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宁接过盘子,用筷子夹起一筷子青椒肉丝。
上浆没有用淀粉的肉丝鲜嫩爽滑,调味酱汁浓郁,青椒脆嫩清甜,恰到好处的火候让二者口感相得益彰。
爆炒双脆看似简单,却是手里没本事的厨子不敢轻易尝试的菜。而这青椒炒肉丝,看似简单,实则也确实不难。就这样一道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菜,愣是被这位大厨做出了不一样的风味。
“厉害!”
上海二商局的领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其他灶台的菜品也陆续完成。松鼠鳜鱼鱼身炸得金黄酥脆,浇上酸甜可口的酱汁;鲜香浓郁的佛跳墙里,各色食材在瓦罐中煨得软烂入味,香气四溢。
然而这些香味,都不及刚刚出锅的这一道苏造肉。打开锅子的一刹那,香气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厨房里横冲直撞。原本还在讨论其他菜品的众人,话语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抽动鼻尖,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冒着袅袅热气的砂锅。
氤氲的热气中,醇厚的肉香混合着八角、桂皮、丁香等各种香料的气息,层次分明地漫开来。那香气既有肉脂熬煮后的丰腴绵密,又带着中药材特有的清冽回甘,还隐隐透出一丝黄酒的醇香,仿佛将整个秋冬的温暖与丰盛都浓缩其中。佛跳墙的浓郁、松鼠鳜鱼的酸甜,在这股霸道的香气面前,竟都成了陪衬。
一片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整齐地排列在酱红色的汤汁中,经过长时间的煨煮,肉皮泛着晶莹的光泽,颤巍巍的模样,好似轻轻一碰就会化开。
董银奎介绍说:“这是裕丰楼的周大厨,这道苏造肉,是裕丰楼的招牌之一。”
正在擦拭额头汗水的胖厨师咧嘴笑了,脸上满是自豪:“这卤子是从我师父那传下来的,到我这儿已经养了二十多年,每天都添汤加料,越养越香。”他边说边用筷子夹起一片苏造肉,颤巍巍的五花肉进碗里,他将碗递给岳宁。
岳宁接过小碗,周大厨弯腰从小炉子里夹出几个芝麻烧饼,说道:“苏造肉要配芝麻烧饼。”
岳宁拿起芝麻烧饼,从上头掰开,把一块苏造肉塞进去,用小勺舀了一小口汤汁,灌进烧饼里。
叶蕴娴如法炮制。
烧饼酥脆的表皮碎裂开来,里面层层面饼已经吸收了肉汁,变得湿润绵密,而更加柔软的五花肉,温热软烂,顺势滑入口腔,浓郁的卤香、黄酒的醇香奔涌而来,八角、桂皮的辛香,将丰腴的肉脂香衬得愈发醇厚。
叶蕴娴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美味,又将汤汁浇在剩下的半块烧饼上,看着麦黄色的饼体渐渐浸透深褐。
周大厨笑得眼睛眯成缝,肥厚的手掌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更显得意:“这可是乾隆爷下江南,带到紫禁城的方子,传承几百年了。”
领导眼见着岳宁吃得享受,也面露欣喜。
岳宁把最后一口烧饼吃进嘴里咽下:“周师傅,您这个苏造肉确实好吃。不过我得跟您说一下,您这个苏造肉,是在御膳房的方子上改动过的。”
“我这个是老方子。”周大厨不服气,胖脸颤抖着说道。
岳宁笑了一下:“等我先尝完其他菜,再跟您探讨。”
“我等着。”周大厨口气不太好。
董大厨等岳宁尝其他菜时,轻声对周大厨说:“老周,你这个倔脾气,收一收。”
“这道菜,那是我师傅的成名菜,顶顶正宗的苏造肉,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周大厨以为自己在嘀咕,其实声音不小。
岳宁正在等大师傅把炸好的蛋汁大排切成条,听到这话,继续夹取蛋汁大排。
岳宁将金黄酥脆的蛋汁大排送入口中,蓬松的鸡蛋糊在齿间发出清脆的声响,裹着鲜嫩多汁的猪排,上海的辣酱油即伍斯特沙司,蛋汁大排配上辣酱油,特别解腻。她细细咀嚼着,余光瞥见周大厨还在一旁气鼓鼓地嘟囔,不由得轻笑一声。
待咽下口中的大排,岳宁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转身走到周大厨面前,语气诚恳道:“周师傅,我绝对没有质疑这道菜好吃的意思,只是您说这是乾隆爷时期的宫廷菜,我得告诉您,它虽源于宫廷,但现在已经成了民间菜。您先做菜,我等下跟您解释。”
岳宁转头说:“帮我拿纸笔来。”
工作人员去拿纸笔,岳宁继续品尝佳肴,周大厨则开始制作他的一鱼两吃。
只见他把一条海鲈鱼一分为二,剔除中间主刺,一边鲈鱼切菱形刀,另一边则斜片,将鱼肉切成薄片却连着鱼皮。
岳宁接过纸笔,跟董大厨说:“董二叔,我去写配方,菜好了,帮我送过来,我不能放过任何一道。”
听见她说话,周大厨放下刀看她,岳宁说:“你专心做菜,别分心,这是选拔赛。”
岳宁到评委席坐下,提笔写方子。董银奎知道苏造肉做起来复杂,可也没见她写得如此细致。已经写了两张纸,新的菜送过来,岳宁喝了一口凉白开,尝过后继续写。
她整整写了四张纸,才放下笔,周大厨见她停笔,又抬头看向她。
岳宁笑:“大师傅,您先把鱼做好了。要是影响你发挥,我心里过意不去的呀!”
周师傅将切薄片的那一半鱼,用薄片卷上虾滑,放进蒸笼去蒸;另外一边切菱形花刀的鱼,放入油锅里炸。
瓷盘中间放上汆水后的菜心隔开,清蒸和油炸各分一边,油炸的那半边,淋上了茄汁,这道一鱼两吃出锅了。
岳宁还在品尝他的一鱼两吃,周大厨的心思却全在她写了什么,这老师傅真是个急性子。
“茄汁这半边,借鉴了鲁菜的黄河鲤鱼和苏帮菜的松鼠鳜鱼的调味,酸甜适口。清蒸这个又像我们粤菜的百花酿……”岳宁还在跟几位评委老师探讨。
这会儿北京和上海各三组选手,大部分都完成了,只剩下陆育德还在做菜,另外锦华的糟钵头还没上。
董大厨知道这两家上的都是大菜,还要点时间,就请岳宁讲讲苏造肉。
“苏造肉,是乾隆下江南带回的厨子张官东的拿手菜。张大厨进了宫里做御膳。乾隆爷又爱吃这道菜,药食同源,张大厨和御医,根据一年四季,分成了三张方子,春夏讲究祛湿,秋日讲究降燥,冬天讲究滋补。所以苏造肉一道菜,用二十八味香料和中药材卤制,但是分成了三张不同的方子。”岳宁把三张方子给他们看,手里拿着另外一张方子。
“哈!你这个料,香味都吃不出来。还有人吃?”周大厨放下方子笑了起来。
岳宁把手里的方子递给他:“这张方子是不是和你现在用的差不多?”
周大厨低着头,眯着眼睛仔细看,惊诧地问:“你……你这个方子哪儿来的?”
“在冬天的方子基础上,八角、丁香、白芷、豆蔻等香料的量翻了三倍,才出了你现在这么一锅卤汤。好吃不好吃?好吃。但是它和原来的苏造肉,还一样吗?不一样了。宫廷方子里的苏造肉,讲究的是五味平衡,香料不能盖过肉味,二十八味料有香气,但是香料并不突出。”岳宁走到他身边,指着他手里的方子,“你手里这个方子为什么香料比之前的三张方子都重?那就要从苏造肉从宫廷流传到民间说起。苏造肉的方子到了民间,五花肉价格贵,换成了猪下水,猪下水味道重,要盖住味道吧?加上老百姓,大多做劳力,口味重,香料和调料的用量就加重了,也就变成了这个方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问你,是不是做卤煮了。”
周大厨握着方子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的肥肉也跟着轻轻晃动,方才的傲慢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震惊与困惑:“可、可我师傅教我的就是这个方子,这么多年大家都说正宗……”
岳宁笑:“周师傅,民间的传承本就是随着生活变化而演变的。您的苏造肉能成为裕丰楼的招牌,说明它确实有独到之处。但从宫廷到民间,食材变了,口味变了,方子自然也要变。就像这卤汤,虽然和宫廷方子不同,却承载了几代人的心血,养了二十多年的卤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董银奎点头:“小岳说得对,老周啊,咱们做厨子的,既要守住传统,也要懂得变通。宫廷菜有宫廷菜的精致,民间菜有民间菜的烟火气,各有各的妙处。”
周大厨沉默良久,突然对着岳宁深深一鞠躬:“岳师傅,是我糊涂了。您年纪轻轻,见识却比我这老脑袋强得多。今天要不是您说破,我怕是一辈子都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我得用你这个春日方子试试。”
岳宁弯腰重新写了一张方子:“这张方子,是在春日方里去掉了几味香料,您用三成老卤,老卤里香料味道已经足够了,加上我这张方子里的料,再卤一锅,咱们明天早上试试味道。您看可行?”
“行,我试试。”周大厨兴高采烈地说。
这时锦华的糟钵头也端上了桌。糟香四溢的钵头里,五花肉、猪肚、猪肝等食材在琥珀色的糟卤中若隐若现,酒香与肉香交织,引得众人纷纷围拢。
岳宁暂时放下苏造肉的话题,拿起筷子细细品尝。入口时糟香醇厚,回味中带着丝丝清甜,各种食材吸饱了卤汁,却又各自保留着独特的口感。
她说:“这糟钵头比我做的好吃。”
“小岳,这就是你谦虚了。”董银奎笑着说。
岳宁俏皮一笑:“我可不承认自己手艺不好,我那个糟泥太中规中矩了,没有这个糟泥味道醇厚。把那家酒厂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让食品进出口公司,帮我买这个糟泥。”
锦华的大师傅笑了:“行,我马上写联系方式给你。”
岳宁刚将糟钵头的汤汁咽下,被陆育德端出来的孔雀吕宋翅吸引了目光。只见那金钩鱼翅堆叠成孔雀身体,蛋粑与红辣椒镶嵌的斑斓图案在盘中舒展,胡萝卜雕刻的孔雀头颈栩栩如生,尾羽尖端还缀着几粒晶莹剔透的鸽子蛋,做成了孔雀翎。
“好手艺!”上海二商局的领导赞叹道。
周大厨也凑过来,肥厚的手指点着盘边:“漂亮,陆家菜名不虚传。”
陆育德嘴角微微扬起,参赛的厨子里他最年轻,那个谁的青椒炒肉丝做得再好,也只是一道家常菜;挂名宫廷菜的苏造肉,实际上早已经是追求重口味的平民菜。只有陆家菜,依然保持着精致国宴菜的水准。
岳宁拿了碗勺舀了一勺鱼翅,再夹了一点配菜品尝起来。当第一勺清汤入口,食材交融的醇厚之中,有一股尖锐的鲜味。
之前大家只是在录像里见过岳宁,知道她被称为厨艺天才,却未曾亲见。可就在刚才,她让凭着一道苏造肉名噪京城的周大厨叫出一声“岳师傅”,大家便都知晓了这个姑娘确实有真本事。
现在众人都在等她点评,岳宁放下汤匙,看向陆育德:“陆师傅,这孔雀吕宋翅造型堪称一绝,但……”
她顿了顿:“但调味上,你加了味精。不是说做菜不能加味精,我平时也用味精。只是陆家的这道汤,代表着中餐熬汤的最高水准,用味精提鲜,总归不太合适。另外,这次比赛的地点是港城。我们粤省煲汤,讲究纯正自然,很少用到味精。宁宴和宝华楼的鱼翅汤,都是陆哥来了之后,调整过味道的,就是以陆家的汤为基底。但凡到港城的同行,大概率都品尝过宁宴或者宝华楼的鸽吞翅和黄焖鱼翅。有了对比,就能尝出你这汤里细微的差异,你要注意一下。”
陆育德捏紧了拳头,脸色紧绷。岳宁转头跟董银奎说:“董二叔,我的意见只做参考,我自己有宝华楼和福运楼两支队伍参与比赛,如果参与评判的话,有失公允。”
董银奎没想到陆育德这孩子会出这样的问题,这次选拔,老陆为了避嫌,坚持不来上海,可自己要是做决定淘汰育德……
第262章 陆育德发怒
听到董银奎宣布北京队选出裕丰楼、上海队选中锦华,陆育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盯着评委席上的岳宁,指节因攥紧椅子扶手而发白,那个丫头片子的点评像根刺,扎得他耳膜生疼。
“这是我不行吗?”他突然冷笑一声,冲出后厨,站在走廊尽头狠命抽着烟。
“育德,比赛总有输赢……”
“少来这套!”他突然转身,眼里满是怒意,“明明是她打压人。上海提供的鸡,不是我们北京指定养鸡场的鸡,口味上有点偏差,我用一点味精调整一下口味,怎么了?味精发明出来不是让人用的吗?”
