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的宠物。】
“……”
这种话是正常人说得出口的吗?
又或者,这个叫裴念的少年是在警告他?
葛叙扬感觉自己的大脑容量快不够用了。
说到底,这两人真的是朋友吗?
还是说——他们是在交往?
一直到陈树净回来,葛叙扬的心情都还有些没能消化。
短短几分钟内,他的脸色变了又变。
而他的种种猜测,在看到陈树净喝完半杯水,裴念转头与她耳语几句后,自然地接过她的水杯,喝了一口时达到顶峰。
那个少年喝水的时候,眼皮还轻轻撩了一下,挑衅地看着他。
葛叙扬捏着笔的手瞬间发紧,指腹下意识用力,在试卷上落下了一道突兀的划痕。
他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题也做的差不多了,陈树净准备回家,主动开口问。
葛叙扬也待不下去了:“……好。”
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偏头朝裴念小声道:“刚才都问你要不要帮你接水了,你说不要,现在口渴了还要喝我的,回去你得给我洗杯子。”
“好哦。”裴念一口答应,“回去帮你洗。”
陈树净咦了一声,有些诧异。
……裴念今天这是怎么了?
乖得出奇,她自己都感觉惊讶。
难道是她看的书有效果?
心里有些不解地想着,三人结伴一道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前台的姐姐跟她挥手打招呼,陈树净下意识抬起眸,冲对方笑了下。
裴念挑眉,想起什么来:“话说,你刚才去接水的时候,是不是还拿了本书?”
“……是呀。”
陈树净表情可疑地迟缓一秒,又点点头,“上次在图书馆借的,正好看完了,我去还掉。”
“哦,这样。”
少年显然对书兴致缺缺,没有多聊的意思。
陈树净松了口气。
走了一段路,葛叙扬和他们在岔路口道别。
陈树净礼貌地和他挥手:“拜拜,周一学校见呀。”
他打起精神笑了笑,“嗯,学校见。”
那个叫裴念的少年漫不经心站在旁边,神情冷淡,一句话也没说,但他手里拎着陈树净的包,自然得像是本该如此。
在他跟陈树净说完“学校见”后,少年突然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轻啧了一声,拉过陈树净的手往反方向扯,把烦他的情绪表现得很明显:“走了。”
葛叙扬一静。
陈树净歉意地朝他看了眼,但也没说少年什么,像是习惯了他这副恣意做派。
……他们一向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没走几步,葛叙扬又忍不住回头。
少年一手拎着她的包,一手随意搭在陈树净肩上,揽着她走,时不时低头跟她聊两句,姿态漫不经心。
看着并肩往另一个方向走的两人,男生渐渐顿住脚步,垂下了脑袋,表情有些心不在焉。
喉咙也有些干涩。
其实刚才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应该是不能告诉其他人的。
但为什么偏偏,是他发现了这件事?
陈树净和那个少年。
用的是同一种香味的洗发水。
……
图书馆里,前台在和同事聊天。
同事走过来,随手翻了翻她桌上的书,乐道:“哇塞,这年头还有人看这种书啊?”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呢,应该挺有爱心的。”前台满意地吹了下自己刚涂完颜色的美甲,笑着说,“和两个帅气男生一起来的,可受欢迎了。”
“哇哦。”同事吹了个口哨,“真羡慕。”
“有帅哥有宠物,简直人生赢家。”
两个人嘻嘻哈哈说了一会儿,很快又聊到了下班后要去哪儿逛街。
桌面上,一本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封面简洁朴素,只有几个大字的标题。
——《如何驯养你的小狗》-
回去的路上,少年一路兴致都不怎么高。
陈树净有些奇怪,伸手戳了戳他。
“干嘛?”他懒洋洋道。
“你怎么不说话?”
老是她在说,感觉怪怪的。
“我要说什么?”他反问。
“唔……比如说。”陈树净想了想,“晚上吃什么?”
“这取决于你。”
“那红烧排骨?”
“可以。”他无所谓地应下了,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这很不对劲。
陈树净边走边看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她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裴念,你今天有点奇怪。”
他终于舍得给她一个眼神了。
淡淡睨了她一眼,少年的喉结动了动,他忽然俯下身,帅气的脸凑近她,目光直勾勾地看她,懒散道:“我有吗?”
陈树净已经习惯了他的随心所欲,对于他的临时袭击甚至连躲都没躲。
四目相对,先躲开视线的是裴念。
“对啊。”她说,“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开心。”
少年嗤了一声,直起身子,继续朝前走。
陈树净拽了下他的衣袖,问:“到底怎么了?不开心是因为葛叙扬吗?”
有一说一,陈树净也不是瞎子。
刚才图书馆里氛围紧张,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但她只是不明白理由。
“知道还问。”
少年轻轻扯了下唇角,居高临下地垂眸,他忽然伸手,轻轻掐了下她的脖子,像警告。
“陈树净,你是傻子吗?”
“……”
她不是傻子,但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哄他。
一种古怪的感觉蔓延开来,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失神了会儿,陈树净安静了片刻,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感觉她好像也变奇怪了。
导致这种现状的罪魁祸首,是走在前方的少年。
‘……有点糟糕啊。’
她看着裴念的背影,在心里默默想-
有些事情只要开了头,就会逐渐变得适应。
陈树净没搬到裴念房间的时候,他在房间里听音乐都是公放,但自从陈树净来了之后,少年就很自觉地挪了座位,跑去她身边,在她安安静静看书的时候,听歌与她分享耳机。
有线耳机两只,一左一右。
他们分着戴。
少年打了个哈欠,总是一副睡不够的模样,懒懒散散,挨着她一起小憩。
等陈树净把书看完,取下耳机线的时候发现它们缠绕在一起,她叫了裴念一声,想让他收拾,少年却压根不管,手仍虚虚地环在她肩颈处,身体从背后覆上来,揽着她含混不清地说:“再听一会儿。”
“很晚了。”陈树净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了,“该睡觉了。”
“通融一下嘛,好不好?”
少年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她身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有点痒。
陈树净还想拒绝,他便开始给她细数自己的功劳:“之前苗米夏来家里玩的时候,我给你们让床位,可是睡了一整晚的客厅沙发。”
陈树净装没听到。
裴念顿了顿,又委屈地说:“那个沙发硬得要命,睡得人难受。”
“……”
他像会勾引人心的妖精。
明明装可怜的时候一眼能看穿他是假的,但当少年那双清冷的眼定定看着你,低下脑袋,漂亮柔软的发丝蹭着你掌心时,你却还是忍不住心一软,容易顺着他的意思来。
陈树净觉得自己像个昏君。
“……那就再听一首。”
裴念眉心舒展开来,露出得逞了的表情,恶劣地笑了笑。
“陈树净,你真好。”
耳畔响起粤语缠绵,两个人却都没有认真听的意思。
陈树净低头把书合上,眼皮有些不太平静地轻颤着。
“其实与你有权永远未谋面/
年月里平白错过/某个友谊或爱恋
浮游在无限宇宙/总算拖过你的手……”
少年慢慢不再满足于抱她,而是为了适应她的身高微微弯下腰,伸展的双臂开始搂她的腰肢,陈树净垂下眸,唔了一声,已经懒到不再去分析他的意图,反手摸了摸他的耳朵,任裴念亲昵地靠着自己,把玩她的头发。
他白皙的手穿插.在她乌黑的发丝中,像一幅漂亮艳丽的美人画卷。
“陈树净,你好乖。”他忍不住说。
女孩听着歌词出神了片刻,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指尖挠了下他的掌心,“书看完了,我想躺一会儿。”
少年没有异议,把坐在椅子上的她打横抱起来,抱回了床上。
“再听会儿歌吗?”他问。
“嗯。”
他坐在边上,又靠着她待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耳机线缠绕在他们身侧,像一团解不开的线。
书上说,两个人相处的模式越来越近,就会失去把握尺度的标准。
陈树净侧目看了他一会儿,思索片刻后,像是好奇似的,她微微坐起来,学裴念之前对自己的动作,伸手遮住了他漂亮的双眼。
少年有些怔愣,但几秒过后,又顺从地笑了下,听之任之。
“好玩吗?”
“……嗯。”
感受着他眨眼时,睫毛在自己掌心擦过的柔软触感,陈树净忍不住想。
自己把握的度,好像松了一些。
第22章 他体温比她低一些。
葛叙扬回去的时候,红烧肉刚出锅,满屋都是香气四溢的味道。
葛母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从厨房隔间探出头,笑着朝他说:“学习回来啦?快去洗个手,准备吃晚饭。”
葛叙扬看了眼满头大汗的母亲,又转过头,看向坐在餐桌边上,等着坐享其成的男人,没说话。
餐桌上,葛全手里夹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他脸上的刀疤看起来可怖,看到葛叙扬背着包回来站着不动,嗤了一声,讥讽话张口就来。
“小兔崽子,一个人站在那儿发什么呆,读书读傻了?你妈让你去洗手吃饭呢。”
葛叙扬没理他,自顾自去洗了手,又回到厨房,帮着母亲端菜。
女人劝他:“你别忙活了,去陪你表哥说说话,都这么久不见了。”
葛叙扬想拒绝:“我们又不熟……”
“熟不熟的都是自家人,还能生分了不成。”女人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把他推出厨房,“去,一块儿坐下聊会儿天。”
葛叙扬看得出来,母亲怕那个男人。
“不情不愿的,老子是能吃人?”背后传来葛全的声音。
他顿了顿,还是走过去。
葛全混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看出葛叙扬神情冷淡,一副避嫌的意思,他脸上闪过森然与戾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故意和他对着来:“离这么远干嘛,过来坐。”
葛叙扬没过去,冷着脸色道:“我还有张卷子没做,先回房间了。”
“回来。”
他头也没回。
男人笑了一下,“你今天从图书馆回来的吧?”
少年脚步一顿。
“和你一起出来的那小姑娘,长得挺漂亮哈?”
葛全拿起桌上的劣质白酒,给自己满上一口,饶有兴致地自斟自酌,仿佛没看到葛叙扬突然僵直的背脊,和慢慢攥紧的双手。
男生转过身,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葛全吐了口烟笑起来,好像很欣赏他现在这副模样。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到好玩的东西了,问问你呗。”
葛全无聊地玩着酒杯,露出古怪的笑容。
他的嗓子像磨了砂砾一样难听,笑起来让人头皮发麻:“看你这么激动的样子,那小丫头是你姘头啊?”
“她不是。”
葛叙扬听他说这种垃圾话,恶心得想吐,他眉头紧皱,“你想做什么?别碰她。”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干了什么一样。”
葛全摸了下自己脸上的疤,不以为然地拿自己说事:“老子当年进去又不是因为犯了强.奸,用得着拿这种看下三滥的眼神看我吗?”
那你也是人渣败类。
葛叙扬把这句话咽下去,“……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想干嘛?”
“哟,还是个急性子呢,这是你对表哥应有的态度?”
看他那张笑得像癞皮狗的脸,葛叙扬有一巴掌抄上去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
因为男人下一秒吹了个口哨,用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看着他说:“你们下午三个人走在一起,既然你不是她男朋友,那那个和她一块儿走的就是咯?”
“你——”
葛叙扬忍不住露出情绪来。
葛全突然间哈哈大笑,露出了然的神情。
这次不等葛叙扬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喜欢那小姑娘。”
他甚至用的是陈述句。
葛叙扬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胸腔轻颤。
“——在聊什么呢?”
葛母端着一锅水煮鱼出来,见他俩气氛不对,忙挂上笑脸开口问。
葛全撒谎时连气息都没变,皮笑肉不笑地说:“聊小扬在学校的成绩呢,我下午来的时候路过图书馆,正巧看到他和同学一块儿出来,大周末的还出门学习,看得出是个上进的。”
这话听着窝心,葛母笑开了花:“我家这孩子啊,别的不说,成绩是真好……”
饭桌上,另外两人侃侃而谈,葛叙扬沉默着夹菜。
最后葛母打算去洗碗的时候,他站起身:“妈,我来。”
“你个孩子洗什么碗,学习了一天了,回房间休息去吧。”
葛全在背后轻飘飘说:“是啊,还是孩子呢干什么活,这会儿时间还早,你去前头那家小卖部,给哥带包烟。”
他说着拿出钱包,从里面拿钱。
葛母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进厨房去洗碗了。
很快的,水槽传来了放水的声音。
因为母亲的默认,葛叙扬只能强行压制住自己的不愿,认命替他跑腿。
“要什么烟?”
“我想想。”
男人动作不紧不慢,葛叙扬有点烦躁地皱了下眉,朝他瞥了眼。
下一秒,他怔了一下。
目光闪烁。
葛全手里的钱包还是上次那个。
里面的钱有零有整,鼓鼓囊囊一堆。
格纹钱包是皮质的,很有质感。
男人挑挑拣拣,拿了张小面值的给他:“买红塔山。”
“……知道了。”
走出门的时候,葛叙扬看向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走了会儿神。
夏日的晚风里还带着闷热。
他刚才看清楚了,钱包是巴宝莉的。
和他班上同学被抢的那只一模一样-
高三事情多,陈树净又要忙竞赛,不知不觉间,时间越压越缩,她越来越忙。
但两人之间却像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不用她说话,裴念总能知道她要什么。
傍晚时分,她洗完头出来,低头安静看书的时候,少年在背后给她擦头发,有湿漉漉的水珠滴落下来,落到他手背上,裴念笑了笑,语气慢悠悠地说:“以前你给我擦过头发。”
她背对着他,打了个哈欠,“嗯。”
“陈树净,你头发长了。”
“我空的时候去剪。”
“……不用。”少年看着她乌黑漂亮的长发,顿了顿,含混不清地说,“这样就挺好的。”
他喜欢长发,陈树净心想。
有时候早上起来,她手里拿着单词本在默背,少年给她剥完水煮蛋递过来,她连看也不看,囫囵一张口就咬了下去。
这样能让她节省时间。
不过偶尔也会有例外。
有次吃得太快被蛋黄噎到,她咳*得不行,脸都憋红了,上学路上小卖部都还没开,牛奶又被陈树净前一天喝完了,裴念跑了小半条街,才在早点铺给她买到了豆浆。
那次之后,她很久都没吃水煮蛋了。
裴念接送她上下学的次数太多,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所以渐渐的,开始有人好奇地来问她:“陈树净,放学后和你走在一起的男生是谁啊?你男朋友吗?”
