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0

    第13章 无缝衔接“我是第一次,麻烦姐姐教我……

    酒吧里,红灯紫雾,人声喧闹,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妆点荼蘼夜场,没人在意的角落,独自构成一方小世界。

    球台边,坏事干尽的小朋友,正在得到奖励。

    甜蜜如有实体,那便是吻的形状,轻柔水润,点滴汇聚,已有澎湃之意。

    穆真第一次做发起方,勾勾手就有鱼上钩,易如反掌的轻松感,渐渐让她忘了警惕,唇畔轻触辗转,便引得李哲南以舌反攻。

    男人跟上一步,穆真又蓦然收势。

    手腕稍用力,她把李哲南的脸一撇,改而靠坐在球台边,与他肩并肩。

    李哲南舔了舔唇边,侧着脸,视线先扫过来,忽生一种恶趣味,转头,他不怀好意地问。

    “你老公出轨那三段视频,你看了么。”

    “看了。”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他异性缘不错?”

    “是呀,在这方面,我不如他。”

    如果想看身为妻子的穆真,失控或难过的表情,那李哲南就要失望了,穆真面朝黑色人潮,视线淡淡。

    没有任何破防的痕迹。

    李哲南又问:“那你看到那封邮件,是什么感觉?”

    穆真声音淡淡:“心里一阵痛快。”

    她心心念念的坏事,别人替她干了,恶名却不用自己承担,那一刻,穆真被一种隐秘的窃喜充斥。

    当时,她需要极力压制,才能忍住不笑,来迎面孙经纶指责。

    穆真:“……他气急败坏,第一时间跑来质问我,对他有什么不满不能当面说,为什么背后做那种事。我这才打开邮箱,看到里面的内容……”

    除了报仇雪恨的快意,还有她的信息盲区,也被同时点亮。

    “我一直忽略了酒店还有监控这件事。”

    李哲南扬眉看着她。

    穆真:“说实话,上次把照片还给孙经纶,我很快就后悔了。我时不时会想,如果那天听你的,把证据握在手里,会不会离婚更容易,家人同事会不会同情我一次……”

    李哲南:“你看起来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穆真:“我也以为自己不需要同情,甚至我认为,大家夫妻做不好,至少还能当没朋友,但情绪上来的时候,想搞到他身败名裂的冲动,也是真的。”

    “冲

    动归冲动。”李哲南替她把话说完,“但你也只是想了一下,过后就算了,为了惩罚别人,把自己弄得太难堪,又觉得不划算,对吧。”

    不由地,穆真扭头。

    很矛盾,李哲南此刻又表现得过分成熟了。

    穆真目光幽静地看着他,“为了体面,受了这么多窝囊气,你会不会觉得我迂腐或者是……蠢?”

    “不会。”李哲南果断回答。

    超然的态度,让人轻易相信,他不是为讨好才这么说。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聪明到能够精准分辨出人群里的傻逼,然后与之保持距离、不去浪费口舌。”

    “你……”

    有人正经坚持不了一分钟。

    穆真皱眉而笑,嫣然唇角,微微动了动,“你这样骂了很多人。”

    “让姐姐不痛快的人,都该骂。”李哲南单手抄兜,终于想起,打火机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衔了烟,他反手摸索出来,低头点燃。

    昂起下巴,启唇,灰白色轻雾,慢慢腾散,李哲南扫一眼过去,才发现穆真在看他。

    “试试?”他捏住烟卷,递过去。

    穆真凑唇,就着他的手,抽了一口。

    微微的辛辣,灼热气管,多做几轮肺腑循环,莫名获得痛与快乐杂糅的美妙。

    她干脆把烟掐过来,自己喂自己。

    ‘聪明人’连抽烟都无师自通,很快,一根烟变成共同财产,在两人之间反复倒手。

    快要燃尽。

    穆真长出一口浊气,侧目发现李哲南正在看她。

    他还是上午那身打扮,身上穿着白色衬衣,纽扣松了三颗,手肘往后撑,身体过于懒散的姿态,注视她的目光,意外的专注清朗。

    可能,他的视线整个晚上就没有离开过她。

    对视片刻,穆真已经觉得不妥,她举着香烟,停顿了片刻,短短一截烟,已经烧到燎手,她环顾一圈。

    正不知道怎么处理。

    李哲南回手,烟缸随即奉到她面前。

    “谢谢。”滤嘴按在里面,穆真收回手,轻声道了一句。

    李哲南忽剌剌问:“你什么时候离婚,明天?”

    “哪有这么快,今天吵了一天,能把离婚协议签了,已经很不错了,明天去民政局,然后再等一个月的冷静期。”

    “那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穆真侧目。

    李哲南本性里的恶劣种子,见风就发芽。

    ‘来得及’什么,说不如做,他拖着穆真往外走,甬道里遇见喝得跌跌撞撞的醉汉,他索性把人勾到怀里。

    属于男人特有的、明显的气息微乱。

    穆真平时都穿平底鞋,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穿了高跟鞋,五厘米的海拔,正常走路不算什么,可此刻被李哲南禁锢在怀里,步伐有些跌撞。

    李哲南大步流星,她被迫跟上,脚步凌乱间,他扣她肩膀的手,紧得像一只铁钳。

    终于,挨到车前。

    穆真只觉得身后一凉,腰肢贴上车门,未完待续的吻,此刻被李哲南接上,两人口中有着相同浓烈的烟草味道。

    交锋一般,谁也不输谁。

    穆真强迫着自己不就范,下巴往后,伸手轻推,“这是你学校附近……别在这。”

    “那去车里。”从耳后到颈间,李哲南不忘细密地标记她每一寸敏感皮肤。

    有些难耐。

    “唔……等我拿车钥匙。”穆真无法,摸索着皮包,捡出钥匙,解锁。

    吻到难舍难分的两个人,自动达成的共识,选择拉开后车门。

    穆真在前,弯身而入,李哲南稍晚一步,似是想到什么,他扶着车门,问了一句,“你买了么?”

    穆真怔愣片刻。

    嘭一声。

    李哲南随即把车门关上。

    离开不足一分钟,再次返回,李哲南钻进车里,车门在身后一撞,酒吧溢出的音乐,被关在门外。

    世界骤然变小,她呼,他吸,本就艰难的行为,越发炽热。

    穆真往另一侧车门挪了挪,李哲南顺势抢占她上方的空间,双臂一撑,他低头,正好可以全揽她的一切。

    冷静的气质,冷静的眼睛,有些人就是有这种魔力,透彻清明,好像刻在骨子里,但她只要愿意沉沦,世界都愿意为她颠倒众生。

    李哲南为此心折一秒。

    随后,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撕了一片,咬在嘴边,他侧头一扯,滑溜溜小东西,露出来,“你帮我戴。”

    他把小工具往穆真手里一塞,

    穆真:“你从哪弄的?”

    “酒吧门口免费发,你不知道吗?”

    “哦。”穆真故意拉长尾音。

    她确实不知道,但并不排斥这无用的知识,穆真抿唇,“下次我就知道了。”

    男人直勾勾的盯着她,目光在她脸上与手上来回几个回合,轻挑,带着怂恿,像夜色里钻出的男妖精。

    “帮我戴上,快点。”

    “你怎么这么急?”

    李哲南注视着她,“当然着急,趁你们还没离婚,这顶绿帽还来得及戴在孙经纶头上。”

    这就是他刚才所谓的“来得及”。

    穆真笑了一声,被这幼稚的行为逗乐,动作随即慢下来。

    可李哲南却是一副等不得的样子,不停催促。

    穆真:“要不你自己来。”

    车内局促,再加上外面天色大亮,公然做这种事,让人有些心浮气躁,穆真刚要把东西塞回李哲南手里。

    男人低哑的声音,再次吹开她耳蜗。

    “我是第一次,没做过,不会用……只能麻烦姐姐教我一下。”

    心口一呛,是出乎意料的情况。

    穆真怎么都没想到,男模与贞洁,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而且还是李哲南这种长相,他生来应该做海王的,怎么会走起纯情路线了。

    微微的错愕,并少许的罪恶感,让穆真不自觉停下来。

    “你看起来……真的不像。”

    “有经验的,可以装没经验,没经验的,可装不来有经验。”

    他呢喃着,浑不在意,起身脱掉衬衫,一低头,衔住她锁骨一块皮肤。

    “试试就知道。”他口中含混。

    呼吸轻拂在穆真肩头,隔着单层衣料,他的体温可以称之滚|烫。

    穆真也发现了,李哲南身体开始红温,腰间排块,借着车外日光,能看到薄薄汗意。

    接着,汗珠滴落,没进她的衣领。

    穆真也没料到四月的午后会热成这样,狭小的空间,细致的穿戴工作,仿佛是某种精密的实验。

    在密不透风的吻里,她艰难争取氧气,一边还要耐心哄他。

    “别乱动,根本马上就好,弄完再亲不行么。”

    他马上停下来,好学生一般,不解求问,“免费的是不是不好用。”。

    穆真随口回答。“可能吧。”

    李哲南哦了一声,立刻变脸,“早就叫你买了,尺码也告诉过你,一直不买,就是不把我放心里。”

    他竟然趁机撒娇问罪。

    穆真仰头,吸气无奈:“我哪有时间,不是在工作,就是忙着离婚……”

    大约是‘离婚’两个字,戳中李哲南,独占穆真的心愿,终于达成,他笑意越深,终于不再矫情。

    他探手去帮忙,三下两下便弄好。

    穆真脑子里刚刚冒出某人是不是正在“扮猪吃老虎”的怀疑时,只听耳边李哲南声音夹得人脸红心跳——

    “那今天就辛苦姐姐帮我开|苞了。”

    白色宝马轿跑,是穆真回国后买的。

    她虽然精钻发动机和整车构造,但对驾驶的兴趣不大,她不追求高性能,所以车子买下来,只有座椅是额外加过钱的。

    一万还是两万,不记得了,当时陪她一起看车的穆理,竭力劝她。

    “你穿衣服,就是黑白灰三个颜色,现在买个车,也是黑和白,无不无聊,坐你车的人,好像掉进黑乎乎的树洞里……就不能把座椅颜色换换吗!”

    穆真

    难得听劝,特意选了红色全皮的座椅。

    此刻看来,这个决定不怎么明知,因为红色有些不禁脏呢。

    大片的水渍浸在上面,留下一圈圈深色印子,不知道干了之后会不会消掉。

    穆真拿纸巾沾了又沾,好像没什么效果,负气一般,纸巾随手一扔。

    车门正巧拉开,纸团落在车门外,李哲南脚下一顿。

    他刚从便利店买东西出来,提着袋子,弯身望着她。

    “怎么了?”有点看人脸色的意思。

    穆真懒懒地,问:“买水了吗?”

    “买了。”特意挑冰的,李哲南从袋子里拿了一瓶,帮她拧开盖,递过去。

    带着水珠的瓶子,触手冰凉,最适合解暑降温,穆真喝了一大口,抬眼。

    李哲南已经开始捡垃圾,车里车外,除了纸团,还有三枚罪证,被他默默敛好,用纸包住。

    他身高肩宽,哪怕是蹲在车门外,仍然把视野堵得严严实实,像一只毛色油亮的赛级牧羊犬。

    他呼闪着湿漉的睫毛,说:“别生气了,姐姐,我刚才是真的没控制住,下次一定注意。”

    穆真闭了闭眼,有点难以启齿的恼火。

    刚才过程中,他也是这样说的,下次下次,没完没了的下次。

    她承认20岁的男人和30往上的男人,在性上,表现出的积极度不一样,但李哲南这种,一次接一次,中途无缝衔接、完全不让人喘息的节奏,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每一次穆真以为可以休息,等来的却是李哲南的去而又返。

    他不是没有控制,而是控制精准,立誓把人生吞活剥。

    穆真讥讽:“酒吧赠品,如果不是每人限量三枚,你是不是可以做到明天早上?”

    “没试过,要不姐姐哪天陪我过过瘾?”

    穆真瞪他。

    李哲南笑笑,转身把垃圾扔进酒吧门前的垃圾桶。

    他返身回来,上车抱她坐到腿上,任打任骂的态度,是他吃饱餍足后的好脾气。

    天空渐渐落下黑色帷幕。

    过劳的人,大脑放空。

    穆真靠在年轻的心脏上,呆呆听它跳动,有点失神,黑眸里的明亮,像深海里的夜色,有起有伏。

    李哲南勾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把玩着,想起从便利店买回来的巧克力,问她吃不吃。

    穆真下意识望了一眼旁边的购物袋,摇摇头,她对他的事后关怀,不是很感兴趣。

    又默了一会儿,李哲南先沉不住气,问:“你在想什么?”

    穆真仍是摇头。

    李哲南吃不准她的沉默,于是选择主动排雷,“是在想他么?”

    穆真不明就里。

    但触及李哲南在意的目光,完全不见往日混账,她才明白过来。“你说孙经纶啊……”

    “嗯。”他声音发闷。

    穆真:“与其说我在想他,不如说,我在想离婚以后的事。”

    如何解绑这十年的关系,如何面对父母和同侪,离婚只是形式上的解绑,实际斩断不是一蹴而就。

    一场理性思考,在李哲南听来,却有几分留恋的意思。

    “其实你也挺喜欢孙经纶的吧,不然他出轨,你还忍了。”不自觉酸涩的语气,他自己都没察觉。

    穆真凝视他片刻,伸手,捏捏他下巴,“这不是喜欢,是允许别人犯错,是宽容,是放过。”

    放过别人,相当于放过自己。

    李哲南:“怎么讲?”

