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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瘦马卧空壕

    *

    春回地暖, 万物复苏,城外桃红柳绿,正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

    可是小皇帝没有游玩的心情, 他感觉他是被困在笼子的鸟雀,就算天气转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能庇佑他的大鸟飞走。

    一个又一个,最后只剩下他自己。

    蹄声哒哒渐行渐远, 大部队的行动看似迟缓实际上却一点儿也不慢, 仿佛眨眼间就连背影也看不到了。

    小皇帝蔫儿了吧唧的回到马车上, 握住杨彪的手小声劝道, “太傅, 王司徒不好相处, 今后若有冲突您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

    世道正乱,去哪儿都不安全。

    他身边只有太傅一个了,要是连太傅都被调离京城,那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杨彪拍拍惶惶不安的天子, “陛下放心,只要老臣在一日, 便誓死护陛下周全。”

    “不要太傅誓死。”小皇帝摇摇头, 哽咽道,“真要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太傅就把朕推出去吧,朕好歹是天子,就算日子苦点也不会丢掉性命。”

    只要运气不差到遇到第二个董卓,不管乱成什么样他的性命都有保障。

    太傅就不一样了, 看看荀司空就知道, 就算声名在外位极人臣也照样有风险。

    唉, 越想越难受,还是不说了。

    杨彪无声叹气, 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明显已经不再信任朝廷的天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陛下应该是意气风发代天巡狩的大汉天子,偏偏生不逢时赶上了乱世纷争。

    权臣轮流上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下人都不再敬畏天子。

    朝廷变成摆设,天子沦为木偶,只怕又是新一轮的礼崩乐坏瓦釜雷鸣。

    车队缓缓前行,洛阳城很快在身后慢慢变小,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荀爽没想到天子会亲自到城门送行,不见面还好,见到年幼的天子就忍不住去想朝廷那更加风雨飘摇的将来。

    如果天子愚钝粗笨也就罢了,偏偏小陛下是个聪明的孩子,一想到陛下很快就能认识到大汉已经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大汉他就忍不住的内疚正。

    外戚掌权之后是权臣当道,天子年纪越来越小,夺回权势的可能也越来越小,到如今已经被完全架空。

    执政权臣有治理天下的本事也就罢了,岁月不饶人,天子运气好的话还是能等到亲政的那一天。可看如今的朝堂,真的有能坐镇中枢的忠臣能力挽狂澜吗?

    江河日下,封狼居胥四夷臣服的大汉已经太过久远,他们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从前。

    荀爽和蔡邕都已年过六旬,马车速度快但是颠簸,二人乘坐的都是速度慢但稳当的牛车。

    蔡邕前不久被捉拿下狱险些丧命,现在也看开了,“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慈明,独善其身没有错。”

    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已经老了,就算知道汉室风雨飘摇也无能为力。

    朝廷的问题并不单单在于外戚、宦官、权臣轮流掌权,也不是单单一两个人的过错。

    他们已经不是年轻时那个以为生灵涂炭仅仅是因为天子昏庸奸臣当道的愣头青,如今主少国疑朝廷昏暗,凡有志者皆拥兵自重各持一方,接下来还有的乱。

    大厦不倾,匪一瓦之积;黎庶之安,乃众贤之力。

    不破不立,也许就是要大乱一场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荀爽苦笑,“我等远去并州,如何不算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不一样。”蔡邕笑笑,“拥兵自重也要挑富庶的地方,并州兵燹不断地广人稀,与胡人接壤的郡县已经脱离朝廷掌控多年,能在并州拥兵自重也是本事。”

    并州的汉家百姓不识朝廷多年,如果他们过去能让并州百姓免遭胡人劫掠之苦,这一趟去的也值得。

    两位老人家在慢慢悠悠的牛车里说话,荀晔坐不住,骑着马从队伍最前头溜达到队伍最后头,和领头带路的张辽聊聊天,再和押队殿后的吕布唠两句,最前面和最后面都没什么事儿,又回到队伍中间看看叔祖和攸哥需要他跑腿的地方。

    都没事儿?那他再溜达溜达。

    荀攸看着离开京城跟逃离牢笼似的傻弟弟,无奈叹气,“并州遥远,路上要花二十多天,你若闲着没事就进车里休息。”

    “坐马车太无聊,骑马才有意思。”荀晔对这年头的马车敬谢不敏,比起坐车他更想去推小推车。

    也就是要急着离开京城,不然他高低得去工匠那里琢磨怎么给马车加上减震系统。

    年轻人经得起颠簸,叔祖和蔡中郎那样的老人家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吧,真要在路上颠簸病了王允老儿得笑死。

    提高生活质量刻不容缓,到并州就开始捣鼓,不要小瞧农家小伙儿的动手能力,谁没有个搜集穿越者必备资料的中二时期,手搓核弹不是梦,区区减震系统难不倒他。

    坐不住的年轻人再次打马跑开,然而没过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

    行军和普通赶路不一样,从队头到队尾都井然有序。

    上次从家里到密县都是父老乡亲,路上经常要年轻力壮的壮丁来回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要么帮忙推车要么帮忙扛行李,总之一刻都闲不下来。

    现在队伍中都是兵丁,哪哪儿都不需要帮忙。

    热心小太阳没有用武之地,溜达了两圈后还是回到队伍中间和堂兄一起对着无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攸哥来讲讲并州的具体情况吧。

    还是说攸哥更想趁赶路去试探贾诩的深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聪明人者变聪明,到时他保证他一定当个合格的挂件,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

    荀攸:……

    说真的,他至今依旧觉得这小子如此跳脱是因为仲豫叔父过于文静。

    “上车。”

    试探贾文和的深浅可以等傍晚安营扎寨,马车颠簸,还是说点不费脑子的比较好。

    荀晔翻身下马,不用车夫停下,纵身一跳就钻进车厢,灵活的跟淤泥里的泥鳅有一拼。

    马车里空间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坐两个人也不显拥挤。

    荀攸取出大汉十三州的舆图铺在面前的矮足案上,“知道并州在哪儿吗?”

    荀晔点到舆图上并州的位置,“知道,在这里。”

    他不光知道大汉十三州的并州在哪里,还能徒手画出一张比眼前这玩意儿更详细的舆图,不光有山川河流,还能标上矿产位置。

    当然,仅限后世熟知的大矿。

    两千年的时间不说沧海变桑田却也能让地貌发生明显的改变,零零散散的小矿别说他记不住,就算能记住也不敢说那些矿还在原地。

    荀攸不知道眼前的臭小子已经想到了哪里,在他点出并州的位置后便开始讲并州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羌胡横行。

    其实不只并州,同为边州的凉州、幽州都是同样的处境。

    不过并州东有太行为屏障,西有大河为襟带,北有大漠、阴山为外蔽,内又有雁门等地为天险,山河形势最为完固,所以自武帝反击匈奴起便成为“制天下命”的重要边郡。

    武帝大破匈奴后在并州置朔方、五原二郡牢牢掌控阴山南麓,光武帝年间前来归附的南匈奴同样被安置在并州,匈奴王庭便是在那时南迁到西河郡。

    此后塞外乌桓来降,并州的雁门、朔方、太原三郡以及幽州的郡县便都用来安置乌桓人。

    早年羌胡内附甚多,现如今大汉边地皆是汉胡混居。

    荀晔托着脸小声嘟囔,“汉室强盛的时候羌胡能为大汉镇守边疆,一旦朝廷的威慑力不足,那些内迁的胡人第一个作乱。”

    果然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必须隔一段时间打一顿狠的才能让他们一直老实。

    “兄长,五原郡什么时候被胡人弄走的?”

    荀攸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桓帝在位时五原郡和云中郡的匈奴叛乱,朝廷无力镇压,自那时起五原、云中两郡便和朝廷再无联系。”

    最开始只是极边的五原郡和云中郡,到灵帝在位时连周边的定襄、朔方和上郡也尽数落入胡人之手。

    王司徒任命他为五原太守,怎么说呢,几乎是把让他去死写在明面上了。

    荀晔哼了一声,“他好歹把五原太守换成上党太守呢?”

    并州凶险,虽然看上去最最安稳的上党郡也是匪患丛生,但是换成上党太守至少能让人觉得这任命的是官职而不是明晃晃的让他们去送死。

    王司徒,您这燕国地图是不是有点短?

    兄弟俩窝在马车里说话,被任命为五原太守的荀攸还没说什么,他弟就熟练运用各种词汇把胡乱任命的王司徒骂的狗血淋头。

    反正人不在跟前,他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荀攸看着气哼哼的傻弟弟,再次确定他这活泼的性子绝对是天生的,仲豫叔父教不出来这么会骂人的儿子。

    “兄长,如今在并州作乱的好像主要是匈奴人,匈奴内部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他只知道南匈奴在休屠各部叛乱后分成两部,具体怎么分的却不太清楚。

    问吕布张辽这俩并州本地人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俩人开口就是胡人该打胡人该杀胡人死全家,让他们去关注胡人内部的弯弯绕绕实在是难为人。

    伏义兄走的第四天,想他。

    明明他也姓荀,平时也没见叔祖和攸哥和外人有多少联系,怎么他们俩就跟开了挂一样什么都知道?

    哥,咱家进化是不是漏了个人?

    荀晔鼓了鼓脸,假装自己一点儿也不介意。

    “休屠各部叛乱,说到底朝廷和匈奴王庭都有责任。”荀攸无视傻小子幽怨的小眼神儿,点点太原郡西北的西河郡继续说道,“休屠各部归顺的比王庭更早,不过他们部落势力比不过王庭,所以朝廷在王庭归附后便将休屠各部归于王庭单于管治。”

    朝廷兵马不够用只能不断征调周边羌胡各部的兵力,休屠各部不是匈奴王庭的嫡系,单于征调兵马不心疼,每次有需要都从他们那里征。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奈何近些年中原战乱不断,征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休屠各部怨气越积越多,终于忍无可忍起兵造反。

    荀晔:……

    匈奴王庭的单于是谁?连可持续发展都不知道怎么当的单于?

    哦,大汉朝廷也不知道啊,那没事了。

    “休屠各部联合左部胡聚众十万杀匈奴羌渠单于,然后拥立须卜骨都侯为新单于,当时羌渠单于的长子于夫罗正应召在幽州平定张纯之乱。如果于夫罗能及时赶回西河,或许还能收拢羌渠单于旧部和休屠各部分庭抗礼,但是……”

    “但是朝廷当时正乱着没空搭理他。”荀晔啧了一声,“这个我知道,前两年幽州张纯叛乱,朝廷调匈奴兵马前去平定,于夫罗就是那时候离开的西河。”

    匈奴单于以下的大臣分为同姓和异姓两种,同姓之中左贤王最尊贵,一般由储君担任,羌渠单于活着的时候身为长子的于夫罗便是左贤王。

    领兵在外的于夫罗听闻王庭变故当机立断自立为单于,同时不忘向朝廷“诣阙自讼”哭诉他们对大汉的忠心以及休屠各部的凶残,希望能在汉军的帮助下讨回属于自己的单于之位。

    但是羌渠单于被杀后不久灵帝就驾崩了,之后就是十常侍乱政、董卓进京等一系列变故,满朝公卿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思管南匈奴内部的争斗。

    “朝廷无暇顾及匈奴内斗,于夫罗没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回到河西。”荀攸伸手蘸了点儿杯沿上的水,在舆图旁边画了个叉,“于夫罗没能回到西河,休屠胡推选出来的新单于须卜骨都侯前不久在内乱中身亡,如今匈奴王庭单于之位空悬,一时半会儿应该没空寇边犯境。”

    荀晔摇摇头,“不好说,休屠各部没空寇边,于夫罗可还在并州。”

    羌渠单于死后,于夫罗继位的诉求得不到朝廷的回应怨气很大,直接和并州的白波贼勾结在一起烧杀抢掠,董卓被任命为并州牧后得到的诏命就是去平定他和白波贼。

    可惜何进死的仓促,小小白波贼在董州牧眼里比不过京城半点,于是只派了女婿牛辅去平定。牛辅没他的本事,平了好几个月败多胜少,白瞎了手底下的精锐凉州兵。

    匈奴兵能征善战,白波贼滑不溜秋,两伙人凑到一起的确不好打,但牛辅手底下可是跟着董卓南征北战的凉州兵,不可能打不过散乱的贼兵。

    虽然董卓是个十恶不赦的渣渣,但是带兵水平还是可以的,至少换成他亲自去平乱肯定不会像牛辅一样大败而归。

    荀晔想了想,问道,“于夫罗和白波贼勾结在一起,咱们是不是能借平定贼匪的机会连他一起抓了?”

    他们到并州后最先做的肯定也是剿灭境内贼匪,如今是他们兵力占优势,麾下还都是身经百战的兵马,吕布高顺张辽都是史上有名的猛将,应该不至于刚回并州就打败仗。

    于夫罗是左贤王,羌渠单于死后就算没有朝廷的册封也能名正言顺的继位,多适合用来当控制南匈奴的棋子。

    “于夫罗……”荀攸皱起眉头,“如果没有记错,他如今已在上党张扬麾下效力。”

    张扬是丁原派去何大将军府的武猛从事,到大将军府后便是何大将军的属下,不过他刚到京城就又被何进派去并州招兵买马了。

    在董卓诛杀丁原之后那人便打着讨伐董卓的旗号壮大自身,关东联盟成立后则是率兵与袁绍合兵河内,于夫罗就是那时候投靠过去的。

    如今董卓已死,消息很快传遍天下,讨董联盟一直在关注京城的消息已经得到董卓的死讯。屯兵酸枣的几路诸侯内讧,屯兵鲁阳的几路诸侯关系紧张,屯兵河内的袁绍则是率兵返回冀州。

    张扬和于夫罗并没有回并州,而是跟着袁绍一起回了冀州。

    “于夫罗?跟张扬?他脑子没问题吧?”荀晔眨眨眼睛,“张扬是并州人,他们世世代代都在干仗,投靠张扬是不是不太好?”

    看吕布高顺张辽对胡人的态度就知道他们这算是世仇,张扬也是并州人,就这么放心的把匈奴王庭的大王子左贤王放在身边?

    不是,人家已经自立为单于了啊。

    荀攸也不知道张扬是怎么想的,反正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于夫罗确实在张扬帐下听令,且目前二人都归于袁绍。

    荀晔咂舌,“真是能屈能伸。”

    不过这么一看,袁绍确实资本雄厚,于夫罗都自立为单于了都要跟着他干,汉家的能人名士想投明主第一反应是他也不奇怪。

    袁氏四世三公的根基在那儿摆着,再加上董卓屠戮袁氏满门狠刷了一波天下人的同情,他要是找老板估计也是去投袁氏子。

    相处不来就再离开,和他们家奉孝叔一样,伤透了心回家等待下一位明主。

    荀攸捏捏眉心,“定襄、 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尽数落于胡人之手暂且不提,如今西河、太原、河东都有白波贼肆虐,上党则是声势浩大的黑山贼,并州九郡无一安稳之处。”

    他被任命为五原太守,但是目前这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能直接去五原郡,就算有吕布这个本地人带着大军跟着也不行。

    五原郡和太原郡中间隔着定襄、雁门、西河,即便要去也要在定襄、雁门、西河三郡稳定下来之后再去。

    在那之前,内乱的匈奴各部必须解决。

    除此之外,黑山贼首领张燕侵扰的不只上党一地,还有黄河以北的冀州常山、赵郡、中山等地。

    前些年朝廷无力平定黑山贼,张燕又顺势上书朝廷请求归降,硬是让朝廷封他为平难中郎将拿到名正言顺管理黄河以北各郡县军政事务的资格,甚至每年还能向朝廷推荐孝廉,和不受朝廷管控的小王国也没差多少。

    虽然黑山贼的主力在冀州,但是也不得不防。

    荀晔手心发痒,“怎么哪哪儿都无力平定?朝廷除了说无力平定还能干什么?”

    荀攸抬眸,“慎言。”

    荀晔手动给嘴巴拉上拉链,“好的,我闭嘴。”

    一点儿爱听的都没有,他还是出去跑马吧。

    赶路的日子很枯燥,但是不耽误荀小将军畅想未来。

    那些“无力平定”就别提了,听着闹心,趁还没到并州先让他做做梦,等到并州再发愁也不迟。

    这年头的兵力水分特别大,就像号称聚众百万的黑山贼,挑挑拣拣能有十万能打的都算实在。

    他们不一样,他们结结实实有近十万身经百战的精锐,并州左有高山之险右有大河之固,他们一定能打的羌胡贼寇嗷嗷叫。

    短期目标:稳定太原。

    长期目标:掌控并州。

    最终目标:制御群狄,尽收匈奴故地,自云中、五原以东抵辽水,皆是他荀明光的天下!

    ——饮马翰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祈连!

    ——呜呼~

    ——让大汉再次辉煌!

    嗨呀,可惜猪猪爹不在,不然听到他这么有觉悟肯定开心的不得了。

    汉武帝的肯定.jpg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身张辽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再加上个比他更活泼的荀晔,两个人在最前头嗷嗷呜呜开路也没人管,一不小心就成了谁见谁躲的人来疯。

    蔡邕以为荀爽说他们家明光惯会卖乖是谦虚,见到了荀明光挥着旗子策马飞驰的模样后就不这么觉得了,那小子在他面前的时候的确很会卖乖。

    判若两人,真真是判若两人。

    然而俩人疯也就疯前两天,离京城越远路上越荒凉,有时连着走两三天都见不到人烟。

    荀晔没出过真正的远门,这辈子走的最远的路就是从颍阴到洛阳,还是分成颍阴到密县和密县到洛阳两部分走的。

    他们家文若叔安排的妥妥当当,一路上连个劫匪都没见着,最凶险的就是遇上凉州兵劫掠村寨的现场。

    除董卓的时候也很凶险,但是他潜意识当成是按照攻略玩游戏,那几天也忙的没空感怀,事情结束后倒也觉得还好。

    但是现在,看着路上时不时出现的白骨和残缺不全的尸体,他实在笑不出来。

    张辽拍拍小老弟的肩膀,“习惯就好。”

    这才刚到并州地界儿,回头有机会去看看五原、云中、雁门那几个郡,那才是真正的死人比活人多。

    他们并州人丁稀少并不是生的少,而是天灾人祸太多大部分人都活不到长大。就算能侥幸成丁,朝廷征召一下胡人劫掠一下就又没了七七八八。

    并州儿郎各个骁勇善战以一当十,可不吗,不能打的都死光了,剩下的当然骁勇。

    别苦着脸了,笑一个,苦着脸可没法尽收匈奴故地。

    荀晔扯扯嘴角,扯完之后又恢复成苦瓜脸。

    不想说话,别搭理他,难受。

    天近黄昏,大部队在河边安营扎寨。

    春日莺歌燕舞,荒野的草木很快就能将冬日留下的残酷尽数遮掩,没有人知道茂盛的草木之下有多少白骨。

    荀晔拍拍脸支棱起来,回去找他们家攸哥缓缓心情。

    营寨最中间,篝火已经燃起,天气渐暖,围在火堆旁太热,众人都离篝火远远的。

    仆从熟练的摆好案几蒲席,荀攸端坐一侧,另一侧是比这两天的荀小将军还苦瓜脸的贾诩。

    你说你试探深浅好歹说个话,天天到扎营就拉他一起喝茶,几口破茶有什么好喝的啊?