她摇头:“不是。”
顿了顿,又说:“是朋友。”
同学们都面面相觑,不太相信,试探性地问:“朋友天天来接送你上学啊?不可能吧。”
陈树净静了静,不再回答。
同学以为她是不想说,彼此间默默交换了个眼神,岔开了话题。
不过,有一个外校帅哥天天来接陈树净的事,在年级里小范围的传开了。
而对于这件事,陈树净一无所知。
至于那天同学问她的问题,陈树净后来有思考过。
但陈树净想的是,她好像也不太清楚。
她和裴念的关系貌似不能用“朋友”来定义。
那应该是什么呢?
租客吗。
……可是普通租客,应该不会给房东当小狗吧?-
时间过得很快。
月考过后没多久,天气就变凉了。
秋天的被窝暖和又舒服,陈树净也忍不住开始赖床。
这天早上,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昨天是周五,陈树净晚上做卷子做到十一点,早上本来想睡个懒觉的。
她听到铃声后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自己放在床边的手机。
陈树净睡眼惺忪,甚至困到眼睛都没睁开,划开接通电话后,就把手机拿到耳边,“……喂?”
女孩的声音干干净净,还带着点倦怠困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沉着冷静地问她:“你是谁?”
“……?”
陈树净大脑宕机了两秒,眼睛唰一下睁开了。
她好不容易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定睛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手机,上面亮着的通话界面上,备注的名字赫然是“夏子邢”。
“……”
完蛋。
这是裴念的手机。
“还在吗?”
电话那头又问了一遍,还在耐心等她的回复。
陈树净咕噜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表情有点慌张,伸手去晃了晃飘窗上睡觉的少年,小声又急促道:“裴念,别睡了,醒醒,你的电话。”
“……做什么?”
少年有点起床气,被她吵醒了,声音还有点沙哑,听起来带点涩。
“几点了?”
“我看看……八点。”
“不是还早着吗。”少年闭着眼睛,手摸索着伸过来,贴了贴她的脸颊,语气安抚,“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电话那头的夏子邢:“……”
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大清早八点钟,裴念和别人睡在一起?
对面还是个女孩接的电话!
……他是不是无意中撞破了什么不该让人知道的东西?
夏子邢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裴念,是你的电话,人家还等着你接呢……”
电话还处于通话中,始终没有挂断,陈树净有点不好意思,又拍了拍裴念的手。
在陈树净的不懈努力下,裴念终于慢慢撩起眼皮,压着火气接过手机,语气冷淡地对电话那头说:“你最好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夏子邢:“……咳。”
听出对面人的声音,裴念扯了扯嘴角:“傻逼。”
他一个字也没再说,径直挂了电话。
“怎么挂电话了?”陈树净怔了怔,问他:“对面是你认识的人吧,我看你备注名字了。”
“没事。”裴念压着眼皮,“不想听他烦。”
“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陈树净还想再说什么,裴念小声嘟哝了一句,干脆从飘窗上翻下来,一把将人揽过去,微凉的手捂住她的唇,把她抓进被窝,自己也伸手抱住了她,打了个哈欠,掌心包住她后脑勺,把人往自己身上揽。
“不说了,睡觉。”
陈树净一下子噤声了。
少年的手还放在她腰肢上,身上带着海盐香,拖着尾调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鼻音,有点撒娇的感觉。
女孩乌黑的发丝散落在他肩头,鼻尖都是裴念的气息。
他体温比她低一些,这个季节抱起来很舒服。
陈树净刚才被吵醒,这会儿其实已经没什么睡意了,但看着闭眼乖顺的少年,她张了张口,难得什么也没说。
手机被她放了回去。
迟疑了几秒后,她还是往被窝里挪了挪,钻进少年怀里,脑袋搁在他胸口,闭上了双眼。
第23章 裴念,生日快乐。
等陈树净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她睁开眼,揉了揉眼睛。
“裴念?”
她伸手去探旁边的位置,却发现扑了个空。
裴念已经不在床上了。
陈树净愣了一会儿,慢吞吞起身下床,去衣柜拿了件裙子穿,简单洗漱完走出房间,才发现裴念就在客厅。
他拿着手机,可能是怕吵到她,声音压低了在跟人打电话。
“都说了不回去过,你们几个能不能消停点,今天大清早还打电话过来,生怕吵不死我?”
是早上那通电话。
陈树净看着远处,身形停了下,不自觉往角落里藏了藏,听他讲。
“……不是女朋友。”
少年啧了一声,不愉快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做事还要跟你报备?”
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嗤笑着说:“住哪?反正不在北城,你少给我乱打听,安分一点。”
“……”
“生日而已,我平常过得还少吗?”
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一个人站在客厅,语气淡淡:“没那么多人烦我,我还落得清静些。”
原来今天是他生日。
陈树净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这样的日子他不想回家……
身边的人,也只有她吗?
陈树净心头微微一动。
她犹豫了一下,揉搓了下手心,还是定了定心神,朝裴念走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少年讲话的声音一顿,眼尾微微上挑了下,没回头,但在陈树净偷偷靠近他的时候,他漫不经心伸出手,反手扣住了她手腕。
“醒了?”他含着笑,“怎么不多睡会儿?”
电话那头,从没被他用这种温柔语气对待过的夏子邢:“?”
怎么还夹起来了?
陈树净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掌心,指尖轻轻拨了一下,算是回答:“今天睡很晚了。”
“多睡会儿挺好的,你平常睡太少了。”
夏子邢:“……”
人家睡多睡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真的忍不住想吐槽。
但裴念没给他这个机会。
少年视线一挪,视线落到她纤细笔直的腿上,因为陈树净人白,穿这样露腿的裙子时,愈发衬得人清瘦。
他只看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呼吸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忽然说:“饿不饿?”
“唔,好像有点……”陈树净感受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老实道:“毕竟没吃早饭嘛。”
这都快中午了。
裴念摸了摸她脑袋,从口袋里翻出一粒水果硬糖,葡萄味的,动作利索地撕了包装后,往她嘴里一塞。
感受到口腔里蔓延开来的甜味,陈树净眨了眨眼。
“你看会儿电视吧,我去给你做饭。”
夏子邢猛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卧、槽!
瞧他听到了什么!!
大少爷会给人做饭?
还说没谈!还说没谈!!
这他妈还不算谈吗——?!
夏子邢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他迫不及待就想问清楚。
但没等他的质问声传过去,裴念这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为了给女孩子做饭,已经干脆利落地留下一句“回头聊”,完了就挂断电话,徒留夏子邢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裴念……”
陈树净刚才一直没说话,见他转身要往厨房去,才急急叫了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阻拦一般,勾住他手心。
少年停住脚步,睨了她一眼。
“怎么了?”他终于品出了点味来,尾音上扬,眼中闪过几分笑意,调侃着说,“今天这么娇呢?”
陈树净看着他,张了张口:“裴念——”
“嗯?”
“今天是你生日啊?”
“……”
“你听到了?”少年缓缓挑了下眉,注视了她一会儿,很快想通什么后,他眼皮掀了掀,神情淡了下来,“哦,是因为这个啊。”
“因为我生日,所以跟我撒娇,想哄我?”
他意兴阑珊地,指了指陈树净勾着他的手。
陈树净沉默半晌,摇摇头,又点点头。
“裴念……今天我们不要做饭了。”
他垂着眼,“那吃什么?”
“我请你出去吃吧。”陈树净在心里算了下自己的生活费,狠了狠心,“地方随你挑。”
少年终于来了点兴趣:“真的啊?小守财奴这么大方?”
“我不是小守财奴。”陈树净有些不高兴,轻轻踢了他一脚。
“我说错话了。”他很快承认错误。
“那去吃火锅吧。”思索片刻,少年提议,“好久没吃了。”
“好呀。”
陈树净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不是海鲜、日料这种太贵的东西。
那种餐厅价格太贵,她怕自己请不起。
把陈树净微小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裴念脸上闪过一丝好笑,他差不多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少年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朝门口走去,他嘴角上翘,语气懒洋洋的,极轻地哼笑了一声。
“走吧,去给我过生日。”-
裴念挑的火锅店是家连锁店,价格公道实惠,是学生党比较爱去的一家店。
他们到的时候正值饭点,生意很火爆。
顺利排到了最后一桌,陈树净觉得他们挺幸运。
拿到菜单,她翻了两下,问裴念:“你能吃辣吗?”
“还行。”
“那点个鸳鸯锅吧。”
陈树净做完决定,又点了几个菜,然后把菜单递给裴念:“剩下的你点。”
“怎么?”他有些意外。
“你是寿星。”
“哦。”少年笑了,“我今天还有特殊待遇呢?”
旁边的服务员听到了,连忙客气地表示:“客人今天生日?那我们一会儿送一份生日面给您,可以下在锅里。”
陈树净耳朵动了动:“这么好呀,谢谢你。”
裴念对这种赠品不在意,但陈树净还是挺高兴的。
她声音甜而脆,干干净净的,服务员小哥忍不住脸红,悄悄地偷看她。
裴念看了服务生一眼。
他垂下眸,随意点了两个菜,陈树净怕不够,又加了几个。
这家店上菜很快,不一会儿,他们桌上就已经摆满了,多的菜被分到了旁边的小推车上。
少年托着腮,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脸上,有些懒散:“陈树净,点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陈树净点的时候也没想到,这家店菜的分量这么大,但她难得请一次客,总不能当个小气鬼吧。
想到这里,她一本正经朝裴念说:“我很穷的,所以你要努力,把它们都吃完。”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
大概是被道了谢,服务员一会儿上菜过来的时候,又稍了个果盘。
他笑着说:“这是后厨送给客人的,是情侣果盘哦。”
上面的西瓜皮切成两细条,被摆成了爱心的样子。
裴念轻扬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了眼那个爱心,他瞥了眼陈树净,这回主动开口道:“谢谢。”
小哥受宠若惊,没想到从进店起就冷淡少言,看起来傲慢不理人的少年,还会主动道谢。
“不用谢不用谢,客人您慢用。”
等服务员走了,陈树净才慢慢低下头,忍着那丝不知为何而来的慌乱,脸变得有些红。
……
裴念其实不太能吃辣。
他是天生的冷白皮,平日里唇色也淡,今天陈树净给他夹了不少辣锅里的肉,他一开始也不说,只不吭声地吃,等陈树净发现他动作变得缓慢起来,唇也变得殷红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裴念,你不能吃辣啊?”
“还行。”
他依旧是刚才同样的回答,眉心微蹙,比女孩子还好看的那张脸上神情淡淡,看不出想法。
陈树净叹气:“跟我干嘛不说实话呀。”
“……”
就是在你面前才不想说实话的。
裴念沉默地看着她。
陈树净不再给他夹菜了。
少年漂亮的眼睛微微垂着,在店内灯光的映照下,他安安静静的样子,竟莫名有种可怜的感觉。
陈树净看着看着,忍不住咳了一声,赶紧打醒自己,感觉自己的想法荒谬至极。
裴念他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犯得着吗。
打消了这个念头后,她注意力开始集中在面前的火锅上,尽量把已经下锅的给吃掉,还没放进去煮的菜,就让服务员替他们打包。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吃得很饱,但陈树净还是坚持,要去蛋糕店买个蛋糕。
“过生日一定要有蛋糕的。”
“是吗。”
裴念耸了耸肩,他其实对这些都无所谓。
“你不喜欢吃蛋糕吗?”
“……也不是。”
他每年生日宴上的华而不实的蛋糕摆台,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宴会结束,被清洁人员给丢进垃圾堆。
裴念没有什么生日情节,但显然陈树净有。
她拖着他进了蛋糕店。
“我们去看看嘛。”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蛋糕店里的款式剩得不多了,前台小妹看到他们两个人进来,笑得甜甜:“要买蛋糕吗?”
她是对着裴念说的,语气热情地指着最后剩下的一款粉色hellokitty蛋糕,介绍说:“今天其他蛋糕都卖完了,还剩下这款很可爱的凯蒂猫,如果是想一起吃的话,可以买这个给你女朋友哦——”
裴念懒懒勾起唇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话,他玩味地看向陈树净,问她。
“你要吗?”
陈树净有些尴尬。
怎么今天所有人都把他们误认成情侣?
而且她来之前也没想到,蛋糕居然这么好卖,只剩下这么少女心的一款了。
好像和裴念不太搭。
但是……
她看向店员:“要的,麻烦你给我包起来。”
“买蛋糕送蜡烛哦。”店员贴心道,“请问要什么数字?”
陈树净眨了下眼,转头又朝裴念问:“你今年几岁?”
前台的女孩子一怔,看了眼那个粉粉嫩嫩的蛋糕,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们。
“十九。”裴念随心所欲惯了,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懒散扯着嘴角说,“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点?”
“没诚意。”
陈树净手肘拐了他一记,小声嘀咕:“我给你过生日就不错了,要求这么多。”
少年舔了舔唇:“嗯。”-
陈树净发誓,她再也不给裴念过生日了。
刚才去的那家蛋糕店就是小作坊,价格便宜,味道肯定没有北城的好,陈树净心知肚明,没指望大少爷觉得多好吃。
但裴念许完愿吹完蜡烛,切完蛋糕准备分给她的时候,却用手沾了一小块奶油,猝不及防抹到她脸上的行为,还是让陈树净呆了一瞬。
她回过神来,怒瞪他:“裴念!”
连一口都没吃呢,居然就这样抹在脸上了……浪费,过分!
少年使完坏,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她脸上的奶油说:“陈树净,你这样好傻。”
“……是谁害的啊!”
“那怎么办?”明明是自己做的坏事,这会儿他却很苦恼的样子,歪着头说:“陈树净,我给你弄干净?”
“……怎么弄?”她不高兴地反问。
少年含笑看着她,微微附身,屈指刮了下她的脸颊,他在陈树净有些茫然的眼神中,把奶油剐蹭下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张开嘴,舔了一下。
很涩气,又有点欲。
“用嘴。”他说。
“……”
陈树净感觉舌尖微微有点发麻。
……
其实蛋糕还挺好吃的。
陈树净最后在裴念感到好笑的眼神中,吃了两大块。
“干什么?”感受到上方传来的视线,她不开心说,“你不是吃不下了吗,还不许我多吃点?”
“……没不让你吃。”少年有些无奈,“我只是怕你吃撑。”
把他的那份都抢去吃了,陈树净应该气得不轻。
她小声切了一下,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但到底还是放下了叉子,往沙发靠垫上一窝,像吃饱喝足的小猫,摸了摸肚子。
稍微无聊了一会儿,又有些期待地问他:“裴念,你许了什么愿啊?”
