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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1章 陆培德到粤城

    陆培德接到电话,心急如焚。内地人要到港城很麻烦,港城的人回内地,现在只要有回乡证就行了。他立刻往回赶。

    傍晚就到了粤城,陆培德出火车站,看见秀琴,连忙问:“我二叔怎么样?”

    “师傅就轻微脑梗,医院给他挂个水,观察一天就好了。”

    陆培德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两人出了站,范秀琴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上来。”

    陆培德坐上后座,秀琴力气大得像牛,那就让她骑车吧!

    “二叔怎么会晕倒的?”

    “陆育德呗!师傅不是到福运楼指导工作吗?看见我了,叫我今天一起去吃早饭。吃早饭的时候,师傅就问我,你在港城好不好?我就说挺好的。不过师傅问了,我也说了你遇到了很多难处,还遇到危险。师傅肯定心疼啊!加上董二叔听见了锦莹姐的事,也心疼锦莹姐,老哥俩长吁短叹。育德哥发神经,说师傅在怨他……”范秀琴把刚才从丁盛嘴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培德。

    “你说他有没有病?师傅明明在心疼你,又没怪他,他对着师傅大吼大叫,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把师傅给气晕过去了。”范秀琴气鼓鼓地说。

    陆培德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们堂兄弟俩年纪差不多,小时候他爸身体不好,时不时进医院,他妈要陪他爸,他就住二叔家,他们两个小子睡一个被窝,晚上睡觉不老实,二婶过来给他们盖被子,揉堂弟的脸。二叔对两个孩子不分彼此,但二婶心里还是有亲疏之分的。

    他爸没了,二叔理所当然地扛起了他们母子生活的重担,妈妈一直跟二叔说,亲兄弟明算账,大家都不宽裕,不用什么都紧着他们母子俩。二叔有什么还是往他们这里送,生怕他们娘俩过得紧巴了。

    他们兄弟俩都长大了,而且都很出色。他们长大了,有个问题摆在面前:以后谁能接二叔的班?

    当然,也可以不接班,北京也有那么多的饭店,另外一个肯定也有好去处。他倒是不在意,但是堂弟似乎很在意。

    改革开放了,二叔觉得身为国宴大厨,他们的眼界不够开阔。去年年头二叔去了一趟港城,尝了港城的很多饭店,回来更是觉得如此。

    百年陆家菜,从粤城到京城,一直在不断的改进中。二叔希望堂弟去港城,去学认真地学习。大约二叔已经跟二婶和堂弟说过了,打算让自己继承衣钵。

    二婶跑来家里跟妈说,说是按照家里的规矩,看比试结果,谁胜出,谁就继承衣钵。

    于是娘俩在家商量,二叔不想让他出去,要把陆家交给他;二婶是不想堂弟出去,希望堂弟继承家业。如果比了,大概率是自己会赢,自己留下,表面上看二婶和堂弟无话可说,可一家子心里肯定有心结。再说,二叔的想法很有道理,自己也觉得在北京城能学到的已经有限了。那就他去港城,留堂弟继承衣钵。

    他才找了二叔,跟二叔长谈。第一,他们兄弟俩手艺相差不大,谁都是陆家最好的继承人,所以也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点的高下,争得不可开交;第二,他认为二叔说的很有道理,确实需要去外面看看,他也很有兴趣,既然堂弟不愿意去,那他就去了。

    他认为手艺才是手艺人吃饭的本事,家族的招牌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我跟育德哥说了,在师傅眼里,咱们都是孩子。师傅不会在意我们赚多少钱,他只会心疼自己受了多少罪。”秀琴的话让陆培德回神。

    “他这样可不行。”陆培德说。

    “不行又怎么样?我估计他是听见你挣那么多钱,心里不舒服,不过当初不愿意出来的可是他自己,所以把满肚子的气发在师傅身上。”

    “嗯!”

    两人进了人民医院,师兄妹俩一起上楼进病房。

    陆永定坐在床上,董大厨坐在边上,老哥俩正在说话。

    董大厨先看见陆培德,说:“培德来了。”

    陆培德走进来,陆永定说:“我不是让秀琴跟你说,不要来了吗?就一点点小事。”

    “我都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哪儿能告诉我?再说了,我出来也都一年了,您刚好在粤城,咱们爷俩见个面,不也挺好的?”陆培德坐下。

    陆永定仔细看陆培德说:“培德,你瘦了好多。”

    陆培德笑着说:“我体重没少,是平时活儿多了,更加结实了。而且宁宁一直跟我们强调,做厨师平时吃的机会多,容易发胖。她说法餐的厨师,是要在人前的,就像那些演戏的明星,她要求我们保持形象。”

    “尤其师哥,是上一届厨王,本来就被港城人追捧。宁宁说,其他人的形象可以马虎,师哥绝对不可以。”范秀琴补充。

    陆永定看着自家侄子,明明就一件T恤一条蓝色劳动布裤子,给人的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培德出去一年就变了个人似的,很有气势了。”董大厨说出了陆永定的心里话。

    “那当然,师哥可是在宁宴大厨榜排第三的。”

    “第一第二是谁?”

    “第一是华叔,宁宁的爷爷。第二就是宁宁了。两位老板之外,师哥排第一。”范秀琴骄傲地说。

    病房里六张床铺,边上的一张病床的陪床家属问:“你是宁宴的大厨?”

    “您来过宁宴?”陆培德问。

    “我就去过港城,哪儿有钱去吃宁宴啊?一顿饭可以吃掉我几年的工资。想去宝华楼,可惜宝华楼人太多了,要排很久的队,就是听说过。”那位陪床的家属是个小伙子。

    陆培德笑着跟他说:“你下次去的时候,挑周二周三中午去旺角宝华楼,人会少一点,排个三四十分钟就能轮上了。千万不要去铜锣湾鸿安店,鸿安那里我们几个厨师轮班,都会怕,脚就没一刻喘口气的。”

    范秀琴点头:“对啊!去鸿安,早上我都不敢多喝水。”

    跟隔壁床的家属聊了两句,陆培德侧过头,看着自家二叔:“二叔,您也真是的。听这丫头说了两句,还真往心里去了。难的日子也就那么几个月,而且我还遇到了寿伯,人特别好。”

    “哥,你在这儿呢。我回福运楼,把自行车还了,再拿点儿吃的过来。”范秀琴说,“你也没吃东西,对吧?”

    “对,我午饭都没吃呢!多拿点儿过来。”

    陆培德陪着坐在陆永定床边,跟两位叔叔说着自己去港城之后的遭遇,他没有去多提被朋友背叛,倒是说起岳宁一脚把人腰子给踢爆了。又说起自己参加《厨王大赛》的种种。

    “《厨王大赛》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交流机会。我学到了很多,也见识到了很多。后面日本的那场直播,我们还和其他几家餐厅合作,各自拿出自己的拿手菜,互相学习。”陆培德说,“二叔,您的想法是对的,我不知道您在瞎想什么?出来学,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尤其是跟在宁宁这样的人身边,而且她的朋友们都很厉害。像我们公司的总经理苏小姐,和她一起忙宁宴的事,我知道了开一家店有多不容易。这都是我在北京不可能接触到的。”

    “培德啊!钱够用就好。是我太想当然了。”

    “外面的风雨,哪儿是样样都能预料的?再说,那个郭老板真的威胁我,而且没有宁宁帮忙的话,我大不了就去他那里干上几天,然后跑回内地。回北京,难道您还不能给我安排一份工作?说到底我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人。您觉得我受苦,我那时候告诉自己,不要轻易放弃。”

    听孩子这么说,陆大厨心里宽松了些。

    陆培德问:“育德呢?”

    “他是带队的,中午在这里,下午确定我没事了,我就让他回粤城宾馆了。”陆永定幽幽叹了一声,“要是他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您啊!成天拿他跟我比,在我身上找优点,在他身上找缺点。育德能受得了吗?”陆培德看向董大厨,“董二叔,您说是不是?”

    “是啊!孩子都希望被夸赞,你把夸赞都给了培德,那育德心里多难受?”董大厨说道。

    范秀琴提着尼龙丝袋子走进来,把饭菜放到床头柜上:“吃饭了,简单一点,宁宁做的扬州炒饭。”

    “二叔,宁宁的扬州炒饭……”

    “哥啊!你就别介绍了,宁宁现在跟我师傅一样,才不分几步炒呢!全都一锅炒。凑合吃吧!”范秀琴说道。

    陆培德把一个饭盒递给二叔:“都忙到这种地步了?”

    “宁宁去交流会了,带着福运楼字样的桶往展台上一放,那些外宾口渴来喝茅根水,喝的时候,宁宁给他们介绍农产品。人家以为她是农产品推销员,她说她是福运楼的厨师。这下好了,今天又来了好多老外。现在还排着长队呢!”范秀琴无奈地说道。

    三个人端着饭盒吃饭,隔壁床的病人说:“什么味道,这么香啊?”

    “三床在吃福运楼的炒饭,你可不要让我去福运楼买饭。他们是外宾接待单位,现在可买不到。”陪床家属说。

    “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

    “你别想。我真买不到。”家属说。

    陆永定转头:“小伙子,你拿个饭盆来,我这半边饭还没动过,分一半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没事。”

    小伙子拿了碗过来,陆永定分饭给他,陆培德说:“我这里也有。”

    小伙子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让他尝个味道就好。”

    范秀琴拿出大茶缸:“你们喝口鱼片汤,带一点点酸,一点点辣,很开胃的。”

    “来来来,鱼片汤也给你爷爷打一口。”

    他们正给隔壁床分饭,陆育德从门口进来,看见这么热闹的情形。

    第232章 邀请陆育德参加比赛

    陆培德见堂弟脸上有青紫,便问:“育德,你脸怎么了?”

    “被我打的。”范秀琴翻了个白眼,“我听阿盛说师傅是怎么晕倒的,气不过就打了他一拳。”

    陆育德把父亲给气晕了,纵然气这个小师妹,却也不能说什么。他没搭理范秀琴,走到父亲身边:“爸。”

    陆永定看着他:“这时候宾馆里正忙,你来干嘛?”

    “今天晚上还好,没那么忙。我都安排好了。”陆育德回了他爸的话,又看了一眼堂兄。他有些意外,堂兄跟以前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范秀琴做了个鬼脸:“今晚好多客人跑福运楼来了。粤城宾馆确实不太忙。”

    “你得意什么?”陆育德脸一寒,看向范秀琴。

    “我实话实说,好多客人是看见宁宁在,都去福运楼吃饭的。为什么我们只是在说个事实,你都要多心。”范秀琴撇了撇嘴,“宁宁会来事儿,这是整个港城都知道的。宝华楼旗下的店铺火爆,可不仅仅是口味好,还有一个就是宁宁喜欢出席活动、上电视、上报纸。宁宁说这叫营销,比打广告效果都好。这次农产品进出口公司让宁宁来展会,就是帮忙推销产品。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广告吗?”

    “我不需要知道。”陆育德回了她一句。

    “你根本就不懂吧?不打广告,不会推销,客流少是很正常的。”范秀琴说道,“宁宁说,内地那些不转变思想的国有企业,等慢慢向市场经济转变之后,会面临困难。所以宝华楼要把市场意识带给福运楼,让福运楼率先转变观念。”

    “呦,小丫头!你还知道这些?”董大厨吃惊地说,“你这才去港城几天啊?”

    “宁宁跟一家专科学校合作,开了一个班,专门为宝华楼培养服务方面的储备干部,同时也让他们来给咱们宝华楼的职员上课。上榜的大厨和有潜力的厨师都要上酒楼经营课的,除非像锦莹姐那样是台大的高材生,那就不用去学。”

    陆培德吃完饭,放下饭盒,站起来,过去伸手捏了捏陆育德脸上青紫的地方。陆育德疼得抽了一口气,叫了一声:“你干嘛?”

    陆培德勾住他的肩膀问:“发什么狗脾气呢?”

    陆育德想要甩开他,却被堂兄勾得牢牢的。爸爸被自己气得晕倒,他不敢再发脾气,可心里又不舒服,口气不好:“谁发狗脾气了?”

    “听说你这个傻子纠结当时有没有跟我比手艺?”陆培德问他。

    既然他主动提了,陆育德也就直说了:“对啊!我又不是不肯去港城,我就是觉得不公平,祖宗规矩,手艺好的继承衣钵。”

    “咱俩手艺谁好谁差?”

    “不比哪儿知道?”陆育德以为堂哥逼自己承认不如他。

    陆培德笑出声:“咱俩比黄焖鱼翅谁做得更好?细微的差别,有几个客人能吃得出来?”

    这下陆育德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祖宗能有咱们两个子孙,那叫祖坟冒了青烟。咱俩都扛得起‘陆家菜’这块牌子。祖坟是冒了青烟,但是也就那么一缕。你爸担心咱俩都在北京,如果不能增长见识,这缕青烟没了,也就没了。所以想要咱俩其中一个出来闯闯,你不太乐意,我又想出来看看。我出来不刚好吗?孩子出门在外,你爸担忧我,心疼我,也正常啊!你听见你爸这么说,发什么脾气?”陆培德问,“你想想看,你要是在港城,你爸会不担忧?”

    “我……”陆育德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陆培德说:“你爸轻微脑梗,那是祖宗保佑,要是真的脑出血了,你怎么办?你能承受得住,背得起气死爸爸的罪责吗?”

