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

    第71章 责任裴臻满意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模样……

    姒淮此言一出,前来出席的姒氏族人顿时便都懂了,太上皇这是在宣告立场,彻底认可了姒玉的意思。

    久居高位者都是人精,她们不露声色的打量着姒玉,有人认命,有人心中仍有不甘,腹诽分明太上皇原本可是最反对皇上的任性行为的。

    姒英并未错过她们面上近乎微不可闻的神色变化,对她们的念头心知肚明。

    虽然她始终坚持只认姒玉一个继承人,也在朝中放下过“崩逝前不再立储”的话,但该起心思的一个都没少——

    隔三岔五就有人要推出个孩子在她面前混眼熟、博好感,打着在她生前不做太子也无事,大周总要后继有人的主意。

    同为母亲,姒英其实能理解妹妹或者堂姊妹们各自想为女儿争前程的心思。

    前朝话语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不是趁机结党的,姒英过去对这些博存在感的行为往往一笑了之。

    但现在不同了,女儿回来了,姒英决不允许任何人舞到姒玉面前,给姒玉寻不痛快。

    她这个做皇帝的就是女儿最大的靠山,倘若有什么魑魅魍魉不长眼,便不要怪她手下无情了。

    思及此处,姒英环顾一周,以眼神警告她们所有人。

    她牵着姒玉的手首先为她入座,而后才坐在她的身边,扬唇笑道:“诸位都是阿玉的姨母与堂姊妹,千万不要客气,请就座。”

    姒家人丁在大周算是兴旺的,姒英光亲妹妹就有三个,还有若干位堂姐妹。她的这些姐妹们又各自带来了女儿,一时间太华宫内座无虚席。

    姒玉在姒英的带领下,挨个认了亲。

    虽然席间热热闹闹,没有人敢当着姒英的面给姒玉不痛快,但姒玉能感受到她们对于她的到来并不像百姓,乃至大部分朝臣那般纯粹的欢迎。

    跟在姒英身边这么多天耳濡目染,她也并非当初那个全然不懂权力之争的人,也生了些敏锐度。

    姒玉心知肚明,她这个半路来的太子,与曾经或许有希望成为嗣子的堂姊妹们之间,有着天然的竞争关系。

    想到这里,她不由望向身边的姒英,心道:母亲当年力排众议为她保留太子之位,不知明里暗里该遇到多少阻碍。

    宴席散去,太华宫中只剩姒玉、姒英,以及姒淮三人。

    姒淮有话要说,姒英知道。等确认无关人士都走远了,姒英刷地一下起身,抢在姒淮开口前嬉皮笑脸道:“母亲……”

    仍坐在席间的姒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姒英,一瞬间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游连卿的身影。

    “你先别说话。”姒淮沉声打断道,随即揉了揉眉心,目光中隐现无奈之色。

    随后,姒淮对姒玉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阿玉,到皇姥姥身边来。”

    姒玉依言过去,姒淮将她虚虚揽在怀里,眸光仔细地描摹她的全部:“好孩子,这么多年在外辛苦你了。回来后都是好日子,不光你母亲,皇姥姥也站在你这边。”

    “皇姥姥,阿玉明白的。”姒淮这番话再次向姒玉表明了立场,姒玉心间暖意融融,向姒淮刻意留了空隙的怀抱中靠去。

    姒淮唇角的笑容愈发上扬,只是话锋一转:“不过,成为大周太子,乃至往后的一国之主,并非光有了名便行。天子责任重大,阿玉,有关帝王之术,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我们阿玉最聪明了,这些都不是问题。”姒英当即不满道,她听不得任何人怀疑自己的女儿不行,哪怕是她母亲。

    “皇姥姥说的是,阿玉都知道的,我会同母亲好好学的。”姒玉认真点头,用眼神安抚一旁就差跳起来的姒英。她懂得姒淮的顾虑与考量,也感动于母亲的无条件爱护。

    “虽然帝位永远在姒家人中轮流转,但每一位太子在成为帝王前都会通过严格的考核,不论是当年的我,你母亲,还是将来的你。”姒淮执起姒玉的双手,抚摸着她的手背,神色慈祥:“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论如何,你回来就好,皇姥姥也很想念你。”

    话落,姒玉被姒淮一把拥抱在怀里,她这颗从姒英还在姒淮腹中时便存在的种子,终于再度与姒淮相拥。

    临别时,姒淮叫住姒英,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阿英啊,时间终究证明了你是对的,当初在保留太子之位这件事上,母亲承让。”

    ……

    大周太子居住的宸宫早已为姒玉准备好,原本姒英想留姒玉在太初宫的,但太初宫门口的两位罪人还在,姒英想等明日再交由姒玉亲自动手,今日先让她回去睡个好觉。

    家宴的间隙,严凤霄,柳映以及应绮等人也已经提前在宸宫中安置好。

    严凤霄月份渐大,不再想着到处乱跑,安心地接受郑俞的调养,如今愈发能吃能睡。

    应绮、应荷与应蔷领了正式的内官官衔,柳映则在听闻了大周的科举制度后,从回瑶城的路上便开始潜心准备考学。

    姒玉回到宸宫后见柳映仍埋头抱着书卷,不禁与躺在躺椅上的严凤霄笑道:“看来往后我身边又要出个文状元了。”

    “等我的孩子出世,我修养好,我也要给你考个武状元。”严凤霄跃跃欲试。

    “我等你,到时候给你在擂台下助威。”姒玉莞尔,心下也计划起她的学习计划。

    ***

    裴臻又被关进了牢中,这次他被关在坤乾宫中专门羁押后宫犯错郎君的水牢。

    姒玉随仪仗离开曲城那日,裴臻戴着帏帽隔着人群遥遥看着她。

    头一次见姒玉高坐在骏马上的样子,裴臻只觉她比天上的日头还要耀眼,他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跟随仪仗的念头自回到舅舅家之后便有了,从牢中出来当晚,他便与自沈诏亡故后一面也未见过的卫风相见。

    历经生死之后,他对卫风的心结也解开了,两人于月色下商议整夜。

    前来送行的女子很多,裴臻原本安安分分地跟在宋妩身后,后来人群越来越拥挤,他趁乱同卫风离开。

    他给舅母和舅舅留了信,很快便会有侍从前来喊宋妩回去。

    现在魏地在外戴帏帽的都是男子,他与卫风都戴上帏帽,也顺着仪仗行经的路线,借过去太子的身份,挨个对旧臣说明利害关系,劝他们接受将家中女儿送入学堂的事实。

    同时,再此之余,他们也加入到各地反拐的队伍,尽力为失踪人群张贴告示、寻找线索。

    他想做个对她有用的人,他如今也只有这么点用了。

    如愿过了不周山后,裴臻跟得就更紧了些,他想被大周的军队捉拿起来,这样他就又能与姒玉见面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对于他的想法,姒英与宿明洲也都心知肚明。

    在魏地时她们便发现他了,睁只眼闭只眼是因为不愿让他打扰到姒玉周游的兴致,特意等过快到了瑶城才将他捉拿。

    “你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宿明洲替姒英来了趟水牢,头一次与裴臻正式会面,言语间难得不再保持风度,锐利的眸光冷冷地

    投落在他身上。

    裴臻低头不语,他已经知道宿明洲是女子了,作为手下败将,他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你信不信,我要你不声不响地死在这儿,到死都见不到想见的人?”宿明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厌烦之色毫不掩饰。

    “你不会。”裴臻终于开口,低声下气道:“你不会替她做决定的,不然当初我早就死在你的箭下了。”

    ***

    翌日清晨,姒玉到底还是知道了裴臻被关进了水牢,宿明洲没有瞒她,且向她解释了之前与姒英没有告诉她的原因,还将裴臻沿路上做的事也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若不想见,我派人将他送回去,还有那个卫风。”宿明洲观察着姒玉的表情。

    姒玉听完神色有些怔然,眉宇间却没有厌烦,忽而好奇道:“明洲,大周男子和离后也会这样缠着人不放吗?”

    “也有,很麻烦。所以当初我便与你说过,我将来不会取夫,也不会纳侍。”宿明洲平静道。

    姒玉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总算明白为何游连卿总喜欢调侃她。

    “可惜,我作为大周太子,将来有不得不取夫纳侍的责任。”姒玉惆怅道,“从前还做梦过纳男宠玩,如今有了这义务,倒也同你一样觉得麻烦。”

    回归问题,她想了很久,终究道:“见吧。”

    水牢的狱卒训练有素,提前告知裴臻,太子即将到来,请他注意仪容。

    裴臻一直规规矩矩的,直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一头扎进水中。

    “哗啦啦”水声接连,他再度抬起头,对着照有从小窗处透进来的日光的水面整理一番,满意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模样。

    “从前也没看出来,你是不是就喜欢蹲大狱啊?”姒玉走近关住他的牢门,人未至语先来,她对他实在无法好言好语起来。

    说完,她走到牢门口,彻底看到他的模样。

    第72章 侍郎“我纳了你,如何?”

    姒玉自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听着晦暗潮湿的水牢倒是和裴臻这个人极为相宜。

    喜欢藏在角落中丝丝吐信的小蛇就该回到水里。

    上回他悲泣的模样似乎有些可怜,颊边清浅泪滴就像一朵禁庭中骄生惯养的白花,在历经风雨摧折后,花瓣颤颤巍巍落下的水珠。

    也不知这回,他是否又要哭得断肠?

    真是给他能耐的,千里迢迢追过来,非得再蹲一次大牢。

    他进一回大牢,她就得过来捞一次。

    姒玉平静无波澜的眸光下陡生无奈:明洲说得没错,这些男子当真是麻烦至极。

    瑶城官狱的环境很好,每间水牢都是独立设置的。许是因为此处专门用来关押宫中犯错的郎君,莫名还兼具了些观赏性。

    说是水牢,倘若略去飘荡其中的枷锁,倒像一汪汪清池。

    清冽水流自铜铸的兽口中淌入池中,天光透过屋顶小窗,将水面泛起的丝丝涟漪照得清晰。

    姒玉在狱卒的介绍下,清楚得知道裴臻被关在哪一间,出言讽完他时刚好走至铁栏前。

    视线一经交汇,姒玉眼中不可避免地掠过诧异——

    这回裴臻倒是没有落泪,也没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只是如同莲花出水,安静地随波浮荡。

    他整个人像被浣洗过一般,肤色在水池浸泡下愈发显得白皙,如墨发丝散落开来,晶莹水珠滑过每一寸云容月貌。

    听到她的嘲弄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哀怨的神色,接受得格外平静。

    一颗水珠恰好从他的喉结处滚落,姒玉的目光随水珠移动,只见他囚服的领口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人为刻意拉扯得很低,露出大片凝脂般光洁的胸膛。

    水珠滑过胸膛处的轻微起伏,没入荡漾的水波间。

    扣押他这个犯人的银色锁链更像是装饰品,在水中若隐若现。

    “见过,殿下……”裴臻低声呢喃道,将这声问安说得格外缠绵。

    声音彻底泄露了他的引诱,纵使他的神色端看着安分守己。

    姒玉承认,她确实会对好看的人事多看那么一眼,从前为他心动,也更多因为这张脸的缘故。

    可她现下为何会对着他生出一种,想要将他好生摧折一番的心?

