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门抱了一会儿,越来越多的观众从出口出来,林幼辛身上民国戏服还没换,很容易就被认了出来。
看见周围有人在拍照,她手上还抱着一束扎眼的花,此时稍有羞赧的拉拉他的衣袖:“先走吧。”
她还需要回去卸妆换衣服,周禀山陪她一起,手里的花暂时无法处理,只好这样抱着进去,不出意外收获一种“哇哦”的声音。
徐澄宁在后台和廖平聊天,在一片起哄声里啧啧的直摇头,看向周禀山,感叹:“还是你厉害。我姐妹儿之前还说,绝对不吃回头草,好家伙,去了趟徽南,就把你领这儿了。”
“我比较幸运。”周禀山淡淡一笑。
说起去徽南的事情,他看向徐澄宁:“多谢,上次陪她一起来,两千公里不是小里程。有空来呈溪,我做东,请你和你男朋友吃饭。”
说起“男朋友”,徐澄宁轻咳一声,遂即无所谓的摆摆手:“我自己的姐妹儿,不用你谢。不过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再让她难过,我不会放过你的。”
“一定不会了。”周禀山语气笃定。
这是他第一次来话剧演员的后台,也是第一次被里面忙碌的、自由的、热气腾腾的场景吸引。
林幼辛带着妆和工作人员们拍照,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他们表情搞怪夸张,姿势也七扭八歪,她怀里抱着那束玫瑰花,笑的明媚。
从剧院离开前,小满手里拿着一只拍立得,笑嘻嘻的跑过来拦住他们:“林妹儿,我给你和周主任拍张照片吧!第一次见他来捧你的场诶!”
第一次吗?
他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最后笑着看向小满:“好。”
在《玉石记》的大海报前面,周禀山站在她左边,手握着她的肩膀,她怀里抱着一束青绿色的玫瑰花,两人皆笑眼盈盈。
拍立得闪动下,月影摇晃,人比花娇。
照片吐出来后,小满抓着片尾来回甩,出像便递给他们:“双颜霸,不敢想你们以后的小孩得多好看。”
周禀山笑着道谢接过,然后收回自己风衣口袋。
“喂,干嘛私吞啊。”某人抱着胳膊看他,一副猜到了的表情:“又要珍藏你的‘第一次’?”
“知道就不要说出来了。”
周禀山牵过她,他手心宽厚温暖,带一点湿漉的汗意,刚才似乎很紧张。
“工作结束了吗?”他问。
她点点头,与他十指交扣:“结束了,你有事?”
“有。”
他眼神温柔的看向她,“和我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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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三月、四月,他俩都在做空中飞人,像无数普通的异地情侣一样,争分夺秒的约会,煲电话粥。
那天晚上回了酒店,林幼辛才知道周禀山一下飞机就赶了过来,刚好开场两分钟,他来不及给她发消息。
她嘴上嫌他奔波受累,却悄悄上网查,那束青绿色玫瑰花的品种,她笃信他不会随便送一束花给她。
最后果然查出品种叫小乔,花语是:遇见你很幸运,希望你也这么觉得。
而周禀山这个缺乏情-趣的人,第一次在这件事上开窍,说翻译要信雅达,所以他将花语理解为:和你的每一次相遇都是命中注定。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下雪,我在迦南公馆外的便利店等你回家。你化的妆就是的青绿色的眼影,当时我看着你,觉得你像一抔寒雪里淬着的青提薄荷。我从来没见过谁,能把青绿色驾驭的那么好看。”
没想到周禀山对多年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连细枝末节都记得这么清楚,还复述的如此完整,她心中感动:“那天那么暗,你都记得啊。”
“你的事我都会记得。”
周禀山永远笃定的语气,让她微微一怔,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机壳的边角,声音放轻:“好吧,这次算你赢了。”
“这就达到你的要求了?”他调侃。
她笑着哼气:“勉强吧,继续努力。”
“嗯,确实还需要努力。”周禀山忽然神色认真的从视频那边看过来:“幼辛,下个月忙完,我接你来呈溪吧。”
林幼辛只当他是想自己了,弯唇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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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之后,两人的工作终于有了消减的样子。
景区流量减退,她的巡演也有半个月的休整期,于是周禀山问她想不想来呈溪玩,也叫上她的好友一起。
她意外周禀山竟然会邀请她的朋友一起来,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一种社交负担。
“你确定?我们假期只有这几天诶。”
周禀山在视频里笑:“确定。总不能一见面就做吧。”
“你在内涵谁?”
他立刻接话:“我自己,绝不是在说你。”
林幼辛忍不住笑:“笨蛋。”
最后她邀请了小宁、小满,还有静潼,除了小满,剩下的人都自带家属,静潼和程灏五一都在医院值班,这时候刚好能调休。
小宁他们要先在徽南市里玩一天,她从机场出来的时候直接和周禀山一起进山。
而她到的时候,发现闻褚也到了,膝上放着电脑不停的敲,看起来在忙工作。
闻褚见她来了,呲着大白牙,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嫂子,来啦。”
林幼辛从副驾上跳下来,看见闻褚的时候有些意外,看看他又看看周禀山,一脸古怪:“闻褚也来?这次聚这么齐啊。”
“嗯。”周禀山从后备箱拿出她的行李,神色十分平静:“他休假。”
林幼辛纳闷回头,看向把电脑键盘打出火星子的闻褚,又疑惑的看看周禀山:“他不愧是老板啊,这样也能休假?”