董银奎皱眉看着他扭曲的表情:“你这次确实……”
陆育德越说越激动:“陆家菜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我给首长做菜时,她还在西北玩放羊呢!”
听他这么说,董银奎懒得跟他争执,到底只是老友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
他拍了拍陆育德的肩:“没事的,明年还会有机会。”
“我不稀罕。”陆育德嚷嚷。
随便他了。董银奎回到后厨,听见一阵笑声,老周的声音:“小岳,你这么一小撮菜,卖那么贵,那不是坑人吗?”
岳宁正在给厨师们演示法式摆盘。
不能参加比赛,领导说还会跟港城宝华楼合作,送人出去进修两年,两年时间能长见识,还能赚钱。输赢反而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有这样的机会。
“老周、老周,料包凑齐了。”锦华饭店的张大厨拿来了一个料包。
周师傅一把接过料包:“我去做了。”
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岳宁说:“周师傅,您不用这么着急吧?”
周师傅笑着说:“才五点二十,卤两个小时够了。咱们吃晚饭的时候,边吃边聊,结束肯定不早的,刚好让大家都尝尝。”
一起来参赛的厨师,都乐乐呵呵地看周大厨调卤水,谁也没在意,陆家那个小子没来。
卤水调好,老周取来了两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焯水之后,入油锅微炸。
这一道工序倒是让各位老厨子不解了。
老周说:“一来去掉些肥油,吃起来没那么腻,二来肉皮炸过,更容易入味。”
“就像我们这里的走油蹄髈一样对吧?”上海的厨师问道。
“差不多。”
老周把炸过的五花肉,放进卤水里炖煮。他调低火候,用文火炖煮,砂锅里渐渐溢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上海厨师抽了抽鼻子:“怪了,这味儿比你刚才的苏造肉清淡些,反而更勾人?”
老周也在闻这股子的味道,平时客人踏入裕丰楼,都能闻到苏造肉的味道,都已经成了裕丰楼的特有香气了。这股香气没有之前的霸道,看似清淡,却让人口舌生津,多了一份雅致。
把肉炖上,锦华的张大厨叫了一个小学徒过来,让他看着灶台,到了时间去叫周大厨。
今天同行来比赛,晚上锦华有招待宴,岳宁和叶蕴娴一起去参加晚宴。
锦华本就是老牌饭店,凉菜芙蓉鸽松,鸽胸肉切成细丁,炒成蓬松的颗粒,中间以圆形黄色的蒸鸡蛋为底,用蛋白拼出了白色的和平鸽加上橄榄叶,寓意和平。
芝麻鸡卷里,除了鸡脯肉和芝麻油炸的鸡卷,还配了两只澄面做的小鸡仔,很是可爱。
岳宁和叶蕴娴一人夹了一只嫩黄的鸡仔,一口咬下去,里面是甜糯的红薯馅料,就是这个装饰的小点,都很可口。
这个时节正是莼菜上市的季节,岳宁给叶蕴娴盛了一碗:“姐姐,这就是莼鲈之思的莼菜。”
叶蕴娴喝汤听岳宁说起莼菜的典故,锦华的总经理把新上来的红烧江团转到岳宁面前:“小岳,吃江团。这也是咱们这里的时令了。”
岳宁用公筷夹起一块江团鱼肉放入自己的碗里,她拿起自己的筷子轻轻一戳,红润的鱼皮和雪白的鱼肉分离,送入口中,本帮菜喜甜,这鱼皮已经咸中带甜,雪白的肉鲜嫩。这个菜水准也不低。
叶蕴娴吃完一块鱼肉,让人上了一小碗饭,用汤匙舀了勺汤汁浇在米饭上,岳宁发现她们叶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都喜欢用汤汁拌饭。
在座的都是国内的顶级大厨,都认为自己的刀工也好,做菜的手艺也罢,那都是顶级的。
但是看了录像,对比之后,发现好像是差那么一点,就像眼前这道的双龙吐珠,明明已经很漂亮了,为什么就没有录像里法国人盘子里擦几道酱汁好看?
录像里也有岳宁做菜的片段,为什么他们一样是龙凤牡丹,花鸟鱼虫,整体摆盘就比他们的精致?
岳宁以这道双龙吐珠为例:“你们看两条龙,一条是黄色主色调,一条是紫色主色调,已经颜色够多了,我们还用黄地描金粉彩瓷,这个盘子又不够大,颜色就显得略有些杂……”
岳宁正在详细解答大家的问题,独坐在角落的陆育德突然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整桌人听见:“不过是花架子,真当摆盘学了西餐那套,就能算革新?”
老周夹着菜的筷子顿在半空,岳宁却像没听见,转手给叶蕴娴布了块糟鸡:“这糟泥确实地道。”
叶蕴娴刚要吃,陆育德突然重重摔了筷子:“假惺惺给谁看呢?港城那套崇洋媚外的做派,也配谈中餐传承?”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董银奎皱眉咳嗽两声:“育德,喝多了就去歇着……”
“我没喝多!”陆育德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在抱港城资本家的大腿。”
“懒得敷衍你们!”陆育德转身离去。
岳宁看着陆育德的背影,不禁为陆永定大厨难过,陆大厨那样一个人,居然生了这么一个心量狭窄的儿子。
场面一度尴尬,老周站了起来:“苏造肉应该好了,我去看看。”
老周快步往后厨走去,打开砂锅盖,砂锅里小火慢煨两小时的苏造肉在氤氲热气中轻轻颤动。守灶的小学徒眼巴巴望着:“周师傅,肉香得人直咽口水!”
用漏勺捞起肉块,大块颤巍巍的肉落在案板上,老周粗犷地将肉剁成一寸见方的肉块,拿了一个大碗,用菜刀挑起好几块肉放在碗里,从砂锅里舀了一大勺卤汤,把碗递给小学徒:“给,跟大家一起尝个味道。”
边上正在做晚市的厨师们说:“谢谢周师傅。”
老周把切好的肉放回锅里,直接端了砂锅出去。
宴会厅里,陆育德离去后的尴尬尚未消散,老周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尝尝用小岳的方子做的苏造肉。着急着吃,随便切了块,大家凑合。”
砂锅盖揭开,醇厚的肉香漫过众人鼻尖,方才还沉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锦华张大厨说:“香气淡了,但是味道特别舒服。”
“是,我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两者差异在哪里了。这个味道就像这个摆盘一样,明明是少了,明明是简单了,但感觉就高级,特高级。”老周也没什么大厨的架子,站着给大家用勺子打肉和汤汁,他说,“就是少了烧饼。”
“荷叶饼也能凑合吧!”张大厨转头跟服务员说,“蒸一盘荷叶饼过来。”
西郊迎宾馆的大厨先尝:“这改良后的方子,香料味收敛了,肉香更突出,确实有差异。”
“我也觉得,吃起来更加和顺、舒服。”另外一个厨师补充。
荷叶饼上来,岳宁拿了一块荷叶饼掰开蘸卤汁:“我觉得两个方子,无所谓好坏,只看大家喜欢吧!就像我去日本,日本的拉面又咸又油,味道很厚重。但是日本的怀石料理就很清淡。”
“小岳,你这个年纪,哪儿就能知道那么多?”老周问她,“而且你小时候还是在西北山沟沟里长大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岳宁再次搬出她爸来,听到他们父女俩的遭遇,周师傅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可惜啊!你爸爸在的话,一定是很厉害的大厨。好在有你,传承了他的手艺。”
“不说这些了。现在一切都好了。虽然陆育德这个脾气发得不对,但是他说的有一句话,我觉得没问题。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崇洋媚外,不能妄自菲薄。中餐的革新不能照搬西洋,要博采众长,更要守住本心。”
“有道理。”
岳宁吃过饭,请李局长和另外两位领导去大堂咖啡吧坐一会儿。
“领导,刚才陆育德那样说,我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对参赛和合作有负面影响?”岳宁说道,“我跟粤城二商局合作已经一年了。厨师也好,服务人员也好,去港城交流学习。说实话,当时想这个办法,确实是知道我爷爷的宝华楼陷入困境,所以想借着让福运楼的厨师过去,能缓解当时的困局。但是从我的本心来说,还是希望给大家一个往外走的机会,让大家看到国际潮流的机会。”
“小岳,谢谢你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第263章 回港城
岳宁在内地待了十来天,总算要回来了,一群记者在机场到达口等着。
见岳宁和乔君贤推着行李车出来,记者们一拥而上,把他们俩团团围住。
“去角落吧!不能影响别人出行。”岳宁推着车走到了角落。
停下后,她先问:“我不在的这几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柳吉莲怀孕了,但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孟遇偷吃夏娇娇,被朱云凤街头怒打。”
“蔡公子和吕明明复合了。”
岳宁瞪大眼睛,满脸八卦:“致远哥哥?”
“对。”
乔君贤身后,崔慧仪等人跟岳宁打了手势,他们先和外婆回家了。
记者们跟岳宁聊了会儿八卦,看着他们俩满满当当两车行李问:“买了那么多东西?”
“对啊!对啊!上海的友谊商店和华侨商店有好多好东西。”
她像是一个得了好东西、迫不及待要和朋友分享的孩子,让乔君贤跟她一起展开了卷轴。
这是一幅《飞鹰山石图》。
这次时间充裕,外婆去美国避祸那些年,学英文时认识了同来美国的画家,跟着那位画家学绘画。这次来上海,外婆也见了那位故人。
乔君贤私下跟岳宁八卦,说外婆在美国的时候,这位画家一直追求外婆,外婆拒绝了他的追求,保持了朋友关系。
如今那位画家已经是耄耋老者了,这些往事也随着时间成了云烟。
岳宁上辈子,小时候她妈让她学舞蹈、学乐器,功成名就后,既是真心喜欢,也是为了打造人设,赚了钱的富豪喜欢附庸风雅,她又是其中翘楚,学着学着,便都深陷进去了。
外婆就像炫耀孩子的家长,上哪儿都要带着她。岳宁承蒙几位画家指点,心存感激。
经过这些年,这些画家生活很艰苦,岳宁一下子买了好多作品。
就像梵高生前只卖出一幅画,去世后画作价值再高,对他本人又有多少意义?他们需要的是当下能吃饭。
而且现在内地外汇储备几乎没有,急需外汇,要是通过自己的影响力能推销一些东西出去,也算是帮忙了。
“我好喜欢这幅画哦!笔锋在纸上峰回路转,那种凌厉,这种气势,就如同中国文人的风骨……”她笑逐颜开,“这幅画我打算挂在宁宴陆府的大厅。”
她炫耀完买的画作,又打开一个锦盒,盒子里是一幅双面绣,上面一只猞猁眼神凶悍却又可爱。岳宁问:“好看吧?”
岳宁在炫耀她的战果,乔君贤满脸无奈。有记者把话筒递到他嘴边:“乔先生对宁宁买这么多东西,有什么看法?”
“没意见。就是她买了一把琵琶,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乔君贤说完看着她。
这人真是的。她买琵琶的时候,他就问过她,自己当时跟他说:“弹《两只老虎》给你听呀!”
住宾馆时,隔音那么差,自己也就没弹给他听,他倒是趁着这个机会提醒了。
他们俩早就公布了恋情,平时也常有亲密之举,师奶们最喜欢看他们这些新闻。他们去内地这么久,放点这种新闻也没什么。
不过岳宁不想顺着他的意,说:“那不是九月份就要开学了吗?迎新晚会上,大家让我表演才艺,我总不能拿一口锅上去炒个菜吧?我想到时候弹个琵琶,唱首歌。”
“哇哦!宁宁还会弹琵琶吗?好期待啊!”