    穆真:“我公平地给所有人三次机会。”

    第一次,穆真和孙经纶结婚,第二次容忍他出轨,第三次答应与他尝试开放式婚姻,机会用完,仍然没有保住爱情,能努力的已经努力过,这样的收场,她自问无愧。

    “……所以,同样地,我给你的机会,也有三次。”

    穆真语调轻柔,看似娓娓讲述,但其中,她清晰的处事原则,透着无差别的冷漠。

    李哲南陡然觉得心惊。

    他看似不经意,问,“哪三次?”

    穆真:“上午,未经允许,你去办公室找我,算你一次;下午偷偷放黑料,制造我和孙经纶反目,是第二次。”

    手持第三次机会的李哲南,笑容僵了一下,“第二次,你明明不反感的……判定我一天内用掉两次机会,你会不会太严格?”

    “是我太严格,还是你已经酝酿好第三件坏事,想提前争取一个免死金牌?”

    “当然没有!”李哲南矢口否认。

    “没有就好。”

    “不管你做的事,是否让我获利,我都不能接受,因为我本身厌恶的,是背后搞小动作的行为。”

    穆真低头去捞鞋子,休息够了,她准备走了。

    “你跟我回家,还是我送你一程?”她问。

    李哲南没吭声。

    穆真随便说说的语气,“反正,你乖乖的,以后分开的时候,我们好聚好散,别像我和孙经纶,最后闹这么丑,挺没意思的。”

    “好聚好散……”

    李哲南温漠笑笑,跟着下车。

    伴随扑面而来的夜市灯火,他深呼吸,无端被酸涩呛到,许久说不出话。

    ——

    最后,李哲南还是跟着穆真回了家。

    两个人身上都有点狼狈,衣服又潮又皱,当下最需要的就是一场热水澡,李哲南想拉穆真一起洗,被她婉拒。

    “这种很个人的事,我更习惯一个人做。”

    即便发生亲密关系,也无法改变她个性里的疏离。

    李哲南抬眉,嘴角往下压了压,但最后什么都没说,抱着上次穿过的衣服,先去冲洗。

    穆真坐在客厅,打开笔记本处理工作上的事,今天一整天,她几乎都耗在了离婚协议上,手下研究员发来的数据,她还没来得及细看。

    趁有个空档,她把一封一封邮件回复掉,然后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安排明天的会议内容。

    李哲南从浴室出来时,穆真把工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面前打开的页面,恰好是他发的那封邮件内容。

    “还在回味?”他单手擦着头发,玩笑着凑过来看。

    穆真手撑头,微微往旁边让了一下。

    “我在好奇,这封爆料邮件,你是怎么做到的——进入内部系统、冒用董事长的账号密码、群发集团全体员工。”

    每一件都是部门主管要写一万字检讨的罪行。

    李哲南憋着笑:“……我有个朋友,他做网络黑客的,我让他帮忙弄的。”

    “什么朋友那么厉害,偌大的动力集团,也能黑进去?”

    “这我不能说,不然该害他吃官司了……”

    大概也只能这么解释了,不然集团内部谁敢盗用董事长的账户。

    合上电脑,穆真起身,点点李哲南脑门。

    “刚才董事长特意发了全体通知,除了痛骂信息部门的负责人,还要求行信息系统升级……看看你干的好事,给大家制造了多少麻烦。”

    清风一阵略过,穆真径自进了浴室。

    光线层叠而明亮的客厅正中,李哲南站在原地,无声地笑:他老爹现在焦头烂额,终于没空当月老了吧。

    ——

    二十岁刚开荤的男孩,就像刚开刃的刀,一心想要砍杀,见血才行。

    穆真洗完澡,护肤才做一半,又让李哲南缠上,他姐姐姐姐地叫,叫得人心猿意马,一上床,他就本性暴露,不管不顾起来。

    可能车里窄小,施展有限,亦或者,李哲南起初全无经验,细节处理尚欠,等到了晚上第四第五次,他渐渐展露出异于常人的运动天赋。

    力度角度频度,三个维度经过两两组合,反复探索,最后恍然大悟般,“……姐姐喜欢这样啊,四十五度,向上用力,用磨的”

    手指陷入他的背阔肌里,穆真惊声,“你给我滚!”

    李哲南低声地笑,一把卡住她左右摇摆的脸,“那可不行,我收了姐姐的钱,肯定要把姐姐狠狠狠狠狠狠。”

    话语带动行为。

    “……伺候好。”

    最后力竭的一瞬,穆真摔在枕头里,幻想自己是一支长柄郁金香,暴晒在太阳下,花叶渐渐开始脱水卷曲。

    思绪枯萎,困意阵阵。

    没工夫去计较,要不要和他睡一

    张床的问题,穆真放任李哲南从后面抱上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地姿势。

    慢慢闭上眼。

    “我实在太累了,半夜别吵我,更加不许做……”

    “蹭蹭行么。”

    “不行!”

    李哲南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为她拨了拨额发,见人轻微皱眉,他附身,“那就最后再亲一下。”

    ——

    夜色悠长,略过城市与建筑,金色晨曦,从窗帘缝隙渗出点点绯色。

    早上,穆真是被李哲南手机吵醒的,翻身,伸手一推,他睡得比她还沉。

    “你电话……”她咕哝一声。

    李哲南捂住眼睛,一向起床气大过天的人,刚要发火,便想起来这是哪里。

    怒气转瞬就散了。

    李哲南捞来手机,把穆真圈在怀里,当她面,解锁、查看。

    原来是早上九点有课,同学问他要不要代打卡。

    再一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

    回复已然没有意义。

    李哲南正要收起手机,一低头,却见穆真在笑。

    “你一定总逃课,从小逃到大那种。”

    “你怎么知道?”

    “我当过三年老师。”看学生一看一个准。

    穆真说这话的半张脸埋在薄被里,声音发闷,只露皙白的一个肩头,还是贴在李哲南的胸膛上,他低垂看了一眼,联想到师生的禁忌身份,无端癔动。

    他退出微信聊天页面,正要实施某种邪恶念头,手机一晃而过,穆真看到自己的名字。

    穆真姐姐,赫然置顶在李哲南的对话列表里。

    “等一下。”穆真拿话按住他,“你给我的备注,就叫这个?”

    “不然呢?”李哲南低头想要亲亲贴贴。

    穆真抓他头发,把人拎住,“被穆理看见怎么办?”

    “没关系吧。”李哲南吃痛,皱眉。

    其实他和穆理一共就见过三面,哪有什么交情可言,穆理根本看不到他的手机……李哲南欲望抬头,只想把这事打发过去。

    灰粉的薄被下,他蹭着她:“你还说我……那你给我备注的名字叫什么?”

    穆真转过头去瞪他一眼:“李哲南。”

    李哲南:“这回你怎么不怕穆理看见了?”

    “因为我品行端正,手机里出现任何人的名字,都不会让人想歪。”

    好一个理直气壮,拿捏得人一点脾气也没有。

    李哲南笑了一声,“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地痞流氓,行了吧。”

    反正争不过她,他也不废话,拿过手机,三两下改完,掼在穆真面前。

    “这下你满意了吧,AAA建材王姐。”

    目光触及那一栏,穆真肩头轻颤,趴在床上,笑了好一会儿,李哲南趁机,掐着她的腰,亲着她最怕痒的颈后。

    穆真很快缩成一团,瓮声瓮气,叫他别闹。

    “……不闹。”

    晨起的火候,刚好差不多了,李哲南开始散播男妖精的魅力,“再做一次,好不好。”

    “你怎么体力这么好。”

    穆真小抱怨了一声,但因为拒绝得不明显,让李哲南一下就找到破绽,“刚开荤,馋得厉害,求求了。”

    “可我都要散架了。”

    “你别动,我来。”

    李哲南欺压过去,正要入港,这回轮到穆真的电话响了。

    李哲南用力地缠,求她别接,穆真轻巧躲开,拿眼神制止他。

    “乖一点。”

    李哲南悻悻,只能停下动作,耐心地等。

    但这种耐心是有限的,他只是不再求爱,寸许的距离,使他顺理成章听到电话里穆理的声音。

    “姐你在哪儿呢,去你办公室找你,秘书说你不在,你在家吗,我到你家门口了。”

    随即,门外果然传来敲门声,不知敲了多久,刚才他们竟然谁都没听到。

    穆真呼吸一摒,搪塞穆理,“今天工作日,你不上课,来找我做什么?!”

    “你都要离婚了,我这个亲弟弟的肯定要当面安慰你啊!开门开门!”

    不等穆真反对,穆理挂掉电话,砰砰砰继续敲着。

    穆真扶额。

    她想叫救命的,一扭头,发现李哲南正在下床,年轻的身体镀上一层金色柔光,全然不惧被人观赏。

    “你干什么去!?”她问。

    他答:“开门啊,敲这么大声,影响邻居就不好了。”

    这个时候你是模范少年了!

    有人心大至此,穆真又想发火了。

    “你给我回来!”

    李哲南一脸无辜:“是穆理堵在门口,又不是前夫哥,你怕什么?”

    出轨、包男模、老牛吃嫩草,哪一件事不怕人知道啊!

    威胁的话,已经说烂,她不想再和他废话,手指隔空朝李哲南一点,叫他呆在卧室别出去。

    然后穆真把自己包裹严实,急匆匆去给穆理开门。

    “你在睡觉吗,这么半天。”

    一进门,穆理大咧咧东看西看。

    穆真下意识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问他:“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我靠,你还问我,离婚这么大的事,不应该是我问你吗?!”穆理在门口想换拖鞋的,偶然发现了一双尺码略大的男靴。

    “这谁的鞋?”他脱口而问。

    穆真神经一跳,快速接上,“孙经纶留这的。”

    “这鞋够帅的……看不出来,孙经纶衣品,比人品好太多了。”穆理没翻到新拖鞋,干脆光脚进来。

    穆真不敢松懈,亦步亦趋跟上。

    好在除了那双鞋,房间里没有别的纰漏,此刻,穆真只想他赶快离开,“你怎么知道我和孙经纶要离婚的?他打电话给爸了?”

    穆理故作深沉点点头。

    “他早起给爸打电话,说是尊重恩师,汇报汇报,但全篇下来,都是对你的控诉,什么不温柔不体贴,这么多年让他一个人独守空房,现在过不下去了,他特别遗憾,对不起自己的青春,对不起恩师的托付……”

    穆真:“他跟爸就说了这些?”

    穆理:“可不是么!关于他自己出轨的事,一个字都不提,生怕他恩师怪他,一直把脏水往你身上泼……要不是我!”

    穆真拍拍自己胸膛,随后撩开上衣,从后腰抻出户口本。

    为姐姐辩护只是小意,专门跑来,当然要干点实事。

    “拿去,离婚用得到。”

    红底金字的一本,递过来。

    穆真表情终于不再无动于衷。

    昨天她就为此发愁过,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户口本拿出来,没想到,睡一觉起来,最大的心病解除了。

    扬起一瞬的惊喜,穆真问:“爸同意你拿的?”

    “我偷的。”

    “他被你们离婚的事气够呛,怎么可能交出户口本,虽然后来,我把酒店捉奸的事,给他说了一遍,但他还是觉得问题在你,如果不是你国外游学,这段婚姻也不会变成异地……”

    穆理侃侃而谈,全然没有注意到姐姐升起希望后,又瞬间跌落的失望。

    他还在说:“你别管那么多,先把手续办了,后面的事,等爸自己消气吧,他是老古板,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通的。”

    “行,我知道了。”穆真收下小本子,再度恢复清冷,“户口本已经收到,你回去吧。”

    “诶,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都不请我坐坐?”

    “我还要上班,你赶紧走。”

    她上去撵人。

    穆理挣扎了一下,“那我借个厕所。”说着,他要往卧室走。

    眼看触及卧室门把。

    穆真手疾眼快把人拦住,“这次你帮我,下次换我帮你。”

    穆理一愣,“你帮我什么?”

    穆真:“帮你清空购物车。”

    眼底炸花,大脑放炮。

    穆理高兴地就差抱住亲姐,“真的不用客气!我们是至亲手足,我不帮你还能帮谁,谁不希望自己姐姐幸福快乐呢!”

    “你现在马上离开,我会更幸福、更快乐。”

    “好嘞!”

    厕所也不上了,穆理扭头就往外走。

    中间,他还不忘关心,“你和孙经纶怎么突然决定离婚了,具体怎么谈的,离婚协议不要乱签啊,房子和钱,绝对不能便宜他

    ……”

    大门一甩,人声彻底关在外面。

    身为弟弟,却有接近一米九的个头,穆真把人推出去,几乎用尽力气。

    她背靠门板,后知后觉已经出了一层小汗。

    她垂头,轻出一口气,抬眸,李哲南正笑笑地倚在卧室门边。

    “看什么?”她没好气。

    李哲南:“又要帮穆理清空购物车,又要离婚分财产,姐姐,你是不是快要变穷了?”

    富姐穷了,模子连夜跑路。

    牛顿定律都没它准。

    穆真忽生一阵促狭,顺着他的话,随便一逗。“对啊,我要穷了,怎么办?”

