀山双手扶着方向盘,看她一眼,“心情不好?”

    林幼辛果断否认:“没有。”

    周禀山默了默,不再说话。

    大多数时候林幼辛都给人以乐观、活泼的形象,他近期唯一一次见她不开心,是一个月前的雪夜,她和他借打火机。

    此时她的反应,和当时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她当他是陌生人,还有抽烟的需求,尚能排解,但这一次她选择隐藏自己的情绪。

    林幼辛现在确实想抽烟,但周禀山在,她不敢。

    一路无言的开到楼下。

    前几天林幼辛已经给周禀山添加了住户信息,他可以自由进出,但此刻他却将车停在路边。

    “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大概十五分钟回来。”

    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

    林幼辛顿了顿,“那我留在车里。”

    “嗯。”

    林幼辛没问他买什么,周禀山也没说。

    她在周禀山走进便利店的时候,也背着包下车,从烟匣里敲出一支烟,点燃。

    周禀山上次给她买的粉色打火机已经不知道被她随手丢去哪个犄角旮旯,她一直不离手的是和梁霄树情侣的那一款。

    银色金属方形打火机,因为外型一样,所以最后分开的时候也不知道谁是谁的。

    此刻她摩挲着旧物,心里五味杂陈。

    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在川流不息的大马路旁边把眼泪咽回去,一转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便利店灯光暖黄,发现周禀山正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十五分钟之后,周禀山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进车后顺手递给她。

    里面的包装袋因为摩擦簌簌作响,甚至还有硬块撞击铁盒的哗啦声。

    她本就疑惑,指着自己:“给我的?”

    周禀山惜字如金:“嗯。”

    林幼辛低头翻开塑料袋,随后翻了两下,却缓缓愣住。

    里面是各种类型的糖。

    /

    从便利店回家的一路上,林幼辛比之前更加沉默。

    尤其在回家后看到保温盒里的菜,她更加沉默。

    “有的人注定会被自己的良心折磨。”

    她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了这句话。

    “你做的?”

    周禀山洗好手,摆筷子,低着头:“我做的。去洗手,洗好来吃饭。”

    上次闻褚帮忙搬家,他们就在南崇府吃过饭,此刻也没觉的生疏,林幼辛点点头。

    只是心里还觉的有些微妙。

    周禀山会做饭这件事,怎么没人的告诉她?

    洗好手落座,林幼辛仔细打量,菜色没有很复杂,但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谢谢,我开动了。”

    周禀山终于露出晚上第一个笑:“开动吧,多吃点。”

    他假装看不见林幼辛红过的眼眶,也假装感受不到她并不高涨的情绪,他可以只陪伴。

    两人吃饭都不太说话,周禀山性格使然,林幼辛没有心情,一餐饭吃的很平静。

    直到洗完碗,商量晚上怎么睡的时候,空气开始变得黏稠。

    林幼辛握着手机,徐澄宁刚给她发了条消息,她正要查看,甚至有点借口躲避的低着头,耳根发红:“我都可以,你决定吧。”

    周禀山提一口气,瞬间感受到了一些“寄人篱下”的窘迫感。

    “幼辛,我们试试”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看见林幼辛盯着手机愣在原地,整个人僵硬如被冰封。

    第17章 C17.拥吻照

    徐澄宁:[梁霄树官宣新女友了。我托人查证过,是真的。]

    徐澄宁:[图片。]

    点开,是一张拥吻照。

    徐澄宁:[对方是沪市一位珠宝大亨的小女儿,今年刚和梁霄树拍过电影,梁霄树也代言了他们家的珠宝广告。]

    徐澄宁:[气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炒作,你下班那会儿我都不敢和你说,特意查证了一遍。结果真是个狗男人!在你面前装清高说不和有钱人结婚,结果转头就和珠宝千金谈恋爱,可真有他的!]

    徐澄宁:[虽说分手后恋爱自由。可凭什么你还没放下,他就能这么顺利的谈恋爱。男人都这么现实吗?八年对他来说就这么好忘掉?]

    徐澄宁:[而且这种消息能爆出来肯定不是新瓜了,又有说他们四月份就在一起了,我记得你们是过完年分的手吧!]

    林幼辛被徐澄宁接连而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头脑懵懵的点开照片,发现是张背影照,而且还黑乎乎的一片,其实并不好辨认。

    但她对梁霄树太熟悉了,他夹烟的姿势、接吻时歪头的角度、微微耸起的背脊,一看就知道是他。

    她感觉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一股窘赧、自厌、再度被抛弃的感觉自脚底生发,最后一股脑全都灌到脑子里。

    大脑有点过载,她好像出现了阅读障碍,将徐澄宁的消息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看懂那条新闻的意思。

    可是好可笑啊,她今天才刚怪过自己,怪自己“背叛”了他。

    原来他早就走出去了,只有她最傻,傻傻的说自己还忘不了前男友,因为他而拖着不愿意结婚,让爷爷担心

    林幼辛胸腔起伏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她眼眶酸涨的厉害,可浑身却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通冰水,冷到发抖。

    “幼辛,你怎么了?”

    “幼辛?”

    林幼辛嗡鸣发胀的大脑忽然在一道着急的厉声询问中重新接受信号。

    她的肩膀被两只有力的手掌扶住,茫然抬头,看见周禀山冷峻的下颌与略有担忧的眼神。

    “周大哥”她缓缓回神,嗓子干涩的不得了。

    “你在发抖。”周禀山皱着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

    林幼辛咽了下口水,与他对视着,慢慢平复呼吸:“我没事,没事。”

    这点事还不至于去医院。

    她躬下身,微微挣开周禀山的手,在床尾凳上坐下,理智也一点点回笼。

    她在做什么?

    周禀山还在,他们今天刚结婚登记。怎么能任由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将自己冲塌?

    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难以发出声音。

    而周禀山被她推开,身体微僵,眸色一敛,也站在原地不再上前。

    卧室里的挂钟在滴滴走动,空气安静的宛若被冻住了似的。

    “是工作有点问题。抱歉。”

    过了大约五分钟,周禀山准备离开给她留出一些空间的时候,林幼辛忽然开口解释。

    她的声音、表情控制的极好,抬眸的一瞬间,眼白干净,神色正常,会以为她刚才丝毫没有过情绪波动。

    周禀山静静望住她,两秒后点头,顺着她的话:“很棘手?”

