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恶鬼那次,所有人都是抱着纯粹的祝福心态来为她过生日,仅是发现恶鬼躺在她床上的环节有些尴尬——
随着虞鲤和哨兵们的关系加深,内部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蔓延开裂痕,狼王压制着以撒,所有人看破不说破,维系着脆弱的平衡。
吹笛人优雅而阴郁地施加新的筹码,这点压力让天平彻底倾斜向另一端,虞鲤几乎感受到所有人的眼神徘徊在自己与恶魔之间。
巨人山脉之行,狼王和枭远远望了一眼吹奏竖笛,召来异种的恶魔,以撒和吹笛人有过几次交锋,次次见血。在阿尔法的视角里,恶魔从头到尾都和阿尔法是敌对关系,现在又突然来这一出。
虞鲤有些猝不及防。
她一直担心该怎么向众人介绍德米安,真到了这一刻,她反而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和羞耻,很快平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的实力提高,在一次次历练中得到成长,也或许是此刻所有男人都在等待着她的解释。这让虞鲤意识到,她手中握着对自己私生活的掌控权,没谁真正有资格评价她。
就连以撒的反应,也跟虞鲤的预想不同。
“自己当了什么,还有脸说出来。”以撒拧眉,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趁我不在,一次次靠着模仿我上位的吧,乌鸦。”
“不然小鱼怎么会多看你这种货色一眼?”
德米安的神情冷凝,微恼道,“你哪来的自信?究竟谁才是那样的做派,她身边的人都心知肚明。”
“哈,不然你对大家解释解释,”以撒面色浓沉得能滴出墨水,脖颈青筋狰狞跳动着,“这几天都是我陪着小鱼,你那些印子是怎么来的?”
“我只是陈述事实。”
德米安整理领口,黑手套包裹着修长分明的指节,慢条斯理地道,“这是我和她的私事,与其和我争辩,不如多反省自己的原因。”
“为什么你每次让她精疲力尽,她仍然会来找我。”
这无疑戳到了以撒的痛处。
他调动浑身的肌肉群,撑满选小一号的衬衫,瞳仁如猫科狩猎前般不断扩大,凶戾的杀气爆发。
在德米安说出自我介绍的时候,男人们观察着以撒与吹笛人的冲突,几乎没人关注红龙。
萨尔坎从吹笛人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来到她身边,浓眉紧皱。
“你生气了吗?”虞鲤小心地问。
“没有,”萨尔坎低沉道,喷出的鼻息裹挟细小的火星,胸膛仍不断起伏。
杀戮的欲望在心中蓬勃酝酿,他强制按捺下去,袭烧而来的妒火却仍灼烧他绷紧的神经。
“你和堕天使……”
当初是不是在他的床上。
对于红龙而言,第一次发现虞鲤和吹笛人有联系,便是在飞艇卧室撞见吹笛人将夫人压在身下,正欲侵害他的财产。
——虽然之后萨尔坎便知道,虞鲤当时信任的唯有吹笛人,他才是那个压榨她的残暴者。
萨尔坎粗沉的嗓音有些犹豫,不想吓到她,却又对这件事分外在意,龙尾委委屈屈地圈住了她的小腿。
虞鲤怔了一下,说,“对不起,以后会补偿你的。”
虞鲤以为萨尔坎是没有得到正式的介绍,表达不满。
虞鲤这句话,相当于承认了她的背叛,此刻又轻飘飘地许下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诺言,将红龙的骄傲玩弄于掌心。
这样多情的、谎话连篇的人类女性……
“嗯。”萨尔坎冷冷地说,尾巴尖却摇晃起来,“你要尽快。”
安抚下来萨尔坎,在见血之前,虞鲤又头疼地站出来,解决现有的矛盾。
“吹笛人的确是我永久契约的恶魔,明面上是反叛军的高管,但也为阿尔法行了许多便利。”
“他保护过我许多次,之前暗中护送阿尔法的飞艇来到中央塔的也是他。”
虞鲤惊觉,吹笛人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为她付出了许多,甚至数次有性命之危。
吹笛人眼眸深红如血,凝望着虞鲤。
周围都是敌人,他却丝毫没有攻击的前兆,将性命托付到了虞鲤手中。正如同当初群魔环伺,虞鲤唯一信任的只有吹笛人。
虞鲤和吹笛人对视,声音轻得像是羽毛,柔软道,“以撒,不要生气。”
虞鲤之前有想过,阿尔法阵营接受不了恶魔的最大因素,就在于恶魔们明面上是反叛军的鹰犬,受高层的雇佣、洗脑或是深渊系的本能,犯下常人不能接受的恶行。
只要她能拿出来恶魔会为她效忠的证据,一切就好说。
护送飞艇那次,虽然让小乌鸦受了点委屈,但有利于消除大家对他身份的隔阂。
以撒手背青筋暴跳,弹出指刀,接近吹笛人修长的颈线。
虞鲤的话语让他眼眸中的血红缓缓消退,在最后那刻移了位置,一线血珠挣开肌肤,温热地滚落下来。
以撒发出重重的粗喘,偏过头,恶魔瞳偏执地逡巡虞鲤的神情。
虞鲤温柔地对他招了招手。以撒迈开长腿,脖颈铃铛清脆响动,挟着风,如本能般赶到了她的身前,呜咽着矮下抱住她。虞鲤抬起手,抚摸他如同流焰般的红发。
心脏沉甸甸地跳动,喧嚣的噪音通过炙热紧贴的皮肉传递过来。
以撒浑身颤抖着,胸膛没有安全感般抵蹭她的肩膀,虞鲤知道他很痛苦。
不想被抛弃,不想被替代,不想被无视。
他不想让小鱼注视除了他之外任何一个男人,不惜为此丑态百出。
“谢谢你,以撒。”虞鲤心情复杂地抱了抱他,指尖擦去他额头大颗沁出的冷汗,安慰这只陷入恐慌的大猫。
“我需要吹笛人,”虞鲤坦然道,“但我也永远不会抛弃你。”
在众多哨兵以及狼王面前,她承认了以撒和吹笛人在她心里的地位。
沃因希神情冷漠,扫了一眼吹笛人,眸光在他的吻痕处停留片刻,没有评价。亚瑟则皱起了眉,对吹笛人和以撒都心生不满。
恶魔不应该在这种时刻公布自己和虞向导的关系,而以撒队长每次都反应过激。
没有一个男人考虑到虞向导的心情,亚瑟颇觉不妥地想。
诸泽定定看向虞鲤的侧颜,孽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蛇组格外安静,而空战组的枭双手交叉握着,淡淡地微笑。
狼队既然没有发言,小鲤又明显对以撒心生愧疚,枭给自己的定位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在这种一团乱麻的时刻惹小鲤心烦。
海队克雷亚捞着想要冲上去把鱼宝和以撒分开的修伊,捂住虎鲸那张骂骂咧咧的嘴。
吹笛人坐在床上,姿态矜冷,看着她和以撒的互动,绒绒的耳羽像是被淋湿般搭在肩上。
虞鲤看出了吹笛人那丝低落,但她真的还不具备让所有男人都满意的海力,只能长舒出一口气。
“其实……今天我就是想将自己标记的恶魔介绍给大家。”
“呃,虽然出了点意外,但你们都互相认识了,”虞鲤尽量官方地说,“恶魔们之后会帮助我们和反叛军高层周旋,还是希望大家和平相处。”
“我们作为下属,一切遵从您的意志。”
蛇副斯莱瑟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严苛的语调降低了室内的温度,也稳住了某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
斯莱瑟偶尔会有些口是心非,但在公务上,他从没出过错。
至少决赛之前,阿尔法不能内讧。
“嗯,你自己知道后果即可。”狼王蓝眸冰沉地压着她,道,“今天你还有什么安排?”
如同暴风雪来临前,嗓音平静到异常。
虞鲤抱着以撒,床上坐着吹笛人,莫名对狼夫心虚。
狼队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他之前只会嘱咐自己去做想做的事,这次说的是后果……
“没有了,现在解散吧。”她推推以撒,以撒闷闷地呻吟,胸肌主动撞进她的手心,弹性极佳。
虞鲤耳垂充血,幸好以撒背对众人,虞鲤无视以撒的资本,强硬地将他推开。
这场会面、亦或者说对峙,在暗潮涌动的氛围中草率落幕,虞鲤明白,恶魔们彻底曝光,以后这样的修罗场只多不少。
她送哨兵们离开卧室,以撒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看到吹笛人离开她的卧室之后,才满意地搂了下小鱼的腰,挥手离开。
“我会来查岗的,小鱼。”离开前,以撒道,“你可以玩那只乌鸦,但如果我找你时,发现你跟他亲近过,我会帮你洗干净。”
以撒笑起来,握着她的手,指尖摩挲她的指侧,眼神溢出炙热粘稠的情欲,“从内而外,完完全全染上我的气味,让他再也不能炫耀得到了你的偏爱。”
虞鲤睁圆眼睛。
这个洗澡不是很正经吧,是用什么方式……或者什么液体洗啊!
“你不是很喜欢吗,小鱼?”以撒撩起她的发丝,捏了捏她烫红的耳垂。
“每天都要比赛呢,”虞鲤支吾半天,劝道,“保存精力比较好,以撒。”
以撒恶魔瞳盛满她可爱的表情,随后愉悦地笑了起来,低下头,厚唇亲了亲她的指尖。
虞鲤以为以撒只是开玩笑。
没想到在今天这个休息日的夜晚,以撒真的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以撒这几天都是直接翻窗来找她,给她发来通讯,一定是发现了她不在宿舍。
狼王的宿舍内,房门反锁,窗帘紧闭。
虞鲤战栗地伸手,似乎想要拿起床头的光脑,也似是想要逃开这不断震动的窒闷空间。
沃因希喘息着,冰蓝眸晦暗,大掌覆住她雪白小巧的手背。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微胀的小腹,虞鲤逐渐意识昏沉。
结束后,她和狼王许久都没有分开。
这顿夜宵虞鲤吃得汤汁四溅,也彻底明白,狼王说的后果是什么了。
……
第二天,比赛日,虞鲤匆匆忙忙地赶到赛场,没见到自己的哨兵,先在通道处撞见了今天的对手。
——是中央白塔的另一个王牌[梦呓],精神体类似于神官的克拉肯。虞鲤看过她的比赛,至今为止,她只展现出精神体的一部分,下半身是多足蠕动的肉状物,伸出的每根触手都长着黄色的眼珠。
以及,虞鲤看到梦呓身后跟着的一名熟人。
是当初自愿被洗脑,回到中央塔向导群体里卧底的……小梢?
第262章
“你在看什么?”
身穿白色西装的少女停下脚步,望向身旁出神的小梢。
[梦呓]拥有着一头如丝绸般黑亮的长发,刘海修剪到眉毛上方,杏眼如两汪晕开的水墨,深不见底,透不进一丝光亮。
如同日式古典人形,一举一动如标尺量出来的秀致端方。
平稳轻细的少女音调,抑扬顿挫恰到好处。叶小梢循声望去,对上两颗近在咫尺的、黑黢黢的眼球——她吓得后退一步,就像是恐怖游戏里被鬼怪突脸那样,十足的警惕防备。
“不允许,”梦呓歪着头说,“不要过多关注敌人,小梢。”
“不要忘记你那些同伴死去时的面貌,如果不想重复经历,你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嗯……我就是有些好奇。”小梢别开眼,压下心中的惊惧,尾音略有颤抖。
每次和梦呓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对视时,都有种看进深渊的错觉,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视线,种在了她的脑域深处,精神一点点被污染腐化。
小梢最近总有异样的疲惫感,可每当意识昏昏沉沉,总有另一股精神力驱散她的痛苦,抚慰她的脑部。
前段时间,小梢独自一人回到了中央塔,她将海岛和阿尔法白塔时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
她回到中央白塔并不顺利,治疗系向导们因为珍贵和稀有,是在中心区域划出一片地带,由生活老师们集中管理的,个人没有中央塔进出的权限。
小梢最开始被守卫当成了间谍,关在了牢狱里三天,
好不容易再次见到老师,小梢差点哭出来,可她发现,老师却没有想象中的欣慰,俯视着她,眼珠沉到接近下眼皮的位置,嘴角抽搐着。
背光的面容显得不似平常和蔼,小梢甚至从中看出深入骨髓的恨意。
教养她礼仪的鹿老师带她回到白塔,一路都死死扣着她的小臂,小梢觉得疼痛难忍,挣脱了她的手,鹿老师突然精神崩溃,指着她破口大骂。
后来,小梢从另一名老师那里知道,当初生活老师的女儿,也被选中乘上飞艇,前往海岛。
活着回来的却只有她一个。
小梢头很疼,想不起来一切相关的信息,她本能觉得不对,下意识地低声念着,“为什么……只有我活着回来了?”
话一出口,像是纠缠成一团的死结,找到了轻轻一扯便能解开的线头。
另一名老师没有听清,柔和问:“什么?”
小梢抬起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老师你认定大家一定都死去了?而不是都像我一样活着,只是被困在某处?”
老师慈祥的笑脸僵住了。
小梢疲乏虚弱,但她明明看到了老师脸上闪过的慌乱和心虚,跟她当初送小梢一行人走上飞艇时的骄傲,形成了割裂的对比。
“那是因为,你们的飞艇从高空坠毁到了海面,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女人恢复镇定,温言安抚道。
“你能活下来,本就是个奇迹啊,小梢。”
她叹着气,满脸怜惜地说道,“鹿老师的女儿因事故死去,这不是你的错,但你要对那些逝去的同伴,心怀歉意和怜悯才对。”
“休息会儿吧,下午老师带你去向鹿老师道歉。”
……为什么?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是她害得同伴去死。
是你们没有教过她们任何自保的技能。就算飞艇没有坠毁,他们同样有可能在海岛前线遭到伤害。
为什么将女儿送上飞艇前,鹿老师没有一丝愧疚?
真正需要道歉的,到底是谁?
小梢的记忆变得很混乱,她仅记得,自己见到鹿老师后,因为提出质疑,两人又爆发一次激烈的冲突。
换成以前,这是小梢想都不敢想的事。
向导们要温顺、训从,她们优越的生活都是老师向高层争取而来的,其他四塔的治愈型向导还要用劳动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却已经能在花园里悠闲地度过下午茶时光。
她怎么能不尊敬重要性堪比父母的生活老师?
“你……白眼狼,废物!”
鹿老师被她的同事拦着,头发散乱,声嘶力竭:“我优秀的女儿死得没有一点价值,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小梢僵硬地站在原地,世界在她眼中褪色成灰白,她看着曾经鼓励自己不要自卑的师长,像是看着另一个人。
“小梢这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这样……”
“受到刺激了吧。”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真可怜。”
老师和同伴们悲悯的讨论声,涌入小梢嗡鸣混乱的大脑。
她呆立在幢幢鬼影间,像是一粒巨人国里的尘埃。
老师们认为她精神不稳定,当天晚上,小梢便被迫关进医院,并勒令所有人都不许探望她。
只有小梢最好的朋友时佳,半夜鼓起勇气爬上窗户,带着满身夜露的气息,扑进小梢怀中。
“你为什么要和老师顶嘴,这不像你呀,小梢。”
“回头我陪你道歉,实在不行,我们就跪下……”
时佳给小梢带了许多食物,递给她水,焦急而又不解地问。
治疗系向导们不被允许走出塔外,所以很注重自己在群体之间的声誉,被平素温柔的老师那样辱骂,在时佳看来,简直是天塌了。
保护他们,给他们提供华美的住所和衣食的长辈,怎么可能是坏人,所以有问题的一定是小梢。
小梢狼吞虎咽地塞着面包,碎屑挂在嘴角,双眼跳跃着生机勃勃的不屈:“我只是提出自己的疑问,我不想接受他人不合理的标签,不行吗?”