周禀山勾唇笑,捏着她的后颈带人进屋:“别管他,没事。”
将行李都收拾停当,到晚饭时间,静潼小宁他们才姗姗来迟。
周禀山在院子里架起了烧烤炉,云烟般的远山,一墙之隔的荷花湖时不时传来鸭子戏水的声音,小桥流水,烟火人家,众人吃了极舒心的一餐。
住宿安排,除了他俩,剩下人都住在隔壁民宿。
晚上洗完澡睡觉的时候,周禀山说他要去和闻褚聊会儿天,让她先休息。
“你俩关系真好,我都有点磕你们了。”她酸溜溜的抱怨。
异地恋大半个月的男朋友,一见面竟然去陪兄弟,简直离谱!
周禀山略有嫌弃的蹙了下眉,但没多说,只是弯腰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一下:“先睡,别等我。”
“知道了。”
林幼辛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一转身却没有见到周禀山。
她抓了一把头发,刚要打电话,门被敲响了,一打开,是小满。
“林妹儿,我们今天去游湖吧,我给你拍照,打扮漂亮点哦。”
“?”
她莫名看了眼小满,“你看到周禀山了吗?”
小满:“周主任和闻总去晨跑了。”
“哦。”
小满见她兴致不是很高涨的样子,立刻拖着她胳膊去浴室,“快快快,我想出去玩了,你赶快打扮一下。”
林幼辛扭不过她,只能进去洗漱。
坐在化妆台时本来想画个淡妆,可看见小满给她找了一条白色的盖袖小方领裙,有点素了,又想起周禀山那天说的话,便化了个和雪天再遇时一样的青提薄荷妆容。
全部收拾停当,小满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神色激动:“准备好了?我开门了。”
“什么?”
还没等她疑惑完,门被拉开,整个小院都摆满了小乔玫瑰。
绿荫荫的一簇接着一簇。
她直接愣在原地。
还未及反应,小满已经从后面推她一把,“还有呢,一直往外走。”
她懵怔怔的,感觉大脑都不会思考了,只能跟着小满的摄像机,淌过一片“花海”。
推开院门,通向小河的青石板路同样被玫瑰花围满,她被引着走到摇撸船的码头。
静潼和小宁早早等在那里,两人一起递给她一束玫瑰花。
静潼已经感性的眼眶发红:“周禀山说这是呈溪的习俗,要家人朋友一起送你上船才圆满。小妹,要幸福啊。”
静潼的声音已经先行颤抖,到这一刻林幼辛已经彻底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惊愕和感动翻涌着顶上心头。
即便还没到最后的环节,她已经体会到了心跳暂停的感觉。
“快去吧,别让我连襟等急了,他焦虑的一夜没睡。”
程灏把她往船上一推,牵着静潼上了后面那只。
十里水乡,她坐在船上,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沿岸是不少驻足看热闹的游客,还有人大喊“祝福”。
直到小船摇出景区,远远看见一间粉色的房子,长堤延伸出水面,她看见了周禀山。
他穿一身素雅的白,长身鹤立,身后是大簇大簇盛开的小乔玫瑰。
随着船只缓缓靠岸,她抱着花走下去,看见他的瞬间就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一开始尚能保证步伐稳定,然后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起来,白色长裙的裙摆被风吹的肆意扬起来,扑进他怀里后,在空中荡起一道圆满的弧度。
“周禀山”她声音颤抖。
她想过他会给她惊喜,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么用心。
周禀山轻轻把她放下,“幼辛,别哭,先听我说。”
她红着眼睛,吸吸鼻子,点头。
“还记得你演出前问我的问题吗?为什么喜欢你,我想我此刻可以告诉你了。
幼辛,你与我不同,相似的人生经历里,你要比很多人都温暖,也毫不吝啬的给予你的温暖。不论是同类相吸也好,我见色起意也好,我在见到你、和你短暂相处的时候,就轻易的意识到自己心动了。”
一见钟情。
从来都不需要太特别的理由。
“或许你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八年之久,但与我而言,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如果非要讲一个理由,那大概就是你先入为主的出现了,后面再出现的人,就都不再正确。”
周禀山很难忘记给她补课的那一年,少女张扬明媚,小话唠一样,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叫“周哥哥”——
“周哥哥这道题太难了,我做不了你帮我做吧!了~”
“周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吗?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呀?”
“周哥哥,你怎么总冷着一张脸,我惹你生气了?没有?没有就笑一个嘛,你笑起来超级好看的!”