    “有点。周大哥,我先去洗个脸。”

    林幼辛有点逃避的起身,匆匆走进浴室。

    拧开水龙头望脸上扑了一把冷水,情绪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手撑着洗手台,忽然,余光瞥见另一个一直没用过的洗脸台上方,已经摆放好了一些男士洗漱用品,东西不多,只是基本牙杯牙刷和男士洗面奶。

    应该是周禀山下午在家的时候,自己放进来的。

    她抽洗脸巾的手顿了下,最后沉默的擦完出门。

    结果从浴室出来发现周禀山已经从卧室里离开了。

    绕了一圈,最后在书房找到人。

    书房和主卧离的不远,穿过客厅就是,公共区与次公共区白摆着几株龟背竹和高山榕,周禀山就站在书房门口,正低头看手机,神色凝重。

    “周大哥。”林幼辛叫他。

    他听见声音收起手机,回头。

    廊灯昏黄的灯光从他那一侧打过来,高高的龟背竹立在他身侧的木地板上,他的米咖色针织捋到小臂,在灯光下染上暗黄的光泽。

    周禀山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想要探究原因的意图,反而有些抱歉:“幼辛,医院临时有点事,我可能要加个班。”

    “你现在要去医院?”林幼辛快速的看了眼客厅的电子表,惊讶,“快十点了。”

    “医院就是这样,有紧急情况医生需要随时过去。”周禀山将手机熄屏收进裤子口袋,神色不变的,“我得立刻去,你早点休息。”

    林幼辛一时没说话,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有点不信:“你真的要去加班?”

    周禀山低头穿鞋,闻声纳闷的看她一眼:“不信?我带你一起去。”

    林幼辛惊讶抬眼看他,略微感受到了他一点点开玩笑的意思。

    “还是算了。医院好多细菌。”

    “嗯,锁好门窗,我大约要忙几天。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门“嗙”的一声被关上,这间公寓又重新变回了她的壳。

    林幼辛经过客厅的时候,余光瞥见那几包糖。

    周禀山将外层的塑料袋清掉了,那几个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和精致的铁皮盒就放在桌子上的显眼处。

    也许是糖果本身就有治愈的功能,她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拆了一包。

    /

    周禀山从林幼辛家出来,原本想开车回自己的公寓,半路接到闻褚的电话。

    “哈喽,在干嘛,兄弟该不会打扰到你了吧?出来喝酒吗?”

    周禀山心烦的扯了把领口:“有屁快放。”

    闻褚的电话那头难得没女人的声音,闻声一顿,“哎呦,不会真打扰到了吧。进度这么快?不应该啊,大小姐看上去不是好搞定的人啊。”

    周禀山赞同闻褚说的“不好搞定”,但是是另一层意思上。

    她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演技更是炉火纯青,如果不是他见过她小时候最脆弱的那面,一定会被骗过去。

    从不示弱的人,往往都有一颗铜墙铁壁的心。

    很“不好搞定”。

    他唯一能判断出来的,就是自己再待下去也是给她造成负担,逼她费脑子编更多谎话来骗他。

    “你在哪?”他问。

    周禀山破天慌的不想回自己那里了,公寓全部搬空,他回去也没意思。

    闻褚受宠若惊:“嘿呦!稀客啊老周哥,秦水南居五号包房,快来,等你啊!”

    周禀山直接挂了电话,抹方向盘掉头。

    秦水南居他熟,十五分钟就到。

    推开门,闻褚和几个生意场上的伙伴聊天,一人身边搂一个,他蹙眉,站在门口不进去。

    闻褚在一片吞云吐雾中反应过来这位京爷的洁癖,忙把左边的姑娘一搡,“来来来,小水,你去那边坐,给我这兄弟让个地儿。”

    “讨厌,人家叫阿绿啦。”

    “好好好,仙女儿,随便你叫什么,先让个地儿。”

    周禀山冷眼甩过去,也没坐他旁边,抽了个椅子自己单坐。

    闻褚做的医疗用品公司最近在搞智能肩颈按摩仪,周禀山学的就是这方面,时不时当个免费顾问给点意见,因而闻褚公司的几个高管和亲近的合作商也都见过。

    酒水重新上了一波,周禀山也不和这些人侃大山,自己拎了瓶啤酒喝着。

    闻褚嫌他一来就冷场,哄着身边几个姑娘讲点有意思的。

    “哎呦,我们能知道什么呀,不就是上上网嗑嗑明星cp那点事儿,不入这位老板的眼啦。”

    “害,聊天么,哪有什么入眼不入眼的。”闻诸旁边某个高管大手一挥,“小水,你随便讲一个。”

    “都说了我叫阿绿啦!”

    “好好好,阿绿你讲。”

    这位叫阿绿的姑娘也是一混模特圈的,随口就讲来一个。

    “最近也没什么明星八卦。哦,对了,今天还真有一个官宣恋情上热搜的。”

    “来,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啦。”阿绿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玩着,语气轻佻,“就年初签了我们经纪公司一话剧演员,转行来拍电影,今年官宣了。要说看点嘛,无非就是他前女友,那小姐是咱西城前首富林介平老爷子的孙女,只不过这哥骨头硬,不愿意当上门赘婿,谈了八年硬是分了!”

    听见“林”字儿,闻褚眉心微动,人忽然坐起来,猛的看向旁边。

    “老周”

    周禀山抬了下手,眼底一片静,示意那阿绿:“继续说。”

    阿绿姑娘没想到这老板好这口,人也殷勤的凑近了些:

    “然后嘛,听我几个小姐妹说,这人分了没几个月就又和沪市陈家一珠宝大亨的千金好上了,今天低调官宣了。所以说啊,哪有什么不想当赘婿的,分明是这男人变心了,八年谈腻了,想换个人了。”

    “嚯!这小子有点本事啊,谈完西城首富的孙女,又勾搭上沪市千金了?”另一个高管乍舌,“有点姿色?”

    阿绿点开自己手机,随便搜一张照片:“喏,就他喽,但要说模样嘛”

    阿绿在周禀山身上打转一圈,忽然暧昧微笑,“我不喜欢这种野的,禁欲的高岭之花明明更勾人啊。”

    周禀山两耳不闻,注意力全在那张照片上,确实,和他记忆中的脸差不多,这些年陆续看过他们几场表演,也是一个证明。

    从他上扬的眉峰就能看出这人的桀骜不驯来。

    闻褚看不下去,伸手把阿绿往后拦了拦:“哎哎哎,好好说话,別靠那么近。阿绿,你这瓜保真吗?”

    “当然啦,一个经纪公司的呢,我们群里今天都传疯了,姐妹们一水儿的心疼那位林小姐,听说他俩高中就在一起了,这可是人家女孩子八年青春啊。”

    “害,这有什么好心疼的,说明那林小姐没本事呗,八年都留不住一个男人。不是性格有问题,就是”

    那人还没说完,只听“哐当”一声,一个啤酒瓶重重磕在桌面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男人眉目冷森的看过来,那眼里寒的像淬了冰。

    试图调笑林小姐两句的高管立刻闭嘴,惊愕的看向闻褚:“周医生这是”

    闻褚眼观鼻鼻观心,呵呵冷笑两声:“不会说话就把嘴捐了,要么明儿卷铺盖走人。你懂个屁,就敢在这里对人家评头论足。”

    这场子里就没有不知道闻褚和周禀山关系的。

    早些年还以为是这俩是霸总和他的医生朋友配置,但接触多了,反而觉得周禀山身上有股贵而难言的公子哥气质。

    再一打听,嘿,人家是籍贯西城的京爷,祖上红顶儒商,外祖家肩上扛军衔。

    难怪闻褚巴结。

    “冒犯了冒犯了,不晓得周医生不爱听这些,不说了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

    那高管吓得连忙摆手。

    周禀山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拎着外套出门。

    “哎,去哪儿啊,你喝酒了!”闻褚着着急忙慌追出来。

    “重开一间睡觉。”

    从包厢里出来,会馆连廊的穿堂风将他吹了透心凉。

    周禀山握着外套苦涩的笑一声,困扰了他一晚上的谜团,就像九连环一样,瞬间全都解开了,也说通了。

    她迟迟忘不了的爱人,早已忘了她去爱别人。

    被抛下的人当然会难受。

    /

    林幼辛一醒来就收到了四面八方的“关心”和“问候”。

    静潼首当其冲:[老娘我真想剁了他!!!]