    荀晔自带蒲席在旁边坐下,接过堂兄递来的茶杯,盯.jpg

    贾诩:???

    你们兄弟俩什么毛病?就没有一个会说话的吗?

    第32章 定个小目标

    *

    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荀晔抿了口茶,看看旁边苦大仇深的贾诩,心情好多了。

    没有记错的话, 贾诩是那种一戳一蹦跶的属性,只要不祸及自身他就能一直安安稳稳的当咸鱼。

    对这种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人而言,想让他们忠心辅佐难于上青天, 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他们本身就是最能妖言惑众的人, 想留人还得靠利诱。

    那么个大杀器不能放任不管, 就算不能为他们所用也不能放他自由。

    世上咸鱼千千万, 很少有不追求生活舒适度的咸鱼。

    攸哥你继续读条, 让小弟先来试探试探。

    荀晔朝不动如山的堂兄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始和贾诩唠嗑。

    他年纪小,有叔祖和堂兄在前面挡着就算说错话也没关系,贾校尉已是不惑之年总不能和孩子计较。

    是的, 他智勇双全十项全能,他以一当百以少胜多, 他力能扛鼎凭功封侯, 但是他知道他还是个孩子。

    “并州路途遥远官道难行,贾校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赶路时不会颠簸的马车?”

    贾诩面无表情,听到问话才勾起一抹假笑,“诩寡闻少见, 不曾见过。”

    虽然不知道这位前些天大出风头的苑陵侯为什么这么问, 但是有个能说话的就行, 再沉默下去他就真的要发脾气了。

    呵。

    荀晔不管他笑的真情还是假意,也不管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自顾自继续说,“京城有马车以蒲裹轮减轻颠簸供年长者乘坐,听说有些地方可以用树中提取出来胶制作车轮,那样的马车坐起来毫无颠簸,就跟坐在平地上一样。”

    贾诩扯扯嘴角,“苑陵侯博学多闻,诩不如也。”

    算了,好歹是个能说话的,说什么不重要。

    “贾校尉谦虚。”荀晔恭维一句,然后满眼向往的叹道,“车马赶路缓慢,若是能有日行千里的车就好了,上午在洛阳城上车傍晚在晋阳城下车,省下花在路上的时间可以用来干不少事情。”

    贾诩:……

    贾校尉眼角微抽,没忍住看了眼旁边淡定饮茶的荀攸。

    荀攸淡定的听着,好像不觉得现在的场面有什么不妥。

    他弟年纪还小,少年郎赶路累了异想天开想日行千里多正常。

    荀晔吃口茶点垫垫肚子,然后对着不那么乐意听他说话的贾诩继续畅享,“贾校尉是武威姑臧人,凉州武威郡离中原更加遥远,若是能有相隔千里也能随时联络的神器就更好了,也能解一解思乡之情。”

    贾诩:▼-▼

    他不思乡,他只想赶紧远离这让他头疼的兄弟俩。

    再说!再说马上请辞回老家!

    眼看着贾诩说话都开始咬牙切齿,荀攸终于开口说话,“族人远在千里之外,明光年少,初次离家难免想念亲人。”

    贾诩皮笑肉不笑,“诩一介凡人,不识仙家手段,让苑陵侯失望了。”

    “没关系,不失望。”荀晔尽职尽责的当他的愣头青,感慨完行路难然后毫无征兆的改变话题。

    赶了一天的路,他饿了。

    “马上要到并州,听闻羌胡多牛羊,等到秋天牛羊最肥美的时候在外头支个炉子,腌好的羊排放在炉子上烤一会儿滋滋冒油,外皮油润微焦内里干而不柴,再配上几个烤好的饼子就更好吃了。”

    “冬日天寒,大家围炉而坐热气腾腾的吃锅子也很好,熬好的骨汤全是精华,片好的嫩羊肉嫩牛肉在锅里涮一下就熟,蘸上调好的芝麻酱味道简直绝了。”

    “夏天太热也没关系,将面条切的细细的放到锅里煮熟,放进冰水里浸漂捞起然后以熟油浇拌,吃时拌上调味的佐料汤汁,绿树浓荫通风处配上冰冰凉凉的瓜果,手边再放两盅小酒儿,真是快活似神仙。”

    “不过现在过去也很好,春天万物复苏,荠菜、榆钱儿、槐花都好吃,再用烫面搓成小饼,两张饼中间蘸上香油擀成薄片放锅里蒸熟,配上口感鲜嫩的各色小菜也好吃的不得了。”

    少年将军说起好吃的眼里带光,比刚才的车行千里联络神器真情实感多了,兴到浓处还没忍住给他们即兴背了段《报菜名》。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只要心态保持的好,在哪儿都不耽误他们当个富贵咸鱼。

    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饿,他去找点东西填填肚子。

    贾诩:……

    荀攸:……

    两个人喉结滚动,一个想的是你们中原世家真会吃,一个想的是仲豫叔父所谓的隐居是不是弃文从厨专门精研厨艺去了。

    行吧,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也去吃饭。

    赶路没那么多讲究,除了荀爽蔡邕这少数几位老人家和身体弱的随行女眷需要单独开灶,其他人都吃的差不多,怎么简单怎么来。

    贾诩拿着温热的饼子,瞅一眼吃什么都喷香的罪魁祸首,食不知味弃之又饿。

    下次还是相顾无言对坐饮茶吧,比起吃不下饭,还是沉默着喝茶更容易接受。

    唉,要不还是找个借口回老家吧,荀家这两位实在难缠。

    小辈都如此难缠,荀州牧肯定更难缠。

    别说什么荀司空斗不过王司徒只能黯然离京,王允被坑的名声一落千丈,荀司空呢?只能带着天子的爱重、满朝文武的同情、京中近十万精锐以及州牧一职“黯然”离京?

    这能叫被排挤?

    别人怎么看的不清楚,反正在他看来这更像是想抽身离开恰好遇上王司徒发难于是顺水推舟促成现在的情况。

    临行前吕布上报说麾下将士发现了董卓藏匿财宝的地方,朝廷因此再次重赏于他,并州贫瘠苦寒不假,但是他们只靠朝廷这几次的赏赐就足够养活十万大军。

    再说了,武将什么脾性他还能不知道?发现无主的财宝肯定是自己人先挑一轮然后再上报。

    他们出发之前中郎将高顺先率领主力离京,他不信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

    倒不是说吕布高顺贪婪无度,而是并州太穷,九郡人口加起来不如中原一个郡,像朔方郡整个郡在册户数都甚至不足一万,不带上足够的粮饷到地方根本养不活那么多兵。

    荀氏这是被排挤?开玩笑,分明是赚大了。

    贾诩嚼着干巴巴的饼子,颇有种世人皆醉他独醒的惆怅。

    讨董联盟的各路诸侯已经开始内斗,中原很快就会乱起来,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及时抽身才是真聪明。

    可惜满朝公卿都被朝中权势迷了眼,愣是没一个觉得放荀司空出任并州牧有多大风险。

    并州是偏远,是羌胡肆虐难以立足,但是那地方控带山河易守难攻,从晋阳出发能迅速抵达中原各地,一旦在那里站稳脚跟便是踞天下之肩背俯视中原。

    近十万骁勇善战的精锐骑兵不是闹着玩儿的,到时挥师南下哪路诸侯有本事挡?

    不提吕布那些并州将领,单荀氏这位小小年纪便锐不可当的苑陵侯便能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瞎子,一群瞎子。

    晚饭吃的心塞塞,贾诩拍拍身上掉落的饼渣,准备回帐篷早早睡觉好安抚受伤的心。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这边刚起身,那边同样吃的差不多的兄弟俩便又过来了。

    贾诩:!!!

    痛苦.jpg

    荀晔笑的灿烂,“白日渐长,时候尚早,贾校尉可愿与我兄长手谈一局?”

    闲着也是闲着,来下棋吧。

    观棋不语真君子,他们继续来当哑巴。

    贾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贾校尉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也依旧得扯出笑脸作陪。

    下棋就下棋,看看到底谁沉得住气。

    可惜这次他又想错了。

    棋盘摆好,荀攸执子先落,同时漫不经心的问道,“并州羌胡横行,贾校尉可有应对之策?”

    贾诩夹着棋子的手顿了一下,要不是定力足够好甚至想和眼前这个寡言少语的家伙干一架。

    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他好不容易做好继续相顾无言的准备这人又开门见山直接问策,没有人说过你们这样很欠收拾吗?

    要是在他们凉州,这兄弟俩出门都别想安生,想捅死他们的仇家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事已至此,再遮遮掩掩就不礼貌了。

    “烦请荀太守稍等片刻。”贾校尉放下棋子,起身去外面捡根木棍,然后回来几笔画出并州的郡界,“既然您开口询问,那诩便畅所欲言。”

    荀晔眼睛一亮,凑过来听这人要说什么“毒计”。

    他以为刚开始聊天这家伙肯定要各种装模作样,没想到上来就畅所欲言,这是熬鹰熬出成果来了?

    不愧是他们家攸哥,干坐着什么都不说都能降服三国第一毒士,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属性相克吧。

    贾诩一本正经,“并州是大汉的并州,不容羌胡放肆。州牧大人麾下有温侯那等悍将,又有骁勇善战的将士随行,镇压羌胡易如反掌。”

    荀晔:???

    大兄弟,你在说什么屁话?

    前一句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儿,怎么后一句就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贾文和,你不对劲。

    荀晔打起精神听忽悠,然后就明白了某个以藏巧于拙著称的毒士为什么不开口是不开口一开口就是“畅所欲言”。

    以贾大忽悠的看法,晋阳四面环山,襟四塞之要冲,他们现在兵多将广粮足可以轻易碾压肆虐并州的羌胡。

    如今并州只有上党、太原二郡尚在朝廷的控制之下,大军抵达太原后应新官上任三把火让羌胡知道天下究竟是谁家的天下。

    州牧大人坐镇太原,其余兵马兵分三路,一路从太原北上进军雁门,一路向西攻打上郡,一路向西北攻打西河。

    等三路大军都旗开得胜会师到一起,拿下云中、定襄、朔方、五原四郡便如探囊取物。

    到时并州九郡尽数在手,何愁不能制御群夷?

    荀晔搓搓胳膊,要不是知道并州乱成什么样子他就信了。

    探囊取物?易如反掌?坑人也不带这么坑的。

    聪明的荀小将军摇摇头,看看他们家攸哥的表情,确定来自贾大忽悠的“毒计”一个字都不能听。

    毒,的确够毒。

    可惜这毒是朝着他们自己人发的,真听他的兵分三路铁定赔的家底儿净光。

    现在的并州连上党和太原两郡都贼匪纵横,他们到地方后最该做的是彻底掌控太原郡,在太原郡站稳脚跟后再说其他。

    上来就兵分三路讨伐羌胡,只怕前脚兵马刚出发后脚大本营就被贼匪联手给端了。

    不行,这家伙不老实,攸哥还得继续熬。

    荀晔不想再听瞎忽悠,留他们家堂兄坚守阵地然后起身出去,他找真正有良策的叔祖唠嗑去。

    荀攸点点头放他出去,等帐中只剩下他和贾诩二人才开口说道,“贾校尉可知攸当日为何造访?”

    当日,诛灭董卓的当日。

    贾诩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刚还觉得胡言乱语说跑了小的那个给晚饭时的自己出了口气,想起当日被眼前这人堵着喝了一上午的茶就又开始磨牙,“诩才疏智浅,不知太守真意。”

    荀攸轻笑一声,推推棋子罐示意他继续下,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董贼无道,人人得而诛之,可是京城董贼党羽甚多,可用之人寥寥无几。”

    贾诩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颇有些自暴自弃的随便落下一子,“董贼伏诛,大快人心。”

    荀攸认真对弈,“当日我本要进宫,只是从弟明光特意叮嘱说贾校尉行事神鬼莫测不可掉以轻心,这才特意到府上拜访。”

    贾诩听到“拜访”二字眼角直抽,想他贾文和虚度光阴四十余载,还是头一次遇到那样的“拜访”。

    他不过是个出身边州的无名之辈,随凉州军前往京城,扪心自问从未干过出格之事,就算把军中校尉都聚到一起他也绝对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苑陵侯特意叮嘱?

    找理由好歹找个走心的,这话说出来也不怕笑掉大牙。

    贾校尉掀起眼皮,“诩与苑陵侯仅有一面之缘,苑陵侯如何得知诩行事如何?”

    说实话,以这几天的接触,他不觉得苑陵侯多会看人。

    苑陵侯就是个最简单不过的少年郎,心里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只有别人一眼看透他的份儿,想看透别人还得再修炼几年。

    荀攸也不知道他弟为什么觉得这位怎么看都不起眼的贾校尉行事鬼神莫测,但是不耽误他胡说八道。

    这人比他想象的还能沉得住气,必须尽快试探出深浅才好决定怎么安排。

    “明光幼时心智有缺,魂归后与同龄人多有不同,且时常会语出惊人,仿佛有仙人抚顶,是以家中长辈对他所言深信不疑。”

    贾诩:……

    认、认真的吗?

    贾校尉仔细回想自己在京城的所作所为,确定他在军中从来都是无功无过。

    上头只会注意出风头的人,不会在意勤勤恳恳的普通人。

    被派去将军府传话那天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从头到尾乏善可陈,说完之后便跟着仆从离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只那么一面就被惦记上了?

    不可能。

    比起玄乎的仙人抚顶,他更相信是荀司空或者眼前这人偶然间见过他然后放在了心上。

    虽然不知道进京后的他哪儿值得惦记,但是总比那玄乎的仙人扶顶更能让他信服。

    仙人抚顶?仙人有没有说让苑陵侯斩白蛇?

    贾诩捏紧棋子,恍然大悟。

    荀氏顺势带兵进驻并州,现在又不着痕迹的给家中小辈造势,这是要准备自立门户啊。

    啧,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天下大乱,凡有血气皆有争心,汉室衰微无可救药的情况下有点小心思不丢人。

    关东联盟那么多诸侯,想大权独揽割据一方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荀氏只是比他们更进一步而已,问题不大。

    只要火别烧到他身上,就是说苑陵侯得汉武天命降世平乱他都信。

    所以当天到底为什么上门堵他?

    ……

    荀晔留他们家攸哥和贾毒士斗智斗勇,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滋啦】。

    赵匡胤扛着棍子从天而降,还没来得及摆姿势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爹,您来啦。”荀晔自来熟的打招呼,二话不说改变目的地去营地外面的林子和他们家赵爹幽会,“您看孩儿和上次见面时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知道您四位都充钱换皮肤了,不用特意摆也是英武神勇帅气非凡。

    他现在穿的是普通的甲衣,等到并州换上新装备,到时候他也是和义父们一样英武神勇帅气非凡的一代名将。

    “的确变化颇大。”赵匡胤很给面子的夸夸,看太阳已经落山叮嘱道,“外面黑,带上火把。”

    “带着呢带着呢。”荀晔从士兵那里拿了根火把,找到负责巡逻的张辽说要出去走走,然后举着火把去不远处的河滩。

    月明星稀,没有火把也能看清周围。

    赵匡胤看着周围的环境挑了挑眉,“这是离开京城了?”

    “离开了,再过几天就到并州治所晋阳。”荀晔找块平坦的石头坐下,然后给新来的义父介绍情况,“董贼已经伏诛,洛阳城没有被焚毁,讨董的十几路诸侯要么内讧要么各回各家,保卫洛阳的任务圆满成功,鼓掌鼓掌鼓掌。”

    猪猪陛下走的时候说会拜托下一个过来的爹检查任务的完成程度,他觉得他完成的非常棒。

    这次属于是精准打击,朝廷和百姓都安安生生的待在城里,没有波及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了。

    可惜义父们没看到他在宫里挽弓射箭的英姿,不然肯定入梦都要夸他。

    “我叔祖被封为平阴侯,孩儿我也没被漏掉,凭真本事功封苑陵侯,朝中公卿都说我有冠军侯之资。”

    赵匡胤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形,但是看这小子眉飞色舞的样子也能猜到,“汉武陛下听到这话应该很高兴。”

    荀晔扬起下巴,“那是,义父们有我这么能干的儿子不丢人。”

    自信牛牛,无所畏惧。

    汇报完任务情况,接下来是现状。

    “您知道那个用美人计诱吕布杀董卓的王允吗?这次没让他有机会用美人计,但是那老小子心术不正,董卓刚死就开始排除异己,我叔祖身为诛灭董卓的大功臣倒霉催的被他盯上,现在被打发去偏远苦寒的并州当州牧。唉,谁见了都得叹一句倒霉。”

    “被打发去偏远苦寒的并州?”赵匡胤不太信,“唐皇说你们最开始就商量好了要想法子去并州。”

    “我们商量那是我们的事情,反正在外人看来我们全家都是被邪恶的王司徒发配到并州受罪的小可怜。”荀晔语重心长的说道,“义父,外人的看法很重要,占据道德制高点很有必要。您现在还小不明白,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赵匡胤:……

    这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赵大陛下哭笑不得,“然后呢?现在要去并州平乱?”

    “是的,咱接下来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路线。”荀晔拍拍胸口,“先把并州打造成坚不可摧的大本营,然后扫平塞北挥师南下打中原个措手不及。”

    荀小将军简单介绍完他们的兵力和将领谋士以及被他们家叔祖钓来的师资力量,然后再和赵爹分享他“尽收匈奴故地”的野望。

    秦皇扫六合,汉武开疆域,他先定个小目标,打个比义父们更加广阔的江山,让大汉再次辉煌。

    赵匡胤撑着盘龙棍歪头,“让大汉再次辉煌?”

    荀晔立刻改口,“让华夏再次辉煌。”

    “有志气。”赵大陛下对傻小子的志气表示肯定,然后开始走流程发任务。

    【一寸山河一寸金,五代石敬瑭以燕云十六州贿赂契丹,借契丹力以建立后晋王朝。此后大宋立国,疆理几复汉唐之旧,其未入职方氏者,唯燕云十六州而已。勇敢的天命之子,你是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吗?】

    荀晔听着不对劲,举手提问道,“干爹,现在是汉末,您有没有觉得这次的前情提要不太对?”

    赵匡胤眸光微闪,“系统故障,与我无关。”

    嘴上说着与他无关,任务声却很诚实的撤回重报。

    【东汉末年,王纲解纽。自灵帝末年始,并州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相继失陷在羌胡。羌胡各自为政,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汉家百姓只能夹缝偷生。勇敢的天命之子,你是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吗?】

    荀晔叹气,“陛下,您直接说这次打哪儿?”

    赵匡胤活动活动拳头,神情冷峻,“收复云州。”

    荀晔:……

    “爹,那地儿现在叫云中。”

    第33章 路遇匈奴兵

    *

    赵大陛下对燕云十六州的在意完全藏不住, 荀晔想想远在天边的幽州,感觉这次的任务只是【收复云州】好像还是他们家赵爹手下留情。

    别遮掩了,他已经看出来任务是阿飘爹们设置的, 所谓系统随机纯粹是忽悠他不了解任务发布机制。

    先让李二陛下发布一个简单的任务降低他的警惕心,再让猪猪陛下发布一个超难的任务吓他一跳,之后不管再出现什么任务就都能接受了。

    系统爹的用心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险恶、啊不、深远。

    荀晔只敢在心里小声抱怨, 不敢让系统爹和几位义父知道他已经发现了真相, 不然他怕下次的任务就直接变成打完汉室江山打地球。

    当球长难度太高, 半球话事人也不太行, 他们只在自家地界儿折腾就好, 太远就算了, 就算能打下来也没法治理。

    他们从洛阳到太原都得走二十多天,这生产力水平还要什么自行车?