    只见,李哲南像模像样“唉”了一声。

    朝她走过来,抱住,快要变成习惯,拥抱的同时顺势护住她的头,追求一种从头到脚,处处贴合的安慰感。

    他的声音来自头顶,缓缓而下,有种不属于这个人的温柔,掺杂莫名的心疼。

    “穆真,你还有我。”

    第14章 科研圣体“姐姐今天好热情。”

    小狼狗的话,过分甜蜜。

    尤其是,男人抱过来的时候,结实的臂膀,一勾,收紧,那份无意之中流露的强势,让穆真心底轻微晃动。

    她差点就信了他,以为李哲南是那种能给人托底的人物呢。

    再次心底摇头。

    穆真为自己刚才产生的错觉而自嘲。

    她要离婚了,为什么还要对男女关系产生期待?

    不该,真的不应该。

    李哲南包裹住她的温柔,固然让人眷恋,然而短暂的拥抱过后,穆真依然是穆真,清醒且果断。

    “感谢你的安慰。”她说着,给予对方鼓励型的回抱,然后骤然松手。

    面对忽然一空的怀抱,李哲南说:“姐姐谢得好敷衍。”

    穆真:“今天还有离婚这件大事要办,我约了孙经纶,真的不能再磨蹭了。”

    “如果不是知道你今天要离婚,你觉得我们现在还会站在这里说话吗?”李哲南笑笑的,别有一番引诱的意味。

    “……”

    因为着急出门,穆真没空理会他,径自进了卫生间。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李哲南挑了挑眼,笑容由浓转淡,直至不见,重新换上的是一张志得意满的脸——

    第一步,拆人婚姻已经成功,接下来还有什么玩不转?

    ——

    穆真拿了证件和离婚协议,开车出来。

    去民政局的路上,穆家父母给穆真轮番打电话,她一个都没接,只是在一家四口的家庭群里,她发了一条信息。

    【离婚是我和孙经纶两个人的决定,木已成舟,不要再劝。】

    消息发完,她拉黑父母、果断退群,一键三连操作下来,换来耳根片刻安静。

    穆真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一旦拿定主意,不管遇到多少障碍,她都可以无情地执行下去。

    是天选科研圣体。

    哪怕此刻身处离婚这件事里,穆真依然觉得没什么可犹豫的。

    父母那一辈人总认为,事缓则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是可以谈的;好的人际关系是需要经营的。

    殊不知,所有人为的努力,都弥补不了两人先天的不合适。

    孙经纶信奉的那套处事哲学,穆真无法理解,分歧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愈演愈烈,他们早就不是彼此眼中欣赏的模样了。

    何况,孙经纶的丑事被抖出来,穆真无法洗脱嫌疑,两人几乎反目,怎么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踩着点,穆真赶到民政局,孙经纶已经到了。

    他取了预约号,正在大厅里坐等。稀稀落落的人群里,穆真拿眼睛找了一圈,走过去。

    “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

    “还有多久排到我们?”

    “应该快了。”孙经纶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票,“我们是48号。”

    当前叫到36号。

    穆真抬头看了一眼大屏幕,估摸了一下时间,今天上午的碳陶刹车片,正式上线测试,这边办完手续,大约还来得及回去看数据。

    她在孙经纶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办事大厅,人来人往,电话铃音和嘈杂的交谈声,构筑了一道隐私屏障,谁都注意不到他们这一对。

    但,就是很奇妙,一对对男女,谁来离婚,谁来结婚,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昨天事情刚出来,孙经纶质问穆真,确实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但此刻,沉淀了一夜的情绪,已经变为一潭死水。

    他们既不吵也不闹,甚至,孙经纶还主动提起早上给穆父打的那通电话。

    “真真,你别怪我,他即便不是我的岳父,也是我的老师,离婚这么大的事,我总要知会他老人家一声。”

    “希望你们没有为我吵架。”

    穆真不甚在意,“今天没人吵过架。”

    孙经纶又问:“你记得你的户口本在老师家里,一会儿需要用到,你带来了吧?”

    这话听着奇怪。

    穆真扭头,一眼就看见孙经纶眼里的不甘心,她忽然就明白了。

    “你一直觉得那封邮件,是我发的,是我毁了你的名声,所以也想给我制造一点家庭矛盾,就当报复了,是么?”

    孙经纶没有否认:“邮件是谁发的,信息部门还在调查,现在没有证据,暂时先放一边。但你要承认,事情都是因为你去捉奸而起,你不去酒店堵我,可能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穆真冷冷看他,“这么多年,大家异地,你的身体是否忠诚,我已经不去计较了,究竟出轨多少次,你自己最清楚,我找过你麻烦吗?“

    “那你去酒店堵我?”

    穆真:“如果不是因为你卡住我的预算,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么丢脸的事?至于你为什么卡我预算,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一定要我把话说透吗。”

    孙经纶脸色霎时一暗。

    他一直认为自己掩盖得很好,没想到,穆真只是看破不说破。

    ——

    孙经纶不是本地人,十八岁高考那年,他从南方的安城,进入A大。

    后来,他读书工作,一路走高,对家乡只有三十万人口的小城来说,孙经纶绝对是让父母挺胸抬头的孩子。

    亲戚朋友间,孙家父母极有脸面,唯独别人问及儿媳的时候,当了一辈子小学老师的孙母,就有点难以启齿了。

    “……我们两家条件差不多,儿媳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当老师的。”

    孙母说多了,自己先信了,没想到遇到个懂行的亲戚,一下把她戳穿。

    “堂堂国士穆肇中,在你眼里就是个‘当老师的’啊!”

    “这叫家庭条件差不多?”

    奚落迎头,孙家父母当场下不来台。

    但更糟糕的是,孙经纶给人当上门女婿的谣言,不胫而走。

    三个月前,穆真回国,孙家父母从安城来到北市,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过饭,回到儿子的婚房,孙母坐在沙发上,忽然提起这件事。

    “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把你培养到今天,到头来还要被人嘲笑,儿子,你知不知道我们心里有多苦。”

    孙经纶沉默不说话,孙母却哭得更厉害了。

    “外面的人看不到你身居高位,看不到你赚几百万的年薪,他们只知道你娶了一个有本事的女人,就各种编排你,我和你爸爸也替你委屈。”

    最后,孙经纶无奈,“你们委屈,我也委屈,你们想让我怎么样,难道日子不用过了吗!”

    “你要证明你自己啊!”

    孙母早都想好了,传授儿子,“真真刚回来,现在又是你的下属,这不是立威的好机会么,工作上为难她一下,让她知道谁主事,以后在家里,她也就不敢放肆了。”

    “不然,以后她仗着家世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能把咱们一家三口放眼里么!”

    新房子是刚装修好的,为了释放甲醛味,所以门窗都没关。

    当时穆真出去买水,孙经纶和父母的对

    话,结束十分钟后,她若无其事地回来,孙经纶以为穆真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她都听见了。

    还有,她站在门外,等候十分钟才进门,只为打消所有人尴尬的体贴行为,简直让人无地自容。

    ——

    离婚第一轮,先递交证件和材料,审核通过后,下发一张回执单,等待30天期满,夫妻双方再来第二次。

    那一次才能真正拿到离婚证。

    不过,多等几天也无所谓了,孙经纶的尊严被重伤在地,离婚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坚定,想也知道,他不可能继续拖拉了。

    办完手续,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穆真去摸车钥匙,孙经纶有些不忿,从后面叫住她。

    “穆真,你自以为万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给不给别人体面,全看你心情。我就不信,你没有栽跟头的一天,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有这份从容。”

    叫嚣没有意义,就像,假定她会失败一样。

    都是无能狂怒而已。

    穆真没理会,走向停车场的另一边。

    回公司的路上,她尽力穿插并线,紧赶慢赶,但抵达实验室的时候,测试车辆已经下线。

    实验室里。

    穆真从袍子下面翻出衣领,新鲜的数据,已经由负责人递了上来。

    “穆教授,过目。”

    研究员们分列两排,等着穆真审阅的几分钟里,房间安静无声。

    “刹车制动效果理想……真的理想吗?”她从文件里抬头,环视,“今天上午一共做了几次高强度制动?”

    负责人接上:“100km/h到0的减速,一共做了20次。”

    “这还只是实验室里的台架测试,”穆真细数,“山区道路、赛道、车辆满载,这么多情况还没测试过,贸然得出‘理想’这个结果,显然是不能成立的。”

    她的声音不大,清冽的音色之外,并不见责备,但还是压得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文件压在桌上,穆真拉过玻璃白板。

    “下一环节,台架测试和实车测试,可以尝试并行。每一个制动模块,比如刹车、转弯、尤其要注重极端环境下的反馈……”

    又是琐碎而繁忙的一天。

    穆真从实验室出来,回到办公室,桌上摆着两份没拆封的外卖,一份是中午的,另一份是晚上的,应该都是秘书帮她定的。

    穆真放下手里的文件,伸手试了一下温度,其中一份还有隐约的热气。

    她拆开,发现是一份拌面,汤汁有些糊,加热之后可能更糟,于是,她决定干脆直接吃。

    可能是一个没有什么生活情趣的人,也没什么口腹之欲,哪怕饿了一天,穆真随便吃两口就饱了。

    刚刚撂筷,她忽然想起微信黑名单,父母还在里面躺列,酝酿再三,穆真把人放出来,然后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

    沈慧珍又意外又哀伤,忙不迭问女儿,“今天真的去离婚了啊?”

    穆真:“嗯,手续已经办好了,一个月后可以拿到离婚证。”

    沈慧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最后吐出一句,“你爸爸气够呛。”

    穆真:“他没为难您吧。”

    “他为难我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沈慧珍的声音却哽咽了,“也怪我,没把你们姐弟养好,你像男孩子,脾太硬;穆理又不走正道,竟然偷家里的东西……”

    穆真蹙眉,她从来不喜欢煽情的东西,但母亲的自责,还是让她心头酸楚。

    “户口本是我让穆理偷的,等我办完手续,会亲自把它送回去的,到时候,我再跟爸解释……”

    “眼里无父无母的东西!你都是你教出来的!还跟她多说什么!赶紧挂了!”电话里忽然传来穆增宪的声音。

    没等沈慧珍再说话,听筒里忽地一下变成盲音。

    办公室的同事,早已下班,空荡而明亮的空气,有种呼吸被抽真空的凝滞感。

    穆真对着安静的手机,深吸一口气。

    哪怕早已习惯,但她却觉得此刻的孤独难以忍受。

    今晚,她忽然不想一个人。

    这个念头来得又凶又急,她翻出微信列表,快速戳开李哲南的对话页面。

    【做吗?】

    信息发出去后,穆真有种被魔鬼夺舍的茫然。

    好在李哲南从不叫她落空,直接一个电话砸过来。

    “姐姐今天好热情。”

    是调侃,还是取笑,穆真不想用心分辨,繁乱地情绪,一窝蜂的往出涌,她本能想找人接盘。

    “你在哪,今晚有空吗?”

    “有空……只要是你需要,我再忙也要有空。”李哲南笑意发沉,显得他所处的环境过于空旷。

    穆真又问一遍,“你在哪?”

    “卫生间。”

    “夜店卫生间?”

    李哲南语焉不详,嗯了一声。

    穆真淡淡地笑,颇有自嘲意味,她差点忘了,李哲南就是吃男模这碗饭的,怎么可能安分,不在她身边,自然还有别的热闹等着他。

    上头快,退热更快。

    她忽然对那种事就失去了兴趣,索然无味的感受,不该对一根人形棍抱有太多期待,她为刚才冲动发信息的行为,默默自责了两秒钟。

    “算了,你忙吧,不用过来了。我先挂了。”

    第15章 你给我哭“让人把尊严操个稀烂…很上……

    春熙路的车库,装饰装潢走工业风,从二楼望出去,下面的工程车间,和周围一条条赛道,被灯束融合。

    完全是一副工业时代的素描,单色粗坜。

    挂断电话。

    李哲南精赤着上半身,趴在椅背上,视线从窗外转回来。

    在安抚女人,和严肃会议之间,他几乎做到无缝衔接。

    李哲南扬声,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车队的陈医生带着橡胶手套,轻触李哲南左边肋骨,已经帮他止血,“不幸中的万幸,没骨折,只是皮外伤。”

    “打个破伤风吧,创面这么大,注意别感染。”

    陈医生返身去医药箱里拿针剂,医务室里的其他人,暗中跟着松了一口气。

    今天傍晚的弯道测试,李哲南亲自上阵,第一圈侧挂压线就摔了出去,当时人躺地半天没起来,所有人都吓坏了。

    此刻,偌大的洁净空间,被闻讯赶来的六七个男人,黑压压填满。

    医务室迅速成为紧急会议室。

    平时沉稳严肃的几个负责人,此刻听闻李哲南没大碍,忧虑顿时一扫而空,眼神闪过诡异神采。

    他们在想同一件事。

    如果不是刚才的电话,打断事故复盘,他们怕是要被太子爷骂到狗血淋头了——

    刹车制动不够精准,每次延迟0.1秒?