岳宁跟娱记们挥手道别。东西太多,岳宁让宝华楼派了一辆面包车过来。车子先到乔园,乔君贤把自己的行李拿了下来,说:“我开车去你家。”
“干嘛?”岳宁问。
“那么多东西,我帮你搬。”乔君贤说。
“不用,这点东西又不重,再说还有唐师傅呢!”岳宁摆手。
乔君贤已经上了车:“我是你男朋友,上来。”
岳宁上了乔君贤的车,两辆车到岳宁家。岳宁让乔君贤帮她拿书画和绣品,她自己则拿了一件清代的牙雕。
上海的友谊商店有古玩分店,岳宁看中一件清代晚期的牙雕。牙雕以清代中期之前为佳,不过,一来友谊商店只出售乾隆以后的古玩,二来,这件牙雕雕刻了《红楼梦》“元妃省亲”,上面的人物惟妙惟肖,场景栩栩如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
她打算放在中环宁宴主楼进门处,提高宁宴的格调。
唐师傅帮她把其他物件一起搬了上来,就走了。
乔君贤帮着岳宁把东西放进储藏室。
岳宁出来洗了个手:“行了,你顺路送我去宁宴。”
“我想喝口水。”乔君贤说。
对哦!刚才都没请唐师傅喝口水再走。岳宁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可乐,递给他一罐,自己也打开一罐。
乔君贤喝了一口说:“你刚才说要在迎新晚会上弹琵琶唱歌,弹什么曲子?”
岳宁这下才明白,他跟过来、留下是为什么了?笑了一声,去拿来琵琶,说:“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岳宁拿来琵琶,用胶布贴上义甲,拿起琵琶,略微调整后,拨动琵琶弦,琵琶弦上淌出一串清越的泛音。
乔君贤坐下,目光随着她的指尖在丝弦间起落。
“明月究竟在哪方……”岳宁用粤语唱了起来,她的声音清脆婉转,不带时下最流行的台湾歌星的甜美和娇媚,却异常动听。
乔君贤眼前出现了初见的时候,她挑着两桶水在晨曦中由远及近,后来她又扛起那个壮汉,将人从山坡上摔下。那时的她,穿着补丁粗布斜襟衣衫,甚至脚上的鞋子都是破了洞,脚趾都露了出来。
还有在百货商场,她不过换上了一件衬衫,解开了麻花辫,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摩登。
现在她穿着湖蓝丝绸衬衫,抱着琵琶,手指拨动着琵琶弦,又是那样优雅。
可乐罐壁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滑,在深灰色沙发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岳宁抬眼望向乔君贤,这人呆呆地看着她,她唱出最后一句:“碧天在望,欣见明月逾清朗。”
岳宁放下琵琶,走过去,用戴着义甲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发什么愣呢?”
乔君贤回神,把可乐罐放在茶几上,仰头看她:“宁宁,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
他说惊喜,那就来个大的。岳宁低下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乔君贤愣了一下,随即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岳宁被他搂到了沙发上。他的手从她的发丝滑到她的后颈,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在沙发上吻得难舍难分,根本没有听见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直到一声狗吠。
岳宁推开乔君贤,只见大黑蹲坐在他们跟前,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们,门口站着岳宝华。她连忙从乔君贤身上爬起来:“爷爷。”
岳宝华也很尴尬,他听司机说孙女已经到家了,刚好午市结束,他带着大黑回家来。
乔君贤迅速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领,站得笔直,也跟着叫:“爷爷。”
岳宁蹲下,抱住大黑的狗头,缓解尴尬:“大黑,想不想姐姐?”
她摸了两下狗头,抬头问乔君贤:“君贤,你不是说要去厂里吗?”
乔君贤低头看她,这个时候他跑了,留她一个人,是不是不太好?
“去吧!”岳宁拍了拍大黑的狗头,站起来。
“爷爷,我给您买了好多东西。”
乔君贤看她已经调整好了,便说:“宁宁、爷爷,我去工厂了。”
岳宝华让开了门口,让乔君贤出去。他心里却是千回百转,以前一直看见孩子们上报纸,在外亲密的照片,毕竟没有亲眼看见两孩子这样。
“宁宁啊!你和君贤感情很好,其实也到了岁数,与其到时候……”岳宝华不知道怎么把“未婚先孕”四个字说出口,他没养过女孩子,从西北把宁宁接回来之后,里里外外都是宁宁做主。
港城男女只要满十八岁就能结婚,现在结婚说是早,也没什么不行。他说:“我去找你乔爷爷商量?”
“爷爷不会的啦!我们俩有分寸。什么时候结婚,我和君贤自己安排。我还要读书呢!”岳宁拿出给爷爷买的礼物。
岳宁拿着从华侨商店买的衣服,让爷爷去试。岳宝华已经习惯了,跟孙女说两句,最后他总是不了了之。
岳宁在外头跟岳宝华说着这次回去的事,说到让更多内地的厨师来交流。
岳宝华走出来,岳宁早就熟悉爷爷的尺码,这件真丝衬衫尺寸刚刚好。
“这么多的人,我们能吃下吗?”岳宝华问。
“新店要开,还要人。再说接下去新加坡和台湾要开店,肯定要派港城的厨师过去。”岳宁说道,“而且,我不是要跟学校联合办班,让厨师提高学历、提高文化素养吗?现在的厨师也不能一直这样高强度地工作,他们也要有时间和精力进修。到时候,还要送陆哥和锦莹姐去法国,读高商……”
爷孙俩正说着话,电话铃声响了,岳宁接电话,听见蔡致远的声音,她笑着说:“恭喜致远哥哥抱美人……”
“别开我玩笑了,你在机场说的话,被人抓到把柄了。”
岳宁仔细想,她说什么了,还有把柄?
“对家电视台刚刚发了一条新闻,怀疑港城大学内定了名额给你,所以你才能这么确定自己一定能进港大。”
岳宁:“……”
第264章 提出挑战赛
岳宁放下话筒,打开电视机。他们家的大黑抓只老鼠都够港城的电视台报道半天,更何况这种捕风捉影、似是而非的新闻。
港城的这些口水新闻,不追求真相,只要够劲爆、吸引眼球就行。
这家电视台还请了深谙大学录取规则的相关人士,煞有介事地说:“全世界各地的名校,都为社会名流子弟留有特殊通道。蔡家更是和港大有渊源,乔家也是港大长期的资助方,宝华楼管理公司创办之初就与港大密切合作,宁小厨项目的市场开拓和管理团队中有四人是港大在读学生。”
屏幕上又打出一张照片,是港大橱窗里宝华楼招募暑期实习生的启事。这位专业人士解读启事里提到的“协助宁小厨市场拓展团队,整理日本新店选址资料,为新店选址决策提供详实的分析数据”。
切换到下一张照片,内容是宁小厨项目的详细介绍,和港大深度合作,吴教授作为导师,大一学生杨志杰担任Leader,项目团队暑期即将去日本进行为期两周的考察。
这位人士称,岳宁来到港城经营宝华楼的这一年,将其从一家岌岌可危的粤菜老店,发展成为覆盖高中低三条产品线、齐头并进的餐饮管理公司,成为行业标杆企业,这本身就非常了不起。
她进入港大就读相关专业,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对学校和学生而言有很大益处,能与这样同龄且具有商业视野的人一起学习,是非常好的机会。
他理解岳宁作为极具天赋的商业人士,忙于事业,确实无法与全心冲刺高考的学生相比,他认为岳宁参加高考,就有点像又想……话太难听,他便没说下去。
这位最后提到,幸亏港城已成立考试局,按未来趋势,两所大学及几所专上学院的考试会逐渐由考试局介入,类似现象将减少。
现在学生成绩尚未公布,这种舆论攻势势必迫使大学出来澄清。可澄清有什么戏剧性?到时候考分公布,人们可能还会说,她考那么高的分数,肯定是提前知晓了考题。
岳宁拿起电话给蔡致远打过去:“哥,你在电视台吗?我马上过来。”
“行!”
*
一个小时后,正值港城下班高峰,堵在隧道口的司机们听着亨通旗下电台对岳宁的采访。
她说:“新闻业的前辈沃尔特威廉姆在《记者守则》里写道:‘我相信,新闻记者只须写出其心目中认为真实的事物。’今天,记者们追寻真相的脚步到了我面前。这一年来宝华楼与港城多所学校有深度合作。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提出质疑,我认为是合理的。但如今的质疑让我陷入困境,即便届时我以高分被港大录取,大家会不会怀疑是学校事先漏题给我?我不希望学校因此被质疑。我想到一个办法,希望能得到大家支持。”
“什么办法?”
“今年港城参加高考的人数是一万两千多人,其中在校考生八千多人,自修生四千多人。自修生中大部分在辅导班学习,且很多在校生也会选择辅导班。校外辅导班鱼龙混杂,考生和家长很难辨别。今年考试已结束,通常考分公布后,港城各家辅导班就会开始招生。我在此邀请港城的会考、高考辅导班一同参与一个测试。”
“什么样的测试?”
“辅导班可在本周内到HTV报名。报名后各家辅导班分成两组,根据港城大学高级程度考试的考试范围和难度,A组联合出英语题,B组派老师或优秀学生与我一同答题;应用数学则由B组出题,A组老师或学员与我一同答题。亨通电视台全程直播答题过程,让全港考生和英文中学的老师评判我的真实水准。”岳宁停顿片刻,“我这么做,除了证明我自己的学业水准,也是趁机替广大需要选择辅导班的考生筛选一番。第一,敢来参与,至少证明机构有自信;第二,大家也能按考分排个位次,算是一举两得。”
“为何选英文和应用数学?”
电台里岳宁笑了一声:“因为这两科是核心科目,无论是考大学还是专上学院,选择都最多。另外,数学是我最强的科目,我选的经济学和会计学都与之相关;英文是我最薄弱的科目,内地的英文教育水平,大家想必清楚。我把最好的科目和最差的科目都展现出来,当然大家想选其他科目也行,我配合。”
“宁宁,这是真金不怕火炼?”
“也不全是。合作是合作,考试是考试。我在内地时,1977年就参加了高考,自我感觉考得很好,以为肯定能考上。最后没收到录取通知,侧面了解是因为家庭背景问题。我就准备1978年再考,没想到羊群突发瘟疫,在高考和保护国家财产之间,我选择留下照顾羊群。去年临考前,我爷爷来了,我跟他来了港城,路上就决定在这儿考大学。我从没想过通过其他方式进大学,凭着自己真本事考进大学,是我对爸爸的承诺。”岳宁用非常严肃的口吻说出这番话。
“我们期待你能证明实力。”
岳宁声音又变得俏皮:“各家辅导班可别放弃机会。这次你们可以努力给对手出难题,也可以借此展现自己的实力。”
“宁宁,他们给对方出难题,可你两科难题都得做。”
“提醒我干嘛?”
在这轻松的对话中,采访结束,主持人公布了HTV联系人的电话和地址。
岳宁在港城的话题度远超当红明星。当天晚上,各家电视台都在报道这条新闻,第二天亨通旗下的报纸加印整版页面,标题为《补习界大佬集体慌晒!岳宁放话:英文数学任你考,用实力拆穿“名校捷径”谎言》。
一大早,岳宁和大黑照常跑步,报摊的大叔拿起报纸调侃:“宁宁,你做题有做菜厉害吗?”
岳宁停下脚步:“大叔,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做菜厉害了?我做菜好不好,都是食客给的口碑;我做题好不好,得上场了才知道。”
岳宁翻看其他报纸,发现另一份报纸用整版篇幅刊登“教育公平”专题,罗列了港城两所大学近十年通过各种渠道录取的学生,即所谓的“SpecialCases”政策。
“SpecialCases”政策,在英美体系大学中广泛存在。港城大学的“SpecialCases”比例相对于英美名校的四成已算较低。在该政策下,若对学校捐赠达到一定金额,录取率可提升四五倍;若申请者父母一方是该校校友,其录取率是与学校无渊源学生的七倍。
港城两所大学“SpecialCases”比例低,纯粹是因为港城精英阶层更倾向于将孩子送往英美名校,本质上与英美名校并无区别。由此可见,平民子弟进入名校有多艰难。而岳宁既有背景,又有经营实绩证明自己,却仍愿意走传统考试路径,在面对质疑时更愿意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希望借此推动港城教育的透明与公平。
岳宁照常买了报纸,按每日路线跑完步回到家,洗澡后和爷爷一起吃早饭,电视机里正播放那家电视台的新闻。
该台已收敛了昨日阴阳怪气、明褒暗贬的口吻,转而报道岳宁向全港辅导机构提出挑战。
记者昨晚采访了部分辅导机构负责人,有的机构兴奋不已,表示已致电HTV咨询;有的机构持谨慎态度。
对有实力的机构而言,这次机会无疑是绝佳的广告;对名不见经传的机构来说,借着岳宁的名声,赢了能出名,输了也无妨;而陷入两难的是有一定规模的机构,参与怕输掉名声,不参与则会被家长质疑实力。
政府相关人员也接受了采访,表示热切关注此事。这些年港城一直在积极推动教育改革,将教育从“服务于英国殖民地”转向“服务于本土”,并于1978年实现普及初中免费教育。但对于教育公平,相关部门只提及设立考试局,却回避了“SpecialCases”政策。
本就与英美教育体系一脉相承的港城,又怎会有例外?
