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真从赛场出来,不想继续待在湖城,也不想回北城。
她已经手握三天年假,并不想就此作废,于是,她打电话回公司,一边叫人来湖城顶替自己做大赛仲裁,一方面她又给自己追加了六天假期。
计划之外的行程,做一次不负责任的人,她把凑足九天,完全覆盖整个GP比赛日,就是为了避开李哲南的骚扰。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穆真自认为十分洒脱。
可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她又茫然了。
这是一座海滨小城,简陋的候机楼,坐落在荒芜的内陆腹地,距离繁华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
穆真站在候机厅外的路边,想要打车,可等了很久也等不来一辆。
眼看霞光逐渐褪色,暮色四合下,这座陌生的城市慢慢变得灰败,看起来与“洒脱”两个字已经不那么沾边了。
最后穆真不得已乘坐机场大巴进入市区。
大巴车人不多,但距离开车还有很久,穆真找个位置坐下来,耐心地等,快要发车时,匆匆忙忙跑上来一对小情侣。
他们在隔壁落座,因为行李太多,穆真把自己这一侧的行李架腾了一个位置,让给他们。
过后,那女孩与穆真搭讪,问她:“你是外地人吧?”
穆真:“这么明显么?”
女孩点点头,“这边海风大,一吹就黑了,女孩子们都包得跟粽子一样,看你穿这么精致,应该不是本地人。”
穆真一向不擅长与人闲聊,只是淡笑回应,“我来旅游。”
“我们也是!”
异乡客找到共同话题。
那女孩一下打开话匣,兴致勃勃分享她提前做
好的旅游攻略。“据说,这边的酱螃蟹特别棒,还有捞汁小海鲜,捞汁是一绝……”
说话间,女孩已经食指大动,他的男朋友笑着附和,“对,捞汁拖鞋也好吃。”
“一会儿下车就给你安排一顿捞汁拖鞋!”
“那你吃什么?”
“你管我?!”
临近夜晚,大巴车上的旅人,大多疲惫一脸疲惫,只有这对小情侣,东一句西一句,开开心心说了一路。
好像也不觉得聒噪,反而羡慕他们年轻纯真的感情,穆真听着身旁那一对吵架斗嘴,跟着会心一笑。
终于,车子进入城区,旅客们纷纷到站下车。
萍水相逢的人,马上又天各一方。
那对情侣和穆真打个招呼,便下了车,隐匿在这湍急的人潮里。
下一站,穆真也抵达预定的酒店。
房卡刷开门禁,穆真放下行李,先去厨房找了只玻璃矮杯。
奔波使人口渴。
她去吧台里舀了满满一杯的冰,然后往里倒酒,浅黄色的酒液,就像奔走的山溪,顺着冰与冰的缝隙,慢慢注满。
拎着酒杯,穆真走到落地窗前,席地而坐,外面华灯初上,川流不息的公路,好似一条红色的河流。
饮尽这一杯,穆真终于等来晕眩感,头重脚轻,世界颠覆。
难得龟缩一次。
从赛场出来,她手机就已经关机了,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消息,但已经不重要,她不想知道外面事,也不想被外面的人找到。
穆真慢慢脱掉上衣、半身裙,然后勾着腰间系带,退下最后一块布料,七零八落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她赤脚走进浴室。
这间酒店是穆真在app上随便定的,谈不上星级,只是看它距离机场比较近,所以就选了这里。
装潢其实还好,就是面积小,淋浴房不足一平米。
穆真将自己置于其中,用眼睛找了一圈,才看到热水标识。
抬手按下开关。
好似,铺天盖地一场大雨,和眼泪一起落下来。
——
GP大赛三个分站,一共为期9天。
事实上,李哲南以遥遥领先的积分,直接碾过Honda等一系列老牌车队,并在第六天就提前锁定胜局。
他的胜利,像一场势不可挡的海啸,席卷行业。
纷至沓来的广告合约,赞助商的电话,还有一个接一个的媒体采访,全部对接到陈凯这里。
他焦头烂额地挨个应酬,反观李哲南,好像对此丧失了感知,全然无所谓的样子。
哪怕此刻,领奖台前,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五分钟后开始颁奖。
李哲南站在候场区,平静地像一具排空情绪的躯壳。
陈凯实在看不下去,过去压低声音,“穆教授只是请了年假,不是凭空消失,等她假期结束,一定会去上班的……不愁找不到人。”
“你还有新鲜一点的词儿么?”李哲南眼锋一扫,陈凯只能闭嘴。
这么多天了,李哲南把穆真周围人的电话,打了一圈——
湖城的主办方说穆真回了北城;
北城的秘书说穆真还在湖城;
后来李哲南又给穆理打电话,让他去穆真家里看看,为不让穆理起疑心,他谎称上次帮忙搬家,他在穆真家落了东西——搬出这么愚蠢无力的借口,最后仍旧一无所获。
“今早,我差点把电话打到孙经纶那去……”李哲南笑了一下,深色眼眸中弥散清淡的自嘲,“后来实在放不下面子,我想想就算了。”
陈凯为兄弟心酸,但还是强撑着笑:“穆真和孙经纶早就闹翻了,她有事儿找谁也不会找他啊,你没打电话是对的。”
李哲南没接话。
很快,颁奖典礼正式开始,李哲南迈步上场,身后传来陈凯最后的叮嘱。
“一会儿的颁奖嘉宾是李董,你的亲爹,好好表现哈,回头你做职业车手,还要和他谈条件呢,今天绝对不能跌份,气势拿出来。”
李哲南从来都不缺气势。
香槟彩炮列队,绕过一面轻薄的纸板墙,他出现在镜头前的一刻,紧身训练服包裹的肩膀和腰身,每一块肌肉的走线,宛如上帝精雕细琢般完美。
他在掌声中,从容跨步,一举越过第二、第三,直接登顶,挥手。
李哲南动作老练,仿佛他已经赢过千次万次,哪里还能还有一点二十岁的青涩。
也正是因为他,平平无奇的颁奖流程,顿时增添几缕英雄横空出世的况味。
然而站在全场最高处的李哲南,俯视众人,只觉味道索然。
他去摸口袋,习惯性地想抽一根烟,后来想起场合不妥,便作罢了。
可李哲南盼望结束的心情,空前地强烈。
又过片刻,终于等来颁奖嘉宾,主持人宣布,“……下面有请,动力集团副总裁,穆真女士,为车手颁奖。”
身边阵阵掌声响起。
李哲南轻微错愕,循声去望,在本该李成茂出现的时刻,站出来的人,竟然变成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
李哲南注视穆真来到台前,凝结许久的血液,方才汩汩流动起来。
可能是为了出镜需要,今天穆真的妆容稍微浓了一点点,小小的烟熏妆,配合黑色针织无袖高领衫和米白长裤,整个人显得干练矜贵。
偏她又不是那种攻击型的美,穿正装并不会让她看上去冷硬,反而带出一股高级的女人味。
雄竞的资本,包裹在雌竞的举手投足间,穆真一直很迷人。
也只有十天没见而已,李哲南却觉得她好像美出了新的距离感,令他不敢上前,不敢对视,甚至不敢说话。
穆真先给二三名授花环、再发奖杯,始终目不斜视,李哲南等待在一旁,心情已是冰火两重焦灼。
因为思念,想一把抱住她;又因为谎言落败,他无地自容。
终于穆真轮到为今日冠军颁奖。
穆真转身向他,含笑。
这一刻,李哲南终于体会夺冠的意义,至少让他有资本,问她一句。
“……穆教授,你看过我的比赛了么,我是第一名。”
李哲南降下身高,低头,让花环落在颈肩,暗自期待表扬——
“祝贺你。”女声清丽。
李哲南抬头,只见穆真笑容不变,道贺的语气,和她对另外两人说的一模一样。
说不失落是假的,可此刻已然顾不上来。
他湿漉地眼睛笔直望向她,又问:“这么多天,你去哪了?”
穆真笑了一下,柔声提醒。“小心,奖杯拿好。”
李哲南慢了半拍,仓促接住,高约二十公分的玻璃樽,压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却浑然不觉。
他还想问穆真为什么不接他电话,可穆真逗留的时间太短了,一分钟不到的接触,她便退到一边。
与他相距不过五米,却像远隔山海。
典礼还在继续,他与她的纠葛,掩埋在一场无形而宏大的废墟之中。
不为人所知。
接下来,中间还有一段主办发的讲话,李哲南站在高台上,好像心也悬空了,怀揣永不落地的危机感,终于捱到大合照环节。
那是他再一次接近穆真的机会。
车手、主办方、赞助商,呼啦啦十来人站在领奖台前,穆真作为唯一女性,理所当然和冠军一起站C位。
李哲南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点,给穆真腾出位置,待她站定,温软而熟悉的馨香,阵阵鼓动人的嗅觉。
李哲南内心的犹豫,闪过数次,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把手搭上她的腰际了。
可最终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合影之后,是车手专访,李哲南脱不开身,便只能默默看着穆真走出视野。
事后,他找拍照的记者,表示想要大合照。
对方十分热情,加上李哲南的好友后,他一连发了十几张高清照。
李哲南挑来挑去,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照片,来裁剪成双人合影。
因为真相就是——
每一张照片里的穆真、每一个恬淡微笑的穆真,紧绷的站姿,正是身体本能与他疏远的信号。
在他以呼吸丈量与她的距离时,她宁可靠在别人身旁,也不肯沾他衣角。
第42章 今晚吃鱼“吃过粗粮,你还怎么换回细……
假期结束,返回北城,生活仿佛回到正轨。
上班第一天,穆真先去实验室,查看了一下测试进度,庆幸的是,她任性离开的这段时间,大事没有,只有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她一件一件地处理完,然后又去总部销假。
在行政部办公室门口,穆真遇见李董的秘书,出于礼节,她问了一下李董的身体。
秘书愣了一下,紧接着笑说,“都好都好……李董心脏疼是老毛病了,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只要好好休息,马上又能上班了。”
昨天,如果不是秘书给她打电话,说李董心脏不舒服,请她代为出席颁奖典礼,穆真是绝对不愿意回去给李哲南颁奖的。
回避都来不及的人,她真的不想再看见他,可躲着不见,也躲不了一辈子。
他们之间还剩最后一句话没说。
李哲南还会再找她。
穆真等着,从白天等到下班。
今天没加班,到点她就开车回家了。
新家刚入住,中间十来天她去旅行,屋子里的纸箱杂物,大部分还没收纳,她想着利用今晚的时间好好收拾的。
穆真刚拆开第一只皮箱,便听到门锁拧动。
电子锁一共就录过两个人的指纹,穆真缓缓站起身,看着李哲南推门进来。
他穿一身黑,手上拎着两大袋东西,行动却不见丁儿笨重,进门直奔岛台。
“我以为我回来已经够早了,原来你比我还早。”他低头一边整理。
“今天车队开了一天的会,实在没时间去超市了,所以,我叫了一单生鲜速递……也不知道食材新不新鲜。”
水果、牛奶、鸡蛋,一样一样捡出来放进冰箱。
李哲南终于抬头看向她,目光灼灼:“今晚我们吃红烧鱼,好不好。”
短短几天时间,恍若隔世,穆真自己都不记得了,他竟然还记得临走前,她说想吃红烧鱼的事。
穆真淡淡地笑了一下,“好啊,尝尝你的厨艺。”
李哲南如获鼓励,拎着食材进了最里面的一间中厨房。
穆真没去观摩,任由他折腾,自己继续留在客厅整理物品。
厨房里,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偶尔传出叮里咣啷的声音。
她以为大少爷会把厨房炸掉,没想到二十分钟后,李哲南还真的端出两道像模像样的菜,除了红烧鱼看起来色泽诱人,就连一道清炒空心菜,也油亮翠绿。
两人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李哲南问她,“要不要喝酒?”不待回答,他又殷勤起身去拉冰箱门。
身后,穆真的声音延迟一秒,“也好,喝一点,就算帮你庆祝大赛夺冠了。”
伸手拿酒的动作定在那里,李哲南对着冰箱深深一吸。
森凉的冷藏室,有吐气成霜的效果,借明亮的小灯,他分明看到自己的叹息,如有实质。
缓了一会儿,李哲南压下情绪,若无其事返回桌边,他买了啤酒和利口酒,问穆真喝哪一个。
穆真看着他准备好的两个杯子,“你不是不能喝酒么,喝了酒,一会儿回去就不能开车了。”
可李哲南仿若没有听见,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草莓味的利口酒,散发甜美的香气,很快飘满房间。
他率先饮尽自己那杯,然后再倒满。
“要不要先尝尝我做的菜。”他发出邀请。
穆真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相比丰润的鱼腹,穆真更喜欢细腻的鱼颈,她夹了一块连皮带肉的部分,送入口中。
浓油赤酱浸润滋味,入口咸香,既能配饭,又能配酒。
“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穆真笑着称赞,拿起玻璃杯,“这杯酒,祝贺你第一次参赛,就可以碾压一众老将脱颖而出。”
“未来一定不可限量,加油。”
李哲南神色也不怎么领情,但还是喝一口。
调和酒不够烈,呛辣的味道,刚刚才上来,他额头爆出一道青筋,屏住呼吸,忍过这一瞬。
见他酒精不耐的模样,穆真温柔地笑。“我以前还奇怪,为什么你混夜场的人不会喝酒,谁知道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原来你是职业车手。”
“误会”是一个可大可小的词。
李哲南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理解,最后只是附和般低头,想赔笑,最后还是笑不出来。
他们安静无声地用餐。
两个人,两道菜,以李哲南的食量,其实不怎么够的,但今天全程吃下来,鱼身还剩一截,只有青菜光盘。
穆真觉得可惜,“好不容易做一次,要不然拿保鲜盒装起来放进冰箱。”
“吃剩菜不健康,你喜欢吃,我以后经常做不就行了。”李哲南洗碗的时候,把食物残余都倒掉了。
今天他还买了穆真喜欢的蓝莓,作为饭后水果,他洗了水灵灵一碗,放在她面前。
“你先吃着,客厅里那些,你也别动手了,一会儿我一块收拾了。”
“没事,反正我今天下班早,呆着也没事做。”穆真抓了一把莓果,返回客厅继续整理。
又过一会儿,洗完碗的李哲南也进了客厅,他抽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贴着穆真肩膀蹲下来。
“我整理哪一箱?”