    谁调试的,杀他全家。

    机车转弯弧度不够,所以挂车切线,才会摔出去。

    没关系,我死不要紧,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以上桩桩件件,造就了李哲南此刻血肉模糊的身体。

    偏偏他要发疯的时候,来了这么一通电话。

    虽然电话里只露出只言片语,可众人都看清楚了,李少爷那一身杀气,在接通的一刻,瞬间就散了。

    姐姐今天好热情。

    有空……只要是你需要,我再忙也要有空。

    要不是亲耳听到,这群粗糙汉子,哪敢相信,拿命出来玩的太子爷,也有舔到不堪入目的一面。

    不止如此,处理好伤口的李哲南,提前宣布散会。

    众人死里逃生般,以最快速度逃离医务室。

    陈凯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刹车和转弯的装配技术不过关,是要命的事,这次你只是摔车,下次呢……这事怎么解决,你要逼机械部拿出一个方案啊!”

    “提前散会几个意思?”

    李哲南伤在肋下,不影响走路,但一举一动透着僵硬。

    他慢吞吞套白T,布料碰到左边皮肤,伤口火辣得让人直吸气,陈凯看不惯,帮他抻了下衣角,却得不到李少爷任何有效回应。

    “方案改天聊,我今天有事,先出去一趟。”李哲南穿好衣服,出

    了医务室,转身上三楼卧室。

    陈凯跟着过去,问他,“你去哪,不会又去找你的小姐姐吧?”

    “不然呢?”不止要去,他收拾了几件个人物品,一股脑塞进黑色提包里。

    摆明是要过夜去的。

    陈凯亦步亦趋,跟着他从卧室走下楼梯,“我可都听见了,人家在电话里都说了,不用你过去了。”

    李哲南吊儿郎当,“女人不都这样,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

    陈凯有一瞬间的无语。

    明知拦不住,他只能跟着,来到车场,见李哲南还要骑摩托车,他抱头叫了声祖宗。

    “您保重龙体吧!伤成这样还能骑车?!我开车送你去。”

    陈凯开车,李哲南坐副驾,夜晚路上车不多,从春熙路到穆真家,车程二十分钟就到。

    等红灯间隙,李哲南翻开头顶的化妆镜,左照右照。

    这年头,美女俊男谁不是美而自知,但像李哲南这种,自知却不在意的人,什么时候喜欢照镜子了?

    陈凯不解:“你看什么呢?”

    “看我摔没摔到脸。”

    “……”

    陈凯再一次无语了,昏暗光影下,他的表情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中各种变幻。

    李哲南视而不见。

    确认过脖子以上安然无恙,他催陈凯,“就不能开快点。”

    陈凯翻了个白眼:“你说你,一个呼风唤雨小太子,急急忙忙送上门,就为了让人把尊严操个稀烂……很上瘾吗。”

    ——

    穆真租的房子,距离动力集团不远,开车很快到家。

    上楼前,路过便利店,她买了一提酒水。

    心情不好,研究不顺,或者单纯感到无聊时,她都喜欢喝一点。

    这个习惯,是她在国外的时候,跟隔壁邻居学的。

    对方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斯拉夫人,在Mit教数学,这人和伏特加形影不离,右手计算复变函数,左手猛往嘴里灌酒。

    他说酒精可以启迪智慧,穆真将信将疑。

    后来,穆真沾上酒,借助酒精的作用,放任自己在微醺的状态里,确实找到一丝轻松。

    今晚也一样,穆真需要一点酒精,麻痹她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一杯接一杯,刚刚喝到半热,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持续不断地敲,敲到人心烦意乱。

    穆真靠在沙发里,反应慢了好几秒,然后低头。

    拖鞋不知道丢在那里,干脆,她光脚过去。

    门一打开,面对李哲南的出现,穆真轻轻蹙眉。

    “我不是说了,你不用过来的。”

    “今天你离婚,想过来陪陪你。”

    反正自己花了钱,男人愿意尽责职守,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将门一敞,穆真转身返回客厅。

    李哲南跟着换鞋进屋,就看见客厅矮几上东倒西歪的酒瓶,房间里充斥浓烈的酒精味道。

    “你喝了多少?”李哲南讨厌酒气,忍不住皱眉。

    穆真窝回沙发,抱着靠枕,歪头心算了一下,“一点点。”

    喝了一瓶洋酒、半打啤酒、和小半瓶高度数白酒的女人,管这些叫一点点?!

    李哲南呼吸一摒,想怼她来着,后来又压了下去。

    哪个正常人会跟醉鬼计较。

    “为什么喝酒?”李哲南语气不太好,走过来想夺她酒杯。

    穆真手腕躲了一下,“无聊,想喝就喝了。”

    “我看你是舍不得前夫,所以酗酒发泄。”他语气暗沉,酸溜溜的语气,连李哲南自己都没察觉。

    穆真嫌烦,说了一遍又一遍,李哲南对孙经纶的怨气,好像被人出轨劈腿的受害者是他一样,有完没完了?!

    她懒淡说他,“我们已经离婚了,从此分道扬镳,别再提他了,好不好。”

    “好……不提,以后再也不提。”

    李哲南习惯我行我素,从不检讨,反正他肚量比针尖还小,嘴上答应,却不妨碍他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冷静期只要没结束,离婚证没到手,一切就还有变数。

    当然要把她盯紧。

    他坐下来,专门挑了左边的位置,用他没受伤的一侧去拥穆真,规规矩矩问,“那姐姐想让我怎么陪你?”

    下午打电话的情绪,早就喝没了。

    穆真毫不犹豫,说:“喝酒吧,陪我把桌上的都喝光。”不带一点旖旎的语气。

    李哲南一顿,没想到她提出的要求,精准踩在他的雷区上。

    “我不喝酒。”他拒绝。

    “过敏?肠胃不好?”穆真轻声笑了笑,酒桌上那套挡酒的说辞,她都替他说完了。

    李哲南却说,“我不会喝酒。”

    穆真微讶:“你混夜场,不会喝酒?”

    谁信。

    她倾身倒了一杯啤酒,扭身递给李哲南,他迟迟不接,抬眸,穆真游离的视线,充满了不信任,上下打量他。

    男人今天穿了件宽大的T恤,平平无奇的纯白,却因为在春日时节,露出一截小臂,而略显清凉。

    穆真已然深信,他一定是从某个燥热的酒吧转场而来。

    “你能陪别的富婆姐姐喝酒,却不陪我,是因为我给的钱不够多吗?”

    酒精作用下,穆真的笑容有些失真,以至于她问这话的时候,态度里掺杂讥嘲。

    李哲南冷道:“我没陪别人喝。”

    “骗人,陪睡你都肯,怎么可能不陪酒。”

    酒精侵占大脑,穆真根本意识不到,她的话都多剥人尊严,李哲南虽然不会真的和她一般见识,但被人真的当成玩物的感受,还是让他有些不高兴。

    “穆真,你喝多了。”李哲南说。

    直觉上,他没必要和一个醉鬼剖白自己。

    可穆真已经开始去掰他的唇,李哲南觉得别扭极了,挥手挡掉。“别闹事。”

    穆真嘴巴抿紧:“我在自己家里喝酒,没有妨碍任何人,你自己主动登门,还说我闹事?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李哲南:“我没有指责你。”

    “今天人人都在指责我,我真的听够了……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尤其是你,拿了我的钱。”

    穆真神思一晃,忽然忘记自己说到哪。

    想想她前面二十几年的努力,努力地读书,努力地恋爱,努力的做个出色女儿,可到头来呢。

    竹马变前夫,她最终成为同事眼里的武则天,不尊父母的不孝女……

    汲汲营营地努力,换来前所未有的失败。

    情绪四处流窜,又悲又愤。

    当下,穆真只想得到认同,哪怕这种认同来自别人违心的屈服也可以。

    她把酒杯一撂,直接换成酒瓶,翻身跨坐,她一把扳过李哲南的下巴,不由分说,抄起酒瓶往他嘴里灌。

    不喝也得喝的气势。

    清冷御姐摇身一变,成了女流氓。

    李哲南没防备,瞬间,酒液乱流,游走气管。

    他重重一呛,牵动左肋伤口,霎时,疼得李哲南脸色发白。

    被迫胡乱吞下几口,他人被辣到火冒三丈。

    “我他妈是不是给你好脸了!”他骂。

    “没错。所以,现在你给我哭!”穆真一点不惧,酒瓶抬高,反而灌得更凶。

    李哲南上手要抢,穆真想躲,大概是距离判断失误,手没碰到男人肩膀,她自己先跌出去。

    李哲南无声地骂了句,操。

    同时伸手把人捞回怀里。

    呛人的烈酒洒了一身,衣服已经不能要,偏偏伤口叫嚣,怀里的穆真也不消停,又推又搡,搞得李哲南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一怒再怒,应该把这个该死的女人从身上撕下去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左手护住她的腰,怕女人再摔倒。

    “你给我老实点!”

    他凶她,一把抽走酒瓶。

    “你敢吼我,我要给你打差评!”酒瓶脱走的一瞬

    间,她反手甩了李哲南一个耳光。

    第16章 不喜欢吗数据没套出来,他却把软饭吃……

    宿醉后遗症,最可怕的还不是身体上的不适,而是大脑重启时的惊悚之感。

    一觉醒来,天知道昨天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人总会难以面对失去理智的自己。

    穆真也不例外。

    她用力捂了捂脸,强迫自己回忆,一转身,却发现事实躺在身边。

    李哲南怎么在这?

    昨晚他们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这下什么困意都没了。

    穆真猛地坐起来。

    原本她还想把李哲南推起来问个清楚,可他奇怪的睡姿,叫穆真动作一顿,她侧头观察。

    薄被下面,某人趴不像趴,侧不像侧。

    背对她的身体,本来就宽硕,此刻后背拱起来,好像怀里抱了什么。

    穆真揭开被子,目光缓缓往下,男人年轻紧致的身体,包裹在黑色背心和同色小裤下,本该诱人招摇线条,但从他大腿开始,被触目惊心的挫伤取代,大片大片的深红色血痂,向上蔓延。

    她顺势撩开布料,就看见李哲南整片左肋,血腥可怖,几乎没一块好皮。

    穆真倒吸一口冷气,头脑懵馈。

    她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更加想不出,李哲南是怎么弄了这一身伤。

    正在困顿时。

    男人把衣角扯下来,翻了个身,惺忪睡眼面朝她,“你昨天把我打成这样,都忘了么。”低哑带笑的语气,让穆真难以分辨真假。

    她愣了片刻,几分不敢置信,“我打的?”

    “对呀。我都没还手。”

    他没完全说谎,穆真甩人耳光,李哲南确实没还手。

    只是被气疯,他拎着抢下来的酒瓶,一把将人推到沙发上。

    昨晚,他本来想扭头就走的。

    可听着身后有气无力的嗯哼,李哲南一时脚步没动,神使鬼差,回头多看了穆真两眼。

    软烂的女人,淋了一身酒,像一颗过熟的酒酿圆子,乱七八糟窝在沙发上角落,糯得可以肆意摆布。

    可即便这样,她竟然还倔强叫嚣,非要给他差评不可。

    李哲南咒骂一句,然后借力右手把人抱了起来,带她进了浴室。

    水雾弥漫中,他放下穆真,腾出手先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回身,就见穆真靠着浴缸,如纸般苍白的面孔,低垂地搭在边缘。

    怎么叫她都没回应。

    可能出于报复心理,也想让她试试呛水的滋味,李哲南捞过花洒,对着穆真的脸,就是一通喷。

    穆真猛地被水淋到,终于有了些反应,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闪过身去躲,却被李哲南一把摁住了,压在浴缸里,几下把她身上的衣服剥了个干净。

    从上到下的湿漉,弱不禁风的可怜。

    这是穆真第一次展露娇软,也是李哲南第一次伺候女人洗澡,刚才积攒的怒火,莫名其妙就散了。

    昨晚,要不是他的伤口不能沾水,李哲南其实挺想进去和她一起的……

    当然,这部分心理活动,在李哲南给穆真复述的时候,被自动隐藏了。

    穆真只知道自己发酒疯,然后为她斯文扫地的行为感到惭愧。

    “你帮我洗了澡?”

    “你衣服都湿了,又一身酒气,不洗不行。”

    “那我的睡裙,也是你帮我穿的?”

    “嗯。”

    她揉了揉眉心,“除了打你、灌酒,骂人……我还干了什么出格的事?”

    “那倒没有,你只干了虐待我这一件坏事。”李哲南抬手触了触她脸颊,一副宽宏模样,对自己在浴缸里亵玩她的事,只字不提。

    穆真头低得恨不得埋进被子里。

    李哲南好人装到底,轻揉她肩膀,“我信你酒量好,但酒品真的一般,搞出烂摊子,我可以收拾,如果别人呢,别人又不会像我一样照顾你。”

    “所以,下次别喝了,嗯?”

