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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示爱三个男人一台戏

    场上争抢激烈,比分咬的格外紧,几乎是你一球我一球的追赶。

    约莫两刻功夫过去,姒玉便出了一身汗,但她丝毫不觉得疲累,只有从头到脚的酣畅淋漓。

    就在对手方姒璇进下一球的刹那,裁判处的铃铛声响起,赛程迎来了中场休息。

    二十六比二十七,红队暂时领先一球。

    “问题不大,下一球我们就追回来!”姒玉取来水袋仰头灌下好大一口后,对她的队友们坚定道。

    她的动作洒脱不羁,声音铿锵有力,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恣意的神采。清冽水花不可避免地洒落,在艳阳下透射出斑斓色泽,恰如她的眼眸。

    曾经永远小心翼翼的姑娘在母国的滋养下愈发自信,她像是从不落骄阳中走出来的人。

    “没错,咱们指定行!”严凤霄为她的成长而感到深深的骄傲,附和道。

    另外几人面上也皆无气馁之色,暂时的失利反而让她们的斗志更加昂扬,休息的间隙纷纷为彼此鼓励。

    “我们的比分只差一球,她们那边估计也紧张着。”游连卿笑盈盈道。

    头一回与姒玉协作的崔景行则对姒玉夸赞:“殿下的球传得真好,听说你才刚学会没多久,景行佩服!”

    姒玉回以一笑,同样对她竖起大拇指:“景行接的好!”

    红方持续意气高昂,暂时领先一球的红方也并未有多少胜利的喜悦。

    姒璇那边几乎人人面色凝重,没有人想要在后半节输回去。既下了场,便都想拼尽全力拿下胜利。

    经过方才的混战,她们都知道感受到了双方实力的相当。

    她们五人的默契并未比姒玉那边临时组成的队伍占上风多少,一球的领先也只是恰好赶上了叫停的铃铛。

    “没想到太子殿下带来的严姑娘,竟是个硬茬。”崔听雨对初次交锋的对手评价道,而后看向姒璇,言辞肯定:“阿璇,你有没有发现?太子殿下每一球都很稳。”

    姒璇神色郑重地点点头,姒玉的表现超出了她的预料,第一杆交锋她便感受到了。

    目光撇开人群望向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姒璇的心绪难免复杂,既生出胜负欲,也为这位过去命运多舛的太子殿下而感到开心。

    在姒玉回来前,姒璇的母亲明乐郡王一直都希望她将来能够成为嗣子,从小于各项事务上都要她争第一,也没少让她去姒英面前表现。

    但姒璇始终知道,她那位皇帝堂姨最讨厌身边人给她找不回女儿的暗示,对她们这些有捡漏之心的侄女一直都淡淡的。

    如今举国瞩目的太子殿下回来了,母亲的美梦彻底破碎,姒璇其实是释然的。

    她就是克制不住地想看看姒玉究竟是怎样的人,这个从小到大母亲竖立在前的虚无目标。

    “势均力敌才有劲儿,下半场咱们务必全力以赴!”望着与队友笑闹的姒玉,姒璇情不自禁地扬唇,同样势在必得地对她的队友道。

    ***

    裴臻仍然安静地坐在观众席上,即使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他很想趁中场时下去与她说说话,或者像她其中一位队友的正夫那样,温柔小意地为心上人擦汗。

    但他知道他不能,他只是姒玉的一名身份尴尬的小侍,不该当众高调行事,姒玉也一定不希望自己在此刻下去打扰。

    这是裴臻第一次随姒玉出现在大周的公开场合,也是第一次见她与人打马球。

    虽然她的队伍暂时落后了一球,但他觉得她肯定能赢。

    而除了关注场上的姒玉,裴臻的心思不可避免地被男宾席争奇斗艳的公子们烦扰。

    他们都很年轻,也有不俗的容貌,不似从前在魏国,放眼望去给他做陪衬都磕碜。

    这些人还一直在讨论各种养护肌肤的心得,以及哪家成衣坊的衣袍做的最显腰窄,听得裴臻都对自己不自信了,下意识地抚上面颊,总感觉

    脸上是不是有哪里粗糙了。

    台下的人如此耀眼,理所当然地俘获了不少小公子的芳心。

    他们时不时的窃窃私语令裴臻气得牙痒,但随后便有无力的酸涩漫上心头——他甚至没有名正言顺的正夫名份去驱逐这些狂蜂浪蝶。

    其中最令他忌惮的,便是那个当众对姒玉表达支持的青衣公子。

    裴臻能看出,方才崔潋献上的玉镯乃是上品中的上品,从围在崔潋周围恭维的言语中也得知,此人还是这座马场主人的亲弟弟。

    他也想一掷千金,可他除了开场前投完的侍郎全部的月俸,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宝贝。

    今时不比往昔,魏国亡了,东宫中的一切都被上缴,他如今也成了身无长物之人。

    他不禁后悔:跟来大周前,应该让卫风去裴氏皇陵中顺些陪葬品出来换银钱的。

    心思正焦灼着,未等裴臻想出向众人宣告地位又不惹姒玉厌憎的办法,狂蜂浪蝶却主动找上门来。

    “原本的位置风有些大,家弟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不太能受得住。裴侍郎,不介意我们兄弟俩坐在你身边吧。”崔潋带着弟弟崔温来到裴臻的席位旁,声音温润、款款有礼道。

    “介意。”裴臻惜字如金,想也不想便拒绝,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只用余光观察他们,丝毫不给他们二人面子。

    他的嗓音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令向来以礼与人相交的崔潋有些措手不及。

    想不到这小小的侍郎,竟还恃宠生骄。男宾席的其余公子也都注意着这边,纷纷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鄙夷。

    跟在崔潋后面的崔温当即冷哼了一声,一双美目从来时便好似长在头顶上,目光中满是对裴臻的不屑一顾。

    崔潋也略微蹙眉一瞬,但仍旧展露笑颜,仿佛没听到裴臻的拒绝,直接就着他身旁的席位落座。

    “裴侍郎这个位置看殿下可当真清晰,令小男好生羡慕。”崔潋面上毫无未嫁淑男的自觉,直言不讳道。

    裴臻没有想到人可以不要脸到这个地步,端看着礼数周全,却完全听不懂人话。

    他终于将目光冷冷地投向崔潋,眸光中带着挑剔与警告。

    显然被冒犯到的男子心想,他若是姒玉的正夫,便是为了宣示自己大度,也绝不会给姒玉安排这种一看就不安分的小侍。

    崔潋则笑容无害地望着裴臻,盯着他毫无瑕疵的面容,心里却恨得牙痒痒:若我成为殿下的正夫,定然要重新教你规矩,晨昏定省一回都不能落下,好生磨磨你这眼高于顶的性子。

    同时,他又若有所思:原来,殿下喜欢这样的冷美人吗?

    ***

    场下的女子一心都在思考下一场的攻防策略,观众席的女宾们也都在讨论着究竟谁能胜出一筹,无人关注男宾席那边的明争暗斗。

    中场很快结束,红蓝两队再次上场,鼓声再度响起,澎湃之力不输先前半场。

    双方显然都拼劲了全力,严凤霄在突进间刚抢到鞠球,又被姒璇抢回。

    而在姒璇正欲向队友传球之际,只见姒玉从旁边擦身而过,往后仰倒身子,在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将鞠球再度抢走,“啪”得一下直接打入球门。

    这一球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包括第一次尝试高难度动作的姒玉本人。

    “好!”场下爆发热烈的欢呼。

    瞬息之间鞠球便易主三人,且将比分追平,台下宾客又是屏息又是激动。

    “殿下果真天人之姿,裴侍郎,你说是不是?”崔潋为姒玉成功拿下一球鼓掌,不忘与有荣焉地对裴臻道。

    裴臻同样为姒玉惊艳的表现而在心中赞叹连连,但身边人但声音真的过于碍耳,着实打扰他安静地看姒玉。

    “崔公子,你家中人未教过你分寸吗?”裴臻目不斜视道。

    崔潋何曾听过这般刻薄言语,笑意僵硬在唇角,差一点就克制不住表情。

    如裴臻所愿,崔潋再也不对他说无意义的虚与委蛇了。

    场下比分仍然咬得极紧,双方都寸步不让。

    时间瞬息流逝,很快就要到了临界点。这一回,姒玉的蓝队暂时领先一球。

    她们也都时刻关注着漏刻,红方想着至少将比分追平,蓝方则将死死护住杆下的鞠球,不给红方突进的机会。

    姒璇确实是场下所有人中技艺最为高超的,她与队友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佯攻打开重围,由她去抢夺。

    “看好我堂姐!”姒玉离姒璇最近,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发现她的企图,大声与队友通知。

    “这都被你发现了。”姒璇笑道,但她仍未放弃攻击,挥杆便往对手这边突进,直奔正在半空中的鞠球。

    “叮铃铃!”邹芙手中的铃铛再度响起,恰在姒玉与姒璇长杆相撞的刹那。

    姒玉拦住了姒璇,未让她抢到球,蓝队获得最终胜利。

    “我们赢了!”年轻的姑娘们纷纷下马,游连卿一把抱住姒玉,兴高采烈道。

    脱离战局后,姒玉的神思忽然进入放空的状态,被她们接连抱住摇晃,却有些懵然:“结束了?我们赢了?”

    “没错!我们赢了!虽然也只领先一球。”严凤霄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试图帮助她回神。

    紧接着,邹芙正式宣布姒玉所在的蓝方获胜,台下一片欢呼,红方的对手们也纷纷过来送祝福。

    “裴侍郎,我要下去为殿下献香包了,你可要同往?”崔潋起身,扬起自怀中掏出的亲自缝制的香包道。

    大周马球赛事有男子对获胜队伍献香包的习惯,小公子们都不会错过这个示爱的最佳时刻,裴臻作为外来者完全不知还有这回事。

    见裴臻竟然露出无措的神情,崔潋笑容愈盛,但他没预料的是,有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公子抢先奔至姒玉面前。

    “殿下,这是小男的香包,是小男亲手绣的。”说完,这位公子还捂了捂心口,仿佛因方才的奔跑而疲累,一副扶风弱柳的模样。

    第82章 红鸾绫罗似碧清水波拂动,堪堪遮住喉……

    来者身着一袭极为浅淡的鹅黄衣衫,身形颀长如隽秀松竹,肤白貌美也自然不必多说。

    格外与众不同的是,他的脖颈上系着根姒玉从未见过的轻薄绫带。

    柔蓝色的绫罗似碧清水波拂动,堪堪遮住喉结,使其若隐若现,别有一番良家闺男的韵味。

    只是他说话间偶有微微喘息,似乎透露出他的身子并不太好,如琉璃般美丽脆弱,但他面上始终保持着积极乐观的笑意。

    分明孱弱得仿佛一吹就倒,却仍挺直着背脊。

    姜素吟平复完急促的心跳,收回捂住心口的另一只手,以双手共同捧起绣有玉兰的香包,虔诚而真挚地看向姒玉,等待她的垂怜。

    来之前姒玉便了解到赛后有这项习俗,并未感到惊讶,含笑接过香包道谢并关心:“公子有心了,可要用些温水缓缓?”

    姜素吟宠辱不惊,眸光却愈发温柔似水,掩唇笑着缓缓道:“多

    谢殿下关心,见到殿下,小男便什么都好了。”

    如此直白地表明心意。

    台上裴臻与崔潋俱是攥紧了双手,裴臻暗道“这病秧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崔潋则死死盯住姜素吟,在心中啐着“姓姜的体弱归体弱,但他装什么心疾?”