    陆育德虽然怪怨他爸把心思放在堂兄身上,总是夸堂兄,可看见他爸瘫软下来,他到底害怕心疼,这是他爸啊!

    陆培德拍了拍他的背:“跟我比,比不出什么花样。要比就跟外头的大厨去比。宁宁去了法国参加了里昂的厨师交流会。她和港城的一家电视台想要把原本的《港澳厨王大赛》,改成全球性的中餐大赛,变成全球中餐厨师交流的盛会,中餐的正统在内地。内地中餐的最高水平又是咱们这些国厨传人。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商量一下,你是不是去港城参赛?拿个全球中餐厨王的奖杯回去,那才是荣耀。”

    陆育德看向陆培德:“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参加?”

    “师哥是上一届的厨王,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不可能年年都参加。今年宝华楼打算派锦莹姐和我阿邦师傅参加。”范秀琴看向董大厨,“锦莹姐的实力不比董二叔差。我师傅炒菜整个港城都能排第一。他们俩,一个未来要成为宁宴总厨,一个要回来,到时候粤城新开了大酒店,来做总厨。”

    “能不能拿厨王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为了赢得每一场比赛,你会不停地去想,不停地去改,水平提高很快。”陆培德拍着堂弟的肩,“而且整个过程充满了变数,这可比赢我有意思多了。”

    陆育德看着堂兄。

    陆培德在他二叔床沿坐下:“二叔、董二叔,我觉得这个比赛对我们很好,你们俩商量一下,跟领导汇报一下,我觉得咱们内地的厨师要出去交流,一来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实力,二来也是开阔我们自己的眼界。”

    董大厨看向陆永定:“老陆,你说呢?”

    陆永定摇头:“育德和丁盛两个人可代表不了咱们内地的水平,还得各个单位公平选拔才行。”

    刚刚心动的陆育德,又被泼了一盆凉水。

    陆培德笑看堂弟:“对自己没信心?”

    “怎么可能?”陆育德立马瞪眼看堂兄。

    “那行!哥哥在港城等你。”陆培德站起来笑着说,“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过来,陪二叔出院,咱们爷俩一起聊聊,吃过饭我回港城。宁宁要在这里待一周左右,她手里很多事都交给我了。”

    “回吧!你们都回。”陆永定说道。

    “爸,我陪您。”陆育德坐下说。

    陆永定看着儿子:“不用了,明天还要上工,还有半个月要忙呢。回去好好睡一觉,出来就要好好干活。”

    陆育德看着他爸,陆永定笑着说:“回去吧!”

    陆培德和范秀琴一起收拾了饭盒,几个人下了楼。

    医院离粤城宾馆和福运楼都很近,只是一家在东一家在西。

    一出门,就要各回各家了,陆培德看着堂弟:“别胡思乱想,你不想去港城,我刚好想去。你把话说了出来,你没有做错什么。现在这样,对我们陆家来说也是最好的。没人会怪你,怨你。你这是第一次带队出来,一定要好好完成任务。知道吧!”

    面对堂兄,陆育德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都敢跟他爸发脾气,为什么到了堂兄面前,堂兄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满肚子反驳的话,都没说出口。

    “我们走了。”

    跟堂弟道别,范秀琴和陆培德往何家走。

    范秀琴嘟起嘴巴,满脸不高兴,说:“师哥,明明育德哥小心眼,你怎么还跟他说什么大赛,还鼓励他参赛?还说在港城等着他?要不是他是师傅的亲儿子,我都懒得理他。”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师傅我二叔,对我来说就跟亲爸一样。我能不管育德吗?”陆培德看着她,“再说中餐大赛,宁宁也就通过宋局长邀请粤城的酒楼参加。我们国家有八大菜系,并不能体现内地厨师的水平。二叔是国厨,二叔认识的人多,让二叔去组织,参赛的选手水平就更高了。”

    “也是哦!你还想得很远。所以你提议育德哥参赛,实际上早就想到师傅肯定不会为了捧自己儿子,不经过选拔,就让他过来。你是想通过师傅,让内地派出高水平的选手?”

    陆培德点头:“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让育德打开心结。等下回去跟宁宁商量,内地没钱,派几支队伍来参赛,经费都未必能批下来,看看能不能在港城这里拉到赞助。只要有三四支队伍出来,育德肯定能轮上。他经过整个大赛历练,面对那么多的对手,他就会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劲儿地跟我比,是多么无聊的一件事。”

    范秀琴仔细想想,自己在北京,在国宾馆,跟的是国家级大厨学艺,已经算是顶级了,但是跟外头没法比。她点头:“是啊!”

    两人一起回何家,何家底楼的灯还亮着,范秀琴推门进去,阿珍还在缝旗袍边。

    “阿珍姐,你怎么还在做活儿啊?”范秀琴问她。

    “港城的太太们的旗袍压了好多了,阿伯阿婶都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我多做一些。”阿珍指着墙角的热水壶说,“热水瓶都是满的,你们先提上去用,等下把空热水瓶放在门口,我来拿。我再烧。”

    “姐啊!跟你说过几次了,你不用管我们。水在锅里就好了,我们几个自己打了热水,再添冷水进锅里,添一块柴,不就行了吗?”范秀琴拿她没办法,阿珍这个人真的是伺候人伺候惯了。

    “没事。你们一天下来都很累了,我帮你们做掉一些也是应该的。”阿珍让他们提热水瓶上去,“快去吧!要不他们回来了,热水壶都不够用。”

    “好。”范秀琴自己拿了两壶水,让陆培德也拿热水瓶上楼。

    范秀琴倒了水,把热水瓶放门口,她在房间里擦身,听见脚步声,就知道阿珍来拿热水瓶了。

    范秀琴擦了身下楼去,想问问阿珍,李家人之后又来过没有。

    走进厨房,看见阿珍正握着何运邦的手,范秀琴立马退出去,大声说:“我没看见,我没看见,你们继续。”

    岳宁刚好从外头进来,问:“你没看见什么?”

    “没看见我师傅牵阿珍姐的手。”范秀琴说道。

    何运邦大步走出来,敲范秀琴的脑袋:“我手上扎了一根木刺,你阿珍姐在给我挑木刺。”

    第233章 领证吧!

    岳宁勾住范秀琴的胳膊,嘴角噙着笑,朝何运邦喊道:“阿邦叔,你解释啥呀?”

    范秀琴瞧见阿珍涨红了脸,脚步匆匆要往楼上奔去,打趣道:“阿珍姐,还害臊呀?”

    范秀琴这话一出口,阿珍的脸更红了,脚步也加快,径直跑上了楼。

    何运邦见状,赶忙追了上去,在楼梯口喊道:“阿珍,你等等我!”

    然而,阿珍已经冲进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何运邦无奈地走到门前,轻轻敲门,唤道:“阿珍,你开开门呀,咱们有话好好说。”

    屋内,阿珍背靠着门,心跳如鼓,羞涩与慌乱交织在她的心头,她不敢回应何运邦。

    这时,门外传来范秀琴那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师傅,阿珍姐好像不想理你哦!”

    何运邦皱了皱眉,提高了些音量说道:“阿珍,咱俩年纪都不小了,把话说开吧!”

    “师傅,您这也太直接了吧?哪有这么着急的。对象总归要处的吧!”范秀琴在一旁笑着说道,眼神里满是调侃。

    何运邦却顾不上这些,接着说道:“阿珍,你小时候没少来我家吃饭,咱们彼此知根知底。现在你要是愿意,我明天就去单位开介绍信,咱们把证领了。”

    范秀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明天就领证?”

    阿珍在屋里听到这话,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拉开门:“你胡说什么呢!”

    “师傅,阿珍姐开门啦,我先下楼去,您好好跟阿珍姐商量商量明天领证这大事儿。”范秀琴见状,笑着说完,一溜烟下楼去了。

    何运邦推开门,走进屋里,顺手把门轻轻关上。他看着阿珍:“阿珍,我是真心话。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觉得我现在挣了些钱,你觉得你配不上我。可你反过来想想,要是当初我没去港城,还在那破竹筒楼住着,在福运楼一个月就挣那四十块钱,还有个残疾的哥哥,父母又在街道工厂马上要退休……那样的我想跟你处对象,你愿意吗?”

    阿珍听了,眼眶微微泛红,低下头轻声说道:“阿邦哥,情况不一样了。要是那样,我肯定愿意嫁给你。你人好,阿伯阿婶也好。小时候要不是阿婶给我饭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那段苦日子。你们一家从来都没嫌弃过我,还处处护着我。你现在条件这么好,天天都有媒人上门提亲。那些姑娘条件都特别好,我一个从乡下回来的老姑娘,哪有资格嫁给你呀。”

    何运邦走上前,轻轻握住阿珍的手:“你不嫌弃我,这就够了。咱们明天先把证领了,等春交会结束,六七月份我回来,就在福运楼摆上几桌酒席,让大伙都给咱们热闹热闹。”

    阿珍抬起头,眼中满是犹豫:“明天就领证?会不会太急了些?”

    何运邦看着她,目光坚定:“我都这把年纪了,能不着急吗?你就给句准话,行不?”

    阿珍的思绪飘回到昨天,何运邦救下自己,还教训了李家那帮人……一想到这些,她缓缓点了点头。

    何运邦见状,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去跟爸妈说。”

    “别呀!阿伯阿婶都睡了。”阿珍急忙拉住他。

    何运邦看着阿珍,轻声说道:“阿珍,咱们家现在的日子好,都是宁宁的功劳,她是我的贵人。宁宁跟宋局长商量过了,打算让我回来做鸿安大酒店中餐厅的总厨。我听她的,所以不会留在港城。”

    阿珍笑着说:“港城再好,那也不是咱的家呀!阿伯阿婶年纪大了,还有阿福哥也要人照顾。我跟着阿伯阿婶学手艺,将来在家做裁缝,你去做大厨,一家人在粤城也很好啊!”

    “嗯。”何运邦跟她说好,“那我先下楼了,宁宁他们还有事儿要商量。”

    何运邦下楼梯,范秀琴看见她,立刻迎了上去,满脸笑意地问道:“师傅,咋样啊?成了没?”

    “明天你就有师娘了!”何运邦得意地说道。

    “厉害!”

    阿珍在二楼楼梯口听到这话,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转身回了屋。

    岳宁和陆培德正在屋里讨论如何为大赛引入更多优质内地队伍的事儿,何运邦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几个人聊着聊着,就提到了经费问题。岳宁摇了摇头,说道:“陆哥,你是走在前面了,都知道拉赞助这事儿了。不过这次不行。”

    “为什么呀?”陆培德疑惑地问道。

    “改革开放也得一步一步来,步子迈得太大可不行。拉来的赞助都得贴广告,要是国宾馆队改名叫‘圆仔’国宾队,老百姓能答应吗?”岳宁耐心地解释道。

    前几天,崔慧仪还在为“圆仔”方便面在内地打广告的事儿发愁呢。虽说在物资紧俏的时候,他们的方便面不打广告销量也不错,但她还是希望能和电视台合作,让“圆仔”比日本品牌更早进入大家的视线,先入为主占据市场。

    电视台和报纸那边都说要研究和汇报。岳宁想起上辈子读到改革开放的过程,那真是走一步看一步,回头还得看看有没有问题,所以这事儿必须谨慎。记得第一个商业广告,可是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很多人说改革开放了,这是要把资本家的那些全带进中国?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陆培德听了,愣了一下:“这么说,这事儿还成不了?粤省的酒楼离港城近,参赛费用也不高。要是其他地方的饭店酒楼来参赛,光交通食宿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所以这不是赞助,而是捐助。”岳宁说道,“这笔钱,我找鸿安大酒店商量。刚好鸿安现在有三家酒店在建,餐饮又是相关行业,以后鸿安大酒店也是归口各地二商局管,趁着这个机会也跟二商局拉上关系吗!就在粤城、上海和北京这三个城市里选拔优秀队伍参加,还能顺便为北京和上海的鸿安大酒店挑选厨师。等今年参加完,效果好,明年政策再宽松些,咱们再考虑让内地更多的酒楼参加,然后再看政策是否允许广告赞助。”

    “是啊!我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呢。”陆培德拍了拍脑袋,“政策这东西,一松一紧的,可不能出错。”

    “这不就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咱们凑一块儿不就想出来了。”岳宁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睡觉去。”

    几个人站起身来,岳宁看了一眼范秀琴,笑着问道:“秀琴姐,你搬我那屋住吧,咱俩一起住呗。”

    “为啥呀?”范秀琴问道。

    岳宁朝何运邦努了努嘴,翻了个白眼:“你明天就有师娘了。”

    范秀琴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对对对,我和你睡。”

    何运邦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瞎说什么呢?”

    “刚说开就能领证,持证还不上岗?”岳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小小年纪,思想怎么这么复杂。”何运邦数落道。

    范秀琴却笑嘻嘻地说:“宁宁年纪小,可人家当街跟男朋友打啵啊!”

    何运邦脸一红,岳宁笑:“对啊!阿邦叔,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别扭扭捏捏的了。”

    “那也明天再说。”何运邦说完,明显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往楼上跑去。

    *

    一大早,何运邦就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和他同屋的张骏明还在呼呼大睡。何运邦轻手轻脚地起床,小心翼翼地下楼,生怕吵醒了张骏明。

    楼下天井里,何家老两口正在淘米准备做早饭。何婶看到儿子这么早起来,不禁有些诧异,小步跑过来问道:“阿邦,怎么起这么早呀?”