岳宁吃过早饭,看时间已到七点半,便下楼去。驾驶教练财叔已等候多时。
财叔是旺角的老街坊,宝华楼里好几位同事都是跟他学的驾驶。
岳宁来港城后一直忙碌,没时间考驾照,等拿到驾照,她就能去买车,以后自己开车,出行方便些。
财叔带她去运输署报名,安排了笔试时间,又去指定场地练习了一会儿。
虽隔世再度触摸方向盘,却依然熟悉,除了方向盘位置不同,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很快她就上手了。
财叔做驾驶教练已十来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头一天上车,仅半个小时就能把车开得如此顺畅的学员,掉头和泊车毫无难度,像个老司机。
电台收音机里正播放昨晚专业人士的评论,称岳宁这一年如此忙碌,确实无法与全身心应对高考的学生相比。主持人则说:“但岳宁提出这样的挑战赛,证明她对自己有信心。”
财叔暗笑自己:开车这种人人都能学会的技能,宁宁一下子就会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问:“我们去跑马地,开考试那条路?”
岳宁开车驶出练习场地,往跑马地方向开去……
第265章 宁宴陆府试菜
跟辅导机构的比试,还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报名一周,分组、出题、再比赛,起码要半个月。
岳宁这些天没空关心这个,她正忙着新一季的《厨王大赛》。
上礼拜,她接到粤城的通知,原本定下来的福运楼和东方楼都被要求暂停前来参赛。
宋自强跟她说,他们目前的这个项目,被举报与港城资本家勾结、崇洋媚外。岳宁担心起来,改革开放之初,上层还是很谨慎的,就怕会连累宋局长。
宋自强让她不要太过于担心,他认为上头开放的决心不会变。
好在《厨王大赛》抽签前两天,宋自强来了电话,称参赛事宜照常,另外合作也会继续推进。
岳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为了这事,陆培德也焦虑了好些天。
陆培德听北京的师兄说,举报材料是陆育德写的。为了这事,他二叔气得打了儿子一顿,他二婶护着儿子,夫妻俩大吵一架。
这又能怎么办?岳宁跟陆育德接触下来,觉得这人不算坏人,但心胸狭窄,不必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
好在陆永定一共有两子一女。小儿子已满十八岁,职校毕业后,陆大厨让他拜了淮扬菜大师门下。原本陆培德的二婶就偏爱长子,这个小儿子不受宠,倒也养成了踏实的性子。
虽说“大号练废了,开小号”有点调侃意味,但总比没“小号”的好。
岳宁问起陆永定的女儿,范秀琴说,陆师傅没想过教女儿厨艺,女儿也没想学厨。她读了旅游中专后,在一家酒店做旅行接待工作,找了对象,前年就结婚了。
女儿结婚后,陆永定成天催范秀琴也找个可靠的对象,早点结婚。
好吧!这么听下来,岳宁又觉得陆大厨多少有些活该。
这次粤城参赛的福运楼和东方楼的厨子,都在宝华楼进修。福运楼这边,岳宁原本想让何运邦和罗国强去,何运邦却说自己的名气已经够大,他推荐了陈健。陈健就是岳宁第一次去福运楼时,问她要了滴珠油炒河粉做法的小伙子,也是个特别肯钻研的人。他跟罗国强搭档,也算是强强联手了。
东方楼则是派出老董师傅的两个徒弟。老董师傅没有名师传承,但靠着自己摸索,把自己练成了名师。他做的粤菜自成体系,或者说就是做贴合劳动人民口味的菜。几个徒弟的菜品很受宝华楼食客喜爱。两个徒弟在宝华楼提升了不少,但底子还是老董师傅的风格,与福运楼的厨子差异很大。
代表港城宝华楼的是陈锦莹和吴志海这对师徒,这样宝华楼、福运楼、东方楼三队的厨师,虽然都在宝华楼培训,但是三队风格差异很大。
考虑到各支队伍路途遥远,出场顺序借用了摇奖机器。结果出来,首场比赛是上海锦华饭店对阵东京福山楼。
锦华饭店没想到自己会抽中首场,一下子紧张起来。
刚好岳宁和叶蕴娴邀请了上海二商局李局长和锦华饭店的领导来港城鸿安和宁宴参观,了解外面酒店和酒楼的运营与服务。
锦华饭店的领导决定把两位参赛大厨一同带来,好歹锦华也是内地行业内地位不低的老牌酒店,要是第一场就败给日本的中餐馆,那可太丢脸了。
恰逢宁宴陆府装修完毕,陆培德正带着一个小团队在这儿试菜,岳宁便邀请两位大厨来观摩,领导们晚上则过来用晚宴。
既然名号带了“陆府”,宁宴陆府便按百年陆家菜的规矩来:第一,提前一周预定;第二,顾客只需说明忌口,不点菜。菜品分为四个档次,人均588元、1088元、1888元、2888元。
宝华楼是连菜单上没有的菜,只要顾客想吃、厨子会做,都可以点,把顾客宠得没边。
这个人均定价贵得咋舌的宁宴陆府,却不给客人点菜的权利,给什么,就吃什么。
听到这规矩,港城早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这算什么规矩?听都没听过!
杨裕合就在这时撰写了一篇他在宁宴陆府试菜的经过,称这是陆家的规矩,还提到“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意在说明陆家规矩是为了避免食客尴尬。
北京城吗?有人暴发有人败落,暴发起来的新贵们,哪里能摸清吃这个门道。而陆家的宴席只需跟陆家人说明请什么客人、有什么忌口,全由陆家人做主。作为翰林之家、常年操办名流豪门宴席的陆家人,自然能为客人配上合适体面的菜品。没有这个底气,哪家餐厅敢这么做?
他介绍了这些历史,又把宁宴陆府的菜品、用餐环境狠狠夸赞了一番。
杨裕合是宁宴的忠实顾客,他的文章大概率有夸大成分,但次日,日本TS电视台的石川便带着几位日本美食家光临,与HTV合作拍摄了试吃过程。
节目播出后,有财力的人盼着宁宴陆府尽快开业,没财力的人则感叹贫穷限制了想象。
傍晚六点,叶蕴娴和鸿安大酒店港城总经理陪同上海来的三位客人,来到陆府宁宴,岳宁站在门口迎接。
寒暄过后,众人进店。影壁、庭院、荷花缸、翠竹,一步一景;踏入主楼,红色背景墙前的木托上,摆着一支清代的牙雕,雕刻着大观园里的痴男怨女。
往里走是大厅,雕刻隔断、字画、瓷器、陶器,连顶上的灯都是手绘的。
岳宁伸手请众人上楼,楼梯扶手下方的挡板上雕刻着传统人物、山水和花鸟;到了楼上,巨幅刺绣被装裱在玻璃内,绚烂的色彩极具视觉冲击。
穿着豆绿色中式斜襟制服的侍应生引众人进入包间。踏入包间,一股良辰美景的雅致之感扑面而来。
侍应生请众人在茶桌坐下,另一位侍应生烫杯泡茶。岳宁介绍,这是供客人未到齐时喝茶用茶点的地方。
等众人喝了两口茶,岳宁让人叫来了两位上海来的大厨,一同入席。
桌面上,中式插花与菜单架巧妙结合。菜单架上立着一份手写菜单,字迹古拙沉雄、舒展流畅,除了菜品名称,最末还署了日期。
“这手字,可真漂亮。”李局长赞叹道。
岳宁笑道:“陆培德大厨亲笔。”
宾客入座,每人面前摆着一个方形螺钿托盘,托盘里有五个形态各异的白瓷小碟,盛着开胃前菜。
上海来的张大厨跟领导们说:“领导,来了宁宴我才明白小岳说的‘留白’是什么意思,就是千万不能让客人吃饱、吃过瘾。”
可不是吗?滑嫩细腻的潮汕鹅肝只有一小口,溏心富贵虾仅一小段,捞汁蚬子虽个头大,却也只有一个,就连海螺拌萝卜丝都量少精致,什锦蔬菜包也就汤圆大小。
岳宁问:“就说漂不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但这能吃饱吗?”
“精致少量,是高级餐饮的主流。要吃量大实惠,去宝华楼就行。”岳宁说道,“这也是我们参加比赛必须注意的,口味很好,摆盘也很有艺术感。就是量太大了,跟主流审美有差异而输了,多冤枉?”