    “素吟,你怎么来了?”一旁的姜桓上前关切道,并向姒玉介绍:“殿下,这位是我家中幼弟,素吟。”

    作为姐姐的姜桓也没有预料到,头一个跑出来献香包的竟然会是自己的弟弟。

    姜素吟自幼遭过一场大难,此后身子便不好了。他曾被医官预测活不过二十五岁,是整个姜家捧在掌心的明珠,平时阳光炽烈些抑或风大些,都怕他被晒化、吹倒。

    今日姜桓与崔家二姐妹提前打过招呼,特意为他安排了室内的席位,便于医官随时侯在身边。

    未料倒也给了他方便,室内席位离马场最近,使他能够成为第一个为姒玉献上香包的小公子。

    姒玉对这位姜小公子的印象很好,不仅因为他是自己师傅姜相的男儿,也因他这枚香包做得极合她心意。

    粉白的玉兰被他绣得栩栩如生,风虽无颜色,难以用绣线展现,姒玉却能感受到这支玉兰正在迎风坚韧绽放。

    既有清丽风姿,又有傲骨柔情。

    送完香包,姜素吟便被姜桓劝着回去休息了。他恋恋不舍地时不时偷偷回望向姒玉,想多看心上人几眼,且在心中默默期望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姒玉回城那日,为她而倾倒的公子又何止崔潋一人。素闻她这些年流落至堪称人间炼狱之地,更有无数小男儿恨不得代为受过。

    落后一步的崔潋此刻也来到场中,他压下心中不甘,紧随其后献上同样亲手缝制的兰叶香包。

    “殿下,又见面了,恭喜您拔得头筹,请您千万不要像上回一样拒绝小男。”崔潋温柔地注视着姒玉,满眼都是期待。

    姒玉想到上回婚宴上的相遇,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眉眼弯弯地收下香包:“多谢崔公子,令弟如今可好些了?可不要再想不开了。”

    “家弟顽皮,回去我已好生说过他,不会再给殿下添麻烦了。”崔潋唇边笑容的弧度加大,他只知道心上人对她笑了,也终于收下他的献礼,哪怕这是习俗所致。

    “殿下,上回……上回是小男失礼,请殿下责罚……”崔潋身后的崔温羞答答道,同样奉上自己的香包,是个绣工拙劣、让人看一眼便要笑的荷花香包。

    崔氏二位公子之后,为姒玉献香包的公子排了老长一队。姒玉依次含笑收下,渐渐笑得唇角有些疲累。

    每上前一位公子,见没见过的都要对她说几句示好的话。

    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姒玉从最开始抱着单纯欣赏美景的心态变为叫苦不迭,只想逃跑。

    毫无准备的裴臻只能留在上面,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光崔潋还不够,如今又多了个姜公子,还有那么多不知名姓的男子,人人都有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

    他知道,姒玉就喜欢这般模样的男子,因为最初自己能被她喜欢上,也全得益于装出来的温柔。

    可装的永远都是装的,假的成不了真,所以暴露出真面孔后的他理所当然地被她厌弃。

    每一个香包她都收下了,两年后她愿意临幸男子了,是不是也有这么多男子围绕在她身边?到时候她的心中还会有他的位置吗?

    他苦涩地想,却也没有丝毫办法。

    是他不好,如今能得侍郎之位留在宸宫,也是他死乞白赖求来的。

    ……

    这场友谊赛打得宾主尽欢,小公子们也难得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表达心意,争取加入到心仪女子的夫侍候选名单。

    连未上场的宿明洲和邹芙师徒俩,也被人团团围住,有心想去解救显然笑不动了的姒玉也无法。

    结束时,姒玉一共收到八十个香包,穿在一起挂身上都能绕好几圈。

    坐上回往宸宫的马车,严凤霄挨个替她点完便调侃道:“这大周的原住男子当真养眼,人也温柔。我若是你,定选他个三宫六院。”

    姒玉托着腮,将目光从堆积成山的香包移至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面上,挑眉道:“你想的话,下回休沐我便为你办一场选夫宴,想必有不少小公子愿意参加。”

    严凤霄当即干笑起来,连连摇头:“……倒也不必,我,我还想缓几年。”

    姒玉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怀念,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

    回到宸宫时,姒玉难得想到了裴臻。

    今日那么多小公子都来争先恐后地送香包,他这个从前惯来爱招摇的人竟一直默默无闻地坐在观众席。

    既想到了他,她便也走向他。

    让好友各自回去休息,姒玉走至队伍最末的马车,对着车帘道:“裴氏,你随我回主院。”

    坐在马车中黯然了一路的裴臻仿佛听到了仙乐,颤抖地掀开帘子,语无伦次地轻声道:“好……不,是,是。”

    临近夏日的阳光炽烈,姒玉只想赶紧回到装有冰鉴的里屋,将人领出来后便快步往前走。

    短短一路,她都再未主动与裴臻说话。

    裴臻跟在她身后,连这几步路的沉默都受不住,不确定地问:“殿下,您召我过去是有何事?”

    “有事。”姒玉头也不回道,光天化日之下她自然不可能将真实打算说出,同样也无意斥责他多嘴,于是以这二字将他堵了回去。

    今日姒玉虽然疲累却也心情极佳,连带着看裴臻也顺眼了些。

    步入内室,姒玉便指着窗边软榻,言简意赅道:“坐过去。”

    “是。”凤眸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彩,裴臻不傻,到了这一步终于彻底确定了她的意图。

    前些时日姒玉说可以在白日用他,但她一心扑在学业上,仍旧未召他过去服侍。

    今日终于可以得她垂怜了吗?

    裴臻攥紧双手,回忆着这些时日在书中看到的侍奉女子的要领,依言坐上软榻,期期艾艾地望着她。

    比起裴臻突然的不自在,姒玉则从容多了,直接跨坐在他的腿上。

    久违的接触令裴臻当即闷哼一声,他伸手接住她,将人稳稳抱在怀中。

    “今日你为何没给我送香包?”姒玉按住他的肩膀,为自己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而后直直注视着他漆黑一片的瞳仁,正对他的目光中纯粹地写满好奇。

    “我,小郎不知道,刘公公没与我说过。”裴臻首先给刘公公上了眼药,而后生涩道:“小郎也不会缝香包,但小郎会好好学的。”

    听他一口一个“小郎”的自称,姒玉不习惯中又觉得十分好笑。

    可转念一想,自己从前总在他面前自称“妾身”,也不知他当时是否也是这般感觉?

    于是姒玉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腰侧,一点也未手软。

    裴臻真切地感受到痛楚,当即不解,有些委屈地望着她,凤眸中生出薄雾般的水汽。

    然而下一刻,姒玉便将手搂上他的脖颈,毫不客气地欺上他微微颤抖的唇。

    她轻轻捻着眼前人柔软的薄唇,感受到他的怔愣后又松开:“你不愿侍奉我?那我换个人便是,现在找应当也能找得到。”

    “怎会不愿。”裴臻的唇被咬出暧昧的痕迹,他赶忙抱紧她重新主动吻回去,手中亦找回状态孜孜不倦地取悦她。

    日光充沛地照在二人身上,姒玉享受着亲吻与爱抚。

    她不会告诉他,今日见多了各色各样的貌美公子,她突然有些想。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便来到六月末,临近姒玉的十八岁生辰。与姒英相认后她便知晓,自己诞生于热情似火的盛夏时分。

    而对于姒英而言,女儿回归后的头一次生辰,姒英自然要为她大半特办。

    不仅如此,虽然姒玉此刻还未有选

    秀充盈后院的念头,但姒英这个做母亲的还是得有所表示。

    她为女儿准备了许多礼物,放在最后的那些,即使不收下也可以过过眼。

    第83章 生辰“倘若他生出异心,我绝不会留他……

    大周的祭天礼为拜月大典,姒英特意将今年的日子提前至姒玉生辰这天。

    当天清晨,姒英先带着姒玉校阅完三军,而后便与她登上蟾宫山,共同主导这场封禅礼。

    便是姒英本人,也是在冠礼后才被姒淮赋予这项资格。她们并肩站在一起,大周皇帝对太子的爱重全天下便皆有目共睹。

    今日还发生了件祥瑞事,姒玉在出发前突然来了月事。她如今已经知道,月事代表着女子与月亮之间的联系,正呼应了这场拜月大典。

    姒英也称此为“开门红”的预示,喜不自胜地将她抱起,转了好些圈,冕冠上垂挂的十二道旒彼此碰撞。

    拜月大典格外顺利,趁阳光更烈之前,姒英如期结束了仪式,与姒玉回往坤乾宫。

    夏日的室内与姒玉从前在魏地不同,游连卿的母族研制出可以自转的机关风扇,可与地窖中贮存的冰鉴相结合。二者合一被命名为“清凉扇”,已然普及至家家户户。

    这是姒玉回归后的第一次生辰,庆生的宴会同样被姒英予以最高的规制。随行的文武百官依次落座,向年轻的太子殿下献上祝福。

    有母女共同封禅在先,纵使姒玉的席位就在姒英身侧,且与御座齐平,也无人觉得奇怪。

    宴席正式开始前,姒英正式给此前迎回太子并收复魏、齐二地的功臣封赏,由姒玉代为颁授文书。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姒玉在这段时日学有所成,陛下准备一步步将她带入朝堂呢。

    第一位接受姒玉颁礼的是邹芙。

    自姒玉丢失后,邹芙寻遍大周的每一座城池,最终找到廉作坊的线索,且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复齐地。

    除去肃鹰营统领的特殊身份外,她的官职已是正一品的护国大将军、武官之首,往上再无可封。加上本就有传承而来的侯爵之位,故而姒英为她封了定王。

    有关邹芙的故事,姒玉从宿明洲口中听过不知多少。

    她同样尤为敬佩这位传奇般的人物,诚挚地对她行上一礼,感谢她对母亲的重情重义,与这么多年来的从未放弃。

    第二位便是宿明洲,作为第一个找到姒玉的人,她是当之无愧的头功。

    接过王位后的邹芙也于今日正式向姒英请命,卸下自己肃鹰营统领的职位,于是宿明洲这个副统领也顺利成章升为统领。

    同时,姒英授予了她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的职衔,以及庐陵侯的封诰。

    “明洲,恭喜。”姒玉笑着将任命文书与代表侯爵的玉牌颁与她,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

    而宿明洲也如初次见面一般,明眸如清澈秋水,含笑注视着姒玉。

    严凤霄也在受封的行列,她那一箭虽因慕容慎特殊的身体构造而并未使其毙命,却仍是击落敌首的功勋。且她始终如姐姐般守护在姒玉身侧,姒英同样赐予她侯爵的封诰。

    “阿凤,听说你要参加武举,吾期待你到时的表现。”姒英面上盈满笑容,毫不吝啬地对她鼓励道。

    “定不负陛下所望。”严凤霄眸光含泪,笑容却格外爽朗。

    从此,她不再是无法继承父亲爵位的二等人,而是获得大周天子认可,得以自己开宗立府的云阳侯。

    “真不错,我们阿凤如今也是侯爵了,小月亮要做世子了!”姒玉为她的挚友感到与有荣焉。

    “我也会像陛下对你一样,给小月亮最好的一切。”严凤霄艰难忍住泪意,扬起唇角对姒玉坚定道。

    挖通大周山隧道的工匠也被邀请入席,除金银与减免税收的赏赐外,各自职衔亦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一至二级。

