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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许诺

    嘉和公主愣住了。

    她今日来魏家,一则是来瞧瞧这个情敌生得有多国色天香,竟让魏明烬为了她而拒绝成为她的驸马。二则是来仗势欺人来了。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端起公主的架子,还没来得及仗势欺人,辛禾竟然已开口求她开恩放她离开。

    她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呀。

    嘉和公主有些懵的同时,满心疑惑:“你别着急给我磕头。你先同我说说,你和魏明烬之间是怎么回事?”

    从先前的架势来看,辛禾似乎是被魏明烬囚禁在府里的。

    “我同魏明烬之间说来话长。”

    今日是辛禾同嘉和公主的初见,虽说辛禾觉得嘉和公主心肠不坏,但关于她曾是魏大老爷妾室一事,辛禾还是没敢同嘉和公主说。

    虽然从前种种她有苦衷,但此事到底有违人伦。

    嘉和公主未必能接受是其一,其二若嘉和公主对魏明烬爱的深切,自己同她说了此事,嘉和公主为了维护魏明烬的名声,说不定会要了她的性命。

    所以辛禾只同嘉和公主说:“我有心仪之人,还望公主救我脱离苦海。日后我定天天焚香拜佛,求佛祖保佑公主心想事成。”

    说完,辛禾满脸哀求的望着嘉和公主。

    嘉和公主本就对长得好看的人格外容易心软,再加上她觉得她若帮辛禾,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所以嘉和公主当即大手一挥,满脸豪气道:“既然如此,那本公主做主,放你离开。”

    嘉和公主这话一出,她身侧的女官立刻劝谏:“公主,使不得……”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那厢辛禾已喜极而泣向嘉和公主谢恩。

    嘉和公主摆摆手:“行了,你快些离开吧。”

    辛禾又向嘉和公主行了一礼,正要离开时,就听见外面传来了纷踏急促的脚步声。

    辛禾面色一变,扭头从雕花窗望去,就见一身官服的魏明烬,面色凌冽从外面大步而来。

    辛禾立刻回头,惊惶向嘉和公主求助:“公主救我。”

    “你站到我身边来。”嘉和公主发话。

    辛禾立刻挪过去。

    很快,魏明烬就从外面进来了。

    他敛袖向嘉和公主行过礼之后,便语气不善问:“不知公主今日突然闯入臣的府上有何指教?”

    魏明烬向来都是未语三分笑,今日骤然面色沉下来,嘉和公主莫名就有些怵他。

    但心里怵归怵,嘉和公主面前上却丝毫不露怯:“本公主今日无聊出宫闲逛,正好路过你的府邸,就想着进来喝盏茶。结果你恰好不在,本公主与你这……”

    说到这里时,嘉和公主顿了顿。

    她并不知道辛禾如今在魏家的身份,但直接给辛禾安了个身份:“本公主与你这侍女聊的颇为投缘。如今你既然回来了,那本公主同你说一声,这侍女本公主要了,回头本公主再送你两个更好的。”

    “府里其他侍女,公主看上谁都可以随意带走,但她不行。”魏明烬直接拒绝。

    嘉和公主的反骨瞬间上来了:“可本公主就看上了她了,本公主今儿非她不可。”

    “我说了,她不行!”

    两人一坐一站,互不相让。

    其他在旁侍奉的宫人有心想劝,但见两人皆面色不善,又怕说错话反倒火烧浇油,是以皆噤若寒蝉。

    而辛禾则忐忑不安的站在嘉和公主身侧,她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嘉和公主身上。

    她想着,魏明烬是臣,而嘉和公主是天家公主,嘉和公主若执意要她,魏明烬应该无法反驳吧。

    但显然,她低估了魏明烬的无耻程度。

    两人僵持片刻后,魏明烬忽然挑唇笑开:“公主心地善良,想助人为乐本无错。但臣劝公主一句,公主在替人出头前最好先查清楚对方的身份,否则一个不小心,公主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辛禾听到这话时,眼皮骤然一跳。

    嘉和公主也蹙眉:“你什么意思?”