    “爸妈,我今天跟阿珍领证去。”何运邦笑着说道。

    何婶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小步跑得更近了些,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跟阿珍?”

    “对呀!不好吗?您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这人品性,您还不清楚嘛。除了下乡那几年吃了些苦,瘦了点,黑了些,不过她可比我长得好看多了。”何运邦笑着说道。

    何婶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盼着你能娶她当媳妇呢。不过这一年,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行的,我还以为你去港城挣了大钱,眼光变高了。我要是跟你说了,让你娶阿珍,你不愿意,阿珍住咱家多尴尬呀。”

    何伯在一旁说道:“你就别瞎想了,人好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这时,阿珍走进天井,看到何运邦在,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昨夜他们这事儿定得好仓促。

    何运邦走上前,拉着阿珍的手说道:“你害啥臊呀?爸妈都盼着咱们在一起呢!”

    接着,何运邦把自己的打算跟老两口仔细说了一遍。

    何父听完,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好啊!”

    何母则问道:“街道八点应该开门了吧?”

    “开了,开了。”何父回答道。

    何母兴高采烈地说道:“阿珍的户口挂在街道的集体户口里,你俩去领了证,就把阿珍的户口迁进咱家的户口本上,别让她老是挂在外面啦。”

    阿珍听到这话,转身去灶间生火煮粥。何母从柜子里拿出鸡蛋和老菜脯。

    何运邦笑着接过,系上围裙:“我来炒。”

    他拿起菜刀,将菜脯细细切碎,刀刃与砧板相撞,发出笃笃的声响。这时,阿珍从灶间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切完菜脯,何运邦又去打鸡蛋,想着宁宁他们也在,便打了六个鸡蛋。他用筷子快速搅打着鸡蛋,再加入老菜脯和调味料,那个动作,把阿珍都看呆了。

    “烧火去。”何运邦说道。

    阿珍应了一声,把另外一个锅子烧热,何运邦铲了一块猪油下去。铁锅里的猪油开始冒青烟时,金黄的蛋液裹住暗红的菜脯碎,缓缓倾泻而下,瞬间香气四溢。铲子在锅中快速翻炒,不过片刻,菜脯炒蛋就出锅了。

    这道看似家常的吃粥小菜,在何运邦的手下却变得格外诱人。阿珍忍不住赞叹道:“好香啊!阿邦哥以前手艺就好,现在更厉害了。”

    以前?何运邦不记得自己有给她做过菜,她下乡之前是李家的童养媳,李家怎么可能带她去福运楼,就算去福运楼,也不一定能吃上他做的菜。

    “我还没下乡的时候,你从福运楼拿吃的回来,阿婶偷偷送给我吃。特别好吃!”

    “哦,这样啊!”

    那是客人吃剩下的东西。那时候自己都会拿饭盒过去,给相熟的服务员,服务员把客人吃剩下的东西给大家打包,下班的时候,大家拿回家去。那些大概率不是他做的菜。

    何运邦炒好了菜脯炒蛋,何母把去了皮的莴笋拿了进来。何运邦接过莴笋:“我来拌。”

    每天早上,基本上都是老两口和阿珍起来给大家做早餐。倒也不是福运楼的人懒,实在是因为春交会这几天,福运楼生意好,他们实在太忙了,每天晚上九点才结束营业,第二天根本起不来。

    今天何运邦来了,阿珍把粥烧开后,就没什么事儿了。她对何运邦说:“阿邦哥,那我去洗衣服了。”

    “好啊!”何运邦切着莴笋说道。

    阿珍刚走到厨房门口,又转过身问道:“阿邦哥,你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呢?”

    “我等下自己洗。”何运邦回答道。

    “要领证了。”阿珍提醒道。

    何运邦低头笑了一声,把案板上的莴笋丝放进盆里,走出去,指着楼梯口的一个盆说:“就是那盆了。”

    阿珍拿起盆,走到天井里,来到水井边开始洗衣服。

    岳宁不管多忙,都会准时起床晨跑。她下楼后,跟何父何母打了招呼,看到阿珍在天井里洗衣服,便笑着喊道:“阿珍姐,早啊!”

    “宁宁早!”阿珍回应道。

    “早!”阿珍正用力绞着一件男人的衣服。

    岳宁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我应该叫婶婶了。”

    这时,何运邦从屋里走出来,说道:“快去跑步吧,跑完回来吃早饭。”

    岳宁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开了。

    第234章 给媳妇做菜

    吃过早饭,阿珍正要收拾碗筷,何婶笑着说道:“放下,我来收拾。街道开门了,你们快去吧!”

    “婆婆,您这是怕到手的儿媳妇飞了吗?”岳宁打趣地问道。

    何婶笑眯眯地指着小丫头说:“我盼了这么多年呢!”

    范秀琴也跟着说:“哎呀!早知道我们就该从港城拿几大包糖过来,让婆婆去竹筒楼分一分。”

    “我去打电话,让慧文姐姐给我带过来,她应该还没出门。”岳宁说着,立马站起来往巷口走去打电话。

    岳宁活泼外向,来了两天,就把这个让粤城都忙得不可开交的展会逛了个遍。岳宁忙里偷闲,在展会上尝了几家的调味品,觉得味道很不错,回来便给崔慧文打了电话,叫她过来看看。

    岳宁打了电话回来问:“他们走了?”

    “楼上换衣服呢!”范秀琴回答道。

    “我让慧文姐姐把糖带到交易会,你午市结束拿回来,下午陪婆婆一起去发糖。”岳宁说道,有秀琴在李家婆子只能干瞪眼。

    范秀琴点头应道:“交给我了。”

    何运邦和阿珍从楼上下来,何运邦身穿衬衫西裤,阿珍则穿了一件簇新的花衬衫。

    何婶笑开了花:“幸亏我让阿珍做了一件新衬衫,刚好今天穿。”

    “婆婆,您真是料事如神。”岳宁笑着拍马屁。

    阿珍羞涩地笑了笑,何运邦推了推自行车:“走了。”

    何运邦骑车,阿珍坐在后座上。这条街道是上百年的青石板路,自行车在上头颠簸弹跳着,阿珍紧紧抓住车凳。

    “抱着我。”何运邦说道。

    阿珍哪好意思,脸羞得通红。

    “港城的男女朋友可亲密了。宁宁名气可大了,她跟对象搂搂抱抱,被拍到后放到电视报纸上。”何运邦笑着说道。

    “那不羞死了?”阿珍小声说道。

    “不会啊!这在港城很正常。她就大大方方的。”何运邦一本正经地说,“抱着我。”

    说了半天,阿珍还是犹豫着伸出手抱住了何运邦的腰。何运邦张嘴一笑,一口风灌进嘴里,打起了嗝。

    出了这条街就经过以前的家,老街坊在楼下的自来水槽洗衣服,看见他们纷纷打招呼:“阿邦,你们这是干嘛去?”

    何运邦笑呵呵地回答:“我和阿珍领证去。”

    阿珍看见李家婆子也在洗衣服,那怨毒的眼神往他们这边看来,她下意识地捶了何运邦一下。

    穿过筒子楼所在的街,前边儿就是街道办公室了。何运邦锁好自行车,拉着阿珍进了办公室。一进去就看到李家大女婿也坐在里面,阿珍习惯性地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大姐夫。”

    这位抬头看了她一眼,何运邦见阿珍叫了,也跟着叫:“大姐夫。”

    这位一脸愕然,何运邦赶忙问道:“大姐夫,知道结婚介绍信是哪位同志开吗?”

    这位脸色更差了,边上的一位大姐主动说道:“我这里。”

    在大姐那里,阿珍拿出一张纸,这是她集体户口的证明。她从四川回来后,拿着资料想把户口迁入李家的户口本上,可李家的儿媳妇百般阻拦,她没办法,只能上了街道里的集体户。

    那时候她满心茫然,户口是集体户口,工作也没个着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幸亏何婶把她带回了家,让她吃住在何家,还教她学手艺,还说一个月给她四十块工钱。能让她吃住,这已是天大的恩情,更别说还给工钱了。

    何婶叮嘱她,要为自己的以后着想,总不能身上一毛钱都拿不出来。

    现在看来,真是老天在帮她。要是当时落了李家的户口,现在去李家怕是要不到户口本了。

    大姐仔细地上下打量何运邦,这个其貌不扬的何家小子,怎么就能让那么大的领导亲自过问这件事呢?

    又看向李家大女婿,李家大女婿好不容易升到了街道主任这个位子,本想着再加把劲,以后可能还能进区里。

    前天的事闹得很大,市里的大领导派了区里的领导下来调查处理。昨天区里就让人代了他的职位,他具体要怎么处理还不知道,估计这位子是没了,升迁也没希望了。

    “同志,要什么手续吗?我还得去单位开介绍信呢!”何运邦催促道。

    “不用,不用!这样就可以了。”大姐连忙给他们开了介绍信,盖了街道的章。

    何运邦收好介绍信,拉着阿珍的手,走过李家大女婿身边:“大姐夫,我们走了。”

    李家大女婿仰头看了他一眼:“我可真托你的福了。”

    “我这么个做厨子的妹夫,托福是托不上的,毕竟不是我自己的本事。不过又不好惹,毕竟有能人罩着。”何运邦笑着说道。

    何运邦牵着阿珍往外走,又去福运楼开了介绍信,然后去民政局把结婚证给领了。

    何运邦骑车带着阿珍回到福运楼说:“阿珍,下来。”

    阿珍以为何运邦要上班了就带她到这里,来不及送她回家,她说:“我自己走回去了。”

    何运邦拉着她的手:“进店里去,我给你炒两个菜,让你尝尝你男人的手艺。这几天很忙,我实在请不了假,要不就在家里做给你吃了。”

    “不用,什么时候不能吃,非要今天吃?你忙你的。”阿珍摇了摇头。

    “听话,走了。”何运邦拉着她往里走。

    店里的同事刚刚上工,就听说何运邦今天开了结婚介绍信,正好奇地八卦着他的新娘子是谁呢。

    这些日子,店里的大姐们可是给何运邦介绍了不少对象,可他一个都没看上。

    以前大家觉得是何运邦自己条件不好,才找不到老婆,现在大家都觉得他挑得过分,这是想要天仙下凡啊。

    刚才有人说阿邦带着老婆来店里吃饭,别说是前厅的服务员,就连办公室里的那些大姐也全都围了过来。

    张经理刚刚从局里回来,走进店里一看,客人还没来,店里却闹哄哄的,像菜市场一般。

    他刚走过去,工会的刘大姐就说:“张经理,阿邦带他老婆来吃饭,我们来看看阿邦嫂。”

    “阿邦不是连对象都没有吗?什么时候娶的老婆?”张经理问道。

    这时,穿着厨师服的何运邦端着一个砂锅走了出来:“今天早上领了证,带爱人来吃饭。”

    大家赶忙给何运邦让出一条路,何运邦把砂锅放在桌上:“阿珍,啫啫鸡煲。”

    阿珍一个人吃饭,被这么多人围观,她本来就内向,此刻更是手足无措。

    何运邦对张经理说:“张经理,让大家回去上班吧。都站在这里,我爱人吃饭都不自在了。”

    张经理无奈笑,他非要带爱人来吃饭,弄得这么闹哄哄的。不过话说回来,阿邦能解决婚姻大事,也算是解决一桩老大难问题了。”

    “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午市开始了。这几天不仅是春交会,港城老板和港城大厨都在。大家注意自己的表现。”张经理说道。

    领导发话,众人纷纷回到岗位,张经理笑着对阿珍说:“阿邦嫂慢慢吃。”

    何运邦送走了张经理回来,说道:“趁热吃啊!”

    阿珍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何运邦给她夹了一块鸡腿肉:“快吃。”

    阿珍咬破鸡皮的刹那,鲜香的汁水在口腔中四溢,鲜甜的滋味沁入牙齿缝里,油润的鸡皮与弹韧的鸡肉在口中交融,这味道太美妙了,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

    “怎么样?”

    “好好吃哦!”阿珍总听何婶说自己的儿子炒菜多好吃,她本是相信的,可毕竟以前基本没进过大饭店大酒楼吃饭,哪能想象到能好吃到这种程度呢。

    看着店里客人陆续进来,何运邦说:“你慢慢吃,我忙去了。”

    “只要这个菜就好了,我吃不完。”

    “没事,我都给你做小份的。”何运邦转身回厨房。

    店里来了其他客人,何运邦也不再出来了。这时,服务员给阿珍端了一碗拆鱼羹过来:“阿邦嫂,这是阿邦大厨亲自做的拆鱼羹。”

    拆鱼羹只一小碗,可还没到跟前,香气已扑鼻而来。

    阿珍低头喝汤,回想起离家时,她在家里连筷子都不敢伸,吃都吃不饱。去了四川,那是贫困的山区,别的知青还有家人寄粮票油票过来,她可从来不指望李家能记得她分毫,哪能吃到什么好东西?

    阿珍此刻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好吃得让人恨不得吞了舌头。

    厨房里,小学徒对正在忙碌的何运邦说:“阿邦师傅,鳗鱼已经冰镇过了,你看可以了吗?”