    姒玉记住了每一张为自己付出过的面孔,是她们将她带至了今日生辰。

    封赏结束,宴席正式开始,此刻起便不再谈及政事。

    宴厅尽头的编钟声响起,音色错落有致,时而玲珑时而厚重。似雨水滴滴敲打湖面,却绵延出分外悠扬的涟漪。

    亲近之人纷纷呈上生辰礼,姒玉最先收获的,是来自姒英赠予的一处占地广阔、风景秀丽的行宫。

    姒淮则给姒玉送了一大串钥匙,据姒英在旁边插话,这些都是姒淮珍藏的各类库房的钥匙。

    已是安国娘子的文葭献上了新酿的青提酒,以及她的铺子内无限畅饮的票券。姒玉有月事在身暂时只得轻抿一小口,却也品出此酒清冽甘甜,令她意犹未尽。

    文葭来到瑶城后仍旧不断尝试新的商路,她近来迷上了做饮子,青提酒便是这段时日最为得意的成果。

    姜峤笑容满面地捧来厚厚一本法典,告诉她今日也别忘了课业,过后才递出可以入姜家藏书阁畅通无阻的令牌。

    邹芙与严凤霄送的都是她们自行整理的兵书手札,吓得严凤霄连连道那自己的真是不够看了。

    游连卿的礼物是枚可以防身的机关手环,新识得的诸位好友包括姒璇,也都送上一看便花了心思的贺礼。

    而宿明洲将头回练武道出的承诺提前兑现,亲手为她打造了一把软剑——亲手铸剑一事还是邹芙揭秘的,邹芙难得调侃徒儿,说她闷声不响地缠了肃鹰营中的铸剑师许久,打废了不少铁,给人吓得后来见到她就要跑。

    虽然姒玉现下还用不了,但她兴致冲冲地抚摸过装着软剑的盒子,为它取名“回雪”。

    ……

    席间还有臣子向她敬酒或茶饮祝福,姒玉以热牛乳代之,与她们一一回敬。

    很偶尔的,在品尝佳肴的间隙,她也会将目光投至远处宫中郎君落座的席位。

    今日她允准裴臻前来出席,他就坐在角落的位置。每次望过去,都能与他对视上,也不知悄悄窥视了多久。

    每次对视后他都会垂下目光,再次望过去却仍旧不会落空。她觉得有些好笑,将“抓捕”当作乐趣。

    姒英注意到女儿的小动作,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终于看清楚了这个被女儿从牢房中捞出来两次的裴氏——确实有几分天姿国色。

    不动声色地在二人间来回打转,姒英仍然怎么看裴臻怎么不顺眼。

    可她又觉得女儿对裴氏作弄的行为实在可爱,饶有兴致地凑近姒玉轻声道:“阿玉,你很喜欢裴氏?”

    姒玉先是一惊,接着为小动作被发现而不好意思,面颊微红道:“方才那样,我就是觉得有些好玩。”

    接着,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全盘托出,认真同姒英分析:“是有些喜欢,但没有很喜欢。若有旁人更合我意,我也会选择旁人。”

    “母亲放心,我知道他身份特殊,现下也未叫他留宿过。喜欢归喜欢,倘若他生出异心,我绝不会留他。”姒玉郑重地向姒英保证,末了还做了个“咔”的动作。

    看起来确实毫不留情。姒英大掌抚上姒玉的后脑揉了揉,再也忍不住笑意,毫不收敛、旁若无人地大笑出声。

    笑完,姒英同样郑重道:“我当然相信你,不用向我保证什么,母亲永远是你的靠山。”

    靠近她们席位的都是姒英最为熟悉的人,知道她的秉性,她未主动分享便没有多问。

    在母亲爽朗的笑声与信任中,姒玉很快将裴臻抛至脑后,向姒英怀中靠去。

    姒英自然是搂住她,亲昵地又替她揉揉腹部,低声哄着:“阿玉多吃些肉,对身子好。”

    ……

    生辰宴至尾声,姒英终于将最后的礼物呈上:“阿玉,你方才说后院若有旁人更合心意,便也会选择旁人。如今你可要看看旁人?都是温柔大方、干干净净的小公子。”

    姒玉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眨眨眼,迟疑地点头:“可以看看。”

    于是姒英拍拍手,内官会意地扬声道:“宣各位秀男觐见——”

    忽而古琴声悠然响起,如同潺潺清溪流淌。秀男们随着乐声,依次缓缓地步入殿中。

    他们统一穿着月白色配有薄纱的锦袍,衣饰虽然一样,容颜却各有千秋。

    为首的有两个姒玉熟悉的面孔,分别是崔潋和姜素吟。

    所有秀男先是两两并行,走至中心位置才有序地扩散开来,以十人为一行。

    “见过陛下,太上皇,太子殿下。”他们齐声行礼,声音整齐而清越,一看便是经受过训练与排演。

    “免礼。”姒英锐利的眸光中暗含审视与挑剔,而后转头对姒玉笑道:“阿玉,这些都是自愿报名到母亲这里,再由母亲初步选出的,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没有也无妨,千万不要有压力,从心便好。”姒英补充道。

    “好,我先看看。”姒玉被姒英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并未抗拒,在秀男中来回巡视。

    她的目光在姜素吟的身上停留时间最久,其次则是崔潋与一位未见过的、容色有些艳

    丽的公子。

    对姜素吟格外关注的还有他的母亲,自他步入视线后,姜峤便无奈地在席间微微摇头。

    姒英开放秀男报名的通道时,姜素吟就主动向姜峤道明了他对姒玉的痴心。

    姜峤当即便劝他好好考虑——他这幅身子纵使有姜家的地位在,也很难成为正夫,自己也绝不会为他徇私。

    但姜素吟却笑着说不在意,姜峤仍是劝他再想想,只是如今,她的这个小男儿终究还是来了。

    第84章 偶尔“将它解决了,就在这里。”……

    姒玉就这样将秀男都看了个遍。

    他们的数量比那日打完马球前来送香包的还多上许多,看得姒玉眼花缭乱,也不知母亲都从哪搜罗出的这么多貌美公子。

    这就是皇帝的实力吗?赏心悦目下,姒玉唇边噙着的笑容在不经意间加大了弧度。

    “如何?有喜欢的么?有的话就留下,瞧着心烦母亲便要他们各回各家。”时刻关注着女儿的姒英自然未错过她神情的变化,求知欲十足地问。

    “都挺好看的,但我还不了解他们的性子,暂时择选不出来。”姒玉又认真地瞅了他们几眼,颇有些遗憾道。

    有裴臻的货不对板在先,她不会再仅仅因为表象便青睐谁了。

    当然,连表象都没有的男子从来都不在她的范围内,毕竟性子什么的都能伪装,唯有容貌是装不出来的。

    她什么都要,且要各方面都最好的。如若没有,她可以谁也不选,而不是因此降低准则。

    姒玉将心中想法尽数说与姒英听,丝毫不藏着掖着,她们都全身心地信任着彼此。

    正值年少的女子笑容明媚,有条有理、坚定不移地提出要求,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究竟多有魄力,连姒英都一时看恍了眼。

    “伺候我的女儿,当然得要各方面都最好的。他们若做不到,便是他们不好。”姒英对她的高要求表示强烈认同,赞许地点头。

    揣摩着她先头话中有待考究的意思,姒英提议道:“今日母亲也只是给你先看看,大选还得再正式些。既然容貌上过关了,那母亲就将他们留在宫中,着人好生再教习、观察一番?”

    她笑着替姒玉挽起鬓边垂落的发丝,手腕强硬、雷厉风行了一辈子的帝王在女儿面前,眸光永远饱含脉脉温情。

    这段时日以来,裴臻在教习下领会了男子究竟该如何侍奉女子,姒玉从他身上得到从前未有的快乐,于取夫纳侍一事上不再那么排斥。

    两年后待她的习武有所成,粉头牌就可以重新使用起来,的确可以将大选提上日程。

    于是,姒玉没有再迟疑,点头应下。

    ***

    众位秀男得了姒玉的准允,统一住入储秀宫中,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姒玉白日忙于课业,从未出现在秀男被允许的活动范围内,喜的那拨人始终没寻到上前再博好感的机会,也渐渐变得同裴臻一样忧愁。

    大周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皆是每逢五日便休二日。

    夏日节气使然,人在午后便容易犯困。今日是姒玉生辰后轮到的第一日休沐,她与姒英一道用完午膳便回到宸宫沐浴休息。

    窗外阳光炽烈、蝉鸣阵阵,姒玉穿着轻薄的中衣趴在软塌上,悠闲地往后抬起小腿来回摆动。

    清凉扇将内殿吹拂得凉丝丝的,人在极度舒适的状态下很容易想入非非,加上月事结束,她便唤内官将裴臻召了过来。

    其实姒玉召见裴臻的时候不算多,平时的白日没空,夜里更不会为他破例,也就只有休沐日才偶尔想起他。

    每次享受完就毫不留恋地让他回去,也不管他掀起褶皱的衣摆有多难受。

    她对目前的现状很满意,近来也对他和颜悦色了些。

    “沐过浴了?”裴臻进殿时,姒玉仍旧趴在软塌上,嗓音与姿态有着同出一辙的慵懒。

    裴臻点头,定定地看着她随性的模样,眸中有不易察觉的爱恋与忧愁同时掠过,转瞬间一齐没入宁静的深潭。

    姒玉的眸光同样一瞬不眨地望着他,他这张脸确实很难令人看腻。

    从前惯爱穿玄衣的男子来到瑶城后便往更为清淡温雅的方向打扮,不管是先前的生辰宴上还是更换过衣物的现在,都是一袭月白衣袍。

    墨发间的簪子想来在入殿前便被他取下交予内官,柔顺青丝彻底披散,额前偶有发丝拂动,既脆弱又朦胧。

    人还是那个人,俊美的面容无可挑剔,身上偏为冷冽的气质也尤在。只是看着似乎有点委屈,让她更想将他狠狠摧折一番。

    “抱我。”姒玉懒得管他心中究竟想什么,以眼神示意床榻,言简意赅道:“去那边。”

    裴臻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身子反转过来,而后打横抱起,稳稳托着她往更为宽敞的床榻走去。

    动作一如既往的妥帖,只是直至将姒玉安置到榻上,他都没有主动开口,仿佛闹了些小性子。

    他就这样站在床边,默默无声地凝视着她。

    姒玉侧躺在宽敞的床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直白地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脱了,上来。”

    “是。”清冽的声音变得沙哑,裴臻认命地解开腰带与外袍,将其挂在衣架上。

    衣架还挂着姒玉天青色的常服,二者悬于一处,某种意义上满足了裴臻想要与她并肩的欲望。

    “今日是有什么心事吗?与我说说?”趁他脱衣裳的功夫,姒玉好心肠地问道。

    裴臻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待他脱到中衣时,姒玉再度开口:“停,剩下的我来脱。”

    她眉眼弯弯,含笑注视着他,似乎极为满意他的身体。

    数月前裴臻还在为此无比庆幸,现下只有铺天盖地的酸涩与恐慌:以色侍人,如何能够长久?

    她还会满意他的身体多久?他如今也快二十二了,可听说那些秀男里年龄最长的崔潋也才十九,最小的更是只有十六。未被召见的时日里,他的脑海中总是止不住地想着这些。

    裴臻上榻后,姒玉改为趴上他的胸膛,埋首于他的颈间深深嗅了口气:“今日熏了什么香?味道不错。”

    “回殿下,是‘空山新雨’。”他低声道,抬手搂上她的腰侧。

    “是么,名字也很好听,还挺适合你的。”姒玉抬头随口道,借着挑开他的中衣领口,将手伸了进去。

    “……上回,殿下说过同样的话。”裴臻深深地望着她,心中有难过,却又控制不住地为她悸动。

    姒玉眨眨眼,停下一瞬,抱歉道:“是么,最近要记的东西太多,我给忘了。”

    “无妨,殿下喜欢的话,小郎下次还熏这个

    味道。”裴臻觉得她敷衍他的模样也好可爱,忍不住抬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姒玉躺在他的怀中闷笑,而后一把扯开他的中衣,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的上半身就这样完完全全地展露在她眼前,

    沿路从宽阔的肩膀描摹至窄腰,她好心好意地作弄着他。

    裴臻控制不住地发出低哼,他的声音本就好听,此番落入耳中更是犹如情绪丰沛的乐章。

    礼尚往来着,他更为尽力地用亲吻取悦姒玉,从面颊至唇齿。

    “玉娘,我爱你。”柔情蜜意到浓时,裴臻难以抑制地道明心声,凤眸中隐隐有水光浮动。

    姒玉没有回应,却也没指正他称呼上的错处。

    ……

    凭借他的双手得到纾解,姒玉从他身上下去,餍足地移入被中。

    她身上的衣物尚且完好无损,裴臻却只剩亵裤。

    以往这个时候,姒玉已经让裴臻穿了衣服走人,他以为今日也不例外,贪恋地又看了她几眼,准备起身下榻。

    “等等。”未料姒玉却出言制止,目光划过他修长漂亮的手与要害,意味深长道:“将它解决了,就在这里。”

    刹那间裴臻听到颅内有烟火“砰”得一声爆裂开来的声音,不自在到了极点,却也只能听命。

    ……

    诚然,裴臻是个脸皮极厚的人,但在爱人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他还是有些难以自处,结束时第一次在她面前生出逃也的心。

    “子渊,擦擦。”姒玉奖励地唤了他的字,将贴身的帕子递给他,笑吟吟道:“现在可以说了吗,有什么心事?”