    连大姑林意真都发来消息:[幼辛,我有几个朋友做传媒,封杀一个人不成问题,你有需要就给大姑回信。咱们林家的脸面,容不得他来打。]

    林介平:[吃饭了吗圆圆,天塌下来先把饭吃了啊!]

    林幼辛看着这些消息一脸懵,他们好像忘了自己昨天刚领证,该关心的难道不是她和周禀山吗?

    这么想来,她觉得周禀山有点惨了。

    莫名其妙被抢了风头。

    她挨个回信。

    给静潼:[杀-人犯法,想想豆苗。]

    给大姑:[大姑,我不需要,谢谢您。他走到今天不容易,没有得不到就毁掉的道理。]

    给爷爷:[吃啦!周大哥做的,喷香!]

    在一众消息里,她往下滑,没被置顶的周禀山,消息沉在最下面。

    Z:[起床了吗?早餐放在桌子上,起来记得吃。]

    他回来过?

    林幼辛意外,忙掀了被子跑出卧室,发现桌上确实有早餐,但他人已经走了。

    有心:[你专门回来了一趟?]

    Z:[回来拿资料。顺路买了水煎包,看你上次爱吃。]

    她确实喜欢吃那家,但是会不会太远,他昨晚在哪睡的?又是什么时候排队的?

    一肚子问题,在她脑子里打架,最终凝练成一句:[你今晚回来吗?]

    她坐在椅子上等,隔了五分钟——

    Z:[不了,这一周都需要加班。]

    一周?

    林幼辛第一反应是,一周足够她调整心态,紧接着便是疑惑。

    医院有那么忙?这样不会把人熬坏吗?

    她问周禀山:[医院有住的地方?]

    Z:[有。]

    Z:[不过我早上会回去换洗,顺便给你带早餐。]

    过了两分钟——

    Z:[我用外面的客用浴室,你安心睡。]

    林幼辛脸红一瞬,他还记得自己有起床气啊。

    她回复:[谢谢。]

    Z:[不客气。]

    Z:[桌子上有糖,不开心的时候吃一颗。]

    最后这条消息林幼辛当时没收到,她吃过早饭重新打开手机才看到。

    她将那句“不开心的时候吃一颗”反复看了几遍,五味杂陈的关了手机。

    所以他还是知道了。

    /

    接下来的几天,正如周禀山所说,他只在早上回来换洗,顺便给她带一份早餐。

    有时候是水煎包,有时候是锅盔,有时候是三明治。他还会从她吃的多少决定下一次早餐的类型。

    譬如某天的三明治她只吃了两口,之后饭桌上就没再出现过西式早餐。

    林幼辛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而就在周禀山加班结束那天,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前几个数字是“00853”。

    她迟疑两秒后,接起来。

    黎青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圆圆,妈妈看到你发来的结婚证照片了,恭喜。”

    黎青电话打来的时候,林幼辛正窝在影音室看电影,唯一的光源就是投影幕布,她在一片昏暗中按了暂停,有点好笑:

    “一周前的照片了,您网真好。”

    黎青愧疚:“不好意思圆圆,你妹妹前几天病了,我一直在照顾她。”

    “那你接着照顾呗,给我打点话干嘛。”

    林幼辛心里忽然郁气,连带着梁霄树的事也在心里卷土重来。

    “圆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和妈妈说话,难道你还在怪我吗?”黎青声音痛苦,她一向拿这个大女儿没辙。

    “这样,你生气的话,妈妈明天飞回去看你好不好,正好也见见你先生,帮你把把关。”

    黎青是温柔小意类型的女人,她害怕冲突也害怕不安定,每次林幼辛生气,她第一反应就是息事宁人,但说话却相当敷衍,敷衍到漏洞百出。

    林幼辛笑:“把关?婚都结了,现在把关是不是有点晚。”

    “那,那你的事你爷爷从不让我参与,我又能怎么样呢?圆圆,我也没办法,你爸爸走了,难道我也要跟着他走吗?你希望我这辈子无依无靠吗?”

    林幼辛无力的笑一声。

    黎青那边传来几声喊“妈妈”的声音。

    林幼辛已经习惯了:“又有事了是吧,那挂了。”

    黎青也为难,只好满含歉意的:“圆圆,是你妹妹又不舒服了。这样,妈妈有空去看你,好吗?你一向坚强独立,不像你小妹,总归是我娇惯坏了,你比她强,所以妈妈才很少担心你。”

    林幼辛面无表情的拿起遥控器:“随便你。”

    黎青干笑一声:“我一定会去的,你是我的女儿呀。对了,先生和你很般配,看起来是很好的人,圆圆,妈妈相信他可以照顾好你。”

    “也许吧。”

    挂断的电话让影音室里重归寂静,林幼辛重新按下播放,将声音开到最大,抱膝沉默观看,可看了没一会她便将脸埋进膝盖里。

    她忽然想起自己十一岁时,第一次去澳城看望黎青。

    那时林俭章过世还不到半年,她就看到母亲和她的男朋友在花园里若无旁人亲密拥吻。

    紧接着不到半年,她多了个妹妹,此后黎青长居澳城,再不回来。

    那时候她就意识到,黎青已经忘了她离世的父亲,也忘了她。

    她没有立场要求母亲为父亲守寡,也从没有因为这件事怪她。

    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能忘的那么快。

    黎青是,梁霄树也是,可为什么只有她困在过去走不出来?

    难道真的像爷爷说的,是她没出息吗?

    她不想做像母亲那样的人,做错了吗?

    /

    周禀山回来的时候是晚上九点。

    玄关、客厅甚至卧室都没开灯,如果不是拖鞋不在,他会以为林幼辛出去了。

    在家里找了一圈,最后在他差点没发现的一道暗门里,找到了人。

    他没有来过林幼辛的影音室,乍一推开,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周禀山皱眉,推门进去。

    电影已经不知道播到哪里了,反射出来的白光照亮了对面沙发一隅,七八个易拉罐乱七八糟的堆着。

    沙发上,一个盖了一半毯子的“鼓包”正在均匀起伏,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周禀山走过去,看到的瞬间眼眸一敛,下一刻便毫不犹豫的伸手将坠落的毯子拾起来,盖在她抽起的、露出两条白皙长腿的睡裙上。

    林幼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眉心微紧,不知道在那里睡了多久。

    周禀山放轻动作,单膝下蹲,视线平行的落在她脸上,静静的盯着她看了几分钟。

    最后还是选择不叫醒她,躬身,伸手穿过她的膝弯和后颈,轻松连人带毯一起抱起来,一股扑鼻的酒气和茉莉花香的味道。

    “嗯”

    将她往床上放的时候,林幼辛动了下,两条胳膊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嗓子里似低低一声梦呓。

    周禀山“放置”的动作微顿,喉结滚动一下,低头:“幼辛。”

    “嗯”醉鬼又哼唧一声。

    “睡觉了,胳膊得放回被子里。”

    “嗯?”