他试探着接过穆真手里的那本书。手背上的皮肤隐约贴上,温热与汗毛,不知道是哪个撩得人发痒。
近在咫尺,穆真呼吸间都是李哲南身上的气息。
冷冽的金属味道,糅合蓬勃的荷尔蒙,好像他刚刚冲线,得胜归来。
穆真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抽手指了指角落处,“那两箱是你的东西,一直没动,你看看,是今晚带走,还是我叫个快递帮你寄到春熙路。”
空气安静,凝滞了时间。
李哲南动作却好像冻住,僵立在原处。
在这个夏日,他心里却隐隐有种持续降温的情绪,令他战战兢兢,不敢再次行差踏错。
可他已经如此小心了,终究还是穆真还要赶他走。
李哲南直接站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住春熙路?”
穆真跟着起身:“GP大赛的报名表,上面写着你车队的注册地址。”
“看来你已经调查过我了,从头到尾。”刚才还温顺体贴的人,忽然态度就变了。
李哲南眉头一蹙又舒展,似在意又似不在意,一笑,“我确实没什么可解释的了,所以直接说吧,你准备怎么收拾我?”
穆真怎么忘了呢,眼前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小小年纪已经坐稳动力集团第二大个人股东的少爷,骨子里极富傲慢的一个人。
低眉顺眼,卑躬屈膝,不过是他片刻伪装,实际这才李哲南真实模样。
不想触及他的逆鳞,她缓缓开口,几分艰难,“……李哲南,我们就到这里吧。”
“什么叫到这里?”
“这里是哪里?”
“嗯?”
李哲南细抠字眼,一字一句朝她走过来,穆真后退,小腿撞到沙发,退无可退,跌坐。
头顶黑影将她拢住,男人的声音兜头淋下。
“穆真,你想分手么,陈凯跟我说的可不是这样,他说你已经原谅我了,他说你很喜欢我,舍不得和我分手的,他说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他和你这么说的?”
“是啊。”
穆真闭了闭眼,“他是为了让你安心比赛,才会这么说。”
“不可能,他是我最坚定的盟友,怎么可能会说谎。”
李哲南干脆蹲下来,轻微的仰视,以便可以观察她全部的表情。
如此直白的打量,好似说谎的人是穆真一样。
“你根本不是要和我分手,你只是在闹脾气,你想用冷暴力惩罚我,对吗?”
他倒打一耙的本事,令穆真感到荒诞。
“李哲南,别耍赖了,大家都
是成年人,如果你还不懂,那我再说一遍……我们分手。”
李哲南绽出一缕笑容,在夜晚灯光下看来,桀骜而残酷。
“可我还不想结束,怎么办啊……”
穆真:“谈恋爱也要双方都愿意才行!”
他笑容夸张:“你不愿意吗?我看你一直挺愿意的啊!”
李哲南脱掉上衣,黑色套头衫揉成一团,丢在身后。
看着他从脚边爬上来,膝行逼近,那一双陷在夜色中的深眸,把穆真逼到沙发角落。
“李哲楠,你别太过分!”
“到底是我们谁过分?第一次给你了,耳光也让你打了,现在说甩就甩,真当我是你的狗啊……姐姐。”
他低头冷眼瞧她,自负到不需要她回应,便发狠将人吻住,辗转。
穆真挣扎,却在清晰感知男女身体差距后,彻底放弃抵抗。
教科书上并不是总写伟光正的道理,有时候,也有悲哀的文字。
还记得,年少读书的时候,每个女孩都在青春期课堂里学习过,如果遇到性暴|力,又无法求助的时候,配合,是减少伤害的首选。
穆真从没想过,这一冰冷教条,会被她实践在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的身上。
可悲又可怜。
身上布料应声断裂,冰冷的空气,裹袭皮肤,穆真打了一个冷战,压制想哭泣的冲动,在李哲南强力弹压过来时,尽可能地把腿|打开。
女人看似邀请的动作,引得李哲南心头一阵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以为穆真已经接受。
于是受到鼓励般李哲南以更无|耻的语言,来鼓动她——
离开我,你还能找谁,你前夫那样的窝囊废么,你跟他结婚这么多年,还紧张得跟什么一样。
你都吃过粗粮,分手了,你还能换回细的么?
李哲南已经失去理智。
穆真闭上眼睛,关闭感受,不去想尊严还是什么,她只当自己是一件物品,无情无绪。
夜晚已至最黑暗。
李哲南分明恼怒,可还是在最后一刻,悬停,再去看她眼睛。
“为什么不看我,穆真,你从来都不是胆小鬼,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穆真顺从地睁开眼。
李哲南陡然一震,动作不由地停在半空。
女人决绝的眼睛里,分明埋伏了一场北极冻雨。
锥刺而下。
李哲南的灵魂和身体,一并被她钉在目光里,再难放肆。
第43章 推给明天李哲南顿住,手背飞快擦过眼……
李哲南早该想到,穆真给每个人的三次机会,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他抬起身体,敛好裤子,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却还想再试一次,问。
“……能不能不分手。”
加之于穆真的重量,條然散去,她飘忽的心脏渐渐沉寂下来。
漫长的沉默过后。
穆真说,“不行。”
答案太简单,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被敷衍。
李哲南压着怒气,“你不就是觉得我骗了你,让你失了面子么,那我把金融街上的大屏幕包下来给你道歉,行不行?”
“……或者在网上买热搜,我可以连续一个月给你道歉,只要你肯原谅我。”
他是如此矛盾,把人耍得团团转,又幼稚得像个孩子。
“这不是意气之争。”穆真人陷在沙发里,语气却平静得过分,“你还小,根本不懂,不是面子讨回来,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在一起。”
李哲南冷笑:“你现在嫌我小了……你拿钱包养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小,是,我骗你,我不是好人,难道你就高尚么?!”
“我当然也有道德瑕疵。”穆真倾身,把脸深深埋到李哲南的背肌中,两手抱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我的喜欢是纯粹的。”
男人身体僵直,始终不肯回头去看她。
穆真:“我喜欢的那个少年,困窘却有骄傲,我喜欢他热烈诚恳,可以让永远信任……李哲南,那个人是你吗?”
李哲南顿住,手背飞快擦过眼角,固执地问,“那个人不是我又是谁?!”
“你们只是恰好同名,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明白吗,当你以另一种身份接近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喜欢的,只是你伪装出的那个人,他根本不是你。”
穆真嘴硬心硬地讲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她口吐的是一把利剑,戳得李哲南颤巍巍无法挺身的时候,自己也已满口鲜血。
李哲南愕然的表情,重复地问,“那每天和你□□、发肉麻的短信的人,是谁,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又是在干什么?!”
“为了骗我,你每天游离在真实身份之外,扮演另一个人,说了一个谎又一个谎,这样的相处之下,你怎么会认为我们是在恋爱呢。”
李哲南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眼睛已经过分猩红。“可我真的喜欢你啊!”
“这是个问题,你喜欢的穆真确实是我,”穆真沉声,“可我喜欢的李哲南从来没有存在过。”
心脏被洞穿,一击致命。
李哲南被一种难言的痛苦裹挟,感受身体里细小的血管正在一根一根地被人剪断。
可明明,穆真同他说话的语气,那么那么温柔。
他疑惑,是否自己听错,慢慢转过头,看着她。
穆真:“李哲南,人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令你讨厌的,令你心动,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感受,不能代表什么。”
“再过几年,等你成熟了,遇到真正爱的人,你就会知道,今天这点喜欢不算什么。“
李哲南拼命忍着盈满了眼眶的泪水,茫然发笑。
“我的人是假的,我的‘喜欢’也不算什么,那穆教授你教教我,什么是真的,什么才算数……难道你和我在一起的快乐,也是装的吗?”
穆真深吸一口气:“未来那么长,以后你会遇见真正适合你的人,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不光只有快乐,还有责任和忠诚……”
“我不想要未来,我不想要没有你的未来。”
李哲南急躁地打断穆真,已经非常抗拒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站起身,想要离开。
穆真的声音与结论在身后,刻地为界。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几个月而已,哪有什么深刻的感情,等你走出这道门,冷静下来,很快就会忘记我。”
李哲南手扶门把,胸口钻心般痛,可还是扭头,“是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吧。”
穆真不再辩解,“我们就到这里,你的东西,我叫快递寄给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往浴室走,一瞬过后,脚步声一声沉过一声,李哲南从后面冲上来,狠狠将她抱住,用仿佛要把他嵌入身体的野蛮力量,憎恨又哀伤地问。
“穆真,你一定要这么绝情么……”
穆真掰开他的手臂,“我去洗澡,等我出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离开。”
她返身最后抱了抱他,径直进了浴室。
果断落锁的声音,昭然她决绝的态度。
李哲南恍然若失,推门离开。
上电梯、下电梯,走出电梯厅,从光明踏入黑暗,好像再也等不来天明,他在夜色中徒步。
不知道走了多远,体能强悍如他,也不得不坐下来。
街头长凳,暴露在散漫的路灯下,马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过了很久,视野里,开过来一辆小型货车,大灯刺眼。
李哲南慢慢闭上眼睛,仰头90度,枕在椅背上,他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事实上,很久之前他就预料到自己会有今天。
这也是为什么,李哲南一路伪装,始终不敢跟穆真坦白身份的原因。
这个女人内核强大,逻辑自洽,在感情世界,她可以精准的映射,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值得她爱的人,可以获得她无限的纵容和爱意。
而那些被甄别出来的冒牌货,如他,只能被无情抛弃。
李哲南终于迎来他的大结局。
他们的恋爱,犹如急行的节拍,或是升空的烟花,在感情最澎湃的时刻,戛然而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演员鞠躬,帷幕落下,随着剧场灯光一点一点熄灭,这部名叫楚门世
界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
不知道李哲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穆真背靠门扇,缓了缓,然后对着镜子开始卸妆。
她可以从婚姻里全身而退,绝无可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恋爱中,摔得头破血流。
穆真坚信。
但也很快分神,棉签不小心戳到眼尾,她用力眨了眨,敏感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洗完澡,回到卧室,穆真挑了一身睡意穿上,揭被上床,一头倒下。
睡前,很多个念头在大脑中闪过——
手机好像没有充上电;
搬家的纸箱还没收纳完;
刚刚被李哲南扯坏的裙子,其实应该丢掉的,但它还在衣帽间的脏衣篓里躺着……
算了,懒得动,一切推给明天吧。
——
父亲穆增宪的农历生日,赶巧是这个月的月底。
母亲觉得这是一个缓和他们父女关系的好机会,便提议在酒店包个房间,家里人小聚一下。
那天刚好是周六,穆真起早,去隔壁的老字号的茶叶铺,给父亲选生日礼物。
穆真是喝咖啡的人,不懂茶,大致浏览一圈,发现茶叶的种类和价格,就像消防车的云梯,抬抬腿就能迈,却一路看不到顶。
从二三十块一两的散茶,再到名山古树,单价数十万的传奇茶叶,也算让人大开眼界。
穆真总觉得存放了好几年的树叶,听着就像发霉了,所以最后,她选了老班章的鲜叶,装盒打包,一套下来价格不过万元。
不高不低的价格,正适合送长辈。
办生日宴的酒店,是母亲订的,穆真开车过去,以为只是自家人吃顿饭的意思,没想到,竟然在包间里摆了三桌。
络绎不绝几十人,有的远房亲友,穆真甚至都没见过。
母亲看穆真站在门口犹疑,还想解释一下,穆真却笑着,“您今天穿得真漂亮……新烫了头发吧?”