    云州、也就是现在的云中郡、云中郡和五原郡都在并州的最北边,也是最先落入羌胡之手的地方,现在打那儿还太早, 不如想想怎么稳定太原和上党。

    说点别的换换心情,贾诩刚才忽悠他们分兵三路同时打雁门、西河和上郡, 爹您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

    赵匡胤落到旁边坐下, “兵分三路也不是不行,就是不好指挥。”

    他弟当年收复燕云就是兵分三路,东路军自雄州北上,中路军出定州进攻飞狐口,西路军出雁门攻取云州。

    以东路、中路两路兵马将辽国大军牵制在幽州附近, 西路军趁机出雁门收复云州然后一路向东和其他两路兵马会和, 最后三路大军合击幽州。

    计划的很好, 最开始三路兵马配合的也很好,但是好也只好了一会儿, 等西路军相继攻克寰州、朔州、应州、云州等地后问题就来了。

    将帅不和指挥失当,为争军功贻误战机,最后愣是让辽国把已经收复的各州又抢了回去。

    劳民伤财大费周章却落得那么个结果,还不如不打。

    荀晔听的直摇头,虽然不知道赵爹说的是哪一次失败,但是他知道他赵叔就是在收复燕云的过程中打出了驴车战神的称号。

    打地盘不容易,他们现在的局面比宋辽对峙时更乱,就算兵多将领强也不能大开大合的打。

    “站稳脚跟后可以试试分兵行动,现在不行,现在太乱了。”

    先不说胡人,只境内的贼匪就足够让他们头疼。

    上党郡仅剩的青壮年都被张扬带去投奔袁绍了,郡县官府如同摆设,他们过去后能接手的大概率是个空壳。

    地方大族藏匿人口不服管教,普通百姓活不下去落草为寇,贼寇聚众生乱烧杀抢掠,地方大族为求自保更加招募私兵训练部曲,整个儿就是恶性循环。

    并州九郡,虽然登记在册的人口不多但是城池却不少,少的像定襄郡只有五座城,多的像太原郡、上党郡都是二十多座城。

    九郡加起来光汉家城池就近百座,算上胡人聚居地就更不用说了,每座城每个聚居地都不好管。

    他们来时带了近十万精锐,谁能保证对面羌胡没有这么多兵?谁又能知道地方大族到底私藏了多少兵?

    明面上人少不意味着真的没人,鬼知道打仗的时候会不会乌泱泱冒出来一大片。

    “幸好叔祖和堂兄都在,站稳脚跟后还能把我爹和族人都接过来,真要是和最开始说的那样只有我一个人跟着吕奉先回并州,那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让他打架还行,上来就治理城池他怕把城池治理的乱七八糟。

    再看看同行的并州系武将,比他靠谱人数竟然是零耶。

    为了并州百姓着想,还是让有能力的人来治理吧。

    赵匡胤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豪情万丈的说到并州后只需要我来传授经验就行。”

    荀晔眼神飘忽,煞有其事的解释道,“没说让您来传授经验,我说的是您来了就行,一定是二凤爹传错话了。”

    “行了行了,天色不早,快回营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赵匡胤也不是真的要和他讨论怎么传授经验,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说出来伤感情。

    荀晔利落起身,“好嘞。”

    睡觉睡觉,睡饱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发愁接下来的事情。

    一夜安稳,等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士兵熟练的拔营整队。

    除了多了个只有勇敢的天命之子才能看到的阿飘陛下,队伍和往日毫无区别。

    这几天路上时常有尸骸散落,荀晔自欺欺人的想着只要看不到就不存在,宁肯在马车里无聊的抠指甲也不想出去骑马。

    不过今天有赵大陛下跟着,窝在马车里不太方便交流,还是出去比较好。

    从洛阳到晋阳有两条路,一条是崤函古道,另一条是太行山上的陉道。

    和比较平整的崤函古道相比,太行山上的陉道属于抄近路。

    既然是抄近路,路上自然不会好走。

    高顺带兵先一步出发,要在州牧大人抵达之前收拾出一个能供他们安顿下来的晋阳城,所以离开洛阳便渡黄河走轵关陉北上。

    他们没那么着急,也不能冒险进太行山,所以走的是崤函古道,到茅津渡后才渡河北上。

    洛阳和晋阳之间不只有太行山,还有首阳山、砥柱山、析城山、王屋山各种山,抄近路就要不停的翻山越岭,走崤函古道就安稳的多,虽然向西绕了一大圈,但是胜在安全。

    过茅津渡向北到河东郡的治所安邑,然后从安邑溯汾河北上就能直接到达晋阳。

    荀晔敲敲不怎么聪明的脑袋瓜,有叔祖和堂兄在并州的事情到地方后再听他们安排也不迟,他可以先拿京城练手。

    “我本来以为王允让我们带那么多兵去并州是急着赶我们走,京城的兵力没法抵御叛乱,等他反应过来肯定会后悔。”

    “不过这几天仔细想想,又觉得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长安的京兆尹盖勋麾下有近两万兵马,右扶风的左将军皇甫嵩麾下有三万兵马,两位都死心塌地忠于朝廷,京城有难他们肯定会率兵回援,再加上留在城里的禁军,只要各路诸侯别联合起来攻打京城就没事。”

    “朝廷再怎么拉胯也还是朝廷,拥兵自重的刺史、太守们为了自家前程也不会彻底和朝廷撕破脸皮,王司徒这是确定京城不会出大乱才那么大方的放我们离开。”

    赵匡胤饶有兴致的听着,“继续,还有呢?”

    荀晔摇摇头,“没有了,猪猪爹的任务是从董卓手中保住洛阳城,接下来洛阳会遭遇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准。”

    历史上的洛阳城被董卓焚毁,小皇帝由此开启颠沛流离的一生。

    好吧,在洛阳被焚毁之前也没多安稳。

    总之就是,阿飘爹们熟知的局势仅限于董卓迁都之前,如今董卓提前玩儿完,史书上所有相关记载都不能参考,世界线已经分出岔路,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天呐,这么深奥富有哲理的话竟然是他说出来的,置身事中果然能锻炼人。

    荀小将军说着说着自顾自乐起来,也是很好哄了。

    赵匡胤摇摇头,眼角余光扫到最前头的将领调头回来,自觉的飘高点降低存在感。

    荀晔也看到了打马回来的张辽,就算阿飘爹飘高了也要介绍,“义父,那是张辽张文远,八百打十万的逍遥津战神。”

    赵匡胤笑笑,“还年轻着呢。”

    荀晔点头,“张文远年轻,后头压阵的吕奉先正当壮年,您闲着没事儿半夜可以去找他较量较量。”

    他们家猪猪爹都有法子以魂体折腾活人,赵爹肯定也有他不知道的神奇手段。

    “……”赵匡胤抱着棍子不再说话。

    他对半夜装神弄鬼没兴趣,但是他想知道刘猪猪上次来的时候干了什么让这傻小子发现了端倪。

    别看这小子平时傻乎乎,实际上人家敏锐着呢。

    荀晔没听到回应也没有再开口,有外人的时候要假装阿飘爹不存在,先看看张文远跑回来干什么。

    张辽握住缰绳减慢速度,“明光,前面有小股匈奴兵。”

    西河、太原两郡南部以汾水为界,他们进入并州后有近一百五十里都在两郡交接处,遇到匈奴兵并不奇怪。

    只是他们人多势众,沿途遇到的小股兵马都躲着他们走,这波匈奴人非但没躲反而迎面撞了上来。

    咋?来送死?

    他张文远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不会看对面是匈奴人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杀掉,“他们说王庭现在没有单于坐镇,是老王代行国事。美稷王庭乱的厉害,老王无力掺和各部之间的斗争,前些天刚刚率领部众迁到离石。那些匈奴人来自原本生活在离石的小部落,老王率领部众到离石后他们就被驱赶出来无处可去,听说并州有新州牧上任所以来碰碰运气。”

    荀晔听的直皱眉,“难怪休屠各部要反,王庭这么对待底下的部落,他们不反才怪。”

    张辽耸耸肩,“所以那些人怎么办?赶走还是留下?”

    “留下,当然留下。”荀晔弯弯眼睛,“既然来了那就是一家人,朝廷有权征调羌胡各部兵马,都是能挖出萝卜带出泥的好兵,当然要留下。”

    当然,留下之前还是得和攸哥说一声。

    张辽撇嘴,“那些家伙一个个的面黄肌瘦,可称不上是好兵。”

    荀晔招来士兵让他去后头传话,安排完后才打马往前走,“是匈奴部落里的穷苦部众啊?那更好了。”

    虽然他以前没做过统战工作,但是他经常和村里打交道,匈奴的小部落和中原的村寨应该差不多,接下来就看他小荀政委的发挥,小张将军就请瞧好吧。

    第34章 小冰河时期

    *

    遇到困难不用愁, 小荀政委来解忧。

    赶路的时候什么都干不了,荀晔这几天没少听吕布张辽骂胡人,也没少听他们家叔祖和蔡中郎讲民生多艰, 所有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并州不好立足,听的他心情跌宕起伏,高兴不了一会儿也低落不了太久。

    来都来了, 不好立足也得立足。

    并州地广人稀羌胡横行, 南匈奴占据朔方、西河, 上郡有乌桓盘踞, 五原、云中、定襄、雁门则是早已被鲜卑纳入势力范围。

    本身汉人数量就不多, 胡人数量多了汉人显得更加稀少, 时间一长地盘就成了胡人的地盘。

    这些年情况还好点,鲜卑首领檀石槐去世,庞大的鲜卑王庭再次散成大大小小各自为政的部落。放到十几年前檀石槐在世的时候,幽州、并州、凉州边塞诸郡每年都会遭到鲜卑人的攻打。

    虽然现在同样经常有胡人劫掠, 但是现在打起来是旗鼓相当胜负各半,不像十几年前每次鲜卑来攻边郡都损失惨重。

    羌胡势力混乱就让他们乱, 后世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 他们现在才哪儿到哪儿。

    大汉强大的时候能让归附的南匈奴、乌桓、鲜卑当排头兵抵御北匈奴,他们努努力也能用胡萝卜加大棒把凶残的胡人部落变成听话的小绵羊。

    荀政委信心十足,旁边的张将军却不这么觉得,“胡人狡诈,看到好处一窝蜂的冲上来, 一旦没有好处立刻翻脸不认人, 想让他们老实听话比登天还难。”

    “试试呗, 试试又不亏。”荀晔摩拳擦掌,“先拿这伙人少的匈奴兵练练手, 能招揽就招揽不能招揽就算。都到并州了避免不了和羌胡打交道,能把敌人忽悠过来肯定比真刀真枪出去打强。”

    战争的伤亡对上位者而言只是数字,对军中的将士来说却是日夜相处的亲友弟兄。

    所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能忽悠的时候尽量忽悠,不能忽悠再照死里打。

    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软的硬的都不带怕的。

    赵匡胤安静的飘在上方,感觉这小子懂的大道理比他们所有人都多。

    李二陛下说的不错,系统经常出故障,但是在人选方面从来没点错过。

    并州境内的官道常年没有修缮,路就那么宽,匈奴兵自知堵在中间碍事儿,说明来意后便惴惴不安的站在路边等能做主的将军过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州牧大人愿意接纳他们就是生,州牧大人不愿意接纳他们就是死。

    流亡的日子不好过,粮食快要耗尽,老弱妇孺撑过冬天已经不容易,再找不到能接纳他们的地方就只能进山当贼。

    西河郡附近的太原、上党两郡贼匪甚多,但是大大小小的贼匪都听白波首领郭太的命令。

    白波贼声势浩大,对前去投靠的青年壮丁来者不拒。

    但也只要青壮年。

    如果他们要进山谋生路,部落里的老弱妇孺就彻底没了活路。

    荀晔翻身下马,看到衣衫褴褛萎靡不振连面牙旗都没有的匈奴青壮年,回头问道,“这是兵?”

    张辽木着脸回道,“胡人兵民一体,老弱妇孺皆能上阵,青壮年全都是兵。”

    匈奴青壮年们看到将领打扮的人过来连忙跪拜,听到他们的话更加惶恐,只有领头的那个壮着胆子抬起头,“将军,我等本是离石县的百姓,前不久王庭从美稷迁至离石,我等无家可归不得不带领部众流亡。”

    离石县是西河郡的治所,生活在那里的百姓基本上都是汉话匈奴话混着说。

    能成为领头的自然有一定的本事,不看别的,单这汉话就足够流畅。

    如今是他们有求于人,回话的领头者老老实实将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交代清楚,然后低下头跪俯于地和其他人一样表示臣服。

    荀晔蹲下身子,“你们的住处被王庭占领确可怜,但是本将军有个问题,州牧大人到并州并没有大张旗鼓,你们怎么知道州牧大人一定会经过这里?”

    刚开始他还没觉得哪儿不对劲,直到看到这些人的模样才反应过来,他们虽然带的兵不少但是沿途很低调,甚至没有进城修整过,被欺压的四处流亡的匈奴部落为什么能精准的在这里堵他们?

    领头之人不敢隐瞒,“回将军的话,我等先前去过谷积山,偶然间听到山里的白波军提起州牧大人的车驾可能会经过这里,所以才斗胆过来碰碰运气。”

    前些天太行山中忽然冒出来一支神兵,那支神兵露面后穿过上党郡一路向北直奔太原郡,打的盘踞在上党的贼匪四散而逃,其中有不少都逃到了西河郡的山里。

    上党不能待,跑去太原等人家到了还得挨打,周边司隶、冀州的朝廷兵马强盛,能供他们藏身的只剩下距离最近山地还多的西河。

    张辽抱着手臂,“既然已经进过山,为何不直接落草为寇?”

    为首那人头压的更低,“将军,白波军只收壮丁,不要老幼。”

    他们部落本就人丁不丰,不然也不会沦落到无处立足的地步。

    因为人丁不丰,所以男女老少都感情深厚,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

    张辽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荀晔拍拍手让他们站起来,“你们的族人呢?”

    为首之人感觉有被留下的可能,面上也带了些喜色,“都在山林里。”

    族地被占领的仓促,他们来不及带太多行李,除了粮食就只有十几匹马,牛羊一只都没能带出来。

    马匹数量不多,只能将老弱妇孺安置在山林里,他们这些青壮去寻找出路。

    山林看不出深浅,荀晔想了一下,让他们去将族人带出来,然后再好好聊聊王庭的无道和白波贼的凶残。

    众人听到这话都激动的不行,跪谢之后连忙回去带人。

    还是朝廷的官好呜呜呜呜。

    张辽看到几个抹眼泪的小伙儿,扭头当什么都没看到,“我还以为你要随他们过去查看情况。”

    “林子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是埋伏呢?”这荒郊野岭的荀晔可不敢冒险,“虽然有埋伏的可能很小,但是也保不准他们饿极了把我骗过去杀死吃肉。”

    张辽哽了一下,“别瞎说。”

    前几天看到路上有尸骸都能蔫儿半天,现在就敢说什么杀人吃肉的浑话,这适应能力也是没谁了。

    队伍速度照常,说话的时间牛车已经走到跟前。

    刚才已经有士兵给荀爽荀攸汇报情况,羌胡主动来投朝廷没有拒绝的道理,如今这并州他们代表朝廷,自然也不会拒绝。

    荀爽和荀攸相信他们家明光不会在正事上胡来,既然傻小子已经和那些匈奴人接触,接下来的事情就继续由他处理。

    那些匈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荀攸点了一队兵马留下来守着,看他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便回到马车上继续往前走。

    张辽没走,他们已经快到太原境内,不需要再时刻打探前方情况,他想看看那伙匈奴人的情况再回去,“去年我进京的时候,路上还时常能看到携儿带女南下避难的百姓,今年这一路上除了城池附近都没怎么见过活人。”

    村寨空空荡荡,田地荒芜无人打理,不知是被裹挟至大族手里还是被羌胡路过掳掠。

    他们要在并州立足,肯定不能再让地头蛇这么猖狂。

    荀晔拍拍他的肩膀,“往好处想,也许是几个村寨合并到一起建坞堡以抵御羌胡劫掠。”

    张辽叹气,“希望如此。”

    俩人都知道现在这情况路上看不到流民很是反常,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心情控制不住的低落下来。

    寒冬难熬,羌胡粮草不够就会找附近的城池打草谷。

    丁原将并州精锐兵马带至京城,能打的兵都走了,羌胡肯定趁虚而入大抢特抢。

    如今已是春日,等着他们的正是刚被劫掠扫荡过的并州。

    荀晔捶捶脑袋,“文远兄,说点开心的。”

    张辽白了他一眼,“开心不了一点。”

    荀晔摇头叹气,“没事,我自己乐观也行。”

    可算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对匈奴人有那么大的偏见,他要是并州本地汉人他也看见胡人就骂。

    一方男女老少全民皆兵的劫掠,一方男女老少全民皆兵的自保,怎么让他们和平共处?

    旁边的阿飘看俩人不再说话,绕到傻小子跟前说道,“汉室强盛,朝廷能保证羌胡各部安稳过冬,绝大部分内附的胡人都不会选择寇边。如今冬天越来越冷,草原养不活那么多部落,就算没有赶上汉家朝廷衰微,胡人部落为了活命也会南下。”

    荀晔听的心里发沉。

    冬天越来越冷?他们该不会倒霉催的赶上小冰河时期吧?

    赵匡胤知道旁边有人傻崽不会回答,扛着棍子自顾自继续说,“羌胡南下劫掠,并州各郡兵力不足,各城为求自保肯定坚壁清野。你刚才说的其实没错,百姓不一定都被残害,更大的可能是众多村寨合为一座坞堡来御敌。”

    魏晋时期并州有过“州界夏霜”的记载,连并州的气候都恶劣至此,塞外的情况就更不用提了。

    以他成为魂灵那么多年的见识,气候应该不会突变,所以魏晋之前的东汉末年北方草原大概率已经水旱霜冻频发。

    汉人要生存,胡人也要生存,内迁是无法阻挡的大势。

    游牧民族各自为政组织松散,不过一旦出现能降服各部的枭雄人物,凝聚起来的力量就会空前强大,对中原的威胁也会倍增。

    比如汉初的匈奴冒顿单于,再比如这个时代才死没多久的鲜卑首领檀石槐。

    好在草原上不会一直有枭雄,枭雄死后会立刻四分五裂恢复成各自为政的状态。

    没有人能统一草原各部,但是各部也知道团结起来力量大的道理,不只汉人会建坞堡而居,胡人也会。

    豪强筑坞堡聚族而居,逃难的百姓为求安稳依附豪强成为部曲佃客,慢慢的坞堡发展成少则几百户多则数千户乃至上万户的强大势力,最后连朝廷都奈何他们不得。

    “当然,那是五胡十六国混战时的情况,现在的并州应该还没严峻到那种地步。”

    荀晔:……

    爹,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儿?