    卧室里没开灯,全凭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照亮,身下的人此刻皱着眉,尽是一副想睁开眼睛却又睁不开的苦恼样子。

    周禀山无奈笑一声,只好双手轻握住她两只手腕,想要拉开她,却不想她反抗的很厉害。

    “我不要放”

    忽然,两条细白的手臂直接交叉一收,周禀山的手没有支撑,就这样俯身朝下一落。

    与两瓣柔软亲密贴合的瞬间,他在剧烈到窒息的心跳中找到了味道来源。

    她的唇是茉莉甜香味。

    第18章 C18.没断片

    林幼辛醒来后望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床上。

    宿醉后的大脑有几分呆滞,但也知道不是她自己走回来的。

    伸手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掀被下床,一推开门撞上从客卧洗完澡出来的周禀山。

    他穿一件黑色短袖T恤,灰色长裤,头发微湿,正拿一块毛巾快速的擦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湿漉漉的薄荷海盐的味道。

    “早。”他轻飘飘看过来一眼。

    “早,你买早餐回来了?”

    林幼辛稍微有点尴尬。

    这好像是他俩同居以来第一次清晨会面。

    “今天还没,我起晚了,正要去。”

    周禀山去岛台拿水杯手一顿,目光平静的看向她:“没想到你起这么早。”

    “哦,我口渴了,出来喝杯水。一会儿还要睡,早餐就不吃了。”

    “好,那这杯你先喝吧。”

    “谢谢。”

    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林幼辛穿的睡衣是石榴红的吊带式的,微露背不带胸垫,她犹豫两秒,还是主动往前走五六步,接过。

    “昨晚睡的好吗?”他忽然开口。

    林幼辛转身的动作一顿,神色如常,“还行。”

    “心情呢,有没有好一点。”

    “也还好多了。”话到嘴边又改*了说法。

    她家里的餐具基本都是成对的,周禀山重新拿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水杯,接好水,视线在她侧脸梭巡。

    看起来确实好很多了,但当他试图寻找一些她没有酒后断片的痕迹,却还是失败了。

    她表情管理一直很可以。

    七八点的晨光遛进客厅的鱼骨纹木地板上,也爬上女人光滑的脊背,一片盈着光的白皙就这样闯进余光里。

    周禀山喉结微滚,眉眼稍敛:“今天要去爷爷家吃饭,你要再睡一会儿吗?”

    两个人都有点尴尬,一个撑着桌子沉思,一个背对他,一副要走又不好走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林幼辛如蒙大赦,“嗯”一声,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间。

    门一关,她一头扎在床上,发丝凌乱铺洒。

    过了许久,她才在错乱的呼吸与脸颊后颈的发烫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去周载年那边吃饭,是前几天就定好的。

    理论上应该结婚登记当天就去,但那天她要去工作室,之后的一周周禀山说他要加班,两家长辈就没催过,而今天周末,再不过去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周载年和他夫人住的是一座外观修低调的院子,推开门才知道是三进三出的格局,据说是照搬他们在京北的四合院规划设计的。

    林幼辛在车停在那朱漆大红门前时,才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们要不要买点东西,空手会不会不太好?”

    周禀山正倒车入库,目不斜视的看着左面的后视镜:“我准备好了,不用担心。”

    “啊?”

    周禀山示意她下车,自己打开后备箱。

    里面整齐排列着好几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她粗略一扫,标准的看望长辈三件套:茶叶、燕窝、人参。

    且一式两份。

    “周大哥你做事真周到。”她心虚又讨好的夸奖,讪讪笑说:“我就没想到。”

    周禀山知道她过去一周都在伤心emo,早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哪还想得起礼物。

    他淡淡扬唇,将东西提出来,递给她:“所以你出点力,帮忙提一份?”

    “没问题!”

    东西不重,每支包装袋也不大,她一只手就能拎。而周禀山提了另一份,随后将后备箱合上。

    “走吧。”他绕到她身前,无比自然的牵住她空出来的那只手。

    他的手掌很大,也很热,掌心粗糙带茧区别于上次在平昭寺他帮自己捂手。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林幼辛心跳乱了一下,低头去看两人相握的手,小声疑惑:“你让我拿东西是为了牵手?”

    “是。”周禀山没有犹豫的回答,“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好像在问。

    林幼辛与他对视两眼,忽然就有点遭不住他的眼神,绷着脸移开:“没有。”

    周禀山笑一声,握的更紧。

    “大嫂!”

    刚绕过一进门的照壁,林幼辛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

    一打眼,是一位身穿柔粉色长裙的女人,瓜子脸,杏仁眼,看眉眼和周禀山有一点点相似,她旁边还站着一位青年,他俩的模样倒是像。

    “肃含、静水。”

    周禀山低下一点头,在她耳边提醒。

    “这是你弟弟妹妹?”

    “嗯,同父异母,他俩是龙凤胎。”

    林幼辛恍然。

    怪不得,他俩相似度很高,和周禀山则一般。

    “大哥。”

    周肃含率先走过来,西装革履,一身黑,微冷的面皮下神色殷切,看起来很是想念他大哥。

    他没有主动和林幼辛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以作示意。

    倒是周静水则笑盈盈的跑过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大嫂你好,我是静水,家里的老三。我和二哥前几天才知道你和大哥结婚登记了,匆忙带着奶奶过来,还好赶得及和你们一起吃饭,恭喜啦。”

    周静水噼里啪啦一通介绍,林幼辛笑笑,“谢谢,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今天见长辈,林幼辛化的是清水妆,但周静水还是看到她眼角细碎的浅绿色小亮片和上挑的眼线,像平淡无趣里跳跃的音符,很灵动。

    “大嫂,你这妆好漂亮啊,怎么化的?”

    妆容是女孩子社交最常用的切入点,林幼辛见周静水主动挽她,便顺势将手从周禀山掌心抽出来,换了只手提礼盒。

    周禀山掌心一空,淡淡睨了眼周静水,眼神微冷。

    今天这场家宴林幼辛正式见到周禀山的奶奶,冯毓琼女士。

    老太太一头银发,先招手叫静水过去,而后才看向林幼辛,笑容清淡中带些疏离:“这就是老大媳妇吧,第一次见面,你好。”

    林幼辛情绪平缓下去,眼中笑意未减:“您好。”

    冯毓琼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叫她在沙发上坐着。

    林介平在和周载年聊天,周禀山正和他弟弟说事,她便什么都不说了,安静等开饭。

    “禀山,你这个工作是不是太忙了?怎么连加一周的班?”席上周载年先板着脸表了个态,将话题起的高高的,“都结婚的人了,要注意和妻子的相处啊。”

    林幼辛听着尴尬,心想自己和周禀山起码要各打五十大板才对。

    坐在一侧的冯毓琼淡淡的拍了下老伴的手,轻声怪他:“都说了小夫妻的事情少管,老了老了还不长记性。”

    周载年似乎想到什么往事,脸色一僵:“我也就是提醒,以后不说了。”

    这时主位一侧的林介平也开口提点自家孩子:

    “幼辛啊,禀山忙你就去医院看看他。你一个不务正业的自由职业总比医生轻松吧。”

    林幼辛忍不住蹙眉提气,自由职业怎么就轻松了?