沈慧珍顿时满脸喜悦,“你看出来了啊。”
“嗯,这么弄显年轻,旗袍也好看,和镯子一配,好像民国时的贵太太。”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本来沈慧珍还有点时髦羞耻,现在听女儿这么说,不止放心,而是整个人都自信了。
她牵着女儿,穿梭在宾客之间,一一引荐,穆真也极有耐心,与认识的不认识的,礼貌寒暄。
这边寒暄玩,穆真去了趟洗手间,竟然遇见孙经纶,水池前的镜前灯一打,这人还是那么衣冠楚楚。
穆真洗手:“没想到我爸生日,你也来了。”
孙经纶抽了一张纸,擦拭,“是老师请我来的。”
穆真没说什么,洗完手,原本打算独自回到席上,孙经纶却跟了上来。
“我还没祝贺你,这次GP大赛,李哲南成绩不错……”
穆真:“你想说什么?”
孙经纶:“你应该已经知道李哲南的身份了吧……你们还在一起么?”
穆真往前走,脚步不停。
孙经纶一笑,已经心里有数,“其实分手也好,你那么聪明,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你们不可能有结果了。”
穆真淡淡地说:“我们两个的事,你好像知道得比我还多。”
孙经纶一副“这有什么难猜”的表情。
“李少爷一看就玩得花,你现在不甩他,等他玩腻了,也会把你甩掉,现在分手就算及时止损了,挺好。”
“女人青春短暂,不要在他身上白白浪费时光。”
穆真:“谢谢你的安慰。”
“不客气,我们做不成夫妻,也还是朋友。”
穆真一顿,“原来,你还当我是朋友。”
孙经纶耸肩:“当然。”
已经来到包间门口,穆真低头,整理了一下和腕表缠在一起的浅金色手链。
下一刻,她抬眸。
“我们如果是朋友,你会怕我挡你升职?是朋友,你会为了把我赶走,给我的实验室断电?”
孙经纶瞳孔一震。
穆真:“知道我聪明,就别在背后使坏,你那些手段,我如果一学就会,你以后还怎么混?!”
不管孙经纶什么表情,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傲然离开。
那态度是跟他说一句话,都嫌多的蔑视。
第44章 听懂掌声朋友圈,高净值客户,对冲基……
穆真和孙经纶一前一后回到席上。
哪怕两人神色平淡,可在外人看来,仍然十分暧昧。
大家虽然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但大多不知孙经纶再婚,他们还抱着破镜重圆的戏码,想要往两人身上套。
有人调侃说,“大家看,孙教授像不像穆教授半个儿子……不管到什么时候,穆教授的事,他从来不缺席。”
孙经纶面不改色:“我是老师手把手带出来的,老师的事,随叫随到是应该的。”
老师桃李天下,学生程门立雪,多好的一副师生双向奔赴的画卷,周围人跟着凑趣,穆增宪心情不错,冲孙经纶点点头,面露欣赏。
沈惠珍不想女儿受冷落,便主动开口,问穆真,“怎么不把你爸的礼物拿出来……我刚才看见了,是今年新茶吧?”
穆真本不想出风头,但母亲既然开口了,她提着礼盒,过去,“爸,把生日快乐。”
看到穆真,穆增宪脸色不似刚才愉快。“行,放那吧。”
穆真没放心上,茶叶放在一旁的空桌上,返回座位。
这时,有亲友凑上去看了一眼礼物,啧啧两声,“怎么不是蛋糕呢,今天是穆教授六十大寿,整生日,没蛋糕可不像样子。”
穆真一愣,“我以为是一家四口的聚餐,大家都不爱吃,就没——”
穆理反应极快,立刻把话接过来:“我姐忙,蛋糕是我在这里订的,等我去催催经理。”
他匆匆跑出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找餐厅补蛋糕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先回来,冲姐姐眨眨眼。
穆真身体微微倾斜。
穆理贴她耳边,掩口而笑,“他们不是要吃蛋糕么,我叫厨师拼命往里加糖,今晚就叫这帮老登血糖飙车!”
“胡闹。”穆真轻拍穆理肩膀,但还是露出笑意。
他们身边正好坐了一位族叔,最近因为两个儿子闹着分家,家里闹得乌烟瘴气,所以他看穆真姐弟两个偷偷咬耳朵,亲密自成一方小世界,只觉无比碍眼。
他把话题又扯到他们身上,笑说。
“大哥大嫂这对儿女养得有意思啊……女儿当儿子养,事事要强,儿子又当女儿养,进得厨房,啧啧……穆理哪都好,就是缺点男孩子的骨气。”
穆理笑容一凝。
只听穆增宪嗤笑一声,“这个儿子确实没出息,整天不干正事,就算我想给他未来铺路,也丢不起这个脸,往后毕业就靠他自己瞎混吧。”
包厢门打开,服务员开始上菜,刚才的话题被打断,大家对穆增宪的话一笑而过,注意力重回桌上。
穆真在桌下去握穆理的手,触手冰凉,好像一块攥紧的石头,她心疼地转头。
穆理只是清淡一笑,“没事,从小到大,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穆真抿唇,连她自己都被怒火烧得浑身难受,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弟弟。
菜品陆续上齐,最后一道是长寿面,虽然是赠菜,但酒店出品,色香味俱佳。
服务员端上来,沈惠珍起身接了一下。
刚出锅的汤面,把碗都烫透了,沈惠珍落碗时,因为抽手太快,面汤溅出一些,洒到穆增宪腿上。
“你倒底在干什么!”穆增宪猛地站起来,周围一片哗然。
“没事吧,烫没烫到……”沈惠珍吓坏
了,赶紧拿纸巾去擦。
穆增宪眉头拧紧,一把将她推开,沈惠珍没站稳,手往椅背上一撑。
玉石铮响。
手腕上的镯子当场摔成两半。
空气凝结一瞬。
沈惠珍呆立在原地。
穆增宪:“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今天穿得花枝招展,做事毛手毛脚,有一点女主人的端庄样子么,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自己还一点不自觉!”
穆增宪冷声呵斥。
沈惠珍露出比摔碎镯子,更难过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向丈夫。
穆增宪:“那是穆家传世的手镯,都被你摔碎了,不捡起来,还站着干什么,让大家都来同情你么?!”
沈惠珍掖住眼泪,赶紧蹲下身,在窄小的桌椅间,开始寻找碎片。
宾客中有人反应过来,想要一起帮忙找,穆增宪不耐烦开口,“让她自己找!”
沈惠珍从桌下捡出一块翠绿玉条,另一块在穆增宪脚边,她颤颤巍巍伸手去够,忽然被人拦住。
“不要捡了,碎了就不要了。”穆真强硬地把母亲提起来。
穆增宪皱眉:“什么就叫碎了就不要了,这是普通的一只镯子么?”
穆真:“再特殊也是一件物品,碎了就买新的,爸您何必不依不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妈下不来台。”
穆增宪声音森冷:“那我穆家传家的手镯,就这么让她摔坏了……是她自己不长脸,还来怪别人不给面子?”
穆真:“爷爷一生功勋,那么有成就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苛责过别人,就算是爷爷在这里,他看到镯子摔碎了,也不会怪我妈的……可您呢?!”
穆增宪的脸瞬间一绷,对女儿胆敢质问的行为,既惊讶又愤怒。“穆真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么?!”
沈慧珍惊恐,想去阻止女儿。
穆增宪:“你让她说,可我呢,我怎么样?!”
在场众人跟着到抽一口冷气。
就听见穆真一把扯掉穆增宪这一生最大的遮羞布。
“您前半生是穆肇中的儿子,被爷爷的光芒笼罩,混到一把年纪,终于该被人叫一声穆教授了,然后才发现,您又成了穆真的父亲。”
“您把事业上的不如意,全部怪到家人身上,什么事都是我们没做好,怪爷爷挡了你的路,怪我僭越超过你……可这些这都是我们的错么?”
“为什么我们要生活在你无穷无尽的冷暴力中?”
现场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
穆增宪面色发白,指着穆真,已然说不出话。
还是那位族叔,刚才成功斥责过穆真姐弟,自以为坐稳长辈的位置,这时又想跳出来表现表现。
他趁势教训穆真。
“真真,看看你是什么态度,怎么敢跟长辈大呼小叫,以前还觉得你挺乖巧,现在翅膀硬了是吧。”
“你父亲的成就,可能不如你爷爷,但轮得到你评价么,你真以为自己——”
穆真凌厉眼神扫过去,对方讪讪地闭了嘴。
点到为止,是穆真的风格,这时她应该转身就走了,忽然想起李哲南说过的一句话——都他妈是好脸给多了。
她应该学李哲南,敢于翻脸。
穆真语气淡淡,接上对方那句“你真以为自己”。
“你真以为自己是我的长辈么,你做一辈子,不过是个初级研究员,如果不是大家沾亲带故,我坐的桌子,有你的位置么。”
族叔被驳得跳脚,“我们这样的书香门第,怎么养出你这种孩子,穆真不要太张狂。”
“请叫我穆教授,穆真的名字也不是你能叫的。记住了么。”
穆真拉着母亲,头也不回推门出去。
留下现场所有人的错愕哗然。
“当女儿的这么拆父亲的台……”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像话……”
大家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想拉穆真回来理论,可有人刚要往出追,一道黑影堵住门口。
穆理以他185的个头,形成身体上的压制。
“挨骂不过瘾,还想挨揍是不是……我看谁敢去拦我姐?!”
——
穆真带着母亲没走远,直接在楼上酒店开了个房间,稍作休息。
她其实还好,骂也骂了,怒也怒了,有种毒素都发出的轻快感。
倒是母亲沈惠珍,心灵受到重创,坐在床边,一遍一遍地抹眼泪。
穆真一贯理性,不太会劝人,所以只能在一旁递纸巾,等到母亲情绪平复,穆理也找过来。
穆真不放心,问穆理:“爸的寿宴怎么样了?”
“闹成这样,当然是原地解散了。”穆理望了望母亲,“妈你怎么样?”