    全然不带半点嘲讽、只是一味好声好气地哄。

    穆真不觉默默垂眸,“嗯”了一声。

    很快,她又想起李哲南身上的伤。

    如果是被人打的,那就是刑事案件了。

    他信口胡诌赖在她身上,穆真当然不信。“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李哲南也不隐瞒:“我昨天摔车了,所以……就这样了。”

    他起身,比起昨天,疼痛已经减半,无事人一样,他揭被下床,穿着一条黑色小裤,满世界游走。

    毫无廉耻之心。

    穆真望着那双过分长的腿,轻轻扬眉,忽然失语,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直直望着李哲南套上长裤,看他绕床半圈,过来俯身吻额头。

    她微微退后,“摔得这么严重,那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

    “我在包扎,不是在陪富婆喝酒。”

    他轻而易举点破穆真的介怀,令她微微一赧。

    那浓郁的目光,笔直微刺,條然戳破穆真身上那层无形的膜,新鲜微甜的晨光,照入此刻,被李哲南拢在宽肩窄腰的阴影里。

    在他弯身递吻时,穆真偏头,自然地纳他。

    两人轻柔地交换了一吻。

    好在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两人缠粘一下也没关系,顺其自然的吻,轻而缓的目光拥抱,在不触及李哲南身体的情况下,他们最大限度地温存了很久。

    体温升高,马上就要来到覆水难收的边缘。

    穆真理性叫停,轻轻推开他,“别闹,先起床了。”

    顶着烧红的脸,她把肩带勾上去,踩着拖鞋下床。

    回避这一刻的暧昧。

    李哲南有些意犹未尽,但没坚持,跟着穆真走到客厅。

    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给猫添水添粮,已经变成穆真的习惯,可那只叫灰灰的猫一点都不领情,迟迟不出现,也不知道它躲在哪个角落发呆。

    穆真蹲在地上耐心地等,李哲南抱臂站在一旁。

    出于职业习惯,穆真还没忘李哲南摔车的事,问,“摔车现场,当时是什么情况?”

    “你说摔车啊。”但被穆真这么一问,李哲南得到启示般,他心思迅速活络起来。“……可能刹车有延迟,弯道压车的时候,导致连人带车一块飞出去了。”

    “当时速度有多少?”

    李哲南当然不敢说实话,“100或者120?”

    “这个速度不算快……不应该摔的。”穆真拨弄猫砂,思考片刻,“除非你是大角度压弯,不然刹车延迟,对业余骑手应该是没有影响的。”

    李哲南上前一步,干脆蹲了下来,“那如果我就是大角度压弯,同时入弯加速,你觉得前后两个刹车要怎么调整?”

    穆真:“这样很危险,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李哲南不肯放弃,“可我的车已经坏,需要维修,你又是这方面的专家,不可以给点意见吗?”

    语气完全是央求的意味。

    穆真客观陈述:“刹车制动是一个很复杂的课题,综合了轮胎的抓地能力、车架抗风阻的能力,等等等等。”

    李哲南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所以呢?”

    穆真被缠,不由得想起,她最近经手的实验——

    新式的碳陶刹车片,可以弥补摩擦过热,导致的机械疲劳;

    还有,车辆转弯,如果可以双向制动,在恰当参数下,车辆稳定性可以增加30%;

    这些都可以解答李哲南的困惑。

    穆真:“所以,我建议你换辆新车。”

    李哲南表情微凝,仿佛没有听清,又问一遍。“你说换辆车?”

    穆真解释:“你人都摔成这样,车也好不到哪去了,别修了,我送你辆新车。”

    为了弥补昨晚的失态,也为了前一刻的温存,她放任自己当一回传说中的恋爱脑。

    穆真双手真捧上李哲南的脸。

    “杜卡迪怎么样,听说你们小男孩都喜欢这个。”

    面对穆真柔而亮的眼神,李哲南神色变了又变。

    撒娇也好,卖惨也罢,技术细节,他一句没套出来,却把软饭吃出新高度。

    “不喜欢吗?”她问。

    发觉穆真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

    李哲南压下心底失望,嘴角努力上扬,强令自己做出欣喜状。

    “喜欢。”

    ——

    整个周末,李哲南都赖在穆真家,不能见光的关系,省去了出门的必要。

    他

    们一起吃外卖,一起上网看剧,大多以刑侦悬疑片为主,从第一集开始,两个人就在猜谁是凶手。

    穆真的缜密逻辑更胜一筹,李哲南则靠人性推理,说得穆真哑口无言。

    最终两人输赢各半。

    有时候,穆真需要回复工作上的事,李哲南闲不住,就在一旁撸猫玩。

    那只傻猫,也不是一无是处,李哲南拿逗猫棒撩拨它,它渐渐也开始互动,反应虽然慢一点,但它一脸的“震惊”表情,过分搞笑。

    李哲南玩得很愉快,为了犒劳它给自己创造的快乐,他还手机下单给它买了好几样玩具和零食。

    两天两夜的周末,终于来到尾声。

    李哲南感觉自己好像素了一辈子,欲望有些抬头,趁着穆真洗脸的时候,他从后面抱上来。

    “受伤还不老实?”穆真抽张面纸,擦干水痕,明眸扫他一眼,全是制止神色。

    李哲南嚅喏:“已经好了。”

    “这么快,两天就好了,你什么材料做的?”她打趣他。

    “嗯……”李哲南假模假样想了想,“碳陶纤维,或者钛合金,反正是结实耐磨的那种材料。”

    说着,他刻意蹭蹭她。

    某物昭然,顶在她身后,穆真失笑躲了一下,“那也不行。”

    说不行就不行,穆真一点也不惯他,闪身让出水池位置,她站一旁,换李哲南洗漱的意思。

    “刚吃过肉,马上就受伤……”他不情不愿,但也乖乖照做。

    当初租这套房子的时候,穆真根本没想过与人同居,浴室大小更没放心上,现在看,挤入一个高大的李哲南,空间瞬间逼|仄

    他皮肤不宜抻拉,所以弯不下腰,直挺着腰板,好像塞满整间屋子。

    李哲南动作缓慢地洗脸。

    剃须泡沫、洁面几样简单的男士用品,是李哲南带来的,周六一早,穆真就发现它们放在她的浴室柜里了。

    当时,对李哲南这种类似占地盘的行为,穆真没有明确反对。

    但此刻,她忽然想到什么,提醒他,“我婚还没离完,这个月你频繁进出我家,自己注意点。”

    “你怕影响声誉啊?”

    穆真:“我怕你惹麻烦。”

    李哲南不经意地笑,“看不起谁呢,从小到大,都是‘麻烦’看见我绕路走,我会怕惹麻烦?”

    穆真只当他是孩子气的逞强,解释。

    “孙经纶在A大有教职,而你又在A大读书,一个学生势单力薄,如果被他知道你在背后整他,我怕他找机会刁难你。”

    精华面霜还有少许,残留在手上,她习惯性蹭在手背上,两手交替。

    浑然没有察觉,镜中的李哲南,不正经的笑意早已收敛。

    他转身,脸上还挂着一颗颗分明的水珠,灯光下,他的眼神,也像从清水中澄净过。

    直白,无暇。

    穆真下意识抬头。

    只见李哲南一句话没说,喉结滚动了下,附身,往穆真唇珠上轻啄一口。

    第17章 钱在爱在她到底几个“弟”……

    能够在雄竞领域占得一席之地的女人,个性上,必然有几分干脆果断的特质。

    比如说,送车。

    穆真答应送李哲南一辆杜卡迪,不带丝毫犹豫,说的当天下单,一个礼拜后,李哲南就收提车通知。

    车行距离A大不远,李哲南下了课,打车过去。

    在讲求性价比的今天,摩托车算是小众爱好,用买一辆汽车的钱,买一辆摩托车当交通工具,显然是件不划算的事。

    所以,工作日的下午,车行大厅冷冷清清,几乎没有客人,连看的人都寥寥无几。

    李哲南签好一堆文件和保险,看着销售人员把清洗一新的摩托车推了出来,神色不动,没有一点新车主的喜悦之情。

    “李先生,这是您的爱车……车辆使用说明书,给您放在文件袋里了,一会儿会有专人教您基本的驾驶操作,哪里是油门、哪里是离合、还有基本的转向灯使用……”

    销售人员事无巨细地介绍,相比对方的热情,李哲南懒淡起身,没说话,隔空捞过文件袋,往双肩包里一塞,作势要走。

    “诶……先生,我建议您还是了解一下这辆车,刚才看您的驾照,拿到两年的时间……当然不是说您的经验少,只这款车型比较贵重,摔了心疼,尤其是掉头,车身太重容易倾倒。”

    “让一下。”李哲南已经跨上车子。

    销售人员下意识躲闪,还没反应过来,眨眼间,一道黑与红编织的线,从眼前冲了出去。

    车子转瞬消失在视野里。

    李哲南的驾照年限短,但驾龄却远不止此。

    他十四岁开始玩车,因为不到法定年龄,不能上路,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有钱人的基操——通过花钱的方式绕过规则。

    拍地,修路,选几号沥青,造几处弯道,全凭李哲南一句话,连通知李成茂都不需要,下面的人分分钟为他搞定。

    春熙路车库,最早就是李少爷的赛车游乐场。

    大概,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令人提不起兴趣,李哲南对穆真送的车没什么实感。

    反正又不缺,新车开回春熙路车库,可以预知的命运就是停放在那里吃灰。

    李哲南随手把车停在楼前,陈凯正好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吹了声口哨。

    “嗬,哪弄的仿赛啊!”

    仿赛,全称仿制赛车,是品牌赛车为了模仿专业赛车而设计的一种量产车型。

    属于赛车爱好者的天花板。

    红黑相间的配色,流线后翘的车型,嚣张拉风,一点不输专业赛车。

    陈凯绕车研究了一圈,“杜卡迪V4,四缸发动机,电控拉满,这车不错,适合日常骑,借我开几天啊?”

    “随你。”

    天气渐热,李哲南骑行一路,摘掉头盔时,头发已经湿透。

    此刻,他眉眼半遮半露,大步流星往室内走,继续补充水分。

    迎面一整面墙的冷柜,摆满李少爷常喝的牌子的水饮。

    铝制拉环,单手一扣、一压,铝罐溢出泡沫,李哲南灌了一大苏打水。

    陈凯跟过来,好奇问,“这车不是咱们车库里的车,你从哪弄的?”

    “穆真送的。”李哲南没什么表情。

    可陈凯瞬间眼睛却亮了,“我擦,小姐姐真有钱!这车怎么也要二十几万了,就这么让你轻轻松松骗到手了?!”

    李哲南又饮了一口,目光有些空,“我也不想要,她非要送,拒绝太明显,怕她怀疑,所以只能收下。”

    陈凯张了张嘴。

    这番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妥妥是炫耀,但李少爷家境摆在那,不黑不吹,他是真不缺。

    陈凯:“那你也不用不高兴吧。”

    李哲南确实不太高兴,“我本来想借摔车的事,从她嘴里套点技术参数,谁知道她口风太紧,一句话不漏,就会一味砸钱,没意思。”

    陈凯一笑:“女人能痛快掏钱包,就说明,她对你的床上表现十分满意,也算一种肯定嘛!怎么没意思了。”

    李哲南眼尾一扫,陈凯立马严肃几分,

    陈凯:“我是说,小姐姐的工作涉密,怎么可能随便让你套出细节来,但我相信!”话锋立刻转向,满满的鼓励,“只要穆教授一直宠爱你,早晚会把技术告诉你的。”

    李哲南立刻露出嫌恶,“你恶不恶心,宠爱这个词也敢用我身上?!”

    陈凯一脸地“你不懂”的表情。

    “钱在哪里,爱在哪里,这句话你没听过么,穆教授哐哐给你砸钱,就已经说明你在她心里占据一定地位了。”

    李哲南眯了眯眼。

    晴天白日,听人鬼话连篇,简直浪费时间。

    没喝完的汽水罐,随手一撂。

    他连理都不理陈凯,直接上了二楼。

    卧室大床上,双手叠在头下,兀自假寐的李哲南细细咂摸陈凯刚才那番话,

    心情好像过山车。

    在低谷出发,慢慢攀爬,达到一个叫做“穆真可能在取悦我”的顶点后,唰!

    迎风俯冲,不亚于做|爱,整个人爽到战栗。

    陈凯这个狗头军师不怎么靠谱,但有一句话,他可能是对的——穆真的礼物虽然无用,可至少证明了她的心意。

    大概可能好像她有点喜欢他的吧。

    一个翻身,李哲南心情已然晴朗,他伸手捞到手机,给穆真迅速编辑了一条信息。

    【礼物收到了,新车很漂亮。】

    【喜欢就好。】

    难得一次穆真秒回信息。

    李哲南:【收了你这么贵的礼物,我要怎么谢谢姐姐。】

    穆真:【?】

    李哲南:【就是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

    穆真:【你不富裕,养车又烧钱,不用还礼。】

    李哲南发了个红色心的图案,那是他为数不多的表情包之一,有些平庸,但此刻卖萌,只能靠它。

    果然穆真是吃这一套的。

    她回复:【不用在意,那天照顾醉酒的我,还帮我把房间都清理干净,应该是我谢你。】

    面对如此慷慨大方好金主,李哲南嘴角向上,再一次坚定了他的某种想法。

    ——

    李哲南对自己的前途,完全是按职业车手来规划的,体能训练,机械理论,还有团队磨合,每天要做的事,多得数不胜数。

    追求梦想已经把人忙够呛,家里对李哲南也提出要求。

    “你好歹是我李成茂的儿子,你玩什么,我管不住你,但大学文凭,你总要混下来吧。”

    十八岁前夕,这是父子俩唯一一次达成共识。

    只要李哲南认真去上大学,李成茂就继续为他的车队供血,并且承诺永远不停他的信用卡。

    所以,李哲南顶着学生身份,该有的样子,装也得装一下。

    有课的早上,他比平时早起两个小时,先吃早饭,等教练过来,然后开始体能训练。

    一小时的力量训练,加半小时的驾驶训练,普通人已经累瘫,他一刻不停,抓紧时间拉伸洗澡,然后套了上黑色卫衣,抱着头盔从楼上下来。

    昨天的杜卡迪停在原地,这会旁边围了几个人,各个摩拳擦掌。

    李哲南走过去,问:“你们在做什么?”