    “她并非是臣府上的侍女,而是臣的爱妾,而且还是正经过了纳妾文书的。”魏明烬直接将辛禾的身份挑明。

    嘉和公主猛地扭头,看向躲在她身侧的辛禾,面上皆是震惊和怒意。

    她好心帮她,她竟然骗她!

    “民女并无欺瞒公主之意,那纳妾文书是他诓骗我签下的。”辛禾将嘉和公主视作最后的救命稻草,泪流满面哀求,“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给他做妾。公主,我有心仪之人的,求公主救我。”

    嘉和公主原本很生气,可见辛禾这般花容月貌的美人哭的梨花带雨,她有些于心不忍。

    而且嘉和公主没忘,先前辛禾是以簪子抵着脖颈出现在她面前。

    嘉和公主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辛禾,又回头同魏明烬道:“魏修攥,她既不愿做你的妾室,且有心仪之人,你何不大度一回成全她呢!”

    辛禾听到这话,心中感动的一塌糊涂,当即便想给嘉和公主跪下。

    但她膝盖刚弯,人还尚未跪下,手腕就蓦的一紧。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被拽进了魏明烬怀中。

    “公主有所不知,臣这爱妾从前与臣如胶似漆感情甚笃。只因前段时间她与臣回乡祭祖时,受人蛊惑这才会这般。臣相信,假以时日,她定然会迷途知返的。”

    “可……”嘉和公主还欲再说,她身后的女官已先一步开口了。

    “公主,她既是魏修攥的妾室,那便是魏修攥内宅的事,还是由魏修攥自个儿解决的好。”女官提醒道。

    嘉和公主虽心有不忍,但却无能为力。

    若辛禾是个普通侍女,她还能仗势压人将她要过来。可偏偏她是魏明烬过了纳妾文书的妾室,而她一个未出降的公主,手再长也伸不到臣子的内宅里去。

    可看着辛禾哀求的双眸,嘉和公主终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原本已行至门口的嘉和公主又折返回去,同魏明烬一扬下巴:“我想单独同她说几句话,这总可以吧?”

    嘉和公主这个理由并不算过门,魏明烬也无法拒绝,他只得松开辛禾退了出去。

    “公主救我。”辛禾膝盖一弯,又给嘉和公主跪下了。

    她在京城举目无亲,除了眼前这个心地善良,初次见面就肯为她说话的公主之外,她无人可求了。

    “哎哎哎,你别跪,也别哭呀。”嘉和公主最见不得美人落泪了,她拿着帕子手忙脚乱替辛禾拭泪的同时,又安慰她,“我今日是不能带你走了,但你放心,我既答应了放你离开,我定然会说话算话的。我回去再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你出去。”

    辛禾原本已心如死灰了,但听到嘉和公主这话后,她心里顿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紧紧攥住嘉和公主的袖子,神色急切道:“公主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本公主向来一言九鼎的。”

    嘉和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她若当真不肯对她施以援手,此刻也没必要骗她。

    “若公主能将民女救出火海,往后余生,民女愿做牛做马报答公主。”说完,辛禾又重重给嘉和公主磕了个头。

    嘉和公主忙将她扶起来,又细细安抚了辛禾好一会儿,这才带着人离开。

    嘉和公主甫一离开,魏明烬便进来了。

    看见辛禾坐在圈椅上垂首拭泪时,魏明烬额角的青筋迸了迸,最终还是将火气忍下了,只转头吩咐:“来人,送她回去。”

    很快,明夏就从外面进来了。

    眼下嘉和公主已经离开了,辛禾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便与明夏一道走了。

    辛禾前脚离开,外出办差的池砚也回来了。

    魏明烬直接吩咐:“你将手中的差事交给无影去办。从今以后,你和奉墨轮流守好主院。”

    池砚当即应是。

    此刻不过巳时末,正是当值的时辰。魏明烬也不能在府上久留。吩咐过后,魏明烬又马不停蹄赶回了翰林院。

    大夏天的,一来一回奔波这一趟,待魏明烬回到翰林院时,身上的官袍已经被汗打湿了。

    有同僚见状,便将自己的折扇递过来:“来,魏修攥,快扇一扇。”