    “可以了。”何运邦应道,接过鳗鱼后,放入陈皮末、切碎的豆豉,还有从港城带回来的海鲜酱。

    “师傅,你不是说冰镇和不冰镇差不多吗?你不是说来这儿就别那么麻烦,怎么这会儿又这么认真地冰镇了?”正在炒菜的范秀琴忍不住问道。

    何运邦瞪了她一眼,把四块中段鳗鱼整齐地铺在预蒸过的碟子里,另外的鳗鱼放在大盘子里。

    “明知故问,你师傅现在蒸给谁吃,心里没点数吗?”张骏明笑着对范秀琴说道。

    何运邦把两个盘子放进铁锅里蒸。干蒸的做法是锅底只放一点点水,等水蒸干,菜品便会干香浓郁。

    “师娘,给我师娘吃啊!”范秀琴喊了一声。

    “就你话多。”

    “我一直话多。”范秀琴挑了挑眉。

    何运邦炒了一份菜,打开锅盖烹入米酒。此时,锅里的水已经收干,米酒入锅后化作蒸汽,如轻纱般蒙在干蒸白鳝上。何运邦盖上锅盖焖了几秒,让米酒的香气更好地与鳗鱼融合,然后揭开锅盖,说道:“干蒸白鳝出锅。”

    服务员端着一大一小两盘白鳝出去,大的一盘给了泰国华侨,小的给了阿珍。

    阿珍正要吃白鳝,听到隔壁客人说:“快尝尝这干蒸白鳝,去年秋天我回来的时候,就说这福运楼早就不是三十多年前的样子了。然而今天这几道菜,尤其是这道干蒸白鳝,让我又找回了三十多年前的味道。”

    “丰腴的鳗鱼居然还能做出爽口的味道,真厉害!”

    “这道菜看着家常,一般厨师做得也不错,但要真好吃,一是鳗鱼得新鲜肥美,二是得看厨师的手艺。就算是粤菜大厨,也没几个能做到这样,真是丰腴爽口味浓啊。”

    阿珍不懂这其中门道,她只知道这鳗鱼真的太好吃了。

    这时,旁边的客人又问服务员:“服务员,这道干蒸白鳝是哪位大厨做的呀?”

    “是何运邦何大厨。”

    阿珍听到这话,与有荣焉。这时,一股更浓郁的香气飘来,服务员端上了干炒牛河:“阿邦嫂,干炒牛河可是阿邦师傅的拿手菜,他外号‘牛河邦’就是因为这道菜得来的。”

    阿珍闻着香气,心里震动,以前只知道男人有本事,现在才算真正见识到了。

    第235章 麻婆豆腐

    傍晚,崔慧文坐在粤城一家无名小店里,同桌的是几个来自内地川省一家调味品厂的人。

    今天岳宁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见眼前这位彭厂长,因为岳宁很喜欢这家调味品厂的一款豆瓣酱。

    崔慧文尝了尝,确实很不错。只是港城人不吃辣,恐怕这款豆瓣酱在港城难有销路。

    岳宁跟她分析了中国吃辣的片区以及市场情况。

    在大家的认知里,内地是个非常穷困的地方,市场太小,投钱进去风险很大。

    慧仪到上海和北京开厂后,产品销售单价虽然不高,但销量大,而且成本低,算下来利润率不低,总利润也相当可观。

    自从她接手崔记,在妹妹、岳宁以及外公留下的人脉的帮助下,生意已经稳定,起死回生。她也考虑过进军内地合资,不过考虑的都是和粤省的工厂合资,从未考虑过四川这么远的地方。

    宁宁的这个提议很突然,崔慧文需要仔细考虑一下。

    宁宁拿了彭厂长他们厂里的豆瓣酱,说要去她朋友那里借个灶台炒几道菜,一起吃晚饭。

    她说彭厂长的这个豆瓣酱虽然是好东西,但只是原酱,需要先炒一下。

    “哎呦,这香味儿!”彭厂长站起来,往里走去。

    小店不大,人却不少,豆瓣酱的醇香混着人群的喧嚷往鼻子里钻。

    这个时候,人员还没有大规模流动,各地的口味虽有交融,但仍界限分明。

    这股子豆瓣酱的香气,对大多数粤城人来说,还是有些陌生的。

    岳宁已经把豆瓣酱盛了出来,彭厂长低头说道:“小岳,咱们的豆瓣酱,居然能这么香。”

    “我一尝就知道了,你们家的豆瓣酱,做得可真地道。”

    岳宁倒了菜籽油下锅,油温升高后,她把从农产品柜台上拿的花椒粒撒进去,花椒粒在热油里翻滚,岳宁捞出花椒粒,把小半碗肥猪肉末倒进去煸炒,炒到肉末散开,微微焦黄,再把另外一半牛肉末加进去炒。

    正宗的麻婆豆腐要用牛肉末,岳宁上辈子琢磨很久后,决定用肥猪肉末和牛肉末混合做麻婆豆腐。

    这样既有猪肉的油润柔软,又有牛肉的酥香。

    她不仅把猪肉末和牛肉末混合的方法用在麻婆豆腐上,还用在了做意大利肉酱上。

    两种肉末混合炒散,炒出油脂后,她加入切好的豆豉碎粒,在肉末中炒出香味。

    一勺炒好的豆瓣酱进去,翻几下,再加入一勺高汤,锅里的肉末随着红油翻滚,岳宁将雪白的豆腐块倒了进去。加入调味料后,她握着长柄勺沿锅边缓缓推转,豆腐在红油锅里转动,正所谓“千滚豆腐万滚鱼”。她盖上锅盖,让豆腐入味。

    岳宁拿起一个碗,倒入一勺红薯淀粉,用水化开。

    锅盖揭开,浓郁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店铺,岳宁往锅里撒上清蒜末。

    麻婆豆腐的勾芡特别讲究,要分三次勾芡,第一次勾芡,让豆腐的汁水浓稠,推散豆腐后,再勾第二道芡,这一步可以让汁水裹住豆腐,第三道芡汁,让豆腐被汁水裹住的同时,又能成为主角,不被汁水困住。

    岳宁把油润红亮的麻婆豆腐装了一个大盘。

    江叔这里做早茶,多是小碟子,剩下的豆腐,她装了六小碟,跟芳婶说:“芳婶,这几小碟豆腐请其他桌的客人尝尝味道。”

    “好。”

    芳婶先把麻婆豆腐给他们那一桌上了,再给其他桌也上小碟子:“送给您尝尝。”

    准备炒田螺的岳宁探出头来,跟他们那一桌说:“你们千万不要等我,趁热吃哈!”

    他们那一桌的四川客人,出来已经半个多月了。以前工厂轮不上参加交易会,都是进出口公司代表。

    今年开始各家生产企业也可以报名,他们是第一次参加,没做好思想准备。刚来前几天还好,粤省的菜虽然清淡,但是鲜美啊!可真吃多了,时间长了,他们就疯狂想念家里的味道。

    这会儿一盘红油裹着豆瓣酵香的麻婆豆腐端上来,大家直咽口水。

    听岳宁这么说,彭厂长拿了一个小碗,用勺子打了两勺麻婆豆腐说:“那就别客气了,给小岳留两勺,我们吃吧!”

    彭厂长的话如同一声号令,几个人都把勺子伸进盘里,一勺豆腐滑进嘴,彭厂长眼睛倏地亮起来。滚烫的豆腐先是烫得舌尖发麻,紧接着花椒的辛香从舌根窜上来。豆瓣酱的咸鲜混着肉末的油香,太香了,太好吃了。当然,要是能再辣一点点就更好了。

    彭厂长觉得不够辣,崔慧文却被辣得低头吃了一口清淡的肠粉。肠粉冲淡了辣味,让她尝到了鲜香,她还想再吃一口。

    她一口麻婆豆腐,一口肠粉。她在春交会上尝过这家的豆瓣酱,确实味道不错,但绝对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吃到让她冒着辣也要继续吃的地步。

    “能不能给我们也炒一盘,我们拌饭吃?”边上一桌客人只有那么一小碟,一个人吃一口,哪里能过瘾。

    “我也要。”另外一桌的客人也说。

    还有一个客人说:“小姑娘,你这个手艺比福运楼的厨子还好了。我可是听说,福运楼跟港城合资了,以后就是合资单位了。阿江,以前不是福运楼的吗?带着你家姑娘去福运楼,你不进去不要紧,让孩子去福运楼,不能浪费了她的手艺。”

    听见这话阿江大笑起来:“我哪儿有福气有这样的女儿。这是福运楼的港城老板。”

    “啊?这个小姑娘就是福运楼的港城老板?这也太年轻了吧?”

    阿芳笑着说:“她今天借我们灶台请客,我可不好意思让她给你们炒菜。”

    岳宁举着炒勺,探出头:“特地炒菜是不会炒的,顺带请大家尝尝味道,还是可以的。我在炒田螺呢。”

    原本吃得差不多打算走的客人,现在也不走了,阿芳又给他们上了紫苏辣炒田螺。

    粤城的客人吃得“斯哈斯哈”,但还是想吃。

    阿江做着肠粉跟大家闲聊:“我下乡前和她爸爸一起在福运楼。下乡回来,没工作,福运楼的老同事知道了,拉了宁宁来,希望宁宁能让我早日回到福运楼,宁宁吃我做的菜,再看看我们夫妻俩都没有工作,她跟我说想不想开了个小店铺,我怕开店不符合规定。她帮我去问了二商局。二商局说让我试试,才开了这么一家店。肉啊!鱼啊!都是有计划拨给的……”

    “可她才几岁啊?这么大的本事?”

    “十九岁,生日刚过了半个月。”岳宁端着砂锅出来,放到桌上。

    砂锅里是正在冒泡的炖鱼,岳宁拿起筷子跟彭厂长他们说:“我考虑慧文姐姐的口味,做了微辣口味的。”

    “很好吃,特别好吃。你们这里的菜,鲜是鲜,但是对我们这种吃惯了辣口的人来说,吃一顿两顿还能行,吃久了就想老家的菜了。成天就拿着辣酱,榨菜下饭,也吃不下去啊!”

    “理解,特别理解。我家里也常备油泼辣子。我从小在西北长大,咱们西北吃得又酸又辣。我在家也是时不时做一晚浆水面。”岳宁揭开砂锅,“来来来,吃鱼,这鱼里我加了番茄,带着点酸。”

    锅里的鱼,鱼身完整,表皮被煎得金黄,西红柿已经炖得软烂,汤汁红亮浓稠,咕嘟咕嘟冒着泡,啤酒裹挟着鱼肉的鲜香、辣椒的辛香与番茄的酸甜,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众人的嗅觉神经。

    大家的筷子伸向这条鱼,彭厂长夹起一块鱼肉,咬了一口,鲜嫩细腻的鱼肉入口即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竖起大拇指,“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吃过麻婆豆腐和辣炒田螺的其他桌客人,光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有多好吃了。可惜啊,没这个口福了。

    岳宁站起来跟大家用抱歉的语气说:“等春交会过了,我抽时间把这几道菜教给江叔,让他给你们做,好不好?我最近实在太忙了。请大家见谅。”

    见小姑娘这样客气,有人就说了:“小姑娘……”

    他刚出口就被人打断:“人家是老板。”

    “同志,叫我‘小岳’,大家都这么叫的。”

    “小岳,那我们等着了。”

    “好的,好的。”岳宁笑着说,“您走好。”

    崔慧文看着岳宁,见她对待这家店的客人,就跟对待自家店里的客人一样,不禁笑了起来。

    今天她临出门接到岳宁的电话,请她带两大包港城的糖。

    要是别人叫她带这么两大包糖,她一定会觉得那人有病,让自己给她拎两包糖。但是宁宁就不会,好像就那么自然。

    就像宁宁帮她出主意,改配方带着崔记走出困境,宁宁对她的那些朋友也一样,她每次回内地,都会背布料、衣服、糖果这些对她来说不值一提的东西回去。她说这些都是内地的朋友让她带的。

    这姑娘能被港城上上下下都喜欢是有原因的,在富豪圈,风度涵养一样不缺,混得如鱼得水,在市井里,言语活泼,又能跟人打成一片。

    慧仪说,宁宁就是以诚待人。

    现在宁宁正在跟他们聊这个豆瓣酱的事,崔慧文嘴里的鱼肉,鲜香带着豆瓣酱的酱香。

    这个香气告诉她,这是一个好生意,她说:“行,我抽空去趟你们厂里,好好看看。”

    这句话让彭厂长喜出望外……

    第236章 何运邦的新婚

    改革开放后,随着人员流动日益频繁,有两种调料脱颖而出,成为了新晋国民调料。

    其一,是来自粤省的蚝油;其二,是源自川省的豆瓣酱。

    炒菜时,若是带酱油的菜品,必少不了一点蚝油提鲜;而做带辣味的菜肴,不少厨师都会选择用豆瓣酱来增添风味。

    这豆瓣酱市场前景,确实很好。几个人一起商议之后,两家设想建一家合资厂。由岳宁提供配方给崔记,合资厂则负责生产炒制后的成品酱料。

    一顿饭的工夫,合作的基本框架便敲定下来。

    岳宁送崔慧文到粤城宾馆后,返回何家。踏入大门,只见董大厨正拿着搪瓷茶杯喝茶。

    “董大厨,您在这儿呢!”岳宁笑着打招呼。

    董大厨起身相迎:“我来找你,想请你帮个忙。”