沈惠珍眼神发直,“你们父亲一辈子汲汲营营,都赶不上自己女儿与生俱来的才华,所以只能嫉妒……”
穆真:“妈,别说这些了。”
沈惠珍摇摇头:“妈知道你的苦心,为了讨爸爸高兴,你还要故意准备几个题目请教他,其实你早都知道答案,就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那时候你那么小,就学会藏拙……妈都知道。”
穆真低头不语。
母亲都能看出来的事,父亲未必不知道,只是他把女儿为爱退让的行为,理解成了他作为父亲应得的权力,安心享用到今天。
刚刚穆真爆出心底实话,反而令穆增宪勃然大怒,诧异女儿怎么变了。
其实是他叫家人攒够失望,大家终于不陪他演戏了。
沈惠珍一声叹息,心疼女儿,也同样的心疼儿子。
“你姐姐还有天赋,你爸爸能多看她一眼,穆理你连天赋都没有,从小到大,在家里完全活成一个小透明。”
“穆理,你比你姐还可怜。”
穆理有点绷不住,可能是想到自己成长一路,丰沛的感情说来就说,竟然和沈惠珍一起抱头痛哭。
要说姐弟两个随了谁,穆理最像沈惠珍,从外貌到个性,属于傻白甜的类型。
穆真和他们不一样,清冷理智,像足了穆家人。
在别人哭的时候,穆真一如既往在想方案。
“……今天都是我不好,在爸的寿宴上闹了一场,搞得你们也不能收场,要不然,我一会儿回去跟我爸道个歉,看看这件事怎么解决……”
“不用你道歉。”沈惠珍抬头,挂着泪痕的脸,这一次难得地坚定,“我准备和你爸离婚了。”
——
沈惠珍提出离婚,穆增宪那边立刻就同意了。
少年夫妻相伴几十年,丈夫这么绝情,这令做妻子的沈慧珍十分难过,偶尔想起来都会哭一场的程度。
穆真不放心母亲一个人住酒店,就把她接回自己家。
反正家里空房间多,床褥都是崭新的,沈惠珍在李哲南的房间住下来。
又在某一天,穆理悄咪咪搬了一张折叠床,正式占领了灰灰的房间。
他是这么说的,“咱妈活得憋屈,我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她主动想要打破加锁,那一定是对父亲失望透顶了。我必须要支持她。”
穆真:“你支持妈妈,和住在我家有什么关系?”
穆理竖起一根手指,在穆真眼前晃了晃,“我们是一个同盟,当然要团结起来,孤立敌人。”
这个敌人指的自然是穆增宪。
穆理刚毕业,学校宿舍的床位被回收,如果他不想和父亲住在一个屋檐下,确实只能搬到她这里。
穆真:“咱们男女混住不方便,要不这样,我出钱给你另外租一个房子呢。”
穆理依然摇头,“你给我买车,又给我租房,我不是真成窝囊废了么,不行不行,我要靠自己,在你这里就是临时住一下,等我找到工作,立马搬出去。”
穆真:“那你什么
时候找到工作?”
穆理:“很快!马上!我一定会努力找到工作,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为咱妈遮风挡雨,姐你等着瞧!”
穆理突然励志,固然叫人欣慰,但现实也很残酷,金融学本科,还是勉强毕业的那种,如果想在现今社会,纯靠自己找工作,实在有点为难了。
穆理四处求职,四处碰壁,他急不急不知道,穆真先着急了。
可能是血缘祛魅。
薄肌窄腰的穆理,每次不穿上衣走出卧室的时候,穆真都觉得辣眼睛,仿佛一只黑皮大猩猩从眼前跑过去。
她实在受不了,于是想到韩亦。
在穆真认识的同学朋友里,韩奕就是做资产托管的,和穆理的专业最接近。
她打电话想把人约出来,咨询一下就业的事,哪知道韩亦十分爽快,直接在电话抛出橄榄枝。
“你叫穆理来我这里上班吧,我手里的项目对接A大,薪资比不上做私募基金,但工作环境相对单纯一点,人肯定能帮你看住,怎么样,你要放心,就把他交给我。”
穆真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韩亦,我们其实只是同学,你这样——”
“欸欸欸。”韩亦叫她打住,“咱们是同学没错,我喜欢你也不假,但这跟穆理的事都没关系。”
“单从利益交换的角度来讲,我做一件小事,就可以在一位极有前途的女科学家面前刷到人情分,我绝对不亏本。”
穆真笑:“好吧,不愧是搞金融的,你算的这笔账,叫我没话说。”
总算解决一件大事,回到家,穆真把去韩奕那里上班的事,通知到穆理,不想穆理不仅不领情,还说自己已经找到工作了。
穆真惊奇:“你找了什么工作?”
“私募基金经理,我们专业的天花板。”穆理二郎腿一翘,颇为得意:“怎么样,我也算出道即巅了吧。”
穆真更加疑惑了,“你从哪找的工作?”
“姐,你别太小看我了,我也是有人脉的,朋友圈一发帖,马上有人找到我……有一家私募公司,最近接待了一个高净值客户,他想做二级市场的对冲基金,正缺人手。”
朋友圈,高净值客户,对冲基金。
听听凑一起的这三个词,接下来,穆真怀疑穆理是不是该说“听懂掌声”了。
“穆理,其实……怎么说呢,也不是非要你马上找到工作……”
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对弟弟一脸钢铁般自信,她真的不想打击他好不容易燃起的斗志。
“姐,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事听起来很扯,但现实是,很靠谱,十分靠谱。”
穆里再次确定,“给我介绍工作的这个朋友,真挺有门道儿的。”
穆真:“朋友?你哪个朋友?”
穆理:“你还见过呢,就是陈凯。”
第45章 严酷惩罚“我要是不呢?”他故意唱反……
春熙路车库,一直以来的工作氛围,都比较自由散漫。
从它改建到投入使用,正式成为李哲南的训练场后,还没有哪一天,像此刻严阵以待。
人人贴墙而立,噤声不语。
铁质楼梯上,一连串噔噔噔的脚步声,从一楼传导至三楼。
陈凯如临大敌般通知李哲南。
“穆教授来了。”
“哦。”李哲南胡乱应了一句。
彼时,他正在玩赛车模拟器,一整套的F1套件,外接在Ps主机上,他扶着方向盘,正在弯道超车。
“我说穆教授来找你,你就这个反应?!”
“那我应该什么反应。”李哲南目不斜视。
“你给穆理找工作的事,穆真肯定知道了,你说她找你做什么?难不成来感谢你?!”
陈凯的话,阴阳怪气,但一点不耽误李哲南将电视里的车泊在路边,且不紧不慢。
“我知道了。你叫她上来吧。”他说。
陈凯服气了。
“我靠,你架子能不能别摆那么大啊,你这次算计人家弟弟,还敢叫她来见你,你自己下去不行么?!”
李哲南慢慢腾腾起身,没什么表情,“我下去干什么,请她去装配车间参观吗,顺便告诉告诉她,哪些是算计她的成果?”
一番话,叫陈凯成功闭嘴。
他转身下去请人上来。
夏日气息已经十分浓烈,楼前有一棵树,枝桠伸了出来,几乎快要抵到玻璃上。
李哲南扫了一眼,去冰箱里取了瓶矿泉水,喝一口,瓶子捏在手里,瞬间裹了一层朦胧雾气。
没过一会儿,穆真就出现在他的游戏室里,自带一种自动令空气降温的秩序感。
“穆理的工作是怎么回事?”她问,语气不重,但就是听不出一点亲昵的意思。
李哲南抿唇。
这些天她一定没想过他,他想,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焦灼,这份情绪完全冲散了再见到她的喜悦。
穆真最在意的人,永远都是穆理,对吧。
李哲南自己捡了张沙发坐下来,大咧咧地伸直腿,对穆真的问题,不承认也不否认。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穆理需要一份工作,我有一笔闲钱想投资,大家一拍即合,有什么问题么。”
穆真:“几个亿是闲钱?”
李哲南耸耸肩。
私募基金,是典型先有萝卜后有坑的工作,先有资金进场,才有资金管理者,再牛的基金经理,都要靠客户赏饭吃。
李哲南的意图太明显,就差直接把钱砸在穆理身上了。
穆真:“你以为扮家家酒么,穆理没有任何从业经验,你就敢拿一大笔钱出来给他炒股票,你是疯了么,还是嫌钱多?”
“我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为什么要听你的……”李哲南直勾勾看着她,“你是我什么人。”
穆真一顿,几乎是下意识错开目光。
“我是穆理的姐姐,阻止他给别人制造麻烦,也是为了保护他。”
李哲南薄唇紧抿。
内心反复咀嚼“别人”两个字,眼眶再度有痛感烧灼。
“你觉得我会害他?”他执着于穆真怎么看他。
“我没有这个意思。”穆真只是就事论事。
“这次涉及金额太大了,即便这是你的好意,我或者穆理,都接不住这份人情,所以请你收回这份工作。”
“我要是不呢?”他故意唱反调。
穆真:“你为穆理做这些,是没意义的,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不会感谢你——”
“那你呢?你知道我的身份,你会感谢我么?”
李哲南脸色冷极了,傲然的姿态,和他的语气极不相配,他的话听来带有微微的局促感。
穆真骤然一顿,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我也不会感谢你。”
穆理不知道李哲南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凭实力”找到的工作,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骗局。
当晚,穆理以最快速度,把找到工作的事,告诉了沈惠珍,母子两个喜极而涕高兴了一晚上,弟弟终于当上能为母亲遮风挡雨的儿子。
做姐姐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你被人骗了”这种话。
层层谎言套叠,穆真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一个骗子产生好感。
穆真:“你想做什么我拦不住你,但有一件事我要再说一遍,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你做任何事都是徒劳,改变不了结果的。”
李哲南神情淡漠,瞥了她一眼,懒淡地低头。
矿泉水的瓶盖,往左拧,再往右拧,闲极无聊的动作之下,掩盖的是慢慢渗出的鲜血。
“你就当我欠穆理的吧,我们毕竟朋友一场,我骗他那么久,送他一份工作,就算我付出的代价……就像我骗你,不是一样受到惩罚么。”
穆真侧目:“你骗我,赢了比赛,达成梦想,每一件事都那么完美,这算惩罚?”
失去你,难道不是最严酷的惩罚?
只是,这话说出来太轻浮,太做作,穆真不会喜欢听。
李哲南把话又咽回去,最后什么都没说。
时间陷入空白。
穆真也看明白了,游说李哲南完全是浪费力气,反正他不会改变主意。
她多一分钟都不想停留,转身离开。
铁梯传来一阵脚步激荡,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李哲南保持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午后日光下,沉默如影随形。
——
沈慧珍住进女儿家,保持着和从前一样的生活作息。
早起,买菜,煮饭,晚上等穆真下班。
母女两个很多年没有住在一起,穆真早出晚归,倒不觉有什么。
沈慧珍总怕自己打扰女儿的生活,所以,一直问穆真,“怕住这里会打扰你,不如我还搬
出去吧。”
穆真总说,不用。
“这套房子三个卧室呢,您不住也是空着,所以还是别搬了,就当照顾我了,您说呢?”
沈慧珍暂时被说服。
她当然愿意照顾女儿起居,但有一件事悬在心里,总觉得不安稳,直到有一天,她收拾穆真衣柜,翻出两双没拆封的男士棉袜,沈慧珍猛然惊醒。
穆真是有男朋友的!
当初一定是为了和男朋友一起住,才换了大房子,现在自己住进来,岂不妨碍了人家小情侣?!
沈惠珍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情,一直捱到女儿下班。
穆真今天下班早,进屋,换鞋洗手,去卧室换了一身清凉的睡裙,走出来张望餐桌。
“您今天包了馄饨啊。”
“别学那些外国人,三明治从冰箱拿出来就吃,小心把胃吃坏,以后你得多吃点热乎的。”
今天外面气温最高飚到35℃。
穆真和测试小组,在外面转了一天,终于在城北挑出五条34号沥青铺设的马路。
人都晒蔫了。
但她还是按母亲的旨意,把一碗热馄饨都吃了。
痛痛快快出一场大汗,穆真想去洗澡。
沈慧珍按住正要起身的女儿,问她,“你和男朋友最近怎么样了,我住在这里,不会影响你们吧。”
“……”穆真有种汗水在逆流的感觉,“您住我这里,跟……我的男朋友没关系吧。”
“不完全是住的问题。”沈惠珍一叹。
“我和你爸爸这么大岁数闹离婚,本来就不像个样子。现在给你和穆理贴上单亲家庭的标签,妈妈担心影响你们以后,谈恋爱结婚什么的,人家会挑剔你们……”
母亲越说越惭愧,眼看又要掉眼泪。
穆真赶紧说:“我和男朋友感情挺好的,我是不是单亲家庭,他根本不介意的,您真的不用担心。”
“那你把男朋友带来给我看看,我当面给他解释一下咱们家的情况,不能让他觉得娶了你,还要附带照顾一个累赘妈。”
穆真扶额:“不用了吧,妈……”
“怎么不用,这事大事,你不把男朋友带回来,那我就干脆搬出去了。”
——
沈慧珍并不是一个强势的母亲,但她偶尔坚持一下,还挺让人头疼的。
早知道,不该告诉母亲自己有男朋友,人生中少见的不谨慎,似乎都和李哲南有关。
穆真后悔又懊恼。
弄出一把炸胡,又不忍心让母亲失望,穆真只能硬着头皮把分手的事先瞒下来,然后再找个临时“男友”,把母亲给糊弄过去。
可去哪找合适的人呢,思来想去没有头绪,穆真都想到请专业演员了,碰巧韩奕打电话过来,问穆理的事。
“因为最近毕业季,我公司也要开始招聘了。你确定我不用给穆理留个岗位么。”
之前穆真已经把情况告诉韩亦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放弃。
穆真再次致歉:“真的不好意思叫你费心,穆理非要去另外一家公司,我拦不住他。”
韩奕十分理解。“明白明白。工作这种事,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不然真的是……上班如上坟。”
穆真笑:“这次真的麻烦你了,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可以呀,正好,我下班开车经过东贯路……一会儿到楼下,我给你打电话?”