    “多谢。”魏明烬客气接过。

    魏明烬虽文采斐然,但却并未恃才傲物,平日在同僚面前一直都是以后辈自居。再加上他这人很会为人,是以他虽刚进翰林院不久,但却与翰林院诸人相处的极好。

    今日魏家仆从前来寻魏明烬,说嘉和公主去了魏明烬府上一事,与魏明烬同在一处办公的几位同僚都听见了。

    此番见一向温雅清爽的魏明烬这般狼狈,众位同僚不禁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嘉和公主虽说颇得圣上宠爱,但若尚公主便意味着,往后余生只能待在公主府的后宅里,靠看公主脸色度日。

    若此人无甚才学也就罢了。最起码若尚公主之后,他也算是皇亲国戚,余生无忧了。

    可对像魏明烬这样得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才说,让他尚公主放弃仕途,与将他的羽翼折断有何区别。

    魏明烬自然察觉到了同僚们的目光,但他却只坐在桌案后,一脸疲惫无奈的模样。

    有同僚正欲安慰魏明烬几句时,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很快,一个小内侍进来道:“陛下传召魏修攥,魏修攥快同奴才走吧。”

    “是。”魏明烬应了声,捞起官帽戴上,与那内侍一道去觐见陛下了。

    而就在魏明烬面圣时,一个褐衣男子风尘仆仆站在城门口,他仰头望着城墙上京城两个大字时,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魏明烬想杀,但却发现已逃走的白旭。

    第62章 挟持

    那晚白旭抱着一匣子银锭跌跌撞撞出门,想去寻魏明烬,用这匣银锭换回辛禾。

    可夜里山路难行,他走到半道上时,失足踩空跌下了陡坡。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了。

    白旭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身上虽然有多处擦伤,但并没有伤到筋骨。

    他心里记挂着辛禾,生怕再耽搁下去,魏明烬已带着辛禾离开了。便不顾满身的伤痛,从陡坡下爬了上去,着急忙慌的赶去镇上。

    但他还是迟了一步。

    他挨家客栈打听过去时,却得知魏明烬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白旭抱着一匣银锭,在那家客栈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满脸失落的离开。

    他原本想先折返回村里的,但刚走到村口,却遇见了隔壁村一个男子。

    那男子是来请白旭去他们村里为他母亲瞧病的。白旭听他说的紧急,回家背了药箱就与那人一道去了。

    那老妪的病情十分险要,白旭在那家待了整整三日。

    而白旭不知道的是,他去邻村治病救人那天夜里,奉墨带人来了他家。

    奉墨奉魏明烬之命来取白旭性命,但他在白旭家等了两日,仍没见白旭归家,便以为白旭逃走了,遂回去向魏明烬复命了。

    而奉墨前脚离开,后脚白旭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

    到家后的白旭直接栽到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之后,白旭的日子仍一如从前。他每日不是上山采药,就是为左邻右舍看诊。

    村里人绝口不提他差点被骗婚一事,他自己也不提。

    但白日白旭尚且还能装成与从前无异,可一到夜里,他的情绪便抑制不住了。

    家中所有喜庆的布置早已被撤下了,一切又都恢复成了原样。但白旭却仍如游魂野鬼一样,夜里擎着油灯,在家中四处游走。

    辛禾只在这里待了月余,但一到夜里,白旭却觉得,家中到处都有辛禾的影子。

    慢慢的,村里人也察觉到了白旭的不对劲儿。

    有那等热心肠的婶子便再次登门为白旭做媒。他们想着,白旭如今神情恍惚,是因先前差点被骗婚一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如今他们替他找个能正经过日子的媳妇儿,待成了亲之后,白旭自然也就将辛禾撂开了。

    但白旭却一概都推拒了。

    用的理由还是从前那个:他暂无成婚的打算。

    村里人听到这话,便知白旭还没放下辛禾。一时既有人赞白旭痴情的,也有人骂白旭傻的。

    他再对那辛禾念念不忘,那辛禾也是人家的妾室。

    且那男子生的温文尔雅,身边又仆从环绕,显然非富即贵。他既千里迢迢从京城寻到这里来,定然是十分重视辛禾的。白旭何必犯傻呢!