“不告诉你。”
“……哦。”
陈树净赌气,说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裴念挑了挑眉,漆黑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瞧她。
他从来就爱唱反调。
陈树净不想知道,他就偏要说。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陈树净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我许的愿望是——”
陈树净忍不住抬头看着他,望着他的眼睛亮亮的,眼神中隐隐藏着好奇。
少年笑了,用慢条斯理的语调开口。
“以后每一年生日都陪我过吧,陈树净。”
第24章 我被你耍的团团转欸,陈树净。
日子一天天过去。
就在陈树净都快忘记,裴念没来之前她的生活是怎样时。
这天,叶佟突然打了个电话给陈树净,说她下个礼拜就回来了。
“妈妈这次认识了个人,带回来给你见一下。”
女人说话时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在说一件寻常的事。
隔着电话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陈树净却下意识皱了下眉,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尽管如此,她最后还是嗯了一声,轻声说:“好的,妈。”
在叶佟面前,她从来温顺而听话。
直到挂了电话,陈树净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叶佟已经那么久不在家了。
这些日子她都和裴念在一起,完全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
“裴念。”
她往后伸出手,拍了拍身后人的肩,轻声说:“我要搬回自己房间了。”
“嗯?为什么?”
少年从后搂住她脖子,青涩劲瘦的腰贴紧她,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抱枕,懒洋洋说:“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不是。”
“那又怎么了?”
“我妈要回来了。”
裴念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她回来做什么?”
“……”
陈树净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裴念,容我提醒你一下,她是我妈,也是这房子的屋主。”
“我知道啊,以高出市价许多租给我房子的房东——”
少年贴着她的后背,半阖了下眼恹恹说,“还有出门在外还要打电话给女儿,让她给自己拿钱去赌的好母亲嘛。”
“裴念……”
陈树净有些无奈。
少年抱紧她,手臂在她身前交叠,哼了一声说:“反正不关我事,为了不让她一直打电话烦人,我都变着花样主动给她涨了两次租金了,难道就因为她这次回来,连个飘窗都不让我睡了吗?”
这不是睡飘窗的问题吧……
而且裴念这家伙,真的钱多到用不完吗?
干嘛要主动涨租。
陈树净抿了抿唇,说:“如果你睡惯了飘窗的话,其实我搬回自己房间了,你还是依旧可以睡在那儿的……”
裴念一声不吭地撩起眼皮,抬起手,掐了她脸上的软肉一把。
陈树净吃痛,打了他一下:“你干嘛?”
“我看你是不痛不长记性。”
少年幽幽地说:“怎么,我在你心里就是放着床不睡,喜欢去睡飘窗的傻子?”
“……”这话她没法接。
不想打破现有的平静,陈树净只能闭嘴。
“话说……你其实不用主动涨房租的。”
思忖片刻,她想到什么,又提醒:“以我妈那个性格,你这次这样做了,她之后可能会找其他理由多收你钱。”
“没事,钱这个东西我又不缺。”少年淡淡地说。
“……”
别的不说,你“人傻钱多好宰”的冤大头形象在叶佟心里应该根深蒂固了。
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会跟房东主动提涨租金的?
陈树净心里腹诽。
其实夏天早就已经过完了,她前段时间就可以搬回自己房间,但陈树净没有提起,裴念也没有主动说。
就好像他们都在刻意地忽略这件事,努力维持现状。
但是叶佟的回归,把局面打破了。
“能不能不搬?”
“不行的,要在我妈回来之前搬回去。”陈树净还是坚持,“现在这样,不像话。”
“……”
沉默了好久,裴念有些不开心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他好像又回到了第一天认识陈树净的那个样子,语气冷冷淡淡:“哦。”
“知道了。”
他松开了抱住她的手-
只用了一个下午,陈树净就把自己留在裴念房间的大部分东西给清了回去。
因为就在同一个家里,搬起来也省力。
很快的,裴念房间就变得冷清下来。
就连陈树净再次走进去的时候,都免不了一愣。
“怎么……变得这么空了?”她有些迟疑地问。
“因为我房间里都是你的东西嘛。”
少年一个人躺在床上,脸被一本漫画书盖住,底下传来的声音有点冷,又闷闷的:“你前两天说无聊,我还买了新出的乐高回来,准备和你一起拼的。”
“你说椅子坐着看书有点硌,我专门去定制了有腰托的椅子,就等着快递寄到家了。”
“……”
“也不知道是谁吹空调会着凉,我还买了条空调被回来,现在倒好,成你的专用毯子了。”他嗤了一声说,“结果不需要了就扔到一边。”
“我被你耍的团团转欸,陈树净。”
少年带着淡淡嘲弄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语气有着与平时不同的冷然。
“……”
她安静了一会儿后,走过去坐到了床边,“对不起嘛。”
感受着身边凹陷下去的一块,裴念静了静,还是秉持刚才的态度理也不理。
她又戳了下他的手臂:“我跟你道歉。”
“……”
“裴念,原谅我吧。”
女孩掌心合十,装乖似的朝他晃了晃,声音温温软软,语气却没几分真诚。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在他面前总是底气十足,什么话说出口都理直气壮的,像是笃定了他会惯她。
陈树净一直看着他,发现那本漫画书好像动了一下。
她以为是裴念终于心软了。
刚准备松一口气。
下一秒,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裴念突然向上伸出手,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陈树净有些猝不及防地摔下来,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他揽入怀抱。
“……”
脸埋在他胸口,突然陷入黑暗的瞬间,感官却被放大。
少年冰凉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后颈处捏了捏。
他指尖有些烫,腕骨轻晃,不紧不慢戏弄的力道,像是在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裴……”
陈树净眼睛睁大了些,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
少年闷不吭声地起身,那本漫画书掉落下来。
哐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
手臂被人用力往下一扯,后脑勺被谁的掌心托住,陈树净惊讶得心脏直跳,被按在床上,上方是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少年。
他把人锢住后,手臂支在她身侧,不爽地磨了磨牙,有点儿烦躁地看着她,说:“陈树净,你怎么这么坏啊?”
“……”啊。
她有吗?
这人是不是颠倒黑白?
清爽干净的海盐香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狭窄的空间下,陈树净感觉呼吸的新鲜空气被掠夺,她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能看着上方的人,为难地推了推他。
发现自己推不动后,陈树净有些泄气,想不出有什么解决办法,而在少年露出嘲弄的表情后,她忍不住有些生气,干脆自暴自弃地躲进他怀里,双臂环住他,含糊不清地开口。
“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还要怎么样嘛。”
“……”
少年身体不动了。
咦?
发现这招好像有用后,陈树净从他怀里慢慢抬起脑袋,乌黑的眼睫看着他。
“裴念。”
他迟缓了一秒,才应声:“嗯?”
有戏。
只有在面对裴念的时候,陈树净才会精准地找到那些微妙到难以被人发现的点,然后踩着他濒临的底线,直球A上去。
“我搬回自己房间之后,我们还能一起拼乐高吗?”
“……”他不作声。
“欸,说话呀。”
她几乎是趴在了他怀里,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近在咫尺,裴念的喉结动了动。
陈树净仰着头,认真地看他。
她实在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干净又清纯,鸦黑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一两缕不小心勾缠在他衣服上,感官上的刺激太强烈。
裴念垂下眸,无声打量了她一会儿,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皮,她出于本能反应,下意识闭上了眼。
女孩温热的体温在怀里,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让人心烦意乱。
“……”
搞什么。
为什么拒绝不了。
……好烦。
心里这样杂七杂八想着,少年慢吞吞把她的眼睛遮住了,好半天,才心不在焉地说:“……嗯,可以。”
态度敷衍。
但陈树净依旧感到满意。
她正想松开手,从他怀里钻出来。
却被少年反抓回来,语气平静地道:“急什么,再呆一会儿。”
陈树净愣了愣,却也没反驳。
脑袋重新埋进他胸口,鼻尖动了一下说:“裴念,你身上好好闻。”
“……”
不知道为什么,他抓她手臂的力道好像重了一些,像是没控制住。
*
一切如陈树净所愿。
在叶佟回家之前,家里恢复了原状。
不过在某些看不到的隐蔽角落里,可能也会有一些漏掉的地方,暂时没办法恢复如初。
比如说,裴念现在嚼冰块都降不下去的烦躁感-
十月底,天气已经要转秋了。
陈树净前段时间的竞赛成绩已经出来,她和葛叙扬都拿了市一等奖。
年级主任对此很满意,说要好好给他们宣传一下,但最近几天又因为期中考要批卷子,老师们忙不过来,这件事渐渐也就不了了之。
这天上体育课的时候,苗米夏偷偷戳了陈树净一下,脑袋凑过来跟她说:“韩新浩在看你。”
陈树净慢了一拍才问:“韩新浩是谁?”
“……”
“哇塞,你不是吧。”
苗米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长叹了口气,眼神朝隔壁班努了努,朝她示意:“就站前面那个,三班的体育委员。”
陈树净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韩新浩本来就在偷偷观察她,陈树净一看过去,他很快发现她的注视,身体逐渐变得僵硬起来,被她盯得脸都红了,摸了摸脖子上下张望,眼神飘忽不定。
他心里小鹿乱撞的时候,没发现陈树净已经收回了目光。
陈树净摇了摇头:“不认识。”
“你是这个。”苗米夏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韩新浩这学期给我们班搬了三次书,四次桌椅,有事没事上课过来借粉笔,倒垃圾次次路过我们班,隔着窗户眼神就差没扒拉在你身上了,你居然说不认识他?”
陈树净摇头:“我们俩没说过话。”
苗米夏简直要晕倒:“拜托,这是说没说过话的问题吗,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
陈树净蹙了下眉,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苗米夏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以陈树净的性格,这时候不应该小声反驳她,让她不要再说了吗,怎么会这么安静。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陈树净抿了抿唇,问她:“喜欢一个人,会很明显吗?”
这问题就很不陈树净,但苗米夏暂时没发现。
“是的吧。”她说。
虽然苗米夏也只有理论知识,但这不妨碍她气势如虹,说的跟真的一样侃侃而谈:“毕竟不是有句话说,喜欢一个人就像打喷嚏,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吗。”
陈树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苗米夏终于反应过来:“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女孩心不在焉地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说的话也意味不明。
“我在想,是不是有点明显。”
苗米夏:“?”
什么有点明显?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可能是体育课上收到陈树净的眼神注视,一时间受到了刺激。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陈树净在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被韩新浩拦下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情动作都不甚自然,眉心纠结得像是要打结,手指也因为紧张而泛白的男生,陈树净平静地垂下眸,主动开口了。
“同学,有什么事吗?”
“啊?啊……我,那个……”
韩新浩被她主动搭话,忍不住结结巴巴起来,讲话语无伦次,像是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陈树净表情没怎么变化,声音却放轻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对、对不起……”
明明是主动拦人的,男生这会儿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表现得很沮丧,像是有些懊恼。
陈树净静静看着他,忍不住想起另一件事。
裴念好像从没有这样过。
他永远从容不迫,稳操胜券。
陈树净心里这么想着,实际已经礼貌地冲男生点点头,越过他往门口走了。
她脚步暗暗加快。
等她好不容易走出校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朝小巷口走去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还有男生慌张喊她的声音:“陈、陈树净——”
她愣了愣,隐约感到了不妙。
几秒钟的时间,男生已经跑到了她面前。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他喘着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朝陈树净道:“刚才没来得及说……”
不要说,陈树净在心里祈祷。
可事情显然并没有如她所愿那般发展——
“其实是这样的,”韩新浩终于定了定心,鼓足勇气朝她开口,“陈树净,我喜欢你很久了。”
“……”
陈树净绝望地闭上了眼。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下,背后的巷子里就传来易拉罐被踩扁的声音。
“啪”的一下,在寂静的环境下尤为突出。
第25章 可以牵你的手吗?
陈树净安静跟在裴念身后,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背影。
他冷冷淡淡一声不吭,她也不敢说话。
像是做错了什么一样。
本来叶佟要回来了,两个人的氛围就变得有些怪,现在又杀出个程咬金,气氛就更加微妙了。
明明刚才从*韩新浩面前带走她的时候,裴念态度强硬又冷酷,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拉过她手就把她拽走了,徒留韩新浩一个人傻傻留在原地,惊讶地看着她——
陈树净没有反抗,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什么关系。
当时的裴念,一副“你敢不跟我走试试”的样子,压迫感极高。
可是现在少年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左手还拎着她的包,右手却插在兜里,没有牵她。
明明他空着一只手。
陈树净想。
她心里感到不开心,也就叫了他的名字。
“裴念。”
“干什么?”
少年声音淡淡的,心情显而易见的不太好,语气有些恶劣。
陈树净仰头看他,忽然发现他比自己高好多。
因为少年在家总是神出鬼没,喜欢从背后突然袭击般抱她,或是懒洋洋地倚靠着她,或是把脑袋搁在她肩上,印象里他在她面前永远弯着腰,所以陈树净总觉得,自己回头就能看到他。
可是现在他不理人的样子,从肢体到动作,都透着一股难接近。
意识到这一点,陈树净的心情一下变得糟糕起来。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她扯了扯对方的衣角,让少年低头,和他那双漫不经心的眼对上视线,“刚才的事,我可以解释的。”
裴念挑了挑眉:“你要解释什么?”
“我今天是第一次见他。”陈树净说,“刚刚那个男生,我们之前没说过话。”
女孩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漂亮素净的脸上镇定自若,她一双杏眼乌黑澄澈,柔软浓密的睫毛看起来纤长。
少年偏头看她的时候,忍不住恍了下神。
很快又恢复平静,笑得有些轻慢,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魅力还挺大。”
明显戏谑的语气,让陈树净不自觉紧抿了唇。
搞什么……
总是这样,她这边也很难办的啊。
“你怎么那么容易生气啊,裴念。”
她心里不太爽,忍不住声音低低地抱怨。
少年冷笑一声,拒不承认:“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哈。”他语气微妙。
“你看,你就是生气了嘛。”
陈树净吸了吸鼻子,忽然间越想越气,白皙的脸蛋仰起来,有点受伤地看着他,自暴自弃地说:“不然你空着一只手,为什么不牵我?”