穆真一怔:“你说今天啊……今晚我妈在家等我吃饭。”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有事,确实,应该先和你提前预约一下的,是我唐突,那我们改天——”
“韩奕。”
连穆真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冒出这个想法的。“要不然,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第46章 临时男友不怕坏人处心积虑,就怕蠢人……
沈慧珍的人生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儿女婚事,无疑是她教子有方的有力佐证。
穆真带着男朋友回家,虽然没有提前告知,但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沈慧珍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看茶、让坐,上了饭桌,沈慧珍给韩奕介绍今晚的主菜——清蒸冬瓜盅。
“本来不知道你要来,不然应该做得再精细一点,这次没放海米,下次把提鲜的海米酿到肉馅里,味道会更好。”
沈慧珍觉得略有遗憾。
韩奕却笑说:“这已经很好吃了。因为工作关系,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外面吃,偶尔吃一次家里的饭,不知道有多香。”
沈慧珍:“外面饭菜确实比不上家里,以后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打电话给我,真真加班也没关系,你自己也可以过来。”
“您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想常来,只是不知道……真真同不同意。”韩奕侧目,笑看正在剥虾壳的穆真,“可以么,真真?”
韩奕一口一个“真真”,故意十足。
穆真瞥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可在沈慧珍看来,这分明是小两口的甜蜜互动。
她掩口而笑,“是我做饭,又不是她做饭,韩奕,你是我请来的客人,不用听她的。”
“伯母请我来,那我以后一定常来,您别嫌我烦就行。”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每一道韩奕都很捧场。
看他落落大方地吃,沈慧珍比什么都高兴。
饭后,韩奕主动加了沈慧珍的微信,两人俨然成为朋友。这对一向没有自己生活的沈慧珍而言,相当于打开了新生活的一扇窗。
吃完饭,穆真借口送韩奕下楼,两人一起离开。
等不及洗刷碗筷,沈慧珍点开韩奕的头像,开始参观未来女婿的朋友圈。
韩奕个性外放,朋友圈也和他本人一样坦荡——没有设置三天可见的限制——任何加了好友的人,都可以看到他过去几年的生活痕迹。
他会自制巴斯克蛋糕,但每一个都没成型;
度假的时候,韩奕还会和朋友们去冰岛看极光;
还有,三年前,帮别人重组公司上市,是韩奕第一次在华尔街敲钟。
社会精英、热爱生活的形象,跃然纸上,沈慧珍对这个年轻人又多了几分满意。
原本抱着女儿只要幸福,找谁都可以的心情,沈慧珍接待了韩奕,但深入发现之后,韩奕可能不比孙经纶差的认知,令她的满意之情,就更进一步了。
沈慧珍愉快地翻看韩奕的照片,正在沉浸时刻,大门传来声响。
穆理回来了。
“吃过饭没有?”沈慧珍放下手机,“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给你加热一下。”
穆理把沈慧珍拦下:“别忙了,我回来换身衣服,马上就走。”
“还要回去加班么?”
“不是。今晚约了朋友吃饭。”
“什么朋友啊?”
“陈凯,是推荐我去私募的朋友,我现在入职了,怎么都要请人家吃个饭感谢一下。”
“那倒是,应该要请人家吃饭的。”
现在天气渐热,穆理穿黑色西服领带,裹了一身热汗,脱掉外套,他先到厨房倒了一杯冰水,转头看见餐桌上三副碗筷,随口一问。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沈慧珍眯眼一笑,“你姐姐带男朋友回来了,刚才我们一起吃的饭。”
“哦,是么。”穆理立刻来了精神,“怎么样,我姐男朋友怎么样?”
沈慧珍:“你还记得韩奕这个人么,他和你姐以前是同学。”
“我怎么会记得。”穆理说,“我姐读书那会,每半年就升一次班,铁打的我姐,流水的同学,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过多少同学吧?”
沈慧珍不和他贫嘴,自顾自地说。
“反正你姐和韩奕,认识好多年了,也算知根知底。”
“嗯。”
“他比你姐大三岁,感觉心思没有孙经纶那么重,人还挺爽朗的,将来一定可以包容真真……”
“嗯。”
沈慧珍:“以后结婚了,夫妻两个总有一个人要照顾家庭的,你姐天天加班肯定不行,韩奕应该可以,他好像是自己开公司,时间比较自由。”
“您说得有道理。”
沈慧珍反应过来:“你怎么那么敷衍,难道你不为你姐高兴吗?”
穆理抱臂笑笑,“没有……听您讲了韩奕那么多优点,我在等您说‘但是’。”
事事完美,但是总有峰回路转,沈慧珍说了那么多,知母莫若子,穆理一下就猜到母亲潜台词。
“说说吧,您对他哪不满意?”
沈慧珍沉吟:“……也不是不满意,但有一点,让我觉得微微有些失望。”
“怎么讲?”
“我觉得韩奕的相貌,嗯……当然我不是说韩奕丑啊,人家绝对是一表人才,只是和你姐的形容,好像有出入……之前没见面的时候,你姐说他长得非常帅呢。”
“非常”是什么高贵的形容词,穆真说“非常帅”就非常帅了?
穆理不以为意:“可能我姐滤镜加多了,不能客观评价自己的男朋友了呗。”
沈慧珍想想也有道理。“反正男人看人品,不看脸,达不到非常帅,普通帅也可以了。”
“我第一次发现,我妈竟然是个颜控……”穆理哈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搂住母亲,“那我在您眼里,够不够帅?”
沈慧珍哄儿子,“是呀,都没有你帅,我的儿子最帅了。”
穆理得意一哼:“那当然,我是这世上少有的美男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脸。
穆理微微一顿:在他认识的人里,论美貌……有个人好像也能凑合和他比一比。
摩托车头盔有覆面的效果,往脸上一扣,只露一双眼睛,那个人每次跨上车,往下俯身同时,视线总是平而直的望向前往。
冷静压制的眉眼,微微上抬,是叫同性都要激赞一声的帅。
穆理想到了李哲南,但很快又甩掉了这个念头。
那哥们帅又怎么样,和他姐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人,他们怎么可能会谈恋爱。
离谱。
赶时间,和母亲没聊几句,穆理换了身轻便的长T短裤,匆匆出了家门。
他约陈凯吃饭的地方,是全城最大规模的排档区,在临江路那边,夜幕降临有人在水边驻唱,红绿霓光,与靡靡歌声交织,气氛刚刚好。
穆理估计要喝酒,就没开车,他打车过去的时候,街头乌压压坐满了人,生意热闹,人声鼎沸。
穆理一下就看到了独坐中间桌子的李哲南。
他一身白色T恤白色运动卫裤,坐在那里点菜,最普通的事,被他做得卓尔不群,正应了穆理刚才脑子里的形象。
穆理一顿,有种鬼打墙的奇怪感觉。
刚好,陈凯从洗手间出来,一巴掌拍在穆理肩膀上,“来了啊!”
穆理回神,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落座。
等上菜的功夫,大家开始闲聊,一通东拉西扯。
主要是陈凯和穆理在讲话,李哲南几乎没出声,懒洋洋地在一旁剥花生。
原本他就不想来,是陈凯非要拉着他一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见到穆理那张脸,然后想起穆真,对不对。”
李哲南不置可否,“人家觉得我是洪水猛兽,巴不得我离她弟弟远一点。”
“不都分手了么,干嘛这么听话,她让你离远点,你就离远点?那你还花了那么多钱呢,吃穆理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最后陈凯还是把李哲南拖了过来。
正是上客的时间,这家店里红柳肉串又最出名,一把孜然撒下去,半条街都躁动着。
三两杯酒下肚,陈凯趁势揽过穆理肩膀,叮嘱他。
“哥们,你现在手里运作的资金,可是某些人的全部身家,非同小可,省着点造,啊。”
陈凯下意识瞥了一眼李哲南。
当事人完全是“与我无关的”漠然。
穆理却认真了,“哥,你放心,客户的每一分钱,我都会当成自己的钱,一定一定谨慎对待,你看我是坑人钱的那种人么?!”
“主动坑人,你肯定是不会的……”被动就不好说了。
陈凯笑容发苦。
那话怎么说的呢,不怕坏人处心积虑,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李哲南的小金库,不止是一个存款数字那么简单。
它还事关车队兄弟们的口粮,如果穆理把钱败光,那就意味着整个车队都要跟着喝西北风。
陈凯心里叹息。
大少爷把妹不惜血本,他可不想跟着受害。
“反正,穆理,你记住了,每个月的收益,要按时打给客户,不然我都不能放过你。”
穆理拍胸脯保证,咚咚咚的声响,好似胸口碎大石。
大家渐渐喝熟,陈凯和穆理开始称兄道弟,桌上只剩李哲南清醒,但他最烦酒鬼,不想跟这两人耗着,于是果断招手买单,把两个人塞进车里。
李哲南先送陈凯到楼下,茜茜已经等在那里,把人接了过去。
李哲南最后送穆理,车子在此发动,问穆理,你住哪。
穆理在后排翻了个身,支支吾吾,怎么都说不清门牌号码,最后他想起来了。
“我家,你去过的……上次帮我姐搬家……22层那个。”
李哲南淡淡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那是你家么,你就住那。”
“我姐家,为什么不是我家……”穆理原本脑袋靠在玻璃上,忽然想到什么,一下诈尸。
他把头伸到李哲南肩膀旁边,“不过你提醒我了,我确实不能住那了……到时候让她男朋友误会就不好了。”
李哲南皱眉,口气霎时森冷,“你姐有男朋友了?”
“嗯。”穆理重重点头,“今天她还带男朋友回家见我妈了。”
第47章 无声战争“我还年轻,你玩五年绝对没……
吃过晚饭,穆真送韩奕下楼。
夏日凉风拂过,吹得人心神俱散,一阵慵懒。
“伯母的厨艺好强,让我一连吃了三碗米,创下今年最大饭量。”韩奕伸了伸腰,又长长地出了口气。
好像吃撑的模样。
穆真笑:“今天你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把你撑坏了,我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韩奕:“那你陪我散步消食,就当感谢吧”
“可以啊。”
韩奕住的地方,离这不远,只隔了两个街区,适合饭后散步的距离。
韩奕把车留在穆真楼下,两人沿着行人步道,穿过绿植扶疏的花园,慢慢往小区外面走。
迎面走来一对情侣,女主人牵了条拉布拉多犬,体型中等,走起路来摇头晃脑的,韩奕饶有兴趣,多看了两眼。
转头过,韩奕还是好奇,“说真的,你和男朋友确认分手了?”
穆真:“分手就是分手,为什么还要确认?”
韩奕解释:“上次你提起男朋友的时候,还满脸笑容的,分明感情正浓烈,这才几天过去就分手了,我觉得有点突然……我可以问一下,是你们谁提的分手么?”
穆真当韩奕是难得的朋友,并不准备隐瞒,“是我提的,但在这段感情里出问题的人,是他。”
“出轨?”韩奕能想到的,只有这种最庸俗的情况。
“出轨,还算好的,两人一开始起码爱过,是中途不再爱……我们的话。”穆真轻微地停顿,却在平淡的语气中,透出点点悲伤。
她说:“我们的情况是,他为了数据接近我,从头到尾,他的目标就不是跟我谈恋爱。”
韩奕微微诧异,“你是说,你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了?”
“你要嘲笑我吗?”