    一定是这个水牢的问题,好不正经的牢房。

    “回答我的问题。”姒玉压下心中起伏,眸光暗沉地盯住他。

    “回殿下,我,我不是,我就想见见你。”裴臻没和这里的男子交流过,于仪容上用尽了心思,此时却在自称上犯了难。

    姒玉看出他的窘境,轻笑出声,没有和他纠结这些细节。

    因为她也还不知道男子该如何自称,大周男子又是否会像从前魏地女子那般,日夜诵读《男德》。

    若有《男德》,他这样的定是极为不符合规矩的。

    好笑间,她蹲下身子和他平视,信手拂动他身前的清澈水波,忽而开口平淡道:“我纳了你,如何?”

    她的姿态一派闲适,语气也十分随意,仿佛在说今天吃葡萄。

    靠得越发近后,姒玉还看到墨发遮挡间,单薄囚服下不太清晰的两点茱萸,微微偏过头去。

    裴臻则完全愣住,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他还以为她这般不假辞色地过来,只会让他再滚一次……他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尚在梦中。

    “不愿意?那便作罢。”姒玉起身,轻轻甩去手上水珠,转身欲要离开。

    “殿下……我,愿意的。”裴臻仍然愣怔地望着姒玉,眼尾又染上薄红,心道便是梦境他也认了,只希望这梦境越长越好。

    “事先与你说明,我只会纳你为侍,将来也必定会迎取正夫。你到时若想给我们端水,我也不拦着你。”姒玉弯起唇角,微微笑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她补充道。

    “我愿意的,殿下。能够侍奉在殿下身边,我……就很感激了。”裴臻生怕姒玉收回成命,涩然道。

    “那便换身衣服,随我走吧。”姒玉转过身,又与狱卒吩咐了几句。

    ……

    裴臻换上一身宫廷男子的服饰,衣袍繁复端丽,垂珠挂翠的。

    乌发经过粗略拧过后还未干得透彻,但他等不及了,他想立即与她归家。

    对着他这幅形容,姒玉未再露出旁的表情,她之后也有正事,点点头便领着他往宸宫回。

    宸宫有专门给太子夫侍居住的屋舍,彼此相连在一块,统称为君子院,与主殿相隔甚远。

    到了地方,姒玉大方地让裴臻在除了正夫居住的主屋外任选一间。

    裴臻选了离主屋较远的一间,他不想和其他男子住得太近,尤其是将来她名正言顺的正夫。

    “娘子,如今我是不是可以称您为娘子了……”他声音染了些暗哑,满含期待道。

    “我也不知,稍后会有人带你学规矩。”姒玉将他安顿好便打算离开,声音稍稍温和下来:“你就在这里好好学规矩,我还有事。”

    “是。”裴臻眸光黯淡了些许,但他知道不能再惹她烦了。

    他决定一会儿一定好好学规矩,并且心中已经期盼起夜幕的降临。

    ***

    大周巳时才上朝,午时左右散朝。

    姒玉来到太阴宫时,姒英也刚好下朝,清晨才见过的宿明洲此刻身着一袭天青色的官服跟在姒英身边。

    母女俩昨日分别时商量好了,今日就将当年害她流落他乡的罪人送走。

    “阿玉,今日便要亲手执剑,会害怕吗?”姒英关切道,替她放松指间关节。

    “不怕,能够亲自手刃害我之人,是件极荣幸的事。”姒玉摇摇头,看着自己比姒英小上许多的手,忽而又有些好奇:“母亲,你当年第一次对人动刀剑,是什么感觉?”

    “白刃进,红刃出,可能就这么念着就劈砍过去了。当时是在战场上,想不了那么多。”姒英笑道,温柔地注视着姒玉:“阿玉,你很勇敢。”

    姒英拍拍姒玉的肩膀,又看向宿明洲:“阿玉,你与明洲去吧,母亲在这里等你。”

    太初宫门口,谢氏和萧氏刚刚挨完此生的最后一顿打,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

    虽然没有断头饭,但他们也已经知道,昨日太子正式归来,今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宿明洲为姒玉准备了一把剑身轻巧、适合初学者的长剑,姒玉干脆地拔剑出鞘,凛冽寒光于正午阳光下熠熠发亮。

    “这个位置,便是心口要害。”宿明洲站在她侧后方,右手同样覆

    上剑柄,带着她的手将剑尖对准萧氏的心口。

    姒玉郑重地点点头。

    “不要犹豫,出剑讲究快准狠。“宿明洲停顿了一下,忽而笑道:“你第一次使剑,慢了也无妨,可以多试几次。”

    被剑指着心口的萧氏原本便一直在瑟瑟发抖,听到这话更是颤抖得不行。若非被禁卫押着,早已瘫软在地。

    “别抖了,我给你个痛快。”姒玉与他没什么好说的,声音沉肃。

    她偏过头对宿明洲颔首,宿明洲明白她这是要动手了,松开手,鼓励地看着她:“你可以的。”

    姒玉独自持剑,心中默念“白刃进,红刃出”,直直地将剑刃送进去。

    ……

    萧氏轰然倒地,姒玉的第一次尝试格外成功。

    鲜血溅落到姒玉自己以及身边人身上,她擦擦额间的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弄脏你们了。”

    禁卫纷纷莞尔,对姒玉抱拳表示不介意,宿明洲也笑道:“殿下,您做的很好。”

    “该你了。”有了经验,姒玉愈发从容,转而将沾了萧氏心头血的剑刃指向谢氏,目光更加冷沉。

    “这里,对吗?”循着方才的记忆,她尝试自己寻找谢氏的要害。

    “再往上移半寸。”宿明洲道。

    这次是红刃进,更红的刃出,同样一击毙命。

    两个罪魁祸首气息断绝地倒在面前,姒玉眼眶发红,哑声道:“我为自己报仇了。”

    ***

    太初宫已经开放,里面就有暖池,姒玉请所有人一道进去梳洗一番后,独自回到太阴宫。

    大周不管是皇室还是民间,母女间皆没有请安的习俗,但午食都是一起用的。

    考虑到姒玉刚刚见过血,此刻桌上膳食都是清淡的素食。

    “母亲,我今日将裴氏纳了。”姒玉与姒英说起晨间的事,有好多问题想问她:“母亲,我还不知,太子后院男子都有哪些名分。”

    姒英替姒玉又夹了一筷子她吃的最多的清炒笋衣,笑道:“太子正夫为太子君,以下有侧君两位,美郎以及侍郎若干。”

    “那我便封他做侍郎吧。”姒玉随口为他定下名分,而后又问:“母亲,那个水牢,我感觉怪怪的,真的是用来关押犯人的么?”

    闻言,姒英笑得不禁有些尴尬:”那个水牢……是位酷爱游戏草间的先帝建的……”

    姒玉瞬间懂了,她也好生尴尬,接着开口有些忐忑:“我将来一定要取夫纳侍么?”

    她与裴臻说“必定会取正夫”是为了避免给他不必要的希望,就这件事而言,她现在还完全不想,将来则不确定。

    姒英失笑:“你是我的女儿,你想与不想,都行。”

    第73章 学习姒玉学知识,裴臻学《男诫》

    动容之余,姒玉还有不解:“可我不取夫纳侍的话,将来……”

    水光潋滟的双眸求知欲极强地望着姒英,姒英怎么看她怎么欢喜,笑着解释道:“你想说皇位传承的事对吧?创造新生的能力在女子身上,女子想要继承人还是很容易的。”

    “就是,用了但不给名分?”姒玉若有所悟,心道,原来不给名分也行,早知道她就不给裴臻侍郎之位了,她甚至都不打算用他……

    “能得女子眷顾,本就是小男儿的福分。”姒英大刀阔斧地肯定道,生怕姒玉产生心理负担:“况且,在生育一事上,他们又使不上力,不过提供了一点影响后嗣形貌的配子。”

    “他们首先是来取悦你的,予以名分本就取决于你对他们的喜爱程度。”

    姒玉觉得姒英说得太有道理了,魏国男子没有创造新生的本事,都敢理直气壮地掠夺女子的成果,以延续他们虚假的篡宗接代,她才不会无中生有地去替男子不平。

    不过配子?这又是什么?姒玉对新知识产生无限的好奇。

    还没等姒玉问出口,姒英便看出了她的疑惑,神色变得无限温和:“还记得姥姥昨日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吗?当我在姥姥腹中生长时,你就也已经存在于母亲的身体里了。”

    “所有的母女都是一体的,当我发自内心想要孕育新生时,你这颗小小的种子也能感受到我的想法,会如狩猎者一般主动猎取配子。”

    “配子在男子的精.元中,阿玉,你与裴氏行过房,你当知道男子的精.元是何物吧?”

    姒英最后的疑问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钻入姒玉的耳朵,红晕刷得一下爬上面颊,姒玉眸光躲闪,难为情道:“母亲,我知道的……”

    比起姒英对任何事情的从容,姒玉现在还做不到如此泰然,她庆幸自己已经放下了筷箸,不然她一定会被膳食噎住。

    “不要害羞嘛,阿玉,这些事本该在你感受人欲之前,由母亲与你细说的。”说着说着,愧意与遗憾再度在姒英心中蔓延:“是母亲不好,错过了你年幼时的成长。”

    姒玉拉住姒英的手,挪动身下的凳子,往她怀里靠:“母亲,现在罪人已诛,我也回到你的身边了,我们还有很长的将来,可以慢慢补上。”

    说一不二了一辈子的姒英只会在女儿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她将姒玉揽在怀中,就像抱住了全部的江山社稷,只觉给她的远远还不够多:“阿玉你说的对,我们慢慢补上,有什么问题你尽管和我说。”

    “所以我过去虽与裴氏行房,却始终没有孩子,是因为我并未做好孕育新生的准备。”姒玉依偎在姒英怀中,半是肯定道。

    姒英点点头,疼惜之意愈盛:“只有在你真正想要创造新生的时候,你才会进行孕育,身体给出的反应是最真实的。你还这么小,远远未到考虑此事的时候。”

    “大周女子二十岁行冠礼,你现在还未及冠呢,母亲与姥姥都是过了三十才正式开始思考这件事。”

    原来如此,姒玉心道,只是她忽然想到严凤霄——

    她有和她提过,和沈诏的意外过后,她特意服用了避子汤。这显然是不想的意思。

    于是她问:“不想就不会生的话,那阿凤为何还是有了?她也不想的。”

    “郑医官与我说过,魏、齐二地女子受打压太久,身体并未如期自然发展,并不具有这项本能。”姒英目光也变得沉重起来,想到今日收到的奏章,只道一切都还任重而道远。

    “两地关于生产的诊疗也有极大的不同,那边简直胡来,将女子往鬼门关里送。”姒英知道姒玉重视严凤霄,承诺道:“阿玉你放心,虽然你的阿凤月份大了些,但还来得及,郑医官会替她好生调养,一定叫她平安诞下孩子。”

    见过宋莺当日生产的惊险,姒玉不可能不对生产一事产生彻底的排斥。

    想不想要创造新生另说,身孕的种种不便与这一步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已经堵死了她的念头。

    再神的医术也很难消减身体上的伤害吧?

    她不敢想阿凤过两个月会面临怎样的痛苦,也不敢想母亲当年又是如何历经千辛万苦将她生下。

    “如果我不仅不想取夫纳侍,连孩子也不想要呢……母亲,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姒玉喃喃道,眉宇间满是忧心忡忡:“我知道,既做了大周的太子,便该有这个责任,我将来会好好改主意的。”

    “阿玉,你当然可以既要、又要,还要。”姒英连忙道,摩挲着她的肩膀:“我那时想要生下你,不仅仅是为了责任,而是真的想要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母亲的话如同春雨一般落下,伴随着滚滚春雷,令姒玉内心震动不已。

    她蹭了蹭姒英宽阔的肩膀,将心中想法说出:“母亲,你当年生下我,很疼吧?”