    这些话,左邻右舍没当着白旭的面说,但白旭也略有耳闻。

    白旭苦笑连连。他也想放下,但是他放不下。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天夜里白旭突然梦见辛禾在哭着向他求救。

    白旭被惊醒坐了一刻钟后,当即便开始收拾行囊。

    不行!他要去趟京城。

    就算不能将辛禾带回来,他也要去看看辛禾过得好不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白旭同邻居说了一声,便背着包袱出发了、

    白旭听他父亲说,他们祖上也曾在京城的太医院任职过。只因犯了事被逐出太医院,之后才重新回了祖籍。

    是以白旭虽然此番是第一次到千里之外的京城,但他心中却对京城充满了向往。

    他想看看他祖上曾生活的地方,也想再看看辛禾。若是魏公子愿意放辛禾离开就更好了。

    可到京城之后,白旭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想的太简单了。

    他只知道带走辛禾的人姓魏,是个年轻的郎君,且他是从京城而来。

    可到了京城之后,白旭才发现,京城姓魏的人多如牛毛。仅靠他知道的讯息找人,与大海捞针无异。

    除此之外,天子脚下物价贵,哪怕他住的是下房,每日吃住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白旭本就囊中羞涩,他药箱最底层里倒是有匣银锭,但那是他给辛禾赎身的影子银子,他不能动。

    所以白旭每日便将餐食减至一顿,想着多省点银钱。与此同时,白旭想着,他不能一直这样坐吃山空,他得先谋生然后才好继续再找辛禾。

    而他身无长物,唯一会的就是医术了。

    但京城不比他的家乡,他去了几家招收坐馆大夫的医馆。

    但人家一听他并无坐馆经验,且还是穷乡僻壤来的,当即便将他赶走了。

    “我虽没有坐馆经验,但我这些年一直在独立行医,而且我乃是杏林世家出身,我祖上曾在太医院供职,我……”白旭还欲自荐,已被药馆的伙计不客气打断。

    “你要是杏林世家出身,小爷我就是皇亲国戚了!赶快滚,不然就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说完,那伙计握着手中的扫帚,便作势要打他。

    白旭吓的忙踉跄着走了。

    之后白旭又去了好几家医馆,但无一例外都碰了壁。

    白旭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游荡。

    正中午的太阳本就十分毒辣,再加上白旭最近这段时间每日都只吃午食。今日他连午食都没用,是以此刻他已饿的两眼昏花四肢无力了。

    以致他连由远而近的呵斥声都没听见。

    等白旭反应过来,一辆疾行的马车已近在咫尺了。

    白旭下意识抱住头,拼尽全力朝旁边倒去。与此同时,驾车的车夫也紧紧勒住了缰绳。

    原本疾行的马被勒的脖颈后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而后马蹄擦着白旭的衣角重重落下。

    那车夫勒停马车后,当即忙不迭向马车里的人赔罪。

    不过须臾,车帘被掀开,露出来一张怒气冲冲的娇靥:“你怎么赶马车的?!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车夫忙不迭赔不是的同时,又飞快撇清自己的责任,“公主说要快马加鞭去魏家,奴才便将马车赶的极快,而且也大声呵斥路人退让了。可偏生这人就跟没听见似的,直直站在路上。”

    嘉和公主听那车夫这么说,这才注意到他们马车撞到人了。

    一个褐衣男子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嘉和公主便顾不得再呵斥那车夫,当即吩咐:“你先去看看那人怎么样了。”

    车夫得令,忙下车去查看一番后,又回嘉和公主:“公主,此人还有气,身上也没有流血。”

    听到对方还有气后,嘉和公主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半个月前,她从魏家前脚离开,后脚魏明烬就去她父皇面前告状了,害得她被禁足了半月。

    如今若她刚得了自由,又在街市上撞死了人,只怕她又得倒霉了。

    “既然还有气那就快些将他送去医馆。”嘉和公主吩咐完,又扭头看向身侧的宫娥,“流萤,你一道去,顺便处理后续事宜。”

    叫流萤的侍女应了,当即下马车去了。

    嘉和公主重新放下帘子后,又朝那车夫怒道:“本公主是急着去魏家找魏明烬算账,又不是急着去投胎,你看着点赶路。”