    备受伤害的脆弱崽不想搭理阿飘爹,转到另一边继续和小伙伴说话,“文远兄,虽然并州地广人稀,但是各郡县的土地都很肥沃,对吧?”

    张辽点头,“是很肥沃,怎么了?”

    如今并州空虚,也不像幽州那样因为有能打的将领和善于治理的州牧所以有数以万计的百姓逃去避难,就算土地肥沃也无人耕种,大部分良田都是荒着的。

    荀晔磨了磨牙,“在想怎么捡起老本行。”

    幽州文有刘虞武有公孙瓒,他们并州的配置比幽州更好,等站稳脚跟后还能满天下摇奇才能士过来相助,断没有比不过幽州的道理。

    他记得山西的汾河谷地和太原盆地都非常适合种地,如果刚才的分析没有问题的话,并州也不是真的千里无人烟,必要的时候那些被豪强大族藏匿起来的人口都可以扒拉出来种田。

    既然民族矛盾最大的原因是填不饱肚子,那就先解决粮食问题。

    胡人也别想光吃饭不干活,他们并州不养闲人,不会种田就去学。

    光吃饭不干活的一巴掌,吃饱了之后到处挑事儿的一巴掌,不想着靠双手养活自己只想凭武力劫掠弱者的更是邦邦两巴掌。

    第35章 引公孙入室

    *

    荀晔托着脸看着幽深的山林, 眼神比山林还要深沉。

    他就知道他魂兮归来后那么多年的地不是白种的,争霸天下要有资本,获得入局资格的前提是把种田基建的进度条拉满。

    从家长里短的乡村种田变成八面受敌的边疆基建而已, 问题不大。

    张辽有些莫名其妙,“老本行?”

    这么大点儿的少年郎有什么老本行?世家子小时候不都在家里接受长辈或者大儒的教导吗?

    荀晔摇头,“不不不, 我家和别人家不太一样。”

    张辽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愿闻其详。”

    荀小将军更加深沉, “天下愦愦, 朝堂混乱, 家父不愿置身事中, 遂在颍阴隐居不出。”

    闲着也是闲着,来听他讲故事。

    赵匡胤以为这小子真的要和张辽讲家中往事,特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好听。

    然而前几句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儿,后面越听越不对劲。

    父子二人隐世不出, 父亲在家精研学问,儿子表面上勤勤恳恳种田实际上却是天神降世降妖除魔, 这合理吗?

    随着故事渐入佳境, 张辽的表情也逐渐空白。

    他错了,他不该对这小子的正经程度抱有一丝丝的信任。

    所以从天而降的天神小将可以停下了吗?

    显然不可以。

    荀晔一本正经的补充故事细节,“每逢乱世,必有妖孽。妖孽横行,必有豪杰挽天倾。远的不说, 就最近的董卓乱政筹谋诛董, 你可知孝武皇帝曾现身洛阳城?”

    张辽:……

    “武帝有没有现身京城不清楚, 反正你小子肯定是个大忽悠。”

    荀小将军一脸真诚,“信我,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张小将军白眼翻上天,“信你个鬼。”

    赵匡胤:……

    故事还没编完,队伍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压阵的吕布看到俩人打马上前,“怎么不走?”

    张辽趁机摆脱神神鬼鬼,赶在荀晔开口之前将刚才的事情讲一遍,然后指着不知道什么情况的林子说道,“那些匈奴兵回去接人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吕布抬头看看悬在天边的太阳,不耐烦和俩人一样等着,“我去看看。”

    张辽扭头,“吕将军艺高人胆大,我们不要学。”

    荀晔面上赞同,心里却暗戳戳想着等他和吕布一样厉害了他也这么胆大。

    世道太乱,城里都称不上绝对安全野外更不用说,匈奴青壮年不敢离族人太远,不一会儿吕大将军就飞驰而归。

    去时一人一骑,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骨瘦如柴想哭却强忍着不敢哭出来的小娃娃。

    赤兔打了个响鼻,明显不太喜欢狭窄不好过的林子,但是后头还有人,不喜欢也得再跑回去。

    两个小娃娃被吕大将军拎着的时候不敢哭,两脚踩到地上看到更多的兵马更是瑟瑟发抖连动都不敢动弹。

    荀晔和张辽面面相觑,不用开口就连忙行动起来。

    一个留下来安抚小娃,另一个带兵去林子里把剩下的人都接过来。

    匈奴人在马背上长大,不担心他们适应不了骑马行动,吓成这样只会因为吕大将军太可怕。

    小荀政委收起嬉皮笑脸,将两位衣衫褴褛的小娃娃带到路边温声细气的安慰,“别怕,你们的族人很快就会过来。”

    脑袋大身子小的小娃娃甲眼泪汪汪开口,“不、不怕,阿大说将军们是好人。”

    这伙匈奴人已经走投无路,拦州牧车架也是拼运气,运气好是条活路,运气不好甚至可能被杀戮殆尽,但凡有任何别的出路都不会干出半路拦车的事情。

    大人担惊受怕也就算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不需要他们懂,万一这一步真的走错了好歹死前不会受折磨。

    好人荀小将军无奈叹气,不是好人也不行啊,“你们多大了?”

    小娃娃乙抽抽噎噎,“七、七岁。”

    荀晔:……

    就算古代虚两岁,这看上去也不像五六七岁的小孩儿。

    他没养过孩子,但是他知道小孩儿一年一个样儿,先前在密县避难的时候也有不少孩子年纪小的村民,虽然都只能勉强温饱但也没瘦弱到这种地步,此情此景让他很难不想起后世的段子。

    你以为的草原游牧民族:膀大腰圆、满脸胡茬、豪爽粗狂、衣着光鲜、满面油光。

    实际上的草原游牧民族:面有菜色、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强必寇盗、弱必卑伏。

    你以为的汉人:温文尔雅、柔柔弱弱、手持羽扇、以理服人。

    实际上的汉人:身材高大、威猛彪悍、安营列阵、计谋百出、一汉当五胡。

    算了,大汉已经不是那个“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强大帝国,他们就不比惨了。

    吕布和张辽很快带兵把所有人都接到官道上,收拾一下正好赶上队伍的尾巴。

    日上中天,差不多到埋锅造饭的时间,士兵们停下休息,新加入的匈奴部落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免得待会儿走着走着掉队。

    荀晔想着趁吃饭的时间和新加入的匈奴成员聊聊,他刚才看了,部落里老人不多,但是也有三五个,逃难的路上还能让老人活过冬天不容易,这个部落应该不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邪恶部落。

    但是看到锅里煮的东西后,他又说不出话了。

    行军路上不能追求生活质量,食物能填饱肚子就行,好吃不好吃不重要。

    但是再不好吃那也是干粮。

    这些匈奴人的锅里是什么?清水煮树叶!

    也就在春天,换成连枯草烂叶都没有的寒冬,这些人能活下来一半都是运气好。

    张辽嘴上说着匈奴人都不是好东西,看到他们男女老少艰难成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让士兵取些干粮给他们充饥,然后嘟囔着“要不是怕他们饿死在眼皮子底下老子才不管”打马回最前头开路。

    拿到干粮的匈奴老少受宠若惊,连忙跪谢将军大恩,等不及烤热煮熟便拿着干饼子狼吞虎咽。

    他们的粮食已经在冬天耗尽,之后一直靠偶尔打到的猎物和林子里的能吃的野菜树叶撑着,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正经食物入口。

    吕布看着张辽跑远,难得有耐心解释道,“张文远小时候住的地方年年被胡人劫掠,不管是鲜卑还是乌桓还是匈奴在他眼里都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的流匪,见面不直接杀了都是他这几年修身养性脾气好。”

    边地郡县收编胡人士兵很正常,他们并州军有近三分之一都是胡人,凉州军中胡人比例更高,上百年来汉胡杂居没那么容易分的清。

    虽然汉人胡人之间很少通婚,但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耐心去找的话谁家都能找到几个胡人出身的远房亲戚。

    带兵打仗不能太看重士兵出身,他们身处边地就得有边地特有的开明,汉人有好人坏人,胡人也有好部落坏部落,不能直接一杆子打死。

    莫慌,张文远也就别扭这几年,等他再年长几岁就会明白“不管什么兵只要能打仗那就都是好兵”的道理。

    荀晔瞅着一副过来人模样的吕大将军,没有接话。

    吕布瞪大眼睛,“看什么看,老子当年也看胡人不顺眼不行吗?”

    “行行行,您现在老成持重稳若泰山,和张文远那种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不一样。”荀晔不走心的安抚好自揭短处的吕大将军,吃完东西继续长吁短叹。

    他知道外面民不聊生,所有人都和他说百姓无衣无食卖儿鬻女,他也尽量以最坏的情况去想,但是不管身边人怎么说,没有亲眼见到依旧将想象中的百姓苦难落到实处。

    连张辽那样对并州的混乱司空见惯的人都不愿看到这种场面,他这种见识少的会觉得难受很正常。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难受,不如来想想到晋阳后怎么恢复民生。

    之前的并州兵马空虚贼寇丛生,他们这次带足了兵马粮饷,直接四面开花收复失地有点难,单在太原上党周边剿匪平乱还是可以的。

    荀小将军打起精神,没去打扰吃了饭抱头痛哭的匈奴老少,而是戳戳见多识广的吕大将军,“将军,西河郡城池不少,他们被匈奴王庭赶出离石县为什么不去其他县城求官府救济?”

    并州胡人多但是汉人更多,不能所有城池的官府都是摆设,西河郡有南匈奴王庭在,大汉强盛的时候肯定在这里布下重重关卡来防备南匈奴作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河郡的官府不至于透明到完全不存在。

    “不一样,这边要么州牧、刺史、太守靠得住,要么城池本身的守官靠得住,要是两边都靠不住不出三年就会乱套。”吕布支起手肘撑着脑袋,“要是晋阳那样的大城还好,西河郡都是些小城,本身城里就没有多少粮草,供应城里的百姓尚且紧张,不能饿着城里的百姓去救济流民。”

    荀晔叹气,“也是,得先保住自身才能考虑怎么救济别人。”

    “就算有足够的粮食也不能随便给出去。”吕布眯了眯眼睛,“胡人狡诈,小城顶多两三千的守军,万一流民里混入胡人或者胡人的奸细让他们里应外合,这城第二天就得被呼啸而至的贼兵抢一轮。”

    汉人流民尚且不可信,被驱逐出族地的匈奴人就更不可信了。

    这些人要是想去哪个城池求官府救济,只怕走不到城门就得被守兵射成刺猬。

    他们人多不怕区区几十个匈奴人,小城的守兵少还要保证城里百姓的安全,那是丁点儿风险都不敢冒。

    荀晔倒吸一口凉气,但是仔细一想这种可能竟然还不小,“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吕大将军拍拍小伙子的肩膀,“习惯就好,在并州待上两三年,见多了各式各样的诡计到时候什么都骗不过你。”

    荀小将军敲敲脑袋瓜,“好,我现在就去琢磨阴谋诡计。”

    吕布:???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吃过饭休息一会儿,队伍再次启程。

    荀晔在匈奴老少中溜达着询问情况,感觉问的差不多了便快马追上前面的叔祖堂兄。

    有点小想法,不知道叔祖和堂兄觉得怎么样。

    小荀政委拉着荀攸钻进他们家叔祖的牛车里,郑重其事的宣布他们的新发现,“并州本就地广人稀,能南下逃难的已经逃的差不多了,如今许多村寨空无一人,田地也无人耕种,得想办法让百姓知道现在的并州不再是那个胡人肆意劫掠的并州。”

    朝廷靠不住,百姓飘零无依,要么南下逃难要么依附豪强大族,留给官府的丁口越来越少,到最后很难不演变成阿飘爹说的那种豪强大族兴风作浪的局面。

    大汉朝廷现在的确不太靠得住,但是他们靠得住,只要百姓知道并州有新州牧上任,就算百姓应者寥寥,能让各城守将守官和胡人部落知道他们来了也行。

    他们再过两三天就能抵达晋阳,没有意外的话高顺现在已经控制住上党和太原。

    行军低调是为了不扰民,现在民都快没了就别管那么多了,怎么高调怎么来。

    荀爽和荀攸耐心听完,然后问道,“如何宣扬?”

    荀晔挺直腰杆,“我带上一队兵马在官道附近清剿贼匪,反正赶路没有别的事情干,能把藏在山里的贼匪清理出来也算是功德一桩。”

    这年头的贼和贼还不一样,有大贼头子组织起来的攻打郡县残害百姓的恶贼,也有单纯活不下去不得不落草为寇的倒霉蛋。

    遇到前者重拳出击,遇到后者就劝回正道。

    别问他怎么分辨,杀人如麻的恶贼和怂唧唧连正经刀枪都没有的小贼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根本不用特意去区分。

    荀攸和荀爽对视一眼,感觉就算反对也拦不住傻小子讨贼平乱的心。

    “沿途贼匪众多,但是山里的贼寇在我们路过之前就会远远躲开,你去哪儿讨贼?”

    “本地贼匪熟知地形有地方躲,外来的贼匪可没有。”荀晔回道,“我刚才问过了,附近谷积山里有不下十伙两百人以上的盗贼盘踞,都是前不久刚从上党逃过来的,有刚来的那些匈奴人带路不愁找不到贼窝。”

    他们出兵剿匪只会带青壮年,老少都留在队伍中,不担心那些匈奴兵有异心。

    荀攸点点头,“既然有想法那就去吧,记得和温侯说一声。”

    吕奉先别的地方不好说,带兵打仗的本事却无可争辩,他和叔祖对并州的了解都来自耳闻,还是让本地将领把把关更稳妥。

    荀晔兴冲冲下去,“好嘞,我这就去。”

    荀攸:……

    这急性子也不知道随谁。

    荀爽笑笑,“看来离京还是有好处的,能让明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朝堂水深,在京城的话就算手里有兵也不能轻易出战,外面来犯的军队不知道是谁家部曲,打着打着就会得罪人。

    并州就不一样了,四面八方全是敌,就算对面背后有别的势力也不用担心。

    荀攸叹气,“就怕他遇到什么事情都往前冲。”

    少年郎年轻气盛,路遇不平就要挺身而出,万一因此伤及自身他们怎么和家里交代?

    荀爽摇摇头,“年轻人,都是这样。”

    十几岁的年轻人想干就干,三十几岁的年轻人也没稳重到哪儿去,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看不过董卓残害忠良要亲自刺杀。

    荀攸对上他们家叔祖似笑非笑的眼神,低头抿茶不敢说话。

    ……

    冀州,邺城。

    荀衍脚步匆匆走向书房,仆从安静退下,不敢打扰主家说话。

    他和他弟荀谌同在冀州为官,荀谌是袁绍麾下长史,他则是冀州兵曹从事,是州牧属官。

    兵曹从事主管一州军事,是州牧手下最得用的从事之一,正因如此他才能那么快让家眷以及同来的乡人在邺城安顿下来。

    前两年还觉得冀州挺好,身为兵曹从事连带兵作战的机会都不多,自从袁绍袁本初来到冀州,好日子是一去不复返。

    书房里,荀悦正在翻看家书,荀彧则是在旁边整理来自各地的好友信件,二人看到怒气冲冲的荀衍都停下手里的活儿。

    荀衍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然后拍桌怒道,“友若刚刚传信过来,袁本初准备和韩文节撕破脸,要派人去幽州请公孙伯圭发兵冀州。”

    这些年本就兵连祸结,俩人争夺冀州也就算了,主动请幽州兵马南下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袁绍想要冀州公孙瓒就不想要?

    什么狗屁主意?能不能办点正事儿?

    荀彧皱起眉头,“冀州尚未安稳,袁本初此时夺权未免太过着急。”

    荀衍冷哼一声,一双眸子直冒火光,“诛董之功尽数落到别人身上,关东联盟声势浩大却寸功未得,他不着急谁着急?”

    年前讨董联军声势浩大,十几路诸侯眼看着要杀进京城,结果可好,各州郡掌管各怀异心迁延日月,每日大摆酒宴谁都不肯和董卓手下的军队交锋。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董卓没死,各个驻地的盟军粮草耗尽后也会做鸟兽散。

    狗屁的讨董,分明是居心叵测只想扬名不想干活儿。

    荀彧和荀悦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忧心。

    原想着冀州远离中原战场能躲过战火,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关东联盟是一盘散沙,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思量。

    董卓没有伏诛的时候兖州刺史刘岱就和韩馥麾下治中写信说:董卓不足为惧,讨董结束后要挥师讨伐韩馥。

    先不说他们那儿来的“董卓不足为惧”的自信,只那封信就能说明联军内部不稳。

    事实也是这样,董卓刚死,驻军酸枣的刘岱就杀了东郡太守桥瑁,驻军鲁阳的几路大军也互有攻伐。

    渤海太守袁绍和河内太守王匡虽然没有打起来,但是袁绍回到冀州后就明着要和韩馥夺权,双方打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也不知道刘子惠到底怎么想的,刘公山给他写信他藏着就是,还傻不愣登的把信交给韩文节,这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荀衍心里不痛快,想起来犯蠢的前顶头上司忍不住骂骂咧咧,“韩文节什么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袁本初的话说不定还能夸他几句忠义,把讨伐韩文节的信件递到韩文节手上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韩馥本就胆小,看到信上说要讨伐他吓的面如土色,解决不了信件就解决送来信件的人,当场就不分青红皂白要处死那家伙。

    要不是他和别驾耿武等人都在现场拼死相保,那家伙早就在黄泉路上和他们老刘家的列祖列宗见面问好了。

    刘子惠被罚作劳役,治中从事一职便空了下来。治中乃众从事之长,位仅次于别驾,那么重要的职位不能空着,于是韩文节就看上了他水灵灵的弟弟文若。

    不是,他有病吧!

    荀衍气的磨牙,他知道他弟很有才,也承认整个冀州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他弟一根手指头,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贸然将人抬到治中的位子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们荀氏是刚添了两位县侯,还都是诛董的大功臣,但是这并不是上来就提拔他们家兄弟的理由。

    袁本初本就因为袁氏在京族人被董卓屠戮一空荀氏却大出风头而闹心,这些天甚至连向来看重的友若都不爱见了。

    现在再让文若当冀州治中,他是生怕袁绍不炸?

    荀衍想起来韩馥这些天的动作就生气,在外面要保持礼节不能随便开口,回家在兄弟们面前终于能轻松点儿,一骂起来就收不住。

    荀悦捏捏眉心,叹道,“休若真是越发不拘小节。”

    荀衍置若罔闻,骂爽了之后才长出一口气,“韩文节不是袁本初的对手,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叔祖已被任命为并州牧,阿牞侄儿也以宁朔将军之职随行。

    虽然不知道陛下从哪儿扒拉出这么个将军名号,但是这个称号比之前那个强弩将军好听多了。

    荀彧也想尽早离开,但是时机未到还不能走,“并州境内贼匪横行,近来白波贼和黑山贼都有大动作,公达说让我们等他的消息。”

    冀州之主是韩馥还是袁绍对他们而言都没有荀氏自家长辈靠得住,就算并州和冀州一个贫瘠混乱一个富有甲兵,他们的第一选择也还是自家长辈所在的地方。

    荀衍又倒了杯水,“我不明白,韩文节是有朝廷诏敕任命的州牧,他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他没有袁绍四世三公的家世,虽然他比不过袁绍临危不乱智勇过人,虽然他不如袁绍名扬天下能为天下豪杰所归附,但是只他是州牧这一点就比袁绍强。

    渤海一郡实同一州怎么了?这不还不是州吗!