    她瘪了下嘴,正要说话,桌下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爷爷,幼辛的工作也忙。”周禀山用另一只手抽了张餐巾纸,擦擦嘴,“她每天排练很辛苦,我的时间我自己调节,之后会平衡好的,不用她来迁就我。”

    这话里回护意味太明显,冯毓琼和周肃含同时看他一眼,那眼中多少有点被震惊到了。

    周静水更是愕然到直接发问:“大哥,你开窍了?”

    周禀山冷眼甩过去:“食不言。”

    周静水:

    后来直到大家重新拿起筷子,有说有笑的开启新的话题,林幼辛的左手才被放开。

    周禀山握了很久,天知道她的掌心在刚才已经因心跳加速而起了一层潮湿的汗,手背仍有灼热余温。

    /:.

    /

    吃过饭,两人坐在车里都有点没话说。

    “有时间吗?”他忽然开口,“去趟超市。”

    林幼辛一愣:“你有需要买的吗?”

    周禀山看过来,一本正经:“我还在穿一次性客用拖鞋。”

    莫名的,觉的他说这话有点好笑。

    林幼辛忍笑:“抱歉,是我没想到,现在去?”

    “嗯。”

    车开出一截,两人还是不怎么说话,脱离了大家族,车里的两个人都有点各怀鬼胎,一阵接一阵的沉默。

    林幼辛甚至有点坐立难安,她怕周禀山问她。

    十分钟后,周禀山示意她手机连接车内蓝牙:“路程有点远,连着听歌吧。”

    “你有想听的吗?”

    “没有,但总比听‘沉默’强。”

    林幼辛:“”

    她忍了忍,最后没忍住瞪他一眼,理不直气也壮的:“那你说啊,工作忙,话也不多,真讨厌。”

    微冲的语气,很林幼辛,终于不是那副蔫蔫的样子了。

    周禀山暂时不言,却在开车间隙分她一个似笑非笑眼神:“我可以说,我怕你不想听。”

    “我有什么不想”

    话说了一半,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咳咳咳咳咳。”她立刻反应极快的捂着胸口猛烈咳嗽,“我被咳咳咳咳,口水呛到了!”

    周禀山再傻也能看出她是演的了。

    靠边停车,他慢条斯理的伸出手,拍背,“慢点,不着急,慢慢说。”

    只是在他手落在后颈接连背部的位置时,她忽然浑身剧烈的一抖。

    一股痒意从两块蝴蝶骨之间猛然窜起。

    她以极快的速度往车窗方向一靠,甚至来不及装咳,而是整个身体缩起,涨红了脸:“你别碰哪里!”

    周禀山手悬在半空,微怔,静静观察着她的表情。

    不像厌恶,好像是单纯的炸毛,还有点羞愤。

    “不舒服?”他轻声问。

    林幼辛有点烦的反手去他拍过的地方用力抓了一下,绷着脸:“没有。”

    周禀山更疑惑了,“你”

    “没事,你还去不去超市啦!”

    小猫持续抓狂。

    周禀山深吸一口气:“去,我这就走,别生气。”

    重新启动车子,林幼辛不说话,他也再不能专心,开始思考她这种症状可能出现的隐疾。

    直到车辆缓缓驶入超市车库,他排除了各大颈部神经反射问题后,脑子里忽然敏锐的蹦出一个英文医学名词:

    ErogenousZones。

    第19章 C19.同张床

    ErogenousZones。

    出现在颈部,是因为这里皮肤薄且神经末梢丰富,易受激,所以被称为性-敏感区、性-感带。

    周禀山第一时间没往这个方向想,可一旦想到了,在整个逛超市的情况下,就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

    她今天穿一件杏色修身针织连衣裙,外套脱下来拿在手上,栗色长卷发分一半在肩前披着,纤长细白的脖颈在他眼前若影若现。

    他克制的喉结微滚,暗嘲自己卑劣,却又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看她。

    而走在他前面的林幼辛好像早就忘了自己刚才是什么反应,又或是不愿意在他面前露怯,一进去就目的明确的直奔男士衣物区。

    “你喜欢这种类型吗?”

    这个时间来超市的人不算多,男士衣物区只站着一位清闲的导购阿姨,她与对方交涉几句,就取下一双浅蓝色的拖鞋。

    薄底的棉麻材质,看起来很老干部风。

    周禀山接过来看看,“可以。”

    他买东西从没有特殊喜好,能用就行。

    林幼辛“哦”一声,想了想,又拿起旁边一双黑色花纹厚底的潮牌拖鞋,举给他对比,“这种呢?踩屎感,会不会舒服点。”

    周禀山不太懂什么是踩屎感,点点头,“也可以,但好像没有适合我的码数。”

    “你穿多大?”

    “45。”

    林幼辛略微感叹的点点头,倒也正常,这人身高快接近190了。

    “那就第一双吧,看起来正好。”

    她挑男士用品时有种和她大小姐人设不符的娴熟,甚至不用看尺码,一眼定大小,还会细细对比各种材质,软硬舒适度,颜色花纹,有无防滑防臭标识之类的。

    周禀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逐渐柔和。

    那一瞬的感觉,像温暖的溪水一点点浸润覆盖了被冲击到岸边的沉沙。

    旁边的导购阿姨见状笑着投来一眼:“哎呦小伙子好福气啊,你女朋友一看就经常给你买衣服鞋子,你瞧她挑东西多熟练。”

    周禀山的笑容渐渐回落。

    两人同时一僵,尤其是林幼辛,拿着手里的拖鞋,放也不是,丢也不是,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尴尬的冻住了。

    过了大约半分钟,她侧首轻咳:“这是常识,她只是想用g恭维赚我们钱。”

    周禀山淡淡扬了下唇:“嗯,我没想别的。”

    随后他伸手将她手里的拖鞋拿过来,放进购物车,神色平静:“就拿这双吧。”

    林幼辛瞬间有种还不如不解释的感觉,岂非欲盖弥彰。

    导购阿姨没品出气氛不对,还在卖力推销:“姑娘,这是情侣款,淡蓝淡粉是一对,你不给自己来一双?”