时佳怔怔地看着她。
第二天,老师们将小梢交给了一名攻击型向导。
她们的理由是,小梢亲眼看见了同伴的死亡,过度悲伤,会对其他向导也造成影响。
她缺失安全感,所以身边需要强大的战士保护。
等到小梢没问题了,自然能回到这个大家庭里,他们永远欢迎好孩子。
小梢的新看护人就是梦呓。
小梢在初回到中央塔时,就接受过几次身体检查。小梢不知道高层有没有派人来检查自己的脑域,就算有,也洗去了小梢的记忆。
梦呓暂时没有发现异常,遵循高层命令,密切地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小梢最近时常回想起零碎的记忆片段,见到虞鲤的第一面,她知道自己一定认识对方。可如果自己表现出来,小梢丝毫不怀疑,梦呓会迅速地抹杀自己。
在神官加入之前,梦呓正是向导集团的实权领袖。
小梢在她身边的定位,是罪犯,同时也是工具。
虞鲤和小梢远远对视了一眼,接着便各自看向别处。
虞鲤带队救下了前往海岛献祭的治愈型向导,给予他们自由选择的权利,只有小梢主动要求消除记忆,回归中央塔。
小梢的处境算不上好,虞鲤分析,决赛时神官会放出赛场下方的怪物,治愈型向导的净化克制实验体,如果小梢能带着那些孩子参战,伤亡会减轻许多。
但是,身边有梦呓这样数一数二的王牌向导看守,她要怎么做才能带着同伴走出囚笼?
虞鲤心中叹气,走上赛场。
这次的比赛地图是深海,和湖心地图不同,这次的比赛场地是在水中,没有任何陆上精神体的落脚点。
比赛开始前,选手们都无从得知这场的随机地图是什么,好在她每场比赛都会带上火力精准覆盖海陆空的成员,这次的队伍有两名海战队的成员,克雷亚和骑兵卡尔。
5v5的比赛,她手上能完整发挥出实力的只有两人,蛇组的艾德里安会一些水性,单兵队的阿斯蒙和空战队的枭则完全被ban。
而梦呓操控的五名哨兵,恰好都是水系。
摄像头聚焦在她的面容上,虞鲤很轻柔地笑了下,没有不满。
眼前展开深海瑰丽的景色,虞鲤的长发如珊瑚花般绽开,轻盈地浮游在澈净的水空中,鱼群从她的发丝间穿梭。
她熟练地操控水流,包裹阿斯蒙、枭,以及艾德里安,隔开沉重的海水,虽然这样会使他们丧失一定的机动性,至少能保证在海底的正常活动。
艾德里安化为百米长的巨蛇,游弋在虞鲤身后,银白的鳞片镀上幽暗的灰蓝,如同传说里的利维坦,海面上隐约能看到远古庞然的兽影。
重达百吨的长须鲸摆尾,激旋起暗潮,冲散对面的阵型。
独角鲸载着阿斯蒙的雪豹,尖角劈开水浪,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梦呓的背后。
从神官那里吃的亏,虞鲤一直记得,她现在每场比赛,都会优先打击对方的指挥官。
狮鬃水母浮现在虞鲤的身后,壮观的触手霸占这一方海域,射出毒液,紫黑色的雷霆道道刺向梦呓,将整片海水都侵蚀得泛出幽紫。
中毒带来了轻微的麻痹,梦呓这方所有人的技能释放都停滞了两到三秒。
梦呓下半身伸出黄色的触手,将她本人包裹在肉茧里,独角鲸的长角从后方穿刺,卡尔长枪横扫,斩断数根触手。
断肢切口处,爆出大蓬的血雾。
梦呓蹙眉,用精神力将指令传送到场外小梢的脑域里。
[净化他们,除了我。]
小梢脸色陡然苍白,颤抖着嘴唇:“可是……”
[执行。]
梦呓冰冷地下达指令。
冰属性的精神力凝成尖锥,狠狠砸进小梢的脑域,刺骨冰寒的疼痛密密麻麻地传导神经。
小梢站在无人的后台,她使用技能,不会有任何摄像头发觉——梦呓将她时时刻刻拴在身边,除了监视之外,也要压榨她身为治疗系的价值。
这两天梦呓带给她的心理阴影,令小梢簌簌落下汗水,脖颈黏湿一片,催促着她选择那条轻松求生的道路。
梦呓是不通人情的杀戮机器,她要如何才能……反抗这样的怪物。
虞鲤挑眉,看到卡尔砍下的触手,不到半秒便恢复如初。
同一时刻,除了梦呓之外,她发现梦呓操控的队员一瞬解开了中毒状态。
虞鲤顷刻反应过来,是小梢。
为什么梦呓不让小梢治愈她自身的毒素?
已知梦呓也接受了和高智慧异种融合的实验,没有虞鲤的血,必不会像神官那样完美,既然物理攻击对她造成的伤害有限——
那么,净化呢?
第263章
对手的毒素被小梢净化,两名哨兵护在指挥官身周,三名神话系哨兵包围虞鲤,他们鱼头人身,有的召唤出像是亚种玄武的生物,最后一个像是半龙,拥有着巨大的鳞片和角,身躯却细长如蟒。
净化只能精确选中己方已标记的哨兵,虞鲤可以无差别释放净化,但梦呓被哨兵们保护在后排,距离又远,很难真正伤到她。
这件事还得小梢来。
被豢养的绵羊,既无力也没勇气拿起屠刀对准老虎,虞鲤都能理解,但她们明明生长着獠牙,只是被掌权者驯化,成为恶人谋取权力的工具。
几十亿双眼睛关注的赛场上,虞鲤不假思索地爆涌出精神力,为她示范。
就算再强大的攻击性向导,身边也需要有人保护辅佐,这是战场上的常识,就像将军不能没有剑与盾。
更何况,虞鲤还是柔弱的“治疗”,即便她明面上手握两个攻击技——可没有实绩,加上女性身份,所有人都觉得她理应受到更多保护。
艾德里安瑰奇雄伟的蛇身环绕着她,日光从海面折射,仿佛浮游在天际的蛟影。
虞鲤的半数精神力用来增幅艾德里安,巨蛇的体型瞬间增长了二十余米,粗壮的蛇尾激起连串轰鸣,如同银白色的惊雷劈开大潮,甩向针对虞鲤的敌人。
巨兽掀起汹涌的海潮,浩荡的水流纠缠他们的身躯,重重拍远。
紧接着,虞鲤身边唯一的保护者也弹射游出,缠绕上梦呓身边两个哨兵,从海底对保护梦呓的肉茧大张开巨嘴。
长须鲸、独角鲸,枭和阿斯蒙本就围攻梦呓,触手的血肉横飞,这一片海水都异变为红海,加上艾德里安的突袭,梦呓肉茧的再生速度明显变慢。
梦呓在黑暗中微微睁大眼眸,似乎从没想过有治疗系向导下手这么狠,想要以命搏命。
那缕惊讶很快在少女眼底消失,迎接新生后,她不惧疼痛,不畏死亡,哪怕心脏被贯穿也会快速自愈,先死的人只会是虞鲤。
世界上收获任何利益都需要代价,这具躯体当然也有弱点,但梦呓从不将那些储备粮放在眼中。
[不必管我,杀了她]。梦呓的精神力波动从肉茧之中传出。
三名敌对的神话系哨兵调整身位,疯了般朝她扑来,虞鲤只有S-级,绝无可能正面和他们对抗。
狮鬃水母愤怒地尖啸,乱舞着铺天盖地的触须,像是护崽的老母鸡,将小鱼牢牢保护在庞大的脑袋之下。
虞鲤还能苟一会儿。
而梦呓的话音将将落下,长枪伴着克雷亚玄尺挥舞的劲风,再一次斩断梦呓的所有触手,削掉她的右耳,脸庞从上至下绽开一道血痕,深可见骨。
众目睽睽之下,仅是一眨眼的时间,这鲜血淋漓的致命伤便快速修补。梦呓冷冷地看向周围的哨兵,皮肤白净如初,只有那一头如云的黑发暂时没有长回来。
全场的欢呼声刹那静止,活跃的弹幕被这血腥的一幕冲击。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去,这是下死手了啊!阿尔法太狠了吧,幸好梦呓大人恢复力强。】
【???我就看不惯双标的,明明是中央塔先对虞领队下死手,其他见血的比赛也没见你们当理中客。】
【梦呓和虞鲤差了两个小等级,要不是虞鲤开局破釜沉舟,也不能压着梦呓打,这种决断力也挺恐怖的。】
【以前那些说虞领队花瓶的黑子都出来看看!!就是我们阿尔法治疗的实力,我宣布虞领队就是向导中的向导,矿工中的矿工!】
各大视频网站的弹幕沸腾,赛场上也逐渐有人回过神,了解一点比赛的向其他茫然的观众科普,激动地拽着他们解说。于是呐喊声重起,在中央塔的主场上,居然接近半数都在为虞鲤应援。
梦呓是老牌神级向导了,而虞鲤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攻击对治疗,下克上,又有见血的视觉冲击,彻底引燃了末日里观众们的狂欢。
小梢站在后台,从帘子的缝隙朝外窥视,凝神专注,以至于眼睛浮起晶莹的泪光都没有察觉。
虞鲤纤弱的背影,和那天挡在飞艇怪物前的人影重叠,她所仰慕之人的一切,在记忆越发明晰。
小梢的指甲狠狠扎进掌心的肉里,掐出红印,掐出血,可她却露出如火般的笑容,泪如雨下。
你是想让我看到吗?小梢唇形微动,无声地说。
还没结束。
虞鲤狼狈地在水母无数根触须里躲藏,亚种玄武仗着防御力高超的龟甲紧咬追逐,虞鲤避无可避,水母的触须缠上她的腰,将虞鲤抛向另一侧。
狮鬃水母的触须带有剧毒,只有玄武能做到无所顾忌,其他人和虞鲤打近身战行不通。
几名敌对哨兵都是神话系,范围技杀伤力巨大,他们被水母干扰得看不清彼此的站位,一旦使用技能,大概率会伤到自己人。
梦呓自身难保,难以迅速制定下一步的决策。
虞鲤挑准喘息的空隙,眼眸点亮蓝光,[净化]精准地包裹上了克雷亚的玄尺。
梦呓黑洞般的眼眸骤缩,玄尺的阴影在瞳孔里占据得越来越大。四面八方挤压来的海水没有拖慢裁决。
黑蓝色的刃光疾斩而来,“噗呲”声响起,如同轻而易举地切开纸张,触手整齐地从本体上脱落。
断口处被荧光烧焦,一路蔓延至人类的肢体,她的小腿冒出滋滋的白烟。
这一刻,除了虞鲤和反叛军高层以外,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梦呓失去了那人偶般冰冷精致的形象,凄怆地惨叫起来。
“认输,我认输!!”
参与联赛的都是高等级觉醒者,破坏力极强。之前几届的比赛也发生过意外伤亡的案例,为了安全性考虑,在选手自愿说出投降的第一时间,联赛保护罩便会智能地将选手传送至场外。
梦呓弃权,系统自动判定虞鲤所在的阿尔法方胜利。
梦呓满头冷汗,平时扩大的瞳仁缩得极细,眼白占据了眼眶三分之二的空间,喉间发出像是野兽的“嗬嗬”声,尤为可怖。
原来对自己实力极为自负的人,遭遇天敌时,会暴露出最不堪的丑态。
小梢攥紧拳头,冷眼看着梦呓痛苦和难以置信的侧脸。
海水化为数据光点消逝,虞鲤长发散下来,脚尖轻盈点地,平静地站在赛场上。阿尔法方的哨兵们簇拥上她。
之前的排位赛,虞鲤也和梦呓对上过,梦呓确实难缠,加上虞鲤本身也有保存实力的想法,干脆放水认输。
也正是因为虞鲤在之前的比赛表现得优秀,却说不上突出,让梦呓这次放松了警戒,被她的战术打乱节奏。
这次比赛,不仅是给小梢勇气,对虞鲤来说也是个很有意思的发现。
神官当初用了她的血,虞鲤的净化对他没太大影响,像梦呓这种实验体,她的净化可就是大杀器了。
如果她没记错,中央塔的十名神级向导,有七八名都是异形……接受实验的概率很高。
一边思考着,虞鲤对抬头看过来的梦呓温温柔柔地笑了笑。
就像比赛开始前一样,不骄不躁,心平气和。
梦呓面露愈发浓重的惊恐,张了张嘴,如同遭遇天敌的野兔,连求饶都不敢,更遑论举刀反抗。
因为突发意外,观众席各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直到联赛方的广播响起,给出梦呓选手突发心脏疾病,无法坚持比赛的解释。
虽然没有完美的收尾,但前半段的激烈对决历历在目,观众们也觉得不虚此行了。
从角落开始,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逐渐传染给每一位分会场的观众,掌声和高喝汇聚成热情洪亮的雷声,地面都震得晃动,如数献给场中那名少女。
虞鲤转身上前,向大家致谢,日光边缘勾勒她纤细的侧影,明媚夺目。
虞鲤最后看了一眼小梢的方向,留下仍跪坐在地面上的梦呓,离开比赛场地。
虞鲤离开后,小梢把眼泪抹干净,迎上踉跄回到后台的梦呓。
“看起来好痛,你需要治疗吗?”
她蹲下,观察梦呓烧焦的小腿,装作什么都不懂,面露担心地询问。
梦呓冰冷地盯视小梢,眼瞳像是两丸浸在漆黑潭水里的玻璃珠子,微弱映出她瑟瑟发抖的、柔弱的躯体。
“我说过的吧?”她的声音阴柔,“只能我命令你,不需要你来自作主张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冰锥刺进她的脑域,充作警告。熟悉的剧痛传来,小梢霎时像被抽走脊骨,瘫软在地。
这次她没有疼得蜷缩在地板上。
小梢双手堪堪地撑住地面,泪和汗模糊了视野,沿着下巴大颗砸在地板上,居然露出一个笑容。
“就这样跪着,为我上药。”
梦呓走了两步,回头看她,黑发湿漉,如同深海爬出的怪物,“我们为你提供庇护,小梢,不要像那个反叛者一样,治疗系向导走出塔外,那是反叛和淫猥的罪行。”
“如果是想男人,乖乖待嫁不就好了。出去作战,你们的体力又比不上哨兵,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我们供养你,我们保护你。
不要思考,不要挣扎,只有温顺的孩子才能获得奖励。
这样的话,她听过多少次了?