    身为州牧却被治下太守逼的胆丧魂惊,要不要窝囊成这样?

    第36章 赵爹破大防

    *

    乱世最重要的是什么?人。

    在这人口就是生产力的时代, 打仗要人,种地要人,干什么都缺不得人。

    剿匪不能把贼匪全杀掉, 在并州人口是稀有资源,那么多良田荒在那里实在浪费,全都劳改开荒去。

    荀晔最开始的想法是他自己带人和山里的贼匪干仗, 年轻人就要多历练, 山贼这种难度的任务正好适合他这种经验不多的小将练手。

    吕奉先张文远从小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 所以年纪轻轻就作战经验丰富。

    尤其是张文远, 二十一岁的年纪能有十五年的工龄, 他们家阿飘爹听了都摇头。

    计划的很好, 他带兵去剿匪,吕奉先和张文远都留下防备山贼狗急跳墙。

    结果俩人都不讲武德,听了他的计划二话不说把开路和押队的活儿都交给麾下校尉,挑好山头后一个比一个冲的快, 愣是把他这个提议剿匪的大功臣给留后面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深呼吸,冷静。

    荀小将军看俩人风风火火扫荡山头也不好和他们抢, 大棒已经提前出发, 他这根胡萝卜也得跟上,他在打完之后做劳改前的思想教育总可以吧。

    都老老实实听着,谁都不许犯困!

    小荀政委:严肃.jpg

    赵匡胤看的乐的不行,等荀晔闲下来也不忘指点几句。

    傻崽看上去很擅长以理服人,怎么镇压流匪山贼就不说了, 以他们家崽的本事, 他只能说点失败的经验来防止重蹈覆辙。

    并州羌胡林立, 他们大宋的西北也不太平,党项占据的地方和这时的并州凉州多有重合。

    唐时万邦来朝威服四夷, 可经过五代纷乱,西北地区不管是番人还是汉人都失去对中原政权的敬畏,想收复失地光靠打是不行的。

    他弟在位时在西北能克敌制胜,但是就算打了胜仗也没能收复失地,最后还是不得不退守中原。

    不过他们家后辈干的却不错,以西北番邦笃信佛教为切入点再加上武力征服最终完成了拓边两千里的壮举。

    羌胡无利不起早,但也不是完全不讲忠义,只看去招抚的人有没有那个本事让他们心服口服。

    荀晔对此非常赞同,“游牧民族隔段时间就会有能统一整个草原的枭雄,咱把目标放小点,统一草原有点难,先把并州的游牧民族统一了。”

    枭雄能做到就说明其他人掌握技巧也有可能做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是他们新时代种花人从小学到大的知识点,嘴皮子方面绝对不会拖后腿。

    以宗教获得认同,以经济拉进距离,以文化进行熏陶,再搭配随时可以进行的武力威慑,不知不觉完成潜移默化,那样才能真正的巩固统治。

    是胡化的汉人还是汉化的胡人不重要,只要打心底里认同他们的文化就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

    他们华夏是民族身份的认同,来了都是一家人,什么蛮不蛮夷不夷的,那就是单纯的称呼,和贵贱没有半点关系。

    什么贵中国贱夷狄的不听不听,后世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考试加分他们汉人也没自我感觉卑贱啊。

    义父放心,他的理论知识储备非常丰富,就差付诸实践了。

    赵匡胤:……

    是挺丰富的。

    虽然不知道李世民和刘彻在的时候是怎么教的,但是以失败的教训来教育孩子的估计只有他一个。

    唉。

    荀晔是个自我调节能力非常强的小孩儿,简单来说就是烦心也只烦一会儿,不管什么事情他都自有一套逻辑可以安慰自己,天塌下来也不耽误他当只快乐牛牛。

    但是他们家赵爹好像没那么好的心态,于是他白天给越来越多的劳改贼匪做思想工作,晚上还得给郁郁不乐的阿飘爹画大饼。

    不画不行,再这么下去感觉到不了晋阳他赵爹就能望燕云兴叹把自个儿整抑郁。

    您说您都成阿飘了哪儿还那么大气性,看看他们家猪猪爹,猪猪爹都教外人打自家江山了他闹了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地盘也得慢慢打,三五天横扫燕云实在有点难。

    他们现在只有灭爸没有灭霸,也没法穿到宋初收复燕云十六州。干爹放心,云州会回来的!幽州会回来的!山海都能平,所有的意难平也都能平!

    不着急不着急,将来的日月山河都将是赤旗的天下。

    就是得等等。

    赵匡胤觉得他只是略有感慨,终大宋三百一十九年都没能收复燕云十六州,现在离云州越来越近他感慨几句怎么了?

    就刘猪猪心胸宽广看得开,他只是感慨几句怎么还过不去了?

    荀晔叹气,“爹,我不是说您耿耿于怀放不下,主要是情绪会传染,您老是惦记着我看着也难受。”

    赵匡胤:“……我就是耿耿于怀放不下。”

    不管多少个小世界收复了多少次,只要他那儿的燕云没被收复他就放不下。

    然而时间只会往前走,再怎么念念不忘也无济于事。

    没收回来就是没收回来,惦记也没用。

    荀晔擦擦眼角的泪花,“爹,换个话题吧。”

    他不想年纪轻轻就泪失禁。

    赵匡胤捏捏拳头,“是谁先提起来的?”

    荀晔老实认错,“是我。”

    晚上的画大饼告一段落,不是因为父子俩达成和解,而是阿飘爹选择了提前返程。

    荀晔:……

    对不起,他好像又不小心把阿飘爹弄破防了。

    语言是门艺术,他还得再练习。

    白天的思想教育加倍。

    队伍溯汾水北上,在抵达进入太原郡的范围之后终于看到流民的身影。

    荀晔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有因为路遇流民而感到高兴的一天。

    这几天剿匪跑了不少地方,吕大将军说的没错,所有的城池遇到大批流民都紧闭城门,宁肯封城也不愿意承担流民带来的风险。

    他们没靠近城池,只远远看着也能城门上的守备兵卒都全副武装,要是有流民靠近的话他们手里的箭会毫不犹豫的射出去。

    好在剿匪成果颇丰,一路上四五个山头近百伙山贼都被他们打的服服帖帖。

    山里贼窝很多,多的上千人少的只有几十个人,打的时候没感觉人有多少,到晋阳之前汇总人数才发现零零总总加起来竟然有三万多人。

    荀晔很震惊,张辽很震惊,吕布很震惊,所有人都很震惊,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只从西河到太原这短短不到两百里的路程能清剿出这么多人。

    百姓都躲进山里当贼了,官府的户籍册子上当然人丁稀少。

    那么多人以劫掠为生,正常百姓的日子肯定更难过。

    巍峨雄伟的晋阳城越来越近,最前头的张辽很快便看到了提前在城外等候的高顺。

    高顺带兵抄近道进入并州,原本占据上党的张扬跟袁绍跑了,郡内各城池只剩下空壳官府和遍地都是的贼匪,精锐大军一路横冲直撞穿过上党郡,所到之处连个敢大声喘气儿的都没有。

    太原的情况比上党好点,晋阳是北地重镇,也是抗击胡人最重要的防线,丁原离开并州时带走了绝大部分精锐,但是晋阳城里依旧留有五千精锐守城。

    守城兵卒防的是胡人入侵,不是朝廷新派来的主官,何况高顺带来的兵力足以强攻入城,城内主官看到朝廷的任命诏敕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半个多月的时间足够高顺将晋阳城的重要职位都换成自己人,忙完之后还有空找户曹掾要了太原郡的百姓户籍册简单看了一遍。

    怎么说呢,一年不如一年。

    民为立国之本,各地户籍年年都要更造,每到仲秋之月百姓都要扶老携幼前往县府接受主吏的验阅,户主及家人的情况都要登记在册。

    为了防止百姓瞒报,郡县官吏还会时不时到民间查访,一旦查出有瞒报漏报从重处罚。

    重罚之下户籍册还能比上次见的时候少那么多,可见百姓的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

    高顺以中郎将的身份回到并州,户籍什么的不归他管,看完之后就放回去等州牧大人查看。

    京城纷乱,他们带了那么多东西到并州,州牧大人应该不会和之前几任一样待几个月就走。只要能有个可以长期治理郡县的主官,并州就有好转的机会。

    负责护送的兵马去已经修建好的城外大营休息,州牧大人和同来并州的诸位大人及家眷直接进城,还有……

    嗯?

    哪儿来这么多百姓?

    高顺愣愣的看着整整齐齐的百姓,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你们路上遇到那么多流民?”

    张辽搭在他的肩膀上,“哪能都是流民,这些是我们进入并州后顺便清剿的山匪。”

    高顺:???

    “山匪?都是山匪?”

    他来的路上也没少剿匪,那些贼匪滑溜的跟泥鳅似的,要么打到一半扔下武器就跑要么噗通一声跪地求饶,被抓起来后在层层看守之下愣是又跑了七七八八。

    同样是贼匪,怎么这儿的贼匪那么老实?

    张辽笑的露出大白牙,“老实吧?都是被明光精心教导出来的老实。”

    荀晔打马过来,听到这话煞有其事的拱手道,“多谢文远兄夸奖。”

    “你们聊着,我去安排这些劳改犯。”张辽已经学会用奇奇怪怪但是莫名精准的词来交流,然后骑马走到贼匪方队前让他们列队去大营。

    荀晔解释道,“我们来时看到许多村寨都空无一人,良田也都荒着无人耕种,咱们带来的粮草总有耗尽的一天,想要长久还是得自给自足。百姓活不下去才会落草为寇,去掉那些大奸大恶之辈,剩下的都能用来当劳力种田。”

    那可都是上好的良田,什么荒都不能让地荒。

    第37章 政委预备役

    *

    有高顺提前抵达晋阳城安排事务, 后面的大部队过来就轻松许多。

    荀爽等人进城修整,兵卒去城外大营安顿,军政大事的交接都得等到老人家歇过来才能进行。

    荀晔精力旺盛闲不住, 进入并州后越发惦记先一步抵达并州的骏马武器装备,好不容易到了晋阳城实在按捺不住,和他们家攸哥打过招呼便拉着高顺去看他们的战利品。

    顺便分享路上的见闻。

    “带上我带上我, 我也要去。”张辽看俩人往外走连忙追上, “那么多天不见, 不知道我的宝贝玄影还记不记得主人。”

    “我的踏雪乌骓肯定记得主人。”荀晔笃定道, “马随主人, 我聪明他也聪明。”

    高顺听的欲言又止, 俩人和战利品都只见过一面,上哪儿来的马随主人?

    但是看他们吵的开心,还是闭嘴听着比较好,不然可能会变成两个人一起来挤兑他。

    高伏义很有自知之明, 不该插话的时候绝对不插嘴,但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算他安安静静不说话也不耽误两个话多的家伙对他内外夹攻。

    荀晔握紧缰绳放慢速度, “伏义伏义,上党和太原的贼匪一窝蜂逃去西河,那些没逃掉的都在哪儿?”

    并州太乱,有朝廷的任命诏敕也不能掉以轻心,他们得先到晋阳城站稳脚跟然后再以晋阳为中心拿下整个并州。

    大军人多进城扰民, 他们一路上除了在河东安邑停了几天就没再进过城。白天赶路晚上休息, 到傍晚就派兵到附近山林就地取材搭建营地, 麻烦是麻烦了点儿但是胜在安全。

    因为主要目的是赶路不是剿匪,所以没特别下劲儿的和沿途贼匪过不去, 只在进入并州后才就近扫荡了几个山头。

    高伏义走太行山抄近道遇到的贼匪更多,一路横冲直撞杀的沿途贼匪闻风丧胆,想来战俘营里的劳改成员开工后能把晋阳周边的荒地都开垦了。

    放着良田不耕种简直是暴殄天物,好在赶紧开垦还来得及种春麦,不然这一季又荒废了过去。

    现在不像后世一年四季想种什么都有,适合春天种的只有麦、豆、麻、稻等作物,能大规模耕种的就更少了,一旦错过就只能等下一季。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这年头没有后世的技术,只能按农时来安排。

    张辽也放慢速度,“就是就是,我们抓的贼都是上党跑出来的,落到你手上的贼兵肯定比我们更多。”

    高顺对上俩人期待的眼神,颇有些难以启齿,“抓了,又跑了。”

    山贼狡诈贪婪,每个贼窝的贼头子都吃的肥头大耳还胆小怕事,底下人瘦的跟麻杆儿似的还傻不愣登的给贼头子卖命。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财物缴获贼寇杀光,这次没杀光是因为那些山贼大部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像山贼更像拿上家里的烧火棍就逃进山里的难民。

    荀晔眨眨眼,“既然更像难民,那他们应该没胆子逃跑才对。”

    高顺叹气,“看走眼了,让一个毛头小子摆了一道。”

    那些难民似的贼匪的确没胆子,但是进入太原后又清剿了几伙山贼,临到晋阳愣是让他们跑了个七七八八。

    那个毛头小子看上去没多大,没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和那些山贼接上的头,反正注意到的时候人已经嚣张的跑远了。

    他懒得和那些贼匪计较,反正贼窝里被他们抢劫的财物粮草都在,只要缴获的财物辎重没问题,人跑不跑问题不大。

    “能劝动俘兵和他一起出逃,本事还不小。”张辽摇头晃脑,学着荀晔的样子教育道,“伏义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怎么能不重要呢?人可太重要了!”

    高顺:……

    鬼上身了吗?

    “先别贫嘴,有点问题。”荀晔示意俩人坐下,他们来好好分析分析情况,“伏义回到并州后山中贼匪都往西河逃,西河和太原两郡以汾水为界,而我们正好溯汾水北上。”

    本地贼寇藏的严严实实不好找,他们沿途顺手清剿的这些都是从上党和太原逃过来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所以有没有可能前头逃走的那些后头又落回了他们手上?

    年纪不大的毛头小子,嘴皮子利索会忽悠,这种性子放到哪儿都不会泯然众人。

    巧了,他们战俘营里还真有能对上号的家伙。

    张辽一点就通,反应过来小伙伴的意思后立刻问道,“伏义,你那儿跑了多少人?”

    高顺顿了一下,“七百余人。”

    荀晔扭头,“才七百多?”

    别说加一个零,就是加两个零也不太够吧?

    高顺无奈,“沿途清剿贼匪是为赶路,俘虏太多会拖慢行军速度。”

    他抄近路就是为了尽快赶到晋阳城,不是为了进山剿匪。

    “好像也是。”荀晔弯弯眼睛,一本正经的抱拳道歉,“对不住,伏义兄继续说。”

    高顺更加无奈,还被这小子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带上的俘虏刚刚一千出头,到晋阳城时只剩下两百零三人,剩下的全部趁夜逃走,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八百人。”

    “那就对不上了。”张辽摇摇头,“小小年纪就当上贼头子的不多见,我们那儿也只有一个,但是那小子手底下足足四千多人,是山里人数最多的一伙贼。”

    “有没有可能,他逃到西河后又吞并了其他山贼呢?”荀晔说道,“那小子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也就比我差一点点,逃难应该也不耽误他壮大自身。”

    “有道理。”张辽想了想,感觉这种可能非常大,“伏义,你那儿跑了的臭小子叫什么?”

    “他自称是郝大壮。”高顺回道,“名字是从那些没有和他一起走的贼兵口中问出来的,应该不是真名。”

    “我们抓的那个叫郝昭,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同一个人。”荀晔握紧缰绳,“先去换马取披挂,然后再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从京城带来的战利品数量庞大,再加上沿途剿匪的收获,那么多东西直接运进城太显眼,目前都暂时存放在军营里。

    难怪史上董卓迁都长安后要建个郿坞广聚珍宝,没有个能存放战利品的大仓库还真不太方便。

    三人带上卫兵出城,除了高顺一如既往的沉稳,另外两个都高兴的眉飞色舞,仿佛不是去见战马而是要迎亲。

    那么多天没有见面,被打包带到并州的良驹们一如既往的神俊。

    荀晔拿着马草一边喂老婆一边叽叽喳喳沟通感情,踏雪乌骓眨巴着大眼睛,非常好脾气的把喂到嘴边的马草都卷走吃掉。

    张辽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见面先出去跑一圈,跑完回来略显生疏的关系也就恢复了。

    高顺惊讶的看着异常温顺的踏雪乌骓,想知道这匹霸王是不是安稳下来后转性了也拿了把马草去喂,结果马草还没伸到嘴边就被踏雪乌骓嫌弃的吐口水喷走,睥睨而视的模样和刚才的温顺判若两马。

    高顺:……

    行吧,没转性,还是这么不给面子。

    荀晔惊喜不已,“我就说马随主人,我们家踏雪乌骓聪明着呢。”

    走,他们也出去跑一圈。

    高顺擦掉手上沾的口水,让人将早已整理完毕的账目装上车,他们待会儿回城的时候要带上。

    董卓搜刮的粮草财宝实在太多,他们只挑了方便转移的粮草和小件财宝,帝陵里挖出来的宝物和大件财宝都没动。

    不过天子看到剩下的那些也高兴的不得了,又从国库挑了不少好东西给他们带走。

    不算内附的羌胡部落,并州整个州只有不足十万户,总人口在四十万左右。

    他们这次带来的十万精兵中有半数是并州兵,不过先前张扬在上党招募的兵丁又被带去了冀州,所以不管怎么算都不会超过五十万人。

    并州贫瘠,但是以他们带过来的粮草就算只出不进也能供应至少五年。

    不光供应兵丁,还有户籍册上的所有百姓。

    单说粮草,不算那些财宝。

    王司徒觉得将州牧大人赶到并州能万事大吉,殊不知他们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所以州牧大人知道他们有那么多的存粮吗?

    ……

    荀晔骑上爱马出去撒欢,围着临时仓库跑了整整三圈才停下来。

    不愧是在赤兔面前都毫不逊色的神驹,简直和他天生一对。

    “这些都整理好的账目?”荀小将军翻身下马,看到门口的七八辆马车倒吸一口凉气,“还好叔祖和兄长都在,要是都让我整理怕是得累死。”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只是粗略看一眼,当时竹简都在地上,看一眼扔一卷看一眼扔一卷,中间不知道漏了多少卷,就那都看了将近三个时辰才过完。

    明明没有全带过来完,怎么感觉竹简的数量比在京城的时候看到的还多?

    高顺解释道,“前面五辆是董卓那儿整理好的,没有的已经剔除,后面两辆是临走前朝廷的赏赐,最后面那一辆是路上剿匪缴获的战利品。”

    山里的贼匪大部分都骨瘦如柴,但是不妨碍贼头子靠劫掠攒下大笔财物,这也是为什么贼头子一死剩下的人就都作鸟兽散的主要原因。

    落草为寇本就是为了活命,贼兵天天看着贼头子吃香的喝辣的他们却依旧忍饥挨饿心里当然会不舒服。

    荀晔离塞的满满当当的马车远一点,目光沉沉,“外出闯荡就是好,靠剿匪都能发家致富。”

    高顺:……

    张辽:……

    随行卫兵护送马车里的账目回城,荀晔从随身布兜里掏出一根胡萝卜喂给爱马,然后带高顺去战俘劳改营认人。

    临时仓库离大军安营扎寨的地方不远,不一会儿就到地方。

    吕布还没离开,他刚召集军中校尉问话,这会儿正在大发雷霆。

    并州兵和凉州兵互相看不顺眼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怎么藏都藏不住。

    在董卓手下是凉州兵欺负并州兵,现在是并州兵欺负凉州兵,两军住在一块儿天天小摩擦不断,就差直接划好楚河汉界开战了。

    他们现在是同一阵营,平时打打闹闹没关系,现在大张旗鼓分成水火不容的两部分想干什么?