侍应生敲门后进来,将带罩子的餐盘放在小推车上。
罩子掀开,里面是一对乳鸽。侍应生当场切开乳鸽,里面是糯米八宝。
李局长看菜单上写着“脆皮糯米鸽”,岳宁介绍,这是由福运楼从前的招牌菜“脆皮糯米鸡”改良而来。
两只鸽子分成八份,即便带着糯米饭,也远称不上“吃过瘾”。
羹汤是陆家招牌“黄焖鱼翅烩四宝”,盖子一揭,醇厚鲜香便扑鼻而来。
张大厨端起汤盅凑近闻了闻,感慨:“这才是陆家的汤啊!那天比赛,小陆的汤,香味差了不少,更别说鲜味了。”
选拔赛那天,众人都在场,陆育德那道“孔雀吕宋翅”明明鲜香不足,他不仅当场发脾气,还回去举报。
岳宁之前只在电话里沟通,如今听领导们说起,才知道开会时争论有多激烈,甚至上升到“姓资还是姓社”的高度。幸亏大领导一锤定音。
这一举报,害得大家险些无法参赛,合作也差点取消。若放在前几年,这样的举报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今天在后厨看下来,这位培德大厨比小陆大厨手艺好多了,人也谦逊温和。”张大厨说。
门再次推开,香味已飘了进来。一盘响油鳝糊被放在桌上,顶端盖着蒜末、葱花、姜丝、火腿丝。
只见后面的侍应生手中托着一个带加热座的不锈钢壶。
侍应生拿起壶柄,往鳝丝上浇热油,“刺啦”一声爆响,热油激得葱花蒜香腾起热气,与鳝丝的酱香瞬间交融,形成一股极具冲击力的复合香气。
李局长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盯着盘中还在滋滋作响的鳝丝。
响油鳝糊本是上海每家饭店都有的菜,李局长却没想到它能做得如此高级。
岳宁说:“这是陆大厨经张大厨指点改良的响油鳝糊,您尝尝。”
李局长夹了一筷送入口中,鳝丝一如既往软糯,咸中微甜。他仔细琢磨,这道菜除了苏帮菜的细腻温婉,竟还多了一丝烟火气。
从这道响油鳝糊,岳宁知道,陆培德爆炒的短板已经补齐了。
第266章 月芹生了
如果说响油鳝糊现场浇油是为了让客人体会“响”字的精髓,那么侍应生这会儿推着乌木餐车缓缓入场,则是另一种沉浸式体验。
餐车上并排放着两个小炉子:一个炉子上的砂锅正小火煨炖,鲍鱼汁特有的醇厚香气袅袅飘散;另一个炉子上架着一口铸铁锅,台面上整齐码放着雪花纹和牛、肥润鹅肝,一个小碟盛着黑松露,另一个碟子里则是大蒜、迷迭香等调味料。
厨师戴着白手套,用喷壶往铸铁锅中均匀喷洒橄榄油,随即将切出菱形纹路的和牛放入锅中。雪花牛肉在高温下迅速收缩,油脂渗出时发出细密的“滋滋”声。他专注地翻动牛肉时,侍应生同步摆好餐盘,在每个盘子里盛入一团热气腾腾的米饭。
锅中接着放入一块鹅肝,鹅肝的丰腴油脂与和牛的奶香瞬间交融,两种香气缠绕升腾。厨师用小刀将煎好的和牛切成适口的薄片,依次分放在每个饭团上,鹅肝也如法炮制。
当厨师揭开砂锅盖的刹那,牛肉的焦香、鹅肝的绵密脂香与鲍鱼的醇厚鲜香混合,弥漫在包厢中,刺激着每个人的感官。他从砂锅中夹起十头吉品鲍,轻轻放在饭团顶端,再淋上浓稠的鲍鱼汁,最后用刨花板刨出几片黑松露,点缀在饭上。
侍应生将这份宁宴招牌的鲍鱼和牛鹅肝捞饭呈上。岳宁示意大家趁热拌匀,李局长依言将食材轻轻翻搅,只见每粒米饭都裹上了三种不同的油脂,和牛的奶香、鹅肝的绵密、鲍鱼的醇厚,再加上黑松露的独特芬芳,四种香气相互激发,让已近尾声的味蕾再度苏醒,仿佛重燃初入席时的食欲。
“一场宴席,堂做菜品是‘点睛之笔’。”岳宁解释道,“可以是响油鳝糊的一勺热油,也可以是烫灼东星斑、象拔蚌这类对上菜时效极度敏感的料理。它既是对菜品品质的极致追求,也是一种与食客互动的仪式感。”
李局长感叹:“你们这儿的餐饮理念已经走得这么前沿,真不知道法国、日本的顶级餐厅现在是什么水准?内外差距确实不小啊。”
此时正值法餐“新法餐运动”后期,日本Omakase料理尚未风靡全球。而宁宴陆府以岳宁上辈子记忆中的“宁宴”为基底,融入陆家菜的百年底蕴。上辈子的宁宴即便在后世中国经济高度繁荣的时代,也是高端中餐的标杆品牌之一。前两天日本美食家石川和宫本的试餐反馈,便印证了这份水准的震撼力。岳宁有信心宁宴陆府在全球范围内,各方面都可以称得上翘楚。
“不要妄自菲薄,我们有五千年的传承,接近整个欧洲大陆的面积,多样化的饮食习惯。只是现在话语权在人家手里,多看多学,以中餐为根本,吸收国外的优秀理念。”
“有道理。”李局长点头。
吃过晚饭,岳宁和叶蕴娴一起把上海来的团队送到了酒店。
岳宁回到家里,她还没摸两下大黑,岳宝华就从房间里出来了,说:“宁宁,鹏城来电话了,你月芹婶傍晚生了个七斤三两的胖丫头。”
“是吗?我明天去鹏城。”
晚上岳宁连着写了十张月子汤的方子。其实她早就想到要给月芹婶准备月子汤,只是一忙就放下了,这下月芹婶孩子都生了。
第二天早上,岳宁去宁宴拿了一袋陈年花胶,按照方子配了滋补料包,用纱布袋分装好,跟方子配在一起,回去让春梅婶可以配上鸡鸭鱼肉,炖给月芹婶喝。
她这才出发去鹏城,过了口岸,乔君贤站在那里等她,岳宁飞奔过去,抱住了他。才不管口岸有没有记者,反正她被明拍暗拍都拍习惯了,都十来天没见面了呢!
益美今年的生意好得吓人,是真吓人的那种,现在都已经六月中旬了,风扇的订单依旧没有下降的趋势。
他们的电饭煲已经投产,这种电饭煲跟日本最新的微电脑控制电饭煲比,自然差了很多,但是比内地自行研发的电饭煲要好很多。
有乔家的背景和去年卖电风扇的渠道,电饭煲在内地的销售势头也很好。
内地市场能打开,乔君贤当然很开心,但是他把目光瞄准了东南亚市场,他希望做出一款可以和日本电饭煲相近的产品。
最近乔君贤一直住在鹏城,都十来天没回港城了。
乔君贤替她提了东西上车去。鹏城人民医院离开口岸没多少路,很快就到了。
两人上二楼病房,刚刚接近病房门口,就听见春梅婶的大嗓门:“看看咱们家小闺女多俊啊!”
岳宁到门口,病房里有六张病床,岳宁进去就说:“春梅婶,你嗓门小点儿。”
“哦哦哦!”陆春梅连连应下,“咱们老家,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都是靠吼的。”
葛月芹躺靠着:“宁宁、乔先生,你们来了。”
杨勇根抱着孩子像是献宝一样给岳宁看:“宁宁看,我家磊磊长得好看吧?”
岳宁从他手上接过小宝宝,杨勇根教她托住小娃娃的脑袋。
岳宁看着红扑扑的小娃娃,小嘴一动一动,别提多可爱,问:“宝宝是叫杨蕾,花蕾的蕾吗?”
“不是,是三个石头的磊,卢老师取的名字说,不管男女都叫杨磊,希望孩子能像他爸爸一样光明磊落。”葛月芹笑着说。
岳宁抱着小宝宝,低头轻吻一下:“好名字。”
陆春梅坐在葛月芹的床沿:“先开花后结果,你们这么着急给孩子用这么个名字干什么?等过两年再生个小子,叫这个名儿也不迟,到时候小名就叫‘小石头’。”
杨勇根无奈道:“嫂子,现在国家号召生一个,我和月芹想好了,就生磊磊一个。”
“这哪儿行?要是只生一个闺女,你的香火不就断了?”
小宝宝双手划拉,瘪嘴要哭,杨勇根从岳宁手里接过孩子,乔君贤见孩子要吃奶,他说:“我出去转转。”
“乔先生脸皮就是嫩,女人给孩子喂奶有什么好避讳的。他是没看见咱们生产队开大会,谁不是在仓库场上奶孩子的?”陆春梅看着葛月芹喂孩子。
小杨沟的人淳朴是真淳朴,但是愚昧也是真愚昧,大多数人都是像春梅婶这样认为没个儿子,这个家就要绝后了。阿根叔这么说,倒是出乎岳宁的意料之外,她问:“叔、婶儿,你们真的只打算生一个?”
小家伙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杨勇根抱过孩子,岳宁奇怪道:“她吃饱了没有?”
“刚生呢!奶水不多,她吃得也少。慢慢会多的。”陆春梅生了三个,有经验。
杨勇根抱着孩子出门口,把乔君贤叫了进来。
葛月芹扣上扣子说:“我怀孩子倒是不吐,但是后来腿脚都肿了。你叔就说,不管男女生一个就好。”
“是啊!”杨勇根进来说,“我本来就没想着能娶上媳妇,能有孩子。而且还是娶月芹这样又漂亮又有文化的媳妇。知足了。”
“阿根这……”
正在说话间,卢教授母女俩拎着大包小包进来,卢教授的女儿,阿根叔的那个妹子钟慧玉快步走过来:“哥,快给我看看。”
钟慧玉接过孩子抱着在手里,给卢教授看:“妈,宝宝长得好漂亮。”
“慧玉,你怎么跟你哥一样?就说宝宝漂亮。”葛月芹说道,其实她知道只要孩子手指没多,阿根已经觉得孩子漂亮得不行了。
虽然医生跟阿根说了,六指遗传的概率不高,不过他还是担心,自己也担心,听见孩子啼哭,第一件事就是问医生,孩子手脚没有多手指吧?
卢教授笑:“宝贝是真漂亮,孩子皮肤红是正常的,主要看五官。磊磊像月芹,以后肯定很漂亮的。”
产妇和宝宝要休息,昨天早上葛月芹见红到晚上生,杨勇根一宿没睡,陆春梅让杨勇根也一起回厂里,回去躺一会儿,晚上再过来陪老婆和孩子,这里有她呢!
杨勇根哪里肯放下老婆孩子?
葛月芹催他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要不然宝宝会嫌弃臭爸爸。
这话一出,杨勇根立刻跟着车一起回,钟慧玉说要留在医院陪陪嫂子。
车子进了厂里,岳宁和卢教授一起进了厨房,卢教授也给葛月芹准备了月子水的料包。
两人一起给葛月芹做菜,也聊养殖场的事。养殖场的地皮、手续都是杨勇根在跑,和法国对接、学习养殖技术,再接收种鹅,是卢教授这里在处理。
朗德鹅养殖还有技术转移的问题,宁小厨的烧鸭、烧鹅用的鸭和鹅,可以先开始。
岳宁记得上辈子去参观鹅肝养殖场,里面有一类鹅肝,实际上是鸭肝,用的是北京鸭和番鸭杂交的鸭子。这种鸭子比朗德鹅容易饲养,鸭肝育肥后,品质可以跟鹅肝相媲美,大部分中低端鹅肝都是这种鸭肝,用来做鹅肝酱的鹅肝也大部分是这种鸭肝。
“这种鸭子也可以先试着养起来,还可以用这种鸭子来育肥鸭肝,积累育肥经验。毕竟朗德鹅都是从国外引进的,成本高啊!”
“行,我立刻去联系,本地刚好有番鸭品种,我们来育种。这两种鸭子杂交后,估计不会有繁殖能力。”卢教授说道。
不愧是专业人士,所以这种杂交鸭,在上辈子也叫骡鸭。
“我还打算用狮头鹅和浙东白鹅试试填饲。狮头鹅本身肝就比较肥嫩,这次我去宁波开会,看到的白鹅相对饲养简单,应该也比较好育肥。”
“好。”岳宁点头,“这事,您就多费心了。”
“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家子还能快快活活地在一起,那都是阿根善良。你愿意帮阿根,也是因为他的善良。他能娶到月芹这样的老婆,不也是他善良。咱们都希望他能过上好日子。”卢教授说,“好人应该有好报。”
“嗯!”
第267章 挑战赛
HTV通知岳宁前往港大蔡运亨体育馆,岳宁服气蔡致远,他是真懂怎么制造话题的。这种事,还要特意选在港大内部的体育馆里办。
岳宁到达体育馆门口时,记者们已等候在此,纷纷围上来采访她,问:“紧张吗?”
“还好啦!”岳宁笑着说,“考过不少次了。”
岳宁进入体育馆,本就大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偌大的场馆中央,竟摆放着一排共六块黑板。每块黑板旁还配有一张课桌,桌上放着量具和粉笔。
黑板前后各摆放着十二张桌椅,每张课桌上都放置着参赛机构的铭牌。
岳宁问HTV的沈文琪:“所以今天就只直播我一个人答题,是吗?”
“这个场馆确实能容纳这么多黑板,但我们调不出这么多拍摄设备,也不可能分散拍摄。再说,观众主要还是想看您答题。”沈文琪指着岳宁背后已落座的人群说,“你背后这组是监考和批卷老师,两人一组负责批改一块黑板的答题。前面则是与您同场竞技的机构成员。”
岳宁被安排站在第一块黑板前,听到广播里传来声音:“比赛即将开始,请参加数学比赛的选手各就各位。现在开始介绍到场选手。第一位,来自宝华楼的岳宁。”
岳宁转身面向观众席弯腰鞠躬。
“第二位,来自敏学自修学校的周诚安老师……”
前来参赛的机构无不为博出名,因此播报环节需将所有机构名称报一遍,一共二十三个机构,半数负责出题、半数参加考试,其中数学组共有十一个机构参赛。
岳宁背后的老师走上前,拉开黑板上的遮布。出题者颇为贴心,黑板上一半是考题,另一半留白供她打草稿。
另一位老师则开始分发考卷。
“考试即将开始,请观众保持绝对安静。”广播里的主持人说道,“开始。”
岳宁拿起粉笔开始答题。起初是基础题,她在草稿区快速列写算式。
第一块黑板的题目很快答完,她移步至第二块黑板前,粉笔在黑板上流畅游走,先求一阶导数确定临界点,再通过二阶导数判断函数凹凸性。
她一路答下去,当她站在第四块黑板前时,粉笔突然在黑板上停顿了几秒。这道题要求用向量法证明四面体的中线共点,题目本身难度不高,但港大近年的招生考试中,这类题型占比已不多。岳宁迅速在草稿区画出空间直角坐标系,确定四个顶点坐标后,开始推导中线向量的线性关系。
除了这道题稍作停顿,此后她几乎未有卡顿,一口气答到最后一块黑板。
观众席传来轻微的低语声,广播里主持人提醒:“请保持绝对安静,距离考试结束还有48分钟。”
观众席霎时安静下来,但电视机前的观众,尤其是几所英中的老师却难以平静。
黑板上的题目虽在考试范围内,但出题方为难倒对手,难度远高于常规招生考试,岳宁竟这般轻松答完了?