    “试驾啊,这车这么帅,我们准备骑出去拉拉风。”

    李哲南:“谁让你们骑了?”

    有人翻脸太快,搞得陈凯一懵,“不是昨天你说的,随便骑……”

    李哲南:“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话。”

    陈凯十分无语,“咱们这有监控,你信不信我叫人把监控调出来,让大伙评评理?”

    李哲南一笑,挥开人群,“车库里那么多车,想骑随便骑,这一辆谁都不许碰。”

    大少爷心情不错,话里话外,带着点不和你们计较的大度,然后附身,起步。

    摩托车出行,不受早高峰约束,十五分钟后,李哲南提前抵达校园。

    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加之没吃早饭,途径便利店时,李哲南停车,进去转了一圈。

    饭团包子这些,看着就没食欲,最后他只买了一瓶水,站在车旁直接拧开,先灌了两口解解渴。

    眼前是A大校内的主干道,人车来往,川流不息,作为国内教育圈的顶级存在,A大不止盛产学霸,还有各种“班”。

    华侨班,委培班……五花八门的渠道,为非富即贵的人大门敞开。

    北城谣传,看美女豪车,要去影视学院蹲点,实则不然,想见真世面,就应该来A大看一看,开保时捷来上课的,都只能说低调,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叫不上名字的车。

    尤其是,此时此刻,一只黄金色跑车轰鸣着,炸街而来,然后在李哲南面前一阵急停。

    李哲南没什么兴趣,只抬了抬眼皮,没想到车门朝上一掀,穆理从驾驶室走下来。

    他笑着跟李哲南打了个招呼,“真巧,我还说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李哲南:“你找我有事?”

    “有啊!还是大事!”穆理笑,“下周我过生日,叫了几个朋友,咱们聚一聚,就17号那天,你有空吗?”

    李哲南:“应该没问题。”

    “行,时间地点,到时候我发你微信上。”

    李哲南不置可否,视线平移,扫了一眼那辆车,然后打量穆理,“新买的车?我记得你之前开的好像不是这辆。”

    终于等到别人问了!

    穆理哈哈一笑,“对呀,新买的,我姐送我的!”

    李哲南皱眉,转瞬间又用云淡风轻地语气,“她送你一辆车?”

    “我上个礼拜帮了她一个小忙,本来她说帮我清购物车,这不,又赶上我生日,我姐干脆给我换了辆车。”

    贱不喽搜,得意洋洋,穆理模样,就差尾巴翘起来。

    李哲南清淡一笑,“从购物车变成跑车,你姐对你真不错。”

    “对啊,她就我这一个弟嘛,我们的感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好像炫耀太多了。

    穆理想起李哲南家境不好,便悄咪咪地住了口。

    李哲南却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她就我一个弟……

    穆理:“行了,我还有事,回头聊,我的生日派对,要来啊,千万别带礼物,真的,咱们兄弟们玩得高兴最重要!”

    新跑车,果然不同凡响,穆理掀门上车,像一只马上就能起飞的金色苍蝇,一溜烟汇入车流。

    不知是穿得多,还是怎地,四月的早晨,过分热了。

    李哲南站在日头下,反复冷静,却无甚效果。

    玩车的人,看车最准,别管是跑车还是摩托车,拿眼一打,穆理这辆价值几何,李哲南已经心里有数。

    两百万,穆真送穆理的生日礼物,竟然是台两百万的车。

    喝光整瓶水,一道抛物线飞出去,嘭得一声,瓶子精准落在垃圾桶里。

    李哲南跨上自己这辆,一脚油门踩到底。

    这就是所谓的,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去他妈的。

    第18章 有第三人“你是有什么特殊爱好么?”……

    这个礼拜,穆理过生日,穆真答应去参加他的派对,可无奈当天她一直在加班。

    实验室一共有四个小组,其中三组负责一线实验,另外一组负责数据检查,即便流程上已经十分严谨,但每天上报的数据,穆真还是会亲自过目。

    往日,这项工作很少出纰漏,可能因为今天是周五的缘故,人心浮躁,两个小组上报的数据,都有问题。

    于是,数据打回,再次上报,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轮。

    临近午夜,穆真终于从实验室脱身,手机静音一天,积攒了几条未读信息。

    除了一条垃圾短信,其余是穆理发给她的。

    穆真还没来得及查看,穆理又把电话打过来,催她。

    “姐,你倒底几点下班啊,大家都在等你切蛋糕呢,再不来,我今天生日就过去了!”

    “切蛋糕有你就够了,等我做什么?”

    “因为,你也是主角啊,没有你哪有我?”

    “……”过分谄媚的话,令人一阵恶寒,穆真提醒他,“你好像不是我生的。”

    “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里传来一串夸张笑声,同时漏过来的,还有激情澎湃的音乐,和男男女女戏谑之声。

    穆理对身后热闹充耳不闻,一心游说她。

    “我是说,你在前,我在后,你先出生,然后才轮到我的意思……爸妈不可能来这种场合,我只有你了,姐,来嘛。”

    “上次,你在我朋友面前露过一次面,你不知道,多少人跟我打听你……”

    “我到处跟人家说姐姐超级厉害,牛皮吹出去,今天你要是不来,我好没面子的!”

    “……来嘛,姐,再说你都答应我了。”

    于穆真而言,答应的事情,理应办到。

    何况,她出国游学,一走就是6年,一连6年错过弟弟的生日,多少带几分弥补的心情。

    花钱送车,只是一份心意,行动才是爱。

    哪怕今天已经很疲惫,可她还是去了。

    派对地点和上次一样,仍旧是穆家空置的别墅,那里庭院大,房间多,容纳二三十人没问题。

    吸取了上次被邻居投诉的经验,这次穆理学乖了,没搞扰民的活动,穆真赶到时,灯火通明的庭院里,大家正在喝酒烤肉。

    穆真一露面,穆理兴奋地探出脑袋,“姐,你可终于来了!我宣布,人齐了,咱们切蛋糕啊!”

    寿星一声令下,马上有人把蛋糕推出来,特意定制的芒果慕斯,有五层高,绵密的奶油上点缀着娇嫩的黄色果肉,是穆真喜欢的口味。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23点51,距离今天结束,还差9分钟。

    带着踩点冲刺的兴奋感,现场乌压压的年轻男女围上来。

    有人起哄,有人分纸盘,还有人擎着拉花和香槟,各就各位。

    穆理手举蛋糕刀,正要下刀,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先许愿啊!不点蜡烛不许愿,生日不是白过了?”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闹哄哄地找蜡烛,这边蜡烛找到,发现点火器不见了。

    “……刚才还看见了呢,明明就在这的。”

    “是不是谁拿去点烟了。”

    “不会吧。”

    “快快,还有两分钟了,赶紧再找找!”

    这场派对,越来越像一个混乱的草台班子。

    穆真想到去厨房借火,但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住,一时没法脱身,也是在这个时候。

    忽然眼前一亮。

    李哲南拿着打火机,伸臂过来,咔哒一声,淡蓝色的火光,轻舔烛头。

    他出现在这里,不算太意外。

    出乎穆真意料的是,今夜无风,蛋糕上唯一的一根蜡烛,好似生命体,转瞬苏醒,摇摇而立。

    李哲南不止来照亮,还神奇地驱散人群里的混沌。

    而做完这一切的人,抬眸,猝不及防望向穆真。

    可能和个性有关,穆真遇到事情,很少会情绪波澜,整个人好像一条被冰封在湖面之下的水系,始终与外界隔了一层,一味的流淌,感受不到伤心,也没有体验过狂喜。

    可当李哲南望过来的这一刻,烛光,以一种接近春日夕阳的暖色,落在他眼底,穆真清楚地看到李哲南眼中的自己。

    好似置身在壁炉中,正在融化。

    很快,周围人唱起生日歌,在千人千调的“祝你生日快乐”里,卡点成功的派对,气氛推向高潮。

    拉花纸炮,一枚枚打向天空。

    好似彩色雪片,漫天飘落。

    穆理被祝福淹没,笑得嘴巴合不拢,他给大家切分蛋糕,穆真端着纸盘从人群里挤出来,李哲南紧随其后。

    穆真看到他空着手,便问,“你不吃蛋糕吗?”

    李哲南:“我对芒果过敏。”

    “哦,原来你过敏。”

    “所以,我过生日的时候,记得不要给我买芒果蛋糕。”

    “……”

    他认真交代,搞得穆真哭笑不得,好像默认她要帮他过生日一样。

    穆真一时间没接话。

    李哲南问:“你怎么不问我生日哪天?”

    穆真:“那你生日哪天?”

    对话进行到一半,不等李哲南回答,有朋友过来找李哲南,他们开了一局桌游,叫他过去玩。

    李哲南不置可否,去看穆真,对方也看到穆真在场,象征性客气了一下,“穆真姐姐要不要也一块儿玩?”

    穆理的朋友大多听说过他姐姐的名声,如此一问,不过是走过场,穆真也明白,加之本来也不想加入,寒暄道,“我不会,你们去玩吧。”

    有的人就是有一种吸引力,不需要做什么,就能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绕,李哲南就是这种,哪怕这是穆理的生日会,他不去参与的游戏,就好像没有灵魂一样,所有人都在等他。

    李哲南被朋友们带走。

    穆真则找了个角落,一勺一勺挖着蛋糕。

    她是与李哲南是刚好相反的类型,喜欢独处,拒人千里的态度,让她呆的这处角落,好像和李哲南分属两个滤镜。

    非要形容的话。

    她是做旧的港风老照片。

    李哲南则是色彩锐化的广角镜头。

    吃过了蛋糕,有客人先行离开,剩下的人凑一桌狼人杀,一边喝酒一边笑闹。

    穆真在一旁枯坐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太困,她跟穆理打了个招呼,先上楼休息。

    这套别墅虽然是自家房产,但穆真一天没住过,也没有她的房间,所以,穆真直接选了最里面的一间客房,从那里露台望出去,可以看见小区里的人工湖,视野很好,唯一美中不足,房间里的床不够大。

    穆真简单洗漱,躺在窄床上酝酿睡意,朦胧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醉醺醺的穆理扶到她房间。

    “小姐姐收留一下穆理呗,今晚房源紧张,别的屋里人都满了,你们是姐弟,挤一下没关系吧。”

    当初是为了尽可能多招待亲友,这间房里放了两张一米二的单人床,穆真倒是不介意和弟弟同住,只是看穆理这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她有点冒火。

    同父同母的姐弟,智商差距大就算了,连酒量都差这么多。

    等朋友关门离开,穆真拧了条毛巾,狠狠搓了搓穆理的大红脸。

    “真有出息,才喝多少,就这样了……今晚你要敢吐,咱们就断绝关系。”

    任凭穆真摆弄,这个家伙睡得又香又沉,愣是一动不动。

    又过一会儿,楼下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没喝酒的人开车离开,喝过酒的,也都各自进了房间。

    月上中天,派对彻底散场,整栋宅邸终于安静下来。

    熄了灯的房间,穆真被穆理一通搅合,忽然就不困了,她平躺在那里,目光流连在一处角落。

    露台的移门,留了一道缝,袭入室内的风,搅起白色纱帘,像早春的蝴蝶,肆意翻飞。

    黑暗中,忽然传来门锁拧动的声音,压过穆理的鼾声,格外挑动神经。

    穆真警惕着坐起来,转瞬黑影一闪,钻上她的床,从后面抱了上来。

    李哲南身上的味道,是能让人轻易甄别出的那种。

    记得,小众香水里有一味,提炼于汽油,淡淡金属与机械磨合后的清芥味道,混合烟草辛辣,就是此刻李哲南颈间的动脉,一起一搏,带出来的况味。

    是驰骋,是浪迹天涯,是一起做坏事的引诱。

    穆真心脏微微发烫,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穆真:“一个小时前我们还见过交谈过。”

    李哲南:“可也被人打断了。”

    “被人看到怎么办?”

    “有人看到,就说我找穆理。”

    穆真扫了一眼穆理,声音发紧,“穆理要是半夜醒了——”

    “嘘。”李哲南唇瓣压在穆真耳际,声音压了又压,是那种能招出心中魔鬼的低沉。

    “那我们更要小点声。”

    做什么需要小声点?

    穆真隐约有预感,有人茹素一星期,大约是憋不住了,可她万万没想到,李哲南竟然在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跟她做这种事。

    而且那个第三人还是她弟弟。

    穆真有点崩溃:“你是有什么特殊爱好么,非要在这儿?!”