“……”
少年身形晃了晃,像听到什么冲击性的话一般,他表情变得怪异,几乎瞬间头疼地皱起眉,太阳穴跳了跳,觉得刚才患得患失的自己,简直像个白痴。
“……陈树净。”
他深吸了几口气,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不动声色看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
她眨了眨眼,不解地看他:“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裴念认真观察她的表情,情绪绷了绷,觉得她可能还是不明白,刚想再追问些什么的时候,陈树净清了清嗓子,已经开口了。
“那个,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
他静静垂下眸,漆黑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呼吸开始变沉。
一阵漫长的寂静。
女孩的睫毛纤长浓密,轻颤的时候湿漉漉的,像是要往下滴出水。
她像洁白的山茶花,馥郁而干净。
几秒过后,少年的气息笼罩着她,手掌慢慢滑下来,扣上她的手心,顿了顿,严丝合缝地与她相握。
想触碰这支花,但又怕掌控不好力道,将花瓣不小心扯碎。
只是牵手而已,他却忍耐得像是想吻她,濒临失控。
夜色模糊,空气里的温度逐渐往上蹿,陈树净抬起水光岑岑的一双眼,问他:“回家吗?”
裴念安静了片刻,说他今天下午去采风,没来得及做饭。
“外面找家店吃吧。”他说。
陈树净不说话。
在她不声不响的注视下,他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少年脚步停下来,凑近了些,慢慢伸手抚上她的脸,仔细看她有没有抗拒的意思,陈树净什么也没说,于是裴念的身子压低了一些,忍着疯劲,拇指在她殷红的嘴唇上按了按。
有点粗暴的动作,却被他做得很温柔。
少年的脸被路边灯光映得朦胧暧昧,他声音也变得有点哑,问她:“饿了吗?”
手被牵着,陈树净低着头,小声道:“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
等吃完饭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七点了。
楼道里的灯很亮。
裴念那天买了新灯泡后,就已经及时安装好了。
陈树净和裴念十指相扣,上楼的时候,两个人也牵着手。
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不复刚才有点危险的氛围。
只要和裴念走在一起,就会很安心。
陈树净想。
这时楼下传来沉闷的响声,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是楼道门翕开的动静,陈树净眼皮跳了跳,看向他们牵着的手。
怕这一幕被邻居看到,到时候风言风语传进叶佟耳朵里,她下意识看了裴念一眼,有点紧张地想松手,少年却摇摇头,反握住她。
“别怕。”他说,“是风。”
陈树净朝楼下小心翼翼望过去。
门口空空荡荡的,没有人进来。
果然是风。
她稍稍舒了口气,放心了。
“没人就好。”她紧挨着少年,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走吧,我们回家。”
“……”
陈树净似乎对他毫不设防,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白皙漂亮的天鹅颈,与乌黑的发丝相衬,一种绮丽的美。
裴念眉心冷淡地蹙了下,尽量让自己目视前方。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裴念拿出钥匙,开了家里的门。
门一打开。
屋子里灯光晃晃,角落放着两个行李箱。
玄关处有一双男士皮鞋。
陈树净愣了愣。
走进去,才发现客厅有人声。
“哎呀,一定是我那个女儿,她回来了,我去看看……”
是叶佟的声音。
有一瞬间,陈树净格外庆幸自己收拾房间收拾得早。
不然她难以想象,叶佟回来发现裴念的房间里有她的抱枕,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脑袋忽然嗡一下炸响。
等一下。
她的手……
都这个时候了。
裴念为什么还不松开?
女人走过来的时候,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俩。
“欸?你们两个一起回来的?”
“……嗯。”
在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过来的时候,陈树净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少年的手,裴念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偏过头,盯着女孩的侧脸看了几秒。
“我放学晚,来不及在家做饭,就和裴念出去吃了。”
陈树净在裴念眼皮子底下撒谎。
他笑了笑。
叶佟哦了一声,倒是不怀疑这个理由,只是忍不住问她:“出去吃?你哪来的钱?”
“叶阿姨。”裴念及时打断,语气平淡道:“我提出来的出去吃,当然是我付。”
“哦……哦,这样哈。”女人讪笑。
面对裴念时,她向来脸色极好,语气也变柔了些,“你们天天在家吃是容易腻,难得出去加餐也不错。”
裴念很冷淡,“嗯。”
不想自讨没趣,叶佟咳了一声,转头又朝陈树净说:“树净,到客厅来,妈妈给你介绍个人。”
“……”
其实在刚才进门的时候,陈树净就已经听到动静了,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她有些不太想过去。
但在叶佟的催促下,她还是慢吞吞走上前。
转头的时候,悄悄给裴念递了个求救的眼神。
少年挑挑眉,也跟了上去。
叶佟像是没想到裴念会是这种爱凑热闹的人,见状微微一愣,但也陪着笑没说什么。
她给陈树净介绍:“这是梁倾,妈妈新认识的朋友,来,你叫他梁叔叔就好。”
陈树净叫得不情不愿:“……梁叔叔好。”
梁倾看了她一眼,笑吟吟对叶佟说:“小佟,你女儿长得还挺像你,真漂亮。”
听到男人轻浮的语气,裴念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陈树净蹙了下眉,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面前的男人年纪不大,估摸着应该三十左右,长了副小白脸的面相,并不算帅气那挂的,但打扮比较时髦,穿的戴的都是高级货,反正看起来比叶佟年轻多了。
但是刚刚,他对叶佟的称呼居然是“小佟”?
陈树净脸色不太好。
叶佟倒是被哄得心花怒放,嘴角都笑弯了:“哎呀,还是你梁叔叔会说话,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这个女儿随我,从小就长得好看,街坊邻居都知道……”
陈树净不吭声。
叶佟也不在意,又对梁倾道:“话说你刚到嘉城,今晚上有落脚的地方了吗?树净的房间还挺大的,不然我让她跟我挤挤……”
梁倾笑着刚要开口,被裴念打断。
“叶阿姨,我想提醒您一下。”他说,“当初签的合同里,说好的是只租给我一个,我画画需要安静的环境。”
叶佟愣了愣,“这个……我一时给忘了。”
她面露难色,跟裴念商量,“小裴啊,你看能不能稍微将就一下,就一……”
“叶阿姨,”少年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睨她:“我想跟其他人比起来,我给您的租金,应该算不上少吧?”
听到“租金”,叶佟脸上的笑一下子僵硬起来,她瞬间改了口风:“瞧、瞧你这话说的……我这房租既然租给你了,当然只租给你一个了,我就是跟你商量商量,你要是不同意自然就算了……”
她语气讪讪,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忍不住埋怨,偷偷看了梁倾一眼,见男人面上还是带笑,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又不禁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我带梁哥你去镇上其他地方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住处。”叶佟说。
梁倾若无其事答应了,准备出门的时候瞥了裴念一眼,又看了眼不说话的陈树净。
叶佟朝陈树净使了个眼色:“树净在家待着,妈妈出去一趟。”
陈树净敛着眼皮,“……好,知道了。”
于是叶佟带着梁倾离开。
等人走后,陈树净坐到客厅沙发上,表情不太高兴,裴念来玩她头发,被她打了回去。
少年手一顿,哭笑不得:“陈树净,你妈找了个小白脸,你找我撒什么气?”
“……”
她要当闷葫芦不吱声,裴念就扯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手指一根根掰开又折回去,他低着头表情漫不经心,问道:“是因为你爸?”
“……”
陈树净沉默看了他一眼,他坦然地对视回来。
“这不能怪我。”他耸了耸肩,甚至还解释道:“其实还挺明显的。”
“我现在住的房间,应该是你父亲以前住的吧?他们分居?”
“…………”
一般人知道她是单亲家庭,大多都会体贴地避开这个话题吧?
不过想来也是,裴念又不是一般人。
陈树净想通这一点,终于妥协了,推了推他:“你手松开。”
少年笑了,听话地放开:“哦。”
沉默了一会儿,陈树净才开口:“他们不是分居。”
她像是要坦白的样子,氛围开始有些凝重。
裴念安静下来,表情变得正经。
陈树净继续说:“我爸和我妈,过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不住一个房间。”
“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一个爱赌,一个滥用,生了我之后,每天入不敷出,全靠爷爷奶奶的接济过日子,在外人口中,他们就是好吃懒做两口子。”
“我小的时候,他们为了钱的事总吵架,加上收入支撑不起开销,后来我爸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做梦都想要过好日子,干脆拿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跑路,家里就只剩我和妈妈了。”
“……”
陈树净声音低低,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裴念垂着眼,忽然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丝。
她微微一顿,仰起头来看他。
裴念收回手,移开了视线,转移话题地说:“还有呢?”
“差不多就这些了……”
陈树净撇过脸,“后来我妈开小店赔本,做小生意又不赚钱,折腾来折腾去,重新去打麻将了,最近好不容易劝她去做网购,结果带回来个男人。”
她恹恹看了裴念一眼,“你说这叫什么事。”
裴念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睨她一眼,伸手捏了捏她下颌,力道不轻不重:“我让你妈去赚钱,可没让她去找男人,陈树净,你别怪到我头上。”
“我才没有。”
陈树净小声说:“我只是稍微……有点不安。”
“因为刚才那个人?”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也不算,”陈树净摇头,“只是直觉。”
裴念语气带着三分懒散,“我在你身边呢,有什么好不安的?”
短暂的一阵寂静后,陈树净慢吞吞凑过去,漂亮干净的眼垂下来,双臂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少年的胸膛,闷闷道:“嗯,我有你,不怕。”
“……”
少年眼皮突然掀了掀,耳廓微红。
第26章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叶佟回来之后,没在家里住过一次。
她和那个男人住在了外面,一整个礼拜都没有回来。
陈树净劝了几次都没劝动,只能在周末打电话的时候,拐弯抹角问她,前段时间去宜城的服装批发市场,她考察得怎么样了。
电话里,叶佟的心情不错:“我觉得可以,那边批发的衣服便宜款式又多,梁倾说现在网购是大势,他能给我投资,我打算试着做做看。”
“……”
梁倾,梁倾,又是梁倾。
陈树净这几天听到这个名字就烦。
她抿了抿唇,说:“妈,你也不能全听他的,你现在住在外面,还拿了这么一笔开店的钱,他说是要和你一块儿做生意,但这几天开销下来,好像都是你花的钱……”
叶佟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下来:“陈树净,你这说的什么话?”
她蓦地噤声。
“你的意思是他会和你爸一样,骗我钱是吗?!”
叶佟被戳到痛点,音量抬高,不可置信的语气,“陈树净,大人的事也是你能管的?”
“……”
“你现在真是没大没小,仗着我不骂你,无法无天了是吧?也就是我这人脾气好,要换别家有老子的,早把你往死里打了……”
叶佟气得暴跳如雷,语气跟吞了枪子儿似的,还在那头不停嚷着,陈树净手攥紧又松开,眼眶微微有些红了。
那头骂声不断。
等电话挂断,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裴念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陈树净还站在原地没动。
他怔了怔,走近了点才发现,她在发抖。
“陈树净,怎么回事?”他蹙起眉。
她喉咙发苦:“没事。”
少年冷下一张脸,质问她:“你顶着这样一张脸跟我说没事?”
“……”
陈树净的牙齿不自觉咬住唇肉,留下淡淡的印子。
“那你要我怎么说?”
人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陈树净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且她再怎么样也是有脾气的,对裴念说过去的事已经是极限,没法再去揭母亲的短。
可裴念关心她是好意。
她只能眼睫低垂,蹩脚地转移话题,“……裴念,我有点困。”
她说:“我想睡觉了。”
少年今天穿了连帽衫,袖子很长,是方便她攥在手里的设计,但陈树净没碰,而是微微低下头,去牵他的手。
裴念避开了。
不知怎么的,陈树净一瞬间有些慌。
她抬起头,紧张地看向他。
裴念看着她的表情,喉结微动:“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只是陈树净……你不开心的话,可以告诉我的。”他缓缓说,“多相信我一点,不好吗?”
她口中胡乱说着好,心绪却已经变乱了。
陈树净不再去牵他的手,而是怯怯地拉住少年的衣袖,语气迟疑地问他:“裴念……”
“嗯?”
“为什么要躲开?”
她在说他刚刚不让她牵手的事。
裴念静了静,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那之前那天进门,发现屋里灯是开着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松手?”
陈树净心一颤,狼狈地低下头,答不出来。
她攥着裴念衣角的手逐渐用力,力道大到布料上出现了明显的褶皱。
……可是她也不想的。
是没有办法。
陈树净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她低垂着脑袋,嗓子有些干涩,在少年冷冰冰的注视下,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把他抱了个满怀。
温软的触感让人怔忪。
裴念蓦地一静,低头古怪地看她。
“——松手是因为,之前家里有人。”
陈树净吸了吸鼻子,声音含糊地说:“但是现在没人了。”
“……所以呢?”
少年居高临下睨她,漫不经心地想,这就是她抱他的理由?
女孩手臂圈着他的腰,脸贴他极近,声音低低地说:“所以……”
“今天晚上,你可以睡飘窗吗?”
“……”
这回是久久的沉默。
他有些无奈,垂下眼皮,摸了摸她的黑发。
陈树净像是受到鼓励,脑袋埋进裴念怀里,抱他抱得更紧了。
“…………”
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香味和衣料摩挲的暧昧触感,让人忍不住出神了几秒。
裴念方才还是冷淡讥诮的态度,这会儿气焰一下子被浇灭。
他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漂亮女孩子眼圈红红,扒在自己身上说好话的样子,任谁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再加上……
她近在咫尺的呼吸仿佛把他的心也熨潮湿了,让人无端有点烦躁。
少年无声垂下眸,那双疏离的眼打量着她,眨也不眨看了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陈树净。”
“嗯?”
她嗓音还透着股茫然。
手臂不自觉用力,讨好似的抱他更紧。
少年闭了闭眼,声音低哑:“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陈树净每晚睡前都会做一套数学卷,对完答案订正完,确保自己对每个知识点都留下印象,她说这叫保持手感。
但今天晚上她没做卷子,裴念给她温的牛奶也没喝。
陈树净躺在裴念的床上,把他的被子拉高,遮住自己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漂亮的杏眼,她稍稍抬起头,感受着萦绕在身边的香味,朝飘窗上的人影问:“裴念,你换被子啦?”
“嗯。”少年朝她瞥了眼,淡淡说,“入秋了。”
“对哦。”陈树净点点头,“天气是冷了。”
一阵无话。
她有些局促地眨了眨眼,开始努力寻找话题:“你最近在画什么?”