电视屏幕里,岳宁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答案,随后放下粉笔。
她转身面向监考老师,鞠躬道:“我交卷。”
那些仍在紧张答题的考生不禁心生怀疑:他们和岳宁考的是同一套题吗?
岳宁走出体育馆,再次被记者团团围住:“宁宁,今天的考题是不是很简单?”
岳宁点头笑道:“数学是我的强项,今天的考题对我来说确实不难。”
她心里清楚,这些题目对大部分考生而言已堪称难题。
但即便再难,这是八十年代初,港城参加考试的考生仅一万两千多人,其中四千多还是自修生,哪儿比得上上辈子她在粤城参加的高考难度。
纵然离开校园多年,又隔了一世,知识看似遗忘殆尽,可脑子还是那个脑子。她爸爸认为她有成为顶尖厨子的天赋,莫伯伯则觉得她尚年幼,可引导成为科技工作者。两人对她的未来定位不同,却有一点共识:一定要让她好好学。
来到港城接触教材后,她只需适应这里的应试套路即可。
接受完记者采访,距离下午一点的英语考试还有些时间,岳宁索性在学校周边逛逛。
她走过红砖墙的教学楼,走下台阶来到校外,沿着街道往西前行。转过街角时,空气中忽然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焦香。她拐进窄巷,追寻着香气而去。
前方铁皮棚顶歪斜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西贡河粉”。
棚下支着两口铝锅:左边是清澈干净的清汤,一位中年男子正用长柄木勺搅动右边的大铝锅。锅里的牛骨汤咕嘟作响,这是香气的源头。
棚屋外摆着四张木桌,其中三张已坐满食客,唯有一张桌子旁只坐着两位大叔。岳宁上前询问:“可以拼桌吗?”
一位大叔爽快道:“坐啊!”
岳宁坐下后,一位穿着斜襟布衫的女子问道:“吃河粉吗?”
“来一碗河粉。”岳宁说道。
“好的。”
岳宁有些诧异老板娘的粤语十分纯正,便问:“老板娘,你们不是越南人吗?”
老板娘立刻答道:“我们祖籍在汕尾,阿公那一代去了西贡,去年我们一家变卖所有家当,逃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岳宁看向角落,见两个小姑娘正在低头写作业。
一旁的大叔接过话茬:“很多逃来的越南人,祖籍都是广东、福建的!咱们中国人遍布南洋各个角落。”
“是啊!”岳宁笑着点头,想起乔爷爷和大姨夫在抗战时期,广州沦陷后曾去越南河内组织运输,和他们一样去支持抗战的,后来留在当地的人,想来也有不少吧?
同桌的另一位大叔叹气感慨:“要是中国人来港城也就罢了,现在那些越南人也蜂拥而至。英国人就是慷他人之慨!”
“一边说要限制大陆人来港,取消‘抵垒政策’,一边又接收越南难民,英国人根本不管港城的承受力,不分华人、越南人全都放进来。”
“去年就一直吵着骂大陆不管边境,说越来越多大陆人涌入港城,还嚷嚷着要取消抵垒政策。可转头就在日内瓦签署《关于处理越南难民的国际公约》,把港城列为越南难民第一收容港。电视里只大肆渲染内地移民造成的问题,怎么不报道越南难民问题?”另一位大叔气愤地说,“还不是英国人自己博取名声,却让港城承担后果!现在问题爆发了,就避重就轻,放大陆移民的问题来转移注意力。”
说完,这位大叔不忘向老板解释:“我不是说你们不该来,大家都是中国人,西贡不安全,你们来这儿理所应当。”
“我明白。”老板并未辩解,只是抓了一把新鲜河粉放入漏勺,在沸水中上下翻搅,让每一根河粉均匀受热。
他拎起漏勺轻轻颠了两下,沥干水分后倒入大碗,又从配料碗里取出切得极薄的牛肉片,依次铺在河粉上,再从竹篮里抓出一把豆芽和几叶新鲜的九层塔。
一勺滚烫鲜香的牛骨汤浇在河粉上,瞬间,牛肉片在热汤的冲击下由红转褐。
老板娘将牛肉河粉端上桌,岳宁用筷子挑起半透明的河粉,吹凉汤勺里的热汤。河粉看似清淡,却因烤焦的洋葱、香茅和罗勒叶赋予了独特风味。她咬下一片烫至半熟的牛肉,肉质鲜嫩弹牙,再嗦一口粉,汤鲜味美。
正吃着,穿蓝衫的大叔不慎将汤匙磕在碗里,汤星子溅到岳宁手上。大叔忙说:“对不起啊!”
岳宁连忙摆手:“没事。”
“英国人搞的政策,他们哪把港城当自己的地方?抵垒政策说废就废,难民收容港倒抢着认,摆明了把我们当垃圾桶!”大叔抹了把嘴,“真系希望早日回归祖国,就算穷,都好过被人当水鱼劏。”
对面的灰衫大叔却叹了口气:“回归?你看大陆人连饭都未必食得饱,他们养得起港城?”
“港城五百万华人用不着大陆养,只要不受这种窝囊气!”蓝衫大叔冷笑一声,筷子指向墙上褪色的港英政府宣传画,“你看他们天天讲法治、讲公平,越南难民毫无阻碍地放进来,大陆人游水过来就拉去遣返,有半点公平?当年1967年港英政府调英军镇压华人,转头那些人还去伦敦领勋章!”
岳宁吃着河粉,想起上辈子来港城时,好友曾指着维港夜景感叹:“八十年代的香江,连海风都带着黄金味。”
言语之间,都是对内地耽误港城发展的抱怨和对英国人的怀念。这个年代的港城在文字记录中确实璀璨,自己当年的反驳显得苍白无力。
此刻,铁皮棚顶漏下的阳光斑驳地洒在简易的木桌上。岳宁吃完河粉,擦了擦嘴,那些被美化的记忆里,人们只记得动辄消费几万的“宁宴”,却忘了港城也有铁皮棚下的煤炉。
她起身问道:“多少钱?”
“三蚊。”
价格着实便宜,岳宁从包里摸出钱递给老板娘。
她看了眼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怯生生地问:“你是宁宁吗?”
“是啊!”
一直默默做河粉的老板说:“你们要像宁宁姐姐一样好好念书,将来才能成为有本事的人,知道吗?”
岳宁看了看那块招牌,翻转过来发现背面还算平整,便问:“还有油漆吗?我帮你们写块新招牌吧!”
老板惊喜道:“我去买,马上就来!”
他连跑带颠地拿来一罐油漆和一把刷子。岳宁抬头问:“您叫什么名字?”
“李佑财。”老板摘下旧木牌。
“写‘佑财西贡河粉’,好吗?”岳宁问。
老板连连点头:“谢谢,太感谢了!”
岳宁写好招牌,老板娘握着刚才收的餐钱,犹豫道:“宁宁,这钱……”
“您拿着,小本生意不容易。希望你们一直保持今天的品质,把这块招牌做响。”岳宁笑着说,“日子会好起来的。”
往体育馆走的路上,岳宁发现门口已被记者再次围得水泄不通:“宁宁,你知道数学考了多少分吗?”
岳宁低头一笑:“应该是全对吧?”
“哇!果然是我们宁宁,早就知道自己能考满分!”
“而且第二名只考了79分!”
岳宁这才发现来了许多粉丝:“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都来了?”
“给你鼓劲啊!下午也要考满分!”
中午时分,考试分数已揭晓,电视台现场播报了成绩,粉丝们纷纷赶来庆贺。
“宁宁,下午也要考满分!”人群中有人大喊。
岳宁摇头笑道:“别抱太高期望啦,不太可能的!我英文真的不算好。”
岳宁走进考场时,沈文琪匆匆跑过来:“宁宁,你去哪儿了?蔡先生中午来找你吃饭,没找到人。”
“我发现了一家超好吃的越南河粉摊,去吃了碗西贡河粉。”岳宁知道摄像机正对着自己,借机说道。
第268章 邀请同行
岳宁的英文答题确实没有数学考试那么顺畅,交卷时也和大家一起交了。
交完卷,她被主持人请到前面。主持人笑着问她:"宁宁,英文考得怎么样?"
"是我的正常水平。"岳宁答道。
"那你认为自己可以得多少分?"
岳宁记得卷面总分没算过,因为总分不固定,分数是按照得分百分比计算的。她谨慎地说:"八十以上,最高应该不会超过九十。"
岳宁正要离开,忽然看见蔡致远,立刻跑过去喊道:"哥哥!"
"我还想找你吃饭呢!你跑哪儿去了?"蔡致远皱眉问道。
岳宁轻声解释:"我去吃了一碗街头的越南河粉。那家店是越南逃难过来的华侨开的。我发现现在越南逃过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但是公众的目光还是集中在内地移民身上。"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不是因为你吗?"蔡致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她上次勇闯九龙城寨的事,港英当局还没完呢!在民意支持下,当局组织警察几次冲进九龙城寨抓捕嫌疑人。其中有些人害怕了,跑回大陆,却被大陆公安逮捕。这几个人虽然是从大陆偷渡来港的,但早就持有港城身份,现在他们要求回港受审,大陆方面坚决不放。
这些人若按大陆法律,都该判死刑,可港城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执行过死刑了。这引发了司法权归属问题,现在港城律政界吵得不可开交。
"社会影响已经够了,这件事也引起了足够重视。抵垒政策马上要取消了,内地非法移民已经不是重点。要让民众看到当下更大的问题是越南难民问题。"岳宁想到那对操着流利粤语的越南夫妻,还有他们两个可爱的孩子。
蔡致远叹了口气:"英国人推港城出来,也不是没道理。你要知道越南针对的就是在越华人,整个南洋,无论哪个国家都是华人掌握了巨量财富。两年前,越南政府开始针对这些华人,没收财产,华人几十年积累的财富灰飞烟灭,只能往外逃。所以目前的越南难民大部分是华人。他们都像余家、叶家一样是下南洋的华人,我们蔡家早年也是去新加坡的。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和菲律宾都已经在说,不愿意接收难民了。如果舆论闹起来,港城也不接收,难道让他们在海上绝望吗?我不愿意报道,是物伤其类。"
"我知道,刚好我中午去吃了越南难民开的河粉店。你正好借着机会宣传一下,说那家河粉店很好吃。用同情的镜头去拍摄越南难民,让大家了解他们极其困难的处境。从另一方面来说,公约说好的港城只是中转站,这些难民会被分派到其他国家,这也是提醒英国人,尽力协调,让难民能转向其他地区。港城是弹丸之地,必须来了尽快就走。如果港英政府不管,接下去越来越多的人过来,问题会越来越严重。到后面总归会爆发的,难道再来一个九龙城寨?"岳宁认真地说,"哥,HTV是港城最大的电视台,咱们有社会责任。"
蔡致远侧头看她:"我先让人去拍那个小铺子,这几天找长辈们商量商量,这是一件大事,我们要承担责任,也要多方面考虑。"
岳宁点头,蔡致远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中午找你,是想跟你商量,《厨王大赛》开赛那天,你把卢卡斯和岩西给找过来?咱们把声势弄得大一些?"