    李哲南不说话,只是一味去揉搓她,穆真气到失语,但很快,她察觉他情绪不对,不知道在哪受了气。

    不然他怎会面色不虞,动作凶狠,跟吃了枪药一样。

    穆真怕把穆理吵醒,不敢用力拒绝,三两下挣扎没作用,她干脆放开,任由李哲南闯进来。

    “给你十分钟,快点。”

    李哲南眸色几分深黯,“十分钟,你差不多,我可能不够用。”说着,他唇齿间丝丝束缚,仿佛绞杀她的口腔。

    穆真没心情、也没空隙和他争。

    大概是,李哲南身上掠夺的气息,以及他带来的体验过于凶悍,背对他的穆真,根本来不及去想,就被带入一场天人交战中。

    一边是身体的炙烤,一边是随时醒来的穆理,双重折磨下,穆真好像出现幻觉。

    她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束蒲公英,轻快地好像快要飞出去的时候,她的腰肢转瞬变成花梗,被李哲南一把抓住。

    细密的吻,落在耳边。

    好似砂纸打磨心口,他的声音带着千万般的委屈,上下一起包抄住穆真。

    “姐姐,你可不可以别对穆理那么好。”

    “什么?”

    “大方地送他礼物,加班到很晚也要来参加他的生日派对……穆真你对穆理好得过分了。”

    李哲南将下巴抵在她肩胛骨上,轻柔地质问,却用身体讨好,引诱她的归顺。

    从幻境回神,穆真神情一阵惶然。

    穆真克制自己,闭了闭眼,“他是我弟弟。”

    “那也不行。他能和你做这种事么?”他故意一顿,紧接着全力耸动。“只有我能,对不对……所以你对他,不能比对我好。”

    有起有落的节奏,好像坐上跳楼机,穆真差点尖叫出声。

    穆真吸住一口气,想打想骂的念头,刚一上头,对面的床上的穆理,忽然翻了一个身。

    第19章 甜蜜共犯“那里地方大,随便你撒野!……

    别墅客房里。

    穆理睡在里面,他那张床靠窗,清冷月辉铺洒下来,分明可以看见一具雄性身体,埋于蓬松枕被间。

    他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了两句,不知道说的什么。随后没了动静。

    房间條然一静。

    因为害怕,穆真呼吸跟着放缓,神经绷到最紧时,李哲南动了动,把她揽住,拉她离自己更近。

    穆真缩靠在李哲南怀里,分明感受到他想要保护她的意图,但两人紧紧相连的某处,穷凶极恶欺负她的,也是这个男人。

    可恶而迷人的矛盾。

    穆真扭头去望李哲南,她想骂他,又想吻他,矛盾的心情正在左右互搏,而这时李哲南伸出食指压在她唇上,嘘。

    他可能是对的。

    谁也不确定穆理是否睡着,他们不应该出声的,但偏偏在这个瞬间,禁|忌|感攀升至心口处。

    头脑一声轰然,穆真足足经历十几秒。

    一切来得太快了,且毫无预兆。

    李哲南被裹到痛,清晰的感受,在她到港时,亦强烈非常。

    他搂紧她,柔声赞叹了一句,姐姐好棒。

    他终于把自己变成了甜蜜的共犯,穆真在想,迷惘与热烈重叠片刻,待理智重回身体,穆真转身,手指戳着李哲南肩膀,将他推远。

    她怕再次惊扰穆理,这次没出声,只是用口型示意李哲南,滚。

    “我会滚。但今晚的体验无以伦比。”李哲南俯身过去,脸贴她额头,低低地笑着。“你承不承认?”

    穆真才不会承认:“什么时候不能做,非要选在这个时候,穆理还在旁边,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李哲南辩:“穆理不是没醒么?”

    穆真猛地坐起来,用力克制着音量,“他当你是朋友,你睡他姐,难道不是对他构成了事实上的羞辱么?”

    “不算羞辱吧,顶多是报复,谁让你对他那么好。”

    “都说了他是我弟弟,你连我弟弟的醋都要吃,幼不幼稚?”

    “好,我幼稚……”李哲南痛快认下,没有一丝抵赖。“可我就是喜欢幼稚地霸住你、幼稚地希望你眼里只有我,其他人就算是你弟弟,也不能分走我的宠爱,不行么。”

    穆真一噎。

    这个混球根本不讲道理,什么事全凭一句“我喜欢”“我愿意”就能把别人搅得天翻地覆,并且没有一点负罪感。

    穆真已经不想和他说话。

    刚才用过的工具,已经打好结,穆真直接甩他怀里,“滚,带着你的破东西,赶紧滚回去!”

    “可房间已经住满了,我没地方去。”

    李哲南试图卖惨,穆真连看都不看。

    “那就去楼下睡地板,那里地方大,随便你撒野!”

    ——

    房间门,一开一合,李哲南终于离开,世界太平。

    明月一揽,照进房间,地上凌乱的衣服,仿佛还带着旖旎温度。

    提心吊胆的游戏,太耗心力,穆真又缓了一会儿,下床重新穿戴整齐。

    心虚在作祟,穆真怕弟弟有所察觉,所以把露台的门缝,又拉开些许,驱散房间里的暧昧之气。

    最后,她走到穆理床边,再次确认他真的睡了,这才放心上床。

    ——

    昨晚在别墅留宿的男女,一共有八个人,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上学,大家就没着急走。

    上午十一点,不知道是谁点的早餐外卖,穆真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大家正在相互分发。

    穆真本来是想接杯水喝,一进餐厅,有人招呼她,“穆真姐姐,要不要一块吃点?”

    包子油条这种中式早餐特有的香气,很有蛊惑力,穆真虽然习惯吃冷餐,但也不排斥一顿儿时的味道。

    她在桌边靠过去,问:“有白粥么?”

    “有的,给你。”

    穆真道谢,接过来打开一看才发现,这一碗不是白粥,而是皮蛋瘦肉粥。

    有些为难,因为她不吃皮蛋。

    穆真卡顿的表情,十分微小,周围没人注意,但还是被李哲南看出来,他坐对面,不言不语推过他那碗。

    密封包装,还没动过。

    穆真抬眸,神色如常说,“谢谢。”

    李哲南没说话,但笑意微妙,分明是为昨晚的事在找补。

    穆真不理他,移过目光,专心吃早饭。

    又过了一会儿,刚睡醒的穆理,从楼上下来,他一边跟人打招呼,一边满桌捡吃的,这儿一口,那儿一口,最后端了杯没人要的豆浆,往穆真身边一靠。

    “姐你睡醒怎么不叫我!我本来准备今天早上抢演唱会门票的,一下睡过头,刚才一刷界面,毛都不剩了。”

    穆真侧目:“你自己不会定闹钟。”

    “平时有闹钟,谁知道今天周六,闹钟没响啊。”穆理挠挠头,还在纳闷,“不过也奇怪,我昨晚鬼压床,做了一晚上的梦,根本没睡好,要不然就算闹钟不响,我也不至于睡到现在……”

    穆真的心脏都跟着提起来了。

    旁边李哲南还嫌不够乱,插话问,“你做了什么梦?”

    “好像有人在耳边吵架,一直断断续续的,听也听不清,醒也醒不过来。”

    李哲南抿唇,分明忍住笑意,冲穆真轻挑一瞥。

    穆真剜了他一眼。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题,有人打岔,话题转移到别处。

    男孩子们喜欢车,穆理新买的跑车,就停在别墅草坪上,昨晚所有人都试乘过了,不算新鲜事。

    但穆理的朋友大多不认识李哲南,有人第一次看见杜卡迪,借这个机会,也来打听。

    “哥们,你那辆摩托车好开吗,我也想买一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hold住,我可以试一下你的车吗?”

    李哲南语气平淡:“这辆不行,但我另外还有一辆,借你玩几天都行。”

    “哇塞,这么帅的车,还不止一辆啊,行,我回头找你去玩。我叫范鑫。”范鑫是个摩托车迷,难得碰上同好,他拿出手机。

    “哥们,加个微信呗。”

    李哲南这个人的迷惑性就在于,当他想装好人的时候,就会变成一个天使,慷慨友善,让人信以为真。

    他拿出手机,加范鑫为好友,然后视线一转,他借机问穆真,“咱们也加一个好友吧。”

    穆真抬眸,一顿。

    众目睽睽之下,李哲南态度端正,连微笑都恰到好处,完全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弟弟模样,可他的实际目的,穆真一眼看透——

    李哲南正在以“合法”手段,进入她的微信列表里。

    狡猾的狐狸!

    穆

    真心里在骂他,但一下子又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

    反正他们已经是好友,当众演戏而已,想想也无所谓了。

    穆真把手机二维码递给李哲南,两人假模假式一通操作,终于名正言顺获得对方的联系方式。

    果然周围人包括穆理都没在意。

    穆真刚要收起手机,李哲南发来信息。【昨晚……姐姐不生气了吧。】

    穆真快速回复:【你也知道自己惹我生气?】

    紧接着,她就收到李哲南发过来一串表情包——各式各样的磕头小狗,瞬间刷屏。

    仿佛有人捅了狗窝。

    穆真不自觉弯了嘴角。

    原本那点怒气,经过一晚的时间,也散得差不多了,现在看他挖空心思地道歉,她也不想揪着一点小事给人脸色看。

    穆真挑了一个拍拍头的表情,还给李哲南,算作和解。

    但没等来李哲南第二轮反馈,就听见刚才加过李哲南微信的范鑫,发出一声嚎叫。

    他指着李哲南朋友圈里的一张照片,“哥们,这是什么地方,后面全是一水儿好车,都是你的车吗?”

    李哲南神经一跳:他不记得朋友圈里发过什么特别的内容,怎么会被人看到破绽?!

    他快速翻看朋友圈。

    原来范鑫说的是一副落日的照片,李哲南那天心情不错,随手拍了下来。粉蓝的天空下,镜头扫到一个角,范鑫所说的,正是春熙路的他的私人车库。

    穆理的朋友们围上去,传阅照片,他们不断地缩大放小,就为了看清照片上那些款式稀有的车型。

    随着大家逐渐热烈的讨论,连穆真也好奇地点开那张照片。

    关键时刻。

    李哲南不动声色:“那些不是我的车,是一个朋友开的修车厂,其中几辆是他个人私藏。”

    范鑫:“看着不错啊,地址在哪,我们可以去参观吗?”

    无所事事的大学生,人均爱凑热闹,经范鑫一提议,大家都跟兴奋起来,纷纷附和要去实地参观。

    参观?怎么参观?

    春熙路的车库,是李哲南的秘密基地,从他十几岁开始建造,一路舔砖加瓦,斥资过亿,如果把这群不知他底细的朋友带过去,那他的身份还不立刻穿帮?!

    关键是,旁边还有一个穆真。

    从没有过的失控感,令李哲南慢慢靠在椅背上,眸色愈发深沉。

    他搪塞:“我要问一下那个朋友,到时候告诉你。”

    范鑫:“行,如果可以去玩,你把地址发给我。”

    ——

    离婚冷静期,在风平浪静中悄然度过。

    孙经纶打来电话,和她确认预约时间,穆真才恍然惊觉,一个月短时间原来这么短暂。

    第二天一早,她比约定早了十五分钟抵达民政局,看着时间充裕,穆真去了趟卫生间。

    窄小的空间,转身大的洗手台,这里处处透着年代感,穆真双手递在龙头下,发现另一侧照明的灯一闪一闪的。

    可能要坏了。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走过来,拿出口红开始补妆,眉眼间,可以看出她的喜悦。

    民政局有人离婚,自然也有人结婚。

    第一次步入婚姻的人,身上大多带有热烈的爱意和憧憬,这在遍地是活人微死的社会,是一种珍贵的生活状态。

    穆真很羡慕,所以多看了她几眼。

    不得不说,美女就是美女,卷发红唇,又娇又媚,连女人看见都要酥麻半天,今天娶她的男人,此刻等在外面,大概也已经心急如焚了吧。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出于同性之间的善意,穆真冲她颔首,“这边灯亮一点,你到这里补妆吧。”

    说着穆真让出自己的位置。

    美人在看清穆真的脸后,神色微变,“……谢谢。”

    穆真:“不客气。”

    预约叫号,马上轮到穆真。

    走出卫生间,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孙经纶。

    难得他今天穿了西装三件式,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人物质感完全不一样。

    这让穆真联想起三年前,他们结婚那天,孙经纶好像都没有今天穿得隆重。

    当时,孙经纶从实验室临时脱身,只穿了件皱巴巴的衬衣,而穆真坐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国外连夜飞回来。

    两人一身疲惫,能抽空结婚已经很不容易,哪有心情打扮。

    领证过后,他们也只是吃了一顿饭,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潦草的开始,往往预示一路下行的剧情,他们婚姻的结局,可能早就注定了。

    穆真忽然生出一阵感慨。

    不至于悲伤,只是一种情绪,情绪上的起起伏伏,只有她自己知道就行了,离婚的流程,仍然按部就班往下走。

    穆真与孙经纶汇合,进了一个格子间,等待工作人员办手续的时候,孙经纶频频看表。

    穆真:“实验室有事吗?”

    孙经纶一顿:“没有。”

    穆真:“看你好像赶时间的样子,我以为实验室有事。”

    孙经纶不置可否。

    这时,手续已经全部办完。

    “你们清点一下证件和协议,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离开了。”

    “谢谢。”

    工作人员把盖好钢印的材料递过来,什么都是一式两份,穆真查看自己那份,孙经纶拿过来,就急匆匆走了。

    实验室没事,孙经纶却火急火燎,去做什么?