裴念这段时间不画人像了,总拿着画纸在那儿涂涂改改,画画时旁边还散落一堆乐高颗粒,他时不时拿起来摆弄两下,还在笔电上捣鼓一个叫LDD的软件,陈树净没听过。
陈树净有时候看到他画画的样子,感觉学艺术的人确实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就耐不下心画画。
不过,拼积木倒是挺好玩的。
对于她的问题,裴念随口答:“画设计稿。”
陈树净有些好奇:“设计什么?”
“保密。”
他说得含混不清,一副不想让人知道的样子。
陈树净撇撇嘴,“……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裴念看她一眼,终于笑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吧。”
陈树净想了想,又开口:“之前我参加的英语竞赛,拿了市一等奖。”
“我知道。”
竞赛还是裴念陪她一起去的。
“很厉害。”他顿了顿,又说。
陈树净的脸变得有些烫,她缩进被窝里,用被子彻底遮住自己的脸,瓮声瓮气地说:“托你给我补习的福,数学成绩提高了不少。”
“是你自己用功,人也努力。”
少年刚才洗过澡了,乌黑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他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歪倚着飘窗,长腿肆意伸展,懒洋洋地看旁边的床,陈树净在他被子里缩成一团,脸也不露,像只笨笨的乌龟。
“你不闷吗?”
女孩闷闷的声音隔着一层被子传来:“不闷。”
他笑了。
“陈树净。”他叫了她一声。
她茫然道:“什么?”
“想不想去北城。”
……欸?
陈树净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他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你考来北城吧,以后我罩着你。”
陈树净沉默好久,然后窸窸窣窣从被窝里钻出来,她露出脑袋,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后,递了一只手给裴念。
裴念:?
什么意思?
少年沉吟片刻,试探性地握上去。
下一秒,她拉住他的手,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
裴念一愣,有些意料不到,但也没怎么反抗,既然陈树净想这么做,他干脆顺着她的力道,到床上去。
陈树净把他拽下来后,自己也跪坐起来,和他面对面。
因为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她披散着的头发有点乱,睡裙松垮垮地堆在身上,隔着薄薄的衣衫,能看到她纤细的腰肢,漂亮精致的锁骨。
少年看了一眼就别过眼,过了几秒,又忍不住挪过来,叹口气,以手作梳,替她把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
两个人穿着睡衣,这样坐在一张床上,好像有点怪。
他有些微妙地想。
“裴念。”
他指尖绕着她的长发,心不在焉道:“嗯?”
“竞赛奖金有一千块钱,我请你吃饭吧。”
“自己留着。”裴念说,“有钱别乱花,不缺你请这一顿。”
他手的温度有些冰凉,替她梳头发的时候,偶尔会蹭到脖颈处,陈树净觉得痒,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下,少年动作停下来,四周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陈树净问他:“怎么不梳了?”
他收回手,淡淡说:“梳好了。”
“哦。”
陈树净不以为意,说回正事:“我说真的裴念,我请你吃饭吧。”
“用不着。”
陈树净家里是什么情况,裴念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比谁看得都清楚,摊上一个卷铺盖走人的爸,好赌成性的妈,要换作心理素质差一些的人,早就崩溃了。
但她不仅没受打击,还能在校保持优异的成绩,在家帮衬家务,管钱的同时努力给家里寻找出路。
裴念觉得她挺了不起的。
陈树净小声嘟囔:“什么用不着……我是想谢谢你帮我补习啊。”
他微微一愣,迟疑地说:“之前不是请我吃火锅了吗?还买了蛋糕。”
陈树净立刻反驳:“那天是你生日,怎么一样?”
少年有些好笑,扯着唇说:“你这么诚心想请我吃饭啊?”
“嗯。”她点头,“我不骗你,请你吃大餐。”
裴念这回是真笑了:“那行,你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肯定让你请客。”
陈树净乘胜追击:“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我一个被请客的,哪能挑呢。”
少年唇角轻轻弯了下,仗着身高优势,指尖挑起她下巴,好看张扬的五官上露出笑容,有点恶劣的语气。
“吃什么东西,全凭东道主作主咯。”
“……”
东道主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脸和脖子都泛起了红。
少年眼睛生得漂亮,微微上扬的眼尾像勾子,平日里冷淡,但正经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看什么都深情。
陈树净忍不住躲开了视线。
“你别这么看我。”
裴念愣了愣,不懂她的意思:“我怎么看你了?”
“……算了,当我没说。”
裴念:“?”
陈树净表情还别别扭扭的,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裴念的再三追问下,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只是出口的话却像一个炸.弹,让裴念脸上的笑容僵住。
“你勾引我。”
他张了张嘴:“……你这是污蔑。”
而且,到底是谁勾引谁啊?
陈树净不管他,“反正你别这么看我就是了。”
她咕噜一下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少年。
过了会儿,见他没有动静,陈树净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裴念,又指了指上方的飘窗,清亮的杏眼眨了眨,暗示性的话不言而喻。
裴念:“……”
“知道了。”
一会儿让他来,一会儿让他走。
果然是被她耍的团团转,还拿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少年叹了口气,凑近了替陈树净掖好被子,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轻手轻脚回到飘窗上,出声提醒她:“好了。”
陈树净满意了,开开心心地说:“晚安,裴念。”
“……”
停顿了几秒,他的声音才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晚安,陈树净。”
第27章 “还疼吗?”
第二天。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年级主任把陈树净叫去了他办公室。
陈树净进门的时候,发现葛叙扬已经到了,对方看到她,朝她颔了颔首,温和地打了个招呼。
陈树净也朝他点点头。
“你们两个都来啦,那我就长话短说。”
主任手里端着泡好的枸杞茶,走过来随手放到桌上,脸上挂着笑,拿出两个信封递给他们:“这是你们上次英语竞赛的奖金,一人一千块,收好别弄丢了。”
“谢谢主任。”
两人接过信封,礼貌地道谢。
主任拍了拍他们的肩,笑着说:“你们都是嘉城中的榜样啊,老师为你们骄傲。”
陈树净捏着手里的信封,心里热乎乎的。
葛叙扬站在原地没说话,表情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这时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主任:“进。”
进来的是个模样年轻的老师,她匆匆推开门走过来,小声道:“主任,早上又收到学生的举报,说是昨天放学后被混混勒索了,您看这事怎么处理……”
陈树净发现葛叙扬的脸色变了变,他突然抬起头。
年级主任皱着眉,说了句知道了,转头朝他俩摆了摆手:“你们先回班级上课吧,老师这里处理点事。”
陈树净和葛叙扬对视一眼,走出了办公室。
等回到教室,苗米夏已经趴在她座位上等她了,陈树净一来,她就兴冲冲地问:“树净树净,主任找你去有什么事啊?”
“是上次英语竞赛的奖金,发下来了。”
“哇塞,多少钱啊?”
“一千块。”
苗米夏吸了口气,“这么多?”
“我参加之前也没想到。”陈树净勾唇顿了顿,忍不住说,“要是这种竞赛多来几个就好了。”
苗米夏嘴角抽了一下,“你们学霸的底气,别人还真是模仿不来……”
陈树净笑着没说话。
“今天放学请我喝奶茶!”苗米夏抱住她的胳膊,恶狠狠说,“我要好好宰你一顿!”
“行,没问题。”
陈树净弯着眸回答她,话音刚落,旁边有人走过来,递了张薄薄的A4纸给她,她下意识接过,抬起头来一看,发现是班上的学委邱南。
“刚才你不在,班主任让发给每个人填的。”
男生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指着表格上的几个地方,跟她说了必要注意点,语速飞快,全程无视了陈树净脸上露出的茫然,他没有多解释的意思,说完就立马转身走人。
“……”
眼看邱南走出没多远,就有班上其他人捧着错题来找他请教,结果他一改面对她时的冰冷,给别人讲题时十足的耐心友好,陈树净晃了晃脑袋,有些疑惑。
“我哪里得罪他了吗?”
苗米夏单手托腮,笑着说:“你不知道吗?他是韩新浩的朋友。”
“啊?”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据说前段时间韩新浩请假没来学校,是因为他失恋了,躺在家里抑郁了好几天。”
“……”
“而这个害他失恋的人,就是你。”
陈树净无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苗米夏冲她眨眨眼睛,合理推测:“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残忍的话拒绝他,所以把韩新浩打击到了?搞得人家的朋友都看你不顺眼,连带着对你态度也这么冷淡。”
“……我没说什么。”
说到底,她其实一句话都没说啊。
应该是裴念在校门口把她拽走,韩新浩自己脑补了什么,才会出现如今这种传闻吧。
陈树净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好像知道原因。”
“哦?说说看。”苗米夏来劲了,催着她说。
陈树净盯着表格上的空白,出神了会儿:“其实是裴……”
才说了两个字,上课铃响了。
她后知后觉像是被提醒,想起什么来,一瞬间闭上了嘴。
“树净树净,到底是什么嘛?”
“……忘记了,我和他也不是很熟。”
“欸?可是你刚才明明说……”
苗米夏还想问个究竟,下一秒老师走进教室,她一下子如鹌鹑般噤声,“下课聊。”
陈树净默默松了口气-
放学后,陈树净收拾好书包,走到班级门口,苗米夏已经在等她了。
米夏这人素来忘性大,早已经忘记大课间时候的事了,现在心心念念着要去喝奶茶。
“树净,今天裴念还来接你放学吗?”
“嗯。”
“那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吧,上次裴念请我吃冰淇淋,还怪不好意思的。”她挠了挠脸,嘿嘿道:“反正你今天还要请我喝奶茶,正好一起呗。”
陈树净说好。
学校外面的小店就有奶茶。
香芋粉冲泡出来的奶茶,热气腾腾的两杯,陈树净付了钱,跟苗米夏一人手里一杯。
苗米夏嘴里咬着吸管,满足地吸溜了两口后,抬起头好奇问她:“话说,你不给裴念买吗?”
“他不用。”
“哦……也是。”苗米夏很快就自己想通了什么,“看他那张脸,也不像是爱吃甜食的。”
厌世帅哥,看上去就冷冷的。
苗米夏这样点评。
陈树净听完忍不住笑了,也没说什么。
她们走到冰淇淋店时,裴念已经到店门口了。
少年今天穿了件灰色连帽衫,站在树荫下懒洋洋地玩手机,看到陈树净他们,他把手机放进兜里,走过来自然地接过陈树净手里的包,随口道:“今天怎么想起来到这儿?”
苗米夏热情地举手:“是我要请客。”
少年一怔,这才看了她一眼,挑挑眉。
“你朋友一起?”这话是对陈树净说的。
“额,上次你不是请我吃冰淇淋吗……”
苗米夏被帅哥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奶茶杯说:“正好今天树净请我喝奶茶,我就说请你们吃冰淇淋了,算是上次的回礼。”
“这样啊……”少年沉吟片刻,*“谢谢你了,但是这两天不行。”
苗米夏:“?”
裴念指了指陈树净,语焉不详地说:“她这两天不能吃冰。”
苗米夏:“……”
“……?!”
她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百集。
用诡异的视线瞥了陈树净一眼,苗米夏的眼神像是在说——
“他连这都知道?!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
陈树净顿了顿,拿着奶茶杯的手慢慢捏紧,脸也逐渐涨红起来。
算算时间,好像确实快到日子了。
但她没想到裴念会记得她的生理期。
不过如果是裴念的话……好像也并不奇怪。
陈树净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思绪不由自主飘到了上个月。
那是她还睡在裴念房间的时候。
因为白天吃了他买回来的千层蛋糕,是冷藏类的甜品,晚上肚子一下子变得绞痛,突然来例假还把他的床弄脏了。
陈树净蜷缩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闷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意识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谁轻轻抱了起来,一条大大的毛毯温柔裹住她,人被抱到了一旁的躺椅上。
裴念那天什么也没说,闷声不吭地换了床单,又给她泡了红糖水。
等陈树净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慢慢支棱着坐起来,手里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啜着温热的红糖水,安安静静地坐在躺椅上,眼神偷偷去瞄他。
“还疼吗?”
少年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躺椅边。
他自然地接过陈树净手里的红糖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嗯。”她声音低了几分,把人往自己这儿拉了拉,闷声道,“你坐过来点。”
裴念又靠近了她些。
陈树净的手还拉着他的衣角,没松开。
裴念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裴念。”
陈树净又叫了遍他名字,嗓音黏黏糊糊的,脑袋垂着,有点蔫吧的样子,情绪低落,“……我好难受。”
裴念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他伸出手,把拽住他衣角不放的那只手放回去。
“……”
含有拒绝意味的举动,让陈树净抿了抿唇,看向他。
裴念顿了顿,又问:“要帮忙吗?”
是不冷不热的声音。
陈树净抬起眼皮,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裴念的睫毛很长,静静地望过来时,有种压迫感。
“……要。”
她开口时带了点鼻音,忍不住皱眉吸了吸鼻子,想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偷偷看了眼裴念。
他离得这么近,不会被自己传染吧?
少年隔着一条毛毯,开始慢条斯理地给她揉肚子,注意到她一眨不眨的注视后,语气淡淡道:“陈树净。”
她一个激灵,像怕被老师惩罚的学生,弱弱开口:“什么?”
他敛着眼皮,坐在她身侧,睨了陈树净一眼,手背上绷起的青筋脉络分明,但力道却有分寸,不轻不重地替她揉着:“下次这个时候不准吃冰的。”
女孩疼得整个人恹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眶和鼻尖都有点红,被他揉得舒服了,才会动一下手指,连声都懒得出。
听他这么说,也只是轻轻哼唧了一句:“明明是你买的。”
“是你说要吃。”裴念提醒她。
“反正就是你买的。”陈树净耍赖。
裴念抬起眼,替她揉肚子的动作一顿,一言不发地看向她。
“……”好吧。
陈树净自暴自弃地垂下脑袋,自知理亏,又不想认错,仗着他就坐在旁边,干脆伸手搂住他脖子,恹恹趴在他怀里,不大舒服地小声说:“裴念,我肚子好疼。”
“……”
少年低下头,继续一声不吭替她揉肚子。
“重了。”她抱怨。
“娇气。”
他嘴上这样说,但力道却变轻了些。
揉得很温柔。
陈树净缩在他怀里,四周都是海盐香,“裴念,我有点困。”
“你睡吧。”他淡淡道,“我陪着你。”
最后不知不觉,居然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不痛了。
……
他大概是那时候记住时间的吧。
陈树净心里胡思乱想着。
因为裴念替她拒绝了冰淇淋,所以苗米夏只能耸了耸肩,约好下次再请客,遗憾地和他俩分别了。
陈树净现在和裴念走在回家的路上。
香芋奶茶喝到最后有点腻,陈树净不想喝就给了裴念。
“给我的?”