    裴臻眸光一亮又一暗,却在她难得的关心下终于问出困扰许久的问题:“殿下,您想选谁为正夫?崔潋?还是姜素吟?”

    他问得极为缓慢、艰难,问出口的那刻便为自己宣判了死刑。

    “你这个问题是否有些以下犯上?”姒玉不禁莞尔,顺手点点他凑近过来的饱满胸膛,开口却是无情:“选谁都行啊,反正不会是你。”

    饶是对这个事实认知已久,闻言裴臻的心口仍旧一窒。

    想起他从前在牢狱中的大言不惭,姒玉不禁好笑道:“不是说,我将来与正夫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愿意在外面端水伺候的么?”

    “玉娘……”裴臻将头埋入她的脖颈,不好意思地蹭了蹭。

    ***

    连着二日休沐,姒玉都召见了裴臻,还额外赏了他些画轴与颜料,让他没事便作作画,少想些有的没的。

    一时间,连刘公公也意识到裴侍郎还是有点宠爱在身的,不敢再轻易怠慢。

    裴臻闲暇时便也听着姒玉的话,在屋中作画,画的自然是他朝思暮想却只有休沐日才能见到的人。

    就在他逐渐淡忘还有诸多不安分的秀男在宫中之时,宫中的消息还是顺着刘公公的大嘴巴传到他耳中——

    有位小公子在储秀宫前的花园当众扇了姜素吟一巴掌,恰好被路过的姒玉撞见。

    姒玉当即将挑事者赶出宫,且遣散围观者,与那姜素吟在花园单独相处了足足一刻。

    第85章 选择姒玉心中已经有了正夫人选

    坤乾宫大致布局与宸宫类似,为避免男子打扰日常政务,后廷与君子院同样只占整座宫廷的一小块地方,远离前朝。

    原本,若非特意往那处走,姒玉并不会路过储秀宫。

    但她身边有个闲不住的游连卿,这日的课业间隙非得拉着她去储秀宫旁的花园乘凉。

    “前朝太沉闷了,咱们要休息就得去个被温柔小意融化的地方。”游连卿每每入宫都苦大仇深,尤其是最近在姜峤的课上学律法,各个犄角旮旯里的条例都有可能被拷问到。

    然而这还不算完,刚从姜峤的魔爪逃出,紧接着就要迎来宿明洲的毒打。

    “姜相与明洲,如今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远离了前朝,游连卿更加畅快地大倒苦水。

    二人轮流举着游连卿做的带有小风扇的机关伞,伞面是荷叶造型,碧绿一片遮住盛夏毒辣的阳光,不仅美观还特别轻巧。

    姒玉不由想到宿明洲与她说的,这家伙最开始是因为懒才致力于研究各种能让日常更加便捷的机关术,动脑和动手的能力都很强,但背书和日复一日的习武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此次宿明洲举荐她成为伴读,也是为了她能顺利通过肃鹰营的最终考核。

    肃鹰营作为大周皇帝的左膀右臂,吸纳人才的标准极高,文武双全是最基本的。游连卿当时凭借特殊技能被破格选拔入内,想要彻底留下还需在考核上达到最低门槛。

    宿明洲在这方面不可能对她徇私,为她也算操碎了心。

    “可苦了我们卿卿。”姒玉顺手揉了揉游连卿的脑袋,侧头笑意盈盈道:“那我与她们说道说道,改日换个陪读?”

    姒玉近来长高了些,快与游连卿齐平,揉起她的脑袋终于能够毫不费力。

    “别呀别呀,我还是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游连卿知道姒玉在同她开玩笑,享受着她的“爱抚”,状似可怜道。

    游连卿其实也明白宿明洲的用心,就是学业对她而言实在太痛苦了!

    就这样,她们一路说说笑笑地来到储秀宫旁的亭台水榭,却不料当场遇着出大戏。

    打了姜素吟的公子姓林,也是位世家子弟。

    据旁观的其他秀男所言,这位林公子在花园中怂恿旁人一起去姒玉习武的地方偶遇,被姜素吟出言指责不该冒犯规矩。

    好面子的林公子原本便忮忌姜素吟的好容貌,当即便给他来了这么一下。

    幸而他的力气不算大,并未给本就体弱的姜素吟造成更大的伤害,只是掌掴的羞辱意味极强,貌美的小公子捂着脸低着头,泪珠挂在下睫要坠不坠。

    了解完事情的原委,姒玉当即下令将林氏逐出坤乾宫,且对姜素吟郑重道:“姜公子,打回去。”

    她对冲突的处理毫不拖泥带水、平允至极,声音掷地有声。

    姜素吟抬头愣愣地看着为他出气的姒玉,顿了片刻后立即不住地点头,上前给了林公子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颈间绑着的绫带随动作间带来的风飘动,有如碧水清波。

    这巴掌打得姜素吟手都红了,打完又不好意思看姒玉,讷讷地问:“殿下……我是不是打得太重了?”

    一旁的崔潋悄悄翻了个白眼,他今日也戴了遮住喉结的绫带,只可惜未被心上人注意到。

    他在心中又是一阵咬牙,虽然他也很讨厌林公子那种不守规矩、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但姜素吟这厮也太会装傻装可怜了!

    最关键的是,怎么每次都是他先抢到殿下的注意?他宁愿方才挨打的是自己。

    此刻同样被打得眼泪汪汪的林公子已被宫卫拖走,姒玉对姜素吟摇摇头,安抚道:“原本便是他冒犯了你,若是疼的话,我为你唤一位医官吧。”

    姜素吟含泪的桃花眼中盈满感动,小心翼翼道:“殿下,医官便不用了,我,我可以同你说几句话吗?”

    “就几句话……”

    难得有机会再见到姒玉,姜素吟倒也没崔潋想的那样刻意装可怜。倒是在心上人面前不由自主地变得愚蠢,说完他便自知逾矩,期期艾艾地攥着衣袖捏来捏去,重新低下了头。

    还怪可爱的。

    姒玉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眸中也不禁染上笑意。

    看着他思量一瞬,又瞅了眼身上便携的漏刻,姒玉先对游连卿道:“连卿,你等我会儿?”

    游连卿对此虽然有些意外,但自然不会拒绝,笑着摆手表示你们自便。

    于是姒玉看回姜素吟,而后转身往一旁枝叶繁茂的树道走去。

    姜素吟在不可置信中反应过来,抬足仍是恍若掉进云层中,差点没站稳,只觉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姜小公子,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等姜素吟站定,姒玉和颜道。

    头顶是苍翠碧影,阳光从枝叶缝隙落在她眉目上,静谧与明艳交织,令姜素吟看了一眼便无法将视线移开。

    他只带姒玉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定下心神,抓住机会将藏于心中许久的话说出:“殿下,可以让我入宸宫侍奉您吗?”

    这下愣住的人便成了姒玉,她完全没想到看着柔弱如姜素吟,私底下竟会如此直白。

    正当她思考着该如何回应时,姜素吟后悔的声音又传来:“殿下,我,我是不是太唐突了……您,您可以当作没听见的……”

    姒玉抬头看他,只见他清泠泠的双眸中写满惊慌与歉意,唇边莞尔的弧度扩大,忍俊不禁:“可我已经听见了,而且,我的记性还算不错。”

    她的笑容满是赤诚,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姜素吟的眸光当即又亮了亮,迟疑道:“那殿下,是……是愿意的意思吗?”

    他说得磕磕绊绊,笨拙地再度捏起衣袖,接着坦诚道:“殿下,我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我不求正夫之位,能以小侍的身份侍奉殿下便很满足了。”

    “姜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我觉得你很好。”姒玉还不知道姜素吟身体的具体问题,先是安慰道,而后诚然道:“不过关于夫侍一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暂时不能给你答复。”

    说完,她又观察了番他的情绪,发现没有明显的失落便再言去意:“我一会儿还有武课,便先不留了,姜公子,若没有别的事便请回吧。”

    她对他说出拒绝的话时都如此温柔。

    姜素吟点点头,同样笑容和煦。他此番也只是想将自己的心意彻底表明,说完其实就满足了。

    他反过来宽慰姒玉:“殿下,您千万不要有压力,心悦您,是我一个人的事。”

    说完“心悦”二字,他的面颊迟来地染上薄红,低声轻柔道:“殿下,祝您一切顺利,我就在这里目送您离开吧。”

    姒玉又对他笑了笑,便踏出一步,对游连卿招招手。

    游连卿举着荷叶伞火速跑来,与她一道赶往武场,奔向宿明洲的摧残。

    同时,姒玉还顺道与内务阁的内官吩咐,让她们注意秀男间的关系,若有人主动生事,便直接逐出宫去。

    而姜素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将“我觉得你很好”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

    未过多久姒玉也听到了传言,颇有些无奈。她和姜素吟单独相处的时间远远不到一刻,最多一炷香的功夫,也不知之后怎么就被传成了足足一刻。

    ***

    翌日正午,姒玉在与姒英用午膳时,难得主动提及择选夫侍一事。

    她先问姒英:“母亲,你可知姜相家的那位小公子,身子到底有何问题?”

    能入选进宫中的人,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姒玉带着这一想法满脸期待地望向姒英。

    不料姒英摸了摸鼻梁,轻咳一声后道:“云幽家的小男儿啊,他身上的确没有不适合入宫的顽疾,初选那关也在医官那里过了。只是他幼时受过惊,曾被大师断定过活不过二十五岁。”

    “什么?”乍闻此事,姒玉想到姜素吟年纪轻轻的模样,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本想等你决定正式择选前再与你说此事的。我也是你生辰宴结束后才知,云幽急忙跑来与我说的,道是不用顾及她,直接将人劝返便是。”

    “只是我想着你在宴上看的最多的便是他与崔氏男,且内官与我说过,他在储秀宫中规矩学得最好,可以作为秀男们的榜样,便将人留了下来。”

    还有一事姒英没好意思与姒玉说,那便是她觉得男人到了二十五岁以后便无甚大用了,死不死的倒也无所谓。

    她从不宠幸二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先前的季之蘅也未例外。

    “阿玉,你觉得妨事的话,我这就着人将他送回去?你师傅也怕由她提,你反而因为她的关系不好意思将人挥退,所以没与你私下说。”说完姜素吟的情况,姒英问。

    姒玉一时有些沉默,姒英忽然意识到什么,又问:“阿玉,听说昨日你单独见过他。对于夫侍,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姒玉有些无奈地笑笑:“我原本,是想在他与崔大公子中择一人为正夫的。”

    第86章 正夫“……自然是想您选个能容人的。……

    崔潋温柔端方,容貌仪态俱挑不出错处,称得上世家公子的典范。

    姜素吟同样如此,但给姒玉的感觉却更为纯粹,有几分狡黠模样,又有几分不谙世事。

    如同乍然闯入猎场的小狐狸,惊鸿一瞥之下,拉满弓弦蓄势待发的猎手也不知不觉地卸下力气。

    他们两人都是很好的正夫人选,姒玉说是要在他们之间挑一挑,实际上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今日顺道一问,原是想再听听母亲的意见。