    “嗯?”姒英先是诧异,而后恍然:“两地的诊疗以及我们的身体情况真的大有不同,母亲不疼的。术业有专攻的事母亲不太讲的来,总之我们的生育过程与魏、齐二地迥异,往后也会有专门的老师与你细说。”

    “傻孩子,若明知对你来说是痛苦的事,母亲又怎么会要它成为你未来的

    选择之一?”姒英认真道,尽全力想要她安心:“再者,你若打定主意不想创造新生,姒氏一族族支繁茂,不缺孩子,你将来也尽可以从她们之中挑选继承人,不用有压力。”

    没有什么比她的母亲还要可靠了,姒玉也认真地点头。

    今日一道用膳,她便从姒英这里受益良多,心中燃起强烈的读书欲望:“母亲,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修习课业呀?我还有好多规矩也不懂。”

    “今日午后,母亲给你安排了一位司仪,她会在宸宫与你先讲讲基础。”见到女儿如此好学,姒英不禁莞尔:“据说明洲要做你的武师傅?这武的有了,文也不能少。明日,我再带你见另一位师傅,她会带你修习课业。”

    “好!我再吃几口,这道笋衣好好吃!”姒玉听到课业相关,额外又生出更多的食欲。

    她的眸光亮晶晶的,姒英受她感染也再度执起了筷箸,对姒淮遥遥在心中道:我们阿玉当然是世间最好的存在,母亲,你就看好了吧。

    ***

    回到宸宫,姒玉去床榻上躺至未时过半。

    她睁着眼完全没有睡意,一直在榻上翻来覆去,只道一个人独享一整张床榻实在是太过快活。

    虽然姒玉将裴臻纳入了宸宫,但她完全不打算召见他,叫他来分自己的床榻。

    就这么自娱自乐完完整个午休,应绮按姒玉说的时辰准时前来叫她起身。

    姒玉叫上严凤霄,柳映,以及应绮、应荷、应蔷三人一道前往书房。她们都从魏地来,于大周许多制度都一窍不通,急需完整的指点。

    姒英派来的司仪姓柳名施,在坤乾宫中任职了十数年,虽然年轻却经验丰富。

    好学的姑娘们将柳施围在中间,眼神中俱是嗷嗷待哺,令柳施忍俊不禁。

    她们听得认真,柳施也讲的尽兴。

    大周的规矩不多,比之魏地可以说是相当的自由。

    比如,就女子而言,哪怕是面见帝王也不用行跪礼,以您作“敬称”便可;除帝王自称为“吾”外,其余人彼此之间尽称呼“你我”。

    ……

    课余休息的间隙,严凤霄悄悄对姒玉说:“感谢我的挚友,你将我带来了仙境。”

    柳映疯狂点头附和。

    ***

    这边住进君子院的裴臻也学了一整日的规矩。

    前来教习他的是个姓刘的老公公,裴臻看不出来他是不是他所理解的“公公”,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好多眼。

    刘公公也是个人精,早就发现了他时不时的窥视,只觉得莫名其妙。

    终于无法忍受之时,刘公公“啪”得一下将印有“男诫”字样的书简掷于裴臻面前的桌案上,颇具鄙薄道:“裴侍郎,如此轻薄无行,你还是先将这《男诫》抄十遍再说。”

    裴臻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眸光瞬间变冷。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处境,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了姒玉的松口,不想再被赶走,于是平心静气、忍耐道:“是,我这就抄。”

    只是望着书简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忽而有些难过——

    魏地盛行《女诫》与《女德》,母亲在世时就被章太后罚抄过这些,想来姒玉过去也没少受此搓磨。

    于是他执起笔,认认真真地抄写起来,一直抄到夕阳落山,又额外被要求抄完十遍《男德》,刘公公才予以满意的神色。

    瞧他还算安分守己,刘公公赏赐般地对他道:“若太子殿下召你侍寝,便会由内官通知到老虜这里,由老虜带你梳洗,与另一位公公一起将你抬过去。”

    抬过去?怎么抬?饶是做足了准备,裴臻实在未想到还有这般流程。

    他低下头,耳后不由自主地泛红。

    点拨过无数新人、见惯了这场面的刘公公在心中一阵嗤笑,撂下引裴臻无限期待的最后一句:“到了殿下面前记得要自称小郎,行了,你就安心候着吧,老虜告退。”

    第74章 充实“你不会也要敲我们戒尺吧?”……

    姒玉一行人也学至傍晚才结束,送走柳施,她们来到庭院准备吃暖锅。

    尚食官们已将各类涮烫食材都提前准备好,摆了满满一石桌。

    清澈的杂菌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丝缕白烟袅袅勾缠,香气席卷着树上的花香,瞬间令所有人都食指大动。

    自己当家作主,姒玉再也不用担心还未动筷便就被莫名其妙地叫走。

    午膳与母亲一起,晚膳与友人一起,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触手可及。

    她们吃到所有食盘都空空,眼瞧着夕阳变色、夜幕降临,欢声笑语仍不停歇。

    “见过太子殿下。”吃饱喝足后,桌面被清扫干净,柳映立即用午后刚学会的知识,有模有样地向姒玉行礼,眉宇间却尽是狡黠。

    有她这么开头,严凤霄也站起身来向姒玉打趣:“我的好殿下,学以致用,给我们练练呗。”

    姒玉嗔道:“你们够了啊,小心本殿下罚你们洗碟子去。”

    说着,应绮、应荷、应蔷也站起身来,护在姒玉身前,撸起宽松袖口,一副要拿下她们的模样。

    “以多欺少呢。”见此,柳映挑眉与严凤宵笑道。

    离开魏地皇宫后,柳映也肉眼可见的变得愈发活泼。

    一来一往又耍闹起来,她们还要来了蹴球,围着院子进行了一场简易的二对二蹴鞠。

    五个人轮流上阵,抽签组队。

    严凤霄原本也跃跃欲试,被姒玉强行勒令在一旁做观众:“老实点吧,阿凤!这最后两个月你都不准再有危险行为!”

    “遵命遵命。”严凤宵苦笑。

    一直踢到戌时,她们才终于感受到疲倦,各自回往自己的屋子。

    唯有应绮因为裴臻入了君子院,需要恪尽完今日的最后一项职守。

    “殿下,请翻牌子。”应绮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枚崭新的浅妃色木牌。

    顶部写着裴臻侍郎的名位,底下则写着“裴氏”二字。

    应绮新官上任,认真详尽地解释:“内务府的公公与下官说了,不止皇室,取了夫侍的家家户户都如此:每晚由家主翻这粉头牌,选中哪位郎君便将对应的牌子翻转过来。”

    “虽然现在只有一枚,但用与不用,下官还得前来问过殿下。”她补充道。

    姒玉盯着粉头牌看了良久,才终于将它拿起,放在手心中仔细赏玩一番。

    做得还挺好看,姒玉心道,接着问出疑惑:“这里的公公,与那边一样吗?”

    应绮知道她说的“那边”指什么,摇头道:“他们没有净身,职责大概与过去魏地的嬷嬷类似。”

    姒玉点点头,很能理解——

    魏地给宫中男子净身是为了防止皇室血脉的混淆,维护男子脆弱的自尊心,而到了大周,权力处在应当处在的位置,自然不需要那多此一举。

    瞧瞧,果然还是男人最会为难男人。

    姒玉思及此处,把玩着粉头牌笑容愈盛。

    就在应绮以为她今夜会召裴臻侍寝时,只见她扬唇笑道:“撤了吧。”

    “往后暂时都不用这流程了,等我想翻牌子了再和你说。”姒玉将裴臻的粉头牌轻轻放回托盘。

    应绮效率极高,刘公公很快便知道了姒玉的意思。

    刘公公笑盈盈地送走应绮,而后摇着头在心中嘲讽裴臻:入宫头一日就被撂牌子,还让殿下往后都不想翻牌子,裴氏当真无用。

    宫里的公公都是一辈子未被女人宠幸过的老男人,向来最忮忌有机会承宠的小郎君们。

    明面上他们都严格按照流程走,私底下对郎君们的折腾却不少。

    按照规矩,只有被翻牌的郎君才会得到通知,其余被撩牌子的郎君看到有人被抬走,也都知道当晚没他们的事,可以去安寝了。

    现如今君子院只有裴臻一人,是否告知撂牌子的事实,就全看刘公公和裴臻的交情了。

    裴臻初来乍到,既无过人的家世唬人,眼瞧着又有些轻浮,刘公公自然没有额外照拂于他的道理。

    更漏悠长持续地滴落,自用过晚膳后,裴臻便

    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屋舍中,等待姒玉的召见。

    玉儿,玉娘……他在心中喃喃念着她的名讳,眸光从期待一点点化作黯淡。

    他本以为那日在水牢,姒玉主动提出纳他,是想要与他重修旧好的。

    是不是刚当上太子,忙了些?他开始为她的置之不理找寻理由。

    到了子时,裴臻终于等不及了。他来到刘公公的下房,敲门问道:“敢问公公,今夜殿下可还会召见我?”

    刘公公人都躺在榻上了又被他叫醒,不耐烦道:“裴侍郎,你就安分点吧,若殿下翻了你的牌子,老虜自然会来带你准备,没来便是没有。”

    “没来便是没有,那没通知撂牌子是否就意味着还有机会?”裴臻抓住他话语里的漏洞,眸中升起浓烈的期盼。

    刘公公“嗯”了声,拉得老长,转身将被子往脸上一蒙,再度准备入睡。

    其实,望着下房门缝底下透出的漆黑一片,裴臻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与刘公公回答相反的答案。

    只是他还不死心,尚沉浸在清醒的自我欺骗之中。

    “谢过公公,那我便回去等了。”他做足了礼数,而后离去。

    就这样,裴臻在君子院枯坐一夜,始终没有等到姒玉的召见。

    ***

    翌日,饱睡一觉的姒玉开启了正式的课业修习。

    还是昨日那位柳司仪,首先为她介绍课业安排——

    巳时至巳时过半,是自行练武的时间;往后再过半个时辰,由内官为她补充各类基础知识;午时至正午,还是交由她自学。

    未时过半至申时过半,她会与丞相姜峤学史论与国策;再往后直至晚膳,她将与宿明洲学习武艺。

    一切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姒玉很是满意。

    今日因为前一日没有课业,整个早间她都由柳施等几位各负其职的内官补基础。

    她们轮番上阵,从宫廷构架说到官场结构,又从地志说到民间习俗,最后再说到对于女子身体的了解。

    姒玉学得认真,早间很快过去。

    午休过后,她也终于再次见到姒英为她寻来的文师傅,丞相姜峤。

    “臣姜峤,字云幽,往后便是殿下的老师了。”姜峤笑盈盈地与姒玉问安,将十卷书册依次放置在桌案上。

    “别看姜相总是笑着,满朝文武除了邹将军都怕她。”与此同时,姒玉还收获了一名伴读,正是现下与她悄悄说话的游连卿。

    姒玉也是今日听内官讲课才知,游连卿的母亲游蔚亦是朝中重臣,不周山的隧道能挖出来,少不了游蔚研发的火药。

    姜峤轻咳一声,显然发现了游连卿的小动作。但她依然笑盈盈地执起茶壶,在她们面前倒了三杯茶:“饮下这杯茶,拜师礼便算成了。请吧,二位青春正好的小姑娘。”

    大周师徒间的敬茶也与魏地迥异,没有繁文缛节,似饮酒一般碰杯便可。

    清亮的茶汤随杯盏轻触而微微荡漾,礼很快就成了。这时,姜峤从袖中掏出戒尺,仍是笑眯眯道:“殿下,连卿,想试试我的戒尺吗?”