“嗯,喝不下了。”
少年懒懒散散地接过,三两口把剩下的奶茶喝完,抬起手,轻轻松松把杯子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正中红心。
他得意地翘了下唇角,看向陈树净,炫耀的意味明显,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陈树净也忍不住笑。
“厉害。”她夸他。
少年眉眼动了动,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陈树净走在裴念身边,他慢下脚步接电话,她也跟着停了下来。
少年起初还是散漫的样子,但等他瞥了眼电话界面上的名字时,表情却是一静。
“喂,有事?”
接通电话后,语气也不是很好。
“……”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讥笑了下:“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
听到“回去”两个字,陈树净微微一愣。
少年五官生得较攻击性,好看得惹眼,平常不说话的时候稍显傲慢,这会儿因为情绪而眉眼下压,就显得人更有压迫感了。
她忍不住侧目看他。
“我在这儿写生挺开心的,用不着你给我出馊主意。”
裴念的声音冷淡而厌烦:“总而言之,我在这儿日子过得挺好的,不想回去。”
“……你个混账!”
那头的声音暴怒,连陈树净都听到了。
“挂了。”
裴念显然没有聊下去的意思,直接摁下了红色的按键。
等裴念挂完电话,陈树净迅速回头目视前方,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被他一眼识破。
“好奇?”
瞥了女孩一眼,少年淡淡道。
“……嗯。”既然已经被看穿,她也只能承认了,“有点。”
裴念勾了勾唇,“哦。”
陈树净干脆问他:“刚才打电话的是谁啊?”
能让裴念态度这么不好,难不成是他的死对头?
裴念轻描淡写:“我爸。”
陈树净懵了下:“啊?”
“很奇怪吗。”少年看着她茫然的神情,笑了下,“我家父子关系紧张,看得出来吧?”
“……看得出来。”
陈树净想,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像裴念这样的人家里,可能也有笔难算的帐吧。
……就像她家一样。
陈树净不是八卦的性子,不打算追问下去,于是氛围又慢慢安静下来。
两个人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路上微风拂过,电线杆上的鸟儿叽喳,瞥眼无意间望过去时,突然注意到天边绚烂的火烧云,云朵柔软地像棉花,红艳艳地浮在天空,犹如一副色彩热烈的油画。
“——好美。”
陈树净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声感慨。
少年落后她几步,手插在兜里,在日暮落下的黄昏中,他看着女孩的背影,没看天边,只懒懒附和了一声:“嗯,是啊。”
“真美。”他说。
一晃眼,黄昏的晚风已经泛起凉意。
彻底进入秋天了。
第28章 不哭了,乖乖。
十一月中旬,街上的落叶开始变多。
环卫工人在清扫着落叶,葛全从看守所门口出来,身上穿着皱巴巴不合身的衣服,他脸色阴沉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路过的人古怪地朝他看了眼,当看到他脸上的刀疤后,都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从他旁边绕过。
他走到街边小摊前,随意看了眼:“要个手抓饼,加香肠里脊。”
小贩熟练地做完手抓饼,装在袋子里递给他:“客人您的饼,收您五块。”
“啥?五块?”
葛全眼神一瞪,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啐了声道:“你他妈新来的?这条街老子以前收保护费,从没听说吃个饼还要给钱的。”
“还五块?滚蛋!”
他嘴上骂骂咧咧,嚣张地踹了一脚摊车,拿着手抓饼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给钱的意思。
小贩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葛全吃白食不付钱,但碍于男人脸上的刀疤,还有他刚才恐吓般说出来的话,到底没那个胆子去追。
等人从视线里消失了,小贩忍不住去问旁边摊子上的女人,她在这儿摆摊好几年了,知道的事比他多。
“芳姐,我们这儿还有收保护费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女人头也不抬,语气冷漠:“刚才那人姓葛,前几年确实要给他交保护费,后来他因为抢劫进去了三年,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也安生了几年。”
“那他现在这是……出来了?”
听着像是横行霸道的地头蛇,小贩心里惴惴。
女人撇嘴:“不是现在,听说他前段时间就出来了,这几天好像是犯了什么事,又二进宫了一次。”
小贩心凉了半截,又惧又怕,不禁愤愤道:“搞什么?这种人不如关在里面老死算了,还放出来做什么恶!”
女人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老板在忙吗?要个手抓饼。”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又有新客人过来了,小贩不再和女人闲聊,回到自己摊位上,又勤勤恳恳做起生意来。
……
嘉城中学,教室内。
“树净树净,这题我不太会,你能教我吗?”
“我看看。”
陈树净接过苗米夏的试卷,手上的黑色水笔轻轻转了转,沉吟片刻:“求三角形ABC面积的最大值,我们由给出的条件AC=2BC可以联想到阿波罗尼斯圆,以AB所在直线为x轴,建系设点可得圆的标准方程……”
“啊,懂了。”
苗米夏打断她,恍然大悟,“树净,你好聪明。”
“……”
这题其实一点也不难,是苗米夏上课没认真听,陈树净有些无奈道:“老师明明上午才讲过这题,你上课又在看漫画了?”
苗米夏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哎呀,被你发现啦……”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要认真点才行。”
“我知道的啦树净,你不要像我爸妈一样严肃嘛。”苗米夏搂着她胳膊晃了晃。
“话说回来,你想好高考完要去哪所学校了吗?”
苗米夏想一出是一出,突然问她:“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陈树净愣了下,迟缓道:“还没想好……”
“树净你这么厉害,可以考S大了吧?”
“S大……”
听到这两个字,陈树净脑子里忽然一顿,眼神闪了闪,忍不住想起裴念那天对她说——“你考来北城吧,以后我罩着你”的场景。
她微微失神了下,又强迫自己恢复平静,用理智的口吻说:“能考上S大的话,谁不想去呢?”
“哎……也是。”
苗米夏郁闷地趴在桌上,摊了摊手:“就我现在这个成绩,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是个问题呢。”
陈树净笑了:“不会的来问我,我教你。”
苗米夏一个鲤鱼打挺复活,抱着她猛亲:“树净你真好,爱死你了!”
“……”
玻璃窗外,看到这幕的邱南表情复杂,转头朝旁边的人说:“你会不会哪里搞错了?陈树净身边除了苗米夏,我好像没见有人和她关系特别好的。”
之前倒是听几个女生说陈树净有对象了,是个挺潮的帅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在学校里也没见她和哪个男生比较亲近。
邱南忍不住怀疑:“你别不是误会了吧?”
韩新浩摇了摇头,坚定道:“不可能。”
“那天放学之后,有个男生当着我的面把她拉走的。”
“他亲口说自己是陈树净的男朋友?”
“他没说。”韩新浩沮丧道,“但是他们两个……很亲密的样子。”
邱南很直接:“如果是照这么说,那你肯定没戏了。”
韩新浩有些泄气,但还是欲言又止:“你就在她班上,不能帮我多留意一下吗?看陈树净身边有没有男生之类的。”
“我一个男生,在班上天天盯着女孩子看,还帮你去打听她,不得被人当变态了?”邱南果断拒绝。
“……”
这时上课铃响。
韩新浩知道自己不占理,也不好再多麻烦朋友,只得长叹了一声,讪讪回了自己班上。
邱南耸了耸肩,也回了教室。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有个男生手里抱着一沓卷子,从楼梯口慢吞吞出来。
葛叙扬看了他们两人背影一眼,从陈树净班级经过-
叶佟的网店开起来了。
批发来的衣服大多设计不错,款式又别致,加上叶佟挂上去的价格实惠,赶上双十一平台大促的活动,一下子销售额就起来了,远超他们家往年开小店一年的收入。
叶佟这几天忙得连打包快递的时间都不够。
陈树净也没想到,网上卖衣服能这么赚钱。
她回家的时候,客厅地板上堆满了衣服,叶佟在忙着打包东西,梁倾也在,帮着给快递贴单子。
陈树净脚步顿了顿,“妈?你回来了。”
“哦,树净啊,你来的正好。”叶佟看到她,连忙支使,“去把那边两件衣服拿来,过来一起打包。”
陈树净把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走过去。
梁倾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呼。
想到他刚才也在帮忙,陈树净犹豫着,朝他点了点头。
“裴念不在家吗?”
今天临近放学的时候收到他的短信,说是在外面有点事,叮嘱她到家之后给他回消息。
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吗?
叶佟不在意地说:“哦,你早上去学校了不知道,今天我不是回家了一趟吗,你梁叔叔不小心把裴念的颜料碰坏了,他说去重新买。”
“颜料?”陈树净一愣。
梁倾开口:“说来也真不好意思,我听说住你们家的那个同学是画画的,有点好奇,就想看看他的画,结果进屋走动的时候一不小心,把他那个装颜料的木盒碰掉了,里面东西放得太杂,撞一下都被我撒出来了。”
“……”
那些颜料,有那么容易撒吗?
陈树净皱了下眉,看着梁倾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拿出手机编辑了条信息,给裴念发过去后,又抬起头问:“他当时不在吗?”
叶佟替梁倾解释:“我们来的时候小裴不在,后面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估计是出去吃早饭了。”
“……”
不是,陈树净心中默默想。
那个时间点,裴念是刚送完她上学。
梁倾见陈树净的脸色不大好,赶紧圆滑道:“这件事确实是叔叔不好,虽然那个男孩子是你家租客,但到底也是我弄坏了人家东西,不然小姑娘去帮我问问他,那盒颜料多少钱,我赔给他?”
叶佟笑着帮腔:“嗐,这个小裴就不是个差钱的,他都说没事了,那肯定不打紧。而且一盒颜料嘛,能值几个钱……”
“妈。”
陈树净上一秒刚收到裴念的回信,她把手机放回兜里,打断了叶佟,不咸不淡道:“那盒油画颜料五千二。”
“——什么?!”
叶佟猛地抬起头,惊讶道:“这么贵,怎么不去抢?”
梁倾眼皮狂跳了两下。
“怎么这么贵……”
“的确是这个价格,您可以去网上查。”
陈树净继续道:“叔叔刚才不是说要赔吗,您可以在这儿待一会儿,等裴念回来了,您把钱给他就行。”
叶佟眉头皱起来,有些不痛快:“不是陈树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亲妈还站在这儿,你怎么帮着个外人要钱……”
“弄坏别人东西要赔,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而且我跟梁叔叔要的赔偿,他也不是我的谁,不算帮着外人吧?”陈树净难得的没有退缩。
梁倾这个人城府深,看上去比她妈高了不止一个段位,叶佟这样跟他在一起,早晚会被骗。
叶佟见她这个态度,唰地一下站起来,脸色相当难看,手指着陈树净的脸怒道:“真是反了你了,一天到晚没事做,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儿狼,我今天打不死你——”
她脾气上来了,一时间不管不顾,左右望了望,想找个趁手的东西。
看到放在角落的扫把,叶佟冷笑一声,径直走过去抄了起来。
梁倾看着她动作,没有阻拦。
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陈树净咬着下唇,指尖陷进掌心,力道大到像是要把自己痛醒。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贱——”
叶佟气势汹汹朝她走来,扫把柄高高扬起准备落下的时候,陈树净没躲。
但轻微的咔嚓一声,当听到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时,她突然眼皮颤了颤,迅速后退一步,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跑。
叶佟重重一愣,下手的力道顿了顿,显然是没想过她居然敢躲。
陈树净其实也没反应过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按照本能想法行动。
她跑到门口,在门打开的瞬间,扑进了少年的怀里。
女孩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眼圈红了,不声不响地抬起头看他,漂亮漆黑的眼瞳里,盈盈有股倔强。
……
客厅里只剩下一片狼藉,打包好的衣服都被裴念扔了出去。
叶佟和梁倾走了。
裴念刚才接住陈树净后,很快看到了追上来的叶佟。
——还有她手里拿着的扫把。
叶佟发现是他来了,也怔了下,尴尬地咳了一声,把扫把柄往身后藏了藏。
“小裴,你回来了啊。”
也就刚刚情绪失控了几秒钟,陈树净在被叶佟看到之前,就从少年怀里钻了出来,一声不吭站到了一旁。
裴念轻轻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他低下头,从一个装颜料的袋子里翻了翻,拿出一张发票,动作平静地把它递给叶佟。
“叶阿姨,这是今天早上梁先生弄坏我的颜料,请麻烦按价赔偿。”
叶佟强装镇定地走过来接过,看了眼发票上的价格,顿时两眼一黑,喉间涌起一股腥甜。
她朝裴念露出一个笑,试图挽回:“小裴啊,这是怎么了,早上不是还说不用赔的吗,你这是……”
“之前是这样的。”
那是看在陈树净的面子上。
裴念瞥了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目光投向叶佟,淡淡道:“但我后来仔细想了想,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颜料我买来还没怎么用呢,而且它价格也不便宜,这随随便便被打翻了,任谁也不会太高兴,阿姨您说是吧?”
“可是这也太……”
叶佟还想说什么,被裴念截住话头:“对了阿姨,还有一件事忘了跟您说。”
“……什么?”
女人看着他冷静的黑眸,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房间装了监控。”
“……”
此言一出,顶着面前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裴念笑了笑。
听起来是温和有礼的语气,但在叶佟和梁倾眼里,这少年一瞬间就变成了威胁人的恶魔。
“本来是出于安全考量的,但是现在么……我觉得二位还是了解一下比较好,损坏他人财物达到五千元以上,是可以报警立案的。”
听到“报警”两个字,两人的脸色霎时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虽然叶阿姨是房东,但我毕竟付了远超正常价格的租金住在这儿,还是希望能有一个舒适的环境,梁先生在我不在的情况下擅自进我房间算是违约,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我有权利保留追责。”
裴念不紧不慢地继续。
叶佟胸口剧烈起伏,“小裴,这会不会有点太……”
梁倾拦住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裴念:“我知道了,颜料会赔给你的,麻烦给我们一点时间。”
裴念颔首。
梁倾看了裴念身边的陈树净一眼,生拉硬拽着把叶佟带走了。
在门关上后很久,陈树净一直都是低着头,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泪水无声流淌。
裴念的手刚才被她拽红了,他开口时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把人往自己这儿拉了拉,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问:“怎么这么委屈?你妈刚才打你了?”