岳宁上辈子参加过在里昂举行的博古斯世界烹饪大赛,这个大赛被称为烹饪界的奥林匹克,是法国里昂国际酒店、餐饮、食品展的一项重要活动。
四月份岳宁要去法国参加厨师交流,也是里昂国际酒店餐饮食品展的一项活动。所以岳宁提议HTV和港城国际食品博览会合作,把《全球中餐厨王大赛》作为这个展会的活动。
今年把开赛放在博览会期间。按照计划,整个《中餐厨王大赛》将延续一年,到明年的博览会期间进行半决赛和决赛。以后每年半决赛和决赛都会放在博览会期间进行。
首场比赛,日本的福山楼水平如何,岳宁不知道。但是锦华饭店两位大厨,那都是国家级大厨,除了摆盘跟国际主流审美有些差异之外,手艺是没得说。
"好,我等下回去就去邀请,跟卢卡斯说一声我的宁宴陆府也开了,让他来尝尝。岩西和宫本,我应该都能邀请过来。"岳宁自信地说。
蔡致远看着场上:"成绩出来了。"
这次阅卷,除了机构之间互相阅卷之外,为了避免判题不够公允,HTV还请了英中的老师来做复核。
做电视节目,肯定不能一下子把成绩全放出来。他们先放了岳宁的成绩,果然如她所料,拿了八十七分。
有了早上的满分,显然这个八十七分,大家不是很满意。
师奶们自我安慰:"宁宁从大陆出来才一年,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不是哦!就是从小在港城长大的,这个成绩也很好了。"边上一个小伙子补充道,"这个考试难度,比正常的高考要难,正常招生考试八十五分就能拿A,能拿A的人也就10%。"
这时场上贴出了一张完整的榜单,英文最高分是一家叫恒心的机构,94分,后面还有一个91和一个88,岳宁排第四。
两位来自蔡家资助的英中的老师站在榜单前,拿着话筒的老师清了清嗓子:"中午我们李老师已点评过数学卷子,其难度远超常规招考考题,英文虽稍显温和,但也超出了招生考试的平均水准。难题分布集中,尤其在英文卷的阅读理解第三篇与写作部分,考纲内极少涉及的文学性隐喻分析及跨文化议论文题型,对考生的词汇深度与逻辑架构能力提出了近乎严苛的要求"
这位老师把手放在第十位:"这次考分比较集中,按照我们的经验,这里以上都能获得A的成绩,宁宁的成绩介于A和A+之间。其实她的英文已经很好了。她说她英文不好,是跟她的数学比吧?"
在全场大笑中,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这个结果出来,HTV的人立马去采访那位专业人士,那位专业人士尴尬地说了两句,最后客气地说,等七月岳宁出好成绩再说。
当天晚上HTV的生活类节目去探了那家铺子。这家铺子被岳宁点名好吃,自然顾客盈门。
HTV的社会新闻做了一档关于越南难民的追踪报道节目,以同情的目光去看待越南难民问题,同时也讲述目前港城面临的困境,里面也说了,这样源源不断的难民前来,会不会形成另外一个九龙城寨?
这个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各家电视台都采访了政府官员和社会名流,希望他们能够更多地关注这个问题。
社会热点从内地移民转向了越南难民。报道中称从七八年以来有二十五万人通过中越边境进入中国内地,内地在自己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安置了这些人。而从未接收过其他肤色人种的德国也开始接收越南难民。
岳宁也是因此开始关注这些历史,海外华人的历史是一部血泪史,从菲律宾马尼拉屠杀,到美国的排华法案,印尼六五年的惨案,乃至今天越南的华人坐船逃跑……
上辈子的岳宁在中国崛起的年代长大,从未有过如此的感受。
走在维港遥望北方,明知道这个国家会以惊诧世界的速度崛起,她依然希望祖国崛起的脚步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
港城国际食品博览会即将开幕。去年的博览会上岳宁给粤省农产品进出口公司做推广,也认识了邱春明,和他来了一场鹅肝大比拼,让人记忆犹新。
杜兰德集团去年在东亚市场获得成功,今年的展台超级豪华。财大气粗的他们还请了法厨、日厨和从宝华楼借的厨师,来当场演示他们产品。
铜锣湾如今已经被称为"小东京",鸿安被日本旅客买爆。有宁小厨、宝华楼、坤和楼、春风楼等这些港城酒楼入驻外,日本商家也纷纷进来,铜锣湾现在遍地都是日料店,日本商家也非常重视这次食品博览会。
今年重量级的参展商比去年多了很多。
岳宁又为博览会更添一个重量级的新闻。
她为《中餐厨王大菜》邀请来了卢卡斯、皮埃尔和瓦莱尔三位米其林三星大厨,还邀请了宫本和岩西两位日本厨艺大师,以及石川这样一位美食评论家。
这年头,能邀请到一位米其林三星大厨已经是荣耀至极了,一下子来了三位,而且还有两位日本大厨,一位日本美食家。
记者们比追星还要来劲,电视台甚至开专题讨论。
电视台现在最关心的是,岳宁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菜品,迎接同行?
岳宁放出风声宴请同行的地点放在试营业的宁宴陆府。
为期一个月的试营业期,宁宴陆府并没有接受外界的预定,只给亲友们做人情。
想要试营业期间订到宁宴陆府的宴席,也就成了港城富豪的面子。
去过宁宴陆府的人,都对这家酒楼赞不绝口,甚至有人说让他开了眼界。
这个时候能去宁宴陆府的人,那都是非富则贵,都能说开了眼界的话。
当天HTV拍了岳宁手写菜单的片段,说这是宴请法国和日本大厨的菜品。
吃不起宁宴陆府,就不能让大家看看吗?
第269章 皮埃尔有个想法
岳宁站在宁宴门口迎接几位大厨的到来。
卢卡斯真的一点都没主厨的派头,下车就跟岳宁来了个贴面礼。
瓦莱尔跟交流会上一样热情,给了岳宁一个熊抱,皮埃尔比较严肃,这次他带了儿子尼古拉斯来。
宫本、岩西和石川,岳宁还请他们来试过菜,这次过来完全是因为三位顶级法国大厨到了。
岳宁还邀请了坤和楼的章家父子和师伯李欣荣作陪,另外还有蔡致远和博览会的主办方一起来了。
同行到访,自然不能光吃饭,岳宁先带大家参观。
进门雕刻的影壁,吸引了几位法国大厨的目光,岳宁介绍:“这是中式建筑的特点,中国人认为大门若与外界道路、河流直对,会导致‘气’直冲室内,破坏阴阳平衡。影壁通过遮挡形避免‘气’直冲里面,达到‘藏风聚气’的目的。也可以保护隐私。”
进入主楼大厅,卢卡斯嗅着空气里的味道,不是他们几个身上香水的味道,是一种若有似无的淡雅香气。
“什么味道?”
岩西先一步伸手指着靠墙的条案,条案上摆着一只暗绿色的琉璃香炉:“中国香道,我之前跟你们介绍过,香道与花道、茶道并称日本的‘雅道’,日本的雅道全是起源于中国,千年前日本僧人从中国把这些文化带回了日本。
“一千年?”尼古拉斯惊讶地说。
“是的。这只是日本人带中国文化回日本,香薰文化在中国的出现可能更早。”岩西说道。
岳宁听了翻译的话,她到那个香炉边说:“这个香炉是模仿两千多年前西汉的博山炉样式。”
皮埃尔拍了拍儿子的肩:“Chinoiserie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十八世纪的时候,法国的文人,艺术家痴迷中国的艺术。你回巴黎后,可以再次前往米埃特堡,去看一下那里的壁画,去感受一下那个时代,法国乃至整个欧洲中国风的盛行。虽然,那个中国风是大家想象中的中国风。”
岳宁听了这话,也就理解了,为什么皮埃尔是这三位大厨中地位最高的厨师了。他的文化素养确实要比其他人更深厚。
“但这香……”石川俯身轻嗅,“是茶香?”
岳宁微笑点头:“您闻得准。这是中国的制香艺人根据我们的要求调制的‘檀茶一味',檀香打底,沉香为辅,加入武夷岩茶的茶粉,用炼蜜调和,制成香饼。”
大厅里,餐厅经理正在进行开市前的检查,桌布是不是铺得完全一致,餐具摆台是否合乎标准,餐桌上的插花水是不是够,检查完毕,她校对了桌号,把对应的菜单放在插花架上。
皮埃尔问:“花道?”
“是的。”岳宁伸手请他们往后厨去。
后厨采取透明厨房,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一排厨师正在切配摆盘,准备好的冷菜,用透明的玻璃罩罩上。由学徒转入隔壁温度更低的冷气房。
隔壁的热菜区域,里面干净整洁,厨师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制作。
“是为了向顾客展示,你的厨房干净卫生吗?”瓦莱尔问。
岳宁看向岩西说:“我是从岩西先生做铁板烧的时候有的灵感。厨房是厨师的舞台,需要观众。”
边上一间就是烧腊间了,烧腊师傅们正在把第一批烧鸭挂进炉子。
参观了后厨,时间差不多了,岳宁带他们走出后厨区域,去楼上包房。
包房里,暖黄的灯光漫过棕色中式屏风,屏上的工笔花鸟在光影中似要振翅。仰头看吊顶,采用深棕色的中式窗棂将灯光切割成菱形格子,落在米白色墙面上的山水墨画壁纸上,光影与水墨交织。
休息区有一张茶桌,岳宁请他们坐下,皮埃尔一下子明,说:“茶道?”
岳宁坐下烧水烫杯:“这是中国南方的工夫茶。不同于日本茶道。"
岩西笑着解释:“日本茶道源自中国唐代,后来经千利休等人发展,有了日本特色。而中国的茶道,自从炒青出现之后,基本上就是冲泡了,两边茶道也就渐行渐远,倒不如香道、花道和书道接近。”
岳宁用公道杯给他们倒茶:“喝茶。”
这茶法国人很难品出个一二三四来,也就走个形式,还是吃饭要紧。
前菜一上,不需要岳宁介绍,卢卡斯赶忙让瓦莱尔和皮埃尔试试中国鹅肝。
瓦莱尔用银匙切开颤巍巍的潮汕卤鹅肝,鹅肝渗出蜜色卤汁,卤香扑鼻,与法式鹅肝惯有的奶脂气息截然不同。
他细细品味这块鹅肝:“我们的鹅肝是用低温慢煮锁住丰腴,而这个鹅肝像是吸饱了汤汁的蒸鸡蛋那样嫩。”
皮埃尔则将鹅肝含在口中久久未咽,任由卤汁在味蕾上层层绽放,后再咀嚼:“法式鹅肝追求纯粹的脂香,这块鹅肝酱香打底,各种香料层层叠叠,却又和谐。味道确实独特,我很喜欢!”
他吃下鹅肝,又叉起一根像白芦笋的东西,放进嘴里,牙齿咬下去,这东西又脆又嫩,皮埃尔的眉峰骤然扬起。这东西酸辣鲜爽的滋味袭击着他的舌头,但是又有一股清甜,和鹅肝配在一起吃居然刚刚好。
他问:“这是什么?”
“藕带。”岳宁说。
这可为难了翻译,藕他知道,藕带是什么部位?最后他只能翻译:“就是一种中国特有的蔬菜。”
话音刚落,两名侍应生推着餐车缓缓而入,盖着玻璃盖子的长盘下是一只枣红色的烤鸭,表皮在暖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卢卡斯叫起来:“这是乾坤烧鸭吗?”
上次吃乾坤烧鹅,他印象太深刻了,岳宁说乾坤烧鹅也可以用鸭子来做,他还想再吃一次呢!
“不是,今天我们吃北京烤鸭。”岳宁说道。
岳宁这么说,卢卡斯有些失望。皮埃尔却很高兴说:“我上次去北京的时候就吃过烤鸭,那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中国菜。我至今还记得它的那种酥脆油润。”
“您等下尝尝是不是跟北京吃到的一样。”
岳宁说完,又跟卢卡斯说:“乾坤烧鸭,因为拆了骨,皮肉比较薄,填了料,还要顾及皮是不是会破,所以烤制上就要多加考虑。而北京烤鸭,吃的就是烤的这层皮。这是不一样的体验。”
卢卡斯勉强接受,他还是怀念上次让他吃到撑的乾坤烧鹅。
厨师手持片鸭刀,刀尖切入鸭胸,鸭胸上最为丰腴的两片皮被片了下来,切成小片,放在盘中。
侍应生则是把薄如宣纸的荷叶饼摊开,放入葱丝、黄瓜条,等厨师片下带着些微肉烤鸭下来,每一张荷叶饼上放上鸭肉,再淋上秘制甜面酱。侍应生包好荷叶饼。再夹了一片鸭胸脆皮,放在包好的烤鸭卷边上,在脆皮上撒上白糖。
皮埃尔看着这个过程,让他想起了自己做的血鸭,他问:“这个鸭架呢?”
“拿下去熬汤,等下吃鸭血粉丝汤。”岳宁笑着说。
“鸭血……汤?”尼古拉斯惊讶地叫了起来。
岳宁一脸理所当然:“怎么,只许你们用鸭血做酱汁,就不许我们用鸭血做汤汁吗?”