老师将她驱赶时,梦呓强迫小梢为等级远远高出她的哨兵进行深层治疗时,冷漠而戏弄的眼神,历历在目。
小梢的内心深埋下憎恨。
“我明白……”小梢轻声说,拿起手边的药箱,因为跪着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如果您需要,我随时会为您治疗。”
……
结束和梦呓的对战后,虞鲤的人气节节攀升,她和神官占据TOP,和其他人形成断层。
这波流量来得有些奇怪。
虞鲤冲浪时发现,她和梦呓的对决在女网友间掀起了一波热度,倒不是说她以前没有女粉,因为修伊的小卡做工精致,吸引了不少颜值党和妈粉。
但这次是因为她和素君之间一个圈外投票火出圈了,贴名叫【决战真向导之巅!!】是一个只圈定联邦所有上过战场的女向导的投票。
素君以三十亿的票数一骑绝尘,虞鲤二十二亿,惜败于素君。
前辈果然还是前辈,虞鲤感慨,要知道,素君前辈退休多年,还能在后辈们心中有着这么高的地位!
她刷着评论,了解到很多素君前辈年轻时的趣事——素君觉醒的精神体是春神句芒,本来该成为万中挑一的治疗系向导,但她的精神力攻击性极高,疏导几个哨兵就差点弄残废几个,干脆弃医从军,走上前线。
又比如刚上战场时,还被当年的阿尔法一席嘲讽是平民出身,和素君相比,一席是真正的权贵二代,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位传奇女性最后成了搭档。
听说一席自从和素君前辈搭档之后,就再也没找过别的向导疏导。
哪怕素君前辈的疏导每次都是甜蜜的痛苦。
虞鲤刷着网络,走回宿舍门前,想到昨晚自己一直没接以撒的电话,她顿了顿,委婉地请求头发里的小蝴蝶。
“梅菲斯特……要不,你先去隔壁宿舍待一会儿。”
“有什么可害羞的呢?”梅菲斯特甜蜜地抱怨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小姐你安抚男人的流程和情话。”
虞鲤耳朵微热,咕哝道:“拜托啦……”
以撒现在很可能在她屋里等着,他的愿望始终都是成为小鱼独一无二的男人,昨天刚惹了大猫,要是让他发现自己交心的时候,身边还藏着另一名哨兵,无异于火上浇油。
“好吧,好吧。”一只绚烂的蝴蝶从她的发间里飞出,挤进了隔壁堕天使的房门。
虞鲤拍拍胸口,做好心理准备,推门进去。
与此同时,梅菲斯特看见吹笛人房门内的景象,有趣地变回人类男性。
房间里不仅有恶魔,还有另一位他十分熟悉的人物——潜入组队长艾德里安,看守虫族的典狱长。
“真巧,诸位同僚。”梅菲斯特触角立了起来,有些懒地掀开眼帘,“你们是来听墙角,还是来观摩学习?”
吹笛人讥讽地轻笑,修长苍白的指骨把玩着手里的笛子,微不可见的焦躁,“他们两个人那点事,还有人比我更清楚么,我只是担心那女人应付不了野猫。”
梅菲斯特倒是知道这回事。
没想到,艾德里安沉默片刻,道:“嗯,我也一样。”
梅菲斯特:哦?
第264章
梅菲斯特和德米安齐齐打量着艾德里安。
银色长发的青年回以空灵冷漠的注视,面具覆住半边秀美的脸庞,蛇瞳垂直细长。
不出声时,他的存在感降得极低,就如同一件精致的器物,自然地摆放在恶魔的房中。
吹笛人和梅菲斯特都没有第一时间对艾德里安出现在这里产生疑问,梅菲斯特脱口问出,如同一层无形的结界被打破,这才讶异地发觉了这个事实。
“……真叫人意外。”
梅菲斯特睁大眼,眼眸流动的色彩微微凝滞。
艾德里安貌似来到这里不久,毕竟这是吹笛人的地盘,就算他隐匿了气息,也会被多疑的恶魔发觉。
“阿尔法的蛇人。”
吹笛人淡淡念出艾德里安的身份,皮质腿环扣住绷实的大腿肌肉,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我不记得给过你进入房间的许可。”
“房门没有贴标识,你也没有上锁。”
艾德里安眼洞后的目光空旷平静,“我守护她的行为是合理的。”
“但你没有考虑过她的意愿吗,典狱长?
梅菲斯特眨了眨眼,抱臂道,“我是被小姐请求到这里躲躲风头的,当初她请求吹笛人住在这间房,可没有邀请你。”
“所以我来到他们身边,等待加入的时机。
无论是作为守卫者,还是供他们取乐的玩具,我会像之前那样,满足雌性的愿望。”
艾德里安回应道,他的话语直白而淫秽,仿佛伊甸园引诱夏娃咬下艳红果肉的毒蛇。
蛇瞳注视着墙壁,红信在唇峰之间穿梭,那丝隐微的炫耀被他的兽化表现吞没。
吹笛人把玩笛子的手指停顿,微卷的灰发搭着削瘦的侧脸,刺骨的杀意丝丝从血眸渗出。
梅菲斯特没想到还能收获这种新奇的情报,英俊多情的面庞流露笑意,“看来你比我们拥有着更美好的经历,让人……”
艳羡。
话一出口,虫族男人微怔。
心声和舌尖卷出的气音形成了奇异的共鸣,这有悖于欺诈师的本能,有一瞬间,挫败与懊恼袭上梅菲斯特的心头,他屈指敲了下额头,好奇油然而生。
他为什么会觉得羡慕?
来到监狱塔之前,梅菲斯特在灰色地带颇受追捧,他能伪装成任何人梦想中的情人,用谎言填补他们空虚的内心,从舌尖流泻的甜言蜜语由金钱堆砌而成。
即便是虚假的爱,也无法和性分开。梅菲斯特也曾被男男女女频繁地求欢,他从不会得罪任何一位主顾,流露出兴致缺缺的苦恼姿态,请他们先调动自己的激情。
那些在外界拨弄风云的政客,商人,急迫地跪在梅菲斯特的脚边,赤裸着将自己五花大绑,像是一块块油脂过多的猪肉。
欺诈师笑着掏出照相机,按下快门,第二天,那些秘密照片便会邮寄到他们的办公桌上。
缺钱时,梅菲斯特会趁机勒索他们一笔;毫无欲望的时候,梅菲斯特随意将这些照片丢到哪里,不再管会被谁捡到,谣言最后扩大到什么地步。
梅菲斯特喜欢观赏人类被逼入绝境时的丑态……家产散尽时,名人虚假的人设被揭穿时,临近欲潮的巅峰却被无情放置不管时——
但也仅限于此,他只是观众,从不涉足其中。
尤其是情欲这种东西,总是和浊液,汗水,一些粗鄙甚至羞辱的脏话所关联,让梅菲斯特觉得稍许肮脏。
无法否认,这是人类必不可少的需求之一,是最廉价,最容易得手的享受,于是梅菲斯特习惯吐露那些暗示性的缠绵话语,快速和目标拉近关系,从他们身上榨取好处。
如果虞鲤真的接受了自己的包养提议,让梅菲斯特用嘴或者身体服务她,梅菲斯特反而会对她失去兴趣。
然而虞鲤将他带在身边,从始至终好像只是看上了他幻术的好用。
哪怕梅菲斯特故意消极怠工,虞鲤也只是叹气,好像他这幅上等的皮相,在她眼中不存在似的。
但梅菲斯特又确确实实亲眼、如今又亲耳看或听到了虞鲤的一些传闻,她从不回避自己的欲望,有时大胆得让梅菲斯特都为之惊叹。
梅菲斯特并不是对她萌生了爱之类的感情。
但他的确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她眼里毫无吸引力。
明明被男人们纠缠得无法脱身,却始终没有被抢夺主动权,仍保持着纯粹的心性。
以梅菲斯特和虞鲤的交情,对方不会容许他越界地试探,这次便是例子。
这份前所未有的心情实在折磨得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作壁上观,梅菲斯特渴望知道她什么时候妥协,看到那样优秀的小姐沦陷在无边的欲海中,更想要看她反反复复地挣扎,底线摇摇欲坠,却不会崩塌。
矛盾的抵抗比堕落更加吸引梅菲斯特。
艾德里安队长的自述给了他一些提示。
或许,他也可以加入以撒和小姐的游戏?
这样他就可以得到取悦小姐,深入观察小姐的机会了。
自从上次看见虞鲤悲伤,让梅菲斯特愉悦得身体发烫,忍不住舔食她的泪水之后,梅菲斯特难得再次这般兴奋,勃发的激动让他的肩膀微微颤抖。
梅菲斯特复眼弯起,扫过吹笛人和艾德里安,思考起他们如今是敌人,还是可以结成盟友。
“收起你肮脏的眼神,虫豸。”吹笛人哑声阴郁地说。
一股危机感萦绕在吹笛人身周。他焦躁地来回踱步,发出过大的响声,随后便强忍着停下来,脑神经隐隐灼痛。如果不是顾忌着一墙之隔的虞鲤,他会立刻将这二人驱逐。
“自甘下贱的雄性。”吹笛人不忘恶毒地评价艾德里安。
梅菲斯特附和吹笛人的厌恶,“是啊,我们哪里比得上恶魔大人您。”
吹笛人血色深郁的眸光刺来,梅菲斯特摊手,慢悠悠地补充道,“我指的是小姐的宠爱,您当然是我们之中最得她心意的。”
“这是夸奖,您不用这么大动肝火。”
梅菲斯特倒竖起拇指,虚点了点墙后,“我们除了彼此针对,还有另一条路可走,不是吗?”
“那位独占欲很强,除了犬科组的领袖,没人能压制他,”梅菲斯特轻声道,“我们争取小姐的怜爱,公平分配每人和她相处的时间,这也比现在的局面要好上许多。”
“噢……以撒对你有恩,也许你会更偏向他。”梅菲斯特如同即将加入一盘阵营游戏那样充满乐趣,询问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神情冷漠:“我忠诚的只有雌性。”
梅菲斯特说:“我们就是在为她解忧,你觉得如何?”
艾德里安清寂的绿瞳看向他,银发如绸,同时有着神明的圣洁和不通人理的兽性,谁都无法从森白的骨瓷面具之下窥探他的情绪。
他沉默,梅菲斯特无比耐心地等待着。
“嗯。”艾德里安生涩冷沉道,“只要雌性开心。”
蛇也有群体共享的天性。
如果虞鲤愿意多宠爱他,并对他下令,无论是自己的队员还是其他组的男人,艾德里安都会帮她掠取。
蛇本性狡诈,那些男人是他的贡品和猎物,艾德里安的目的,是不择手段,赢得虞鲤的目光。
“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吹笛人怒极,反而咧开唇角笑了,眉心浮现出血枝状的纹路,恶魔角伸展,暴露魔鬼的本质。
“直接解决了你们,比留下两个隐患更好。”
“那您就要永远屈居人下了,”梅菲斯特捏捏下巴,思索起来,“您在她那里拥有着重要的地位,但论起来,离她心中最忠心和最牵挂的人选,还有相当一部分差距。”
“你在试图激怒我?”吹笛人语气凝然不悦,随手一挥,身周展开数个小型黑洞。
“仅是几枚金币就能对她出卖身体的男模,还没资格和我对话。”
梅菲斯特无奈地求饶,嗓音绵柔,吐出的话语比恶魔更加蛊惑,“她的真心既然在您身上,又何必跟我计较呢?像您这样富有慷慨的男性,她身边也只有您一个。”
“在您和她相处的时候,我不会打扰您。想必典狱长也是一样。”
梅菲斯奇谲的眼眸抬起,含着笑意扫过他,“我笃定您不会像以撒那样过激,难道,您惧怕我们对您产生别的威胁吗?”
吹笛人面色阴沉可怖。
吹笛人对梅菲斯特的敌意,来于他们拥有着同样的空间系能力,还有就是这种若有若无的试探。
吹笛人怀疑梅菲斯特早看出了蛛丝马迹,却耻于去问。
……他的情欲启蒙,是观摩了敌人的场合,才逐渐开窍的。
梅菲斯特为什么一清二楚,吹笛人心中也有答案。
这不入流的蝴蝶男藏在她的长发里,恐怕每轮和以撒,和他的战斗,都仔仔细细地欣赏过了。
不知廉耻,说不定以后还要复制同样的招数,来讨那女人欢心。
吹笛人指尖反复摩挲着笛孔,想到未来的可能性,眼神幽暗浓稠。
再想到自己当初就是这么上位的,耳羽不由得炸开,苍白的脸颊血气上涌,浮出薄红。
他是得到了虞鲤誓言的男人,和这等欢场做派的浪荡子,绝不可能相提并论!
梅菲斯特表明了立场,而吹笛人身边也的确需要一个地位不能超过他,同时又有智商的同盟。
红龙、女妖,巨熊愚钝,三头犬,魅魔有异心,黑龙行踪不定,比起他的好同事们,梅菲斯特是个不错的人选。
吹笛人盯着梅菲斯特,额印缓缓消退,梅菲斯特友好地对他伸出手,“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恶魔大人?”
吹笛人垂着红眼,没有触碰这只虫子。
突然,隔壁传来异样的响动,隐约的争执声中,虞鲤慌乱地背靠墙壁,“咚咚咚”敲了几下。
“我没有把你当成和沃因希的激情工具,”吹笛人听见虞鲤有些羞涩和无奈的解释声,“我的房间里也没有藏着……情夫,冷静下来,以撒。”
“哈哈,隔壁哪有什么人……”
看来是安抚野猫的时候出了问题。
吹笛人眯着眼想,听起来,虞鲤昨晚跟狼王在一起,并且让以撒尝到了这几天他的感受。
难怪他会发疯。
“看来我们需要转移阵地了?说实话,我还想试试被以撒捉奸的滋味的。”梅菲斯特饶有兴致地道。
那时小姐不知所措的表情,一定非常可爱。
经历过被打小三的吹笛人不想给回应,笛子划出弧线,一道裂缝扩大成黑洞,长靴踏了进去。
即便他能对房门施加禁制,阻拦以撒进入,谁知道失去理智的疯猫会做出什么事,得不偿失。
梅菲斯特跟在后方迈入,艾德里安没有动作,语气淡漠,“我来断后。”
吹笛人没管他的死活,黑洞严实地合拢。
下一瞬间,房门打开。
以撒俊美的面庞如恶鬼般阴寒,结实的小臂撑着房门,指刀嵌进门板,掉下木屑,凶暴地检视每一寸房间的摆设。
虞鲤气喘吁吁地跟在以撒身后,看见房内只有艾德里安时,她虽然觉得奇怪,内心却松了口气。
自从上次演练时骗了小蛇之后,以撒就对艾德里安的恶意渐消。
也许是觉得他没有威胁吧……虞鲤也不知道以撒的评判标准,她悄摸看了一眼艾德里安,男人眼角点缀着蛇鳞,雕塑般的体格将薄韧的面料撑得紧而发亮,腰腹劲实有力。
“就你一个?”以撒浓眉扬起,环视四周,马靴跟轻轻敲击着地面。
艾德里安“嗯”了一声。
吹笛人生活习惯良好,房间里残留的气味很淡,满屋子都是三头犬的狗味。
如虞鲤所说,这间房只住过孽舌一个,以撒反感地捏住鼻子,没再追究。
“你怎么在这里呀,艾德里安?”虞鲤笑着走上前。艾德里安迎面向她走来,在她面前俯身,几缕蒙着月光的银发垂坠,蛇信舔了舔她的肌肤。
“因为你不太开心,我来找你。”
“我想要讨好你,雌性。”在以撒略带审视的视线中,艾德里安平静地继续道,“无论是将我当做工具,还是腰后的垫子,我都接受。”
“上次的游戏,可以继续吗?”