    岳宁请他坐下,说道:“您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

    董大厨面带笑容,缓缓说道:“我把锦莹这些年的情况跟我大哥讲了,他很担心锦莹。可毕竟她在台湾长大,我们在大陆,大哥怕锦莹一时无法接受我们三个。他想让我去看看锦莹,又不想过多打扰她。思来想去,觉得找你帮忙比较合适。你看能不能给我弄一份邀请函,我以交流的名义去一趟港城,亲眼见见锦莹,我就心满意足了。”

    岳宁思索片刻,说道:“邀请函的话,上头可能不会马上批准。不过这次我送了二十来个厨师回来支援春交会,而且这两天在春交会上还帮忙签下了几个单子和合作意向,在领导面前也算是有几分面子。我去找领导,就说我跟您和陆大厨相谈甚欢,有意邀请二位国厨去港城指导和交流。您也别一个人去,显得有些突兀,而且陆大厨肯定也想知道陆哥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岳宁这番热心帮忙的举动,让董大厨惊喜不已,连忙说道:“哎呀,这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正好还能跟HTV的人见个面,商量一下参加《厨王大赛》的事儿。”岳宁说道,“今天陆哥应该跟你们说了我的想法。”

    董大厨点点头:“说了,我觉得你想得很周全。这种带着别人名头的赞助,我们确实不适合接受。只是,上头目前资金有限,如果没有外来资助,这事儿恐怕不好办。您说捐助的名义,肯定要好过赞助。”

    一样出钱,有时候就是一个名头的问题,错了可能事情就黄了。岳宁说:“我明天一早就去找领导商量,有消息就通知您和陆大厨。”

    “辛苦你了!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董大厨说着站起身来,岳宁赶忙起身将他送出门。

    岳宁回到屋里,拿起墙角的热水壶,打算上楼。

    这时,阿珍拿着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过来,说道:“宁宁,这两件衣服做好了。”

    原来,岳宁为丝绸进出口公司谈妥了好几个合作意向,还签了几个单子。丝绸进出口公司的同志为表感谢,说没什么贵重的礼物,送她几块面料,这让岳宁开心不已,每一块面料都让她爱不释手。她把面料交给何伯何婶,让他们有空时给自己裁剪。

    “这么快就做好了,你们活多着呢,我也不着急,我还以为要过段时间才能拿到呢。”岳宁诧异地说。

    “这做旗袍主要是锁边,做盘扣比较费工夫,你这几件相对简单些,就先给你做了。一件外套,一件马甲,还得花些日子呢。你试试看,看看合不合身,要不要改改。”何婶说。

    岳宁放下热水瓶,迫不及待地接过衣服。这是一件立领的真丝提花中袖衬衫,店堂里挂着一块布帘,可供客人试衣。她走到布帘后换好衣服,走到镜子前,仔细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

    何伯何婶的手艺确实精湛,只要岳宁能画出款式,他们总能完美地制作出来。上身效果简直无可挑剔,这件衬衫是优雅的香槟金色,搭配上她当天穿着的白色双绉长裤,整个人显得格外优雅干练。

    “太好看了!明天我就穿这件。”岳宁满意地说道。

    试完衣服,岳宁抱着衣服,提着热水瓶上楼去,卫生间里冲了凉。冲凉后回到楼下,她把热水瓶送到厨房间,只见阿珍正将两个热水瓶打满水,准备往锅里添热水。

    岳宁从厨房间出来,正巧范秀琴他们下班回来。

    范秀琴一看到岳宁,便兴奋地跑了过来:“宁宁,我跟你说呀!今天我师傅可出息了,他带着师娘去我们店里了,还……”

    何运邦一听,急忙伸手捂住徒弟的嘴。范秀琴却挣脱师傅的手,叫嚷道:“师娘,救命啊!”

    阿珍领证第一天,脸皮还比较薄,被范秀琴这么一喊,脸涨得通红。她虽然心里明白何运邦肯定有分寸,下意识地嗔怪道:“你干嘛呢?”

    何运邦见状,赶紧放开小徒弟,说道:“你在我面前怎么胡说都行,可别在你师娘面前这般没规矩。”

    “我哪有胡说呀!不信你问宁宁?”范秀琴看向岳宁。

    何运邦有些怕了,自家小徒弟能由着她去,可岳宁是老板,他又不能拿宁宁怎么着。

    于是催着范秀琴说:“忙活一天了,你累不累呀?快上楼休息吧。”

    岳宁笑着对范秀琴说:“秀琴姐,就是你话多。你师傅今天领证啦,说不定今晚就要洞房花烛咯。走吧,咱们上楼去。”

    “对呀对呀,师傅要洞房花烛啦。”范秀琴说着,从岳宁手里接过热水瓶。

    这话让阿珍羞得满脸通红,转身跑进了厨房。何运邦大步流星地跟进去,说道:“阿珍,你来厨房干啥?咱们也上楼啦。”

    阿珍小声说道:“我等秀琴和张大厨的热水瓶空出来,灌了热水再上去。”

    何运邦顺手提来一个木桶,说道:“热水打在桶里,拎上去不就行了,何必非要灌到热水瓶里。”

    他从锅里舀了些热水倒进桶里,说:“走吧,上楼咯。”

    阿珍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你先上去冲凉吧,我再等等。”

    何运邦笑着拉住她:“一起呗。”

    一起?阿珍吓得脸都白了。何运邦连忙解释:“一起上楼,分开冲凉。”

    来到楼上房间,阿珍站在门背后,有些局促不安地说:“你先冲吧!”

    “好吧!”何运邦提着桶到了阳台上。

    这些天家里住进了同事,家里楼上楼下三个卫生间不够用了,阿珍的房间有个阳台,阳台上有水槽和自来水。索性就拉了厚塑料帘,帘子一拉就能冲凉了。

    阿珍待在房里,听着外头稀里哗啦的水流声,再看自己的那张床,脸涨得通红。

    “阿珍。”

    阿珍听见他喊,走出们去,见他从塑料帘子后探出头来:“帮我拿一下衣服,我忘了。”

    “你的衣服在哪里?”阿珍问。

    “在我房里。”

    只见一个头从隔壁房间窗口探出来,范秀琴往他们这里看过来:“师傅,你故意的吧?洗澡不拿衣服?”

    岳宁连忙把范秀琴拉了进来:“要死了,人家洞房花烛,有你这么煞风景的吗?”

    阿珍脸涨得通红,塑料帘子后的那个人很无辜:“我真的忘了。”

    阿珍只能去三楼敲门,张骏明拉开了门,阿珍局促地说:“张先生,我替阿邦来拿衣服。”

    张骏明笑了一声,把阿邦的衣服全都收在了一起,连带阿邦的箱子一并给了阿珍。

    “这心急得,连衣服都忘记了。”

    这话本没什么,阿珍却是脸都红透了,逃回了房间,克制着砰砰砰的心跳,把衣服放到床上,挑了一件汗背心,一条内裤一条短裤,记得他这几天冲过凉都是这么穿的。阿珍走了出去,把衣服放在帘子边的木凳上:“衣服拿来了。”

    “谢谢!”

    阿珍逃似得回了屋里。

    何运邦穿了衣服,提了木桶过来,阿珍去接,他说:“干嘛?”

    “我去打水。”阿珍说道。

    “我去打。”何运邦提着桶下楼去。

    之前李家,李家婆子从小就教育她,女人要学会伺候男人,凡事要以男人为先。如今男人竟然亲自给她去打水,这?

    阿珍挑着衣服,平时她洗过澡,都是穿件花背心,里面不穿文胸,就是跟秀琴睡,她们也是两个姑娘,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文胸。

    何运邦提了热水,帮她放到了阳台上,进来跟她说:“水打好了,你洗吧!”

    “嗯!”

    阿珍到阳台上,仔细地拉上了塑料帘子,冲了凉。等她进房间的时候,何运邦已经坐在床沿了,对着她招手:“过来。”

    阿珍慢吞吞地过去,跟他一起并排坐在床沿,他的大脚和她的脚并排,她常年下乡干农活,脸上、手上皮肤黝黑,可脚上的皮肤却雪白细腻,与何运邦那双带着脚毛的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何运邦探出脚,勾了勾她的脚,脚与脚触碰在一起,那种感觉比手牵手还要强烈,阿珍羞得低下了头,不敢看何运邦。

    看她这样,何运邦笑了在她耳边说:“你先上床躺下。”

    阿珍浑身紧绷,何运邦轻声说:“乖!”

    阿珍给自己心里建设,他们已经结婚了,结婚了呀!

    她连忙爬上床,躺了下来,面对以后的事,她还是……阿珍扯过床上的毛巾毯,往上拉盖住了脸。

    何运邦看着蒙住头的老婆,无奈地笑了一声,扯住毛巾毯,略微拉了一下,阿珍松了手。

    他低头看着阿珍,伸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庞,轻声唤道:“阿珍……”

    阿珍缓缓抬起头,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何运邦脱掉了身上的汗背心……

    第237章 遇上小姐姐

    春交会上,能准确翻译的人不少,但是既能准确翻译又懂得外国人心理的人却很少。

    好几个展台跟外国人谈不下来的时候,只要把岳宁拉过去,她跟老外聊上几句,就能分析出洋鬼子的心态,甚至是那些华商的心态。她能把那些不诚心想要谈的剔除掉,剩下有意向的基本都能拿下。

    上辈子宁烧腊在二十多个国家开店,岳宁非常注重本地食客的占比,认为宁烧腊出海不仅仅是为海外华人带去家乡食物,而是要成为当地的“洋快餐”。绝大部分店铺的非华人食客占比都超过50%,在绝大部分的大国,比如美国、法国和德国,非华人客人甚至能占70%。

    他们团队深入研究当地客人的喜好和习惯,所以岳宁对这些国家的人有基本的认识。在理解和尊重的基础上,再加上中国货的白菜价,货物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他们这一片的展台有事都喜欢叫小岳过来问问,现在小岳说要回港城了。他们都知道这个性格豪爽、西北长大的小姑娘是港城的大老板,她在港城有自己的生意,能帮他们这么多天已经很好了。

    大家都很穷,也拿不出贵重的东西感谢她,只能送些不值钱的土特产给她。

    香榧子、小核桃岳宁拿了,腊肉、茶叶、金丝小枣,她也拿了。江西农产品展台送了她一条安福火腿,几次三番跟她说这火腿可不比金华火腿差,岳宁表示一定会用它做菜。

    西北展台的同志塞给自家小闺女一大堆东西,西北路途遥远,这个年代道路不便,好东西都很难运出来,只有秦椒、核桃、枸杞和土豆这些耐放的东西能运来。新鲜的羔羊肉运输成本就高了,苹果运输也不容易。

    川省的同志对他做的麻婆豆腐念念不忘,虽然啤酒鱼好吃,但他们还是建议她试试太安鱼,并给她送上了泡萝卜和泡椒。

    好吧!好吧!都收了。

    岳宁把大部分的东西都交给粤省农产品进出口公司,农产品要检验检疫才能过关,让他们帮她带到港城。她自己拿了些泡萝卜、秦椒和泡椒,还有一大袋洋芋蛋。

    在家的时候,他们吃土豆吃得腻了,可真出来了,这鹏城的土豆粉粉的,哪有西北带着韧性的洋芋蛋好吃?阿根叔他们肯定想念。

    岳宁没穿真丝衣服,而是穿了一件半旧的T恤和一条卡其裤,坐车到鹏城。

    这时候火车站哪有什么电梯,她走楼梯的时候,手里提着行李箱,肩上扛着一袋洋芋蛋,往里走。

    前面一位有些佝偻的阿婆提着一个大包,岳宁想要帮她一把,但自己双手都没得空。

    突然,她看见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追了上去:“阿婆,我帮您。”

    这个麻花辫姑娘接过阿婆的袋子,然后回头说:“国华,帮这个妹妹扛一下。”

    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说:“小同志,我帮你拿吧!”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岳宁跟他说。

    麻花辫姑娘说:“没事啦!让我对象帮你扛,你一个小姑娘,哪有大男人有力气?”

    “小同志别客气,往车站里还有很长一段路呢!”小伙子不由分说,接下了岳宁的蛇皮袋,接下的一瞬间他的脸微微有些变色。

    “太沉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岳宁说道。小伙子感觉自己被看扁了,说:“你行,我还能不行?”

    这?岳宁不好打击对方的自尊心,她提着行李,和麻花辫姑娘搀扶着阿婆一起下楼梯。

    小伙子扛蛇皮袋下楼梯,没走几步就喘粗气了,他问:“你这里装的是什么?这么沉?”

    “土豆。”岳宁答。

    “这东西又不值多少钱,还值得你扛这么远?”麻花辫姑娘说。

    “我们大西北的土豆跟外头的不一样,西北的同志不是参加春交会吗?给我带了点家乡的土豆,我带到鹏城给我的老乡吃。”岳宁说道。

    小伙子笑出声:“啊?你就为了给你几位老乡吃?”

    “是啊!在家的时候,天天吃,就想吃口面条,吃口白米饭,到了外头就想老家特有的土豆了。”岳宁说。

    麻花辫姑娘点头说:“要的就是这份心意。”

    到了站台,麻花辫姑娘帮阿婆找到了车厢,送她上了火车。

    等她来这节车厢,她发现岳宁跟他们居然在一节车厢,而且还是面对面的座位。

    火车开动,姑娘从布袋里拿出两个煮鸡蛋,一个递给小伙子,正要自己吃一个时,她停下,伸手递给岳宁:“妹妹,吃鸡蛋。”

    岳宁摆手:“我早饭吃饱了,谢谢姐姐,您吃吧!”