    “……”姒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也听错了。

    “……”游连卿则缩到姒玉身后,面露“我就说吧果然如此”的惊恐。

    “好了,我们开始吧,以后课间都不许说小话,不然……”姜峤将戒尺抚得啪啪响。

    ***

    虽然有戒尺恐吓,但姒玉不得不承认,姜峤讲课的言语精准而风趣,令她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姒玉与游连卿捧着姜峤留下的厚厚一叠课业转至武场。

    宿明洲已经等候在此,见她们到来只点了点头,面上是惯常的喜怒不形于色。

    “明洲啊,见到你我终于活过来了!姜相好可怕……”游连卿丢下书卷,扑过去就要抱住她。

    “是么?看来举荐你为伴读的事,我可算是做对了。”宿明洲往后退,食指点住她的肩膀,与她保持距离。

    “……什么?”游连卿指着她欲哭无泪。

    姒玉笑出声,将书卷也放在长凳上,以眼神努了努一旁放有茶盏的托盘:“咱们碰杯吧。”

    末了,她又忍不住问:“明洲,你不会也要敲我们戒尺吧?”

    “不一定。”宿明洲同样忍俊不禁,微笑着看她。

    姒玉不由瞪大双眼,和游连卿一样指着她,不可置信道:“明洲,你好狠的心呐……”

    ……

    行完拜师礼,宿明洲将她们带至武器架前:“先挑选一件趁手的武器吧,喜欢什么便选什么。”

    姒玉看着一排排玲琅满目的刀剑与枪,以及许多的前所未见,霎时间应接不暇,犯起了难。

    宿明洲挨个与她介绍,并与她分析哪种武器更适合她。

    姒玉越听越茫然,就像对着首饰铺的簪子,看谁都觉得还不错,但就是没遇着最最合眼缘、非其不可的,仍想问店家还有没有镇店之宝。

    目光转动间,她忽而灵光一闪,望向宿明洲的腰间,兴奋道:“明洲,我想选你那种,又能弯又能直的剑!”

    只是未等宿明洲回应,侧后方不远处却传来一声恰好能让姒玉听真切的轻笑:“那把流光剑,可不是初学者可以使得来的。”

    第75章 不服她会让所有人服气的

    声音和面孔都很熟悉,姒玉搜寻一番记忆,想起这位是她在皇姥姥的太华宫见过的亲族,堂姨明乐郡王的长女姒璇。

    对方唇边噙着浅浅笑容,姒玉却感受到她隐隐约约的审视。

    似乎没有恶意,但很微妙。

    同样感受到姒璇的意味不明,宿明洲不露声色地往姒玉身边挪了一步,望向姒璇的目光暗含警告。

    “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我?”姒璇的身量比游连卿高一些,她向姒玉款款行了见礼,见宿明洲护犊子的模样,面上笑容不禁加深。

    “阿璇堂姐,代我也问明乐郡王安。”姒玉对宿明洲露出让她放心的表情,主动踏出一步,准确地念出姒璇的名讳,笑容同样温文有礼。

    “殿下有心了。”笑意浸入眼底,姒璇将话题转回最初提及的剑上:“只是软剑使用起来极考验执剑者的技艺,若非精通剑术之人,恐很难掌握曲直。”

    说完,姒璇不再流连,紧接着便告辞:“堂姐也只是路过,就不打扰殿下,与宿将军了。”

    重音落在“宿”字上,她从容不迫地离去,腰杆笔直,依稀能见铮铮傲骨。

    姒玉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感,心道,她的同辈看起来都很优秀,她当更努力才是。

    “明洲,既然软剑暂时还不适合我,我便先从普通的剑练起吧。”转而看回武器架,姒玉沉吟一番仍是难以作出择选:“我不太了解剑,对外观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就请你替我选一把趁手的吧。”

    “我相信你的选择,上回在太初宫门口,你为我准备的那把便不错。”她补充道。

    “好。”宿明洲目光带着安抚,宽慰道:“武艺虽为童子功,但我见过有人从三十才开始练剑,五十岁也成就了一方大侠。只要下定决心开始,任何时候都不晚。”

    姒玉明白她是怕自己被方才姒璇的话打击到,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听说八岁练功需得练十年,如今我快到十八,十年不成便练二十年。”

    而后她停顿了下,璀璨笑意愈发点染眉眼,声音上扬:“况且名师定能出高徒,说不定我的二十年在你手上也能缩减至十五年,或者十二年。”

    她说得如此坚定,眸光中传达出毫无保留的信任,宿明洲贯来能够保持平静的内心被她牵动,悄然澎湃起来。

    “她耳朵红了。”游连卿突然凑到姒玉耳边道,打趣宿明洲已经成为她的本能。

    “你还没挑好?”宿明洲轻轻瞪她一眼,催促道。

    “我也想要宿将军挑……”游连卿讪讪笑道,撒娇的意味很浓。

    宿明洲拿她没办法,仔细思考了下她们各自的水平,替她们一人挑了一把轻巧的匕首,分别解释:

    “阿玉,你是初学者,

    我们先从匕首开始练。等你不怕刀刃割破自己时,我再给你换上一把三尺剑。”

    “连卿,你也差不多。不过我给你选的是九节鞭,和你熟悉的机关术有共通之处。等你熟练了匕首,也一并换上。”

    她没有避讳习武一定会受伤的事实,姒玉也一早便做足了准备,望着手中寒光凛冽的匕首,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到两人明显都如临大敌,宿明洲不由莞尔。

    她没有忘记姒玉对软剑的浓厚兴趣,半是鼓励半是承诺道:“阿玉,我的师傅在我出师那年将即影剑赠与了我。待你将三尺剑熟练使用之时,我也送你一把软剑。”

    ……

    练武并非一件易事,结束时,姒玉与游连卿皆是气喘吁吁。

    她们不仅学了基本姿势,最后还围着演武场跑了足足十圈。

    两人的双手也都不出意外地挂了彩,第一次割破手掌的时候,姒玉下意识地流了眼泪,游连卿也泪汪汪的。

    但宿明洲却不叫停,只递上帕子,不为所动道:“擦干眼泪,继续。”

    手上伤痕令姒玉更加生出不服输的劲头,练得愈发认真。

    刀刃在心无旁骛下挥舞,一道道血痕增多,进入状态后的姒玉反而意识不到疼痛,直至停下才又痛得龇牙咧嘴。

    宿明洲分别替她们包扎得严严实实,体贴没持续多久,就又铁面无私地锻炼她们的体能。

    姒玉真切地体会到曾经最憧憬的习武之人的来时路,游连卿也再说不出“明洲,见到你我终于活过来了”这种话。

    与夕阳一道下学,姒玉邀请宿明洲与游连卿一道去宸宫用晚膳,沿路走着,宿明洲忽然又提到姒璇:“姒璇是个很拼的人,从前,明乐郡王对她的期望很高。”

    她点到即止,姒玉了然,而后狠狠点头道:“我也会很拼的!”

    “我已经感受到了。“宿明洲失笑。

    “我可以不拼么……”游连卿则在一旁苦大仇深道。

    “肃鹰营不养闲人。”宿明洲的笑容变成似笑非笑。

    ***

    住进君子院的第二晚,裴臻依然没有得到姒玉的召见。

    仍旧枯等整夜的他实在按耐不住,仔细给自己洗漱一番,又费了好一阵功夫,终于打听到姒玉正在演武场练武。

    按照刘公公给他说的规矩,主院他不得随意靠近,演武场却未说禁令。

    他苦涩地心道:分明身处同一座宫中,却连一面也难见上。

    就看一眼便好,他不打扰她的。这么想着,他来到了演武场。

    隔着玉兰粗壮的树干,裴臻看到姒玉正绕着场地一心一意地奔跑。

    她看起来很累很累,却一刻也不停。晨间的阳光炽烈,她随手抹着额头沁出的汗珠,咬着牙往前冲。

    于是裴臻不可避免地看到她手指与掌心处的包扎,回想起自己从前练武的经历,他自然能猜到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他怔怔地望着她努力征服自己体能极限的模样,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与骄傲。

    躲在树后,裴臻看完了她自行训练的全过程。他知趣的没有打扰她,直到她离开演武场才离开。

    他想为她做点什么,回到君子院,他又去敲下房敲刘公公的门。

    君子院没有郎君被翻牌子时,所有下人都很闲。

    向刘公公说明过来意,裴臻不出所料的又迎来一阵奚落:“你家里过去都是怎么教你的,连下厨都不会,如何能讨女子欢心?行吧,老虜寻个人来教教你。”

    刘公公将裴臻赶走,连声叹气地来到膳房,心道这君子院真是来了个空有皮囊的废物。

    幸而虽然膳房的大厨都是女子,但打下手的小工里还是有几名男子的。

    将裴臻想要的“师傅”寻来,刘公公不耐烦道:“你们就在君子院的膳房学吧,做好了老虜会安排人送过去的。”

    谢过刘公公,裴臻一整个白日都待在膳房中。

    他庆幸自己还有那么点动手能力,在小工的指导下,虽然手被烫红了,总算在晚膳来临之前炖完一道大补的金汤鱼胶。

    尝过味道意外的还不错,他满意地将汤羹装入温鼎中,给刘公公送去。

    这一次,他意识到该给刘公公赏钱,总算换来了一点笑脸。

    “你也算有心了,老虜会替你美言几句的。”刘公公笑着,漫不经心道。

    “多谢公公。”裴臻也对他笑,笑得温顺和煦,心中却恨不得将他这张老脸扇烂。

    他在心中道,若非要确保这道汤能到姒玉面前,给她补上身子,他才不要与这老东西虚与委蛇。

    虽然裴臻不需要刘公公的美言,但刘公公所谓的“美言几句”也实在是大放厥词。

    刘公公也根本见不到姒玉,只能将温鼎交予膳房查验,再由膳房专门送膳的食官送至主院。

    “殿下,这是君子院裴侍郎献上的金汤鱼胶,刘公公说是侍郎亲手做的,可要留下?”食官端着托盘等待姒玉的指示。

    姒玉有些意外,颔首道:“放下吧。”

    食官为她揭开盖子,鱼胶经过高汤炖煮过后的香气扑鼻而来。

    留下这道汤羹,原本姒玉只是因为有些好奇裴臻能做成什么样,未想到他竟真做的有模有样。

    心神复杂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浓郁咸香,味道也似香气一般远超所想。

    一勺接着一勺,姒玉将整道汤喝得一滴不落。向来赏罚分明的太子殿下吩咐下去,让库房看着给裴臻些赏赐。

    裴臻得到赏赐后仿佛久旱逢甘霖,备受鼓舞,连日在膳房中随小工学厨艺,为心爱之人洗手作羹汤。

    来自裴侍郎的加餐每晚雷打不动地送到姒玉面前,久而久之形成默认。

    只是姒玉仍旧没有再叫应绮将粉头牌拿出,也不考虑再纳旁人,不仅因为她正潜心在学业上,还因她近来回味过来一件事。

    与男子欢.好便要与其单独共处好些时间,万一对方有不轨之心,她来得及叫人么?