……
总之,这次算是蒙混过关了,代价是虞鲤这天下午几乎没有走出房门。
补偿大猫的时候,虞鲤隐隐约约确定了以撒为什么和艾德里安这么合拍。
以撒想杀了地位比他高的男性,也厌恶和他定位重合的男人。他能和小蛇合作,纯粹是因为他需要没有自我想法的工具,没有他的指令,艾德里安就算被她踩到失神也不会妄动。
并且,以撒还痴迷看到虞鲤在背德的边缘濒临崩溃,只能呜咽着溢出喘息的模样……普通的道具少了两分刺激,至少艾德里安从背后缠绕她时,她的反应更好。
也就是后面几天排位赛的对手都不是梦呓这种级别,虞鲤今天才敢放纵一回。
联赛缩短日程之后,排位赛来到第二周时就已经进入尾声,虞鲤稳居小组第一,休息半周之后,决出来的十八名强选手便要进行淘汰赛。
比赛这边暂时没什么压力,那场令人意犹未尽的游戏之后,虞鲤发现艾德里安出现在她身边的次数明显增多。
以撒半夜翻窗来找她,尝到了甜头,逐渐习惯带上小蛇。
而且艾德里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梅菲斯特,吹笛人搭上了关系。小蝴蝶经常劝虞鲤去隔壁走走,而虞鲤每次去隔壁见吹笛人时,艾德里安虽然存在感不高,却从没有缺席过。
有一次斯莱瑟来找她私下聊天,身边还带着艾德里安。
虞鲤腰肢酸痛,靠在床边,和昨晚才缠绵过的银发美人对视。
艾德里安的视线懵懂冷淡,红信从挺翘的唇珠下吐出,嘶嘶蛇鸣。
虞鲤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收起心底的疑惑,照常和他相处,没将这件事对蛇副说。
艾德里安这么清澈的小蛇,怎么会有争宠的心机呢?应该是他人缘特别好吧。
转眼间,今天就是排位赛的最后一天。
她和神官是本届联赛最大的看点,联赛方刻意将排位赛的收官战安排成她与神官对决,这大概是决赛前她最后一次见到神官。
最近虞鲤的脑域时常波动,贴身带着毒系和水系晶核,晋级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等升到S级,接受了恶魔的反哺和北地信仰的供奉,虞鲤的实力甚至能短暂达到S+级。
昨晚虞鲤做了个梦,醒来后怅然若失,即使还想要多留恋一段时间,然而命运一步步在将她推向终点。
出发前往赛场之前,季随云告诉她,九尾那边已经处理好了阿尔法白塔的防御工事,素君和一席也稳定了前线的战局。
他们将在虞鲤淘汰赛开始时归来。
第265章
排位赛最后一天,神官再度对上虞鲤,所有人都心知这是常规赛最大的爆点,安排在主会场进行。
人群乌压压地挤在三十层楼高的环绕式观众席,举着各种各样的应援道具,日光炽烈,喧嚣震天。赛场上,虞鲤遥遥注视向神官,和二十天前的表演赛时如出一辙。
虞鲤心中不再有复杂和踌躇,做出了最终的抉择后,她心境平静无波。
双方队伍进场,虞鲤看到神官这次带的哨兵有一位是她的熟人,莫伊拉。
……女妖?
恶魔七处是反叛军手中最强的战斗力,神官携带恶魔,虞鲤并不意外——从指挥的角度来讲,女妖一不喜欢将自己弄得肮脏凌乱,二是稍有不如意就怨毒地尖叫,而她的歌声总是无差别地伤害任何人。
让虞鲤评价恶魔里最棘手的人物,那么黑龙第一,女妖就是第二。
莫伊拉仍旧是一副黑裙的装扮,纤长的十指握在身前,大波浪的红发卷到背后,神秘而妩媚的气质引来观众席上无数火热的目光。
她无言地低着头,侧影静谧,如同一轮皎洁的红月。
视线下落,虞鲤这才发觉女妖的红唇微张,却唱不出致命的歌声,如同被人扼住喉咙,生生卡在纤细的喉管。
女人眸中放射出血光,面容扭曲狠毒,杀意毫无疑问地指向神官。
虞鲤看出女妖正处于被神官操控的状态,尚可以自主思考,却不能控制四肢的活动。恶魔随心所欲,这种体验令她无比屈辱,此时女妖暴躁得和被绑去洗澡的猫也没有区别了。
虞鲤看了一眼神官。青年身形清瘦,手指安静地垂在剑柄旁,苍冷而缄默,浑身几乎没有颜色。
越来越疯,真是不想活了。虞鲤冷嘲着想。
——他看上去瘦了很多。
就在虞鲤觉得自己能对一切视若无睹时,心底一瞬闪过这样的念头……她拼命咽下自己的在意,但相伴十二年的习惯仍纠缠着她的思绪。
就像是花园里的野草,就算失去阳光和雨露,留在两人之间的只剩荒芜,它也仍然顽固地肆意疯长。
他们之间有视线交流吗?虞鲤也不确定,总之她没空想更多了。
四周升起光幕保护罩,比赛进入倒计时,虞鲤的头发率先变长,不受重力影响般飘摇在身周。
神官对她拔出剑,就如同传闻中的那样,所有生物在他眼里只分为工具和敌人,不会悲伤,没有私心,永远理智,是天选的战争机器。
水精神力同时从二人身上迸涌,在湿润的空气中化为利刃,变成绸带,倒流着奔向天幕,交锋、厮杀,紧紧绞缠。
天空流转着深海的光晕,精神体们的巨影再次浮现。
上空沦为两名指挥官的另一方战场,他们操控着棋子博弈,虞鲤这把选的是狼王、以撒、阿斯蒙,枭和艾德里安,几乎拿出了自己的最强阵容。
中央白塔实力雄厚,神官这次操纵的又有虞鲤第一次对战的神话系,身高两米,身披钢铁武盔的战天使,异兽天狗、麒麟,不过虞鲤最关心的还是女妖。
她似乎抵抗着神官的操控,站在原地未动,长长的指甲死死扣着掌心肉,刺目的血水落下。
双方开始交战。
神官方失去女妖这个战力,虞鲤勉强拥有着五打四的优势,只是神话系的技能通常超出规格,她又处于即将晋级的紊乱期,跟不上节奏。
刚开局十分钟,虞鲤就因为精神力疲软,放快了两次技能,哪怕放在次一级的比赛,这也是致命的疏漏,幸好狼王率领小蛇他们,替她抢救回了失误。
表面上,这是一场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厮杀,观众席的氛围炒得越来越热。
虞鲤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抬头望向半空。
战天使不知何时升空,钢铁神明展开双翼,悬浮空中,头盔与面甲的缝隙间露出一双金焰翻腾的眼睛。
他伸出右手虚画,喷薄的精神力凝成一把刻着神圣纹路的巨剑,他紧握,包裹着铠甲的双腿劈开,压低身体重心。
随即,古武战盔下的肌肉悍然发力,提握着剑的柄端,金色的弧光爆裂,反手将那媲美神造的刀刃斩开赛场。
轰鸣震耳欲聋,灰尘漫天,面积辽阔的赛场从正中被分开一道深谷。
在被战天使范围攻击到的前一秒,和麒麟对战的狼王发出怒吼,瞬时折返,一口将虞鲤含在了嘴筒里。翻滚躲开毁灭性的剑光,四肢伏地,在地面犁出长长的抓痕,牢牢将小鱼护在柔软的腹毛下。
虞鲤痛苦蹙眉,捂住双耳,连绵的耳鸣在颅内回荡,有湿润的液体打湿了她的手。
这是S+级神话系的全力一击,即便只是被余波扫到,对于状态虚弱的虞鲤而言也不好受。
血和汗黏湿发丝和衣襟,虞鲤摇摇头,克服痛楚,指尖亮起治疗的荧光。
战天使的攻击应该已经结束,沃因希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滚烫的鼻息喷在颈侧,他的鼻头湿漉漉地顶着她,像是确认她还安全待在自己身边一样,急切嗅闻、舔舐着。
如果她现在恢复了听觉,还能听到狼王发出安抚幼崽般的呼噜声。
虞鲤微怔。
这是狼王第一次在战场上失去理智。
沃因希是虞鲤出塔的契机,也是她最坚定的盟友和后盾,在所有人都讨论治疗系是否该走上战场时,只有狼王一直支持着她的选择。
无论虞鲤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到狼王陪伴追随她的影子。
可有时、起码是这一刻,虞鲤感觉得到,沃因希至少有一秒是后悔的。
如果她还在塔中,那么沃因希就能万无一失地庇护着她,不让她受到分毫来自外界的伤害。
……这场比赛,虞鲤因为晋升前的影响,已经看不见获胜的希望。她闭上眼,双手捧着狼王的吻端,不顾蹭了满手鲜血,踮起脚,唇轻轻碰了他一下。
沃因希冰蓝色的兽瞳看着她,应激发抖着的身躯在这个吻里渐渐平静。
我从来没后悔过,队长。虞鲤用唇语对他说。
杀机涌动的战局之中,他们仅默契而又短暂地互相安慰两、三秒,狼王便松开对她的保护。
少女的身影出现在霜狼身后,雨水冲刷着她脸颊沾上的血迹,狼狈万状,脊背却挺直如松,如风雨中伫立着的细竹。
以撒,艾德里安、阿斯蒙,都守在沃因希身边,防范着追击的敌人。
而枭骑乘金雕,盘旋在天空中,俊秀的脸庞失去游刃有余的笑意,修长而分明的指节搭在弓弦上,拉满,半人高的长弓一连发出无数道刺击,箭光如暴雨般倾泻向蓄力中的战天使。
看虞鲤没事,无所顾忌的暴虐充斥着哨兵们的心神,见血的欲望在眼中焚烧。
虞鲤眼中亮起澄净的光芒,伸出孱弱柔软的手腕,只轻轻一指,治愈和净化的荧光没入他们的身躯,哨兵们如同收到将军的战令,嗜血暴起,从不同的方向袭杀至敌人身前。
兵刃交接,精神体的怒吼,飞溅的鲜血将雨幕浸染成不详的红雨。
隔着濛濛的雨雾,虞鲤一边注意着辅助战斗,看进女妖的眼底。
莫伊拉仍站在神官身前,战天使横跨整个场地的斩击掀起的尘土浇得她灰头土脸,雨水混着沙子,腻在她妖娆的脸上,华丽的长裙也沾染了脏污的泥褐色。
她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瞳孔缩成极细的针尖状。而当看清虞鲤满身血污时,她更是暴怒到几近失控,喉间竟然缓缓颤出了冰冷的音律。
虞鲤警惕地将减伤技同时覆盖已方的哨兵,当女妖唱出第一个音阶时,虞鲤宛如听到了夜莺婉转的啼鸣,娓娓道来,哀凄动人。
虞鲤没有不适的反应,然而,对面的哨兵同时露出了皱眉忍耐的神色,像是尖锐的指甲狠狠地刮擦着他们的耳膜,攻击也慢了下来。
等等、女妖在攻击自己人?
虞鲤疑惑,然后便顿悟,她跟女妖相处了一段时间,了解对方的性子。
莫伊拉的原罪是嫉妒,就像是世人又爱又恨追捧着的一轮明月,被病态庞大的爱包裹,因此性格骄纵,绝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神官操控她,又将她重视的精致脸蛋弄得这样狼狈,触碰到了女妖的忍耐底线。
而在女妖任性扭曲的认知里,虞鲤是她的所有物。她可以伤害、甚至是调教虞鲤,却不能容许外人在没有征求自己同意的情况下,损毁虞鲤漂亮纤细的身体,那会让女妖的换装乐趣减少许多。
第一个音阶从红唇间启封,整支优美的旋律缓缓淌出。
虞鲤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在阿尔法方听起来,就如同听了一首凄美的曲调,但他们的对手却脸色苍白,面部神经抽搐,甚至七窍溢出血丝。
一切发生得这样快,在女妖不顾一切的反水之下,阿尔法轻而易举地挽回了颓势。
中央塔和阿尔法的人气如今不分上下,可毕竟是中央塔的主场,在女妖没唱歌之前,神官已经握住了胜利的果实,观众和所有直播网站的弹幕都自发地为神官庆祝胜利。
形势在数秒之间倒转——
场外的欢呼声还没有停止,此起彼伏的惊叫和质疑就响彻起来,混杂在一起,分外荒诞。
虞鲤深深地看了神官一眼,冷静地操控精神力,和神官争抢起这颗美味的果实。
从联赛开幕到现在,神官带的哨兵都很随机,想想他当年随便挑了几个猫猫狗狗的精神体就能在强者如云的联赛打进前三,他一直是这样的作风。
神官这次选了女妖,看上去是巧合,实际虞鲤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神官操控过她,不可能不知道女妖的耳后有着自己的标记。
因为女妖太过自我,她没有充足的理由在帮助虞鲤造反之后,还对她保持忠诚,并且很可能会将她做成人偶标本。
更何况,女妖和黑龙私交甚密,黑龙的实力深不可测,性格也难以揣摩,如果他们联手要将她囚禁,虞鲤完全反抗不了。
女妖的思维模式就像是小孩子,只有让她意识到喜爱的东西随时有可能被他人抢走、毁掉之后,她才会珍惜地对待虞鲤。
于是神官就扮演起这个“反派”角色,以宿敌的身份,又为她送来一员助力。
——当年那个只能躲躲藏藏的孤女,被他亲手推到阳光之下,身边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保护者。
唯独抚养她长大的神官,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再也不能回到他们的阁楼。
第266章
女妖的叛变引起哗然的讨论!
这是排位赛的最后一场,本就受到极大关注,又有神官、虞鲤和莫伊拉的名声加持——尤其是莫伊拉,她是真正的明星,作为百年一遇的女歌手,她在上流社会拥有众多的追随者,一些演出视频甚至爆火到圈外。
联赛的每轮比拼,不仅民间会设立赌局,而且战士们的表现也跟中央塔的名誉息息相关。
现场来了数百万名观众,各大平台的直播间热度加起来超过百亿,可以预见,女妖下场后会迎来网络上怎样的声讨舆论。
莫伊拉全不在意,爱与恨都是她习以为常的东西。
因为得来的太过轻易,所以没有关注的必要。外界的嘘声越来越大,熙熙攘攘如潮水,同伴对她投来了充满敌意的眼神,而以撒和阿斯蒙也把握住时机,击败了天狗和战天使,随后突破重重防御,剑齿虎的利爪刺进了她的胸口。
女妖丝毫没有反抗,她觉得似乎这样退场,能更快一点结束这场侮辱。
直到系统判定她伤势过重,传送到场外,那双美眸都还在焦躁地望着虞鲤的方向。
赛场上,虞鲤没空闲分心,刃光交织,攻守互换,双方哨兵接连退场。
这场比赛她顶着精神力衰弱,以撒,阿斯蒙、枭队重伤,才和神官打了个平局。
不过因为女妖反水,虞鲤这次不会得到太多赞扬,任谁都能看出来,她这把错误犯得太多,如果神官不是在挑选哨兵上失误,她这局必输。
无所谓了。
比赛结束后,虞鲤浑身湿透,一向整洁苍白的神官也没好到哪去。等比赛的裁判出结果,她干脆利落地下场,只觉得疲惫,把那个人和各色的议论都抛到身后。
虞鲤先送受伤最重的三个哨兵去医疗室,这是最后一次排位赛了,哨兵恢复能力又强,约莫两三天就能修整过来。
联赛日程加紧后,排位赛过渡到淘汰赛的假期只剩下三天,时间上完全足够。
虞鲤太阳穴抽痛,昨晚没怎么休息,又淋了一身雨,拖着沉重疲劳的四肢回到宿舍,发现有位意想不到、又意料之中的人等在门前——
是女妖。
她满脸泥痕,昂着下巴,甚至没来得及梳洗自己,只披了一件华贵的皮草。仍像是一团艳丽的、燃烧的欲望。
脏污,毛发凌乱,双眸红得像火,如同亮出爪子的流浪猫。
恶魔胸口的伤已经愈合大半,只余下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虞鲤观察完顿了顿。
虽说恶魔明确表现出了极强的保护欲,不喜欢别人伤害她,但毕竟虞鲤被她追杀过,有心理阴影,于是打算先试探一下。
恶魔走到她身前,从上而下盯视着她,香气冷冽,缠绕着幽幽的血腥气味。
她就像一头母狮,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绕着虞鲤走了一圈,有些躁动,没有像以前那样将虞鲤圈入自己的领地。
虞鲤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是自己的气味不对。
赛场上,虞鲤被狼王安慰般的舔舐,后来又是淋雨,又是在送以撒就医时被他的血汗沾上。不用想都知道她的气味有多混杂,尽管虞鲤自己感受不到。
女妖的耐心耗尽,悬挂在鼻梁间的面帘晃动,珠玉叮咚碰撞,红唇微张——
虞鲤连忙说:“呃,没事,刚好我也要洗澡,你穿着脏裙子也很难受吧?”