“周哥哥,大学有意思吗?我大姑要送我去美国了,我很害怕,真想带你一起去,你好像什么都会。”
“周哥哥,你是不是又心情不好,我看到你和爷爷假笑了。我陪你坐一会儿吧,或者我给你讲个笑话你想听吗”
那时的林幼辛对他又怕又爱玩,她不喜欢他的冷,所以每次看到他,总是竭尽全力的逗他。
那个盛夏里,是他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有人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躲开或疏离,而是在意他是不是真的开心,并卖力的让他笑。
幼辛在他的记忆里太鲜活了,以至于后来即便再有人相似的出现,也都像赝品。
事实证明,他的坚持是对的
周禀山握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不稳重”的他。
“我不确定林爷爷是否会同意我们再次结婚,所以这场求婚,看起来会有点像婚礼。”
周禀山看着从船上下来的静潼小满她们,喉结紧张的上下滑动。
“幼辛,我没有资格要求你的家人能够再次信任我,也不想你为难。所以我想,婚姻于我们而言,只是一张纸,不论有没有那张纸,我此生都只会有你一个妻子。”
“幼辛,你愿不愿意,重新给我一个做你丈夫的机会?”
说着,他单膝下跪,将口袋里早早准备好的戒指拿出来。
林幼辛瞬间视线模糊。
她意识到了,刚才静潼送她上船的时候,那个环节就有点像送亲。
所以他是已经打定主意,即便没有那张证书,也要像“结婚伴侣”一样和她过一辈子吗?
他真是个大傻子。
“周禀山”她红着眼,声音哽咽的低头,在看见他同样发红的眼眶后缓缓将手递给他:“我当然愿意。”
周禀山立刻舒气般笑了一声,将攥到微热的戒圈推到她的无名指指根,声音轻哑到几乎失声:“我爱你,幼辛。”
“砰砰砰——”
耳后骤然响起礼花被拉响的声音,紧接着热烈的、恭喜的掌声和祝福语。
“呜呜呜呜,成功了!好幸福!”小满全程举着摄像机,一只手还捂着嘴嗷嗷。
静潼和小宁感性到抱头痛哭,程灏、苏青河还有闻褚,则给在不停的放礼花庆祝,给兄弟撑场子。
闻褚从昨晚到现在,又是帮忙往院子里栽花,又是帮忙完善求婚策划ppt,累的跟狗没两样:“我说,老周,嫂子,我可不管你们真结假结啊。回头补喜酒啊,我一定要喝喜酒!”
“对,喝喜酒,连襟,你家里的好酒记得送我啊!反正你不都戒酒了么,都给我得了!”
林幼辛被众人一闹,脸慢慢红起来,赶快揪还在单膝跪着的人的手:“别跪了,快起来,他们都在看你。”
“你拉我。”周禀山笑笑。
她当即手上用力,而周禀山起身时顺势搂住她的腰,根本不在意谁在看,直接低头吻住她的唇,撬开齿关。
五月微风,舒缓而轻柔落在热红的脸上。
亲朋友*好在耳边起哄打趣,她从害羞抗拒,到缓缓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肩。
于是记忆忽然闪回到他们从民政局领完结婚证出来那一天。
当时她心中忐忑又遗憾,遗憾自己连一个像样的求婚都没有,就这样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了。
而现在,兜兜转转中,命运竟又重新补给她了。
这真的应了小乔玫瑰的那句花语:和你的每一次相遇都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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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求婚的小河边木屋吃饭,这是景区外新开发的民宿,还没正式对外营业,不知道周禀山哪来的门路。
吃过饭,静潼他们坐船回去,只留他们二人世界。
走前静潼将她拉去一边说话:“你俩的事别担心,姥爷那里我帮你说话,老爷子其实松动了,就是面子上过不去。”
林幼辛乖巧的点头:“谢谢姐姐。”
“谢什么。”静潼摸摸她的脸,一脸高兴,“你幸福就好。”
送走了人,她坐在床上呆呆良久,然后举起手,看手上的戒指,时不时摩挲一下上面的钻石。
正巧周禀山也送走了闻褚,敲门进来,问她要不要看星星。
“去哪看?”
“楼顶。”
木屋左侧面有楼梯可以上去,上面有双人秋千,还有准备好的软饮和零食。
她上了房顶,直奔秋千,周禀山也跟在她身侧坐下。
夜幕降临,繁星灿烂,她看的入迷,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有点困了,顺势侧躺下来,枕在周禀山的腿上。
“这里真美,以后夏天都在这里过吧。”
“好。”
周禀山将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还有滑雪,你收了学费,还一直没教过我。别耍赖啊。”
“不会。今年冬天我带你去。”
“嗯我想想还有什么,对了,《玉石记》下场演出在沪市,你要来,我给你留第一排的票”她的声音已然有些困倦。
周禀山一边摇着秋千,一边轻轻的拍着她,“好,我一定去,睡吧。”
听到熟悉的匀称的呼吸,周禀山低头看她。
孤月繁星,夜风轻轻的吹在他们身上,小河水光粼粼,在月光映照下静谧安然,同她一样。
好似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的心情更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圆满”。
他缓缓收回视线,望向远方的一座座无声矗立的山,一点点弯起唇角。
太阳将很快升起。
他的漫漫长夜,终于得见天光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