韩奕连忙摆手,“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是很惊讶,能把穆真骗过去的人,该有多厉害。”
穆真:“怎么,连你也觉得,‘骗到穆真’是一件值得夸耀
的成就么。”
这话带刃,有种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捅的犀利。
韩奕认识的穆真,从来没有这么强的攻击性,光是言语上的刀光剑影,韩奕已经汗流浃背。
晚风下,穆真还穿着工作那一声,白色棉麻的西装外套,袖子挽到肘弯,露出分明的锁骨与细瘦的手腕。
纤细、羸弱,哪里还有干练的影子。
哑然片刻,韩奕看着穆真,忽然生出心疼,“这次分手,你是不是很难过?”
“没有。”穆真快速否认,后又补充一句,“我觉得是一种愿赌服输的心情吧。”
韩奕认真地看着她。
穆真:“无论是数据,还是感情,他从我这里获得了双重胜利,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垫脚石,可能是我对他全部的意义了。”
韩奕总觉得用这样的字眼定义自己过于残酷,“你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可能只是垫脚石。”
穆真笑了笑,“谢谢你的安慰我,韩奕,但我自己知道,去掉职业上的光环,我本身其实没有那么可爱。”
好像说什么没办法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了。
韩奕叹一口气,“他后来找过你么?”
“算找过吧。”如果给穆理提供工作也算一种示好方式的话。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个问题,让穆真强压在心底的隐痛,再次被翻倒出来。
无论阅历和心性,本来全面碾压对方的穆真,只要想到自己一把年纪把心送出去,却被小男孩玩弄在股掌之间,那种挫败和羞耻,那种无力和茫然,除了她,没人能体会。
她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
夜色已经浓重,沿路的食肆店铺,门头五光十色,穆真孤单的身影,在一间便利店门前站定。
“别聊我了吧,”穆真语气好似轻飘,“走了一路,你渴不渴,我去买瓶水。”
又有遛狗的人经过,一只毛茸茸的萨摩,摇着尾巴到处讨好,却偏偏遇见穆真绕路走。
韩奕站在熙攘的街边,终于惊觉问题所在——
穆真那样骄傲的人,在她身上经历的,不止是简单的分手,而这一场摧毁她全部自信的、无声的战争。
——
把韩奕送回家,穆真独自走路回来。
如同她过分信赖男人一样,穆真过分信赖脚下那双平底鞋,看似柔软的小羊皮材质,然而细而尖的鞋头,走路走多了就变成美丽刑具。
鞋子磨脚,导致穆真一路走走停停,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她终于到家。
不期然遇到喝多的穆理,和扶着醉鬼的李哲南。
暗涌的夜幕下,李哲南T恤有种深白的朦胧感,像从海面漂泊而来的帆板。
穆真定睛望过去。
如有感知般,李哲南抬眸。
四目相对。
穆真平静沉默。
李哲南内心已是兵荒马乱。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扶着踉跄的穆理,朝她走过去,一步比一步艰难。
穆真目光都集中在蔫头耷拉脑的穆理身上。“多大的人了,你喝多回家,也不怕妈担心?”
穆理困得头都抬不起来,却嘻嘻哈哈地说,“我妈知道我出去喝酒……不会担心我……倒是你,姐。”
手指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画了个圈。
“姐,你送男人回家,怎么送这么久啊,我都吃完饭了,你现在才回来……干什么去了,啊,想好跟妈交代了?”
穆真扫过李哲南,随后将目光淡然移开。
李哲南看着她。
只有他自己,心脏已经被戳了一个窟窿,风正在呼呼地往里灌,而穆真,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竟然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只是对他说,“麻烦你送他回来,把穆理给我吧。”
穆真伸手去接弟弟,想要结束这场会面了,可转移到她肩上的穆理,一只手臂还被李哲南抓在手里。
李哲南:“穆理这么沉,你撑不住他,我帮你送上去。”
“不用了,他自己还能走。”穆真伸手去拍穆理脸颊,发出啪啪地清脆声,听着力道就不小。
穆理惶然睁开眼,赶紧附和,“哦,对,我可以,我自己可以走……”
他甩开李哲南的手,晃悠着,尝试独立走直线。
昏黄的路灯下,穆真好像皮影戏背后的操控者,过分的从容,不染情绪。
“谢谢你送穆理回来,回去吧。”
确实,不回去等什么呢。
一再示好都没有用,人家根本不需要他,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热脸贴冷屁股的破逼事,谁爱干谁干,李哲南已经受够了,他对着穆真背影冷冷一哂,毫不犹豫上车离开。
穆真身边好像总有应接不暇的男人,而且每一个都有来头。
外人眼里,读理工科的女人,能做到顶级,为人一定是铁血强悍的,但只要和她深入接触过就知道,其实,她行情好得让人生气。
夜已深,春熙路车库的二楼。
辗转很久,李哲南终于想起来了。
今晚穆真带去见家长的男人,大概就是她的老同学,之前他在学校咖啡厅,他撞见过的那位,如果没记错,好像姓韩。
李哲南抱着沙袋一通暴揍,浑身出过一场淋漓大汗,他抱着电话,最终还是没忍住。
不管现在是几点,不管对方睡没睡,李哲南给穆真一条接一条地发语音——
“我们再做一回吧,哪怕做一次也行,我一定好好表现。”他惯用玩世不恭与自信的语气,“只要再试一次,你还会喜欢我的,姐姐,再给我一次机会。”
撂下手机,抱头抹脸,半天没有等来回信。
李哲南有些慌乱,转过头,退而求最次。“穆真,我很干净,只有你一个人用过,哪怕让我当你的工具,好不好。”
从没见过这样的谈判,对方不出价,他已经把底线一降再降。
做不成恋人,哪怕做她解闷的工具也行。
“穆真你听到了么。”
“我年轻,正是巅峰状态,你玩五年绝对没问题……五年以后如果你腻了,想换人,我一定不吵不闹……”
“求你了,先不要喜欢别人。”
消息石沉大海,手机静置。
对方长久的沉默,让李哲南的失态,更像一场自杀式的表演。
一阵颓然。
李哲南拖着酸犯的身体,准备去洗澡,忽而手机屏幕一闪。
在这荒芜的夜晚,让人重燃希望。
李哲南捞起手机快速查看。
【穆真:我住的房子,把房主银行卡号给我一个。】
她对他的乞求置之不理,却发来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把李哲南措个手不及。
当初李哲南声称房子是他租的,穆真突然要房主卡号,是因为发现房主就是他本人了么?
李哲南打电话过去想解释,可语音刚拨通,就被挂断,反复几次,穆真都不肯接。
无法,李哲南发信息,问:【为什么这么问?】
穆真:【你发不发,不发我就搬出去了。】
李哲南不敢耽误,回卧室取来银行卡,输入了一串数字。
又过许久,不见穆真再回复。
他试着发了个问号。
转瞬,旁边蹦出一个红叹号——他被穆真拉黑了。
房子是谁的,她不在乎,也不会为了刻意体现洒脱,而非要搬出去和他划清界限。
在穆真这里,真正的界限,是再也不给他犯贱的机会。
第48章 夸我粉色”你不喜欢幼稚的么,怎么,……
李成茂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外面的人谁见了不是要打个立正,垂手叫一声,李董。
偏偏家里统共三口人,两个他都摆不平。
李成茂和妻子属于政治联姻,一个古板威严,一个夜夜笙歌,两个根本不合适的人,年轻时还要装一装恩爱夫妻,后来有了李哲南,家族彻底捆绑,他们也就放飞了。
两个人早就各过各的日子,谈不上仇恨,也没有感情。
只有在特殊日子,一家三口吃个饭,顺便找摄影师过来拍照,用来发各种新闻通稿。
见老婆一面需要预约就算了。
李成茂想约儿子吃饭,约了半年都没有着落,心里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今天李哲南突然说要请他吃饭,李成茂架子拿得十足。
“怎么,终于想起你还有我这个父亲了?”
菜刚刚上齐,秘书、助理纷纷垂手撤出包厢,李成茂从落地窗前踱步
过来,气势威严。
李哲南靠在茶台旁,先给李成茂斟了杯茶,“天气热,要不您先喝口茶,降降火气。”
李成茂不领情,清清喉咙,“先吃饭吧,一会菜凉了。”
李哲南随着李成茂一起入座。
这是一家私人会所,开在国家公园的湖心处,请的老手艺人,做得一手地道扬州菜,属于普通人连门都摸不到的地方。
包厢内,中式装潢,一株梅,一株松,各自旁逸枝桠,有种禁欲派的文化气质。
高级是高级,就是让人没什么食欲。
李成茂皱眉,“这家菜,就只有你妈喜欢,我看不怎么样,下次换个地方。”
李哲南没反应。
经理原本在上茶,一听这话,吓个半死,他忙忙鞠躬致歉。
“李董,您要不满意,我马上帮您更换菜色。”
李成茂:“换什么换,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经理又是点头,又是鞠躬。
李哲南执筷,“再添一个八宝布袋□□,我小时候陪您应酬,您怕桌上菜太辣,总会给我点这个,这个菜老少咸宜。”
经理如遇大赦,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哲南,抱着茶盘退出去。
李成茂端起茶盏,吹掉浮沫,品了一口,缓缓说道:“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啊。”
李哲南笑容纯真:“记得,怎么不记得。”
李成茂斥儿子,“要是我说得每一句话,你都记得,现在早就进公司帮我的忙了,还跑去当什么职业赛手……”
李哲南:“反正我现在拿到大赛冠军了,您答应过的,我可以继续骑车……您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李成茂放下茶盏:“我没说你不能骑,但我也警告你,不要不服管。”
“不要以为,有了你妈那边的经济支持,我就奈何不了你,说到底你还是我的儿子,在这个行业里,谁都要看我脸色。”
李哲南点头微笑着:“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最好。”李成茂冷笑,“说说吧,成为职业车手后,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准备撒欢了?”
李哲南稍稍犹豫,仅有一秒。
“爸,我想回公司了。”一向桀骜的人,竟有几分自折羽翼的意思。
——
早起醒来,穆真左眼皮就抑制不住地跳,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没什么效果,这直接导致化妆的时候,左眼的睫毛刷出苍蝇脚。
吃早饭时,穆真抱怨了两句,马上引来穆理的歪理邪说。
“右眼跳财,左眼跳灾,完了,姐你今天会有倒霉事。”
母亲沈慧珍去打儿子,“呸呸呸,你嘴里有没有好话,不许这么说姐姐,真真,你别信他啊。”
穆真是无神论的坚定拥护者,当然不会信他。
撕一块吐司面包,穆真想起来,“妈,你和爸的离婚手续,是不是快办完了。”
沈慧珍肉眼可见低落下来。“嗯,冷静期到这周末,下周去领证。”
穆真:“要不要我陪您去办手续?”
穆理凑热闹:“人多力量大,我也可以陪您去。”
“又不是去打架,要那多人做什么……”沈惠珍给儿女各倒了一杯牛奶,“反正材料都准备好了,你爸爸把房子和现金都给我了,往后我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你们不用担心我。”
一段婚姻能维持多久,大多取决于做妻子的有多能忍。
换另一种说法就是,结束一段低质量的婚姻,大约等同于女性脱离苦海。
离婚后母亲,有钱有闲,只会越来越好,穆真一点都不担心。
吃过早饭,穆真和往常一样去上班。
周一例会的地点,在总部大会议室,穆真按时抵达。
刚刚落座,她听到身后有人议论,说最近集团要有新动作。
心生疑惑。
集团有什么新动作不是先发公告,再开高层会议,为什么她会不知道。
穆真扭头,直接问那人:“新动作是指什么?”