    避免任人支配便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她决定在练成武艺之前,都不会召幸任何男子。

    ***

    时间一天天过着,姒玉每日都在学业中收获满满,不光得到了姜峤的连连称赞,匕首也终于换成了三尺剑。

    这日从宿明洲的手上解放,游连卿给姒玉和宿明洲分别递了张请帖,难得有些腼腆道:“下个月我婚仪,给你们特意留了主桌。”

    第76章 婚仪婚宴上有人落水

    刚收到请帖的时候,姒玉有些意外,没想到游连卿这么快就要成亲了,她看起来还是个小小少年,成家立业怎么都很遥远的样子。

    后来转念一想,大周女子的成亲并非同她过去理解的那样——

    女儿与母亲居住在一起,本就有家,夫与侍都是通了人欲后根据喜好而诞生的选择。

    女子正式成亲,也只是为了有一名正夫来管束后院中的小侍们,不会改变原有的生活与脚步,与是否要子嗣也无关。

    游连卿与宿明洲同岁,早在去魏地寻找姒玉前,她们都各自行过二十的冠礼。

    再往前一年,游连卿已经纳过十几个小侍,而此次要迎取的正夫是她家世交,户部尚书兰铮家的小公子兰氏。

    那日,听闻了游连卿的风流往事,姒玉对她刮目相看。

    她一边夸赞一边又有些好奇:“连卿的魅力果真不同凡响,不过取正夫的话,你看中了他哪一点呀?是因为青梅竹马吗?”

    对此,游连卿嘿嘿笑道:“他好看,格外好看。”

    嗯,没毛病!姒玉掩唇而笑,而后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强烈赞同她的选择。

    宿明洲则在旁补充道:“这家伙可花心了,就喜欢搜罗各类美人,还特别会端水。”

    闻言,游连卿踮起脚尖冲她扬了扬下颔,骄傲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我只是想给美人们一个家。”

    “行了行了,恭喜你抱得美人归。”宿明洲将她按下去,语气犹带嫌弃,清潋目光中却满是纵容。

    一个月很快过去,在游连卿的盛情邀请下,姒玉和宿明洲还成为了她迎亲团的一员。

    这是姒玉第一次体验大周的婚仪,尽管面上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她心中其实特别期待。

    婚仪当日是个休沐日,大清早的姒玉便离开床榻。

    宿明洲也一早便在宸宫外等她了,这还是姒玉第一次见宿明洲穿红衣,清丽俊逸得叫人移不开眼。

    “明洲,你真好看。”姒玉由衷赞道,笑颜在同样一身红衣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明媚欢欣。

    “谢谢,你也是。”宿明洲的眸光也似惠风和畅,同样真心赞道。

    两位迎亲官结伴前往游家,再与今日的主角游连卿一同去兰家迎亲。

    新夫家有哭送的环节,她们到时,兰铮的夫侍们正围着一个举折扇遮面、身量高挑纤细的红衣小公子,一面殷殷嘱咐,一面舍不得地哭泣。

    见到姒玉也来迎亲,兰铮与她见完礼后道:“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我家这些,格外爱哭些。”

    姒玉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

    这些日子姒玉已经了解,男儿们都由家主后院中夫侍们抚养。所有夫侍不论大小,都是男儿们的叔父。

    今日成为新夫的兰小公子是兰家最后一个许人的,在家中倍受宠爱地长大,嫁妆堆了满院。

    兰家叔父们都极舍不得他,依依惜别了好久。还得兰铮出言哄劝,才不舍地将人松开,放人出来考验迎亲团。

    窈窕淑男举着折扇,羞涩地低着头。

    兰氏与游连卿打小便认识,终于等到可以成亲的年岁,一心一意想要嫁与她,根本不愿多加为难。

    随口出了几句诗文考验,他便迫不及待地移开遮面折扇。

    兰铮对自家男儿如此恨嫁的模样恨铁不成钢,摇摇头,宠溺地为他戴上红盖头。

    这盖头也与魏地婚仪上的不同,是很薄很薄的红纱,根本遮不住兰小公子俊朗无双的面容。似遮还遮间,只将人显得更加风情万种。

    还是由身为母亲的兰铮牵着新夫一路走向站在大门口的游连卿,郑重地将人交到她手中:“连卿啊,我家容儿便交给你了,以后可要好好待他,不然姨母可饶不了你。”

    游连卿笑着点头:“兰姨母你就放心吧!我若是待他不好,我母亲第一个饶不了我,再说,还有太子殿下与明洲作保呢。”

    “殿下,明洲,你们说是吧?”她转头望向姒玉与宿明洲,笑容明媚而张扬。

    姒玉与宿明洲对视一眼,皆对兰铮颔首,她们也穿着明艳的红衣,将少年人的模样勾显得明媚张扬。

    望着眼前芝兰玉树、英姿勃勃的三人,兰铮依稀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眸光不由朦胧起来。她松开手,拍拍游连卿的肩膀,彻底将人交予她。

    兰铮与游连卿的母亲游蔚都是尚书,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工部。她们当年从同一批科举出来,不仅有世交的关系在,亦有深厚的同窗情谊。

    若非极为相信游家人的人品,兰氏又心仪游连卿,兰铮甚至想留这最宠爱的小男儿在家中,给她的女儿们带孩子——

    舅父当然比后院里的叔父亲,许多贵族都是这么做的。

    “容儿啊,嫁给连卿你便是游家的人了,记得要好好体贴连卿,孝敬你游姨。”最后,兰铮面色凝重地对兰氏嘱托道,目送着游连卿将人牵上花轿。

    “母亲,我会的。”兰氏的声音温软到骨子里。

    终于被心上人牵走,兰氏亲昵地低头在游连卿耳边道:“姐姐,我与你回家了。”

    游连卿揉了揉他的手心,予以无声的回应。

    跟在新人后面的姒玉与宿明洲自然都没错过兰氏温情脉脉的传情,再度对视一眼,对游连卿的魅力表示莫大的肯定。

    姒玉心道,大周的男子果真不同,不仅模样好,还这般温柔小意,远非魏地男子所能比得上的。

    接走新夫,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到游家。

    游蔚笑容满面地在门口等着,给新人递上厚厚的封红,将人迎入高堂。

    整个大周都是男跪女不跪,游连卿与兰氏正对着的高堂上也只坐着游蔚一人。

    只听媒人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对拜——”

    三拜结束,这场礼便算成了。兰氏被送入仅新婚夜能住入的游连卿的屋舍,其余宾客则正式迎来开席。

    游家是大族,席间宾客具出自高门,是以不少家主都将自家尚未婚配的男儿带来,抱着也为他们相看未来新家的打算。

    女宾与男宾虽不同桌,彼此之间却未被隔开。

    姒玉一下子见到许多年华正好的男子,他们大多生得眉清目秀,不似从前在东宫的婚仪上,除了裴臻本人与几个熟悉面孔,放眼望去简直一片歪瓜裂枣、不堪直视。

    作为新人的好友与迎亲官,姒玉与宿明洲都避免不了与游连卿一道敬酒的任务。

    席间的酒都是清甜淡雅的果子酒,并不容易醉人,与宾客间的敬酒也都点到而止,不似魏地男子那样恨不得叫对方喝死。

    姒玉轻轻抿着琉璃杯中的佳酿,笑着与各位宾客交际。

    头一次公开在外出席,她这个太子殿下也备受瞩目,不少与她同龄的女子主动上前结交。

    她也丝毫不扭捏,笑盈盈地来者不拒,推杯换盏间,连接下来一同打马球的时间也约定好了。

    而宿明洲是朝中最为瞩目的新贵,天子面前的大红人,同样被众多宾客围了一圈。

    游连卿乐得见此,趁着两位迎亲官将人都吸引走,隔着重围对她们眨眨眼,趁机悄悄溜入洞房。

    轻轻推开房门,游连卿便见兰氏正盖着盖头安静地坐在榻上。

    她从席间顺了些小点心,双手展开在他面前,邀功道:“小容儿,饿了吧?姐姐给你带吃的了。”

    对于游连卿的到来,兰氏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清润温和的声音满怀惊喜:“姐姐,你待我真好。”

    红纱遮挡不住他眸中的缠绵情意,游连卿嘿嘿一笑,笑声清澈:“你比我小四岁,我自然会疼着你,快吃吧。”

    她索性将点心从盖头底下递到他唇边,耐心地看他小口小口地吃下去。

    对于这幅吃相,她也极为喜欢。一边看着他吃,她一边承诺道:“小容儿,以后每月固定十五日我都召你过夜,其他人则轮流。”

    莫大的惊喜如她这个人一般从天而降。

    早便知道游连卿的后院中有诸多小侍,见过诸多风景,原本兰氏还担忧自己能否得到她的情意。

    此刻听出她话中额外亲睐的意思,泪意瞬间盈满眼眶,恰如被抬入云端、天际。

    “小容儿,姐姐就先走了,晚点再来给你揭盖头。”等人吃完点心,游连卿也不再久留。

    撩拨完洞房内的佳人,游连卿回到宴上。

    就在她踏入席间的刹那间,宴厅旁的亭台水榭处忽而传来“扑通”一声,而后又是一阵嘈杂,所有人都聚集向水池边。

    姒玉与宿明洲也在那边,走到她们身边,游连卿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有个小公子落水了,你家家丁正在救呢。”姒玉方才在池边石桌旁坐下与宿明洲对酌时,突然有个小男子冲过来跳进池中,令她们二人都吓了一跳。

    落水的地方离姒玉很近,她身上不可避免地被溅到了水。

    “殿下,方才落水的是家弟,实在抱歉,请用我的帕子擦擦吧。”一道朗润如山间溪流的声音传来,递来帕子的手白皙莹润、指节分明。

    第77章 崔潋每句话、每个动作都经过提前排演……

    姒玉抬头望过去,蓦地撞进一双清丽温润的眼眸中,说话之人正含笑注视着她。

    月白轻纱笼罩着宽笼袖袍,将他递过来的手衬得愈发肤若凝脂。

    他的举手投足间还隐有一股暗香拂动,不知是帕子上带的,还是他本身便有的。

    “无妨。”姒玉大方地回以笑容,却拒绝了他递过来的帕子:“如今虽已到了暮春时节,但池水终究寒凉,这位公子还是先去看看令弟与救人的义士,我自行换身衣物便好。”

    “是我冒昧了。”崔潋收起帕子抱歉道,浸入眼底的笑意依然如缱绻微风:“殿下的关心我会向家弟传达的,往后也会向恩人致上谢礼。殿下,果真是位极体贴的贵人。”

    年轻公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只叫人心旷神怡,宛若历经了一场杏花春雨。

    “公子盛赞,愧不敢当。”姒玉也同样含笑地有礼道,而后与宿明洲和游连卿一起,往游家客房处去。

    周围人声依然喧嚣,崔潋并未去看他落水的弟弟,仍停留在原地。

    他望着姒玉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开视线,在心中暗自道:殿下,我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宴厅旁的水池并不算深,姒玉记得,游家家丁下去捞人时甚至能站在池中,池水也堪堪只到达她的腰际。

    所以其实姒玉身上溅到的水也不多,加上现下天气愈发暖和,衣上沾湿的痕迹已临近半干,她只是想顺理成章地躲个清净。

    方才便是与宿明洲好不容易寻了空隙歇息片刻,可惜被那横冲直撞的小公子给打断了。

    游府占地广阔,宴厅连接主院的长廊周围植被丰茂,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

    除了新夫待在游连卿平日休憩的房中,所有人都在外会客,是以越靠近主院便越是安静。

    “虽然你拒绝了他,但我保证,他一定对你更加心动了。”终于行至自己领地的侧院,游连卿按捺不住地兴奋道:“殿下在拿捏追求者这方面,也算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姒玉望着她一如既往的活泼模样失笑,只是眼瞧着这话越说越不着调,不由嗔道:“是不是今日你抱得美人归,所以见谁都有情?”