    却未想到姜素吟身上的问题远比她想的严重,她有些惋惜,但并未因此改变主意。

    被评为瑶城第一贵男的崔潋自然也很好,可姒玉莫名觉得他同当初的裴臻有些相似之处,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不欲以他为正夫。

    “母亲可有什么建议?”姒玉接着问道,姜素吟短暂的寿数不会更改她的决断,但珍爱之人的意见却至关紧要。

    “正夫的人选重要也不重要,虽说他会是你夫侍中的第一人,但也仅此而已。”姒英笑着摇摇头,轻松道:“选你最喜欢的便是,或者你认为谁最适合管束后院中的小侍。”

    “不论如何,母亲都相信你的眼光,定然不会出错。”姒英握住姒玉的手,将择人的权柄完全交至她手上:“更看重哪个,就给谁男子中最高的位置。”

    ***

    在心中彻底敲定正夫人选之后,姒玉也与姒英确定好大选的时日。

    秀男们还需继续接受内官的观察与考核,选完夫侍到正式大婚也需至少一年的时间准备,姒玉计算着时间,将日子定在了秋高气爽的九月。

    又到了休沐日,姒玉将裴臻召入寝殿,沐浴过后的二人在床榻上亲昵。

    彼此早已熟悉得不行,加上裴臻学东西确实快,姒玉在他身上体会到不少乐趣。

    满足之下,姒玉大方地对裴臻恩赐道,声音难掩欢愉:“大选的日子定了,就在九月初九,到时候我也将你的位分提一提。”

    裴臻闻言却怔了怔,凤眸中染上一层薄暮,失神道:“那天,是小郎的生辰。”

    “……这么巧?”姒玉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讶然道。可转念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后知后觉地问:“过去在魏地,好似从未见你过生辰?”

    过去他身份尊贵,惯爱铺张显摆的魏宫没道理不办酒席。

    不止她从前在做宫女时没见过他过生辰,入东宫后也未听他提及过。以他那爱折腾人的性子,过去竟没麻烦她为他准备礼物,是挺不同寻常的。

    姒玉清亮的眸光里写满了纯粹的好奇,裴臻凑上去吻了吻她的眉心,状似不在意地笑笑:“小郎不大喜欢过生辰,十二岁后宫中就没再办过了。”

    “真巧,你十二岁那年,我应该刚入宫?”姒玉计算着时间,恍然道:“我是十月入的宫,难怪我入宫后,就没见过你办生辰了。”

    不过,他应当还有事情瞒着自己。姒玉定定地注视着他弧度优美的唇角,分明仍是在笑着,却蔓延出若有似无的苦涩。

    他十二岁那年,发生过什么大事?

    脑海中思绪飞速翻转,很快觅到线索:当初魏宫从民间大肆遴选新的宫人,可不就是在裴臻的母亲,沈皇后过世后么。

    承安帝既然敢对沈诏直接下手,想来也不会对沈皇后仁慈,那时对宫廷进行的一番大换血,没准便是为了掩盖丑事。

    鬼使神差的,姒玉亲亲裴臻的唇角,而后认真地安抚道:“别难过了,阿凤与宫中的姐姐们已除去那个罪魁祸首。他被活生生烧成了焦炭,死得很痛苦。”

    她的眸光透亮,有熠熠如晨曦般的光辉。

    一滴晶莹的泪珠自裴臻眼角划过,待眼泪滑落离开,他紧紧将姒玉搂在怀中,将头埋至她的发间。

    “玉娘,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说如果……当初我再对你好一些,更妥善地将表嫂安置,而不是让你难过,你会不会没有那么讨厌我?”

    “又或者,从你入宫时我便将你带至东宫,等你长大便成婚,现

    在是不是会不一样?”眼泪再度要落下之际,裴臻不再埋首于她的发间。

    他伸手摩挲着她的秀发,她如此温柔,如此壁垒分明的善良,世间总道谁谁温润似玉,可她本就是玉。

    “是小郎失态,未用敬语,请殿下责罚。”说完,他停下手中动作,眸光潋滟地注视着她,分明在专注地认错,却因一张好颜色像极了暗夜魅惑人心的精怪。

    “是该罚,听说刘公公让你抄了许多遍《男德》《男诫》?怎么还总犯错?”姒玉抬起裴臻日渐消瘦的下颔,左看右看有些不满:“宸宫难道还短了你的伙食?太瘦也不好,你从前那般模样就很好。”

    听她提起刘公公,裴臻既有满腹的委屈要说,又感动于她对自己的关注,一时有太多话涌至嘴间,最后皆换做捣蒜般的点头。

    又是这幅可怜巴巴的乖觉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姒玉在心中暗笑,点着他的胸膛,开口却是挑剔道:“也不能太胖,我不喜欢胖男人。”

    “小郎知道的,小郎从未胖过……每日也有勤于锻炼,保持身型。”裴臻不知想到什么,面颊微红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下,喃喃道:“听说,儿时胖的人即使长大后瘦下来,尺寸也是堪忧……”

    “殿下选夫侍时,可要记得让人调查这点。”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在姒玉耳边吐气。

    感受到身上人方才又起了对自己的欲.念,裴臻就着一副含泪模样,将她因握剑生出更多茧子、且日渐有力的手带至肌肉与线条依旧流畅的小腹。

    “暂时都用不上的东西,你在得意什么?”姒玉看着他一阵好笑,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真不知这些男人哪来的那么多攀比之心。

    “明明很爱看小郎自己玩……”裴臻彻底抛开脸面,低声勾她再次与他共赴巫山。

    ……

    又一场深入骨髓的餍足,姒玉仍然穿戴完整,裴臻则衣衫凌乱。

    “那日宴上的秀男你也都见到了,你想我选谁为正夫?”人欲得到满足,姒玉有些懒洋洋道。

    “……都不想。”裴臻装作恃宠生骄地说出真实想法。

    他躺在姒玉身下眼尾泛红,不止因着欲,更因心底倏忽间又掀起的,铺天盖地的绝望与委屈。

    一边是食髓知味的情潮席卷周身,一边是分明已经接受但事到临了仍难以面对的现实,他该如何作答?

    “又说胡话了,正经问你呢。”姒玉趴在他的胸膛上,揪了下他近来愈发敏感的茱萸,亲密至极地嗔道。

    “……自然是想您选个能容人的。”裴臻的记性也不错,将那些秀男不安分的面孔在脑海中过了个遍,很遗憾没找出一个顺眼的,唯有如此干巴巴道。

    “这是当然。”姒玉笑着点点头,见他识趣,索性也将结果提前告知于他:“你觉得姜素吟如何?”

    “您喜欢便好……为何不选崔氏男?”裴臻闻言有些意外,硬着头皮说出前半句,又将疑问问出。

    “觉得有点像你,都有些装。”姒玉眸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扑哧”笑出声,接着颇有些不怀好意道。

    “……”裴臻一时无言以对。

    “你当时,真的很装。初见那日,让我跪了那么久也不说平身,是不是故意的?”说到此处,姒玉生起愠怒,忽然想起他们之间还有这账未算。

    “明日的休沐,小郎跪着给您……可好?”裴臻心头一窒,恨不得回到过将人直接抱起,奈何无法这般,只得握住她的手至唇边暗示道。

    “今日回去再抄十遍《男诫》,明日一并带来给我过目。”姒玉抚摩着他温软的薄唇,算是将他的处置完成。

    “是,都是小郎不好。”

    “行了,再玩给我看,像上次一样。”

    “是……”

    姒玉闲适地看着他,等他结束后还额外开恩留他一道用膳,膳后又要他作画给她看。

    自入宸宫后,姒玉从未对裴臻这般垂怜过,裴臻当真受宠若惊。

    作画时,姒玉也被他抱在怀中,看他一笔一画描摹着自己的模样。

    “今日不画小蛇了?”姒玉调侃道。

    “……殿下喜欢吗,喜欢的话小郎这就补上。”裴臻心中隐隐生出期待。

    “不喜欢。”姒玉抬头对他莞尔一笑,停顿良久后才直截了当道。

    “……”

    盛夏的蝉鸣声声响着,门外是夜幕低垂繁星漫天,宫灯明亮的寝居内则是一派温存。

    此时此刻,姒玉的心情无比平静,显然很享受闲暇时光里的温柔小意。

    而面对大选尘埃落定的裴臻,唯有不断劝服自己,既然做不成正夫,那他便要做她最放在心上的男子。

    ***

    九月初九,姒玉的大选在坤乾宫中如期举行,她与姒英坐在空旷殿宇的上首,观赏秀男们挨个展示自己。

    有抚琴的,有唱曲的,还有诵读诗词的……所有公子都使尽浑身解数展示自己。

    按照约定俗成,姒玉看中的便要赐予对方一枚香囊,侧君额外赠予一朵琉璃雕刻的红花,正君则是以玉兰替代红花。

    姒玉没有任何犹疑,根据自己的眼缘以及桌案上内官给出的报告,速战速决地给出她的选择。

    姜素吟得到了玉兰,崔潋得到了红花,另有数枚香囊花落各家。

    值得一提的是,红花当场只送出给崔潋的一朵,剩下一朵被姒玉单独取走。

    选秀结束,姒玉与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一年之后。

    所有被选中的秀男继续留在坤乾宫中接受教习,等到大婚那日再一道入宸宫。

    第87章 翻牌“殿下,该翻牌子了。”……

    长羲二十九年冬至,距姒玉正式大婚刚刚过去十日。

    夜幕降临之际,应绮为姒玉呈上粉头牌,含笑道:“殿下,该翻牌子了。”

    姒玉放下手中的书卷,将目光投向托盘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牌子,不禁想到民间大灶里装水饺的竹篦子。

    竟然有这么多人,那君子院还挺拥挤。

    姒玉这一年来都极其忙碌,大选完没多久她便得了二位老师的认可,正式进入六部轮岗。当然,每日上完卯外她的课业也不能落下,偶尔还需随御使娘娘外出考察民生。

    寻常日子都忙,大婚后她又额外面临冬至祭礼的出席,是以除了新婚夜与正君姜氏共度,她都没有再临幸后院男子。

    此刻亦是粉头牌自撤下后的第一次再度启用,她先前与应绮说好了,冬至晚上可以翻牌。

    “应绮,累不累啊?先放案上吧。”姒玉关切道,首先招呼着应绮卸下手中重担。

    “下官不累的,下官近来的武课也未躲懒,殿下捏捏看?”应绮笑容爽朗,放下托盘后将小臂递给姒玉。

    “不错,很结实。”姒玉捏了捏,笑着夸奖。

    而后她又仔细端详起面前琳琅满目的粉头牌,上回见这托盘时君子院中只有裴臻,应绮呈上来的托盘还不大,上面的名牌也只有孤零零的一枚。

    回想起自他入宸宫这两年来的点滴,倒也有几分温情在,姒玉不禁在众多名讳里寻找属于他的牌子。

    他排在第一行的第三位,在姜氏与崔氏的后面,粉头牌也已换了模样,顶部雕刻了“侧君”二字。

    大选那日她拿回的另一枚琉璃红花,被她留到了大婚之前的两月。

    恰好卫国侯宋妩也因牵挂裴臻,携夫君沈氏千里迢迢搬来了大周,姒玉索性予以裴臻恩典,令他领了红花回家中待嫁,到时与诸位秀男一并成礼。

    两个月没见了,是有些想念。不过,现下她并不准备翻他的牌子,他还需等到明日。

    “应绮,今日便抬崔侧君过来吧。”姒玉翻过裴臻牌子旁边的粉头牌,并接着补充道:“为皇储者不可纵欲,我想过了,每月我便固定十日按名位轮流宣他们侍寝,再有三日按当日想法。”