对方坐第二排,职级在穆真之下,一看她加入话题,他立刻收敛,“……我也是听说,不作数的,穆教授您别听我瞎说。”
这个话题没进行下去,因为李董来了。
大老板入座,会议正式开始。
按照会议流程,各个部门逐一向董事长汇报,一切都按部就班。
来到最后一个议题,李成茂忽然清清喉咙,冷不丁提起来。
“前阵刚落幕的GP大赛,想必大家关注了吧。”
在座高管,各个心领神会,连忙夸赞李公子的战绩。
片刻过后,李成茂抬手,止住喧沸的议论。
“内燃机的赛场,上阵厮杀的不止是车手,还有技术,各大厂商为了展示自家最先进的制造技术,都派出车队参赛了,只有我们在这方面留个空白……”
孙经纶脸色微变,去看穆真。
穆真不动声色,可指尖无意识握紧手里的笔杆,微微泛白。
“为了扩大我们的品牌影响力,所以我决定,集团正式收购李哲南的车队,同时,由穆真的实验室,为车队进行技术支持。”
——
一语成谶,被穆理乌鸦嘴说中——今日出门没好事。
穆真从没想过,她和李哲南会有职场碰面的一天,只要不碰面,她的尊严、她依靠才华获得的社会地位,都不会有半分动摇。
只要没人见过她摔跟头的狼狈相,那她就还是人人尊敬的穆教授。
穆真想要避开他,但李哲南用行动说,不。
他年轻、任性、随心所欲,偏握有玩弄权势的能力,他一定要出现在她面前。
李董在例会上的宣布,只是一个开始。
后面一连串的收购动作,让全公司上下,都看到了李少爷的强势加入。
他的车队技术人员,全数入驻研发中心的穆真这一层楼,第一次和车队开见面会。
穆真坐上首,主持会议,陈凯和荣哥这些车队里的人,尚算恭敬。
只有李哲南姗姗来迟,大摇大摆敲门而入。
全屋视线集中于他一人。
传闻中飙车玩女人的李少爷,今天换了风格。
深绿色的棉麻衬衣挽住袖口,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戴了块黑色的运动手表,可能他的头发有点长了,落座的时候,李哲南随意拨弄两下,不止看着凌乱,而且,有种刚从哪个女人床上下来的欲感,正在浑身流淌。
车队的人都看习惯了,穆真团队里,不分男女,大家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李哲南浑然不察,笑着为迟到致歉。
“不好意思打断你了,穆教授请继续。”
穆真收回目光,“……刚讲到数据对接的流程,以后我们会根据车队的训练计划,提供技术支持;反之,如果我们有极端测试,也希望车队方面可以配合。”
陈凯欠身,连连说“没问题。”
职场上的穆真,大多扎头发或者盘发,鬓角和发际线收得服帖干净,露出微微饱满的额头,和挺俏的鼻梁,是一种清冷高智的面相。
李哲南靠坐在椅子上,手撑耳后,明晃晃的视线,完全不回避地望向她。
至于,穆真讲了什么,他好像听见了,也好像没听见。
总之不重要。
直到,会议结束,众人陆续走光,李哲南换了个姿势,手掌直接压在穆真正在整理的文件上。
雪白纸片映衬深麦色皮肤。
他开口。“我们现在是
同事了,可以把我微信加回来了么?”
“刚才开会已经分工了,你有事可以找金教授,他负责你那边。”
言下之意就是不行。
李哲南不爽,质问:“为什么你不负责我的车队。”
“如果你喜欢世界围着你一个人转,大可不必加入动力集团,外面天高海阔,你不是更自由么。”
“我为什么回来你不知道么?”
“你和我做同事,只是改变了你和我的社会关系,并不能改变我们的私人关系,所以别做那么多幼稚的事了,好么。”
好精准的区分,好冷酷的神情。
李哲南冷笑着重复一遍,“我幼稚,你不是喜欢幼稚的么,你还夸我颜色粉嫩……怎么,换口味了,喜欢又老又黑的了?”
文件夹骤然合拢!
穆真气的眼睛快要滴出血来。
“李哲南,这里是工作场合,注意你的言行!”
激怒穆真,让李哲南歪打误撞收获一丝奇异的快|感——被她打骂,好似一场穿着衣服的□□,激烈刺激完全不逊于她骑上来的那一刻。
大脑里的旖色,并未全部消退。
李哲南换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别生气,穆教授,我开玩笑的,就算被人听到,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想被落入他制作的暧昧陷阱,穆真正色,冷淡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我要通知你。”
“你说。”
“考虑到集团车队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我已经向李董申请,接下来会再招募4名车手,跟你一起训练和比赛。”
李哲南的神情霎时就变了。“你有我一个还不够?!”
“这叫什么话,都已经不是你的个人车队了,当然不会只为你一个人服务。”
“对集团来说,多几名车手一起参赛,可以增加获胜概率。”
“对你来说,偶尔形成团战,不必每次比赛都是单打独斗,这样也可以保存你的实力。”
穆真眼尾往上,微挑:“李哲南,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么?”
第49章 试图要挟想和他睡又怕吃不消
李哲南一连好几天在发疯。
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李哲南勒令,春熙路的赛道二十四小时不许关灯,不管他什么时候使用,都要有人随叫随到。
他一言不发,在赛道上与速度搏命。
眼看愤怒稍微缓解,不知道是谁,今天上午开会提了一句,“集团人事部把面试的车手名单发过来了,谁负责对接一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没反应过来,大少爷再度暴走。
直奔健身房的拳击台,缠手套的功夫,李哲南看那二百公斤的杠铃架,极端碍眼,一脚上去踹翻。
那轰隆隆的动静,在楼下听来,有种天都塌了的恐怖感。
陈凯原地解散会议,对荣哥喟叹道。
“穆教授一下又弄来四个车手,瓜分资源就算了,连少爷的威风都被她灭个干净……啧啧。”
“还真小看穆教授了,之前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也就是个只会做实验的书呆子,现在看……狠角色都是杀人不见血啊。”
“你以为呢,那可是我师姐,”荣哥与有荣焉地笑:“没点手腕,人家二十几岁能坐那个位置?”
“确实,高手。”陈凯心服口服,但转念一想,又犯难了。“那接下来怎么办,车手名单发过来了,少爷带着情绪,能参与面试么?”
荣哥觉得这不是问题,“你是车队经理,他不配合,你就自己面呗!”
“我?!”
“陈凯!”楼上传来李哲南一声怒吼,“上来!”
一刻不敢耽误,陈凯赶紧上楼,出现在李哲南面前的时候,他还以为健身房遭了贼,满地狼藉。
“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陈凯咕哝一句,欠身,把雪白的毛巾捡起来。“找我什么事。”
李哲南精赤着上身,挂满汗珠,两只肩膀好像被人卸掉一般,挂在拳台的弹簧绳上,伸出来,“把你手机给我。”
陈凯的手机,是茜茜送他的生日礼物,刚用了三个月而已,他怕李哲南给他砸了,所以递过去的时候,将信将疑,“你要手机干嘛?”
李哲南不理他,拿过手机,直接拨了一串号码。
手机贴耳,几秒钟后,对方接通,李哲南刚出声,对方又挂断了。
李哲南再拨,再次被挂断。
后面他又拨了几次,回回秒挂。
陈凯一下就猜到了,“你拿我手机给穆教授打电话,现在害我也被拉黑了吧。”
李哲南脸上好像浸过水,神色冷极了,手机扔回陈凯怀里,往地上一坐,人好像也颓到谷底了。
“她根本不见我。”
穆真电话不接。
去公司找人,她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实验室,李哲南知道穆真的底线,不敢硬闯。
所有办法他都用过了。
他拿自由换来接近穆真的机会——本来以为进入动力集团,可以顺理成章独占她的技术、她的人——哪知道第一次开会,就被穆真轻松破局。
除了感情上虎视眈眈的韩奕,工作上即将到来尚不俱名的四个人,也要分掉穆真对他的注意力。
李哲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陈凯,你有什么办法,阻止车队扩容?”他问。
陈凯如实说,“车队扩容,对你来说是有利的,而且这是公司层面的决定,我改变不了,但你现在和穆真一起共事,想碰面,总有机会的。”
——
半个月后,陈凯所谓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动力集团组建车队的消息,上了好一阵子的热搜,大家关注的焦点,从最开始的资本布局,逐渐转移到李家太子爷亲自披挂上阵。
跑偏得厉害。
大家都跑去围观车李哲南的颜值了,他在GP大赛的照片,被人翻出来,哪怕镜头怼脸拍,仍然360度无死角的五官,犹如米开朗基罗的巅峰之作。
还有,那些压车过弯的瞬间,和胜利之后,他扒开赛车服,露出被汗裹透训练衣服的胸膛……
女网友们不懂车,但评论很精准——薛定谔的男人,想和他睡又怕吃不消。
李哲南成功可以吸引流量,但等到真正开始招募车手阶段,穆真才是那块金字招牌。
穆教授的实验室,在业界极有声誉,现在动力集团愿意把数据,拿到赛场上使用,不少摩托名将,都想借此机会刷新个人成绩。
一时间,人事部收到一百多份自荐信,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只留七人,参加最后的赛道考核。
选拔的这一天,俨然一个小型比赛现场,研发中心的实验赛道,从来没有围观过这么多人,同行车手、集团高层、还有业内媒体,把现场一时哄抬得热火朝天。
陈凯设计的考核规则事:由李哲南先跑一轮,以他的成绩作为标准,测试其他赛手,然后择优录取。
李哲南先开跑,通体纯黑的赛车服已经穿戴整齐,因为板硬的材质,让他走起路来像一个僵硬的巨人。
汹汹气势也像。
“为什么没有看到穆真?”环视一周,他率先提出质疑。
身旁只是研发中心的基层实验员,对方一阵茫然,不懂为什么车队招募跟穆真有什么关系。
“穆教授一向不参加低级别面试的。”
李哲南眯了眯。
陈凯在一旁听到这话,赶紧过来,“我说是在这个场合,你‘可能’见到她,但我没说‘一定’可以。”
李哲南对陈凯绕口令般的话术,十分不耐烦。
隐约的怒气,已经上来了。
陈凯叫了声,祖宗。
“祖宗,咱们先比赛吧,好吗,这些来面试的车手,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你如果不好好跑,一会儿七个人的成绩都比你好,咱的面子可就掉地上了!”
李哲南根本不听:“是穆真提出的车队扩容,所有人都在执行她的决定,为什么她不出现,故意躲着我么?”
“你也说了,她是老大,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不来,你不能强求她啊。”
陈凯推着李哲南,往停车坪去,一边走,一边招手把刚才的工作人员叫过来。
开跑前,李哲南还需要佩戴数据检测器和配套的头盔。
研发中心的工作人员,比不得专业车队,人工装配速度以秒计时。
两个人一齐动手,默契度也不够,导致给李哲南穿戴的时候,弄错了两回,头盔拆了戴
,戴了又拆。
李哲南一下就怒了。
“你们研发中心的人是饭桶么?!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还敢把手伸到车队里?!”
头盔和检测器,一把扯掉,掼在软胶地上。
李哲南转身进了休息区。
太子爷大发雷霆的事,引发小范围的震动,整个选拔赛事,被迫搁置下来。
很快,消息传到楼上,惊动了穆真。
她中断会议赶过来,进门便问:“谁说研发中心是一群饭桶?”
上位者的压迫感,令陈凯几个人,立刻撤了出去。
半开放式的一处角落,只剩他们两个人。
穆真平声问,“这么多人围着你转,是不是把你惯坏了,为什么要无理取闹,为一点小事发脾气?”
李哲南懒懒抬了抬眼皮,用“你终于肯露面”的语气,明知故问。
“你在说谁无理取闹?”
穆真:“我在说你,后面那么多人,都在等你开工,这不是无理取闹又是什么。”
李哲南目光挑衅地望向她:“你的人连检测器都不会戴,数据线缠在头盔里,是准备把我勒死吗。”
穆真确实想勒死他,但不是今天。
“他们是搞实验的,不是你车队里搞实战的,做得不好,你可以提出来——”
“那你帮我戴。”李哲南一下抓到她话里的缝隙,学她语气,“他们都做得不好,你来帮我戴。”
李哲南的灼灼目光,是可以跟她耗到天荒地老的狡黠。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穆真却是需要顾全大局的人。
他成功地要挟到她。
头盔和线缆,已经被陈凯捡回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穆真拿过头盔,掖住多余的数据线,然后替他戴好,然后整理颈部的衔接位置。
隔着厚重的防护层,李哲南依然可以感知到穆真的呼吸,温热地萦绕于颈间。
这世界好像都不存在,只有他想见到她的心愿,踏实地落在面前。
李哲南捉着穆真的手臂,轻轻一拽,在她靠近的时刻,将人圈入怀中。
不敢造次,只是圈住,试图留住温柔的这一刻。
穆真没有躲开或者拒绝,放纵他的靠近,甚至叫他的名字。
“李哲南。”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
“嗯。”李哲南心头升起一丝喜悦,看着她说。
“虽然不是正式的比赛,但也希望你能认真,这不止为了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挑几个好队友。”
冷静下来,李哲南不是不能好好说话,也不是不明白这场比赛的意义。
但他就是想要更多。“那你会看着我么。”
穆真:“不要再闹了,李哲南。”
李哲南不出声,仿佛被一阵溺水的寒意迅速包裹。
穆真的声音变得不真切。
“李哲南,好好追求你的梦想,不要再闹了,你做得越多,你的所作所为,就让我越庆幸……和你分手是一件多么正确事。”
与他分手,令她庆幸?