“你要不要来我的房间?”
女妖定定地注视着她,唇慢慢抿起,过了两秒,她矜持地点了点头,却没有抬脚。
女妖倾身,凑到虞鲤的面前,似乎还等着虞鲤对她说些什么。
虞鲤微微后仰,绞尽脑汁,几乎拿出了上辈子哄闺蜜的智慧:“今天非常感谢你,我们以后就是交心的挚友啦,如果你以后需要帮助,我一定也……”
虞鲤的话语被女妖恐吓的表情打断了。
红发的妖精有些不满,额心亮起繁复绮丽的纹路,狭长的眸寒气逼人。
恶魔抬起手,掐住她的腰后。那手指长度惊人,同时灵活而富有力度,套在虞鲤的腰窝处上下摩挲。
虞鲤背后沁出丝丝冷汗,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玩什么攻略游戏,不选出正确的加好感选项,就会死掉那种。
“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回报你,不过我也拿不出多少现金。”虞鲤欲哭无泪地看着女妖的唇下露出森森的尖牙。
啊啊……怎么还是想咬她!
慌乱之下,虞鲤看着女妖凑得越来越近的脸,突然灵机一动,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脸,指尖挠着她的耳根。
女妖怔住,浑身一阵阵地哆嗦起来。
虞鲤忽然就明白了女妖的需求。
“谢谢,你做得很棒!这次真的多亏有你帮我。”虞鲤的手指从她的耳朵拂到发根,将女妖摸得喘息连连,透净沙哑的嗓音逐渐变得男性化,听得虞鲤手臂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爽得心尖发麻。
女妖的声音还是太权威了……虞鲤不由得想道,她的歌声不仅能令人对她着迷,估计也能催发人类心底最隐秘的黑暗欲望。
这位才是真的魅魔吧!
撸猫之后,虞鲤牵着走路虚浮,不得不靠着她的女妖,让她软软流在座椅上,一米九的高大体型将虞鲤的椅子压得嘎吱作响。
虞鲤任劳任怨地找出化妆棉,沾了清水,俯身摘掉她的珠帘,准备为她擦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女妖眉眼变得更加凌厉,肩膀似乎也更宽了?
女妖轻哼,慵懒娇贵地享受虞鲤的服务,她手掌抚摸着虞鲤的脖子,掀起眼皮。突然,恶魔变成竖瞳,从虞鲤眼中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面容。
女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用何种狼狈的姿态来见她的。
她骤然捧着脸尖叫,虞鲤根本没反应过来。
虞鲤大脑嗡嗡,耳膜火辣辣地刺痛。等她缓过神,发现女妖背对着她,手上抽了一张又一张的湿巾,拿着镜子,慌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污痕。
如果不是虞鲤的耳朵刚遭遇重创,她一定会觉得女妖重视容貌的性格有点可爱。
虞鲤揉了把脸,深深地感觉到了一阵无力。
擦干净脸颊之后,女妖放下纸巾,优雅地将戴着蕾丝手套的双手交叠在膝面上,侧头看她,皮肤洁白通透,闪烁着细腻的光泽,焕然一新。
他稍稍绷紧下颚,抬头,卷起的红发散在宽直的肩前,喉骨在修长的颈线上性感滚动。
虞鲤当然不吝啬夸奖别人。
只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女妖会突然变成男性?
还是在身上穿着裙子的情况下……
女妖的性别是流动的,在某种意义上很方便。他曾经被反叛军赋予蛊惑贵族的任务,用女性姿态就已经颠倒众生,偶尔遇到生理性不喜欢女人的目标,他便切换成男性,从没有一次失手。
女妖知道在转换性别时,该用合适的装扮,上次就穿了修身的演出服来见她。
事到如今,虞鲤自认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自己并不是女妖要蛊惑刺杀的大人物。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男人,虞鲤觉得女妖可能单纯就是想这么做吧。
虞鲤佛系地露出微笑,夸奖了女妖的容貌。
然后,她小心搀扶着似乎身上痒,总是往她这边蹭的女妖,把他放进浴室,随后退了出来,关上房门。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才响起淋浴头的哗哗声。
虞鲤去隔壁拿了一套堕天使的白衬衫和马甲搭配的西装,这两天吹笛人很忙,这次没撞见他,让虞鲤松了口气。
她离开前想了想,又转头打开衣柜,取了一套男士内衣出来。
虞鲤回到自己的宿舍等着,二十分钟后,浴室门打开,虞鲤闻到了熟悉的,泛着潮意的茉莉沐浴露的味道,掺着幽静的冷香。
“你换洗的衣服我放到浴室门口了。”虞鲤没回头,嘱咐道。
恶魔无声无息地来到她的身后,红发丝丝缕缕绕住她的颈项,一双如玉石般修长静美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肩膀,赤裸的胸膛紧贴她的蝴蝶骨。
水珠沿着荆棘般的红发坠落,洇湿了她好不容易晾干的领口,因为发量浓密,有几缕发丝探进她的衣物深处,细细挠着她敏感的肌肤,像是有生命的蛇。
虞鲤急促地倒吸一声,捂住抽搐的唇舌。
女妖贴着她的脸,发出沙哑喟叹的轻吟,唇线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颈心。
“你……”虞鲤想要开口。
“你说过,会报答我,”女妖清清冷冷,尾音却黏滑,有些像是撒娇,“这次换你给我穿衣服。”
啊?不合适吧。
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女妖在虞鲤心里就是天真到残暴,需要照顾的大美人,女性姿态给虞鲤留下的印象太深。最初虞鲤也为对方突然表现出的暧昧感到疑虑,想想发生了什么,虞鲤也就释然了。
女妖接下来的话肯定了虞鲤的想法:“答应我,在我失去兴趣前,永远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男人,女人,宠物,你需要什么样的陪伴、或者发泄对象?”女妖的嗓音清透,微沙而喑哑,“我自己就可以满足你。”
虞鲤心底想着怎么回应更合适,伸手揉了揉他的湿发。
女妖喜欢被抚摸,被拥抱,他含上威胁意味的举止软化下来,下巴抵着少女的肩膀,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不用你做那些事,只要你不主动将我推远,我就会一直陪着你呀。”虞鲤温柔地说。
女妖不太理解:“推远?”
虞鲤无奈地笑了笑,翻过手腕,握着他的指甲抵着自己的血管,雪白的手腕顷刻便渗出了血珠。
“你看,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经不起太激烈的对待,”虞鲤说,“你喜欢换装,我会陪你一直玩下去,但如果有一天这具身体的生命力流失殆尽,就不能再陪着你了。”
“不止是你的指甲,你的歌声,你的拥抱,都会让我感觉到疼痛。”
终于说出来了,虞鲤真的很害怕女妖突如其来的惊叫。
女妖为自己拥有的一切而骄傲,还是第一次被人类反驳。黑色的指甲暴怒蜷起,但看到虞鲤手腕上的那点血红,他指尖痉挛,下意识地放松了力道。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他冷冷地说。
虞鲤诚恳认错:“抱歉,是因为我想陪着你更多时间,如果你不开心,我们就还像以前那样相处。”
“今天我很累,而且还没洗澡,会弄脏你。”虞鲤低着头,小心与他商量,“换衣服这件事回头再说,好吗?”
虞鲤抱有试探的心思说出这些话,想看看女妖如今的容忍度降到了哪里。
莫伊拉表情不耐,火红的瞳仁收缩,仿佛眼白裂出的一道血线。
他心中沉淀阴郁的杀意,想将指甲穿刺她的动脉,用歌声制裁她的不敬,或者诱发她的情热,使虞鲤像剧院那些人一样,沦为他密室里的奴隶。
莫伊拉幻想了一切可用的手段,但从始至终只是紧盯着她手腕处的那道伤口不放。
他喜爱象征着炽热、生机和枯竭的鲜红,之前在赛场上,虞鲤满身血迹,莫伊拉却感到难以自控的焦虑和烦闷。
他那时就意识到——
这个坏掉了,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这么合心意的人类。
“从来没有人拒绝过我,”沉默许久,莫伊拉冷漠地警告道,忍不住贴了贴她的脸,“没有下一次。”
……
联赛正式进入三天的假期,理清和女妖的关系后,虞鲤发现小蝴蝶最近也不对劲。
“你为什么最近对我这么殷勤呢?”休息的第二天,虞鲤认真地找梅菲斯特谈心,“说真的,我这段时间没能力给你涨薪。”
梅菲斯特讶异地听着,复眼打量着她:“小姐,您觉得我最近听从您的吩咐,和恶魔大人一起逗您开心,只是想要涨薪?”
虞鲤坦荡望着他,回以“难道不是这样吗”的眼神。
梅菲斯特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男人脖颈扣着细细的颈环,坠下银饰,凌乱的衬衫衣角下露出一截精实的小腹。
他总是喜欢靠站在通风的地方,阳台掠过的风呼啦啦地拂过他的衣角,像是一群扑簌羽毛的白鸽,衣角翻飞,带上几分浪漫和潇洒的气息。
他背着光,神情难得认真,语气却带上不合时宜的笑意。像是精心雕琢过的、讨人欢心的面具,这时只为遮掩那一两分的紧张。
“好吧,我承认,”梅菲斯特耸肩说,“我是被您的光芒和魅力折服,想要自愿成为您的枕边人?”
虞鲤爽朗摆手:“哈哈,别开玩笑了!”
花花公子派的小蝴蝶,连这种时候都用的是疑问句,以为她真的会相信这样的低质量笑话吗?
“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呢,小梅。”
“你也是,女妖也是,最近一个两个都这么粘人。一个是想让我给他换男装,你是对我的钱有想法。”虞鲤不上心地随口抱怨。
梅菲斯特仍然弯着眸,眼底却没有笑意,就这样看了虞鲤一段时间。
“我现在想要请求您只有一件事,小姐。”他温文尔雅地叹息道。
“什么?”
梅菲斯特微笑:“上网搜搜【猫为什么一直响】这个问题,我猜,这能解答你的疑惑。”
第267章
虞鲤养了一整支单兵队,还用去搜这种问题吗?
迎着小蝴蝶无奈笑着的目光,虞鲤照常和他插科打诨,梅菲斯特秉着牛郎的职业道德,语气甜柔地一句句回应,只是偶尔显得心不在焉。
晚上和以撒见面,红发男性将她搂在床上,气息粗沉。虞鲤额头沁着汗,手指狠狠提拽他的发梢,将他的动作中断。
他双眸血红,解开的衬衫领口露出带着汗意的蜜色胸肌,一根根粗壮的筋脉兴奋地跳动着。
虞鲤脸和脖子都是红的,气若游丝:“不是说好,决赛前禁止的吗?
“我检查一下,乖小鱼,”以撒英挺的鼻尖擦着她温润的小腹,那弧度饱满,“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他埋在她的腹部,仰起头,汗水滑过他英俊的眉眼,打湿他的鬓角、不断吞咽着的咽喉。
以撒诡暗的恶魔瞳紧盯着她的表情,伸出带着倒刺的舌面,呼出热气。虞鲤蜷缩起来向后退,忍无可忍地踢了他一脚。
真让他调查学历还了得啊!今晚别想睡了。
以撒动也不动,视线死死地攥住她,神色略显疯狂。四肢趴伏在床上,像头大型猛兽一样迫近,低头与她呼吸交融。
两人之间充斥着热欲而浑浊的空气。
就在这时,虞鲤听到了他喉间发出的低沉咕噜声,像是辆小摩托车一样,震动着声带与喉结。
就在这即将被猛兽狩猎的时刻,虞鲤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以撒眼里的血丝微微消退。
虞鲤不仅食言,而且来到中央塔后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给他安全感。以撒认定她的抗拒是出于心虚,五脏六腑充满焦虑、自卑,以及无处抒发的、凌虐的欲望。
却因少女这小小一个举动,呼吸平缓,眼神变得善良起来。
“我有个问题,以撒。”
虞鲤很认真地求知道:“你们猫科,是在感觉非常舒适和安心的时候才会响吗?”
“好啦……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可以让你亲一晚上。”虞鲤看他焦躁地吞咽、粗喘,神志不清得溢散出火精神力,仿佛渴到高烧的模样,还是妥协了。
以撒从以前就有渴肤症,对她的依恋既是心理也是生理性的,已经到了没有虞鲤的安抚就活不下的程度。
虞鲤来中央塔集训那几天,他几乎是带着锁熬过来的。
以撒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冲动、暴戾、战斗欲高涨,但这样一个自由狂妄,万众瞩目的疯子,却愿意牢牢套上虞鲤给予的项圈。
心软是人之常情,虞鲤喜欢他,唯有全盘接纳。
“还有一种情况。”以撒吻着她的掌心,喉间咕噜声加粗加重。
虞鲤:“什么?”
以撒双眸浓烈,似是燃起火焰,浸湿的衬衫紧贴着肌肉轮廓,水珠沿着眉眼流落,带着她的气味,沾湿鼻梁、厚唇。
“……发情的时候。”他舔干净唇边的水迹,直勾勾地盯着她,哑声说。
……
凌晨,虞鲤迷迷糊糊地睡着,被以撒占满的脑海里终于有空闲想其他的事,然后她突然回想起以撒说出的答案。
小蝴蝶不会是因为那种理由吧?!
如果换成其他人对虞鲤隐晦地表达好感,她或许会怀疑一下后相信。对于小蝴蝶而言,这种程度的暧昧手段,算是家常便饭了吧。
第二天,虞鲤召唤出小蝴蝶,对他提起自己找到了【猫一直响】的答案。想看他的反应如何。
谁知梅菲斯特却用手扶着脖颈,悠悠哉哉地哈哈一笑:“什么,我有说过那样的话吗,小姐?”