这下可把尼古拉斯给吓得脸都白了。
岳宁跟他说:“快吃烤鸭。”
皮埃尔边听岳宁逗他儿子,笑着夹起一片鸭皮,酥脆的表皮在齿间碎裂的刹那,油脂与焦香在嘴里爆开,两下吃完。
他喝了一口红酒,再尝荷叶饼包的烤鸭,点头:“是北京的味道,完全一样。这是一直在我脑海里的味道。”
这时侍应生已经过来撤走烤鸭的盘子。
门推开,一股醇厚的鲜香气进来,大家都往门口看去。
一个黑色的陶瓷煲放在桌上,砂锅盖一揭,浓郁醇厚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包房,见砂锅里,田螺一个个饱满圆润,螺口处露出一小截紧实的肉馅,像藏在贝壳里的宝藏。鸡肉每一块都被酱汁紧紧包裹,色泽诱人。
岳宁用勺子舀起一个田螺放在盘里,跟卢卡斯说:“你不是问我,中国吃不吃蜗牛吗?这是我们吃的田螺,长在水田里的一种蜗牛。”
这道菜是市井菜,本不应出现在宁宴陆府,是岳宁特地加进来的。
卢卡斯直接伸手拿起一只田螺,学着岳宁,用叉子挑出田螺壳里酿的肉,塞进嘴里,这里面不是整个的蜗牛,是蜗牛肉和猪肉搅碎了做的馅料,用中国特有的调味酱烧,味道鲜美又奇特。
瓦莱尔吃着鸡肉,鸡肉本来就鲜香,又混合了田螺独有的鲜美,他吃完,再吃了一块:“我回去也用蜗牛试试。”
这时侍应生进来,岳宁跟尼古拉斯说:“鸭血汤来了。”
尼古拉斯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侍应生,看着侍应生把青地粉彩瓷的汤盅摆在他面前。
侍应生掀开青花瓷汤盅的瞬间,雾气裹挟着醇厚鲜香升腾而起。
尼古拉斯低头看汤盅,没有见到一碗血,里面是奶白色的汤,很香,很香。他仔细看汤里有一块块红褐色的方块,这才恍然:“这是像德国血肠一样做的,对吗?”
“对啊!这是用鸭血做成的血豆腐。”岳宁笑着说,“你试试?”
奶白色的汤里鸭血切成均匀的方块,金黄的小油豆腐吸饱了汤汁,粉丝根根晶莹透亮,上头还盖着一片鸭肉,一片鸭胗。
尼古拉斯瞪大眼睛,凑近汤盅深吸一口气:“既有烤鸭的香气,还有其他香料的气息。”
说着他舀起一块鸭血,放入口中,吃了下去说:“和德国血肠的口感不一样,这个鸭血细腻滑嫩。”
皮埃尔看着儿子,他把能教尼古拉斯的都教了,尼古拉斯在巴黎也算是有名的厨师了,但是要继承和发展他的餐厅,还是不够的。
他看着岳宁,再看这一道道精致又美味的菜品,他有一个想法……
第270章 搞个餐厅联盟
皮埃尔低头跟儿子说了一句悄悄话,尼古拉斯看向岳宁:“离开巴黎来港城?”
侍应生托着黄地粉彩长盘步入包房,盘上盖着同色的瓷盖。长盘放在桌上,岳宁亲手揭开瓷盖的瞬间,热气腾起,一整条黄鱼躺在长盘中,边上是羊肚菌和宁波年糕间隔摆放。
宫本拿着菜单核对:“鱼腹藏羊?”
岳宁从侍应生手里接过餐刀,她换了个方向,将刀头朝向自己,刀柄递给宫本:“宫本先生,您来揭开鱼腹藏羊的秘密。”
宫本接过餐刀,轻轻切入鱼腹。随着刀刃分开,鱼肚子里露出满满的肉馅,散发着羊肉特有的香味。蒸腾的热气中,鱼鲜与羊肉香如老友般交融,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食客们看过菜品后,侍应生为大家分菜:每人一小块包裹着羊肉馅的黄鱼,加上一块年糕和一颗羊肚菌,再淋上少许汤汁。
其他人都低头吃菜了,只有尼古拉斯盯着餐盘里的鱼发呆,岳宁问:“尼古拉斯,你是不吃羊肉,还是有其他忌口?”
“不不,我只是在想,这条鱼都没有切开腹部,为什么里面没有骨头?”尼古拉斯说道。
“鱼腹不破却能拆掉鱼骨,这还算简单。宁宁还能做到鸡肚子不切开,把整只鸡的骨头都去掉,就算灌水进去,鸡肚子都不会破。”卢卡斯说道。
卢卡斯可是亲眼看过岳宁演示这手绝活的人。
尼古拉斯听见了,更加好奇,问:“怎么做到的?”
“后天带你去宝华楼吃饭。说好的要给你们做中国血鸭,刚好做血鸭,再让你们看看其中的门道,这是咱们中餐的特色之一。”岳宁跟他说。
吃过晚饭,客人们回到酒店。
皮埃尔让尼古拉斯到他的房间,看着年轻的儿子说:“我一直说,厨师做的不仅是美食,更是文化的传播者。一个好的厨师必须有文化底蕴,而这种底蕴不仅限于挖掘美食的文化,更要从多方面去理解建筑、美术、戏剧等等。十七世纪的欧洲曾为中国的一切着迷,瓷器、丝绸、松江布,他们用这些想象着这个东方国度。后来,欧洲人叩开了中国的大门,却发现他们眼中的中国愚昧、落后、贫穷,便认为中国不值一提。我们曾以为在整个东方,只有日本料理才配与法餐并列。但一个几千年始终繁盛、曾让整个欧洲为之痴迷的国度,怎么可能只有愚昧和落后?只有站在这片土地上,跟着真正的匠人学习,才能触摸到其文化的灵魂。”
尼古拉斯沉默片刻:“可我连粤语都听不懂……”
“语言是工具,而味觉是世界语。”皮埃尔看着维港璀璨的灯火说。
第二天一早,岳宁来接几位大厨出席博览会的开幕仪式。
皮埃尔在车上告诉她,尼古拉斯想留在港城,希望在岳宁的餐厅学习,不仅学习中餐制作,更要学习中国文化。
“皮埃尔,你和宁宁想到一起去了。她也跟我说过,想让这里最好的厨师去法国,去里昂读餐饮酒店管理课程,并在我的餐厅实习。”卢卡斯问他。
皮埃尔没想到他们已有此想法,岳宁说:“我想让我这里优秀的厨师去法国和日本进行系统性学习,所以找卢卡斯商量。一种是单纯去餐厅学习,另一种是作为我的合伙人,在学习厨艺的同时提升学历。法国拥有世界上最好的餐厅和酒店管理课程。”
她笑着说:“可我没想过,您和卢卡斯居然想派厨师来我这里学习,你们可是世界上最顶尖的餐厅啊!”
这话让皮埃尔很高兴:“宁宁,你也是最顶尖的厨师,经营着最顶尖的餐厅。”
宫本听岩西翻译他们的话,说:“所以我能送拓也过来吗?”
岳宁记起宫本先生的孙子宫本拓也,问:“您也要加入吗?”
“是啊!拓也也需要学习。我本来想送他去法国学习。”
瓦莱尔突然说:“我们为什么不组成联盟呢?”
“联盟?”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瓦莱尔脸上。
瓦莱尔看向皮埃尔:“皮埃尔,我们现在都面临困境。如今的法餐在追求‘简单、细腻、清淡、大胆’方面已陷入病态,对传统做法不屑一顾,认为浓郁的风味、五大母酱、复杂的烹饪过程都该被抛弃。可这些正是确立法餐高级菜肴地位的根本。我不反对口感轻盈,但我们也应容许浓郁厚重的口味存在,就像法国的洛可可时期建筑,因为繁复而有魅力。上次我们三个做了血鸭、红酒炖牛肉和卡酥莱锅,却被抨击说‘路易十六都上断头台多少年了,我们还抱着这些旧式菜肴不放’。”
瓦莱尔说到这儿,情绪微微激动,皮埃尔深以为然:“法餐现在就陷入了这样的怪圈。那些厨师觉得传统的五大母酱太过古板,复杂的烹饪工序更是浪费时间,可他们根本不明白,正是这些看似繁复的东西,才构建起了法餐的根基啊!”
翻译向岳宁转述了两位大厨的话。她上辈子接触法餐时,由厨皇博古斯领导的法餐变革已完成,新法餐的理念广泛影响着世界各地的餐饮,而如今法餐内部纷争激烈。
别看皮埃尔盛名在外,却也成了革新派的主要攻击对象。
但皮埃尔并非完全不知变通,他只是想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寻平衡。
岳宁想着上辈子最终血鸭和炖牛肉都进入了法国国宴菜单,可见那时的厨师们也达成了和解,协力将法餐推向了巅峰。
那几个法国人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翻译来不及转述给岳宁。
岳宁索性不管了,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肯定会告诉她的。已经到达博览会现场了。
他们一下车,就被镜头对准,皮埃尔吸引了最多的镜头,这位大厨在世界烹饪界颇具影响力。
港城贸易发展局总裁亲自迎接。港城国际食品博览会是该局主办的大型活动。
能请到世界级的五位大厨,尤其是皮埃尔这样的烹饪界领袖人物,对提升博览会的知名度影响很大。
岳宁陪着几位大厨坐在前排嘉宾席,财政司司长亲自到场发表演讲祝贺开幕。
开幕仪式后,在主办方负责人的带领下,他们参观展会。
法国的食品酒店展览在烹饪界堪称世界第一,港城的展览会确实还有差距,几位大厨给出了许多建议。
岳宁自然不会放过展示自家产品的机会。走过内地产品展区时,空气中弥漫着肉香。今年她没空,派了几个小学徒来,给观众派发肉夹馍和卤鹅,这两样食物香气最浓。
卢卡斯看着正在派发的食物,问岳宁:“一个是卤鹅,另一个是什么?”
“中国汉堡。”岳宁翻译道,“想尝尝吗?”
卢卡斯为人奔放,说:“好啊!”
岳宁让小学徒做了几个肉夹馍,端着盘子给大家派发:“这是我家乡的食物,我家乡在中国的大西北。”
在这样的场合,卢卡斯毫不在意,皮埃尔却有些放不开。不过见岳宁和大家都在吃,他也接了过来。
他咬下一口,炖煮得软烂的腊汁肉混合着麦香,宝华楼的肉夹馍用的是潼关肉夹馍,那种酥皮馍,竟有几分法式酥皮的感觉。
尼古拉斯已狼吞虎咽地吃完一个:“这跟柏林街头的Doenner很像,但这个里面肉汁更丰富。”
Doenner就是土耳其肉夹馍,是德国柏林街头风靡的小吃,面饼夹着烤肉和洋葱。
瓦莱尔吃完后说:“我更喜欢这个汉堡,炖的肉汁太香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认定用复杂香料炖煮就是腐朽的、该被淘汰的技法?”
岳宁听见瓦莱尔这么说,低头笑了,别看大厨名声在外,也有委屈的时候。
她走到火腿区域,这里并排放着中国的几种火腿。岳宁向他们介绍,皮埃尔拿起一块金华火腿说:“味道有些奇怪。”
“这种火腿不能生吃,主要用来做汤。我们调制的很多汤的底味就来自它。”岳宁又拿起一块宣威火腿,“这种火腿比较接近法国火腿,也属于高山火腿……”
“虽然食用方法不同,但制作方式相近,真是奇妙的巧合。”瓦莱尔说。
岳宁笑:“只要历史足够长,你会发现类似的做法非常多。”
卢卡斯闻着宣威火腿:“等你们鹅肝量产了,我们也许可以进一步合作,肉制品也可以开展合作。”
他看着皮埃尔说:“现在革新派有话语权,是因为新法餐风靡,他们的餐厅开得多。如果我们能快速扩张,话语权就会回到我们手中。他们在法国内部扩张,我们就提升国际影响力。你觉得呢?”
皮埃尔认可卢卡斯的话,毕竟卢卡斯是老牌食品家族后代,思维更偏向商业角度。皮埃尔说:“所以更需要与国际同行合作。”
“对!”卢卡斯应道。
皮埃尔说:“今晚我们详细讨论,拟出初步的联盟章程?”
“好。”
岳宁听了卢卡斯的总结,有些恍惚,这是要搞大动作?难不成他们还想建立新的餐厅评价体系?而宝华楼会成为这个联盟的发起者之一。
上辈子再努力,也只能挤入博古斯烹饪大赛第十七的岳宁,突然发现一切皆有可能了。
逛完展会,在春风楼吃过简餐后,下午《厨王大赛》首场比赛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