这个认知,像失控的程序,一遍遍刷新他的大脑。
他站在那里,将发动机的钥匙紧紧攥入手掌,所有的喧闹,所有的力气,所有的骄傲,一瞬间都骤然离他远去。
只剩穆真的声音。
她整理完毕,刻意往后撤了一步。
“……微信我也可以把你加回来,吃饭、开会、见面的时候,不用剑拔弩张,我们只要好好说话,至少还能做普通朋友……”
好像彻底沉入水底了,溺毙的痛感,让人失去感知,他昏昏然走向赛场。
此刻日光浓烈,眼睛需要适应,李哲南微微低头闭眼。
出发前的一刻,没有忍住,他俯身回头看了眼观赛席。
穆真已经退到观众里的最后一排,就如同,她退出了他的人生般,一去不肯回头。
第50章 午夜飞行这已经是李哲南全部的勇气了……
炎热的夏天,不过转瞬。
过完中秋节,一连下了三天小雨,天气忽然转凉。
小区里的梧桐树叶,一夜掉光。
穆真才恍然意识到,冬天要来了,这一年也很快要结束了。
这几个月的风平浪静,要感谢李哲南。
虽然穆真守信,把他的微信加回来了,但他没有再骚扰过她。
偶尔联系,也都事出有因。
一次是发动机异响,只有李哲南在超高速时听到过,所以他询问穆真,是否有安全隐患。
另一次,是穆真交房租的时候,她问李哲南知不知道那张银行卡的开户行。
虽然交流的都是小事,但至少证明两人关系已经转好,且永久定格在普通朋友的界限之内。
穆真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转眼又到年底。
跨年这一天,穆理去参加公司年会,晚上不回家吃饭。
只剩穆真和母亲两个人,她们一致决定吃火锅。
沈惠珍亲自炒制的锅底,注水后一阵翻沸,穆真最喜欢在麻辣的锅底里煮牛肉和豆芽,她先夹了一大口。
沈惠珍笑说,“慢点,很烫的。”
可又忍不住给女儿夹肉菜。
穆真问起母亲报考研究生的事。
“您报名的专业,是A大自主出题,还是全国统一考试啊?”
“我学的文科,全国都是一张卷。”
穆真咬着筷子点点头,她读书一路保送,从没经历过大考,“我记得,笔试时间是下个周末吧,怎么样,您复习大半年了,会不会紧张?”
沈慧珍:“就当考着玩吧,当初大学一毕业,我就结婚了,没朋友也工作,现在离婚了闲下来,总要找个事情做。”
穆真百分百支持母亲,笑:“您肯定没问题的。”
沈惠珍有些含羞,“女儿在A大是教授,我这个当妈的却跑去当学生,会不会给你丢人?”
“只要不是走后门放水,别人就算知道我们是母女,又有什么关系,不管多大年纪的人,想多读点书,怎么会丢人。”
离婚后的沈惠珍想开很多,读书而已,她又不是干什么偷偷摸摸的事,确实谈不上抹黑女儿或者前夫。
脑子里想到前夫,沈惠珍又提起另外一件事跟前夫有关的事。
“最近,你爸爸搬到学校宿舍去住了,老房子腾出来,跟你说一声,等到春节过完,我就带穆理搬回家去住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一直挤在你家里,也不是长远之计……你看韩奕都多久没来吃饭了,我不想打扰你们培养感情嘛。”
穆真:“……”
她和韩奕本来就只是老同学,当然只有逢年过节才互动。
但穆真怕唠叨,索性让母亲误会下去了。
吃过的晚餐,收拾完,客厅电视里新年演唱会,沦为欢乐的背景音,母女两个各自把守沙发一边刷手机。
沈惠珍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脸兴奋地叫女儿,“真真快看朋友圈!穆理得奖了!”
穆真打开朋友圈。
因为手握资金总量最大,穆理在年会上被评为的“业绩之星”。
他把奖杯照片发到朋友圈显摆,配文:“旧年快乐,新年更快乐!”
很快,一群人围上来调侃留言。
李哲南也给穆理点了赞。
即将跨年倒计时。
穆真窝在沙发里,一边啃苹果,一边往工作群里扔红包。
系统有上限,一个红包只能包三百,穆真操作了二十次,才能确保手下的研究员每人都能抢到一笔可观的数字。
终于弄完了。
穆真又去朋友圈刷了一遍,奇怪的是,李哲南给穆理点的那个赞,消失不见了。
穆真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没放心上。
元旦小长假结束,翻过年来,穆真要开始做年终总结了。
在研发中心,她是负责人,在整个集团层面,她的总结还与股价挂钩,所以,这是年末的一项大工程。
加班好像自来水,只要打开阀门,就是源源不断的流淌。
穆真一连忙了大半个月,终于在某天深夜,把汇报邮件发了出去。
鼠标弹簧触底反弹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办公室,被放大无数倍,咻得一声,好像纸飞机从窗口飞出去。
穆真带着大功告成的心情,一身轻盈抱着大衣下班。
漆黑的夜幕,楼下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亮得格外温暖。
穆真忽然很想吃点什么。
走进去,
她在冷柜里挑了一个鸡肉饭团,又买了一杯好炖。
纸杯白烟袅袅,穆真立在窗前慢慢享用。
早起没注意,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而且是北城今冬的第一场,没想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飘了下来。
天气实在太冷了,吐气成雾。
温热的呼吸扑在头盔的目镜上,很快虚了视线。
李哲南没有明目张胆地把摩托车停在便利店的对面,而是选在一个标牌的后面,可以稍微遮挡。
他倚在车边,把头盔摘下来,随手一搭,点了一根烟。
不算是偶遇吧。
就为了能看穆真一眼,李哲南已经在研发中心的楼下,连续来了好几天。
现在看到了,也就够了。
他肯定不会假装偶遇,然后风轻云淡上去和她打招呼的。
在穆真面前,他可以是一个小丑,但绝对不能再做骗子了。
上次跨年,李哲南对着聊天界面犹豫了很久,也没发一句新年快乐,最后只敢在穆理那里点个赞,然后又取消。
这已经是李哲南全部的勇气了。
他实在没脸再去打扰人家,因为他深知穆真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到近乎完美。
车队扩容的后续,是李哲南接纳了四名队友。
表面上,看似被迫接受,但随着磨合,他愈发可以感受到穆真的良苦用心。
四人中,其中两名老将,赛场经验丰富,而且擅长防守。
另外两位车手,正值盛年,一个在GP大赛里是李哲南的强劲对手,另一个成绩虽然没有李哲南好,但心态极其稳定,所以也破例进入车队。
老中青三代车手在一起混养,李哲南无疑是最年轻、受益最大的人。
李哲南并不迟钝,他知道穆真扩容车队,肯定不是以整他为目的,但也没想到,她强大到可以为不成熟的前男友做了那么多。
甚至为他设计了清晰的成长线路。
李哲南还有什么理由再哭再闹再不知足?
同样地,他再也找不到靠近穆真的借口了。
所以,隔着一条马路,他能看到穆真就已经心满意足。
雪越下越大,夜空清澈得好像一碗玻璃珠,落下茫茫的玻璃屑,世界被悄无声息地妆点成另外一副模样。
静谧而纯洁。
穆真放慢咀嚼的动作,不禁仰头,温柔的暖光照得她五官,一览无余。
李哲南看过去。
这一眼,便没有再移开。
穆真大约在看雪,面孔鲜亮,像午夜绽放的花,有种初来人间的懵懂美感。
这画面很美好,可他还是感觉到细密的疼痛,正在蚕食他的心脏。
李哲南放任翻涌的思绪,像每一次失控飞出弯道的时刻,疼也要紧紧抓住车把。
急速翻滚,□□凌迟,等了许久,终于平息。
他沉默地收回目光,抖掉肩头积雪,跨上车子驶入夜色。
——
临近春节,穆真的年终汇报刚结束,马上,澳洲GP大赛上线了。
外国人不过春节,这一场比赛,不当不正定在腊月那几天,这是集团车队第一次全阵容参赛,按理穆真应该全程跟随的。
但她实在走不开,最后只能确定去现场观看开幕赛。
设备和车手,提前三天包机飞过去,穆真要参加一个比较重要的会议,所以,晚走两天。
这趟行程比较赶,白天穆真在公司开会,才匆忙赶往机场,安检、登机。
因为快要过节了,机票紧俏,秘书没有订到头等舱和商务舱,穆真只能将就经济舱。
经济舱里,坐这趟红眼航班去布里斯班的人,几乎都是旅游团,以中老年居多。
老阿姨出门在外,一般都很健谈。
穆真的位置靠窗,她刚放好行李,一落座,旁边的老阿姨就跃跃欲试了。
当老阿姨冲她一笑时,穆真警觉,赶紧开启自闭模式——装睡。
真的不是她冷漠不近人情,而是,下了飞机就要直接开始工作,她要抓紧时间休息,其次,以前穆真遇见过这种情况。
好多年前了,穆真出国参加行业论坛,当时年纪小脸皮薄,遇见热情的阿姨,不得不听她掏了半宿心里话,从老公不体贴切入,再到自家儿子如何优秀,最后查户口一样盘问。
“小姑娘,你今天多大了啊?”
“有没有男朋友啊?”
“做什么工作的?”
“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找个好男人,不用太辛苦工作的……”
女孩子出门落单,不仅容易被色狼盯上,还容易被红娘盯上。
穆真被推销了半天有志青年,最后推托的时候,还弄得热情阿姨很不高兴,所以,穆真早就学精了。
吃一粒褪黑素,拿出眼罩,扣在眼睛上,然后她冷酷无情地开始了这趟午夜飞行。
从北城到布里斯班,单程飞行八小时,正好是完美睡眠的时长,穆真睡得很沉,也很甜,一觉醒来,是当地时间上午九点。
飞机稍作盘旋,开始俯冲降落。
巨大的失重,并未打消老阿姨的兴致。
她已经迫不及待,拉着坐前排的老姐妹们,聊起上次飞巴黎的行程。
老阿姨是个见多识广的老阿姨。
从汉莎航空的餐食,聊到老佛爷百货的导购,说得头头是道。
穆真登机时原本穿了件短袖,机舱温度低,睡觉前,她套了一件菱格马甲,此刻她把用来保暖的衣物脱掉。
目光微错,一抬头,穆真看见老阿姨又对她露出了关怀的微笑。
穆真不喜欢这种熟络,没接茬。
可架不住老阿姨喜欢。
“你男朋友可真帅啊。”
穆真一头雾水,“什么男朋友?”
“就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子……你睡着之后,他跟我换了座位,你靠在他肩膀上睡了一路,可能怕吵醒你,他整个晚上一动不敢动……真是体贴。”
穆真十分震惊。
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竟然在陌生男人肩膀上睡了一路?!
穆真扶住额头,拼命回忆。
可身体不会说谎,她中途完全没有醒,就说明昨晚的飞行,并没有遇到坏人。
只是一个好心路人?
可能昨晚吃的那颗褪黑素太管用了,穆真完全没印象了。
老阿姨见穆真陷入思考,于是又脑补的剧情,乐呵呵地又问。
“你和男朋友值机的时候,怎么不选在一起啊,是不是吵架了?我跟你说,小情侣吵架很正常,有矛盾不能过夜的……昨晚你男朋友都主动找你低头了,你就别生气了啊。”
穆真问:“您说的‘我的男朋友’,坐在哪儿?”
“就前面。”老阿姨伸手去指,却忽然顿住。
“咦?人呢?”
飞机已经降落,机舱内一片闹哄哄,旅客们都在取行李,怎么可能还分得清谁坐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