    “我家里有拖鞋穿。”林幼辛头疼。

    “哎呦,情侣情侣,当然要穿一对才好啊。”

    她蹙眉,好消费主义的说辞,还欲拒绝,周禀山再一次伸手越过她肩膀,自面前的货架上取下那双浅粉色的棉麻拖鞋。

    一瞬间距离拉近,她的双肩贴住了周禀山的胸膛,一股轻薄的热气,她还没来得及僵硬,后面的人已经克制的一触即分。

    “你穿37,这双正好。”

    林幼辛讶然回首:“这你怎么知道的?”

    民政局那天,他顺利的报出自己的生日,已经够让她意外的了,现在怎么连她鞋码都知道?

    周禀山依旧如上次那般,丢给她一句“你猜”,便将拖鞋放进推车里。

    “故弄玄虚。”她鼓着脸回复了同样的话。

    经过啤酒架和果酒架的时候,林幼辛装作不经意的往哪儿瞥了一眼,但没有多做停留。

    旁边周禀山的推车却停了下来。

    “想喝哪款。”他问。

    上次闻褚来帮忙搬家的时候,他就发现她的厨房工具配置很齐全,却没有半点开火的痕迹。

    唯有冰箱可以称得上全家最尽职尽责的部分,里面全是冰水饮料和酒。

    那天影音房里消耗了七八瓶,现在大约存货不足了。

    “啊?”林幼辛有种被戳破伪装的赧意,试图掩盖。

    “啤酒,要什么牌子,昨晚你喝了不少。”

    周禀山又耐心问了一遍。

    与在车里试图试探她有没有酒后断片不同,他现在好像只是在单纯提问。

    “都可以。”

    算了,认命吧,这人可能读过心理学。

    周禀山便随便往推车里放了五听。

    买东西也能看出人与人的性格不同。

    林幼辛一边逛一边加购水果、速食和小甜水小甜酒,周禀山则重点关照调料区生活用品区和蔬菜海鲜。

    最后也算满载而归。

    结账时路过收银台旁边的货架烂,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年轻情侣,正毫不避讳的对着那几排花花绿绿的塑封包装小方盒,讨论要买什么。

    “超薄还是凸点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也就两分钟的事儿。”

    前面的女生声音清亮,寡兴又不屑的吐槽。

    林幼辛眨眨眼,默默伸长耳朵。

    她男朋友被说的面红耳赤,小声:“太夸张了吧,起码有十几分钟啊。”

    “呵呵,前戏十分钟,最后两分钟,加起来十几分钟。”

    “你!你能不能小点声!多丢人啊。”

    “是挺丢人,大树挂辣椒,白瞎你这么高的个子。”

    这两人估计都没性-羞耻,说着说着就大声了起来。

    林幼辛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转过身不再听,结果一转身,直直撞进周禀山的眼睛里。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自己。一只手搭在推车上,形成半包围圈,正微垂着眼,沉默试探之间,更显得双眸潭水般的深黯。

    林幼辛轻咬了下唇,慌乱的移开眼。

    /

    从超市出来,他们简单的在一家Omakase解决了晚餐。

    回到南崇府,周禀山现将那双拖鞋换上,又把买的果蔬海鲜肉类分类的放入冰箱,调料和挑选的置物架一并放在灶台触手可及处,零食清理出单独的零食柜。

    没有生气的冰冷厨房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林幼辛站在周禀山身后,看他忙碌的收拾厨房,心里好像有什么位置在被一点点填满。

    “家”这个概念,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从小在大姑和爷爷家轮流生活,起居都有保姆照顾,她从不知道厨房还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有些速冻过期了,我丢掉了。”

    周禀山差不多将东西安置完了,甚至连冷冻柜都清理了一遍。

    林幼辛看着那些不能吃的饺子和汤圆:“你效率好高。”

    “还好,我独自生活惯了。”

    林幼辛想起他和他爸爸的关系,理解的点点头。

    周禀山将收拾出来的垃圾统一归尽垃圾袋里,提到门外,预备第二天上班时丢掉。

    关上玄关门时,客厅的电子表正好滴滴两声,十点整点了。

    他俩无声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

    林幼辛垂着头,背手在原地发呆,周禀山也没下一步动作,洗完手,走过来取水杯接了一杯水,缓缓地喝着。

    厨房岛台垂挂的暖黄灯光投射下来正好是一个饱满的圆,他们被包在圆里,谁都不说话。

    空气就这样安静着,似乎连流动的速度都变慢了。

    “到睡觉的时间了。”

    最后还是急性子林幼辛先耐不住,看向他。

    周禀山放下水杯,看向她,又很快的移开:“你先睡吧,我还有几篇论文没看完,看完过去。”

    说完停顿几秒后,又补充:“不会吵到你。”

    他说的轻而易举,林幼辛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在快速收缩中骤停,然后又重新舒缓的跳动。

    “哦”

    她觉得自己没太懂周禀山的意思,一头雾水的去洗澡。

    她洗澡不算快,今天也格外磨蹭,最后快十一点的时候才从浴室出来。一出来正撞上周禀山要放一些干净衣物去衣帽间。

    林幼辛有单独的柜子放睡衣和内衣,周禀山没擅自翻找,等她洗完澡才问她,在哪里。

    她头发还没吹,半湿不干的搭在肩膀,身上是一套分段式的长袖长裤,蔷薇粉的丝绸材质,将那张素颜脸也衬的格外浓酽。

    从身边经过时,带起一片淡淡的玫瑰花洗护的味道。

    “这里。”

    她将最左侧的柜子打开,伸手将自己的衣服推一推,“周大哥你先放这里吧,改天我专门收拾一个柜子给你。”

    “没事,放一起吧,我东西不多。”

    她视线下移,确实不多,睡衣只有三套,手里还有个收纳盒,里面应该是内衣。

    没一会儿,浴室传来水,林幼辛吹好头发躺在床上,有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她还没有,和男性这样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即便是和梁霄树在一起时也从不留宿。

    梁霄树

    怎么又想到他了。

    她心烦的沉出口气,其实这一周她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毕竟总不能因为她是个长情的人,就要求别人也一样长情,这也不公平。

    只是偶尔想起时候,依然觉得心里坠坠的难受。

    忍不住拿出手机,点开好久不看的社交平台。

    她的微博已经很久没更新过了,之前在美国的时候用ins,微博一直被搁置,再后来回国,发现国内的社交平台更新换代的很快,她就将社交重心主要放在某书上。

    但要说老粉的话,还是微博比较多,毕竟都是一路跟她成长的,随便翻几页全是她碎碎念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牌子的高跟鞋挤脚啦、喜欢吃的蛋糕口味售罄啦、生日忙着赶due只草草吃了包方便面之类的。

    琐碎的回忆让人心安,时间也一点点流逝,她翻着翻着就听见水声停了。

    浴室门被打开,她一瞬攥紧手机。

    紧接着是左侧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与她身上一样的沐浴露味道,湿漉漉的从掀开的被子一角闯进来。

    床榻轻微下限又回笼,氤氲的热气与她的左臂相距不过二十公分。

    她嗓子发紧:“周大哥。”

    “嗯,关灯睡觉吧。”

    两侧的床头灯还亮着,周禀山摸索两处后按灭了自己那一侧,哑声示意她。

    她抿唇,借着关灯的动作,往右挪了十公分。

    所有光源熄灭,室内陡然回归深夜的寂静。

    周禀山尝试入睡却又睁开,皱眉扭头,发现窗外依旧是没有停歇的西城夜景,连光的明暗度都和昨夜一样。

    林幼辛也不是很好受,明明没什么暗示,但旁边一点窸窣的动静都能惹她心跳加速。

    “幼辛,你究竟有没有酒后断片。”

    忽然,耳边落下温沉沉一句,带着一点微弱的躁动。

    她呼吸微滞,脸烫的要命,终于不演了:“你都猜到了,老问我做什么。”

    周禀山确实猜到了。

    她酒量不差,不然家里也不会囤那么多酒,这种情况断片的概率要小很多。

    “知道了。”

    他的嗓子像被打磨过粗沙颗粒。

    林幼辛睁开眼,“什么?”