虞鲤盯了他好一会儿,梅菲斯特神情自如,她的视线反复游走,瞥到他的耳根染上浅淡的红晕。
……他心知肚明,为什么又回避了这个话题?
思来想去,也只有梅菲斯特临阵退缩这个答案。
作为欺诈师,游刃有余地欺骗众人,从混乱中谋取利益,才是他的职业之道。他从没有当过输家,因此也深知,在谎言的游戏里付出真心的一方,往往没有好下场。
那就戴上面具,继续同她调笑玩乐吧。
谁不喜欢男人奉承自己呢?虞鲤并不在乎梅菲斯特真心还是假意,问题只在于他能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时间来到下午,虞鲤收到了九尾前辈的信息,说是明天淘汰赛开始的第一场,鲤鱼差不多就能见到他和素君。
虞鲤觉得和九尾聊天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前段时间塔里进入战备状态,一个向导领队恨不得掰成三人来用,平时就神出鬼没的九尾更找不到人了。
以前,美貌的大狐狸会流连在酒馆,浴场,以及各种热闹的地方;现在的九尾,除了上战场就是开会,连续加班996,护肤品和护毛油不知道买了多少,还分给了虞鲤一些。
虞虞鱼:[我好期待明天,真的好久不见了,前辈!]
九尾:[这话不错,是不是跟那群狗崽子混在一起,不如跟在前辈身边舒服?]
虞虞鱼:[嘿嘿,记得替我向素君前辈问好!]
九尾:[……你还没回我呢,鲤鱼,前辈就这么不重要吗?]
[唉,是不是嫌弃前辈没时间保养,病容憔悴,我还给小鲤鱼准备了礼物,看来只能暂时收回了。]
虞鲤有些无语。
这狐狸精多大了,还玩装嫩吃醋这一套?
九尾前辈和女妖都是看重外貌的类型,比起女妖的病态,九尾似乎认为美貌只是他众多优点之一,大方而坦率地对虞鲤展示他的长处,哪怕觉得自己不美丽的时候也只是抱怨几句,从不焦虑。
其实九尾前辈是有些自恋的性格呢……
虞虞鱼:[我当然也是敬仰着前辈的,您帮神官瞒了那么久的真相,不知道您这次会不会站在我这边,帮我暴打神官呢?]
九尾:[……]
这次轮到狐狸不敢说话了。
虞虞鱼:[呵呵呵,我当然相信前辈会无条件帮助我了。您只会听我的命令,对吧?]
九尾又发来一串省略号。
半晌,他发了个狐狸咬着尾巴求饶的表情包,无奈道,[小鲤鱼,别玩弄前辈了。]
按九尾的态度,虞鲤犀利地觉得他心里有什么盘算,但现在不适合逼问。
于是虞鲤不太开心地说:[您明天几点到,我去接前辈。]
九尾很快发送:[安心比赛吧,鲤鱼。]
[你是我们的骄傲,一下飞艇,前辈唯一的要务,就是赶到你的身边。]
……
淘汰赛象征着联赛决赛的序幕,晚上八点,官方公布明天第一轮淘汰赛的赛程,虞鲤卡点登上网站,因为前所未有的火爆流量,网页整整卡顿了半分钟才加载出结果。
而在这等待的半分钟里,虞鲤甚至不必通过官方渠道,光脑霎时爆炸般涌进来的电话和消息,通知了她明天对战的人选。
——神官。
像母亲般面面俱到地照料着幼小的她,像养父般那样提供给她庇护,亦是她的竹马和情人。
是虞鲤所有旅途道路汇聚的终点。
虞鲤在三天前和神官对战时就有预感,却从没想过,结局来得这样快。
神官已形销骨立,他本来就是拖着残破的身躯当反叛军的走狗,中央塔的战斗,管理,政务,他每一件都处理得让人挑不出差错。
好像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代价是,他本就像烛光般摇摇欲坠的命火越发燃尽。
反叛军重视神官的价值,却不会让实力如此恐怖的战士,威胁到反叛军对新世界的统治。提前他和虞鲤的对决,无论从哪种角度看都有好处。
就在刚才,季随云告诉她,他来到中央塔后,一些关系网还没有打通,明天阿尔法的战力很可能被留滞塔外,无法及时增援。
阿尔法的名望在这届联赛的名望达到了巅峰,而反叛军的计划已经暗中准备了上百年,想必他们也早就有所察觉,绝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
虞鲤看着终端里的那些消息,密密麻麻的字影模糊,变为一把刀锋从眼眶插进去,搅得她神经都在痛。
虞鲤双手捂着耳朵,喘不过气,她蜷缩着弯下腰,像是逃避什么般的,可那股缺氧感依然如影随形。
光脑的响铃声密集嘈杂,全世界的人都对她发来恐慌求助的信息。
孤立无援怎么办,打不过神官怎么办——因为她的软弱,导致很多、很多人死去该怎么办?
她站出来,集结军队,拔起反抗的旗帜,将无数人卷进这场风暴。但真的有觉悟,承担数不清的家庭因此支离破碎的代价吗?
虞鲤心情波动强烈,精神海掀起滔天巨浪,不断冲击着S级的边界线。每一次都好像要打开那道顽固的关窍,可后劲始终绵软无力,还缺少着某样决绝的东西。
不知不觉,虞鲤已经满脸是泪。
耳边传来幻觉般的敲门声,沃因希他们住在中央塔外围,夜里有宵禁,哪怕看到信息后立刻动身赶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
不论是谁,虞鲤现在迫切地需要身边有人支撑。
虞鲤发抖着打开门,迎面被雪松气息圈在怀中,姬竞择什么都没说,甚至知道她只穿着睡衣就来开门,解下军装外套,披在妹妹的肩头上。
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影覆盖着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背,虞鲤埋在他胸膛前,双臂紧紧缠上他的腰身。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第三者,姬竞择眼睫投下阴影,他尽量以解离的视角看待,如此才能压下那一丝罪孽的,涌动的解脱感。
他对生毫无眷恋,对死亦无渴望,姬竞择唯一执念的,只有此时怀里真实存在的体温,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们从出生以来就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是正统的,有血缘联结的兄妹,如果没发生意外,他们本该在姬家的庄园里相伴一生。
姬竞择曾质疑过,也曾立誓反抗过,但不得不承认,命运拥有着伟力。
现在,只不过一切回到了正轨而已。
“我该怎么……”虞鲤断断续续地挤出了混乱的问询,她不确定自己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虞鲤闷闷地说,“我不想让你再一次受到伤害。”
“别害怕,”姬竞择听见了自己冷静卑劣的嗓音,“是生是死,哥哥会陪着你面对一切。”
“你从来不是我的灾厄和负担。”
八岁那年,受伤的姬竞择打开那扇尘封的天窗,对上那双稚嫩的双眼时,就成为了她命中注定的哥哥。
而哥哥从当上哥哥那天开始,就注定要为妹妹付出些什么。
姬竞择从未后悔过当年走入实验室的选择,就算这让他失去了虞鲤整整十二年的记忆与时光。
神官永远无法享有的是——
只要姬竞择存活一天,他就是她契合完美的刀鞘,坚定的同盟者,能真正地站在阳光下托举她,是这世上唯一能适配虞鲤的异性。
这是可以为世俗所接受的爱。
百年之后,身躯埋没在泥土里,他们的根也会连在一起腐烂。
第268章
今夜注定不眠。
晚上九点,包括季随云、陆吾管理层在内,几名哨兵队长到齐,恶魔这方到场了虞鲤最信任的吹笛人,他对空间下了禁制,令他人不能窃听房间里的密谈。
但时间太久也会引来怀疑,半个小时左右,季随云便定下了明天的作战计划。
虞鲤的任务是重中之重。
明天,季随云会竭尽全力地里应外合。而她的使命,就是在神官拿出钥匙的一瞬间、不计代价,不计伤亡地摧毁神官手中的钥匙,中止这场或许会颠覆世界的灾难。
“决战比我们想象得要快上一个月,即便准备仓促,胜机渺茫,我们也不能再退缩。”
“诸位,我们站在世纪的分水岭上。”
季随云语气平静温和,气质如高山般宽宏洁净,泪痣缀在锋利而狭长的眼角处,毫无以往的随和。
他用光脑播放明天的路线图,虚拟的屏幕上切出数十个视频分屏,虞鲤看见其中有荒坂和北塔的将领。
据虞鲤之前得到的情报,荒坂和东明已经被中央塔的间谍渗透,能从敌人的大本营里策反几员得力的干将,看来季随云也做了不少的努力。
男人的指尖轻点桌面,“若失败,人类将重复三百年前的历史,遭受异种奴役;若胜利,我们将破除阴霾,听见新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人类之所以称之为人类,是因为我们亿万年前,尚在蒙昧之时,就寻找火源,制造简陋的工具,以无知无畏的勇气,对抗体型比我们大数十倍的猛兽。
此后无数山崩海啸的绝境,人类的血脉生生不息地流淌在大地上,三百年前的末日没能摧毁我们,明日的浩劫,同样不能。”
“反叛军认为人类与异种融合,得到进化,才是理想的国度;但我与众位同行者聚集在此,就是因为我们深知,将身体和大脑交由怪物操控,是不容置疑的投降主义。”
季随云话语沉如坚冰,“黎明将至,我们绝不将尊严和追求自由的意志拱手相让!”
“就算毁灭到来,我们也选择以人类的姿态赴死。”
房间笼罩着沉肃的空气。
青年袖口挽起,双手撑在桌面上,眼下甚至泛着淡淡的乌青,背影瘦削,却像是海港里的船锚那样稳定,让人感觉安心。
作为文职,阿尔法白塔的一切事务几乎都围绕着季随云的决策展开,连当初的神官名望都略逊一筹。他的大脑是整座白塔的运转中枢,而他本人相当于白塔所有人的家长、父兄。
虞鲤心绪悸动,看向季随云的双眸,他自然平和地继续说下去:
“虞向导,姬首领,打败神官之后,我们只是暂时阻拦了反叛军的计划,要解决源头,你们必须找到元老会的成员,铲除祸源。”
“我们之前的推断有误,实验室深埋于比赛场的地下,元老们不会冒险来到赛场,但他们必然想要用双眼迎接。”
“偌大的中央白塔,同时满足视角清晰和绝对安全这两个条件的,只有一处[观景点]。”
季随云的手指移到虚拟地图的中央主塔,圈出猩红的标记,“登顶那座塔,然后——推翻它。”
斯莱瑟手掌覆在面具上,提出合理的质疑:“潜入组得来的情报显示,中央塔的神话系哨兵以入住那座塔为荣誉,其中不乏被元老会洗脑的战士,我们在爬塔的过程中必然遇到重重困难。”
“我们愿意为了向导队长付出一切,哨兵走上战场的意义就在于此。”斯莱瑟淡淡地道,“但我希望,诸位有后手保护她的安全,如果她在中途出现意外,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空谈。”
季随云没有移开看向虞鲤的目光:“我们会尽全力协助你,虞向导。”
“中央塔防备着我们的军队,缺少战力的情况下,我承诺,会将你护送到我力所能及的高处。”
“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来走,这世上,只有你和姬竞择的能力可以处决元老。”
“无论成败,我都和你生死与共。”
如果换成平常的季随云,他一定会问虞鲤是否害怕,告诉她随时可以放弃。
但此刻,季随云注视着她的眼神:“你有决心接下这个任务吗?虞领队。”
虞鲤早就调整好心情,毫不犹豫地应答:“是。”
“我接受。”
少女声线清冽平静,眸光如一泓冷泉,透出近乎绝情的理智。
季随云看着她,片刻,轻微地点了点头。
下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这个细微的举止都让他花费了极大的气力,但他不再多说,不能再提任何事——
他没有姬竞择和神官那样出众的天赋和幼年的羁绊,没有立场插手她任何一段感情。
虞鲤心中的压力已经达到极限,季随云能做得只有全力辅佐她,并在虞鲤做出选择之后,无论导致怎样的后果,都变为一张牢固的网,牢牢接着她下坠的躯体。
季随云刚才说的是“我会和你生死与共。”一旦虞鲤失败,季随云便会跟随她坦然赴死。
就算他们之间只是前后辈的关系,至少他们为了同一个目标和理想死去。这是季随云的一点私心。
但他仍希望活着见到虞鲤。
看见她平安归来,看她被亿万民众高呼着捧上神坛,年轻的生命绽放出熠熠辉煌的光彩……再也没有让她悲伤的故事。
会议到这里开了四十分钟,已经处于危险的红线上。
吹笛人不耐烦地抖着耳羽,摘去一只黑手套,手指轻点着笛身,心情焦炙,神经又开始疼了。
季随云关闭和别塔人员的通话后,正想朝她走来,小乌鸦一挥笛子,在他和陆吾的脚下开启传送。
季随云温和的面庞有些惊讶,被黑洞的引力吸入前时,他笑着说:明天见,虞向导。”
虞鲤:“明天见呀,前辈!你要好好的。”
虞鲤的笑颜收了一点,又对一旁的陆吾说:“还有你。”
陆吾的反应力比老季好,本能走出黑洞,见她对自己笑了下,便停住脚步。
男人指腹捏了下耳垂,这是他戒烟后的手癖,眉骨高挺的俊脸,挤出的笑也是凶恶的,“我是附赠品么,虞小姐?”
“你觉得呢?”虞鲤反问他,在他阴阳怪气前又说,“附赠品损坏了也是很可惜的,本来地位就已经很不重要了。”
“所以,你更要好好活下来。”
虞鲤直视着自己的前任长官,陆吾垂眸看了她几秒,轻嗤一声,依然吊儿郎当,“遵命,长官。”
季随云和陆吾离开。虞鲤走到沃因希身边,银蓝发的男人俯身,双掌轻按在她肩上,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冰凉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颊边,轻轻磨蹭着,像是想要咬下牙印,却又秉持着保守的礼仪忍耐下来。
“明天一切小心。”最终,他手掌按在她后背,沉声说。
虞鲤踮脚拥住他,嗓音轻柔:“没关系,一切都会顺利的。”
沃因希和犬科组也踏进黑洞离开,虞鲤接着又和空战组,海战组告别。枭带领双子对她行了吻手礼,单膝跪地,灰发深深垂落,再没有以前轻慢轻浮的态度。
而海队欲言又止,以往闹闹腾腾的大鱼群也安静下来,不舍地簇拥在她周围。
虞鲤试着说了几个打完决战后要一起去玩的地点,才让他们重新开心起来。
“这次干完活上头一定得批个小长假,带鱼宝出海去咯!”
“对了,能陪我们回一趟祖母家吗,鱼宝?”
修伊单臂搭在膝面上,蹲下,闪闪发亮地望着她,背后摇着一条虚幻的狗狗尾巴。
虞鲤忍俊不禁:“好,我们可以在那里小住一段时间。”
“邀请我回家,是有度假的计划吗,修伊?”
修伊有些不好意思,金属指骨挠了挠脸:“前段时间祖母听说我们身边带了个女孩,一直催我们回去了好几次,说是要检验我和兄弟们的修行成果。”
“什么修行呀?”虞鲤笑眯眯地问。
修伊对着虞鲤笑弯的眼睛,不自在地低下头,欲盖弥彰地用指腹刮了下鼻尖,声音极小。
“……就。”修伊闷闷蹦出一个气音。
虞鲤没听清,凑近再次问:“什么什么?”