    “这可真不是我胡说,你问明洲,他与你说话时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就跟那切开的莲藕似的,能拉丝!”游连卿将宿明洲拉过来,振振有词道。

    宿明洲无奈,垂眸睨她:“你这些天就学了这个?还莲藕拉丝。”

    “……你别和姜相告状,你就说嘛,何曾见过崔大公子这样?”游连卿往她肩头靠,仰头一边卖乖一边求证道。

    “他主动递帕子,显然有问题。”见宿明洲不给反应,游连卿站直了身子,索性自己继续说下去:“方才那人叫崔潋,家中出了好几位阁老,姐妹们也都是朝中新贵,有位还在明洲手底下任职。”

    “他本人在瑶城贵男圈里也可有名了,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好像还被评为贵男典范,还是第一贵男来着,我家小容儿也被他比下去,找我哭过好久。”

    “他年龄不算小了,及笄三年还未许人家。因为模样好名声也好,原本有许多人家都想迎他做正夫,但他都不肯点头,说要等待一位真正的意中人,非他亲自认准了的人都不成。”

    游连卿滔滔不绝道,如数家珍。从她口中,姒玉几乎快将崔潋整个人的生平都听了遍。

    “崔潋,可是水光潋滟的潋?”待游连卿终于说完,姒玉问道,若有所思。

    大周民风开放,小公子们的闺名在成亲前并非禁忌。

    游连卿予以肯定的点头,姒玉想,这名字与他的气度还挺贴合的。

    若说完全察觉不出崔潋的奇怪自也不可能,只是,姒玉真的不记得自己何曾见过他。

    她不解道,也向她们求证:“今日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吧?”

    自打回到瑶城,她便一直潜心恶补落下的课业,除去归来那日沿街与仪仗一路骑行,今日还是头回踏出坤乾宫外。

    这个问题同样问住了宿明洲与游连卿,作为老师和同窗,她们也最清楚姒玉一直待在宫中。而崔家公子若非召见,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宫中。

    “罢了,既说换身衣物,我便也换一件吧,连卿,你屋中可还有合适的?”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姒玉也不再纠结,与游连卿道。

    “当然,既是在我家损了衣物,我定然要负责的。”游连卿打包票道,而后目光在姒玉与宿明洲身上来回流连,眉眼弯弯:“你俩穿红衣当真是一顶一的好看,难怪今日有人偏偏冲着你们碰瓷。”

    迎着她们双双不解的眼神,经验尤为丰富的游连卿说得头头是道:“今日落水那个,崔潋的弟弟,定是见你和明洲在那儿,想着能捞到一个是一个,要你们随便哪个救了他负责呢。”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肃鹰营副统领,可都是香饽饽。”游连卿笑眯眯道,领着她们进屋,为姒玉找来一件给今日备用的红袍。

    宿明洲偏过头表示无奈,姒玉接过衣物,面上反应也差不多。

    她们都忘不了那更奇怪的崔公子冲过来跳水的架势,若真如游连卿所言,他的伎俩实在是有些过于拙劣。

    姒玉再度认同宿明洲先前所言:这些小男子当真麻烦。

    她微微摇头,往换衣的屏风后走去,一边笑容晏晏地回应道:“那可惜了,我还完全不会水。”

    ***

    游家婚宴一直持续到入夜才散场,庭院内各色做工精巧的灯笼亮起,烟花也在亮灯的刹那于夜空中绽放。

    入眼处尽是火树银花,明月悄悄自云后探出真容。

    各色璀璨也纷纷落入崔潋的眸中,于水波潋滟中又放了一场淋漓尽致的烟火,他已经开始期待自己的婚仪会是何种模样。

    他于宴席上拉着好友一直流连,直等姒玉离开,才姗姗来迟地去客房领走今日惹下乱子的弟弟,随姐姐归家。

    姒玉不知道的是,崔潋此前确实见过她,就在她回城那日,他随姐姐在茶馆的二楼观礼,只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她实在是太耀眼了,就如旭日朝晖一般,令他无法不被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风采所吸引,下意识地想要臣服。

    他自幼便盼望着能由自己亲自择选一位意中人,即使被瑶城其他贵男嘲笑剩在家中也不改初衷。而现在,他的意中人终于出现了。

    今日与姒玉说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是他悄悄在心中排演过无数次的成果。

    为了以最好的模样出现在心上人眼前,他时刻准备着,日夜以牛乳泡浴,蒸花瓣熏香,力求给她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大哥哥,今日我真是出了大糗,不光被家丁看到沾了水的身子,太子殿下与宿将军也都没有理会我……”归家的马车上,崔温委屈可怜地与崔潋哭道。

    “无妨,崔家总不会真叫你嫁了家丁。”崔潋温和的安抚道,全然一副贴心哥哥的模样。

    殊不知宴席上这出落水戏码,尽在崔潋潜移默化的诱导下进行。

    他深知自己弟弟的愚蠢,只要稍加暗示,便如他所愿地直直冲了过去,给他上前与姒玉搭话的机会。有了出糗的弟弟在前,他还能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遗憾的是,姒玉并未收下他精心绣制好些天的帕子。但他也并不气馁,他想,殿下果真是极有分寸的人,温柔待人的同时又保留了对外人的距离感。

    总有一天,他不会再是那个外人。

    将匆匆一面反复在心中描摹,他微微叹气:不知今日过去,殿下心中可有留下对我的一点印象?

    ***

    回到宸宫中,姒玉给她的好友们纷发喜糖。

    许是习武了一段时日的缘故,今日从早到晚几乎忙碌整天,她却不觉得疲乏,仍旧红光满面。

    原本她们也都收到游连卿递来的请帖,但严凤霄快要生了,没法过去。最外向的人不去,姒玉又要做迎亲官,她们便推说还是留在宫中。

    听姒玉讲完宴席上发生的事,严凤霄连连惊叹:“这些小男子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就是傻了点。”

    “那位崔公子当真如此好看?比……君子院那位如何?”柳映则抓住重点,瞅向裴臻院子所在的方向。

    应绮、应荷与应蔷也随她的目光

    看向那边,好奇姒玉的答案。

    “各有千秋吧。”姒玉莞尔,语焉不详。

    恰在此时,今晚的加餐仍旧雷打不动地送了过来,裴臻煮了解酒的山楂酸梅汁。

    他的手艺真是愈发娴熟了,选用的琉璃器皿也很好看,姒玉饮下一口,尝到恰到好处的甘甜。

    严凤霄看着她显然对这加餐极为满意的模样,也饶有兴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倘若你将来取正夫,你想选个什么样的呢?”

    姒玉想也不想便答:“模样好看的吧,只有这点是装不出来的。”

    “哈哈……等等,我好像……我好像要生了……”严凤霄先是大笑,而后突然感到腹中动了下,似乎是郑医官与她说的要生的迹象。

    第78章 新生传男不传女的东西,它还是别传了……

    医官提前估算过严凤霄生产的大概日子,提前做足了准备。

    郑俞这些天也彻底住进宸宫中,不仅为她调理身子,也时刻待命;白天姒玉去补功课的时候,亦有专门的内官为她安抚情绪。

    严凤霄说完那句感觉自己要生了后,所有人慌乱了一瞬,而后立刻呼唤住在侧房的郑俞。

    姒玉紧紧握住严凤霄的手,比她本人还要紧张,话都说不连贯:“阿……阿凤……你……你一定要平安……”

    说着说着,她眼眶也即刻红了。豆大的泪珠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反倒是严凤霄笑着安慰她:“阿玉,我很好,别怕。能在你身边过这遭,我很安心。”

    “不哭了,我去去就来,到时候还要你一起给咱女儿取名呢!”郑俞已经带着医官来了,严凤霄将姒玉的手反握在手中拍了拍,让她放心。

    她们此前约定好了,由姒玉来做孩子的干娘。严凤霄也信誓旦旦,自己这胎定然是个女儿。

    “殿下,交给下官吧。”郑俞将严凤霄扶上带有轮子的木制推车,沉稳道。

    姒玉松开手,不住地点头:“嗯……郑医官,阿凤便交给你了。”

    她含泪望着她们往专门划出的产房去。

    即使这些天已经初步了解了些大周女子生产的流程,与曾经所以为的有不可思议的差别,但见过宋莺生产当日一盆接着一盆的鲜血,她还是无法不为挚友感到揪心。

    希望阿凤不痛不痒地如愿生下女儿。姒玉不断为她祈祷。

    这边严凤霄被推入产房,半躺在有倾斜坡度的床上,新奇地望着屋中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郑俞将特制的麻沸散喂至她嘴边,一边耐心地看着她服下,一边温柔道:“严娘子,你就安心睡一觉,你会如愿以偿的。”

    严凤霄点点头,她也随医官了解到大周女子生产的全部流程,虽然身体条件与她们仍有不同,但在郑俞的调养下,她已经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她的腹部在这段时日不仅不再变大,反而有消减的趋势。

    恐惧在好友与周到在每一处的关怀中不知不觉降至最低,她也对自己说,就像郑医官说的那样,睡一觉便好。

    麻沸散很快生效,严凤霄怀着对郑俞最后一句话的期待,坠入沉沉梦境。

    她梦到自己八岁的时候,因为不知道撕了第几本送过来的《女诫》,被祖母关在屋子里禁足。

    打小她就不是老实的人,早早学会了一身上房揭瓦的本领。

    个子尚还没有窗檐高的女孩儿在屋子里一通翻找,将各种锦被、枕头拖来,自行搭出了个通往窗外的阶梯。

    她稳稳地攀上窗檐,打开并未对她设防的窗子,在心中对自己反复打气,用力往下一跳。

    结果便是滚了满身的碎草与泥,小严凤霄毫不气馁,随手拣去发丝上粘着的草屑,便往平日里玩耍的花园中跑。

    未料却看到母亲正在亭中与许久未见的姥姥说话,她躲在树丛后,听姥姥忧心忡忡地与母亲说:“临娘啊,你生了阿凤后便不肯再生,严家的侯爵无法传承怎么办?”

    此时她虽然还不懂“侯爵无法传承”的具体意思,但连日来耳闻的长辈间的叹息,早就让她知道自己被当作了低人一等的存在。

    于是小小年纪的她也生出一副凝重表情,生生攥碎了手边的一片叶子。

    却不料母亲掷地有声的反驳当即传来:“传男不传女的东西,它还是别传了。”

    她看到姥姥着急忙慌地去捂母亲的嘴,母亲却一脸不以为意,瞬间卸下面上不符合年纪的沉重,破涕而笑。

    “有本事严朗他自己生去。”姚临因女儿又被关禁闭的事正满是恼火,话匣子一打开便停不下来。

    严凤霄的姥姥庄雯无奈,连连摇头:“你啊……又说胡话,男人怎么生?”

    “路边的乞丐没钱,难道钱庄就要给他发钱吗?”姚临的话语中满是火气,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何站在女婿的角度说话。

    庄雯彻底答不上来,又从另一个角度劝道:“你不给他生,外面有的是人愿意,到时候你就得给别人养儿子了!”