    “由他们轮流侍寝的十日便固定

    在月头与月末的五日,随机挑选的那三日便安排在初十、十五与二十,只有那三日需要呈牌子。”

    “等这一轮临幸完了,再将固定的十日换成五日。唔,这五日放在月头,随机挑选的三日可以延长至五日,原定日子不变,加上二十五与三十。”

    姒玉有条不紊地为她的夫侍们安排好侍寝表,说完还拍了拍手,对此很是满意。

    能被她选中的夫侍都是合她眼缘的,雨露均沾最好,这样端水的法子还是此间好手游连卿传授与她的。

    “是,下官这便吩咐下去,往后便由司寝与内务府按郎君们的位分排上,等入夜就直接抬进来。”应绮郑重地点头,将这些统统记下。

    她对姒玉的安排佩服得五体投地,前些日子她也纳了夫侍,待下值回到宫外宅院后也可以这么用上。

    ***

    君子院虽说只占了宸宫的一小块地方,但容纳太子殿下区区二十来名夫侍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半屋舍都还空置着,裴臻依然住在此前自己选的僻静处,不似崔潋就住在符合侧君身份的主屋旁。

    君子院的郎君们都知姒玉会在冬至这日翻牌子,围在姜素吟的主屋前翘首以盼了许久。

    裴臻虽不愿看到这些“兄弟”,但基于想要快些知道结果的心念催动下,还是与其余人一道前来了主屋。

    姜素吟确实是个很好的主君,能容人,对待所有小侍都和颜悦色的,此番还给他们安排了热茶。

    “主君,今夜是新婚夜后殿下第一次翻牌,也不知哪位哥哥能有此等殊荣。”开口的是叶美郎,他生了副较为艳丽的容色,狐狸眼眯起来风情万种。

    “想来不是崔侧君,便是裴侧君了。”另一名美郎上官氏讨好地望向崔潋与裴臻,他家道中落,目前家中只有一位姐姐是五品官,想讨好这二位除大度的正君外最高位分的二人。

    崔潋和裴臻都看了他一眼。

    不同的是,崔潋对上官氏温和地笑了笑:“诸位弟弟们都有机会的。”

    裴臻则站在最远处,随意地对他扯了扯嘴角,周身气场依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上官氏对他们皆回以一笑,却不禁在心中讷讷道:这位裴侧君可真是人如其面的冷若冰霜啊,还是崔侧君看起来好相处些。

    “老虜见过太子君,见过诸位郎君。”张公公笑逐颜开地踏入内院行礼道。

    负责郎君侍寝事宜的主管已被姒玉换上了对人更为中正张公公,而刘公公行事无错处,留下做张公公的副手,此刻也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一来,所有郎君便都知道翻牌的结果出来了,连姜素吟也不禁双颊泛红,将微微期待的目光投向张公公。

    虽说十日前他便承过宠,此番想来姒玉也会在侧君中择选一位临幸,但他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幻想。

    新婚夜那晚,殿下真的好温柔,姜素吟这几日一直在回味。

    裴臻在远处悄悄攥紧袖口,心中不确定地想:两个月未见了,她会选我吗?

    “殿下今晚翻了崔侧君的牌子。”张公公对着崔潋的方向再度行了一礼,祝福道:“崔侧君,恭喜了,请随老虜前去沐浴吧。”

    “多谢殿下,多谢公公。”崔潋等到二十岁,终于等到这日,笑颜瞬间点染整张俊秀容颜。

    “崔侧君,恭喜了。”姜素吟收起幻想,真心祝愿道。他想,他是殿下的正君,须得有正房的气度。

    其他郎君们也对崔潋一一恭祝,除了站在最外围的裴臻。

    崔潋脑海中盈满了喜悦,倒是没注意裴臻的失礼,与院中诸多郎君拜别完,便随着两位公公前往君子院专为侍寝准备的浴房。

    裴臻盯着他脚步从容的背影看了会儿,差点将袖口扯坏。而后,他又悄悄瞪了上官美郎一眼,心道都怪这人先提了崔氏,真是乌鸦嘴!

    他没有办法叫姒玉更改主意,唯有在心中默默希望这崔氏好生伺候,别叫她不舒服了去。

    ***

    “张公公,敢问这颈间绫带我可否继续戴着?”沐浴完毕的崔潋赤着身子站在地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张公公与刘公公皆背对着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张公公点了点头应道:“可以,不过除此以外,旁的装饰都不能有了。”

    “这是自然。”崔潋欣喜地系上绫带,而后道:“公公,我可以了,请裹被吧。”

    于是张公公和刘公公取来锦被,闭着眼转过身将被子展开:“崔侧君,请吧。”

    浑身除却颈间绫带外再无一物的佳人被裹进被中,两位公公这才睁开眼,张公公耐心道:“崔侧君,请不要害怕,往后躺便是,老虜们这就将您抬去殿下的曦华殿。”

    崔潋面带羞涩地颔首,依着他们的托举往后倒去。

    门外夜幕已深,满天的星子闪烁,崔潋裹在厚厚的锦被中仰躺着,一路被抬往灯火通明的曦华殿。

    他正对漫天星宿,在心中暗自许愿:希望今夜能够一举得宠,将来若是姜素吟不好了,我或许有机会成为殿下的继室。

    ……

    送往曦华殿的路行了一刻,崔潋终于被抬至姒玉的床榻上,被衾依然裹得严严实实。

    一想到过会儿姒玉便会过来,揭开锦被将他整个人尽收眼底,对此日盼了又盼的郎君终于开始紧张。

    又等了片刻功夫,只听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崔潋却忽然不敢往心上人的方向看过去。

    姒玉则很从容,看出床榻上男子的颤意,她笑着打趣道:“崔侧君,先前想赠我绣帕时不是很大胆?”

    爱人的声音温婉动听,宛如春季提前降临,崔潋瞬间便不害怕了。

    他主动打开被衾,从榻上站起身子,清丽俊秀的面颊布满红晕,他微微低着头,含羞带怯地向姒玉望去:“殿下……”

    对于他突然的大胆,姒玉有些意外,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

    于是崔潋就这般不着一物地向姒玉走去,他的肌肤是那样的白皙,肩膀宽阔,窄腰线条流畅,有力却丝毫不显孔武,一切都恰到好处。

    嗯?不对,还有颈间一抹水碧色的绫带。

    “殿下……小郎这般,您可喜爱?”崔潋的眸光与声音皆是柔情脉脉,仰慕而又崇敬地注视着姒玉。

    姒玉已经知道这颈间绫罗在大周男子间流行,先前的姜素吟便总爱戴,崔潋戴着又有与他截然不同的风情。

    “若不喜爱,又怎会选你为侧君?”姒玉对上他的目光,笑容正色,指节分明的素手伸向崔潋的颈间。

    她轻轻解开他脖颈上的绫带,接着一手握住崔潋同样修长隽秀的手,另一手则就着绫带把玩了下他的喉结。

    感受到喉结在手中青涩地滚动,姒玉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明媚。

    崔潋顺势用另外空着的手搂住姒玉的腰侧,主动吻向她的前额,清润嗓音染上一丝暗哑:“殿下,小郎这便侍奉您就寝吧。”

    第88章 轮到殿下对他们都是一视同仁的……

    冬至祭礼确实累到了姒玉,她牵着崔潋的手,且将主动的机会赠予这位既大胆又沾染了几分羞涩的侧君。

    双唇相贴,初经人事的男子虽然动作生涩,却也让姒玉感受到了他的学习能力。

    他与裴臻以及姜素吟都不同,这个侧君她没有选错。

    颈间绫带还在姒玉手中,姒玉索性攥住它,沿着他的喉结一路拂至饱满的胸膛。

    绫带与肌肤剐蹭间带来难捱的痒意,崔潋低低地轻喘起来,声音如泠泠清泉划过姒玉的耳际,仿佛在对她缱绻诉说:“殿下,您就饶过我吧。”

    可姒玉却未能如他所愿,反倒更加过分,灵光一闪便开发出绫带的新用途。

    正亲得热烈之际,崔潋要害处忽而传来异样,一双含情眼眸瞬间睁大:“殿下,您……”

    对坐在榻上,姒玉就这样直白地盯着他,灵动的眸光中荡漾着新奇与揶揄。

    那是个蝴蝶形状的活结,绑得不算太紧。

    但束缚住的感觉无比强烈,崔潋纤长的睫羽忽闪着,漆黑的

    瞳孔中尽是羞涩之意。一阵不自在过后,他很快又将自己说服,不等姒玉开口便含笑道:“殿下喜欢便好……”

    他生的也不小,干干净净的。水碧色的绫带绑着,倒不算难看。

    情动之下愈发殊丽的郎君就这般悠悠看过来,眸光似水波潋滟,夹着含痴带嗔,一副任她采撷的模样。

    对此姒玉也有些心猿意马,不由笑道:“阿潋,你的名字很衬你。”

    竟被她以“阿潋”相称,崔潋萦绕在周身的无数浓情当即化作绕指柔。

    他从她清澈的眼波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心中仿佛有千万束花火同时绽放——就算是侍,今夜殿下也只垂怜我一人。

    “殿下,小郎能有机会侍奉您,是小郎三生有幸。”崔潋的眸光更带湿意,无比虔诚地说道。

    接着他从榻上重新起身,将姒玉扶至榻边坐好,意有所指地抚了抚自己的薄唇,而后双膝弯曲欲要跪下。

    “等等,垫上吧。”姒玉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温和地制止,倾身将榻边矮桌上的软垫取来递给他。

    “殿下……”崔潋接过软垫跪好,感激于她的体贴,神情欲说还休。

    他自十六岁及笄起便同叔父们学习如何侍奉女子,入宫后又接受了更为全面的教习,只差如今一个实践机会。

    作为整个家族最为出挑的公子,从前家中叔父都是照着世家大夫的模板培养他的,一朝成为小侍,侍奉人的方法又有所不同。

    ……

    “殿下,其实小郎初次见您,并不是在游娘子的婚宴上……您初回瑶城那日,小郎在茶馆二楼见您与陛下打马而过,便再也无法将您忘却了。”

    “若是未遇着殿下,小郎原本打算终身不嫁。”事毕,崔潋怀抱着姒玉,一边帮她平复,一边剖白心意。

    专注的目光有如实质,姒玉也不禁动容,抚了抚他一头乌亮柔顺的发丝,在他颈间落下一吻。

    ……

    又是一番折腾,崔潋的锁骨额外多了几道薄绯色的痕迹。

    绫带早已落入地上,皱巴巴的再不复最初光华。

    “睡吧,阿潋。”姒玉彻底餍足,往他的肩头靠了靠又离开,而后将先前被专门摆放至最里边的布偶抱在怀中。

    “是。”崔潋这才注意到这只赤色狐狸布偶,眸中当即浸满笑意,开口嗓音犹带沙哑:“殿下很喜欢抱着布偶睡?小郎回去也给您缝一个吧,殿下喜欢什么?”

    “嗯,茶盏……”姒玉将下巴埋进被子中,思量一番又眉眼弯弯地否定:“不,缝你擅长的吧,我想看看阿潋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这只狐狸其实是新婚夜那晚姜素吟送给姒玉的,姒玉见之俏皮可爱,手感又软呼呼的极适合抱在怀中,近几日都一直抱着入睡。

    “好,那小郎便好好琢磨琢磨。”崔潋温柔地应道,见身旁人带着笑意阖上双眼,会意地侧身扣熄榻边的灯烛,拉下幔帘。

    门外守夜的守卫也了然,殿下这是要就寝了,轻手轻脚地检查一番室内无虞,再将其余宫灯全部熄灭。

    长夜漫漫,帐中漆黑一片,初次承宠的崔潋久久无法平静。

    他柔柔地在她额前落下一吻,无声地在心中道:殿下,虽暂时不能成为您端庄的正夫,但小郎会做好您的宠侍的。

    ***

    翌日清晨,君子院所有郎君去主院敬茶的时候,崔潋刻意穿了身领口宽松的衣物。

    未被完全遮挡住的锁骨上隐隐浮现吻痕,众人纷纷露出艳羡的目光,皆又期盼起了夜幕降临之时。

    姜素吟见此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含笑恭喜他昨夜受宠。

    裴臻与崔潋位分相同,排队敬茶时离他最近,自然将那些吻痕看的最为清楚。

    大冬日的,穿成这样给谁看?他强忍住对这个君子院中除他以外最为年长的“老人”翻白眼的冲动,心下焦急如焚——

    两个月未见,殿下该不会是把他给忘了吧?