她萦绕着一股温软的香气,几乎让他的脸庞感受到那股奇异的热意,修伊义眼失控地闪烁,第一次那么窘迫又局促,“……是新郎修行啦,鱼宝。”
“祖母说,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优秀的向导,要我们好好把握机会,抓住你的胃和心。”
他一口气说出来,连忙别过头,像是要躲避什么般的,重重松出口气。
一定是散热系统出问题了,修伊郁闷地想,作为母系氏族里的雄虎鲸,女尊男卑的传统在上,修伊是绝不会埋怨鱼宝的任何点的。
虞鲤的笑容僵住。
等了一秒两秒,克雷亚没有来劝阻虎鲸。修伊说完后扭捏又期待地瞥着她,虞鲤叹了口气,伸手,揉乱他的发丝。
“我只同意陪你和兄弟们普通玩耍哦,修伊。”
“至于其他事情,我希望你能好好了解,想通之后,再对我说。”虞鲤温柔又无奈地说。
修伊疑惑地说,“我们兄弟唯一的愿望,就是和海战队的大家还有你,一直在一起。”
他的眼神直率而充满依恋,像是清水濯洗过般毫无杂质,亮堂堂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不对,你要哥哥想通什么,鱼宝?”虎鲸皱着眉,隐隐捕捉到少女那一缕敏感、多情而柔软的部分,却在一刹那从她的态度间隐去。
“没什么,”虞鲤放松地合掌,祝福道,“永远就这样快快乐乐的吧,修伊。”
只作为无可替代的亲人在一起,不也是挺好的结局吗?
房间内只剩潜入组的正副队,以撒,吹笛人,还有梅菲斯特。
以撒离去之前,眼刀冷飕飕地刮过吹笛人,决战就在明天,他不担心乌鸦在这种时候不要脸地争宠,视线在他的盟友身上停顿一息。
艾德里安站在阴影处,一头银发如同雪光蒙尘,表情冷然地说:“我等副队。”
以撒扯了下嘴角,看见虞鲤对他露出笑容之后,才沉着脸翻窗离开。
斯莱瑟对她嘱咐几条明天的事宜,也准备离开了,走到门口,发觉自己落下了队长挂件,黑发卷曲的银面具男人淡淡侧眸,看向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的蛇信微微伸了伸:“恶魔还在这里,稍后再去找你,副队。”
恶魔毕竟是敌对势力,表现得再无害,也不可放下警惕。斯莱瑟棱角分明的下颌微点,接受了他的理由。
所有人都离开后,梅菲斯特懒懒地说,“没想到呀,典狱长。”
“你和蛇副,还有以撒的关系,都超出了我的想象。”他软绵绵地打趣,“我还以为你是不在乎人际交往的类型。”
艾德里安迟钝之后,回复依然毫无波澜:“斯莱瑟是我的老师,至于以撒,只是喜欢在她面前羞辱我。”
虞鲤震惊地看向艾德里安。
……那种游戏,说是羞辱也没错,可小蛇的反应,明明就是很喜欢啊。爽得蛇身一会儿绷紧如手铐,一会儿柔软似鞭,鳞片欢愉地炸开,颤栗。
他这样说出来,就变成另一种意思了吧!
虞鲤不可置信的目光,给予了艾德里安说辞的可信度。
吹笛人阴恻恻的血眸稍霁,紧皱的眉宇松开。而梅菲斯特打量了他一眼,笑了笑,没当回事。
“那你要注意身体了,典狱长。”
看着艾德里安以自己不需要睡眠,为她守夜的理由留到最后,虞鲤哑然失笑。
“你现在怎么学会撒谎了,小蛇?”男人们离开后,虞鲤摸了摸蛇队滑而冰凉的长发,丝绸般的质感从指缝间泠泠流淌,像是银月下的泉水。
所有人都觉得艾德里安毫无竞争力,但他偏偏悄无声息地盘踞到了她身边,占据了暗卫的位置,待遇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
用着一张冰清玉洁的美人脸,吃了最多的肉,该夸他是聪明还是不聪明呢?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虽然每次只说一半,造成了一些别的误解,那也不应当是自己的问题,艾德里安平淡想。
“同时,我想要争取你的宠爱、注视,以及情人的权利。”
危机感倏然涌上太阳穴,虞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艾德里安却欺身压上她,虹膜裂开碧绿的缝隙,冰冷的蛇信缠缠绵绵轻触了一下她的唇。
野性的神态展露出捕食者的威胁,下一刻便记起什么般的,在雌性面前垂下头颅,如同被驯化的、温顺的银色奴仆。
决不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的前提下,蛇人允许自己用手段排挤同性。
一顿饱和顿顿饱,艾德里安还是拎得清的。
艾德里安弯腰,任她玩着头发,男人长睫覆落,嗓音喑哑而低沉:“我从不在你面前说谎。”
……
属于虞鲤的决战日,清晨。
虞鲤走出选手通道,再次迎战神官。虽然距离排位赛那场对战,中间只隔了三天,但看人山人海的现场就知道,观众依然对双水组的表现充满期待。
虞鲤跟神官打了几场,到现在没从他手里讨到过好,不过也有人看出来,虞鲤即将晋级,或许这次的表现会进步神速。
今天的阵仗格外大,保护罩外不仅守了一圈神话系战士,三百六十度环绕的观赛席,隔得不远便分布着一支安保的军队。
青年神情漠然平静,眼罩后的目光直直望着她走来的方向,抽出剑柄。
剑鞘与剑身的摩擦声清利铿锵,刺目的光晕在视网膜上斑驳成一片,虞鲤竟然一时看不清神官逆光的轮廓。
他的白手套掌握剑柄,双手将剑尖朝下,刺进地面。
观赛席上,有观众发出惊叫,他们本坐得好好的,却突然从座椅上滑落。
鞋底传来的触感变得湿滑黏腻,像是踩着某种巨型活物蠕动的内脏上,一踩,挤压出一汪腥臭陈腐的沼气。
虞鲤心生不妙的预感。
神官的那把剑就是开启实验室的钥匙!
像他那群反叛军上司一样懒都懒得演,神官也根本不给她准备的时机!!
虞鲤思绪飞转,没空想太多。
脚下的场地,已经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第269章
数千公顷的场地如同具有生命那般律动,地表鼓起又塌陷,冒出一个个血红的气泡。
水泥和土屑片片脱落,如同撕开大地的皮层,露出血红色的肌肉纹理。
中央塔本该是末日里最坚固,安全,牢不可摧的末日堡垒——然而,竣工时被誉为建筑界里金钱和设计的奇迹,庞大宏伟,容纳了近千万人的观赛场地,此刻像是违背物理规律般漂浮在一片红海,亦或者巨人的尸骸之上。
地表在呼吸,收缩、舒张。所有人都听见了耳畔那犹如远古巨物的吐纳声。
人类不可直视,不可窥探的存在,仅是聆听就已经令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像是这颗星球本源的心跳。
意外来得太过突然,发生的一切都超过正常人的认知。随着陆地犹如水波那样起伏,高愈百米的穹顶摇摇欲坠,从结构脆弱的地方开始垮塌。
观赛席低楼,有人刚从座椅跌落,就猝不及防地被裂开的缝隙夹住了肢体。
里面仿佛有贪婪的怪物扯着他的双腿,那人发出凄惨的尖叫,骨骼被挤压着,朝缝隙里坠落。
他拼尽全力,伸出一只求救的手,立刻被慌张逃跑的人群践踏进尘土,所有人都无暇自保,人群陷入极端混乱的情绪。
满场回荡着惊恐的吼叫,夹杂着呼喊亲人的恸哭。
天灾降临不久,网络信号还没有中断,大多数记者站在方便逃跑的走廊或出口。出于职业需要,他们拥有着优秀的反应力和体能,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有几名前线出身的战地记者,第一反应不是躲不是退,他们扛着摄像装备,带着助手,朝混乱的中心奔去,如同覆巢下一小股逆流而上的清泉。
职业嗅觉让他们闻见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们要拍摄,要记录!要在末日的秩序崩塌之前,将真相揭露给亿万万民众!!
有心思敏锐的人已经反应过来,这绝非天灾,而是人祸!
如今人类方的优势,是由一代代人,无数战士的鲜血铸就的。如果没有叛徒运转,污染物怎么可能潜伏进人类的腹地?
从联邦对于强者狂热的追捧就能看出,民众的骨子里深埋着热血和对污染的憎恶,就连学龄前的孩童,也有着正确的价值观。
而神官将剑插在地里那一幕,通过肉眼,或者卫星和网线传播,深深烙印在了百亿人的脑海。
是他背叛了人类阵营,揭开灾难的帷幕。
叛徒、叛徒!
“这不是再一次的末日!大家不用恐慌。”联赛二台的记者拿着话筒,艰难地穿梭在人群里,嘶声呼喊,“神官虽然叛变,但我们还有生机,还有后路!”
“大家可以看到现场的情况,许许多多的神话系哨兵都守在我们身边,保护大家的安全,大家尽可能冷静地撤退,去寻求中央塔的庇护。”
因为激动,记者的脸憋红得快要爆炸,吐沫飞溅,连珠炮似的安抚众人的情绪。
突然,出口响起一阵嚎哭。
记者循声看去,充血的脸霎时变得惨白,话筒差点摔在地上。
镜头一阵摇晃,照到中央塔的军队列阵在出口。
士兵们将热武器解下,端在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手无寸铁的民众。
这是什么意思?
某种可能性浮现在心中,记者汗出如浆,面色惨淡,嘴唇战战兢兢地颤抖。
末日的支柱、道标,无数人崇拜的组织与圣地……中央塔,才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现场响彻哀求与哭声,也有愤怒汹涌的指责。军队无动于衷,唯一的回复,是打靶般密集的枪声。
血腥和硝烟的气味在场中弥散。
记者们不敢细想那声枪响代表了什么,
“中央塔……中央塔的立场不明,但我们还有别的战士,还有……”
同胞的血大片大片地蔓延,目之所及的景象挑战着任何一位正常人的理智。记者压抑不住胃部疯狂涌上的恶心,想要呕吐。
镜头跟随着她的话语,转向每一个可能存续希望的角落。
所有的出口、逃生通道,都被封死——除了中央塔的军队,穿着东明和荒坂军服的觉醒者赫然在列。
而那群神话系哨兵,罗列在神官的身后,如同高高在上的刽子手。
“我们……不会。”记者吐出破碎的音节。
人类不会绝望,永远不会放弃抗争。
记者并非觉醒者,她意识到自己会和同伴葬身在这里,但至少要将真相和勇气,传递给联邦的人民,如薪火般燃烧下去。
大地再一次开裂。
沉眠在地下百年的庞然巨兽,在苏醒前恶懒地翻了个身。他们这些还在建筑上的人一会儿纷纷砸向右边,一会儿又被重力拖行向另一端。头晕目眩,涕泪和脸上的血混杂。
贵宾席位靠近比赛台,已经逃到地上的贵族们,有几个倒霉的被裂开的地缝吞没,连呼救都没发出来,便瞬间关上。
地面上只剩一滩血。
记者被甩到了台阶上,额头磕到棱角,流得满脸是血。她的摄影师更惨,牙都碎了几颗。
团队缓过来的第一时间,仍选择举起镜头。
但当看清场中景象的那一刻,再无畏的话语,以卵击石的勇气,都在人类的求生欲之下消失了。
记者瞳孔缩小,看着眼前出现的血红怪物。这一刻她全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余下人类从肺腑挤出的,本能的哀鸣。
首先出现的,是血泡爆裂后,伸出的触腕。
它们虬结着攀到地面上,更大的肉瘤破土而出,表面覆盖着羊水般的黏液,形似一颗巨大的、血淋淋的子宫。
胎膜里并没有孕育着任何生物,而是一间明显出自人类科技的实验室。
每一根触须上都密密麻麻嵌着各种生物的眼球,黏连着血丝癫狂转动,“祂”只展露了冰山一角,顷刻间击溃了无数人的精神。
和那些眼球对视的瞬间,耳边涌入海啸般的呓语,如星光那般神秘,仿佛聚合了世间所有难以忍耐的噪音。
普通人承受不了那样的注视,怔然片刻,毛孔里开始泛出血丝。
手掌生出瘙痒,记者低头,一根细细的血管撑大毛孔,如同活物般钻出,末端长出一颗小小的眼球。
她和摄像师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绝望——摄影师的脸上,更多的肉芽蠢蠢欲动,马上就要鼓出来。
命运已经注定,过不了多久,他们身上会长满这些怪东西。
记者恍惚之后,平复心情,话筒不知道丢哪了。她抖索着面对镜头,打算最后说点有力的遗言。
“人类——”
台下乍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异种身上飘散的孢子,落地变为血红色的小怪物,而“祂”竟然还在成长!
遮天蔽日的触须盖住天空,蔓延向塔外,想必地下也已经被盘根错节的触手占领。
中央白塔建立在人类安全区最核心的地带,如果这里沦陷,后果不可想象。
这样恐怖且能无限繁殖的怪物,是杀不尽的,就算神官没有叛变,也毫无办法。
这种时候,任何宣言都显得可笑。
“人类。”
记者重复一遍,喃喃道:
“……完了。”
……
神官唤醒实验室制造的怪物后,遥遥望了虞鲤一眼,精神力如同一记重锤,砸进她的脑域——
只是一击,便砸开了困住虞鲤许久的瓶颈。
强烈刺激下,虞鲤的精神海直接掀起狂风巨浪,奔腾迈过了S级的关卡,却没有停止,咆哮着持续高涨!
她精神海上方的星空,骤然亮起炽亮的金芒,宛如亘古的恒星。
北国百万民众信仰凝聚成的力量,化作源源不断的光属性精神力,与她同属治愈的水系精神力共振共鸣。
加百列的力量传渡得无比及时,虞鲤眼前浮现出了加百列的虚影。
北地的代理君主,没有穿着皇家礼装,仍披着教廷长袍。金睫静谧合拢,侧脸如同大理石般苍白庄严,在她的雕像面前跪下。
他身旁跪着一名幼年的男孩,加百列在水晶球中对虞鲤提起过,这孩子就是他从民间领养,放到身边教养的未来君主。
小男孩天天在教皇身边耳濡目染,对圣女大人很崇敬,行礼时,头和四肢都紧紧地贴到地上。
……虽然很乖,但虞鲤活得好好的,一大一小对她的雕像顶礼膜拜,有点怪。
随着她脑域里涌进的精神力超乎想象得多,虞鲤的视角不再局限于皇宫。
她看见皇宫阶下,对她跪地行礼的数百名大臣;看到了在帝都内的教堂,有一名教授装扮的老人,带着孙女、同事以及自己的学生们对她跪拜。
北地的战火平息,当初在城外遇到的老人结束流浪,重新进入大学,找到一份体面的教育工作。
而他的孙女,小家伙脸上的冻疮已经痊愈,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般细腻。
虞鲤还看到了在北地边境,她给过食物的女孩,她治疗的被打烂眼睛的男孩,身边围绕着朋友们,统一穿着干净的新衣服,在小城的教堂对她行礼。
乡村的孩子们礼节学得乱七八糟,但都很虔诚。
大人们多已不在了,他们是最受战争迫害的那一批。走出伤痛后,孩子们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一切都在好转,都在向前走。
北地欣欣向荣,千千万万人的祝福涌入虞鲤的意识之中。
虞鲤的精神天空亮起愈多的繁星,平时隐没的天体全部显现,一瞬星光大作。
海浪唱着歌,宛如兴奋地回应着愿意信任她的北地人,突破S级后,马不停蹄地朝S+级的大关冲击。
“喂,领导,不是说这东西不会污染神话系么?”