    “是是是。”那车夫忙不迭道。

    之后马车虽不复先前那般快,但却一路平安到了魏家。

    甫一下马车,嘉和公主便满面怒色往里走。

    门房见状,早命人去禀魏明烬了。

    今日魏明烬休沐,此刻他正在主院里陪辛禾。

    说是陪,其实更像是他一厢情愿待在辛禾身边。辛禾压根不搭理他,只拿着一侧手卷在读。

    被困在魏家的日子,除了吃饭睡觉和筹划逃跑之外,看书是辛禾唯一的消遣。

    而魏明烬在发觉这一点之后,不但同辛禾说,他书房里的书辛禾可以随意翻阅外,还差人又去外面买了许多女子爱看的话本子读物给辛禾。

    但辛禾并不领情,她只看自己爱看的游记。

    这厢辛禾捧着一本游记看的正津津有味时,门外突然传来奉墨的声音:“公子,嘉和公主来了。”

    原本正聚精会神的辛禾闻言,当即便转过头,向门外望去,眼底滑过一抹明显的欣喜。

    嘉和公主上次离开前,曾说会替她想法子的,难不成她已经想到法子了?

    辛禾正要起身时,魏明烬的大掌蓦的搭在她肩上,他似笑非笑道:“禾娘急什么?若我猜的不错,嘉和公主今日登门,应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找你兴师问罪?你又错了什么?”辛禾满脸提防看着魏明烬。

    魏明烬却故意卖了个关子:“待我去见过嘉和公主回来后再告诉你。”

    说完,魏明烬便掀帘出去了。

    辛禾快步跟过去,可她刚走到门口,就被屋外两个武婢拦住了。

    辛禾只得又重新折返回去,重新坐回到窗下。

    辛禾逼自己冷静。嘉和公主今日若真能救她出去,那无论她这会儿去不去,嘉和公主都能带她走。

    可若真如魏明烬所说,嘉和公主今日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那……

    辛禾一颗心不由沉下了谷底。

    而另外一边,嘉和公主正满面怒气在魏家正厅里坐着。

    之前她对魏明烬一见钟情,哪怕魏明烬拒绝了她好几次,

    但她对着他那张谪仙似的脸,仍生不出半分气愤。但看在魏明烬那张谪仙似的脸上,她都能原谅他。

    可这次,魏明烬向她父皇告状,害她被她父皇禁足这事,却触碰到了嘉和公主的逆鳞。

    如今再看见魏明烬这张脸时,嘉和公主非但不觉得好看,反倒觉得十分可憎。

    是以魏明烬甫一进来,嘉和公主便开始对他发难:“魏明烬,你好歹是今科状元,你怎么能这么卑鄙?!你竟然去向我父皇告状!!!”

    “臣那日告诫过公主了,臣内宅的事,不劳公主费心,但公主却不肯罢休。既然如此,为了公主的清誉,臣自然要将此事禀于陛下。这样来日御史弹劾公主时,陛下也能为公主遮掩一二不是?”魏明烬一身霜色软袍,面容温润含笑,似是他将此事禀给陛下,当真是为嘉和公主考虑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嘉和公主甚至信了他的这番说辞。

    但转瞬,嘉和公主就意识到,这是魏明烬的狡辩之词。

    “我呸!你当本公主是三岁小孩子吗?你将此事告知父皇,摆明是想用父皇的权势来压我!”嘉和公主怒目瞪着魏明烬。

    魏明烬轻笑一声,淡漠道:“公主既然知道了,那今日何必再做这种授人把柄之事呢?”

    “你——!”

    “臣劝公主最好安分些。若是陛下知晓,公主今日甫一解了禁足,便又来臣的府上拈酸吃醋,只怕可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魏明烬这话说得温文尔雅,但话里的威胁之意却不言而喻。

    嘉和公主顿时都要被气炸了。

    从小到大,魏明烬是第一个敢威胁她的人!可偏偏她无法反击。

    因为魏明烬说的不错,若她父皇知晓今日的事情,她要面临的惩处确实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嘉和公主气的眼圈泛红,哽咽道:“魏明烬,本公主之前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心仪你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公主若无其他事,臣就恕不远送了。”魏明烬懒得再和嘉和公主掰扯这些,丢下一句逐客令便要走。

    嘉和公主恨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须臾后,突然飞快用帕子抹了一下眼睛,然后摆出公主的威仪:“站住!本公主让你走了吗?”