陈树净摇了摇头,“她要动手,没打到。”
少年弯下腰,替她擦掉眼泪,“不哭了,乖乖。”
他这样好声好气哄她,她还是淌泪,甚至哭得更凶,手抓紧他胸前衣服的布料,脸越埋越低。
女孩整个人几乎趴在了他怀里,累得没什么力气,少年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手指有些僵硬,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好,最后只能迟疑地垂下眸,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下她的背。
“裴念……”
陈树净声音有些哑,带点鼻音。
裴念抱着她,尽量让自己语气放柔:“什么?”
“我好怕……”
“是我不好,”他认错地很快,“下次一定不让你一个人回家了,好吗?”
陈树净没听他在说什么,她脸颊靠在他怀里,不敢抬头,声音低低的,“好……”
两个人彼此紧挨着,体温蔓延升高。
少年舔了下尖尖的牙齿,喉结滚动,一张冷淡的脸看不出神情:“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陈树净抓着他衣角的手松开,顿了顿,又攥紧,她脸蛋红红的,露出为难和懊恼的表情,羞愤欲死:“我……我腿软。”
“……”
这都什么事儿。
少年不受控地磨了磨牙,盯了她一会儿后,认命地揽上女孩的腰,把人打横抱起来。
“那先回房间。”
他的手很漂亮,弯下腰来抱她,微微用力时青筋凸显,陈树净勾着他脖颈,乖巧地窝在他怀里,没有动弹,只是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回谁的房间?”
少年挑眉,“你的。”
“哦。”
陈树净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但顿了顿,她又道:“裴念……”
“嗯?”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房间里真的……”她沉默良久,似乎是很难以启齿的语气,勉强道:“……真的有监控吗?”
“……”
连空气都仿佛寂静了片刻。
她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少年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他反应过来后,微妙地咂了下舌,忍不住有点气笑了,进房间后顺手带上了房门,把人放在床上后,自己也坐在了床边,伸出手,替她把凌乱的发丝理到耳后,
“没有监控,笨。”他淡淡说,“有女孩子在我房间,怎么可能装这个。”
“真的?”
“嗯,刚才是骗他们的。”
陈树净鼻尖还红红的,抱住他的手臂不放。
“那你发誓没骗我吧?”她的脸埋在他肩窝,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在你房间做了那么多事,要是被其他人看到,那就太丢脸了……”
“陈树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少年低着头看她,胸腔轻颤,一时间难以说清楚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只能敛下眸,轻声朝她道:“我从来不骗你的。”
第29章 你学校里有伞吗?
陈树净从那天起更拼命地学习、读书,像是要把生命中的一切时间投入进去。
苗米夏对此大为惊讶,休息的时候问她怎么突然这么用功了,她握着笔沉默了很久,说:“我要考S大。”
“欸?”
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一蓝一红两种笔迹,陈树净头也不抬地认真做题,继续道:“我要去北城。”
苗米夏静了两秒,朝她竖起个大拇指,由衷感慨:“树净,你真了不起。”
陈树净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不是她了不起,是她没有办法。
陈树净未来的路太窄了,她看不到光-
一晃又是一个周末。
裴念消失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近黄昏的时候才回家,他从外面带回来一对星座陶瓷杯,丑丑的,一只上面的图案是天秤,一只上面的图案是天蝎。
他让她挑一只。
“哪来的?”陈树净问他。
“买的。”
“哦。”
陈树净挑了天秤座的杯子。
裴念眼睁睁看着她选了自己的星座,有些意外:“你要用这个?”
“不行吗?”
“……行。”
少年笑了笑,没再问陈树净要喝什么,摸了摸她的头,去厨房帮她温了牛奶。
“给,补充营养。”
她已经习惯了被他照顾,“谢谢。”
陈树净接过杯子,小口小口抿着牛奶的时候,突然听到裴念问她:“陈树净,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咳、咳咳。”
牛奶卡在喉咙里,她差点把自己给呛住。
咳嗽了几声,陈树净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小声询问道:“什么?”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他又问了一遍。
“……”居然真的没听错。
少年百无聊赖地坐在她身边,轻抬了下巴,有点顽劣的姿态,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是随口问的。
陈树净迟疑了会儿,明白避不过去,认真地思考了下。
“我想想……长相用不着太好看,但是要符合我的审美,最好外向一点,并且主动——我是说坚定选择我的那种人,我应该会喜欢这种类型吧。”
裴念笑了,“你喜欢这样的啊。”
“嗯。”
他不说话了。
陈树净挨着他坐,安安静静把牛奶喝完,杯子递给他:“你去洗。”
裴念接过杯子,但没动作。
“?”
陈树净疑惑地转头看他,却发现少年也在看自己。
他黑发柔软地垂下来,弯起眼睛,笑得很好看:“陈树净,我符合你的审美吗?”
“……”
陈树净眨了眨眼,耳朵动了下。
裴念把脸凑到她跟前,亲昵到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脸,让她能够看得更仔细。
他一点点翘起唇角,少年的劣根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怎么样,符合吗?”
陈树净足足愣了几秒钟,盯着他那张任谁也挑不出错的脸蛋,好像有点出神,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开口对着他说:“……符合的。”
少年眼里的笑意渐浓。
“陈树净。”
她慢了一拍:“……嗯?”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心脏没来由的跳动起来。
陈树净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少年离得近,脖子上的项链落到她头发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她下意识伸手去触碰,轻轻拽了一下。
裴念感受到力度,弯了下眼,随手从脖子上解下项链,塞进她手里。
“送你。”
陈树净一愣。
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礼物,裴念态度很自然,丝毫没有忸怩,她只能手忙脚乱地接过。
“……那个,谢谢?”
“不谢。”少年答得懒散。
那条项链上有一颗粉色珠子,陈树净好奇地伸手捏了捏,问他:“你还戴这种颜色的首饰啊?”
“你觉得呢?”
陈树净平时好像从没见他戴过。
她如实答了。
听到她的答案,裴念嘴角扬了扬:“所以这是给你的。”
因为知道陈树净喜欢拽他的衣领,袖子,身上所有能扯住的东西……
所以,他故意的。
“啊?”
陈树净愣了愣,明白过来,赶忙要还给他:“那我不要,这是你从家里带来的吧?”
感觉应该很贵……
裴念看出她的想法,从她手中接过项链,语气懒散道:“就是街上买的普通链子,十五一条。”
“真的?”
“你猜。”
他还是那副懒洋洋,气死人不偿命的姿态。
陈树净刚想说话,就感觉他凑近了些。
“我替你戴上。”
“欸、等……”
没等她拒绝,裴念已经拨开她的长发。
陈树净静默了下,知道拒绝不了,干脆随他去了。
只嘴上说了句:“我们学校不让戴首饰。”
他笑:“好学生,没偷偷做过坏事啊?”
他这话说得……
陈树净皮肤白,脸红一下子蔓延开来。
男生纤长的手指在替她扣项链,冰凉指尖碰到她的脖颈时,带起酥酥麻麻的触感,让陈树净忍不住缩了下脖子,手下意识搭在他手背上。
“好了吗……?”感觉稍微有点痒。
“稍等。”
少年在替她调整链子长度,好像在做什么精细活一样,慢条斯理得让人受不了。
陈树净抿了抿唇,“你快点。”
裴念动作变得更慢了,陈树净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扣错了两次位置,不是说高,就是说低了。
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后脖颈处,海盐味扑鼻,亲昵的姿态让陈树净咬了下唇。
她又催了一遍,“裴念,好了吗?”
少年笑了一声,他声音有点含糊,因为戴项链的缘故,整个人离她耳朵很近,吐息又潮又闷,像是唇齿间含住她的耳垂,过了好半天,才松开手,拨弄了下她脖子上的项链,嗓音微哑地说:“好了。”
“很漂亮,陈树净。”
“……”
她感觉耳朵麻麻的,呼吸紊乱了几分。
赶紧和裴念拉开了距离。
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慌乱。
陈树净心里乱七八糟,觉得自己好像坏掉了。
……戴个项链而已,怎么搞得这么涩情。
看着她的反应,裴念觉得有点好笑,也不再逗她了。
“牛奶喝完了吗?”
“嗯。”陈树净把空了的玻璃杯递给他,低下头小声说,“我要看书了。”
少年走出房门前,脑袋自然埋进她肩窝,满足地蹭了蹭,说:“你看吧,我去洗杯子。”
陈树净安静了一秒,脸搁在抱枕上,耳朵红红的,嗯了一声-
第二天是周一。
陈树净上学出门时还是晴天,等到中午一过,空中就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来。
窗外乌云密布,天色阴沉。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在讲一道她早就会了的压轴题——裴念给她拆开掰碎了讲清楚的。
苗米夏偷偷在课桌底下看小说,脸上克制不住的笑容有点明显。
陈树净用手肘悄悄怼了她一下,小声说:“认真点听课,快期末考了。”
苗米夏还算听话,把小说收起来,但只坚持听了两分钟,就一副听天书的表情,转过头,朝陈树净比划着说:“听、不、懂。”
“……算了,下课我教你。”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苗米夏松了口气,嘿嘿一笑,继续看小说去了。
陈树净无奈地低头,这时发现课桌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他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没看底下的学生。
她悄悄把手机翻出来,点开未读消息。
是裴念。
N:【外面下雨了。】
N:【你学校里有伞吗?】
一条是15:27发来的,*一条是15:32发来的。
当中隔了五分钟。
裴念每天早上会往她书包里放水果,所以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带伞,他是知道的。
陈树净看了眼教室前方,自己放在伞桶里的伞,默默垂下了眸。
苗米夏正看小说看得不亦乐乎,突然旁边人给她递了张纸条。
她心里咦了一声,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对上陈树净乌黑的眼睫。
下意识接过纸条,发现上面用秀气的笔迹写了一行字。
【下雨了,你有伞吗?】
苗米夏不明所以,但还是回:【出门忘记带了,我打算放学打电话让我爸来接我。】
纸条递回去了,但陈树净好像不太满意。
她那边迟疑了很久。
时间长到苗米夏已经看完新一章的剧情了,纸条才姗姗来迟地重新被推过来。
【我有伞,不然借给你?】
苗米夏直白愣了愣,忍不住转过头,自以为很小声问她:“树净,伞借给我了你用什么?”
“我——”
陈树净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一个粉笔头就从讲台上直直丢了下来,正中苗米夏的脑袋。
“苗米夏!上课不好好听讲还影响同学,你挺能耐啊?!”
数学老师早发现了这边的端倪,一直忍着没说,这会儿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于是拍着讲台桌大骂。
苗米夏顿了顿,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了陈树净一眼。
陈树净自知理亏,心虚地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她的手,讨好地晃了晃。
苗米夏抽了抽嘴角,想到上面还有人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只能忍痛举起手,朝数学老师弱弱道:“老师对不起,我刚才有个地方没听懂,想着问一下同桌,下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有什么事课后再讨论!”
那节课苗米夏都没敢再看小说,只不过时不时会用幽怨的眼神瞥陈树净几眼。
陈树净手指慢慢攥紧,懊恼得耳朵尖都红了。
放学后她的伞被苗米夏“合法征用”。
苗米夏哼哼唧唧地对她说:“这是我数学课被骂应得的报酬。”
“是是是,伞归你了。”陈树净揉了揉太阳穴,朝她说,“不过学校里还有一段路,你送我到校门口吧。”
“那当然。”
苗米夏也就是说着玩,今天就算陈树净不把伞让给她,她们还是要一起共撑的。
等两个人结伴走到门口了,看到在雨里撑着一把大伞,手上显然没有第二把伞的少年,苗米夏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调笑道:“哦——我知道了。”
“陈树净,你故意的啊?”
“……”
女孩抿了抿唇,支吾说不出话。
陈树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苗米夏脸上笑意更深,语气带点调侃和揶揄:“那我就送你到这儿,不打扰了哈。”
陈树净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跟米夏说了。
但为时已晚,苗米夏把她送到裴念跟前,意有所指地说:“帅哥,我把人交给你了哈,你可一定要照顾好我们家树净。”
陈树净眼前一黑,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裴念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语气自然地应:“好。”
雨下得越来越大,陈树净脑海里瞬间嗡一声炸开。
接下来的路,她都低着头心不在焉,抓着裴念的袖子朝前走,也不知道看路。
少年睨了她一眼。
走着走着,陈树净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哪?”
“走了这么久才发现啊,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又不会。”她小声嘟哝了一句。
“你还挺信任我的。”少年笑着说,“下雨了,我们坐车回去,在校门口不方便,所以让司机停远了点。
他朝不远处指了指:“喏,到了。”
陈树净朝那边看了一眼,一愣,沉默下来。
“这是你叫的车?”
“怎么了?”
“……”
陈树净默了默。
她就算再怎么没有常识,也知道出租车长什么样,大街小巷到处都都是,反正不会是这种……
“裴念。”她巴巴地仰头望着他,对他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发自肺腑地问,“——你家出租车长这样啊?”
这个像粽子一样的车标,陈树净只在杂志上看到过-
上车以后,陈树净还有些不太适应,她戳了戳裴念,不大放心地问:“你哪搞来的车啊?没干坏事吧?”
“……”
坐在前面的司机咳了一声。
少年忍着笑,说不是:“我妈让人来给我送点东西,顺便看看我。”
陈树净一愣,有点紧张:“阿姨来了吗?”
“已经走了。”
裴念刚才等她的时候买了吃的,这会儿用竹签戳了个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轻轻吹了吹,熟练地塞到她嘴里,同时轻描淡写说,“她工作忙。”
陈树净被他投喂习惯了,顺从地张口。
她嘴里嚼着东西,说话含糊:“阿姨挺辛苦的。”
裴念笑了笑,没搭腔,只是问她:“好吃吗?”
陈树净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嘴,“还要。”
裴念又给她吹凉,喂了一个。
他好像很喜欢投喂她的过程,伺候人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
从前视镜中看到这幕的司机屏住呼吸,不敢多说一个字。
在家的时候,他就没见裴念做过一件事,喝水都懒得抬手,顶矜贵的少爷。
他想起刚才在咖啡馆里,夫人和裴念相对坐着,两个人僵持不下的局面。
当时他心里还犯嘀咕,不明白裴念为什么不肯回家。
现在看来,原因可能找到了。
是因为这个女孩啊-
下午,嘉城某个咖啡馆里。
周贞芸给咖啡里加了方糖,动作轻飘飘地推到裴念面前:“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
“你这段时间离家出走,跑了大老远的地方,就为了呆在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镇?”