    吕大将军是并州人,他在董卓麾下的时候也看凉州人不顺眼,但是那是以前,如今董卓旧部都归他管,不管关系远近都是他的兵。

    朝廷能调遣大汉十三州和所有内附羌胡的兵,他这才区区两个州的兵力,连两个州的兵都带的跟仇人似的还像话吗?

    并州兵和凉州兵互相看不顺眼,回头干死一方只剩下另一方,他们是不是还要按照出身郡县分成十几个阵营继续大混战?

    不像话!

    军中的校尉、骑都尉和朝廷那些动辄两千石的校尉、都尉不一样,封号将军、中郎将等高级将领统兵,校尉、骑都尉算是直接带兵的基层将领,麾下兵力一般都在千人左右。

    两军汇合后总兵力近十万,校尉、骑都尉也有近百个,帐篷容不下那么多人,吕大将军直接站在牙旗下开骂。

    等他骂完,这些校尉、骑都尉便会回去骂手底下的曲长、军侯,如此一轮轮骂到什长、伍长乃至士兵个人,全军上下谁都逃不过去。

    挨骂的校尉、骑都尉们不敢吭声,其他没挨骂的兵丁也不敢往前凑,整座大营愣是只有战俘营的贼匪们不担心接下来要挨骂。

    他们不担心要挨骂,因为他们天天没有挨骂胜似挨骂。

    战俘营中,郝昭饶有兴致的趴在围栏横木上听吕大将军训人,远远看到熟悉的荀小将军骑了匹从来没见过的神驹过来眼睛骤然发亮。

    马!好马!

    郝昭吹了声口哨,利落的撑着横木翻身出去,“小将军小将军,这里这里!”

    吕大将军那儿他不敢往前凑,荀小将军平易近人,肯定能让他过把瘾。

    然而还没等神驹到跟前,郝某人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吁——”高顺勒马停下,居高临下打量了好几遍,笃定道,“没错,就是他。”

    荀晔似笑非笑,“呦,郝伯道,能耐不小啊。”

    郝昭深吸一口气,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迅速翻回横木里面,“小将军,这是哪位?”

    弱小、可怜、又迷茫.jpg

    荀晔往营门处看了一眼,没去打扰吕大将军练习狮吼功,握着马鞭点点郝某人的脑袋,“还装。”

    郝昭努力扯出笑容,“这何尝不能说明咱们有缘?”

    高伏义经上党入太原,州牧大人经西河入太原,最终都是去太原,多明显的兵分两路行动。

    他就说这些天忘了什么,都是小将军天天训话训的了,害的他连摆在眼前的事实都没想到。

    张辽拽着高顺过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小子,高将军麾下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你怎么说服那些人和你一起逃的?”

    郝昭看看面无表情的高将军,再看看连干架的时候都阳光灿烂的荀小将军,还是觉得熟悉的碎嘴子小将军比较安全,“误会,都是误会。”

    高顺抬眸,声音都没有一丝起伏,“什么样的误会?”

    郝昭往荀晔那边挪了挪,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渡过难关,“就是、那什么、将军您看上去杀伐果断,我等小贼看到无不胆战心惊。对,胆战心惊。”

    他没有说谎,进山的大军真的很可怕。

    全副武装的骑兵轻轻松松踏破山寨,一刀一颗脑袋跟玩儿似的,连他这种自小胆大的看到都腿软,其他人能忍住不尿裤子都是好样的。

    他们又不知道高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年头打着朝廷任命的旗号烧杀抢掠的军队也不少,万一把他们抓到晋阳就统一砍头立威呢?

    小命只有一条,留下是死逃跑说不定还有条活路,想活命的当然要跟他一起逃。

    高顺的脸色黑的能滴水,“谁说的要杀你们立威?”

    他高伏义治军严明从不嗜杀,这小贼凭什么污他清白?

    郝昭又往后推两步,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回将军的话,小人猜的。”

    他年纪不大见识却不少,那支大军上到将领下到兵卒浑身都是扑面而来都是血气,手上肯定都有不少人命,是个人见了都害怕。

    他不是故意闹事,他只是做了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

    再说了,这不是又被抓回来了吗?

    结果都是一样的,就不要在意过程了好不好?

    荀晔屈起胳膊戳戳高顺,“这就是不爱说话的坏处。”

    没关系,现在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儿,高将军不爱说话就给他配个能说会道的政委,他感觉眼前这小子就不错,等过了劳改期就试试。

    高顺不说话,再次恢复闷葫芦的模样。

    郝昭本来还想和新来的神驹打个招呼,出了这档子事儿也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回到大部队里当鹌鹑去了。

    荀晔耸耸肩,扭头说道,“伏义兄身边的亲信好像都挺沉稳,要不要提拔几个会说话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和张辽凑在一起是麻雀聚会,高顺和他身边亲信凑一起是闷葫芦扎堆。

    张辽小声嘀咕,“话太多他嫌烦。”

    高顺瞥了他一眼,回道,“可以。”

    荀晔指指里头的郝昭,“那小子就不错,别看他现在老实,其实一肚子歪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你看他不顺眼可以不说话直接上拳头。”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们高将军好歹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只要武力值能够碾压,那小子嘴皮子再利索也没用。

    张辽哼了一声,继续嘀咕,“他以前就是这么对我的。”

    不光高伏义,连吕奉先都是这样,听的不耐烦了连招呼都不打压着他就揍,就欺负他年纪小打不过。

    第38章 董先生赞助

    *

    战俘营的围栏横木上少了个看热闹的家伙, 四面八方再次被吕大将军的怒吼充斥。

    荀晔揉揉耳朵,远远朝守在大营门口的卫兵招手,“什么情况?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张辽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 “好像是说将领管不住手底下的兵。伏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高顺皱起眉头,“还是老样子, 并州兵和凉州兵互相看不顺眼。”

    大营门口的卫兵小跑过来, 听到问话后小声汇报情况, 总结下来和高伏义的意思差不多。

    军队驻扎的地方不能离城池太近, 高伏义选的地方离城门有五里左右, 选好位置后便按照十万驻军的规模来搭建营寨。

    将领挑选营寨的条件都差不多, 晋阳是北方重镇,适合驻军的地方以前都当过军营。

    谁都不爱住破地方,当时就闹的不太愉快。

    高顺没空挨个儿找他们讲道理,直接下令将所有地方都清理出来全搭新的, 别管并州兵还是凉州兵分到的活儿都变多,就算依旧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敢再挑事儿。

    损人利己的事情能干, 损人不利己还是算了, 犯不着为一群混蛋玩意儿搭上自己。

    本来营中已经消停,但是今天第二批军队抵达,双方互相找亲友数落对面有多欺负人,一来二去就又闹了起来。

    但是这次更倒霉,直接撞到了吕大将军跟前。

    荀晔啧了一声, “来的路上感觉相处的还行, 怎么一停下就找事儿?”

    张辽往那边瞅了一眼, 看所有人都被骂的不敢抬头,庆幸他们这会儿离的远不会被波及, “路上有正经事,忙着的时候当然没空惹是生非。”

    “光顾得教育山贼,把他们忘了是吧?”荀晔甩甩手,“我去看看。”

    张辽和高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跟上去。

    兵丁之间有矛盾是很正常的事情,有时候将领也需要利用兵丁之间的矛盾来加强对军队的控制。

    并州兵和凉州兵不是第一天看不顺眼了,他们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让两边摒弃前嫌亲如一家。

    营门前,吕布越骂越气,看到荀晔过去索性把训话的活儿交给他。

    荀晔接过重任,然后小声劝道,“将军消消气,正好文远兄在后面,您实在气不过的话就去揍他一顿。”

    紧随其后的张辽:???

    不是,他是什么出气包吗?

    小张将军很生气,但是他不敢说话,怕吕奉先把刚才那话当真连忙拽上高顺撤的远远的,坚决不上赶着挨揍。

    吕布拉下脸一个字都不想再说,煞气腾腾的样子除了荀晔没人敢往前凑。

    小荀政委看看萎靡不振的校尉、骑都尉们,再抬起头四下扫了一圈,果不其然,贾诩贾校尉正躲在帐篷后面看热闹。

    同是校尉,有封号的校尉和没有封号的校尉地位相差甚多,后者是基层的统兵将领,前者就是贾校尉这种,主要干辅佐主将的活儿。

    别家的讨逆校尉、讨虏校尉是真的为主将忙东忙西,他们这位……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火上浇油已经很好了。

    贾诩看热闹看的正开心,他还以为抵达晋阳后会和在路上的时候一样一直盯着他,没想到荀公达忙着忙着把他忙漏了。

    军营好啊,军营里都是说什么信什么的大聪明,最适合他这种平平无奇的人待了。

    结果还没高兴一会儿,比大荀更难缠的小荀就又盯上他了。

    贾诩:……

    贾诩默默放下手里的果干,拍拍衣服上沾到的灰尘,一脸严肃的假装刚才没有在看热闹。

    荀晔嘴角微抽收回目光,示意挨训的校尉、骑都尉们跟他走。

    文远兄说的不错,没有正经事情干才会惹是生非。没关系,马上就就让他们忙的没空挑事儿。

    被训的没精打采的将领们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吕大将军,更加小心的跟在荀小将军身后走。

    一个接一个排成长队,愣是走成了半圆。

    荀晔:……

    吕布:……

    荀小将军扶额摇头,这群家伙打仗的时候是真生猛,私底下也是真的憨。

    战俘营是直接从大营旁边圈出来的,所以吕大将军训话的时候郝昭那小子还能趴在横木上看热闹。

    现在不用偷偷摸摸的看了,都站起来来让隔壁大营的兵看看他们的精神气儿。

    郝昭看到他们荀将军的手势就知道到他们喊口号壮军威的时候了,立刻带着身后的千人方队扯着嗓子喊。

    郝昭:“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所有人:“吃饱饭!”

    郝昭:“怎么才能吃饱饭?”

    所有人:“闷头干!”

    一个方队开始喊,其他方队也不甘落后,一时间营地四处都充斥着“吃饱喝足”“光宗耀祖”“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胜利”之类的口号。

    和荀晔他们同行的兵丁将领最近见多了这种场面,再听到也不像之前见到时那么震惊,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的兵丁将领却都如出一辙的懵。

    什什什什什么情况?这些贼兵都失心疯了吗?

    小荀政委抬手让有点上头的战俘们停下,然后看向排好队的校尉、骑都尉们,“什么想法?”

    众人面面相觑,没见过荀小将军训话的校尉试探着回道,“当兵要吃饭?”

    荀晔:……

    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你快闭嘴吧。”旁边人小声骂了一句,将人拽回队里然后大声喊道,“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胜利!回将军的话,我们知道错了!”

    荀晔叹了口气,又把人带回牙旗下面准备好好谈谈。

    吕布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谈话时间短不了,示意高顺凑近点听着,省得今后遇到兵丁不和闹事只会劈头盖脸的骂。

    高顺想说他没有只会劈头盖脸的骂,他私底下也和手底下的校尉兵丁谈过话,但是看他们家将军余怒未消的样子还是不要顶嘴比较好。

    张辽悄咪咪的溜回来,手里还拿了张不知道从哪个帐篷里顺出来的蒲席。

    吕大将军毫不客气的将人踹一边儿去,自己占了蒲席不说还把张文远打发去取水。

    张辽敢怒不敢言,直接一步到位让亲兵把案几也抬来。

    荀晔无视张辽走过来张辽走过去,绕着一群基层将领一边走一边说,“刚才那位校尉说的不错,当兵最重要的是吃饭。诸位仔细想想,现在给你们发粮饷的是谁?”

    “朝、啊不、是州牧大人。”旁边人正想说“朝廷”,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人杵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改口,“无论出身何地,我等皆为州牧大人效死。”

    其他人立刻跟上,“愿为州牧大人效死。”

    荀晔:……

    州牧大人不在场,不用那么认真。

    小荀政委摁住表忠心的将领,继续和他们唠嗑。

    怎么说呢,将领士兵都不是傻子,一门心思只追随一个人的愣头青有,但是那是极少数,绝大部分还是谁发粮饷就听谁的。

    上头争权夺利没消停过,基层官兵几乎隔几个月就换一轮长官,就算是杀死对方首领抢来的兵,最常见的处理方法也是杀掉那些死忠然后将剩下的打散编入自家军队。

    董卓杀丁原是这样,他们杀董卓也是这样。

    精兵培养起来不容易,战场上的伤亡已经够大,能用怀柔手段招揽的绝不用刀子。

    兵丁也知道这年头青壮难得,也不会太在意上头长官发生变化。只要有人发粮饷,他们指哪儿打哪儿。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们还能不知道谁给他们饭吃?

    所以并州兵和凉州兵之间的矛盾不好解决也好解决。

    大汉还没亡,不管他们实际上追随哪路豪杰攻城略地,名义上都只能是朝廷的兵。

    既然都是朝廷的兵,出身并州还是出身凉州有区别吗?

    他们荀氏还是豫州来的呢,也不影响他们要在并州发展。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因为出身而互相看不惯是不对的。

    他们可以同乡抱团,但是不能抱团后和另一团干架。

    又不是没有正经敌人,自己人和自己人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实在不行就搭个台子打擂台,还能给枯燥无味的军中生活增点趣味。

    军中禁止内斗,打赢了关禁闭打输了躺伤病营,出去剿匪就不一样了,那打的是他们光辉灿烂的未来。

    同样是躺伤病营,一个因为军中斗殴窝囊的躺着,另一个战场杀敌光荣挂彩,俩人的感觉能一样吗?

    大家今天刚汇合他就不多说了,回头重新调整训练计划,人员分配也得动一动,调整完之后立刻开始出去剿匪平乱,有精力都攒着往外使,发泄在内斗上简直是浪费。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记得把他刚说的传达给底下每一个士兵,实在记不住也没关系,他过几天找机会挨个儿谈。

    众人:!!!

    挨、挨个儿?

    再次面面相觑。

    和荀小将军挨个儿谈话相比,他们更希望集体被吕大将军训斥。

    集体训话和单独谈差别大了。

    大家一起挨骂他们能在将军骂的同时在心里继续骂,骂来骂去都是骂和他们过不去的家伙,和他们本人没有任何关系,单独谈话还怎么自欺欺人?

    唉,早知如此就少吵两句了,这事儿弄的。

    一群人各自回去,看上去比刚才被吕布教训的时候还萎靡。

    荀晔倒杯水润润嗓子,“这就蔫儿了?将军,你们以前是不是从来没这么训过话?”

    吕布含糊道,“当然有,只是和你训的不太一样。”

    他们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泥腿子,把脑袋劈开也倒不出来那么多大道理,让他和文化人一样讲道理那是在难为他。

    以前没那么多讲究骂几句就算了,骂了还不改就揍,揍了再不改就拖出去砍了。

    现在不能像以前那么简单粗暴,但是他们现在也有能靠嘴皮子以理服人的将领,完全用不着为难他们这些没文化的家伙。

    略过略过,说点别的。

    荀晔咧嘴笑笑,喝完一杯再倒一杯,“将军,待会儿回城记得把军中将士名册一起带着,咱们回去商量商量怎么分配人手。”

    张辽竖起耳朵,“打哪儿?”

    荀晔瞬间凶残,“打你个大头鬼!”

    沿途清剿贼匪的时候和他抢活儿他就不说了,来到晋阳后再敢和他抢他就把这混蛋家伙挂城墙上和底下行人大眼对小眼。

    ——政委,小张将军已经被挂上去三天了。

    ——他知道错了吗?

    ——他挂了。

    ……

    不说了不说了,现在就回城。

    他们来军营只是为了换装备,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能一直耗在营里和将士们唠嗑。

    吕布伸了个懒腰,“你和文远先走一步,伏义留下收拾东西。”

    军中文书找他没用,高伏义比他更清楚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

    荀晔应了一声,带上他新鲜的漂亮披挂和强弓长枪骑上踏雪乌骓回城。

    太阳快要落山,叔祖和攸哥应该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他忍了那么多天没吭声,今天一定要好好炫耀炫耀。

    瞧他这一身装备!都是凭本事得来的!

    嘿嘿嘿。

    ……

    晋阳城中,荀爽等老人家舟车劳顿多日都在休息,荀攸刚到新地方不熟悉情况心里不踏实,安顿好府里便让人请晋阳城的官员进府一叙。

    他不好越过叔祖直接管太原郡的官员,但是请同僚过来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并州和京城来往不方便,好在太原和上党两郡尚在朝廷的管辖之下,上党郡的情况稍后再探,现在只来说说太原的情况。

    朝廷任命的州牧抵达并州,来时还带了十万精锐大军,别说太原郡,就是整个并州都找不出几个敢当刺头的家伙。

    他们敢不把朝廷的任命当回事儿,但是没胆子硬扛十万大军的威势。

    兵威比什么都好用,太原郡的官员都特别好说话,上到太守下到诸曹掾都尉属官都积极配合,要不是竹简不好随身携带他们恨不得把满屋子的文书都带上。

    他们远在并州不能亲身经历京城的风起云涌,但是身为官吏消息都很灵通,本地官吏对本地的事情了如指掌,外来官员亲朋好友遍天下,总有几个能写信互通有无。

    这些天收到的信件中都提到州牧大人脾气好,但是也说了州牧大人家的小辈都不好惹,尤其是那个年纪小的,一言不合他是真的能要命。

    现在看来,年纪大的这个也没好相处到哪儿去。

    不是说脾气不好相处,而是这严谨的性子放到哪儿都能让人如坐针毡。

    赶紧让荀太守带上吕大将军去收复五原吧,留在太原太委屈他了。

    真的,真心话,不骗人。

    诸位大人走出府邸都松了口气,怎么说呢,世家出来的上官比没有家世的上官更难糊弄是共识,比起荀州牧这种位高权重的上官,他们其实更希望接任的刺史州牧和丁原丁刺史一样。

    并州羌胡林立,随着朝廷威势减弱,并州郡县越来越偏向起用本地豪族大户为官,到如今除了少数几个郡的太守是外来官员,几乎所有郡县属官都是本地人。

    刺史和州牧属官也是外地人,但是并州上上上上任刺史死于鲜卑之手,上上上任刺史死于南匈奴入侵,上上任刺史来了没俩月就带上并州大部分精锐走了,上任州牧更是压根儿没来过。

    连着几任一把手都是这样,他们已经习惯上头无人管束,由本地人各管各郡挺好的。

    说句丢人的,别看他们说起太原郡时头头是道,但是他们连晋阳城都管不住,太原治下其他城池就更不用说了。

    地方豪族心情好了搭理他们一下,心情不好连理都不带理的。

    就……

    大人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讲道理在并州不好使,还得拳头够硬才行。

    最后离开的太原太守王泽不着痕迹的提醒了几句,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府邸,准备等明日州牧大人传唤的时候再来正式拜见。

    荀攸起身送至门口,客人的马车还没走远,迎面就来了七八辆没见过的马车。

    为首的士兵前来汇报,“启禀大人,这些是荀将军让我等送来的账册,说是让您先过目。”

    “账册?”荀攸眸中的不解一闪而逝,让他们将马车里的东西先放到院子里,稍后有空他就去看。

    路上该看的文书都看的差不多了,哪儿又冒出来这么多账册?