    若是如此,当初还不如就做个最低等的侍郎,不要荣获归家重嫁的恩赏。

    ……

    入夜,姒玉终于翻了裴臻的牌子。

    他如释重负地前去沐浴,再被锦被裹成一团,由张、刘二位公公抬至曦华殿。

    躺在床榻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裴臻迫不及待地揭开被子,整个人坐起在床榻上:“殿下,您终于翻小郎的牌子了。”

    他甚至要下榻穿上木屐向自己走来?姒玉眉间当即跳了跳,抬起手掌示意他停下。

    姒玉今夜特意沐浴完早早回了寝殿,未想到一进去便是这般难以言喻的景象。

    被姒玉勒令打断,裴臻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老实坐好。

    “你也不怕进来的不是我。”姒玉揶揄道,到底还是向他走去,穿着寝衣坐至榻上,由他攀过来替自己揉肩。

    “若不是您,小郎便自己阉了自己。”裴臻顺势将头埋在姒玉的肩膀上含嗔带怨道,手上按摩的动作却是不停,无比敬业。

    “……”姒玉被他这幅怨夫的模样逗笑,而后眸光移至他的要害,揉了揉眉心:“你就这么猴急?”

    “小心我将你原模原样地送回去。”姒玉打开他分明侍奉得不错的双手,偏过头不看他。

    “殿下又与小郎说笑了,若是……真这样,小郎在君子院中哪还能再抬得起头……”裴臻幽幽对着她吐气,低声可怜道。

    三番事了,足足两年时间过去,裴臻终于得以再度拥着姒玉一道入眠。

    却没想到一只狐狸布偶抢夺了更为贴近的殊荣,他再度幽怨道:“殿下,您这抱着的又是什么?”

    “布偶啊,你会绣吗?”姒玉背过身去,在他怀中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仍旧紧抱着狐狸。

    裴臻自然不会,他摇摇头,有意识到她背对着看不见,失笑道:“这有何难,小郎明日便学……”

    “不过明晚……殿下还会再翻小郎的牌子吗?”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落下来。

    “明晚不是你,睡吧,别说话了。”姒玉没有像对崔潋那般的耐心,直截了当地打破他的幻想。

    ***

    自冬至那日宸宫重启翻牌,君子院接连五日都送出不同的郎君入曦华殿。

    每日清晨都有新人红光满面地从外面回来,再与留下的众人一道至姜素吟面前敬茶。

    大周铁律向来赏罚分明,加之有过去长羲帝身侧废贵君与废淑君的下场在前——

    两年前姒玉手刃完二位废君,姒英又将他们曝尸于城外三日。更不用说二十年前的阉刑与日日跪在石子路上的风吹雨打,每一桩都是震慑与警钟。

    近二十年来世人对于男子的教育也愈发看重,《安分守己》是他们从出生起便要刻进骨子里的教养。

    虽然一些无伤大雅的显摆难以避免,但无人敢在后院中行忮忌之事,毕竟谁也不想受阉刑。

    平日里他们就做着后宅男子应做的事,白日去菜园耕地,午后派家中带来的侍男洗洗衣裳,自己则做做绣活。再有空便聚在一块喝喝茶聊聊天,倒也一派怡然自乐——

    外面的天都有女子抗,他们只需要专心侍奉好女子便行,不用那么辛苦,自然快乐。

    唯有裴臻仍旧没那么合群,闲暇时总是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小院里,要么进小厨房要么作画。

    在诸位郎君几次三番的邀请下也无果后,所有人也不再做无用功,任由他一个人孤僻去。

    而渐渐的诸位郎君也都琢磨出规律,原来殿下对他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即使有偏宠些的,诸如崔侧君与叶美郎,也不过只多了几日。

    第89章 素素专属于正夫的殊荣

    姒玉轮流翻过所有夫侍的牌子后,每个小郎君都注意到了颇得她宠幸的狐狸布偶,纷纷提出也要为她缝制一个。

    对此,姒玉自是欣然接受,特意找工匠打造一架宽敞木柜,用于放置他们的心意。

    很快这些心意便陆续进驻入曦华殿——

    崔潋不到三日便缝出一只了手捧茶盏的食铁兽,茶盏也是布做的,里面填充着棉花,看起来竟也惟妙惟肖。

    食铁兽是大周最为特别的物种,崔潋也想成为姒玉心中最特别的郎君。

    一经缝完他便让内官呈了过去,因着人为至,他就附了张花笺,上面写着:殿下,最开始您提了茶盏,小郎便也一并缝上了。

    花笺与食铁兽上都浸染着淡香,同他的人一样雅致漂亮。

    其他郎君也都从小学着这些后宅技艺长大,送来布偶的做工没有不好的。

    唯有裴臻从未接触过这些还没人教,磨磨蹭蹭折腾了好些时日,直到终于轮流至他的第二回侍寝,才

    献上一只圆滚滚的黑色小蛇。

    见到布偶真容时,若非裹在被衾中的人提前道明,姒玉差点以为那是黑蛋成精。

    她坐在榻上不禁笑裴臻:“你说你从未胖过,可你做的小蛇怎么像个球一样?”

    “布偶圆润些……比较可爱。”向来事事力求做到完美的男子在此事上吃瘪得不行,俊美的面上爬满薄红,干巴巴地解释道。

    话虽这么说,但姒玉接过后便将之放在手中反复把玩,显然还是很喜欢的。

    只是还不等裴臻欣喜片刻,他便眼瞧着姒玉起身,将这条看不出形状的“蛇蛋”放在了一只食铁兽旁边。

    做工精美的柜子就在床榻侧边,里面一排排摆放了许多只不同形貌的布偶。食铁兽布偶旁好巧不巧有个空位,就像是专门为他留的。

    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红晕也褪却,裴臻默不作声地对着柜子数了数,里面刚好摆了二十六只。

    此为除姜素吟这个正夫外,君子院所有小侍的数量。

    他又将目光投向因一会他要侍寝,特意被安放在床榻角落的狐狸布偶,那只唯一有殊荣上床榻、被姒玉抱着整夜的爱宠。

    他好像知道那只狐狸是谁做的了。

    这便是正夫么?还是那姜素吟将她的心勾了去?裴臻在心中苦涩道,不敢继续深想第二种可能。

    姒玉看出了他的落寞,却没有多宽慰些什么,这都是此前说好的,他若受不住便回家去。

    反正她对后院中的夫侍们都很满意,各有各的风情,且都心灵手巧。虽然眷顾他们的时间很短暂,但现下看着这些布偶就仿佛看到他们乖巧地齐聚一堂。

    这一晚裴臻依然侍奉地尽心尽力,用尽浑身解数取悦她,喘息声绵延不绝。

    值夜的守卫无法堵上耳朵,皆无奈地对视,心道原来不止崔侧君与叶美郎声音最大,这不再专房独宠的裴侧君也不遑多让。

    又是酣畅淋漓的一夜过去,姒玉抱着狐狸在裴臻怀中阖上双眼。

    等宫灯完全熄灭,裴臻从身后吻了吻她的发丝,有些无奈又有些惆怅。

    此刻姒玉自己尚未完全意识到,她对姜素吟还是很不一样的。

    ***

    瑶城的冬日很短,未过多久就迎来早春的迹象。

    春日尤为重要的一项典礼便是亲蚕礼,帝王领百官行祭,皇后则带领内外命夫采桑颂歌。

    姒英在季皇后薨逝后再未立后,坤乾宫中也无其他高位郎君,此番唯有令新上任的太子君姜氏代为引领命夫。

    太子君年纪轻轻便行事妥帖,采桑与颂歌的有条不紊也传到姒玉与姒英耳中。姒英首先夸奖姒玉,道是她这个太子君选的很好。

    结束时,姒玉亲自去后山接太子君,与之携手同行。

    道路两侧皆是前来观礼的百姓,此时正值山樱花期,粉色流霞美不甚收。

    姒玉牢牢握住姜素吟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素素,你今日做的很好,母亲也夸赞了你。”

    说话间,一枚樱花猝不及防地飘落至姜素吟的肩头,姒玉拾起花朵,将之簪入他的发间。

    女子眉眼弯弯,男子顺着她的动作微微低头,同样笑盈盈地注视着她,眸光比春风还要温柔。

    “谢过母亲与娘子,都是我应做的。”姜素吟不骄不躁道,愈发握紧了姒玉的手。

    虽然姒玉的夫侍众多,可有资格与她一道称姒英为母亲的也只有姜素吟一人。

    所有前来观礼的百姓都看到了姒玉与姜素吟的亲昵,今日过后,太子与太子君的恩爱便会传至大周的每一处角落。

    亲蚕礼的下半日也是休沐,回到宸宫换下繁复的礼服,趁着时间尚早,姒玉拉着姜素吟在软榻上好生温存了一番。

    姜素吟虽然身子不好,但一点也不虚弱。

    最初洞房花烛之时姒玉对他轻手轻脚的,生怕将他弄坏。还是姜素吟怕她难以尽兴,主动向她展示自己并非一碰就碎的瓷器。

    往后这榻间之事愈发和谐,二人骨子里都是温柔到极致的人,彼此真诚相对,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无比贴合。

    姒玉一声一声地唤着他“素素”,言语与眸光中皆盛满对他的喜爱。

    完事时,姜素吟细致地替姒玉擦身,姒玉虽然趴着,却精神满满道:“素素,一会我带你出宫逛街市吧。”

    姜素吟怎会拒绝,眸光瞬间亮了亮,满是期待道:“殿下,我可以去吃西街的玫瑰酿圆子吗?”

    “当然,那家圆子我也喜欢,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姒玉笑道,起身披上中衣又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

    ……

    二人换上常服,乘坐看不出身份的马车来到西街闹市。姒玉率先下马,将手递向车帘。

    申时的阳光尤为充沛,落在姜素吟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照得恍若透明无色的山泉。

    干净漂亮的十指搭上姒玉愈发有力的手,借由她的力道,姜素吟动作款款地下了马车。

    自下马那刻起,两只手便一刻都未分离,容颜姣好的二人并肩行走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宛若一对民间璧人。

    盛世繁荣之下,大周民风也十分开放,街道上几乎不见头戴帷帽的男子。

    说来有趣,受姒玉身边这位太子君的影响,无论是未婚配的公子,还是入了后宅的郎君,都开始重新流行起在颈间系绫带的装束。

    姒玉与姜素吟十指相扣,沿着瑶城最为热闹的西街一路逛过去。

    各色摊铺令人眼花缭乱,饶是姒玉如今什么也不缺,仍旧忍不住为它们侧目。

    来往姑娘、娘子们嘹亮的声音充满精气神,各自在感兴趣的铺面前流连,或直接拿下或交涉一番,她们的每一道声音都组成了盛世的本身。

    这就是民生最真实的模样,姒玉很喜欢。

    “娘子,这顶面具当真威武霸气,很衬你。”姜素吟的目光率先被一辆挂满面具的摊位吸引,与普通民众一般称姒玉为娘子。

    姒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微微怔住一瞬。

    那是一枚老鹰面具,虽然与过去在魏地街头遇着的不同,却让她不得不想起过去与裴臻的同游经历。

    那可真是段喜忧掺半的记忆,不过,幸而有宿明洲将那段并不美满的记忆与面具一同摘下。

    彻底收复魏地与齐地后,宿明洲将面具赠予了她,她当然没有再拒绝,那面具至今还被摆放在寝宫收纳珍爱物件的宝匣内。

    收起回忆,姒玉对姜素吟笑道:“今日所有,娘子统统给你买单。”

    “其他都成,这个,我想送给娘子。”姜素吟索性在姒玉纵容的目光下将她牵至面具摊前,取下那枚看好的面具,笑问老板价格。

    他完全不知道砍价,直接便从荷包中取出银锭,老板找零还用了好些时间。

    姒玉自然对他礼尚往来,眸光在展架上转了一圈,忽而肉眼可见地一亮,取下一枚橘色的狐狸面具。

    她也取下荷包准备掏银钱,结果这般举动瞬间让老板如临大敌,笑着连连道:“娘子就饶过我吧,不如就用方才我给小郎君找下来铜板。”

    “老板莫忧,我带了铜板。”她对老板眨了眨眼,取出铜板,而后又对姜素吟赔罪道:“怪我,未给素素准备好零钱。”

    姜素吟当即红了脸,低下头掩唇轻咳几声。

    而老板收下铜板,看着眼前这对容颜俱是格外出挑的璧人祝福道:“二位真是般配,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姒玉握着姜素吟的手不禁紧了紧,郑重地点头:

    “一定会的!”