    热气骤然侵袭代替答案。

    床榻下陷,她眼前拢住一片黑,下一刻额头上便贴住陌生的温热。

    周禀山极克制的碰了一下,声音哑的厉害:

    “礼尚往来。”

    “晚安。”

    第20章 C20.二进宫

    失眠是注定的。

    林幼辛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反正周禀山那个打着“礼尚往来”旗号的吻撤离后,两人同时沉默,最后也在沉默中入眠。

    不过即便睡在一张床上,她也并不担心周禀山还会做什么,毕竟他们在路过超市货架的时候没买,他绝不是品质低劣的人。

    第二天睡醒,周禀山已经出门上班,她洗漱好从卧室出去,一打眼就看见餐桌上的早餐,以及放在旁边的便签。

    【今天早餐吃小馄饨。汤底和馄炖是分开放的,倒在一起的时候小心烫到手。】

    她第一反应是这人几点起床的,还有时间煮馄饨?

    放下便签,她小心把餐食拿出来。

    一碗高汤,六只白白胖胖的馄饨放在小碗里,旁边还有葱花香菜的小料凭她自己组装。

    林幼辛俯身闻了下,很香。

    吃过早餐收拾碗碟,余光瞥见那张便签上遒劲有力的字,心中忽然有点微妙的感受。

    想到他之前连续一周在医院加班,还不忘每天早上都买早餐给她。

    而且他在结婚登记时填那张申请表,能毫不犹豫写出她的生日,还有昨天去超市,他报出的她的拖鞋码数,而这些可能连黎青都忘了。

    他对她未免似乎过于照顾了。

    想到某种可能性,林幼辛心里莫名沉重了几分,稀里糊涂的洗完碗便快速离开了家。

    折腾了两周,《幼狐仙》的直播总算安排上了。

    平台选在微博,主播是一家有名的MCN公司旗下主播,十分擅长文化娱乐类内容输出。

    林幼辛提前一周收到直播安排,今天要做正式的线上表演。

    “咱分线上线下两个方式并行。老顾的意思是咱们先在剧院里做片段表演,时间在二十分钟左右,苏青河不是还在医院么,我们打算让他以‘主创点评’的方式出镜。”

    林幼辛到西城大剧院正好八点半,化妆师小姐姐帮她做简单的造型,徐澄宁在旁边最后重申一遍流程。

    她比了个ok的手势:“不过一开始不是说我去医院和苏青河合体直播吗?改了?”

    “改了。”徐澄宁喝一口水,哑着嗓子:“讨论之后觉得不够直观,也没什么效果,不如现在这个方案。”

    “行。”

    林幼辛不对本职工作外的部分提意见。

    因为是直播,不比舞台演出,她仔细检查化妆镜里的妆容,叫化妆师小姐姐帮她遮一下黑眼圈。

    “你昨晚做贼了?黑眼圈这么重。”

    徐澄宁忙碌间隙分她一眼。

    林幼辛莫名心虚,轻咳一声:“没睡好。”

    不过徐澄宁显然误会了,还以为她休了一周情绪还没缓过来。

    “慢慢来吧,你为姓梁都快失眠一年了,也不差这几天。咱们这种长情的人就是容易受感情的折磨。姐妹陪着你。”

    林幼辛:“”

    这回还真不是为梁霄树。

    可徐澄宁每次都能用一句话堵死她想告诉她自己已经结婚的决心。

    这节骨眼说,反倒会被徐澄宁质疑自己的精神健康。

    “你就这样向家里投降结婚了?该不是分手后破罐破摔随便找个人凑乎过一辈子吧!林幼辛我瞧不起你!”

    徐澄宁一定会这样谴责她。

    “林妹儿,到你了!”

    “来啦!”

    刚做好妆造,正好工作人员来喊她。

    林幼辛连忙站起身,“我上台了。”

    他们工作室和西城大剧院签了三个季度的合作,院里的一号剧场容易调度,半个月前就定好在这里直播。此刻工作人员架好录像机,有人喊一声“action”,她和施陈就开始表演。

    话剧与拍电视电影不同,他们不能卡壳、不能ng、再加上宣传直播的形式,他们也不能吃螺丝,台词形体还有舞段唱段都要过关。

    林幼辛之前的搭档是苏青河和施陈合作相对较少,一开始两人的感觉都一般,开始了两分钟才渐入佳境。

    只是她在《幼狐仙》里面饰演的是一只小狐狸,动作上要符合狐狸精的妖劲儿,还要演出小妖精刚下山的懵懂天真,设计的都蛮难的,某个托举动作施陈没扶稳,她从桌面上滑了下来,左脚肉眼可见的崴了一下。

    线上的“主创点评团”里,苏青河跟着疼的“嘶”了一声:“哎呦,林妹儿这是崴脚了吧?这一下可不轻。”

    主播早看入迷了,茫然:“有吗?看不出来啊,林老师演的挺稳的。”

    一旁的顾津平实话实说:“崴了,重心都在右脚上,但她应急能力强,撑住了。”

    直播还在进行,演员们也早就习惯了各种突发状况,林幼辛依旧顶着一张表情管理满分的脸继续演,只将更多重心放在右脚上。

    等她这部分直播结束后下台,疼的都快哭了,徐澄宁着急忙慌的冲上来:“是不是崴脚了,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

    周禀山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他上手术前给林幼辛发了两条微信,一条问她起床没有,一条问她吃没吃早饭。可等他下了手术,那边依旧没有回复。

    今天科室不算忙,正好实习生拿了前两天手术的录像复盘报告来,问周禀山有没有时间帮他看一下。

    “放这里吧,我晚一点看。”

    周禀山蹙眉给闻褚发请教消息,示意那男生放下即可。

    忽然他手机上弹出一个微信语音,竟然是曲静潼。

    “表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只疑惑了两秒钟便接起来一本正经的招呼。

    静潼被这个称呼实实在在的噎了一下。

    不过她现在没心情感慨,电话里直奔重点:“周禀山,你忙吗?幼辛崴脚了,挺严重的,刚送来,她朋友一会儿就得走,我这现在走不开,你方便去看一下吗?”