    荀攸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看着卸下来后堆成山的竹简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建设,然后才发现旁边还有两堆小的。

    拿起最小的那堆翻开,是高伏义路上剿匪的战利品。

    再看看旁边那堆,哦,是朝廷的赏赐。

    所以最后这座山是什么?

    ……

    日头偏西,出城野了大半天的荀小将军终于到家。

    城门附近的街道人多不好纵马飞奔,来到官员居住的区域就舒服多了。

    天边红霞万丈,踏雪乌骓风驰电掣,好像眨眼间就回到了大门前。

    荀晔摸摸爱马的鬃毛,牵着他的漂亮宝贝去找他们家攸哥炫耀。

    叔祖年纪大了不好再骑马,攸哥正是奋斗的年纪,就算不上阵打仗也要挑匹好看能撑场面的坐骑。

    天气渐暖,傍晚也不再和冬日一样寒意彻骨,荀爽和荀攸正坐在廊下说话,看到风风火火回来的臭小子才停下交谈。

    “叔祖叔祖,看我的马。”少年郎兴高采烈说道,“它叫踏雪乌骓,和吕将军的赤兔相比也毫不逊色。”

    荀攸扶着他们家叔祖起身,看到浑身鲜亮的踏雪乌骓很是惊艳,但是不妨碍他找臭小子说正事儿。

    “是匹难得一见的好马。”荀攸点点头,然后指指院子里堆成山的竹简,“但是,明光,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

    荀晔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按照顺序从小山到大山一次介绍,“这些是高伏义路上剿匪缴获的战利品,这些是咱们出发之前朝廷的赏赐,最后这些是从董卓那儿搜刮来的。有这些钱粮财宝撑着,就算朝廷从今以后对咱们不管不问也不用担心饿死在并州。”

    荀爽叹气,“叔祖以为董卓搜刮的民脂民膏都留在了洛阳。”

    “怎么可能?”荀晔战术后仰,“叔祖,带兵镇压董贼余部的可是吕奉先吕大将军,我们看到好东西肯定自个儿留着啊。”

    荀爽:……

    荀攸:……

    前面还是吕奉先,后面就变成了你们,所以你们是志趣相投玩一块儿去了是吗?

    荀晔挠挠头,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们应该提前和叔祖兄长说,但是当时比较急,也怕走漏风声导致粮草运不出来,所以就一直没敢吭声。”

    并州贫瘠,这些年到处都在打仗,百姓逃难还来不及根本没有办法安心种田,他们要在这儿发展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钱财反倒其次,董卓囤起来的粮草必须偷渡过来。

    京城富甲天下不缺粮,那些粮食留在进入国库是锦上添花,来到并州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幸好他们把一起带来了,听阿飘爹的意思他们正好赶上小冰河时期,接下来许多年都可能天灾不断,所以囤再多粮食都不嫌多。

    真的不是信不过叔祖和兄长,他想着直接送账册会更惊喜,一路上瞒的可辛苦了。

    荀爽屈起指节敲敲他的脑袋,“惊喜有了,惊吓也有了,公达看到这些差点没吓出好歹。”

    荀晔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怎么会?兄长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猛虎啸于后而不惊,世上再没有比兄长更沉着冷静的人了。”

    “现在想起来说好话了?”荀攸瞥了他一眼,“进屋说。”

    “兄长稍等。”荀晔出去给爱马安排个超豪华单间马厩,安排好之后才回来继续说,“叔祖,兄长,今天军中将士有点闹矛盾,路上俘虏的山贼也不好一直闲着,我有点小想法您二位先听听。”

    荀晔把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给他们听,已经在想怎么开始他的种田大业。

    都知道人口很重要,但是指望百姓多生孩子太慢,增加户数最快的法子就是把豪强大户藏匿的百姓给扒拉出来。

    同理,增加田亩数的最快法子也是把豪强大户藏匿的田亩清理出来。

    嗯,两件事都踩在了地头蛇的七寸上。

    他现在不知道太原郡一共有多少户人家多少耕地,但是不耽误他提前规划上。

    不赶紧行动不行,再磨蹭下去就真的赶不上春耕了。

    清查人口和丈量田地很得罪人他知道,当年光武帝度田都以失败告终,他们重启光武故事遇到的阻力肯定也很大。

    但是,话说又说回来,光武帝下诏检校田亩户口时政局不稳,皇帝不能豁出去和地方豪强硬碰硬,他们现在这情况和当年完全不一样。

    这是乱世,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在没有比现在更适合丈量土地清查人口的时候了。

    第39章 麹义麹文泰

    *

    荀晔不确定他的想法能不能行, 但是叔祖和堂兄都不是外人,不能行就再想新法子。

    他们家叔祖今年六十二岁,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人家。

    都说人到七十古来稀, 但是与此同时还有许多七老八十依旧能冲锋陷阵的老将,所以六十多岁依旧还是拼搏的年纪。

    叔祖放心飞,出事大家一起背。

    荀爽捏捏眉心, 心道幸好他和公达都跟来了并州, 要是只有这群想一出是一出的傻小子在, 并州非得闹翻天不可。

    “别急着动粗, 你先来看看城里的情况。”

    施政要刚柔相济, 上来就重兵压境的确能让并州豪强不敢说话, 但是私底下搞事情的几率高达十成十。

    自从丁原离开并州,并州就一直没有朝廷任命的官员留守。如今他们凭借朝廷诏敕前来接手并州肯定不会遭到反抗,但也仅限于明面上不会遭到反抗。

    豪强大族以自身为重,明面上对朝廷官员毕恭毕敬, 一旦触及他们的利益立刻就会翻脸不认人。

    不只并州的豪强大族这样,天下所有的世家豪族都是如此。

    包括他们荀氏。

    大汉朝廷地位崇高, 但是人生在世总要活着, 尤其如今局势正乱朝廷庇佑不了天下人,世家大族更是将自保放在最前面。

    如果不是为了自保,荀氏族人也不会千里迢迢迁出颍川。

    所以他们名正言顺接手并州后无论干什么各郡县官军都会配合,但是与此同时对待那些豪强大族也要慎之又慎。

    并州多匪寇,不算随时可能侵略郡县的羌胡, 单那些藏在山里的山贼就够他们头疼的。

    傻小子前几天抓的山贼中有个叫郝昭的小郎君, 要不要再来看看太原郡的豪强大族有哪些?

    荀晔看到他们家叔祖面前的太原郡望中非常显眼的“郝”字, 陷入沉默。

    他就说那小子皮实的不像天天饿肚子的人,但是也没想到会出自地方大族。

    不是, 这些豪强大族培养贼匪已经这么豁出去了吗?连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也敢放出去?

    图什么啊?

    荀爽和荀攸来的路上已经商量过,地方豪强不好相处,他们可以先软后硬,说得通就好声好气的说,说不通再派精兵镇压。

    荀晔眨眨眼睛,听他们家叔祖解释完然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叔祖说的对,是得先礼后兵。”

    还是那句话,先占据道德制高点。

    本地豪强要体面就给他们体面,本地豪强不要体面就帮他们体面。

    不管好言相劝有没有用,反正这个流程得走,这样等到后期打舆论战才能先发制人。

    荀攸让他不要着急,“并州的贼匪多多少少都和豪强有点关系,声势浩大的白波贼和黑山贼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初来乍到要慢慢梳理,先将晋阳周边的贼匪清理掉,然后再说丈量土地清查人口的事情。”

    黑山贼的主要活动范围不在并州,暂时可以放在一边,但是白波贼主要在太原、上党一带活动,他们要在并州站稳脚跟必须让白波贼不敢再兴风作浪。

    说起剿匪荀晔就来精神了,“兄长稍等,吕将军他们马上回来,咱们等人齐了再商量怎么出兵。”

    和本地豪强大族讲道理的活儿有叔祖和兄长担着,他和吕奉先等人只需要带兵把兴风作浪的贼寇一锅端。

    文武搭配干活不累,没毛病。

    荀攸:……

    荀攸看看满脑子打打杀杀的臭小子,怕他再和吕布混下去会把聪明的脑袋瓜丢半路上,“剿匪的事情交给奉先将军,你留在城里对付豪强大族。”

    荀晔委屈巴巴,“城里有兄长就够了,我怕我会被那些老狐狸糊弄。”

    留在城里没意思,他想出去剿匪。

    来的路上就想剿匪,结果吕奉先和张文远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愣是把他的活儿抢的干干净净。

    现在好不容易抵达晋阳城,城里那么多聪明人不需要用笨笨的他来衬托。

    攸哥攸哥,留城里真的不行。

    荀晔也不坐了,直接围着他们家攸哥打转,念紧箍咒的唐僧都没他能念叨。

    荀攸被他缠的头疼,“为何不行?”

    荀晔一脸严肃,“咱们的舆图不太准确,我可以在剿匪的时候顺便画份精准的舆图给兄长用。”

    荀攸摇头,“舆图由地方长史测绘,不用你我以足丈量。”

    荀晔小声嘟囔,“万一长史给的图也不准呢?”

    “那这位长史的后半生就要和羌胡为伴了。”荀攸揉揉额头,“别转了,坐下来好好说话。”

    地方豪族没那么好相处,先礼后兵不太准确,应该是讲道理的同时也有重兵镇压,城里需要立威的地方多的很,臭小子不愿意留难不成还要吕奉先留?

    别了,他怕到时候根本不给他留讲道理的机会。

    荀晔唉声叹气,看了眼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管的叔祖,感觉这次外出剿匪大概率还是没他的份儿。

    行吧,他专心当他的政委。

    正说着,张辽已经接到带着所有军中文书的吕布高顺。

    马车里的竹简倒在院子里,不出意料又是一座小山。

    荀攸:……

    不行,得赶紧把太原稳定下来,这么多竹简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处理。

    叔祖?他能让叔祖通宵达旦处理公务?

    半个月,最多半个月,半个月后城里还有不配合的大族就别怪他不体面了。

    荀晔转身偷笑,难得在稳重的堂兄眼中看到瞳孔地震他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院子里那么多竹简要整理,攸哥肯定晚上就回去写信摇人,冀州的文若叔收到信件可能还要进行二轮摇人。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不知道阿爹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反正都要往冀州送信,一封信还是两封信没有区别,他待会儿回去也写。

    荀小将军笑完后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干,毫不心虚的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荀爽笑吟吟招呼刚来的几个人坐下,“军务繁忙,辛苦三位。”

    吕大将军该懂礼貌的时候也很懂礼貌,当即抱拳说“不辛苦”,然后才端端正正的坐下,谁看了都得夸他懂礼数。

    张辽开口慢了一步,再想说话时吕布已经坐好了,这会儿说什么都显得有点蠢,只能硬着头皮坐下,顺便在心里反思这次发挥的不好下次一定努力。

    高顺、高顺已经习惯了。

    参会人员到齐,会议开始。

    荀爽简单给三位刚来的解释现在的情况,然后开始安排活儿。

    听明光说军中并州籍和凉州籍的兵丁老是起冲突,正好初到并州要重新编排军队,等过几天编排好就出去剿匪,如此也能让士兵互相熟悉。

    他们如今初来乍到士气正盛,不怕打仗就怕一直不动弹。

    太原郡领十五县,每座城池都有豪强盘踞,剿匪时记得不要赶尽杀绝,如果遇到那种往城里跑的就让他们跑,先私下里派人盯着,接下来还有用得到的地方。

    并州羌胡豪族盘根错节,身为外来者想在这里站稳脚跟不容易,一切都得慢慢来。

    吕布拱手应下,然后以本地人的身份表示想在这里站稳脚跟也没那么难,“大人虽自中原来,但麾下兵丁皆是精锐,并州豪强最会的便是欺软怕硬,他们绝对不敢在您面前造次。”

    别的不说,单他吕奉先就能杀的那群所谓豪强屁滚尿流。

    张辽紧随其后,“吕将军说的对。”

    他们是并州人他们知道,那些所谓豪强大族只会欺负普通百姓,碰到比他们更能打的怂的比谁都快。

    再多阴谋诡计也只能活着的时候才能用,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大人不用担心,他们当初只有六万多兵马都能打的整个并州不敢吭声,现在还加上了和他们并州兵一样能打的凉州兵,傻子都知道不能和他们对着干。

    荀爽笑笑,“小心些,小心些没有坏处。”

    荀晔要留在城里和地头蛇斗智斗勇,虽然知道吕布等人比他更熟悉并州,但还是跟着劝道,“叔祖说的对,不要轻敌。”

    阴沟里翻船的滋味不好受,他们还没开始逐鹿中原不能折在这里。

    这次终于轮到高顺回话,“我等谨记大人教诲。”

    荀晔:……

    好吧,有一个小心谨慎的就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力降十会。

    好歹都是青史留名的猛将,就算不小心被算计了也能凭武力值杀出条生路。

    军中将士要重新编排,具体如何分兵剿匪还要等几天才能知道,安排好武将的活儿接下来就是荀攸荀晔。

    荀氏是经学世家,荀爽治学的名声天下皆知,在京城位至三公后外放为一州之牧,来到并州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开府征召地方名士。

    同来并州的还有当世大家蔡邕,两位大家放出要讲学的消息,地方豪族绝对经受不住这个诱惑。

    毕竟这年头所有的世家大族都以学问为根基,同时听两位大家讲学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要是运气好学出来了将来招收弟子腰杆都能硬挺几分。

    先和晋阳本地的豪族打打交道,然后再拓展到太原郡。

    他们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互相打开天窗说亮话,在富庶的城池当豪族还是在贫瘠的城池当泥头蛇总会选吧?

    荀晔听的两眼亮晶晶,会选会选会选,叔祖说怎么选就怎么选。

    荀爽简单说完,然后目光落在吕布身上,顿了一下,又转向高顺,“伏义将军可知并州有哪些隐居乡野的大才?”

    高顺想了想,报出几个他知道的名字。

    并州学识品行出众还有出仕之心的几乎都在官场上了,那些不愿意当官的也不会特意宣扬名声,毕竟并州不是什么适合隐居的地方,想在这儿以隐居抬高身价可能第二天就被不知道哪儿来的贼匪连茅屋带人烧干净了。

    他知道的这几个也不是全然隐居,而是在县里任小吏消磨光阴,以州牧大人之名征召完全可以请过来。

    荀晔不太明白,“叔祖,以您如今的地位,直接下道招贤令岂不是更方便?”

    “招贤令要下,单独的征召也不能少。”荀爽点点手里的太原郡望,“还有这些世家大族的人才,能用的也都不能闲着。”

    荀晔想起和那些山贼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地方豪强,小声嘟囔了几句没再说话。

    要说的事情不多,说完之后吕布几个直接回刚分下来的府邸休息。

    虽然他们刚到晋阳,但是贴心的高将军早已将他们的安身之所准备好,吕大将军的住处是除了州牧府邸外最宽敞大气的宅子,绝对配得上他吕奉先的身份。

    张辽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扫到正在和荀爽说话的荀晔,连忙推着高顺往外走,“快快快,我刚看到明光和州牧大人说话,他要把你留下处理军务。”

    高顺脚步一顿,“你和将军都不在,我留下也行。”

    张辽不想干活,看他想留下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他要回去睡一觉养精蓄锐,军务什么的离他越远越好。

    他们已经不是在京城时捉襟见肘的并州军,如今军中有足够多的能处理军务的官员,不需要他们和以前一样埋头书简堆。

    荀晔踱着步子走到门口,“他跑这么快干什么?后面有鬼在追他?”

    高顺叹气,“怕被你拉住干活。”

    “切,他想留我还不放心呢。”荀晔撇撇嘴,然后和高顺勾肩搭背哥俩好,“伏义兄办事稳妥,就算留也是留伏义兄。”

    军队要重新打乱编排,不过乱也不会太乱,伍、什、都伯、百人将这些手下士兵在百人以内的都不会大变,主要还是从军侯、校尉调整。

    打仗要死人,每打一仗军中都要重新编排补充,将士们也习惯时不时的重组,并不用担心打乱会导致士兵的不满。

    他只是想起来高顺手底下好像有个精锐中的精锐军团叫陷阵营,不知道现在陷阵营有没有成型。

    高顺抿唇笑笑,“其实并没有所谓的陷阵营,那是军中将士们的戏称。”

    他不是孤身从军,而是受军中推举带领吏兵追随吕大将军。

    和他一起作战的兵丁不算多,只有不到八百人,但是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勇士,征战多年从不畏惧,所以军中将士们看到他们出战才另外给他们取了个诨号。

    荀晔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最开始是追随的丁刺史。”

    高顺摇摇头,回想起早年的经历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并不,丁刺史来并州时我们已经随吕大将军征战四五年。”

    虽然没有正经官职,连吕奉先本人也只是郡中太守任命的守城校尉,但是他们那些年杀的胡人闻风丧胆,比跟着丁刺史的时候畅快多了。

    “难怪你们感情那么好。”荀晔摇头晃脑,对着毫无防备的高伏义就开始喊,“生死之交一碗酒啊~水里火里不回头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高顺:!!!

    高顺:???

    荀晔大笑着跑进屋,还不忘招呼搬运竹简的兵丁先搬军中运过来的那一堆。

    主位的荀爽侧身说道,“有子如此,仲豫隐居乡野定不会无趣。”

    荀攸深有同感,“这些天明光不在叔父跟前,叔父可能还会感觉不习惯。”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干活,竹简越多意味着他们粮草越多,这兵荒马乱的年节粮草再多也不嫌多。

    如果傻小子在京城时透露给他们,他们或许还要纠结一下要不要留。现在已经运至并州,那么多的粮草足以让他们暂时将对朝廷的忠义往后挪挪。

    乱世钱贱粮贵,遇到灾年有钱都买不到粮,吕奉先也知道什么最重要,宁肯不要金银财宝也要把粮草运回并州。

    荀晔和高顺在门口坐下,因为高将军事先已经将军中将士籍贯年岁整理造册,现在再整理起来就轻松多了。

    先把分属他们四人的亲兵挪出来,然后以军侯、校尉为单位重新部署。

    在京城时朝廷给他们每人分了五千兵马,不算吕布。吕大将军名义上统帅所有董卓旧部,整个洛阳城的兵加起来都不够他看的。

    董卓进京后先收拢了何进大将军府的军队又吞并了丁原的并州军,吕奉先统帅所有董卓旧部相当于直接继承何进、丁原、董卓三家的遗产。

    他和张辽手底下没多少人,高顺在吕布手底下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给他们三个增派兵力是奖赏,给继承了三家遗产近十万兵马的吕大将军分五千兵力那是找茬。

    正常情况下一座城池的兵力也没有五千,他们留下两千亲兵,其他兵力等战时有需要再调动。

    荀晔和高顺小声商量,哪儿拿不准了直接抬头问,不到傍晚就把所有的活儿干完了。

    难怪曹老板身边那么多谋士还依旧觉得谋士不够用,这种随时有人可以帮着做决定的感觉就是好。

    当然,前提是谋士不吵架。

    军务告一段落,高顺起身告辞,荀晔跟着出去,“走走走,我送送你。”

    高顺委婉的客套几句,可惜完全拒绝不了某人的热情,只能加快脚步往外走。

    荀晔目送他走远,然后扭头问道,“高将军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门房不太确定,“好像是的。”

    府上所有仆从护卫都是今天才进城,自家府邸的路还没认全,更不用说外面往哪儿走是谁家。

    他们家小将军说走错,那应该就是走错了吧。

    “真是太不小心了。”荀晔摇头转身,然而没走几步门房就追了上来,“将军,门外有一人持名帖前来拜见,他说他名麹义,自冀州来。”

    荀晔挑了挑眉,“麹义?自冀州来?”