全场陷入混乱,神官后方,一名哨兵扯下手背伸出的血管,厌恶皱眉道。
神官沉默站在原地,等待着什么,没有理会手下哨兵的骚动。
虞鲤的气息节节攀升,没用多久,便睁开清灵蔚蓝的双眸,流转着瑰丽惊艳的光华。
被血腥气味腐蚀的天空,开始下起小雨。
温和,治愈,毫无攻击力。
起初,零星的雨丝并不起眼,直到它的势头变得越来越大。
漫天漂浮的孢子一旦被雨水浇打,便被焚烧为灰烬,化为万千的火雨,从天际流落。
——虞鲤的第四个攻击技,是能改变天气的技能,名为[惩戒之潮]。
因为虞鲤水毒双属性,这个攻击技也开发出了治疗方面的用处,天空降下大潮时,对全部敌对目标造成持续性伤害,同时治疗已方所有人员。
技能效果突出,消耗也大,虞鲤之前根本发挥不出这个技能的威力,直到她晋升到S+级,终于有了底气。
虞鲤身边最先清理出一片洁净的地带。血雾弥漫的世界,率先出现一点光源。
挣扎的记者,以及天空仅剩的几架无人机,齐齐将镜头对焦向她,将她创造的神迹,送到联邦亿万人的眼中。
雨水温柔地抚过满目疮痍,驱散畸变,人们被污染的结果开始逆转。
——伤口愈合,血肉复原。
就连神官后方的神话系哨兵,身上也不再发痒疼痛,所有觉醒者都感觉到了那史无前例的,温柔而治愈的精神力。
脑域里的沉疴都被那潮水冲刷洗涤,舒缓愉悦的情绪巨量涌来,哨兵们不自觉地仰头追寻,变成扑火的飞蛾。
哨兵对治疗系向导的渴望刻到了骨子里,神话系风评好一点,但也是初次经历这样轻柔温暖的抚慰,望着她的目光灼灼。
虞鲤站在从天空飞溅下来的瀑布前,脚下燃烧着业火,面无表情,如同救世的神女。
现在只有少数几个网站还在苦苦支撑,放映着直播画面。那些铺天盖地的谴责、辱骂,焦急的弹幕像是现场一般宁静,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在净化污染时,也不是站桩任人打的,她身后聚集了很多人,基本上阿尔法能打的战力全在这里了。
金雕低空盘旋,狼王的兽型和以撒的剑齿虎一左一右地警戒,潜入组在暗影中守护着她,就连她一直没找到的阿洛克涅和莱斯,都如同男鬼般悄然出现。
虞鲤没有按神官的嘱托,第一时间全力杀了他。因为她不忍心看那么多人死去。
僵冷的对峙中,神官终于有了反应。
“鲤鱼,动手。”
熟悉的华丽嗓音冰冷落下,地面突然破出十数根粗壮的藤蔓,牢牢桎梏他的四肢。金色的狐火从天而降,灼烧着神官的身躯,暂时封禁了他的精神力。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官身后的神话系哨兵们没人救援,冷眼旁观。
虞鲤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九尾和素君赶到!
第270章
十五分钟前。
混乱中,梦呓带着小梢和几名哨兵,守在联赛西北角的出口。她站在角落,亲眼看着梦呓对着哭喊求救的普通人举起屠刀——
小梢颤抖着,满眼都是那名年轻人临时前的模样,他到死前都还紧紧拥抱着自己的恋人。
想要恐惧地闭眼,可那血像是溅进了她的瞳孔里,满目都是眩晕的红光,怎么也挥之不去。
梦呓展现出的实力震慑住了逃生者,绝望的氛围在人群弥漫。
长夜将至,他们的表情变得平静,整理衣装,亲吻,拥抱自己的孩子和爱人;有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人举起光脑自拍,对着摄像头竖起中指,留下对这破烂世界的最后一句遗言。
小梢眼眶发酸,用力睁着,逼自己将这一幕记在心里。
慌乱的人群让她想起了还在向导院里的姐妹,她们现在应该也是如此无助、像是羊群一样任人宰割。
就因为统治者的需要,就能掠夺我们应有的权利吗?
思想,受教育权,乃至于生命,他们甚至连看清世界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运气好的,在既定的框架中被培养成一名淑女,在合适的年龄嫁人生子,成为中央塔拉拢和维稳哨兵的工具。运气差的,有野心闯荡的,被羞辱,或者成为异种的口粮。
——我们就应该成为奴隶吗?
梦呓神情恹恹,惟有看向场中血红色的怪物时,眼神变得崇敬而向往。
这个疯子!!
小梢恨得咬紧后槽牙。
她跟梦呓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了,早就看出她的精神状态不正常!极度的自我中心,慕强又势利。
梦呓幼年弑父,因为天赋出众被中央塔保下,在成名的过程中,有不少原先实力强于梦呓的战士,因为各种巧合的意外死去——然而不够,还是不够。
梦呓憎恨被其他人凌驾于头顶,屠杀着一切假想敌,这本身就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精神体被那场实验赋能后,梦呓便成为了“新神”的狂信徒。
梦呓混乱欣喜地念着赞美之言,小梢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像是藏着一把匕首,冷而雪亮。
失去记忆后,她很容易受负面感情影响,她不再有老师赞扬的,美丽而柔顺的品质,变得暴怒,斤斤计较,愤世嫉俗。
但为什么,女人不可以拥有这些情绪呢?
她前进了一步。
然后,天空开始下起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丝,清润而洁净,演变成奔流直下的潮水,冲刷着地面上的污秽,人们身上的畸变化为齑粉消失。
人群愣了片刻,才响起不可置信的欢呼,还有喜极的抽泣。
梦呓的脸色惨白,瞳孔凝成一点,望着场地中央的景象。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神”,在洪水侵袭下腐烂,虽然不断再生,可那挣扎蠕动的模样已经足够丑陋。
梦呓突然发出高昂而恐慌的尖叫。
没人注意一个总是低着头,孱弱而自卑的少女,来到她的身后。
小梢伸出手,猛地将梦呓推出廊下,随后像头豹子一样低吼着扑过去,压在她的身上,举起手中精神力凝成的刀刃。
天空降下的雨水,对梦呓也有极强的腐蚀性,她滚落在泥地里,痛苦地挣扎着,裸露在外的脸和手腕最先散发出烤焦的气味。
“杀了她,都给我杀了她!!”
梦呓几乎崩溃,不知道小梢哪来的力气,她操控的哨兵朝小梢发起攻击,但小梢不闪不避。水刃稳定地寸寸下压,像是早已练习过无数次。
在最后,梦呓第一次正视了小梢的眼神。
明亮,毫无恐惧,燃烧着烈火般的恨意。
“别哭了。”
小梢笑起来,轻声说,“你的神在看着你,等你一起下地狱呢!”
她的刀尖坚定地没入了梦呓搏动的心脏。
梦呓满脸都是雨水,停止挣扎,一滴没有腐蚀性的水珠从她眼角滑落。
后脑勺横斩来长刀的刃风,小梢像条灵巧的鱼打滚躲开,从地上爬起,扭头朝大门处逃跑。
小梢记得梦呓设定的大门密码,也熟悉梦呓手下哨兵的出招习惯,逆来顺受的表象下是野生动物般的机敏,气喘吁吁地躲避着。
只是小梢从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锻炼,跑了没几步,内脏便像是不堪重负地火烧起来,身后追击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人群中没有加入组织的觉醒者,一位梳着长辫的女哨兵召唤出鬣狗精神体,提抢相抗,挡在了小梢和哨兵中间。
神话系哨兵仅是一击便劈碎了精神体的虚影,女哨兵遭受重创,倒飞出去。可更多的人站了出来,甚至是一些没有觉醒的普通人。
“快走,去开门!!”
“姑娘,我们帮你挡着这群杀人犯。”
汹涌的人潮隔开了小梢和危机,小梢的眼眶越来越热,跌撞地跑到门前,迅速输入密码。
小梢手臂酸痛到极限,拉开沉重的铁门,眼前倒映出细细的天空,随着缝隙扩大,万丈天光洒落。
小梢打开大门,满脸血迹和灰尘,头发散乱,一双眼睛亮着光,继续向前跑去。
迎面浇打的雨水灌入口鼻,她大笑起来,有种生机勃勃的荒野之美。
失落的记忆在淋了这场雨后全部找回!小梢记起了自己为什么回来,现在又要去做什么。
中央白塔陷入半瘫痪状态,不过小梢知道,哪里停着空置的悬浮车——小梢以前没有出过向导院,但在梦呓身边的这段时间,她唯唯诺诺地记下了每一个交通关口。
她要将更多、更多的同伴带到虞前辈那里。
小梢越跑越快,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充满全身,头发遮住视野,她便凝聚水刃剃短头发,高跟鞋磨破脚后跟,她便踢飞鞋子。
这才是她们原本的样子。
被当成宠物圈养了那么多年,不是因为她们生来娇弱,而是中央塔需要“淑女”,这样才不至于让野兽成为自己的威胁。
虞前辈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梢有预感,此战之后,尽管离完全消除偏见,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总有一天,她们能做回自己,再也不被什么所束缚。
……
神官手中的剑脱落,掉在地面上。
他被吊在半空,西装染血,白发垂落。或许是素君囚困得他过于用力,神官痛苦地重咳,几缕血丝从唇角落下。
与大多数攻击型向导不同,神官的天赋点全加在了“精神操控”和“洗脑”上。被近身是他唯一的弱点。
这是联邦公开的秘密,但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了。毕竟,他身边永远不缺强大的哨兵追随。
神官身边带了十几名神话系哨兵,有人在观察,有人已经举起双手,笑嘻嘻地后退,释放友好的信号。
虞鲤刚才隐隐听见了神官背后的争执。
这些神话系哨兵像是选择站队,但并不是十分忠心的那种。反叛军应该是许诺他们重利,加上“新世界”到来后的种种好处。却没有如实告知,污染孢子也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影响。
不怪这群天之骄子傲慢,神话系本就是常规外的存在,脑域一般免疫污染,反叛军搞出的这玩意儿还是恶心得超出他们认知了。
许多神话系都自傲于家族传承或自身觉醒的精神体,认为原本的形态才是极致美与力的化身。
不是所有人都像梦呓那样,为了追求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把自己弄得疯癫,精神体也畸变为异形。
反叛军的行为,本就是愚弄了他们。
神话系不在意人类的生死,也别指望他们有多少同情心,他们只看重自己的权威。
反叛军违约在先,并且无论在新旧世界,他们都会是最尊贵的那一批人——那为什么要放弃已经有的地位?再费一遍功夫。
也有誓死为反叛军效忠的神话系,虞鲤想,但不在这里。
九尾穿着长款军装,烈阳般的金发披垂,他石榴红的眸底全无笑意,掠过神官,尾指佩戴的权戒闪烁着与眼睛同色的光芒。
他手持着雨伞,皮革军靴踏进雨水里,不紧不慢地走来,将虞鲤护到身后。
素君一袭青色长衫,儒雅微笑着。身后的一席双眸深灰而锐利,五官深邃,帽檐压着盘发,具有常年征战沙场的气质。
她冷漠审视着战局,一步不离地守着素君,像是一头驯服的母狼。
阿尔法重要战力全员到齐,神官引起民愤,联赛直播还在进行,没有比这更绝佳的时机。
其实直到刚才,他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还可以回头。
可虞鲤比谁都明白——
只有将鲜血淋漓的真相明明白白地撕开在众人眼前,被压迫、献祭的民众才会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推翻固化的统治。
甚至连神话系哨兵都因神官的欺瞒和控制而倒戈,虞鲤被推上神坛,就必须履行她的义务。
虞鲤不知道,自己是该为了神官草菅人命的行为感到愤怒,还是为了他的自毁而悲伤。
九尾的视线打量着鲤鱼和神官,他的目光,像是有些感慨和失望。
九尾曾经是神官的放贷者之一,他也见过当年那个躲在神官背后的女孩。那时他已经是青年的岁数,看小鱼长得可爱,蹲下来,用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勾引她出来,得逞地捏了捏她的小圆脸。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虞鲤仅仅停顿一瞬。
她抬手呼唤磅礴的潮水,凝成锋利无双的缎带,双眸燃烧着熊熊荧火,数十柱齐发——
下一刻,黑洞在神官脚下张开,她的水刃穿透了素君的藤蔓。
虞鲤:???
这传送技能太熟悉了!不止现场的人全部怔住,在网络上也掀起轩然大波。
【怎么回事,叛徒突然消失了?】
【我听说中央塔麾下有一支全是深渊系的部队……是恶魔的能力?】
【恶心、恶心,神官去死!!虞领队一定不要手软啊!】
虞鲤心有所感地抬眸,灰发黑羽的男人优雅地坐在观众席边缘,神情静谧地吹奏竖笛,睫毛淡淡地垂下阴翳。
与虞鲤视线交汇后,他皱了皱眉,像是有点头疼般捏了捏眉心,最终还是保持着高贵冷艳的姿态,一挥衣袖离去了。
——精灵说过,神官拥有催眠恶魔的技术,大抵是神官把这个技术交给了反叛军,他们才敢放心重用恶魔。
那岂不是说,现在小乌鸦,处于暂时失忆的状态?
虞鲤心里只剩下一个感叹词。
嚯!
她有多久没见到吹笛人高傲冷郁的初始版本了?
虞鲤相信小乌鸦能立刻清醒过来,现在她比较期待小乌鸦想起自己被催眠,还那样斜睨鄙视地看她时,社死到炸毛的样子了。
“鲤鱼,你认识那个恶魔?”九尾发现她的表情有些怪异。
九尾话音落下,素君也朝她看来,而虞鲤背后的哨兵们望着她的目光各异。
“是啊……”虞鲤有点心虚,“他不算难缠,大家可以放心。”
“我们现在要找到神官,他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九尾低声沉吟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中央塔全面沦陷,神官应该是被带回大本营里了。”
九尾抬了抬优美的下颌,示意虞鲤看向那座恢弘通天的中央主塔。
“登顶那座塔吧,鲤鱼。”
“反叛军的元老大概率也藏在那里,塔外有防御机制,我们无法通过乘坐飞行系精神体的渠道登顶,塔内有重重守卫,恶魔也在其中,你要做好准备。”
“另外,带上我吧,”九尾红眼温柔地注视着她,“我的能力是时间回溯,能够帮你规避危险,如果你觉得选择的道路困难,我们重启就好。”
“我记得,”虞鲤唇线微微抿紧,“万一出现意外,九尾前辈你的能力,是不是还能逆转……生死?”
九尾如同心有灵犀般的,含笑道,“可以。”
“但如果涉及人命,一天只能用一次,并且先使用普通回溯,第二次回溯就不能令人起死回生。”
“污染物还没有死绝,如果你离开,肯定还会有被污染的人出现,你要想想怎么取舍。”
“嗯,我已经解好这道题了。”
虞鲤看向联赛场的入口,小梢带着同伴归来的身影映入眼帘,说:
“她们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