    离开面具铺,姒玉将老鹰面具放入怀中,与姜素吟承诺:“今年上元节未能与你同逛灯市,颇为遗憾。以后每年上元节的夜晚我都会空出时间与你同游,咱们到时就戴着这两顶面具。”

    话落,姜素吟差点落下泪来。他不顾周遭尚还人来人往,附身吻住她的额头。

    ……

    就这样一路逛到玫瑰酿圆子的铺面,这家糖水铺生意火爆,姒玉与姜素吟排了好一会儿才吃到。

    慢悠悠地在路边用完甜汤,天边也初露霞光,姒玉抬头便见到对面二楼茶馆窗边宿明洲的身影。

    她隔空对宿明洲点点头,随后又对姜素吟歉然道:“素素,一会儿宿将军与我还有事,我先让人将你送回去可好?”

    姜素吟含笑应下,且顺着姒玉的目光对宿明洲福了一礼。今日至此他已经很满足了。

    于是,姒玉让在暗处随行的亲卫将姜素吟送回宸宫,自己则与宿明洲一道前往城门口,赶在日落之前迎接另一位友人。

    第90章 新篇“过些时日或许能与在下过上十招……

    霞光一点一点晕染着原本澄澈无边的碧空,连带街景也被映衬得愈发柔和。

    姒玉与宿明洲继续沿着西街一路同行,往城西的定远门走去。

    她们先前约好了,接完从不周山军营回来的严凤霄,再一起至宿明洲的母亲家用晚膳。宿姨母现在住的地方在城郊,也离定远门不远,一路都顺着。

    这一年来,不止姒玉的皇储之路步入正轨,她从魏地来的两位好友,柳映与严凤霄也在文武两条道上摘得属于自己的桂冠。

    乡试及其往上便都是三年一次,半年前她们都赶上了巧,取得举人的功名。

    再过不久就是春闱,柳映自知起步较晚,中举或许有好运的成分在,今年不欲下场,想多准备些时日再参加三年后会试与殿试。

    姒玉拿着她的文章给姜峤瞧过,姜峤说保持这样的水准进士是没问题的,但还是建议她过三年再参加,或许有机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她当即便懂了姜峤的意思,欣喜不已,却又不敢直接告诉柳映,只将这句隐晦藏在心底,行动上默默支持柳映的决定,给她又是加餐又是请老师。

    而严凤霄这个从小习武又偷偷上过战场的,则迫不及待地继续报了名。不过肃鹰营的人才选拔她却未能如愿参加,拦住她的不是别的,而是肃鹰营对报名者的年龄限制为八岁以下。

    文武科举均不拘考生年龄,只要有心,八十岁也能上场逐梦。不过肃鹰营在大周的地位实在特殊,天子最为忠诚的精锐下属须得从幼时开始培养。

    姒玉从姒英那里得知,宿明洲自小根骨奇佳,五岁就从肃鹰营万里挑一的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夺得魁首,入营后继续接受超乎常人的训练。

    她是那年最小的孩子,一路过关斩将的出色表现惊艳了所有人。姒英说她至今还记得明洲小小年纪便有一双明亮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

    是以她也因格外出众的天赋得到上任统领邹芙的的青睐,受她亲自教养,成为那位大周第一高手唯一的徒儿。

    姒玉将这些事转述给严凤霄时,严凤霄颇为遗憾,只是她实在没办法缩回八岁。

    但其实,肃鹰营在正式选拔外也会接纳特殊人才,这种是不限制年龄的。比如游连卿便是在十六岁研制出可缩小成手环的简易机关弩时得到认可,成为特聘的机关专家。

    作为挚友,姒玉对严凤霄的仕途同样无比上心,带着严凤霄专门向宿明洲与邹芙征求意见,询问她们特殊人才的标准还有哪些。

    宿明洲和邹芙见了严凤霄自己写的行军手札,首先肯定了她有为将的天赋,都建议她直接从军。

    同时也如实道明,若走人才通道入肃鹰营,即使得到认可入内,职位上限也许不高,反而难以施展才能。

    严凤霄回去思索一番,选择加入神武军,从小兵开始历练,顺便准备接下来的武举。

    自收复魏、齐二地后,不周山脚下新建起军营,负责边防的神武军便驻守在那里。如今临近春闱,严凤霄得了假与同样要下场的军中同僚一起打马回瑶城。

    她提前往瑶城去了信,姒玉与宿明洲便商量着来城门口接她。

    日暮时分,钟鼓声齐鸣。恰在城门要落锁的前一刻,一队风尘仆仆的士兵踏起尘土飞扬,跃入定远门内。

    为首的正是严凤霄。

    姒玉站在专为等人设置的风波亭上对她遥遥招手,严凤霄见着她与宿明洲,也对她们展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

    “路上躲了场大雨,差点赶不回来了。”严凤霄与同僚道别,驾着马停在风波亭旁便下来。

    一别半年,她彻底回归了小麦肤色,看起来可健康了。

    她首先与姒玉来了个就别重逢的拥抱,而后与她比比个子,满意道:“咱们都长高了,真好。”

    赶路久了难免饥肠辘辘,她紧接着又巴巴道:“这次我回来有接风宴的吧?”

    “那是自然,走吧,今晚去宿姨家农场吃!”姒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盈盈道。

    “太好了!我也想宿姨了!”严凤霄临行前也去做过客,去过一次便念念不忘至今。

    宿明洲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们,闻言便替严凤霄牵起马,边引路边含笑招呼道:“回去还来得在空地上及打一场。”

    严凤霄当即忘记了饥饿,双眼放光、跃跃欲试道:“这真是更好了!”

    这下轮到姒玉看着她们笑了,自从严凤霄生完小月亮能过招后,每次见到宿明洲都要同她比划一下,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

    ***

    宿家农场离城门确实不远,约莫行了一刻便到了。

    到达时太阳还未彻底落山,游连卿与祝明则正蹲在门口等她们。

    祝明则便是从前宿明洲第一次去魏地时,敲她窗子要随她同行的小妹。宿明洲带她直接在宿家落了户,她原本的名字不好,自己重新改了名字。

    游连卿原本也要一起去城门接人的,但午后突然有了新灵感,怕耽误她们便说直接在农场见面,没想到她反而先到。

    门口守门的不止有她们俩人,还有一只看起来竟有些威武气势的大鹅。

    见到姒玉三人来,大鹅扑腾着翅膀冲她们发出高亢的“嘎嘎”叫声,姒玉心有余悸,不动声色地往宿明洲身后退了退——

    初次见面这只鹅可给了她好大的下马威,追着她跑了好几里地。

    宿家农场广阔丰饶,记得第一次上宿明洲家来的时候,姒玉望着大片大片的良田陷入沉默,对她发出沉重的叩问:“这就是你说的自幼住在城郊,家境寻常?”

    “都是陛下治国有方,我母亲也恰好擅长此道,靠田地养活全家后又向外经商,赚来的钱继续反哺,才有了如今的盛况。”宿明洲揉揉姒玉的脑袋,一面感激姒英与母亲,一面想起姒玉过去的遭遇心疼不已。

    宿明洲与母亲宿怀川关系极为融洽,却是少见的平时不住在一处的母女。

    宿明洲很早便得了姒英赐的宅子,成为庐陵侯后宅院又扩修了些,她平日上下值都住在侯府,休沐日才回城郊这里住。

    虽然大多人家的家中菜园都由主人的夫侍们

    打理,但外面掌管收成的田地还得女人来治理。

    宿怀川极其酷爱种田,女儿入仕不缺银钱后便不再行商,留在郊外一边悠然自得地养老,一边经营年轻时根据分得的田地一步步扩张至今的农场。

    农场里不仅有新鲜果蔬,还有各种鸡鸭鱼,都能成为饭桌上的美味佳肴。

    自从姒玉去过一次后便彻底爱上宿家贴近自然的膳食,休沐日经常前去拜访,现下守门的这只大鹅已经彻底认识她了。

    膳房的烟囱外升起炊烟袅袅,浓烈的饭菜香扑鼻而来,往内看便见宿怀川亲自主厨,宿明洲的叔父们则在旁边帮忙。

    宿明洲时间算得不错,她与严凤霄确实还来得及交手几下,入了宅子便浩浩荡荡来到一处空地,赤手空拳便要开始比划。

    姒玉与游连卿、祝明则并排坐在长凳上,猜测这回她们的比武能不能持续一盏茶。

    尤记得第一回二人比武也是在此,她们那时用木棍充作剑与枪,还没怎么样呢,严凤霄猝不及防便被她指住咽喉。

    当时宿明洲面色平静地对严凤霄抱拳,说得格外认真:“姑娘于武学上颇具天赋,过些时日,或许能与在下过上十招。”

    “……宿明洲,你好狂啊!”严凤霄自是又气又笑,说完又对姒玉嗔道:“阿玉,你看她!还姑娘?在下?”

    对此,宿明洲莞尔一笑,少年意气十足。姒玉与严凤霄皆在心中道,她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这一回,严凤霄在神武军中历练半年归来,在宿明洲手中的的确确过了十招。

    “你,你没对我放水吧?”严凤霄刚离开宿明洲臂腕的掣肘,大口喘气道。

    “我说了,阿凤确有天赋。”宿明洲拍拍她的肩膀,眉眼弯弯:“下次再来。”

    “下次我要过二十招!”严凤霄虽累,眸光却亮晶晶的。

    见她们打完,姒玉起身为她们鼓掌,而后深深吸了口气,迫不及待道:“我已经闻到炖鱼的香气了,快走!”

    净完手回到前厅,只见宽敞的圆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最中间是口染了烛火的铁锅,里面盛着一整只大鱼头。

    宿怀川坐在桌旁,含笑招呼着:“吃吧,孩子们。”

    而后她便主动起身,回到她夫侍们专门给她留了饭桌的隔壁,留给年轻人自在相处的空间。

    她装束利落,动作也利落,眉宇间还有些玩世不恭与洒脱,模样与宿明洲差不多,神态气质却完全不同。

    在座的都是老熟人了,所有人也都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尤其是消耗了大量体力的严凤霄。

    姒玉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虽慢,分量却一点不落下,一边吃偶尔还美美回味一番。

    宿明洲也不像个武将,同样吃的缓慢,作为东道主还为时不时为她们各添上果酒。

    酒足饭饱之时,宿明洲对严凤宵问:“阿凤,此番在不周山,你可有听闻魏地那边的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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