    “他敢?他若敢背弃我,我就阉了他,小的生下来我也阉。”姚临闻言连连冷哼,接着起身送客:“娘,咱们话不投机,您就回去吧,我也该去解救我的小女儿了。”

    同样武将家出身的姚临中气十足,浑身是劲儿,将庄雯扶起,便风风火火地往严凤霄的闺房处冲。

    小严凤霄被母亲的阵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也赶紧一溜烟儿往原处赶。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记忆将梦境也搅成湖底漩涡,母亲温柔有力的手将她推向岸边。

    姚临在严凤霄十四岁那年逝世,死因是用多了避子汤。

    她的父亲一直未再娶妻,旁人总夸赞他情深不可多得,而严凤霄知道,其实在母亲逝世的第一年,父亲就预备着再择新妻了。

    只是没过多久他便在战场上伤到了根本,才以深念亡妻作幌子,不敢再娶。

    她与母亲的缘分好短好短,短得只有区区十四年。

    躺在榻上的严凤霄无意识地流出一滴眼泪,心念漂浮在半空中喃喃:母亲,如果真的有来生,你来做我的女儿吧。

    ……

    一刻时间过去,睡梦中的严凤霄创造出一个新生命,是个健康的女儿。

    “出来了!是个女儿!”医官欣喜地对郑俞道,小心翼翼地捧着严凤霄产下的幼子,只有不到巴掌的大小。

    郑俞抹了抹额上的汗,长舒一口气:“严娘子还在睡,把药敷上就推她回去好好休息吧。膳房那边也通知过去,到底失了些血,得好生补补。”

    姒玉在产房外也度过了尤为漫长的一刻,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多动,坐立难安下在门外不知转了多少圈。

    “殿下,严娘子母女平安。”郑俞安置好严凤霄,推开门向姒玉报喜。

    “太好了!”姒玉瞬间冲到她面前,差点就要冲进去,意识回笼后才止住脚步,不确定道:“郑医官,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阿凤?”

    “再过两刻左右,严娘子应该就能醒来了,殿下不急。”郑俞笑眯眯地安抚道。

    “好,好,郑医官,你们都辛苦了。”姒玉由衷地谢道,而后与应绮道:“阿绮,我先前准备好的赏赐,烦请给各位医官发下去。”

    “是。”应绮同样抹了抹眼泪,为严凤霄的平安欣喜。

    ***

    “我饿了,有吃的吗?”醒来后严凤霄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巴巴地望向姒玉。她往外瞅更漏,发现离她被推进产房,竟然只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我这是已经生完了?”她蹭得一下坐起身子,有些不可置信道。

    姒玉也被她生龙活虎的模样吓到,连忙不迭地嗔道:“我的好阿凤,你可悠着点吧!”

    而后她将枕头堆叠在一起,扶着她靠好,回应她方才的两个问题:“有的有的,膳房准备了热羊乳和蛋羹,就在我手边呢,我这就拿出来喂你。”

    “是的,你已经生完了,是个女儿,恭喜你得偿所愿。”姒玉含笑看向她,一边打开食盒,取出还热气腾腾的羊乳与蛋羹。

    “阿玉,我竟真没有什么感觉,就好似月事一般,只是体内流出了点什么。”在姒玉一口一口缓慢的投喂下,严凤霄趁隙道。

    “你没事就好。”姒玉眼眶仍旧红红的,她揉了揉严凤霄头顶翘起的一缕发丝,感慨万千道:“我们阿凤,这么小就能创造出新生了,连带着让我也提前做了母亲。”

    “方才,我也梦到我的母亲了。”听到“母亲”二字,严凤霄不由怔神,眼眶也开始泛红:“这是她离世后第一次入我梦中,梦的最后我还想着,若她能投胎来做我的女儿便好了。”

    一碗羊乳刚好喂完,姒玉放下碗,拍拍她的肩膀,目光无声地安抚着她。

    “但又怕这么想,对小家伙不公平。”严凤霄回望着姒玉,释然地笑道:“无论是与不是,她都是我的女儿,咱们的女儿。不是承载任何感情的寄托,只是一个纯粹的新生。”

    “嗯……”姒玉点点头,将她揽在怀里,泪水再度顺着眼尾划过面颊:“我们一起将她好好养大。”

    听出她的哭腔,严凤霄笑道:“孩子干娘怎么又哭了?甭哭了,咱们也该好好给她想个名字。”

    “好,我不哭了……我就是忍不住……经历了那么多,阿凤,你真的很不容易……”姒玉仰头,努力止住眼泪落下的势头。

    “还饿吗?我再喂你吃一碗这个?”姒玉松开她,在她点头如捣蒜下接着将蛋羹取出:“吃完这个可不能在吃了,待会儿要就寝的。”

    吃完蛋羹,严凤霄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遵守了医嘱。

    还未有困意的她接着说起自己的打算:“先前不是和你说,我也要给你考个武状元么?我决定了,我不仅要报名武举,我还要参加肃鹰营一年一度的择选。”

    姒玉哪有不赞成的道理,刚哭完又笑起来:“我都支持你,母亲给你批的马场也要建好了,刚好等你彻底恢复好,咱们跑马去。”

    第79章 解释“从前你这里,侍奉得不错。”……

    最终,在姒玉和严凤霄的共同商议下,严凤霄为女儿择名为婵,小名就叫月亮。

    小月亮的体型现下还是很小,在医官处悉心养着;且有牛乳喂养,并不需要严凤霄额外操心。

    在姒玉的强烈要求下,原本自觉无事、想要立即跑几圈马的严凤霄也只得老老实实地休养生息。

    怕她闲的无聊,姒玉给她召来了个戏班子,就在戏台处候着,她想听随时都可以让人推着过去听。

    白日里伙伴们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严凤霄果真闲得发慌,便着负责照顾她的内官将她送过去。

    好巧不巧的,戏台靠近君子院。

    原本戏台建在这个位置,是为了方便太子殿下闲暇时与小郎君调风弄月。奈何姒玉自住入宸宫后便一直未幸过人,此番倒成了头一回启用。

    台上戏腔婉转、水袖飘舞,专供给皇室的戏班自然技艺卓绝,唱得引人入胜。

    严凤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这出皇帝与贵君虐恋情深、百转千回的戏码。

    她在这边悠哉悠哉、好不快活,君子院中有人则坐不住了。

    在刘公公的悉心教导下,裴臻自然知道戏台的用途。

    昨夜又听一群老公公嚼舌根,得知姒玉参加的婚宴上竟有人在她面前落水,还听他们说了一堆谁谁家的公子适合给姒玉做正君。

    连日来的冷落令他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哪怕此刻君子院分明未住进新人。

    于是他丢下膳房内的蒸笼,神色凝重地往不远处的戏台去。

    “怎么是你?……她呢?”气势汹汹的来,却见相看两厌的老熟人显然一副座上宾的模样,裴臻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出更多复杂的情绪。

    “你说谁?”戏曲听到一半被打断,严凤霄显然无法对闯入者生出好情绪,斜靠在躺椅上明知故问。

    “自然是,殿下。”裴臻与严凤霄没什么好多说的,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如今的处境与语气上的不合适,像极了从前他对她的纠正。

    但看着明显在宸宫过得极其滋润的严凤霄,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叩问起来——

    玉娘为什么对所有人都比对自己好?凭什么严凤霄在宸宫中想去哪就去哪,他却只能与一群讨厌的老公公们待在君子院中,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为什么都两个月了,她还是不肯翻他的牌子?

    历久弥新的委屈涌上心头,裴臻身上好似又被射入了一枚倒钩箭。

    可转念一想,他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能被那么善良的姒玉厌上,是他自作自受。

    瞅着裴臻眉眼间遮挡不住的黯然,严凤霄皱眉:“你这样未经通报便冲过来,可知已经犯了宫规?”

    接着她又上下扫了他好几眼,忽而猜到他为何过来,恍然大悟后好笑道:“裴氏,你该不会是以为殿下有了新宠,故而前来兴师问罪?”

    “即便你现下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名男子,你又要做什么呢?你有什么资格找茬?又以何种身份?她并不想见的侍郎?”

    严凤霄的话语对于裴臻而言简直是字字诛心。

    但他没有如过去一样与她争吵,而是低下头与她道歉:“对不起,是我打扰了你听戏的兴致。还没恭喜你母女平安,卫风……也有些想见你,我这就走。”

    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完,他便匆匆离去。严凤霄对此诧异不已,不知他又在玩什么花招。

    ***

    姒玉下学回到宸宫后,仍然与一众好友一道用晚膳。

    虽然她们彼此的口味颇有不同,但膳官每日都会提前收集她们想要的菜名。

    八仙桌上满满当当,各自享用中意的佳肴,其乐融融。

    今日裴臻专为姒玉准备的加餐仍未缺席,是晶莹剔透的甜橙糕。天气日渐热了,裴臻送来的菜色也随之改变。

    严凤霄自然要与她说下午听戏时的插曲,大口啃完一只鸡腿便道:“阿玉,方才我碰到裴氏了,他见戏园进了人,还以为我是你的新宠。”

    听了这话,正要将一勺汤送至口中的姒玉手中一抖。幸而她的手自练剑后愈发稳了,汤水只洒出了一点到碗里。

    她放下汤勺,神色凝重地将严凤霄来回打量了个遍,郑重道:“他可有对你不敬?”

    “这倒没有。”严凤霄连忙摇头如拨浪鼓,如实道:“他如今倒还挺识时务的,居然还与我道歉,我有点看不懂了。”

    “如此便好。”姒玉知道严凤霄绝不是受了委屈会忍着的性子,放下心,眉目重新舒展开来。

    视线飘向她预备最后享用的甜橙糕,莫名又有些想笑——

    原本想要他在冷落中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竟在宸宫练出一身厨艺,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管他呢,既然味道好,那该吃还是吃。

    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她不禁用筷子戳了戳方方正正的糕点,心中再度升起一缕仅面对裴臻时才会产生的恶劣。

    ……

    君子院这边,裴臻食不知味地用完晚膳后,却收到一则意外之喜。

    刘公公前来他的住处,仍旧一副鼻孔出气地模样,满脸不耐烦地与他通知:“裴侍郎,殿下召见你了,随老虜走吧。”

    裴臻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坐在木桌旁颇为迟钝地抬头。

    欣喜之色后知后觉地遍布上他的眉眼,但他开口仍有些不确定:“殿下

    召见我了?我现在可要去沐浴?”

    想到眼前这老东西与自己说的,侍寝要沐浴完赤着身子裹上被衾,再躺着被人抬去姒玉那里,惴惴不安之余他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未料刘公公白了他一眼,直接打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鄙夷道:“我说裴侍郎,你是不是又想抄《男诫》了?好好一个男儿家,怎得如此轻浮?难怪殿下因为你都撤牌子了。”

    “殿下就只是召见你过去问话,你可得将衣裳穿好。还沐浴?真不知羞!”刘公公的冷嘲热讽不变。

    耳后热意退去,裴臻这些时日早习惯了刘公公的各种奚落,安慰自己他肯定是因为没女人要而心理扭曲。

    终于,要见到梦寐以求的人了,即使只是过去问话。

    裴臻换上一身素白衣衫,跟在刘公公身后,被他交予一名内官。

    那内官神色冷清,并未同刘公公说任何额外的客套话,只点了点头便让他离开。

    对此裴臻不禁若有所思,唇边勾起浅浅笑容:这每日不用正眼看人的老东西,原来也不过如此。

    而后内官也再次开口,面上依然没有多余的神情:“裴侍郎,请跟我来吧。”

    “是。”裴臻守礼地跟上。

    主院的曦华殿中,姒玉已然沐浴完毕。

    她穿着轻薄舒适的寝衣随意倚靠在软榻上,捧了一本拆解剑式的图解看得起劲。

    内官将人领进殿中便退下了,此时明面上只留有姒玉与裴臻二人。裴臻目光贪恋地盯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女子,不敢出声打扰。

    “来了?”将完整的一式看完,姒玉慵懒地坐直身子,对他不假辞色道。

    “小郎见过殿下。”裴臻就这刘公公教给他的礼仪,缓缓跪在她身前。

    除却先前的囚服,姒玉难得见他一身白衣淡雅的模样,倒是颇有些新奇,目光来回在他身上流连许久后才问:“今日午后,你去戏台了?”