    周禀山听见林幼辛名字的时候人已经站起来了,神色严肃:“她在急诊大厅还是骨科,我现在过去。”

    急诊大厅距离头外科室所在楼层不算远,过来应该很快。

    但林幼辛的第一反应还是给曲静潼打电话,她习惯了自己的第一求助人是她最信任的姐姐。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个难以说出口的原因,那就是她还没告诉徐澄宁自己有个老公在这家医院。

    有些话一开始不说,忽然说出来的只会被闺蜜深深谴责不够朋友!

    但她万万没想到,曲静潼会这么不靠谱!

    急诊大厅里扎堆的病人,她和徐澄宁来的时候差点没座位,好不容易排到他们,前面还有患者插队。

    “喂,先来后到的懂不懂!”徐澄宁手机上还挂着直播,一把拽住前面的男人。

    徐澄宁身高有175,奶奶灰中短发,oversize的西装外套加皮裙铆钉靴,长了张御到不能再御的御姐脸,那男人神色古怪的上下打量她:“哪来的社会青年我家闺女胳膊疼的不行,就让我们先看呗!我们你们也不着急。”

    徐澄宁冷笑:“我们怎么不着急?我闺蜜也脚疼得要命,凭什么让你先看?让开!”

    “那我不管,我们来都来了,别折腾了,就让我们先进!”

    对方是父母带着女儿来,林幼辛她俩人单力薄,没一会儿就推搡起来。

    那男人看周围人都在看小声议论笑话,气急了,直接挑她旁边拐着脚的林幼辛下手,用力伸手一推。

    林幼辛皱眉,想躲但是脚使不上劲儿,眼看要被推到,身后有人直接把她腰一搂,稳稳抱进自己怀里。

    “医闹?”周禀山冷面沉声,“保安马上来,你想进医院黑名单?”

    “医生,我们,我们着急”

    男人见对方阵营莫名出现了高个冷面的男医生,瞬间缩着脖子气弱两分。

    周禀山应该是急赶过来的,林幼辛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他气息不匀,尤其是搂着她腰的手,在轻微颤抖。

    “急诊大厅的谁不急。去后面排队,看不懂叫号就去找志愿者。”

    眼看人家医生都点出来了,男人不甘心的嘟囔,手一划拉,示意老婆闺女跟着他走。

    “他爹的,世风日下,什么东西!”徐澄宁趁机回头骂人,怕人走远了骂不着。

    林幼辛此刻也趁徐澄宁视野盲区,悄悄把腰上的手推开。

    周禀山眉心拧了下,低头看她,却见林幼辛视线躲闪,他顿了顿,沉默着收回手。

    经由这一闹,前面的患者正好看完,林幼辛由徐澄宁扶着蹦跶进去。

    急诊科王大夫刚看完上一位,一打眼,惊讶,“周主任,你怎么下来了?”

    周禀山暂时没说话,只睨着林幼辛。

    徐澄宁这时候看出不对来,看看周禀山,又凑过来:“你朋友啊。”

    “嗯。”林幼辛深吸一口气,扶额,“比较复杂,我晚点和你说,你先当他是我一个哥哥吧。”

    徐澄宁不悦的嘟囔:“什么哥哥啊,也没听你说过,你怎么还有事瞒我了?”

    林幼辛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左右为难:“以后说以后说。”

    站在她们身后的周禀山接收到信号,也冷着一张脸,“我是她哥哥,王医生,麻烦您给她看看。”

    这位王大夫名叫王钰,和周禀山读博时是同学,有这层关系在,看的也分外仔细。

    “目前看不是很严重,是否骨折要拍片子才能知道,你这是戏服吧,演出事故了?”

    林幼辛呲牙咧嘴的点头:“崴脚了,但是在直播,没办法下台,又跳了二十分钟才来医院。”

    王钰啧啧两声,佩服的摇头,“周主任,你这妹妹够能忍的啊,这没骨折也得自己作骨折了。”

    周禀山冷眼睨她,不知是为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是为那句妹妹。

    从急诊科出来,徐澄宁去窗口交费,周禀山去分诊台借轮椅,但被告知已经借完,下一波要等半小时,他只好安顿林幼辛先坐在椅子上等。

    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上个月才刚刚发生过,她来看病腿麻,被周禀山推去住院部。

    而也正是那几天住院,让她萌生了同意和周禀山结婚的念头。

    只是她当时可没想到,一个月后二进宫,她会如此尴尬。

    此刻林幼辛深吸一口气,悄悄去看周禀山的表情。

    很好,他面无表情。

    “周大哥”

    她心虚叫唤。

    急诊大厅里很吵,周禀山站在她旁边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

    林幼辛只好伸手去抓他白大褂的袖口,声音委屈:“我不舒服。”

    这回周禀山有反应了,停顿五秒后垂眸看过来,“疼了?”

    “嗯,有点不是,是超级疼!”

    她坐着他站着,左手垂在她眼前,十分修长白皙的一只手。

    林幼辛咬唇纠结两秒,然后果断伸手抓住他两根手指,泪眼婆娑的晃一晃:“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了,周大哥,我会不会死,我好害怕”

    她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软糯无助,周禀山无奈看向她。

    明明知道这是她的刻意而非真心,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软的一塌糊涂。

    他好笑的呵出口气,投降般反手握住她的手,还忍不住搓揉两下:“胡说八道什么。”

    “我害怕嘛”她将撒娇贯彻到底。

    周禀山半蹲下来,看住她:“没事,放心。”

    林幼辛一直觉得周禀山的眼睛像潭水也像湖,尤其是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的时候,幽沉深黯,深情到会让人陷进去。

    她心里一颤,扑扇着睫毛移开眼:“哦”

    没一会儿徐澄宁缴费回来,两人又心照不宣的松开手。

    徐澄宁拿着一大堆单子往她怀里一塞:“幼辛,我得回剧院一趟,老顾找我,你和你这位哥哥,行吗?”

    “行的。”

    周禀山也把林幼辛怀里的单子收起来,一脸从容:“辛苦你送她来,剩下的我来办就好。”

    徐澄宁疑惑的皱了下眉,这语气怎么这么奇怪?

    “不麻烦,我先走了。”

    护士站的轮椅终于有了空余,周禀山借了一辆,伸手将她打横抱上去,推着去影像科。

    午休的点已经没有病人在排队,影像科的许主任正准备要下班,看见周禀山,“小周,你怎么还亲自送病人来了。”

    “许主任,能否耽误您十分钟,给她拍个片,我回头请您吃饭。”

    “哎呦,小事,不用请!这点儿都没人了,直接带进来拍吧。”

    周禀山笑一声,推她进去。

    林幼辛需要躺在扫描床上,她行动不便,周禀山直接将她抱上去,顺便帮她调整姿势。

    调整好后,他俯下身,摸摸她的头安抚,“拍片不疼,别害怕。”

    许主任惊讶的睁大眼。

    林幼辛躺在那儿有点羞愤:“这个我知道!你快出去!”

    周禀山笑一声:“知道了。我在外面等你。”

    刚要出门,许主任实在没忍住,拉过他:“小周,这是?”

    周禀山看躺在床上的人一眼,低声:“我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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