    穆真疑惑,片刻后,等她走出小隔间,答案已经自己摆在她眼前——

    刚才还孑然一身的孙经纶,此刻身边多了一个漂亮女人,而她就是刚才洗手间里补妆的那位。

    两人亲密偎依,孙经纶新鲜到手的离婚证,正被女人拿在手上,把玩欣赏。

    而他们站的位置,正好是办理结婚登记的队伍。

    第20章 欢迎来玩李哲南咧嘴一笑,“玩我。”……

    办事大厅里,众生匆忙,任何人的面目都变得模糊,唯独孙经纶和那女人甜蜜偎依,好似一对璧人。

    年过三旬的孙经纶,浑身散发罕见的少年意气,正配那女人的年轻美丽。

    两人亲密的画面,看得穆真陷入一阵自我怀疑。

    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孙经纶犯下什么滔天罪孽,不然人家怎么会光速再婚。

    中间连喘气的时间都不需要。

    穆真暗自惊叹,正犹豫要不要装做没看见,直接溜过去算了,哪知道对面两人一齐看过来。

    这个时候的尴尬,只有穆真自己知道。

    穆真硬着头皮走过去,道了一声恭喜。“原来今天还是你们结婚的日子。”

    孙经纶春风得意:“我们是快了一点,希望你不要介意。”

    “请孙教授不要给我加戏,”穆真说,“你做你自己的选择,我为什么要介意呢。”

    她一点都不想沾上“旧情难忘”“走不出来”的边儿。

    可孙经纶似乎觉得自己赢下这一局。

    “你真的不介意就好,我和你的婚姻浪费太多时光,现在遇到真正适合我的人,我只是想抓紧时间,认真对待爱人,完全没有和你较劲的意思。”

    过去十年,最后被评价为一场盛大的浪费。

    穆真冷淡笑笑,忽然就不想怼他了。

    多怼一句,也不过是多一点“浪费”。

    然而这时孙经纶身边小妻子适时介入,话是对着孙经纶说的。

    “穆教授肯定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刚才,我们在卫生间遇上,她还腾地方给我补妆呢。”

    “谢谢你哦,穆教授。”

    她转头忽然看向穆真。

    女人笑容明艳,这个程度的喜悦甜蜜,绝不是因为穆真让了她一盏灯。

    老话说,婚姻就像洗澡水,冷暖自知。

    孙经纶是不是好丈夫,穆真不想和人争,只是笑了笑,可惜这种淡然的面相,在人家新婚夫妻面前,多少有点硬撑的嫌疑。

    她的话很苍白:“不管怎么样,还是

    祝贺你们。”

    孙经纶一副尽释前嫌的语气,“婚礼的话,我到时候发请柬给你,希望你能来,毕竟夫妻做不成,我们还是同事和朋友,你说呢。”

    穆真微笑:“好,我一定去。”

    大厅的叫号系统开始滚动,轮到孙经纶这一对,煎熬的对话,终于可以结束了。

    从民政局出来,穆真今天不想回实验室。

    她怕碰见孙经纶办完事,一会儿回去把喜事昭告天下。

    穆真拿了二十几年的大女主剧本,可以不出场,但绝不能给孙经纶的狗血连续剧当镶边女配。

    她开车在漫无目的乱逛,城市的风,透过车窗缝隙,轻柔拂过皮肤,几许慵懒,让她做情绪缓冲。

    最后车子停在A大家属楼下。

    离婚成功,总要面对父母,何况她还要把穆理偷出来的户口本还回去。

    一进门,家里安静如常,只有母亲沈惠珍在,看见女儿露面,她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们还真的离婚了啊……十多年的感情,唉,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离就离了,现在年轻人不婚不育多的是,妈你怕我不能自己养活自己么。”穆真不想惹母亲焦虑,转而打岔开话题。

    “我爸不在家吗?”

    沈惠珍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一般都在办公室,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以为爸退休之后就没那么忙了。”

    “忙点好,他现在如果在家,你们又要吵架,不如不见面。”

    保姆端来一碗红枣梨汤,略烫。

    穆真接过来,拿小勺舀着,小口小口地喝。

    热气氤氲中,一碗汤很快见底,穆真把碗送到厨房,阿姨正在准备晚饭食材,看她上手,急忙说,“真真,碗放那就行,一会儿我来洗。”

    穆真先把水龙头打开,哗啦哗啦的冲刷声,用来掩盖她接下来要问的话。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阿姨明显一愣:“你怎么知道?”

    穆真的洞察,是在无数缜密推演中淬炼出来的,今天母亲情绪明显不对,她全都看在眼里。

    “倒底是谁来了?”

    阿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经纶的妈妈来了。”

    穆真有点意外:“她不是在安城么,怎么来北城了?”

    “她上门找沈姐,说是亲家一场,大家随便聊聊天,其实就为了变相通知咱们,她儿子又要结婚了。”

    “她特意从安城赶过来看新儿媳的。”

    穆真:“她们还说什么了?”

    “孙家妈妈还说了,你们的婚房,装修之后,你一天都没住过,卖了可惜,不如直接给新人住,他们想把一半房款,以现金的方式补偿给你,问沈姐行不行。”

    离婚走到这一步,穆真才真的开始动怒。

    且不说,那个房子是她的婚前财产,就算孙家想混淆视听,把它当共同财产处置了,也不该去问沈惠珍,而且专挑穆宪增不在家的时间。

    专挑最软弱的人欺负,这叫人不得不怀疑孙家的用心。

    穆真:“他们想要房子,那我妈怎么说?”

    “当然是没答应……不过人走之后,沈姐就开始抹眼泪,她还不让我告诉家里其他人,尤其是你,怕你知道经纶要结婚,又该难受了。”

    一只甜品碗很好洗,三下两下拿水冲掉泡沫,穆真擦干手,从厨房出来。

    沈惠珍过来问她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你爸的学生送了一些自家做的香肠,你也尝尝。”

    “下次吧,我不想惹爸生气,等他消气了我再回来。”

    “好吧,随你了。”

    留不住女儿,沈惠珍就叫阿姨把学生送来的家乡特产装了一份,一定要让穆真带走。

    沉甸甸的手提袋递过来,穆真瞥见母亲手腕的玉镯有些晃荡,不由地心酸,她提议。

    “您最近是不是瘦了了,要不,再给您买个新手镯,这个也戴了好多年,换个样式,换换心情。”

    沈惠珍摇摇头,一向爱美的母亲不止提不起兴趣,反而劝她。

    “你呀,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刚给穆理买了车,花了不少钱吧,以后什么都要靠自己,用钱的地方那么多,你有钱也要省一点,知道么。”

    “知道了。”

    从家里出来,午后日光的角度,顷刻间已经发生变化,芒白色的光线,铺天盖地,

    从黑暗楼道走到室外的一瞬间,穆真只觉得眼睛刺痛,暴盲了两秒钟。

    她拎着袋子站在原地,以手遮光。

    这时李哲南打电话过来,让她去找他玩。

    她问:“玩?玩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了,快点啊!”

    这个时间,谁不是上班上学,都在做正事,也就只有李哲南这么放纵跳脱,把玩当事业。现在还要拉上她。

    穆真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最后还是要了地址。

    车载导航设定目的地,她开车来到一处废弃的工业院落门前。

    虽然招牌上写着汽车修理几个字,但简陋寒呛的门脸,穆真怀疑它一年都接不到一单生意。

    穆真顺着敞开的大铁门走进去,石板小路杂草丛生,还能闻到一股草木蒸腾的味道,被前几天那场雨泡过,隐隐一股馊味。

    路尽头不远处新搭了一个凉棚,在凉棚的吊床上,穆真一眼就看到了李哲南,他躺在上面,悠哉悠哉地。

    穆真觉得挺奇妙的,置身在这么落魄的环境里,李哲南身上是怎么演绎出“养尊处优”那味的?

    她走过去。

    午后小睡刚醒,李哲南睁开惺忪双眼,“你来了啊。”

    “这什么地方,你叫我来玩什么?”

    李哲南咧嘴一笑,“玩我。”

    穆真冷冷瞪他。

    李哲南起身投降,“我说着玩的。”

    “今天是你正式离婚的日子,我怕你又像上次,一个人喝到烂醉,所以叫你出来开心开心。”

    他把吊床让出来,然后拉穆真坐上去,自己反而拖了个小板凳,坐到穆真脚边,单臂推着吊床轻轻晃动。

    他仰面看她:“好玩吗?”

    穆真表情顿住,但坐在上面身体,在高高低低的起伏中,跟着轻盈起来。

    “这么远把我叫来,就为了请我坐秋千?”

    有人大言不惭,说,对。

    穆真莞尔:“你当我是小孩儿么?”

    “不可以么,你总叫我小孩儿,难道我不能把你当一次小孩儿?”

    “能……”

    第一次见穆真痛快服从,李哲南朝她勾了勾唇:“不要纠结年纪,你就说好不好玩。”

    晃动的视野,是回忆的快闪。

    上次坐秋千是几岁,穆真不记得了,她唯一有印象,是穆理因为坐秋千忘记写作业,被父亲责骂,而她那天恰好考了满分,于是,优秀的姐姐被当成正面教材,拿来对比弟弟的“玩物丧志”。

    脑子里,一堆无足轻重的回忆,像潮水来了又褪。

    秋千真的很好玩。

    好像,生来就是“成年人”的她,就在刚刚,才真正理解穆理六岁时的快乐。

    压下内心的异样,穆真四下打量这个院落。

    “这里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

    “这里是个汽修厂……上次范鑫在我朋友圈看到的那个。”李哲南撇一眼穆真,“我和这里的老板是朋友,他这里存了不少好车,都是私人珍藏,所以我偶尔过来玩。”

    穆真点点头。

    其实,那天她对范鑫和李哲南倒底聊了什么,根本没留意。至于李哲南口中的“好车”,她的实验室应有尽有,更不认为普通人的私藏能好到哪去。

    穆真表现出的兴趣不大,李哲南也看出来了。

    但无所谓。

    他叫陈凯临时布置的汽修厂,就是个幌子,用来防备穆真,万一她哪天突然心血来潮说要看看,他总不能把人真的带到春熙路去吧。

    所以,穆真不在意最好,她在意呢,他就把人引到这里,就当他们是在约会了。

    荡秋千毕竟是小孩子的游戏,玩一会儿也就够了。反正也是闲着,

    李哲南突发其想,让穆真帮他剪头发。

    “现在天气热了,骑摩托车带头盔就更热……不如,把头发剪掉,凉快凉快。”

    这个提议,有点惊人。

    穆真一脸诧异看着李哲南去翻工具柜,过了一会儿,还真叫他拿回一个电动理发器。

    漆着黑色的机身,幽幽一股寒光。

    李哲南试着按下开关,立马响起一阵铮铮的金属磨砺声,直穿头皮。

    穆真有点不敢接,“我可从来没给人剪过,你确定要我帮你弄?”

    李哲南笑着:“这很难吗,把堂堂穆教授吓这样?”

    “不是难,是有人惜发如命,把发型看得比脸都重要,你一个大好青年,我实在不忍心毁了你。”

    “没事,你放心剪,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毁的。”

    全然的信任,让李哲南坐在石凳上,快速脱掉T恤。

    他赤着上身,语气随意地交代托尼穆。

    “短一点,剃个……圆寸,那个简单,你知道是圆寸什么吧。”

    圆寸,顾名思义,就是顺着脑袋的形状开始剃,最后留出一厘米高的头发,发型好不好看全看脑型好不好,现在风险又多一层,还要看理发师的水平。

    第一次帮别人理发,兴奋大于担忧,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穆真索性豁出去。

    李哲南发量浓密,再加上好久没剪了,厚厚一层,穆真从头顶下刀,上去就削了个地中海。

    绝对不是故意!

    理发器刀锋太快,穆真没有掌握好度量,第一刀的效果,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霎时脸色一凝。

    连李哲南都听到她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他语气慢慢,笑:“你干什么坏事了?”

    穆真:“好像有点短。”

    “别着急,反正大把时间,你可以一点一点找齐。”

    穆真正在努力挽救,但还是试着问,“剪坏怎么办?”

    “我还能拿你怎么办?”李哲南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笑,“叫你赔我头发?还是叫你陪我睡觉?”

    他有意逗穆真,刚要转头去看她表情,却被她拿手扳正脑袋。

    “别乱动,也别开玩笑,万一我手抖,受害的可是你自己。”穆真态度十成十的认真严谨。

    李哲南终于不再发表意见。

    又过一会儿。

    到底是多年实验室练出来的心态,穆真稳得一批,刚才的小问题很快被修正,雏形剪了出来,然后精修,完成。

    “可以了,你看行不行。”

    “帮我把手机拿来,我照照。”老板验货的口吻。

    “不满意也不能退货了。”话是这么说,穆真其实有点不自信,但这样硬撑强势的表情,落在李哲南眼里,就十分有趣了。

    “不满意,你得赔我,怎么赔刚才已经说过了,二选一。”他仰面,拉过她的手,意味深长。

    穆真拍拍手上头发茬,趁机躲掉,然后去帮他找手机。

    李哲南背包里东西不少,有上课用的书,还有拉伤喷雾,杂七杂八,穆真费了一些力气,才从底部摸到冰凉金属一枚。

    手机抽出来,什么东西跟着一起掉在地上。

    铝箔包装的小东西,啪嗒一声,正好落在李哲南脚边。

    温热的风,春天好像忽然到了尾声。

    两人同时低头,然后抬眸,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图片
新书推荐: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 [综历史]我有皇位要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