    麹义?那个“八百先登伏北地,十万白马尽折蹄”的麹义?

    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袁绍的将领,怎么冷不丁的跑并州来了?

    第40章 你咋踩我地

    *

    经过关东联盟讨伐董卓的闹剧, 天下人都看明白了打着讨伐董卓旗号的家伙并不一定真心想讨伐董卓,自诩匡扶汉室的家伙也不一定真心想匡扶汉室。

    不能看他们说什么,得看他们做什么。

    除掉董卓救天子于水火之中的是谁?洛阳诸臣。

    最大的功臣是谁?荀爽荀司空。

    袁氏兄弟二人声势浩大拉起联军数十万, 结果联军到位后只会喝酒作乐蹉跎岁月。荀司空在京看似屈服于董卓,实际却暗中劝诱董贼亲信将其一网打尽。

    同样是筹谋诛董,哪边更值得信赖不用说也能看出来。

    袁绍袁术诛董不成搭进去了袁氏全族, 荀司空承担的风险也不小, 为了不让董卓老贼起疑心, 派去招揽吕布的荀氏子才十几岁。

    袁氏兄弟二人好歹都是成名已久的当世俊杰, 还能比不上此前从未崭露头角的小小成童?

    事实证明, 还真就比不过。

    更何况如果不是兄弟俩大张旗鼓讨董却光打雷不下雨, 京城的袁氏族人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说一千道一万,袁氏被灭族和他们俩脱不了关系。

    从光武建国直到现在,朝堂势力更迭变幻,但基本还是把持在关东世家手中。

    关东世族向来以汝颍世家为首, 如今袁氏被不讲道理的西凉武夫一锅端,只剩下袁绍袁术兄弟二人勉强支撑。

    与此同时, 颍川荀氏悄然走到台前。

    虽不像袁氏那般叱咤风云, 但是怎么看都比袁氏靠谱。

    麹义不是冀州人,他来自凉州金城郡,在家乡时便以善战出名,麾下私兵尤其擅长马战。

    来到冀州后韩馥韩州牧又分给他三千强弩兵,精锐骑兵加上强弩兵, 如此配置就算公孙瓒真的挥师南下他都不带怕的, 何况冀州不只麹义一位将领。

    袁绍回到冀州后态度非常明确, 虽然讨董没能成功,但是他袁氏一族为董卓所杀, 他要以冀州为根基为族人报仇。

    董卓已经死了还能找谁报仇?那别管,反正他要冀州!

    不管怎么说袁氏之前的风光都不是虚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氏只是元气大伤但是族人没死绝,只要他们兄弟二人能有一个支棱起来,光耀门楣也就是几年的事情。

    冀州能者居之,韩馥本身就是他们袁氏门生,样样都比不过他的情况下难道不该退位让贤?

    从刘岱杀桥瑁开始,关东各路诸侯的争斗便不再遮掩,即便韩馥不愿意将冀州拱手相让,袁绍也会用其他手段夺过去。

    争地盘就是这样,打的你死我活不丢人。

    袁绍已经联络公孙瓒准备武力夺取冀州,麹义身为韩馥韩州牧麾下战斗力最强的将领已经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韩文节个【哔——】连打都没打就直接认怂,不光搬出官邸给袁本初腾地方,还派他儿子大老远跑去给袁绍送州牧印绶。

    麹义:【哔——】了个【哔——】【哔——】

    要是打了败仗不得不让出冀州也就算了,打都没打你让什么让?

    袁绍出身高怎么了?单论官位州牧就是比太守高!堂堂一州之牧软弱成这个样子像话吗?

    公孙瓒要带兵南下又能怎样?他们冀州的兵又不是摆设,都打到家门口挑衅了这能忍?

    麹义忍不了,但是他发现,韩馥可以忍。

    不是,冀州这就易主了?

    他大老远从凉州老家跑到冀州,是为了在这儿当丧家之犬的吗?

    麹将军有一肚子脏话想说,但是看到韩馥让出官位后就闭门不出怎么骂都摆脱不了那种憋屈的感觉。

    堂堂州牧!堂堂州牧!这合理吗?

    不合理也发生了。

    韩文节主动退位让贤,袁本初不费一兵一卒领冀州牧,承制拜韩文节为奋威将军,但是不给他官属也不给他兵。

    何为承制?秉承天子旨意而便宜行事。

    天子知道冀州易主吗?不一定。

    朝廷知道冀州易主吗?也不一定。

    这些年越来越乱,最开始地方打着天子的名义办事还会通知朝廷一声,现在直接连通知都不通知,口头上说是“秉承天子旨意”就完事儿了,天子知不知道不重要。

    麹义带着族中私兵来冀州就是因为觉得跟着朝廷干没前途,冀州南扼黄河之险北据燕代之固,既不像徐州、兖州是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也不像幽州、并州一样远离中原,再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他想的很简单,天下越来越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演变成群雄逐鹿,冀州进可攻退可守想往哪儿打就往哪儿打,放条狗在这儿都会野心勃勃当狗王。

    想拿下冀州不容易,想夺走有主的冀州更不容易。

    他没那么大的野心,有个地方能让他威风八面的当武将就行。

    如果冀州的主官野心再大点让他带兵冲锋陷阵打其他州就更好了,威震冀州可没有威震天下来的霸气。

    结果可好,韩文节身为坐拥甲兵几十万的州牧,被袁绍那边连吓带哄连打都没胆子打。

    身边人劝了一遍又一遍,他们甚至发誓说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嚣张的袁绍掐死在渤海,就这愣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是,袁绍都直接明抢了他还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死我活了啊!

    然而劝不动,一点儿也劝不动。

    最后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州牧印绶送给袁绍,然后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干什么。

    冀州易主,按理说他们应该直接跟随新上任的冀州牧,但是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儿呢?

    麹义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想法,反正他看着眼前的场面浑身都不得劲儿。

    他本来就不是冀州人,麾下精兵也都是自己的兵,待的不开心就走,大不了就把韩馥分给他的三千强弩兵还回去。

    来的时候觉得冀州那么好的地方肯定不会有人轻易放手,等着他的将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寂寞,来了之后才发现地方好并不能代表有前途。

    他麾下精骑强弩大几千,剿匪的时候说杀鸡焉用牛刀不让他上,遇到可以让他上的正经战事州牧先怂了,这让他上哪儿说理去。

    另谋出路,必须得另谋出路。

    麹将军待在家里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想出接下来要去哪儿。

    回凉州不行,离乡时信誓旦旦说能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就这么让他回去他丢不起这个人。

    去幽州不行,公孙瓒和袁绍狼狈为奸,鬼知道幽州愿不愿意接纳他。

    中原也不太行,虽然各路诸侯打的要死要活,但是目前还没有哪个显得特别有前途。

    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好像只有并州还不错。

    虽然荀司空年纪有点大,但是人家遇到事情说干就干,不像韩文节什么都没干就先觉得自个儿不行。

    正巧荀氏族人都在邺城,估摸着等并州那边安顿下来也会迁过去,问问情况不亏。

    然后他就去问了。

    趁袁绍还没到冀州,直接在官署拦住兵曹从事荀衍,然后不出意料的被荀休若请到府上一叙。

    袁绍已经拿到州牧印绶,要不了几天就到邺城,听说那家伙最近已经很疏远身边那位荀氏谋臣,估计留在这儿也不会受到重用,不如去并州投奔自家长辈。

    虽然并州贫瘠穷苦还年年有羌胡作乱,但是好就好在不会被人背后捅刀子。

    袁氏族人留在京城被董卓屠戮殆尽,万一袁绍丧心病狂要把荀氏都杀了呢?

    他来自西凉不懂关东世族之间的弯弯绕绕,但是他能看出来在董卓的铁拳毫无根据乱砸一通之后荀氏有越过袁氏的趋势。

    人的嫉妒心很可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懂吧?

    荀衍:……

    有没有可能,只有你们西凉武夫这么不讲道理,中原世家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彻底撕破脸?

    总之,在麹将军的努力之下,他和身在邺城的荀氏众人达成共识,然后先一步到并州来探探情况。

    顺便给他们送一下家书。

    当家做主的人在并州,在邺城说不清楚,想投效还得到并州和荀司空、啊不、荀州牧面谈。

    从邺城到晋阳约六百里路,麹义只带了几个亲兵随行,走太行山滏口陉快马加鞭不到三天就来到目的地。

    幸好路上需要时间,不然可能他到了要见的人还没到。

    荀晔上辈子没少玩游戏,对麹义之名非常熟悉,确定这位瞧着比他们吕大将军还豪放不羁的将领就是他知道的那位八百标兵奔北坡、啊不、八百先登破敌万余铁骑的麹义后便将人请到会客厅。

    麹义到访,这下想不写信联络冀州的族人都不行。

    书房,荀爽已经准备去休息,听到有人到访有些意外,“自冀州而来?”

    荀晔刚才和麹义聊了两句,于是解释道,“麹将军和三叔是同僚,韩使君将冀州拱手相让,他不愿再留在冀州,于是和三叔打了声招呼来为叔祖效力,这是三叔的信。”

    荀爽接过信件拆开,荀晔也探着脑袋去看。

    荀攸没有起身,只是问道,“冀州已经归了袁本初?”

    “是的,韩使君特意派他儿子将印绶送给袁绍,算算时间袁绍这会儿应该快到邺城了。”荀晔摊摊手,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三叔四叔都很好,就是四叔好像被袁绍单方面孤立了,问题不大,叔祖和兄长不用担心。”

    信上写的很清楚,叔父们送走麹义后就开始准备搬家,过几天麹义回去正好带上他的兵马沿途护送。

    他还记得曹老板的老父亲在半路上被截杀的惨剧,虽然事情还没来得及发生,但是他们家也得引以为鉴。

    从晋阳到邺城几条路都绕不过太行山,太行山里山贼比野味多,要是袁绍看他们家即将一家团圆恶从胆边生雇太行山里的山贼行凶杀人怎么办?

    所以不能等局面稳定后再让家里人过来,得越早离开越好。

    好在现在还不算太晚,袁绍刚刚接手冀州,即便到邺城也会忙着和公孙瓒扯皮,一时半会儿没功夫挤兑他才华盖世的叔叔们。

    家里几个侄子各有各的能耐,荀爽倒不担心这个,“袁本初不用他也好,并州正是缺人的时候,让他们兄弟俩一起过来就是。”

    荀晔笑的开心,“我也是这么想的。”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懂,但是那是投资,和他们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

    不管叔祖是什么想法,反正他们接下来要以并州为根基打天下。当员工要分散风险,当老板必须得承担风险,一家人整整齐齐都来并州肯定比留在别的地儿安全。

    有麹义沿途护送不用担心贼匪挡路,正常速度从邺城到晋阳要走十天,也就是说差不多半个月他就能见到美人爹。

    好耶!

    荀晔心里美的冒泡,带他们家叔祖去会客厅见麹义,留可怜的堂兄继续和堆满院子的书简作伴。

    攸哥加油,这些都是咱们的家底,辛苦你一人幸福全并州,苦累只是暂时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荀攸本来就要挑灯处理公务,但是对上臭小子的挤眉弄眼,最终还是放下书简选择先写信。

    ——仲豫叔父,你儿子忒烦人。

    ……

    会客厅中,麹义百无聊赖的等着正主出来。

    他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并州目前兵力不多但都是精锐,丁原麾下的并州精锐和董卓麾下的凉州精锐都归如今的荀州牧,其中还有何进何大将军生前招募的各地兵丁做添头,那么多兵力用来抵御羌胡作乱绰绰有余。

    兵丁多少都不嫌多,他主动来投肯定不会被拒之门外,但是会被怎么安排却不好说。

    毕竟这儿已经有一个非常能打的本地人吕布,不管怎么样都肯定以他吕奉先为先。

    不过应该也不会太差,毕竟州牧麾下也有那么多凉州精锐,他麹文泰也是凉州人,并州战事那么多肯定不会没有用武之地。

    算了,人总不能连着倒两次霉,不想了。

    话说天都快黑了才上门好像确实有点失礼,他是不是应该修整一下明天早上再来拜访?

    失策失策,都是被韩馥给气的了。

    麹义在心里暗骂几句,看到荀爽过来连忙调整表情。

    他观察过了,荀氏除了荀休若和刚才看到的那位小将军可以放心大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其他人都讲究什么君子端方。

    虽然对面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他自个儿就觉得不端着不合适。

    没办法,这就是和世家大族打交道的代价。

    荀晔跟着他们家叔祖一起进来,然后朝麹义笑笑,“我等今日刚到晋阳,府上招待不周,麹将军莫怪。”

    麹义压根没觉得哪儿不周到,简单客套两句便郑重其事的朝荀爽说明来意。

    简单一句话:冀州易主,他也想易主。

    猛将主动来投,荀爽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并州正是缺人之时,麹将军愿意带兵前来实乃并州之幸事。”

    麹义矜持的又是一礼,“使君过奖。”

    彼此对对方都很满意,接下来便是融洽的话家常。

    荀晔听着他们家叔祖不着痕迹将麹义家住哪儿家里几口人家里在当地什么情况套的干干净净,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他错了,他不该骄傲自大,姜还是老的辣,他的口才比起他们家叔祖还差得远。

    没关系,这意味着他还有进步的空间。

    麹将军的老家在凉州金城郡,那是朝廷为了防备羌人和匈奴人联合作乱特意设的建制,南边是河湟谷地北边是草原,金城郡正好堵住羌人进入中原的唯一通道。

    ——我们汉族崇尚和平不爱打架,我们只爱种地。

    ——但是你不让我种地,我就把你种在地里。

    ——你为什么踩我的地?

    金城郡的设立和上述段子差不多,大汉朝廷直接把自家碉堡修在羌人部落的大门口,问就是怕羌人和匈奴人狼狈为奸要自保。

    因为关东世族和关中世族之间的矛盾,再加上关中世族和羌人部落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总之近百年来西北的羌人叛乱几乎没停过。

    朝廷在强盛时期对凉州尚且鞭长莫及,这些年朝廷越来越弱势,只能地方大族扛起抵御外敌的责任。

    草原游牧民族不善耕种,只要缺少粮食就南下劫掠,地方豪族大部分时候都舍不得和羌胡硬碰硬,比起真刀真枪打赢了也损失惨重,他们更喜欢收买羌胡头领主动送上粮草来保全城池。

    麹义是个例外。

    他这人从小就不服管教,拼着缺胳膊少腿也不愿意让羌胡从他手上抢走一粒粮食。

    难怪不愿意留在冀州,这种性子很难受得了韩馥的软弱,让他以韩馥故将的身份归顺袁绍甚至不如大军压境把他打服了再收降。

    前者是窝囊的被迫当降将,后者是心服口服当降将,区别大了去了。

    不过来并州也好,虽然他们现在家底比不上冀州,但是只要肯努力什么都会有的。

    ——欢迎麹将军加入,大家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

    外面很快黑透,麹义也不是一点眼色都不会看,感觉说的差不多了便收住话头起身告辞。

    下家已经找好,迟则生变,他明日便启程返回邺城。

    荀爽留人,“天色已晚,城中不好找住处,麹将军今日先在府上住下。”

    马匹长途奔波后一晚上歇不过来,如果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就得换新的坐骑,还有路上要带的干粮,留在这里住一晚明早都会准备好。

    正好他们也要写信给冀州的族人,另寻住处反而麻烦。

    麹义想了想,没有推脱,“谢使君。”

    荀晔自告奋勇,“叔祖,我去安排。”

    他给踏雪乌骓准备马厩的时候在府里转了一圈,知道客院在什么地方,难得遇到自冀州远道而来的客人他想多亲近亲近。

    不过麹将军和亲信连着三天高强度赶路,太耽误他们休息也不好,所以他就简单问几句。

    荀晔让仆从去通知等在门口的麹义亲信,到客院后满怀期待的问道,“麹将军,听闻冀州带甲百万谷支十年,是真的吗?”

    带甲百万,就算这是夸张说法,至少也能落实到三四十万。

    能养起三十四万的兵丁,百姓数量肯定不止三四百万。

    多么令人羡慕的数量啊。

    麹义愣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是真的!”

    所以他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韩馥连打都不敢打,就算袁绍可以打着汝南袁氏的名号招兵买马,冀州本地世族不可能全部都向着他。

    再说了,他是州牧,整个冀州明面上的兵力都归他指挥,世族不会过多掺和进这种事情,就算会派私兵部曲加入战局也影响不大。

    袁绍为什么和公孙瓒联系?就是因为知道即便真正开战也是他们胜面更大,所以宁肯冒着公孙瓒趁机抢夺冀州的风险也要拉援兵。

    看现在也知道,公孙瓒的确应邀发兵南下,韩馥也的确被吓的交出州牧印绶,袁绍成功兵不血刃拿下冀州,可是公孙瓒走了吗?没有。

    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荀晔也想不明白,但是事情和他关系不大,这时候只需要表示尊重祝福就行,“没有兵戎相见也是好事,可以减少许多伤亡。”

    麹义叹气。

    是这个道理,但也是真憋屈。

    荀晔继续问,“麹将军,冀州百姓过的怎么样?境内经常有贼匪作乱吗?”

    并州人口凋零,清查郡县人口可以让户籍册看上去好看点,但是接受外地流民更是无本生意。

    清查郡县人口会得罪隐匿人口的地头蛇,接收流民不一样,百姓在老家过不下去才会背井离乡,老家的官府遇到这种情况得先反思自身。

    ——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自己想去。

    麹义听到这里也反应过来了,当即拉着刚认识的荀氏小将军进屋说,“冀州看似安稳,实际却并不太平。”

    别的不说,就那巨鹿郡。巨鹿郡可是大贤良师张角的老家,当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几乎动摇大汉根基,张家兄弟几个都死了也不耽误天下人打着黄巾军的旗号继续作乱。

    巨鹿郡、安平国一带黄巾贼声势浩大,常山、赵郡、中山等地又有黑山贼盘踞,也就魏郡、清河国、渤海郡这几个没有山地的郡国看上去好一点。

    黄巾贼黑山贼动辄数万人马劫掠郡县,韩馥为州牧时奈何不得他们,等袁绍上位应该会好点,但是具体会是什么样子还得到时候才能知道。

    不过他可以肯定,只要并州能稳定下来,冀州的百姓闻着味儿就能自动翻越太行山。

    “都来都来,咱们并州缺人。”荀晔点点头,然后又强调道,“特别缺!”

    这几年刘虞治理幽州有方吸引了数以百万的百姓迁至幽州,他们并州努努力能不能也吸引个几百万的百姓?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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