    姑娘拿出已经掉漆的军用水壶,喝一口水,吃一口蛋,小伙子也接过水壶吃了一口。

    岳宁看着这对小情侣,小姐姐眉清目秀,温柔又漂亮;小伙子也五官周正,斯斯文文。

    “姐姐这是去哪儿?”岳宁问道。

    “我们去港城,投靠他大伯。”姑娘看向小伙子。

    “改革开放了吗!我大伯回了趟老家,说他在港城做生意。这次来信,让我们去港城帮他做生意。手续可真难办,我们弄了三个多月,才办出来。”小伙子略带兴奋地说。

    “现在去港城的手续比以前难了。办好了就好了。”岳宁跟他们说。

    姑娘很惊讶地问:“你还知道这个?”

    “我去港城一年了。”岳宁说。

    “是吗?我可以问问你港城的情况吗?”小姐姐问道。

    岳宁点头:“当然可以啊!”

    交谈中,岳宁得知小姐姐是师专毕业,在小学教书;小哥哥医专毕业,在一家国营大厂做厂医,两人都是吃公家饭的。

    两人对港城很向往,现在内地和港城差距太大了,有这样的一条路,想去港城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说着说着,岳宁就觉得不对劲了。

    小哥哥说:“我大伯说,在港城的厂里,就是做个普通的工人都有三四千的工资,港城的老师待遇也很好。到时候,我帮大伯做生意,晚秋找个小学教书……”

    乔君贤的益美,得益于欧美经济危机,美元加息,他们厂的风扇爆单了,欧美单都排不过来,内地也在要货,厂里一直在招人,一直在加班。就算这样,工人能拿到两三千,已经是很好的了,普遍在一千五左右,拿到三四千的,那都是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

    这让岳宁产生了怀疑:“你大伯在港城做什么生意的?”

    小哥哥说:“他是专门给工厂找工人的,所以他很清楚行情。他还跟我说,在港城就算是做餐厅端盘子的服务员也有三四千,做厨师甚至可以上万。你说港城怎么能给这么多钱?”

    他说的这个工钱,那是宝华楼的薪资标准。宝华楼在同行中属于独树一帜的,但是,宁宴对侍应生的要求极高,宝华楼翻台率高,侍应生工作强度很大,一个月也就三千左右。其他的酒楼,也没有宝华楼这个火爆程度,正规大酒楼能有宝华楼一半的薪水已经不错了,而那些小店,基本上就用内地来的新移民,新移民为了生活,有份工就打,一个月七八百都愿意干。

    岳宁摇头:“他说的工厂和酒楼,都有,但是很少。招聘的时候,特别火的。”

    “可能我大伯就是跟这样的人家有合作吧?”

    这倒是让岳宁心生警惕,她不知道自家人事有没有跟这种职业中介合作,她可以接受管理层用猎头找人,但是不能接受普通岗位用职业中介,这一点她跟苏菲和人事经理讲得非常清楚。

    上辈子宁烧腊的HR负责招聘的一个主管,自己在外面开了一家职业中介公司,利用给公司招聘基层员工,收取职业介绍费。所以岳宁对人事的要求,就是自己要有筛选应聘者的本事,这些日子以来,招进来的人,大部分经过培训后,能胜任岗位。她很放心。

    岳宁不动声色,点头说:“有可能。工资给得高,要求也高,这个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的。”

    “肯定的。人家要求高,也要帮人好好选人。”小哥哥很认真地说。

    “是,要认真负责。”小姐姐问岳宁:“妹妹,你在港城做什么呢?”

    “我刚刚考好会考,希望七月份能有好消息,能考上港城大学。”岳宁说。

    小姐姐很开心地问:“妹妹考大学呢!对了,港城考的内容怎么样?跟我们内地差异大吗?”

    “完全不一样,而且很多我们认为是常识的内容,他们那里完全不能碰。政府当局很注意,不能让内地,也不能让台湾到港城来影响港城的教育。”岳宁说道。

    小姐姐看向小哥哥说:“我之前就说,估计很难去教书。”

    “就算是不教书,也有好多工作可以做。让我大伯给你安排一个好工作。你是师专毕业的,难道还能没有地方工作?”小哥哥说道。

    小姐姐有些无奈地说:“都出来了,也只能随遇而安了。”

    岳宁总觉得这位小哥哥的大伯太会吹牛,她有点不太放心,不过这小姐姐和小哥哥,有文化,脑子也灵活,想来自己也有判断能力,倒是有一件事需要注意。

    她提醒道:“哥哥姐姐,港城现在对大陆来的移民抓得挺紧的,抵垒政策面临取消。你记住一到港城,立马去把身份给办下来,免得过几个月政策变了,拿不到身份就很麻烦。”

    “如果拿不到身份会怎么样?”小哥哥问她。

    “你想要长期在港城居留,就一定要有正式身份,否则被抓住,可能就会被遣返。”岳宁笑着说,“这两年去港城的人太多了,港城一下子承受不了这么多的人,所以政策一直在收紧。”

    “妹妹,谢谢你!”小姐姐真诚地向她道谢。

    “没事,出门在外,还是得自己小心啊!”岳宁跟他们说。

    “是的,是的。”小姐姐说道。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火车快到鹏城了,小姐姐站起来说:“我去那个阿婆那里,她腿脚不便。”

    “去吧!”小哥哥说道。

    火车到站,小哥哥先一步帮她扛了土豆,岳宁提着行李下火车,在站台上等小姐姐扶着阿婆下车。

    阿婆说她来女儿家,到了站外,果然她女儿已经等候着了。

    把阿婆交给她女儿后,小姐姐跟岳宁说:“妹妹,再见了。”

    “姐姐,等一下。”岳宁从包里拿出本子,写下了自己名字和办公室电话号码,“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到了港城,有事可以找我。”

    小姐姐笑了一声:“没事就不能找你?”

    岳宁也禁不住笑了,这个姐姐人很好,她愿意交这个朋友,她说:“当然。”

    小姐姐开心地说:“我叫李晚秋,他叫周国华。等我们安顿好了,我来找你。”

    “嗯。”岳宁点头。

    小姐姐低头看她的蛇皮袋,笑着说:“看我糊涂的,车站在哪儿?我们送你过去。”

    岳宁看向已经走近的乔君贤说:“不用了,我对象来了。”

    小姐姐看向乔君贤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笑道:“有人给你扛土豆,我就放心了。港城见!”

    “港城见!”

    这对小情侣跟她挥手道别。

    第238章 洋芋搅团

    小情侣转身,岳宁看向乔君贤:"对象,扛土豆。"

    乔君贤欣然把蛇皮袋扛了起来。岳宁瞪大眼睛:"我对象好厉害。"

    "什么意思啊?"乔君贤问。

    岳宁拉着行李箱跑到他身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男朋友好厉害。"

    到了停车场,岳宁看见一辆全新的黑色皇冠,她问:"买新车了?"

    乔君贤放下蛇皮袋,拿出钥匙打开后备箱,把蛇皮袋放进去,岳宁也把行李箱放了进去。

    "嗯,来往的人多了,就买了一辆面包车,再买了一辆小车,工厂里公用的,车子不用太好,够用就行。"

    两人一起上车,乔君贤说:"你考试考好了,也该去报名学驾驶了。"

    "嗯嗯,回去就报名。"岳宁看着他。

    乔君贤正要开车,岳宁勾了勾手指,他的头探过来,岳宁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乔君贤脸上笑容漾开,岳宁感慨:"阿邦叔都找好老婆了,看着他们你侬我侬,我想你了。"

    她的情话说得坦然,乔君贤耳根发烫,嘴上却说:"我看你也没多想,明明你在粤城,我在鹏城,也没见你给我打电话。"

    "哥哥啊!我忙死了"岳宁叭叭叭地跟男友说这些日子忙碌的事。

    知道她忙,他说:"没必要这么拼命。"

    岳宁也知道不能把上辈子"卷"的毛病带过来,她对下属的要求都是劳逸结合,生活和工作要平衡。可到了自己头上,好像就停不下来。

    "嗯!等外嫲来了,咱们陪着外嫲好好逛逛。我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岳宁说道。

    车子到了益美新厂房门口,一条毛茸茸的小黄狗冲了出来,摇尾巴,忠义叔拉开大门,弯腰把小狗抱了起来。乔君贤开车进厂。

    岳宁下车,一排朝南的厂房,一栋朝西的办公楼,宿舍楼和食堂连在一起,围着三面,还留了一个大门口。

    中间那片地应该是留着种绿化的,现在一块块分割得清清楚楚:搭着架子的种了丝瓜、番茄;另一边是绿油油的空心菜、地瓜叶、生菜;整整齐齐的是茄子和辣椒;零星小块地上种着香葱、紫苏和九层塔。

    "春梅婶他们非要种菜,我也就随便他们了。"乔君贤把后备箱的东西拿出来。

    那条毛茸茸的小狗看见岳宁,奶声奶气地"汪汪汪"叫。

    岳宁追过去,小狗后退两步,再叫两声。乔君贤蹲下:"小黄,过来。"

    小狗噔噔噔跑过来,乔君贤揉狗头,岳宁也过去揉狗狗:"小黄啊!姐姐带你去港城,和大黑住一阵子,好不好?让大黑教你抓老鼠。"

    岳宁养大黑养久了,知道小狗怎么舒服,没两下,小狗狗已经翻过身来,肚皮让她揉了。

    "宁宁姐!"

    岳宁仰头,秀秀在办公室二楼阳台上,她飞奔下来。

    两个月没见,秀秀越发时髦了:飘带领的白衬衫配上红底黑点的及膝短裙,脚上一双黑色中跟皮鞋,比春交会上的工作人员还时髦。

    "秀秀,越来越漂亮了啊!"

    "是港城来的史小姐给我搭配的。"秀秀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看的。"岳宁拉住她的手。

    秀秀帮岳宁提箱子:"走,我们去宿舍放行李。"

    "等等。"岳宁叫住她,"忠义叔,这是咱们老家的洋芋蛋,送到厨房里。"

    "哎呦,我想这一口想很久了。这里的土豆总没那个味道。"

    "晚饭做洋芋焖饭,我还带了泡萝卜和泡椒,给你们做炖鱼。"岳宁说道。

    "好好好。"杨忠义扛着蛇皮袋往里走。

    岳宁跟着秀秀上楼,乔君贤说:"我去办公室了。"

    "去吧!我等下去食堂熬油泼辣子,你直接来食堂。"

    "知道了。"

    岳宁跟着秀秀进宿舍楼。乔君贤现在也住这儿,鹏城宾馆设施老旧,还不如这里新装修的房间,每个都有独立卫浴。

    岳宁今晚跟秀秀住一起。

    秀秀告诉她,这间房平时她一个人住,要是港城的史小姐和金小姐来了,就住这里。

    史小姐负责市场销售,主要跟欧美客户沟通,秀秀平时跟她联系,汇报订单进度,办理货品出关到港城的手续。

    金小姐是质量主管,刚开始的时候,风扇在鹏城组装后,必须到港城工厂拆包检查测试,再重新贴标发给客户。

    现在为了节省流程,这里常驻两个港城检验员,每个批次出货时,金小姐会过来住两天,按比例抽检放行。

    秀秀条理清晰地跟岳宁说这些,岳宁看到桌上她给秀秀带的英语书,惊喜地发现已经是第二册了。

    "秀秀,你在学第二册了?"

    秀秀从柜子里拿出第一册,骄傲地递给她:"我听你的话,都背出来了。第二册我也背了一半了。"

    "秀秀,你太厉害了。"岳宁捏捏秀秀的脸。

    "史小姐说如果我能把英文练好了,她就不用过来了,还有以后外国传真直接可以到我这里来,不用她再帮我翻译了再转过来。我妈说,乔先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我们干活,我们不能丢你的脸,一定要好好干。"

    岳宁点头:"不是说要报答谁,所以要好好干,学好英语,以后能挣大钱。知道吗!"

    "我听你的。那家这次写信来,求爸妈把那个谁弄过来。我爸妈没同意。"秀秀说道,"我也觉得,我还小,要好好学本事。"

    岳宁打开行李箱,拿出那些特产:"对,他们现在看见你们家好了就想贴上来,到时候还来纠缠你,那多麻烦?"

    秀秀拿了东西,跟岳宁一起下楼。楼下就是厨房,现在有两个做饭阿姨,一个是春梅婶,还有一个是当地的阿姨。

    "婶儿、阿姨!小灶台能用吗?"岳宁指了指边上家用的燃气灶。这个灶台是为了有客人来时做小锅菜用的。

    "能。"陆春梅手里拿着洋芋蛋,"你叔把洋芋蛋送进来,说要吃一碗洋芋搅团。"

    "多做些,其他人肯定要吃。"岳宁举起一袋秦椒面,"这次西北的同志送了我好些秦椒面,还有咱们那里的花椒,我来熬油泼辣子。"

    "好。"陆春梅转身过去,又洗了几个土豆,指着一个硕大的电饭锅说,"我放电饭锅里煮,很快的。这是咱们厂里做电饭锅,他们让我可着劲儿用,看看它什么时候能用坏。"

    岳宁过去看这个电饭锅,在她眼里这个电饭锅确实古早而且简单,但是这样一只电饭锅,还是乔君贤从日本挖了技术人员回来做的呢!