周贞芸带点不悦地问他:“裴念,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儿景色很漂亮,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语气淡淡,“而且我是来找画画灵感的,不是来享福的。”
“裴念,我希望你能清醒一点。”
周贞芸喝了口咖啡,和她平常喝的东西从品质上有天壤之别,忍不住轻轻皱眉,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她不再迂回,屈指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说:“当初是你说要留在国内读大学,我和你父亲也同意了,现在说休学就休学,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全然不考虑后果,你想过其他人会怎么看你吗?”
裴念懒懒道:“我又不想读计算机。”
“……咱们家是做互联网的,你不了解一点专业知识怎么行?往后大环境的趋势你也看到了,你一不想学金融,二不想学计算机,就想着去搞什么艺术,那家里的产业以后谁继承?”
“你可以捐出去。”
“裴念!”周贞芸语气严肃起来,气得脸色发白,“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少年耸了耸肩,语气散漫:“开玩笑。”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窗户上,裴念看着窗外,忽然想起来什么,拿起手机,点开消息栏准备发消息。
周贞芸见状蹙了下眉:“长辈在和你说话,你在做什么?”
“稍等一下。”他含混不清地说,“突然有点事。”
好歹是有句解释,周贞芸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裴念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打了五个字,发出去。
【外面下雨了。】
这个点是上课时间,陈树净没回他。
周贞芸看他放下手机,又和他聊起回北城的事,裴念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两句,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
五分钟后,他出言打断,重新拿起手机,编辑消息,发了第二条出去。
【你学校里有伞吗?】
周贞芸一再被无视,看着他眼也不抬的样子,忍不住气结:“你一天到晚在手机上做什么?”
“没什么。”
半天没收到回复,少年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随意说道:“就是看天气预……”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一下。
裴念丝毫不顾及自己刚说完就被戳穿的谎言,迅速把手机拿起来。
周贞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安静了两秒。
陈树净:【没带伞,你会来接我的吧?】
少年在周贞芸复杂的表情中,头也不抬地打字:【嗯,当然。】
“……”
顿了顿又补充:【出来的时候别淋雨,找朋友一起。】
聊天界面的顶端出现了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
过了半分钟,对面回复他:【知道的。】
裴念看着这几个字,冷淡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好了。”他抬起头对周贞芸说,“妈,我有事先走了。”
“你去做什么?”
少年朝着店外走去,头也没回,手随意朝后挥了挥,“去接个朋友。”
他在这种地方还交上朋友了?
周贞芸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皱眉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不大好看。
第30章 “天气冷,给你捂捂。”
裴念在咖啡厅和周贞芸见面时,苗米夏正在和陈树净聊天。
正好是下课时间,教室里声音嘈乱。
苗米夏坐到了陈树净前座的位置上,转过身来趴她桌上跟她说话。
“话说树净,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拍的那张照片吗?”
陈树净埋头在一堆试卷里,眼也没抬地问:“记得,怎么了?”
因为那张照片,她还分到了一千五百块钱。
陈树净印象挺深的。
“其实是这样。”苗米夏说,“我那个时候不是给杂志投了稿吗……但是用的邮箱太多,后来我没来得及一一检查,加上开学之后考试又多,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她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道:“也是最近我才发现,之前‘热夏’给我回了邮件,说投稿过了,除此之外他们还问了一件事——”
这里她重重停顿了一下。
陈树净了解她,笔尖一顿,很捧场地道:“问了什么?”
“嘿嘿,热夏问你能不能去一趟北城,他们想找你拍一期杂志封面。”苗米夏神采奕奕地说,“就是让你当模特的意思嘛!”
陈树净这回是真没反应过来,慢了两拍,才迟疑道:“……模特?”
“嗯嗯。”苗米夏高兴地点了点头,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很厉害的,是想找你当书封模特哦。”
“……”
“我已经发邮件帮你解释过了,因为你是学生,平时要上学不太方便,然后杂志社说如果时间上来不及的话,可以等你寒假过去见一面,看一下拍摄效果。怎么样,要不要去?”苗米夏有些兴致勃勃。
“我不去。”陈树净摇了摇头,一口回绝,“没兴趣。”
“啊?为什么啊?”苗米夏有些惊讶,“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
陈树净叹了口气,“我没时间呀,而且也没钱。”
之前赚一次快钱也就算了,但是北城这么远的地方,她哪有闲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千里迢迢冲过去。
“……反正是在寒假嘛,要等我们考完试才到时间,你再考虑考虑呗,再说路费的事还有我。”
苗米夏觉得有些可惜,忍不住挽留道:“反正杂志社那边不急,我先不帮你回绝。”
“……”
陈树净知道这是米夏的好意,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她觉得,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可能。
北城离她太遥远了-
因为裴念下雨天来接她,还美其名曰“为了她放了亲妈的鸽子”,陈树净回家后在他委屈巴巴的撒娇下——那应该算是“撒娇”吧?只得给他写了一张“许愿券”,算是之前生日没给他礼物的补偿。
“许愿券”顾名思义。
陈树净要答应裴念一个愿望,无条件的那种。
“哪有你这样的,”她小声嘀咕,“生日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要礼物。”
“有什么关系。”少年挥了挥手里的纸页,得意地翘起唇角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
陈树净嘟囔:“你也真是不害臊。”
裴念笑着去拉她的手,被拍开。
他弯了弯眸,又自然地弯腰凑过去靠近,把她的手牵过来,用手包裹住:“天气冷,给你捂捂。”
“……”又来了。
那种怪怪的感觉。
感受着莫名的心悸,陈树净眨了眨眼,感觉眼睫毛湿漉漉的。
“这次月考怎么样?”少年一边给她捂手,一边随口问。
“还不错。”
“哇,你好冷淡。”他用受伤的语气夸张道。
超幼稚的,这家伙。
陈树净睨他一眼,缓缓道:“没有冷淡……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
毕竟听起来有点像炫耀。
陈树净默了默,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这次月考,数学考了年级第一。”
少年吹了个口哨,“厉害。”
她看着裴念,慢吞吞继续:“托你的福。”
这句话倒不是恭维,而是真的。
如果没有裴念给她一对一的补习,她也不会把分数提高那么多。
“这次考试最后一道压轴题的题型,你之前给我讲过。”
“那不谢谢我吗?”少年得寸进尺。
“啊,说起来……之前说拿到奖金要请你吃饭的来着。”陈树净忽然想起来件事,“后来事情太多就给忙忘了,择日不如撞日,不然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
少年挑挑眉,“也行。”
两人达成共识,于是陈树净回了房间,去柜子里拿钱包。
结果一去不返,裴念在客厅里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出来。
少年不禁有些无聊,走到她房间门口,扣了扣门:“陈树净?”
“……”里面没有回音。
裴念皱了下眉,不一会儿轻松的神情敛下去,又敲了次门,“怎么了?”
“裴念。”
过了半晌,陈树净的声音终于从屋内传出来了,只是和刚才不太一样,语气低低的:“上次你颜料被摔坏那次,房间里有弄丢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他愣了一下。
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说:“……我不知道。”
“那你回房间看看吧。”她轻声说。
显然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了。
裴念忽然有些烦躁。
他看着面前紧闭的,属于陈树净的这间房门,有种想要打开的冲动。
但最后还是听她的话,转身去了自己房间。
他讨厌这种感觉。
好像总有什么事,在把他从陈树净身边往外推。
*
最后两个人没有出门。
说好的请客,也变成了陈树净给少年煮面。
一切都不言而喻。
钱包是空的,她放在抽屉里的一千块竞赛奖金不翼而飞。
而裴念去房间里检查完,也发现确实有只手表不见了,但他东西多,之前根本没有注意。
发现这点后他本来没想说的,但陈树净这时已经走到了门口,看到敞开的抽屉里,一只空空荡荡的软表枕,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陈树净久久没有说话。
少年看着她隐在阴影里的侧脸,莫名有些心慌。
顿了顿,下意识开口:“你别想多,这本来就是空的。”
陈树净摇了摇头,不说话。
她曾经住在这个房间,这个抽屉里有什么东西,她这样记性好的人,压根就不会忘记。
那块表裴念戴的频率不多,听他说是来嘉城前朋友给的送别礼,因为当时在机场,就顺手放行李里带过来了。
可是现在,它不见了。
“……应该是我之前戴出门,不小心丢在哪家店了,过两天也许就找到了。”
裴念随口编出来一个解释,说完立刻又有些后悔。
陈树净之前嫌手表硌,少年为了牵她的手,从夏天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戴过表了。
他和陈树净都知道不会有这种可能。
“对不起啊。”女孩把声音放轻,安静了一会儿,才敛着眼皮说:“好像请不了客了,给你煮点东西可以吗?”
他安静了两秒:“……可以。”
厨房里,暖呼呼的热气在飘散。
陈树净问他要几个荷包蛋。
“两个吧。”少年心不在焉道,“一人一个。”
打出来的时候,里面有个双黄蛋。
陈树净看着锅,怔神两秒,“那个,裴念……你讨厌吃蛋黄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再打一个……”
“喜欢的。”裴念打断她。
她长长拖着调子:“哦……”
“突然想起来,那天你生日,只给你买了蛋糕,没煮长寿面。”
陈树净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在昏暗灯光下看不清晰,只听到她轻声道:“抱歉啊,这碗就算补给你的吧。”
裴念定定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蹙眉:“以后不要说对不起。”
陈树净抬起头看他,“啊?”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不要为了别人的错,来向他道歉。
裴念无视她的表情,继续耐心对她道:“陈树净,知道了吗?”
陈树净看着他,喉咙发紧:“我……”
“这么小心翼翼的做什么。”他都没舍得让她露出过这种表情。
少年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一如往常,“陈树净,我喜欢看你笑。”
“……”
他温柔得有些过分了。
这一刻,陈树净憋了好久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
她尽量想要瞒住,但红了的眼圈还是分明,只能低头埋着脑袋,用手捂住了半张脸,声音轻轻地低啜:“……嗯。”
“陈树净,不开心就哭出来,别一个人忍着。”
少年弯腰抱了抱她,轻声说,“好吗?”
“……好。”-
那天之后,天气仿佛一下子骤冷,寒气袭来。
生活中的一切进程加快,好像一下子就入了冬。
时间在飞速流逝着,日子却还是照常过。
陈树净在接下来两个月里,大大小小的考试一直到期末,都没跌出过年级前三。
她头发变得更长了,一直没有去剪。
少年总是喜欢拨弄她的长发,笑吟吟的,在她学习的时候坐在边上,有时候歪歪扭扭地靠在她身上玩手机,有时候闲了,就扭头过来,懒懒瞄一眼卷子,然后伸手指出她错了的题,说陈树净,你真笨,怎么那么不细心,连这都错。
只有裴念这个混蛋会说她笨。
这学期数学老师把陈树净当宝,每回在走廊里遇到了都要夸两句,说她压轴题做得简洁漂亮,不愧是他的学生。
陈树净才不理裴念。
她推了推他,说:“你起开。”
少年掀了掀眼皮,跟树袋熊似的趴在她身上不挪窝,懒懒散散道:“就不。”
“……”
这人爱耍无赖,陈树净拿他没辙。
不过反正也不讨厌……随他了。
“听歌吗?”裴念问她。
陈树净想了想,嗯了一声。
“要听什么?”
2012年12月12日,《麦恩莉》发行。
陈树净说:“我想听这首。”
他们分享同一对耳机。
两个人紧挨着彼此,像恋人。
“我喜欢这首歌。”陈树净说。
这是她第一次发表对歌的喜欢,裴念有些意外。
他笑了,嗓音干净:“那下次我学了唱给你听。”
陈树净的手指绕着耳机线,轻轻嗯了一声。
“裴念,你写过日记吗?”
“没有。”
裴念反问她:“你写过吗?”
“小时候写过。”陈树净小声说,“被妈妈看到了,发现我偷偷吃了放在柜子里招待客人的糖,把我头发拎起来揍了一顿,后来就没再写过了。”
“小可怜。”
陈树净摇了摇头,又说:“其实后来想想,确实是我偷吃东西做得不对。”
裴念垂眸看她,“为什么去拿糖吃?”
他没用“偷”这个字眼。
吃自己家里的东西,明明很正常。
陈树净抿唇,“……因为当时有点饿。”
裴念伸手抱住她,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有点儿无奈道:“小笨蛋。”
“……你嘴巴里好像没有好词。”陈树净抱怨。
裴念嘴角扬了扬,“那叫你小漂亮。”
“……还是算了。”陈树净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
“不过裴念,你这个人真的好难懂哦……”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嘀咕起来。
裴念发现陈树净这个人,在他面前抱怨好像格外多:“哪里难懂?”
“每天表情都冷冷淡淡的,完全猜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我天生这样。”
“这样不好。”
裴念瞥她:“所以?”
“你写日记好不好,只给我看的那种。”
他扯了下嘴角,“不好。”
陈树净拉过他的手,小幅度晃了晃:“那你偷偷写,如果我能看到的话,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有什么好处吗?”
她思索了下,“我会跟你变得更要好一点。”
“这算什么好处,就是你的空头支票,不写。”裴念捏了捏她下巴,漫不经心道,“你这个吝啬鬼。”
陈树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你才吝啬鬼。”
“……”
聊着聊着,陈树净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苗米夏又问起她考虑得怎么样了,寒假要不要去北城。
她其实没把这个插曲当回事。
毕竟是还算正规的一所杂志社,陈树净倒没觉得他们是骗子,她只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找她去当模特纯粹是天方夜谭。
像她这样的普通人,要去给杂志拍书封,也太不可思议了。
陈树净把这件事告诉了裴念,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讲的。
她并不觉得这件事能成真。
但裴念却跟她唱反调,懒懒开口:“为什么不行?”
“……欸?”
陈树净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裴念倒了杯牛奶递给她,等陈树净接过后,又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看着女孩的眼睛理所当然说:“明明你很优秀,又漂亮。”
“……”
少年的直球打得太快,陈树净手里捧着牛奶杯,有些不知所措。
她脸上一阵阵发烫,怔怔地看向裴念,却发现裴念也在看她。
“不去试试看吗?”他问。
“可是……”
陈树净张了张口,似有些难以启齿。
“陈树净,我只在乎你想不想。”
“……”
沉默了良久,陈树净只能委婉地说:“北城太远了,还要坐飞机过去,如果只是为了拍杂志的话,我一个人稍微有点……”
加上机票和酒店,她根本没有预算。
“我陪你去。”
少年漫不经心开口,好像本该如此一样:“反正我寒假也要回去一趟,陪你一起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