    “回殿下,是。小郎莽撞,叨扰了严娘子,请殿下责罚。”裴臻垂眸,心道原是为了此事,唇边有苦涩蔓延。

    姒玉没有错过他面上的黯然,缓缓问出已经知晓答案的问题:“平日挺安分的,为何今日突然冲过去?”

    “……我以为,以为您有新宠了。”裴臻踌躇一瞬,还是说了实话。

    姒玉蓦地笑出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这便受不了了,那还非要留下来作甚?”

    她的话也同样在表达这个意思:“我与你说过的,将来我必然会有别的夫侍,如果忍受不了,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玉……殿下,求您别再说这样的话。”裴臻的目光垂得更低,开口愈发苦涩:“我可以接受的,只是……只是您为什么,两个月了都不肯翻我的牌子。”

    说完他终于重新抬起头,望着她眼眶泛红。

    凤眸中的哀怨都快同眼泪一样溢出来了,姒玉难得心生了些对美人垂泪的不忍,解释道:“我并非针对你,这两年内,我都不打算召男子侍寝。”

    “不过,若是白日有空闲,我们偶尔还是可以见一见的。从前你这里,侍奉得不错。”她走至他身前,带有薄茧的手暧昧地抚上他的唇。

    ***

    翌日清晨,姒玉收到一封颇为隆重的拜帖。

    是落在文书上的,前日在游连卿的婚宴上与人商议好的,于十五日后一起打马球的约定。

    毫无疑问,这也是她回归瑶城以来的第一场正式赛事。

    看来这十五天,她还得再额外加练上马球。

    素帛上的金字泛着细闪,姒玉念出其中的“平芜川”三字,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应绮。

    应绮立刻懂了她的意思,笑着介绍道:“回殿下,这是瑶城崔家的马场,不仅面积广,据说周边风景也极为秀丽。”

    第80章 劲敌男人的直觉告诉他,此人是个劲敌……

    崔家有累世富贵,不止代代出文臣名士,族中产业也众多。

    值得一提的是,平芜川不止对族内成员开放,定期还会举办诸多以济慈为目的的友谊赛事。

    所有售出的入场券,以及场上观众为支持的队伍打擂而投出的彩头,全部都会成为济慈院的善款。

    此举由崔家起头,曾得到姒英的大力支持,继而令许多世家也纷纷开始效仿。

    答应下这场邀请的时候,姒玉便知道,此番不仅是她作为太子与瑶城贵族交际,也为支持母亲扶危济困的仁政以身作则。

    这处名为“平芜川”的马场也确实如应绮所言,建立在瑶城郊外一处风景如画的平原上。虽然离主城区域有半个多时辰马车的距离,却丝毫不显荒凉。

    整个场地辽阔旷达,清澈河流于围栏外潺潺流淌。

    姒玉来时,赋闲的马匹正悠然自得地吃草,往远处看还有似丹青妙手勾勒出的青山绵延。

    与她一道来的不仅有宸宫中的诸位好友,因为裴臻近日来表现不错,她恩准他也可以随行。

    太子殿下头一回公开上场自然万众瞩目,平芜川中一时云集了各路世家小姐公子。有上回在婚宴上与姒玉邀约的诸位小姐,也有跟着家中姐妹前来做观众的各位贵男。

    来之前的武课上,宿明洲曾问技艺愈发娴熟的姒玉信心如何、想不想赢。

    姒玉既未过度自信,也没有以自贬来表达谦逊,只笑盈盈道:“还可以吧,打便完了,说不定平局呢。”

    赢肯定是想赢的,但她确实是新手,此次又是到场即时组队,一切都是未知数。

    此刻她的心境仍和当时一样,只要尽全力,挥好每一杆球便不算丢人。

    本次对赛还请来了宿明洲的师傅邹芙作为裁判,邹芙不仅是朝中武官之首,亦是济慈院背后的话事人。

    听母亲姒英说,她年轻时唯一一次在马球上败北,便是输给了邹芙,从不打不相识到至交好友。

    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便开始商议组队,预备下场的女子来到场地中心,姒玉还看到了个熟悉面孔,先前在宫中有过两面之缘的姒璇。

    最终,她们决定以五人为一队,双方各自再找一人替补,三轮分出胜负后未出场的可以再轮流。

    姒玉肯定是要率先领队出战的,她被人簇拥在中间,不少人想要与她同队。

    见此,姒璇拨开人群走至姒玉面前,伸出右手含笑发出邀请:“太子殿下,又见面了。不如便由我们堂姐妹俩各执红蓝一旗,如何?”

    本场对决由红蓝相分,这是要做对手的意思。

    从先前武场旁的搭话也不难预料,她们双方之间必然会有一场比拼。

    姒玉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笑容明媚大方:“早便听闻堂姐实力,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感受到手掌稳稳握上来的力道,姒璇轻轻挑眉。而后双方松开手,开始各自的选人环节。

    严凤霄得了郑俞的作保终于能够下场,第一个成为姒玉的队友,往手臂上绑上蓝布巾。

    游连卿也不遑想让,挤开时刻跟着姒玉的宿明洲,与严凤霄一左一右站在姒玉身边。她虽然武艺不精,但与玩乐相关的马球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被游连卿挤开的宿明洲则引来众人的纷纷起哄——

    “明洲上场咱们还打什么?”

    “宿将军,你就行行好,回观众席吧!”

    她们笑着打趣宿明洲,围过来作势要将她架走。

    不论是从前做过对手还是队友的,都深深知道宿明洲师承邹芙的实力:她在哪队,哪队便是毫无疑问的赢家。

    围观的姒璇看看姒玉,又看看宿明洲,心中十分期待太子殿下将会作出何种选择。

    原本便是下场为姒玉做赛前准备的宿明洲在人群中回头,笑着看向姒玉,目光中满是笃定。

    “明洲,记得给蓝队多投些彩头!”姒玉也未给任何人留下悬念,痛快地对宿明洲扬声道。

    她们其实事先便商量过了,姒玉也不想胜之不武,她想看看自己能打出什么水平。

    “

    自然。”宿明洲同样应得痛快,率先在放蓝队彩头的桌案上留下十两黄金。

    “明洲果然大方。”姒璇唇边笑意加深,在她放下彩头后第一个开口。

    宿明洲对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与众人行了个礼,便往观众席女宾的位置处去。

    虽然全场最厉害的大腿不出场,但她赛前给予姒玉的指导却没少。姒玉根据她的分析,另挑了姜相的女儿姜桓与崔家二小姐崔景行作为队友,由柳映作为替补。

    严凤宵和游连卿冲劲足,适合做前锋和突围,姜桓与崔景行则是场中最擅长打配合的人。

    红队这边,作为队长的姒璇也火速择选完队友。

    为博得姒英喜欢,姒璇在自己母亲的要求下也练就一身极佳的马球技艺,经常参加各大赛事。

    她与在场的除了姒玉与她从魏地带来的好友外都配合作战或对战过,对她们的实力很是了解。

    于是,姒璇挑选了往日与她配合最好的四人,其中就有崔家长小姐崔听雨,于是作为东家的崔家二位小姐被分入了两个阵营。

    “大姐,我可不会让着你!”崔景行与崔听雨关系极好,毫不客气地下达战书。

    崔听雨在袖上绑好红布巾,闻言也毫不相让,扬唇笑道:“姐姐等着呢,且看到时候是谁被打得落花流水!”

    众人望着她们肆意地开怀大笑。

    在场的人都要么还未及冠,要么刚刚及冠不久,具是少年人心性。你一言我一语,赛程还未开始,场子便热了起来。

    姒玉在这般氛围的带动下也不由热血沸腾起来,原本想赢的三分心化作五分,乃至六分七分,直线攀升。

    严凤霄看出了姒玉眼中的兴奋与跃跃欲试,松了松手腕,对她鼓劲道:“阿玉,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况且你还有我,咱们便是赢不了也拖她个平局。”

    接着她悄悄在她耳边道:“终于可以彻底松松筋骨了,以前都是和一些小男子打,他们可输不起了,如今终于能畅快了!”

    姒玉被她逗笑,同样在心中感叹,四周都是女子的感觉真好。

    目光扫向对面意气风发的对手们,姒玉知道她们五人有过多次配合的经验,姒璇还是姒家数一数二出众的小辈,马球技术在圈内颇为闻名。

    但她并不害怕,如此正和她意:对手越强,这场比赛才更有意思!

    这么想着,姒玉拍拍严凤霄的肩膀,一改往日含蓄,势在必得道:“保平争一!”

    “保平争一!”她的队友们也听到她的豪言,纷纷聚集过来大声应和道。

    五人围在一起,十只手挨个相叠,为彼此加油打气。

    热完身,两队人马领了马匹与球杆,来到各自的站位,紧张的氛围迟来地蔓延至每一个人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裁判邹芙手中的鞠球,思考着该如何率先抢下这球。

    邹芙望着场中年轻且胜负欲十足的姑娘们,唇边展露出肯定的笑颜。她将鞠球往空中一抛,声音沉稳有力:“开始!”

    话音刚落,场中马蹄便纷纷扬起;乐手也都就位,击鼓助力她们的拼劲。

    红方的配合果然缜密,但蓝方却也并不落后,初时磨合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姒玉挥杆从姒璇手中抢过最初落在她手中的鞠球,眯眸思考一瞬,便果断将球传向位置更方便进球的崔景行。

    “咚”的一声,球进了!崔景行举杆向姒玉致意。

    “好球!”刚刚与姒玉对峙完的姒璇并不吝啬夸赞,在她面前由衷道。

    比赛继续进行,双方比分压得很进,几乎是你一球我一球。

    场上战况格外激烈,观众区的男宾位置同样暗流涌动。

    “阿潋,你的二位姐姐可在不同阵营,这可难倒你了吧?”投彩头的环节仍在进行中,有人好奇地问崔潋。

    崔家地位在这里,崔潋的姐姐们又是今日东家。即使不喜欢他,在场诸位公子仍然将他簇拥在中间。

    崔潋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旖丽长袍,墨发间只别了一把玉簪,清风霁月般的俊美面容同样是场中焦点。

    他微微扬起唇,声音低柔,并不遮掩情意:“我想投给太子殿下。”

    此话一出,所有公子都为他的大胆而瞪大双眼:他,他这么不知羞的么?

    裴臻同样坐在男宾区,他自宸宫来,宸宫又只有他一个男宾,身边空旷、无人叨扰正合他意。

    出众的耳力让他没有错过崔潋相当于当众表白的话语,眸光艰难地从场上移开,转向男宾区众星捧月的位置。

    同样的,崔潋从入座后就注意到裴臻了,这个心上人后院唯一的男子,容貌比他想得还要出色一点。

    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侍郎,此刻也不声不响的,但男人的直觉告诉崔潋,此人一定是个劲敌。

    感受到裴臻似要将他侧脸盯出洞的目光,崔潋偏过头,对他露出极为温和包容的笑容。而后他起身取下手腕上的玉镯,放在代表蓝队的桌案上。

    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对他露出这般表示大度的笑容?裴臻愈想,神色愈发凝重。
图片
新书推荐: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 [综历史]我有皇位要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