    岳宁往铁锅里倒入菜籽油,花椒、八角、桂皮先放入冷油里,油温升至七成,再加入葱、姜、蒜和香菜,这些带着水分的新鲜材料一加入,锅里立刻翻滚起来。她抄起炒勺快速搅动,葱叶变色立刻关火,香料如落叶般沉入锅底,余温将最后一点水分蒸干,捞出香料。

    辣椒面、花椒面、白芝麻加上盐混合,加入白酒,搅拌成半干的料。

    油锅重新烧热,菜籽油在铁锅里翻滚,泛起细密的泡沫。她舀起一勺油淋在辣椒面上,油珠子砸在辣椒面里滋滋作响,热气裹着花椒的麻、芝麻的香。

    "怎么这么香?"窗口探进来阿根的脑袋,他惊喜地看着岳宁,"宁宁,你做油泼辣子了。"

    "用老家的辣椒面和花椒做的油泼辣子。"岳宁跟他说,秦椒辣度很低,主要就是那股子香气,最是勾人。

    "难怪这个香哦!勾得我馋虫都出来了。"

    "宁宁背了一蛇皮袋老家的洋芋来。等下放工了,你来捶洋芋。中午吃洋芋搅团。"春梅婶说道。

    "好嘞。"

    岳宁早就看到了浆水坛子,她捞出酸菜,切成了段,加了浆水,在锅里炒了浆水,再去切了韭菜段和香菜末。

    春梅婶洗好了石臼和木槌,洋芋还在煮,春梅婶跟岳宁说:"宁宁,你帮我看着洋芋锅。我要打饭去了。"

    "知道了。"

    那个阿姨走到陆春梅身边悄悄问:"春梅,不是说,这位是咱们的老板娘吗?你怎么让她给你看锅子。"

    陆春梅愣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她回头:"要不,宁宁你别看着了?"

    岳宁笑出声:"您是我婶儿,叫我做事不是应当应分的吗?我看着呢!"

    两人给工人打饭,春梅婶跟几个小杨沟的人说:"别吃太饱,等个二十分钟还有洋芋搅团。"

    "陆大姐,怎么区别对待啊?你们有吃的,我们没有?"一个鹏城本地的小伙子说。

    阿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想吃,等下来打,又不会不给你吃。"

    岳宁探头:"阿彪,过来打洋芋了。"

    阿彪放下饭盆,大步走了进来,阿根也去洗了手,两人进来一起捶打洋芋。

    乔君贤从楼上下来,走进来看:"打年糕呢?这我在行。"

    "不是,做洋芋搅团。"岳宁说道。

    "哦!"

    阿根说:"留一碗给你月芹婶。"

    "等下你自己留。"岳宁调料准备好,"我月芹婶肚子很大了吧?还在上班?"

    "他们施先生很好的,让月芹每天去报到一下就行了。今天是我玉馨妹子的妈来了。她得陪着,估计吃过饭就回来了。"阿根说道。

    "玉馨妹子是谁?"岳宁不记得他们小杨沟有这么一个人。

    阿根说:"你见过啊!就是被拐卖到小杨沟,卖给我们家的妹子。"

    "哦!"

    "她妈妈是农学院动物学科的教授,一个月前玉馨妹子夫妻带着孩子来看我们,刚好跟你月芹婶聊起这些。你月芹婶说数据很难拿到。玉馨妹子说她妈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后来就联系上了。数据拿到了,刚好施先生想要请教一些问题,你婶子就联系了卢老师过来。"阿根说,"你婶子总归要陪着。"

    岳宁想起杜兰德的保罗马上要来了,她说:"阿根叔,晚上请卢老师过来,我也想见见她。"

    "见她?"

    "关于法国鹅的养殖。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去开一家养殖场,那样也不要丢了你的老本行。"

    "我现在这样挺好的。"阿根说道,他现在很满意了……

    岳宁说:"挺好和很好是有区别的。再说,就算是你不干,我还得找人合作干。引进朗德鹅,这个鹅怎么饲养,要专业人员指导的。"

    "好的,好的。我吃过饭就去他们厂里,跟卢老师说。"阿根点头。

    岳宁看洋芋已经打得黏稠,说:"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他们把搅团盛进搪瓷大盆里,端到打饭窗口,发现大家都没走。

    食堂里的人,看见岳宁出现,纷纷过来排队,有人说:"老板娘亲自做的菜,在港城也是凭运气才能吃到的。"

    第239章 阿根叔的事业

    西北来的十来个人,原本想要搅团管饱,最后也只分到了两口,一个个幽怨地看着本地和港城的同事。

    “你们不是老说我们只会吃辣,这会儿怎么也吃得那么欢?”阿彪嘟囔着说。

    那个小伙子理直气壮地说:“只有一点点辣,我能吃啊!你以前没告诉我,你们的油泼辣子这么香。”

    “以前那不是用我们的秦椒做的,我也好不容易吃到家乡的油泼辣子和土豆。”阿彪委屈地说。

    以前在家的时候哪舍得放这么多料,哪有这么香?这搅团有家乡的味道,但是比家里的好吃多了。他花了大力气,捶了这么久,就吃这么一小口。

    “就是,这个辣我们也能吃。我去四川下乡的时候,吃得痔疮都出来了。”

    “我去湖南,也吃不下。”

    “别看就我们隔壁,广西也吃辣。”

    益美这些新招的工人,好几个都是返城的知青。他们一个个跟那些没有出过省,甚至连市都没出过的同事说起外地是如何吃辣。

    “这么辣,舌头都麻木了,还能吃得出什么味道?”

    “不要因为去四川下乡,就觉得别的地方的菜都跟四川菜一样,除了辣没别的味道了。”

    这话听进岳宁耳朵里,她可受不了有人这般说川菜,她说:“川菜是八大菜系之一,口味清鲜和醇浓并重,味道百变。晚上我就做川菜,太安鱼,你们吃不吃?”

    益美现在实行两班三运转,十二小时进班,十二小时出班,两天白班,两天晚班,两天休息。这样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设备,增加产能。

    白班的工人在工厂里吃一顿午饭,一顿晚饭。大家争相进益美,能吃饱饭也是一个缘故。

    那几个工人愣在那里,阿彪说:“我记得了,你们都不吃,我吃。”

    “吃啊!为什么不吃,老板娘做的菜肯定要吃。”

    “对对,老板娘做的菜,为什么不吃?阿彪你别想吃独食。”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食堂,秀秀站了起来,用很不标准的粤语叫:“朱叔!”

    “秀秀,货送来了,帮我来点收一下。”

    “我马上来。”秀秀站起来放下了碗筷,赶忙走出去。

    岳宁和乔君贤把饭盆放在脏盘子筐里。他们看见对过的厂房前停着一辆卡车,正在卸货。

    两人走过去,那个中年男人见乔君贤,走过来:“乔老板,风扇叶到了。”

    风扇叶得用镀锌钢板剪切,再冲压成型,再油漆。港城益美也是发给五金加工工厂的。这些老工厂都是五十年代建起来的,现在随着港城的发展,工钱贵了,房租也贵了。这种占地大、还是重体力活的机加工工厂,生存空间就少了。年初的时候,那家工厂跟益美提涨价,乔君贤理解他们的难处。

    不过商人逐利,当鹏城招商的同志找到他,给他介绍了一家乡镇集体企业。那家企业一直做自行车配件,因为是集体企业,计划调拨上肯定是国企优先,他们常常拿不到原材料,开工不足。

    益美所在区域是出口加工区,从日本购买钢材不受限制,让那家乡镇企业加工零件,再送往他们工厂。

    因为保税的关系,要做手册,到时候去海关核销。秀秀目前负责这一块,她认真地点收,阿彪他们过来贴了标签把货收进去。

    “朱厂长,吃饭了吗?”乔君贤问。

    “早上九点出门,还没呢!卸好货了,去城里吃一口。”朱厂长擦了一把汗说。

    “不嫌弃的话,去食堂吃一口。”

    “这怎么好意思?”

    “去吧!别饿着肚子了。”乔君贤说,“我回办公室了,你吃过饭不着急的话,来我那儿坐坐。”

    “谢谢乔老板。”

    岳宁正准备跟乔君贤上楼去,却见阿根叔和月芹婶陪着一个很有气质的女士进来。

    岳宁跑过去叫:“婶婶!”

    葛月芹原本姣好的脸庞,现在越发白皙,只是胖了好多,双下巴都出来了,肚子好大了。

    阿根对岳宁说:“这就是卢教授,她下午有时间,我把她请过来了。”

    岳宁打招呼:“卢老师好!”

    “小岳你好啊!”卢老师转头跟葛月芹说,“月芹,你昨天和今天陪着我忙了这么久了,去睡会儿。”

    “阿姨我没事,我还要吃一口宁宁做的洋芋搅团。吃好了,坐会儿再睡。”

    “去我们房间吧!那样月芹也能躺着。宁宁让我去做养殖场,我也不好拿主意。”阿根说道。

    岳宁笑:“阿根叔,你就是听媳妇儿的。”

    “搞养殖,你婶婶是我老师,我当然听有文化的。”阿根看向卢老师,“卢阿姨,您说对不对?”

    “对,对!”卢老师满脸笑意,“月芹掌握的知识,就是我们学校前两年的本科毕业生都未必有。我跟她说,上面现在有政策,要试点《自学考核办法》,我们学校刚好轮到试点。我在编写教材,主要是针对华南地区特种家禽家畜养殖。我在问月芹,要不要自学考,考出来正好!等真正开设这个专业估计要两年时间,宝宝也会走路了,可以沉下心学了。到时候做我的研究生。”

    岳宁可高兴了:“婶婶,学啊!”

    葛月芹看向男人,杨勇根点头:“学,我不怕,你以前中专不嫌弃我一个小学生,难不成你成了大学生还能嫌弃我?”

    “傻!”

    岳宁回头跟乔君贤说:“我跟婶婶和卢老师说话去了。阿根叔也被我带走了。”

    “去吧!”

    杨勇根去办公室借了几个水杯,和他们一起进了宿舍。

    他们夫妻俩一个房间,里面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柜子。床沿上铺着一块红双喜的浴巾,葛月芹请卢老师在床沿坐下。

    岳宁接过杨勇根倒的茶,说起在法国的见闻,把杜兰德集团的产业现状数了一个遍,着重说了法国鹅肝的市场潜力。

    “其实法国鹅肝,并不全是鹅肝,部分是鸭肝。育肥的鸭肝风味很浓郁,育肥朗德鹅的鹅肝则是细腻,是鹅肝中的上品。法餐和日餐交流非常深,日本厨师去法国几大厨师学校学习的非常多。我们要把目标放在日本市场。”岳宁说道,“从天时地利人和上来讲,日本有巨大的需求,而法国产能严重受限,这是天时;地利就是咱们在鹏城,本身鹏城对着港城,出口非常方便;人和,月芹婶和阿根叔本身就是畜牧方面的专业人员,现在又有卢教授这样的大专家,饲料厂正在跟卢教授合作,未来引进种鹅,饲料配方都要有人,也有工厂愿意技术支持。还有一个完整的、优质的鹅肝咱们可以出口,不完整的鹅肝,我打算跟崔记调味品的崔慧文崔老板商量,让他们为杜兰德集团做代工,生产鹅肝酱。”

    岳宁看向卢教授:“卢教授,我在法国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但是,我怕我阿根叔没有专业指导,而且他不懂英语和法语,就是法国方面想要帮助,也会有很多麻烦。本来我是想让进出口公司的同志帮忙介绍专业人员。现在好了,您这样的大专家在。法国人跟我说朗德鹅很容易在四十天左右得‘翻翅症’,那是因为喂的料里缺乏什么物质。这种病症不是大事,但是鹅在笼子里会互相摩擦,导致鹅出现应激。后期育肥、填料的时候,由于种种原因,会在鹅肝上出现血斑。这种有血斑的鹅肝,品质就不够高了。大专家的支持就很重要,发现问题要能解决问题。”

    卢教授一听,还真是他们专业方向,说:“鹅是最容易发生翻翅症的一种家禽,通常是缺乏钙,钙磷比例失调引起的鹅骨骼发育不良。严重的时候,可能三分之二的鹅都会翻翅。我们有帮一家狮头鹅养殖场解决过这个问题,让狮头鹅的翻翅症降低到9%。”

    岳宁笑了:“这不是找对人了吗?”

    岳宁看向杨勇根:“阿根叔,你说,你干不干?不干,我找给我供货那些养殖场了。要是你干,在国家还没明确这个养殖公司算在我名下时,这几年你就边干边学着经营。等过几年国家明确鼓励私营经济了,我就把养殖场转给你。你就好好搞养殖业,做个老板。”

    “我能做老板吗?”杨勇根有些迷茫。

    岳宁却是信心满满:“能啊!你又聪明又厚道,刚开始我带着你做,以后恐怕你自己都能做得风生水起。”

    整个小杨沟,岳宁最看好的就是阿根叔,他是有这个潜力的。

    杨勇根看向正在吃洋芋搅团的老婆:“月芹,我听你的。”

    葛月芹点头:“宁宁的话,你还能不信?”

    “我干!”杨勇根点头。

    岳宁站起来:“那行,我去厨房看看,鱼来了没有。晚上我给大家做太安鱼。”

    “我也再去饲料厂了。”卢教授站起来说。

    岳宁说:“卢老师,晚饭来厂里吃。我再做几个菜。”

    葛月芹说:“卢老师,宁宁做的菜可好吃了,一定要来尝尝。”

    “好。”卢教授看向葛月芹,“月芹,你睡一会儿,多休息。宝宝才能长得快。”

    岳宁陪着卢教授一起下楼,把卢教授送出了厂门。

    岳宁往食堂走,食堂外的水槽边两个陌生的阿姨在洗碗。

    岳宁走进厨房,厨房里春梅婶和食堂大姨已经在清理鱼了。

    她们清理干净鱼,岳宁剁块,随口问:“婶儿,你们怎么分工的?”

    “厨房归我们两个,外头归两个清洁工。两个清洁工负责打扫办公室、车间的卫生间和食堂。她们和另外两个清洁工跟着车间一起翻班的,办公室不是上常日班吗?晚上不用打扫,所以她们半夜会给工人下一顿面条或者米粉……”

    岳宁听春梅婶这么说,问:“晚班吃得很简单吗?半夜是面条,早上是粥和包子。那晚班的人不会觉得吃亏?”

    “不会啊!上晚班有饭补,还有晚班补贴。我们车间的工人,连带晚班补贴和加班工资能拿到一百块呢!粤城国营大厂,能有一半吗?”春梅婶说道。

    另外一位阿姨说:“不过咱们厂港城的工人工资可高了,听说要两千多呢!”

    “这个没什么好比的,你随随便便过得去吗?过去了还能进咱们厂里吗?”春梅婶说道,“对我来说,从西北过来,一年拿百来块钱,变成一个月拿七十多,我已经很开心了。对你来说,你家就在边上,不用跑外头。”

    “也是,我大伯子家两个女儿被同宗的一个族里的兄弟给带到港城去了,去的时候说是做什么饭店服务员有三四千工资,最后去那种地方做服务员。”本地阿姨说道。

    岳宁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春梅婶不解:“哪种地方?”

    “就是那种地方,男人寻开心的地方。”

    第240章 太安鱼

    “什么?”陆春梅的手停了下来。

    那位阿姨还生怕陆春梅不懂,说:“港城有那种歌舞厅,男的女的抱在一起跳舞,彭擦擦。陪男人喝酒,有钱的。陪男人睡觉,钱就更多了。”

    “啊?这不是伤风败俗吗?你大伯子也不去想办法把闺女给带回来?让闺女待在火坑里。”

    阿姨摇头:“刚开始,我那两个侄女写信回来,我大伯子找了我家那口子,一起去找同宗那家人,让把两个女儿放回来。那家的小子索性回来了一趟,跟我大伯子说让他拿四万块钱出来,他带两个姑娘回来。”

    “四万块?哪有这个道理?让他带姑娘去做工,不是去当……”陆春梅一时间没办法形容,“当那种的。”

    “人家可不跟他讲理。给钱就放人。”阿姨看着她,“那小子拿出四百块钱给我大伯子,说如果两个女儿好好工作,每个月给我大伯子四百块。”

    陆春梅也是有女儿的人,她说:“谁要他的臭钱?当初把孩子交给他,也是让他带去港城干正经活的。他们家有人在家吗?要我,就天天去他们家闹。”

    “你是你,我大伯子一个月五十多的工资,我妯娌是农村户口,一个月可没几个钱。他们除了这两个女儿,还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小儿子还在上小学。你觉得他们怎么选?”

    “要钱不要孩子?这爹娘猪狗都不如。”陆春梅想想小姑娘就气得肝疼。

    阿姨讥讽地笑:“当晚,他们夫妻俩就来我家,说大妹、二妹,都是去做服务员,给客人端茶倒水,之前是他们误会了。我们夫妻俩听得都愣了。反正是他们的女儿,爹娘不心疼,我们也没办法。他们日子可是一天天地好过起来,可不仅是这每个月四百块,两个姑娘每个月还寄钱回来,一个月能有一千多呢!六七个月,就攒了八千块,开始造房子了。今年春节那小子回来,还去他们家喝酒吃饭了。那小子离开的时候,又有三个姑娘跟着过去了。新年上来,”

    听说夜里有几家偷偷去他家。过了春节,又有三个姑娘跟着过去了。

    “都知道了,还让他带走?”陆春梅实在没办法接受。

    “钱啊!两个姑娘六七个月就能造房子,边造房子边等他们寄钱回来,等房子落成,身上一分债都没背。你说谁家不眼红?”阿姨翻白眼,“漂亮的姑娘一个月两百,清秀的姑娘一个月一百,长得不好看的还不要。”

    岳宁越听越觉得早上遇到的小姐姐只怕也是这种吧?

    现在港城要从正规渠道过去,说容易当然很容易,但是对普通人来说,真没那么简单。

    按照常理,那个周国华的大伯,不应该先把自己侄子弄出去,等侄子自己安定下来,再把晚秋姐姐接过去。

    为什么要费心费力把两人都弄过去呢?应该是看上小姐姐特别漂亮吧?

    岳宁这下上心了,她说:“阿姨,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港城正经工作,只要肯吃苦,也能挣不少钱。”

    “我知道啊!我们家老刘刚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尤其是他来了咱们厂里,听说老板娘,您的酒楼就喜欢招眉清目秀的姑娘做服务员,只要聪明好学,吃得了苦,一个月也能挣两三千港币,服务好的,可以超过三千呢!过年后,老板不是派他们几个去港城厂里学了两周吗?他抽空去找他侄女,找到了,两个侄女白天在睡觉。支支吾吾跟他说了两句,他觉得不对劲。就在她们住的地方守着,傍晚看见两个侄女出门,他悄悄地跟了上去,一个歌舞厅。他守到半夜,看见侄女被一个男人搂着出来。”阿姨摇头叹息,“不然,我们也以为自己误会了呢。他回来找了他哥,他哥让他少管闲事,还说他是不是眼红他们家日子过得好了。”

    岳宁留了一条鱼,其他鱼剁了鱼块,鱼头和鱼块分开,鱼头等下做汤,一条鱼做拆鱼羹招待卢老师。

    葱姜料酒加入鱼块中,她又在鱼块里撒了盐,边翻动鱼块边问:“哪家歌舞厅?”

    “叫什么月上兔。哎呦,哎呦!老板娘……”阿姨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就是跟春梅姐说说,春梅姐不是咱们这儿的人,也不会粤语。我老公不让我跟外人说这些。”

    鱼块加了盐之后,经过翻动,很快就出了黏液,岳宁去自来水下清洗鱼块,说:“我就随口问问,我和君贤平时都不去歌舞厅,这些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老板对谁都很客气,他跟小姑娘都保持距离的。”阿姨说道,“而且大家都知道老板有女朋友了,都叫您老板娘了。”

    知道叫月上兔就好了,回去之后,找朋友问问就知道了。岳宁先洗了一半鱼块,把鱼块放到竹篮里,沥掉些水分。

    再去洗另外一半鱼块,她说:“港城如果有落脚的地方,自己有点本事,过去确实能多挣点钱。可要是没什么本事,赚的也就是些辛苦钱。当然那种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啊!我们夫妻俩能进益美已经很开心了。”阿姨说道。

    她老公以前在厂里专门做马达绕线,刚好风扇的马达虽然是从日本进口的,需要技术人员检测,就把这位老师傅招了进来。

    老师傅进来的时候,刚好食堂在添一个阿姨,老师傅就把他老婆给介绍进来。现在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也有两百出头的工资。

    跟大伯子家,一个月将近一千块的收入,那是没法子比。但是跟外头在厂里上班的,那可是两个人顶三四个人的工资。

    岳宁拿了一包地瓜粉,加了鸡蛋把地瓜粉调成厚糊糊,她跟两人说:“鸡蛋不用多,这么多鱼,五个鸡蛋足够了。要不然油炸的时候会起太多泡泡。”

    “知道了。”

    太安鱼据说起源于重庆一带的渔船上,渔民抓了鱼,配当地特色调料简单炖煮,正宗的太安鱼里要放上魔芋块,这里没有就算了。

    岳宁再把泡萝卜泡辣椒等配菜切好。

    春梅婶问她:“宁宁,咱们这儿有洋芋蛋,就用这里的洋芋蛋吧?”

    岳宁知道,中午洋芋搅团用了太多西北的洋芋蛋,婶子舍不得了。她说:“行啊!”

    她拿了一块肥膘肉,再拿了腊肠,肥膘肉切了丁,腊肠切片。

    岳宁先用肥膘肉丁熬了猪油,厨房里有猪油,她要的是这个猪油渣,等下做洋芋腊肠焖饭。

    猪油渣捞了出来,留下一半猪油,岳宁把鱼头块下入锅里,她用鱼头熬汤,熬出来的汤,给工人们做鱼头豆腐汤,当然她的拆鱼羹也要鱼汤。

    陆春梅开始切鸡块,阿姨则是去洗茄子了。

    岳宁去陆春梅那里拿了一碗鸡肉,用调味料腌制,等下做啫啫鸡煲,切了拆鱼羹的配菜。

    岳宁盘算了一下,四菜一汤,够吃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工人们五点吃饭,吃过晚饭还要上班。

    岳宁在锅里下了一半猪油一半花生油,先把用来做拆鱼羹的鱼给炸了,放进清水里泡着。

    再炸挂了薄薄一层糊的鱼块,鱼块炸到表皮干了就行。

    岳宁把油倒了出来,又重新加了猪油和菜籽油。

    “宁宁,为什么不用刚才炸鱼的油?”陆春梅知道岳宁做菜好吃,岳宁在,她当然要多学几招。

    岳宁把花椒和秦椒段下入油锅,再放一半切成碎米的葱姜蒜末:“花生油颜色比菜籽油清,我刚才要炸做汤用的鱼,当然要用颜色浅的油。太安鱼是炖的,要菜籽油的香味,所以要兑菜籽油。”

    香味出来了,再加泡椒泡萝卜,翻炒过后,再加上豆瓣酱翻炒,加水煮开,酸辣的香气出来,放入鱼块煮开,她立刻盛了一大碗出来,等下小锅再炖,用来招待卢老师。

    她往大锅里加上青蒜段和芹菜段。食堂里现在要把菜做好,到了时间要开饭的。

    趁着炖鱼的功夫,她一边去碾碎鱼茸,一边指导陆春梅做木耳烧鸡。

    岳宁揭开锅子,那股子香像把滚油泼在鼻腔里,呛得正在切茄子的阿姨打了一个喷嚏。岳宁把葱花和芹菜叶倒入鱼锅里。

    随着炒勺的翻动,鱼肉的鲜甜混着郫县豆瓣闷煨出的酱香和泡萝卜泡椒的酸香,飘出了窗外。

    这股味道顺着风吹进了车间里,正在干活的工人,咽下一口口水,今天似乎饿得格外早。

    太安鱼出锅,岳宁顺手炒了葱油西葫芦,陆春梅的木耳炒鸡也好了。

    岳宁揭开炖了许久的鱼头汤,打了一大碗奶白色的汤,放边上,推了豆腐进去。

    “婶,我去做招待卢老师的菜了。”

    “去吧!去吧!我这里也好了。”

    食堂晚上是太安鱼、木耳炒鸡,葱油西葫芦和红烧茄子加上一个鱼头汤,两荤两素一个汤。

    伴随着晚饭铃声响起,岳宁见车间里几个小伙子像是百米冲刺一样冲进食堂。

    食堂窗口前,红亮的太安鱼上青蒜和芹菜段浮在表面,油花裹着辣香直往人鼻子里钻。小杨沟过来的小伙子忙不迭地把搪瓷盆往前递:“春梅婶儿,多舀点汤汁!要辣的那半边!”

    陆春梅笑着用勺子压了压鱼块,给他盛了满满一盆,红油顺着盆边往下淌,看得小伙子眼睛发亮。

    本地的工人被香气吸引,看见那红通通的汤汁就有点发怵,等轮到他时,指着锅边浅红的区域说:“我要这边少辣的。”

    阿姨用漏勺捞起几块浸在汤汁边缘的鱼块,又单独给他在另外一个搪瓷盆添了勺不辣的鱼头汤。

    这个工人端着搪瓷盆坐下,先用筷子尖蘸了点汤汁舔了舔,眼睛忽然一亮,辣劲竟比想象中柔和许多,豆瓣酱的咸香混着泡椒的微酸,并没有预想中的火辣难忍,勾得人想多尝两口。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口鱼肉,本以为会被辣得咳嗽,却发现鱼肉外酥里嫩,辣味竟像被一层油膜裹住了似的,只在舌尖轻轻刺激了一下,反倒是泡萝卜的酸甜和芹菜的清香格外突出。他边上的工人见他吃得带劲,忍不住伸筷子夹了块鱼背上的肉,尝了尝后眼睛一亮:“鱼好滑溜,辣味唔算劲,送饭一流啊!”说着,他又往自己碗里添了勺汤汁,拌着白米饭吃得津津有味。

    他们背后那一桌,阿彪吃得嘴巴红通通:“再辣点就好了。”

    杨忠义直接端起饭盆往嘴里扒拉,却连汤汁都舍不得剩下,最后干脆把饭盆举到嘴边,连汤带料吃了个干净,还不过瘾,赶忙上前去添了一勺饭,又去要了两块鱼,一勺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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