    “公主还有何指教?”魏明烬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嘉和公主。

    “本公主告诉你,从前是本公主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你这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如今本公主迷途知返了,本公主再也不喜欢你了!”

    魏明烬:“……”

    “另外,本公主今天将话撂在这里了。今日以前,辛禾的事,本公主可帮可不帮。可今日以后,本公主一定会帮辛禾逃脱你的魔爪。咱们走着瞧!”话落,嘉和公主便带着人扬长而去了。

    魏明烬却并未将嘉和公主的话放在心上。

    对她而言,嘉和公主不过是个连自己在帝王心中有几斤几两都拎不清的公主有何可惧。

    魏明烬又折返回了主院。

    辛禾坐在窗边,看着魏明烬神色愉悦进来时,她便知道嘉和公主走了。

    而且事实也如魏明烬所说,嘉和公主今日不是来带她走的,而是来找魏明烬算账的。

    “你对公主做了什么?”辛禾声音艰涩问。

    魏明烬便将嘉和公主被禁足一事说了。

    辛禾听完后,顿觉心底一片冰凉。

    嘉和公主可是天家公主,魏明烬竟然连她都敢设计。难不成她这一生,都要成为魏明烬的笼中雀吗?

    不!她不要!

    而那厢魏明烬已经走了过来,他坐在辛禾身侧,抬手将辛禾揽在怀中,声色温柔:“禾娘,不要再闹脾气了。从前种种,我不计较了。往后我们……”

    “往后?谁要同你有往后?”辛禾打断魏明烬的话。

    “禾娘……”

    魏明烬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觉眼前有寒光骤然一闪。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魏明烬抬眸,就对上了辛禾一双破釜沉舟的眼。

    “放我走,不然我杀了你!”

    第63章 低头

    辛禾手上握着一把匕首。

    是两年前,她尚在魏家时,魏明绚送她的那把。

    这两年里,辛禾许多东西都丢了,但唯独这把匕首,却一直留着。

    先前魏明烬去见嘉和公主之后,辛禾独自坐在房中时,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若是嘉和公主救不了她,那她就只能自救。

    所以辛禾乘人不备,偷偷将这把匕首取出来藏在袖中。

    魏明烬没想到,辛禾会突然胁迫他,他愣了愣,但仍坐着没动。而是眉眼无奈的看向辛禾:“禾娘,别闹了。”

    “我没同你闹!放我走,不然我真杀了你!”辛禾眼神坚定,但握着匕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魏明烬却仍不信。

    辛禾那样胆小,怎么可能会真的对他动手。

    “禾娘……”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骤觉脖子一疼。

    这匕首很锋利,而辛禾太过紧张,手一抖,匕首便在魏明烬的脖颈上划了一道血痕。

    “放我走!不然我真的杀了你!”辛禾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刻,魏明烬终于确定,辛禾不是在同他开玩笑,她真的说到做到。

    但魏明烬非但没有服软,反倒抬手握住辛禾的手,眼神执拗而疯狂:“禾娘,若你想走,那你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言下之意,他死也不会放手。

    先前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手。

    辛禾没料到魏明烬竟然这般执拗。但她已经受够了被关在深深宅院里,每日只能看见头顶四角天空的日子。若是往后余生都得过这样的日子,那她宁可现在就死。

    既然魏明烬不在乎他自己的性命,那她就用自己的性命做威胁。

    辛禾反手便将那把匕首往自己的脖颈上架去。

    她本意是想用自己的性命威胁魏明烬。却没想到,在她将匕首架到脖颈上的前一瞬,魏明烬却眼疾手快,先一步握住了刀刃。

    下一瞬,温热的血吧嗒吧嗒的落在辛禾的脖颈上。

    但此时的辛禾已没有理智可言了。

    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再像雀儿一样被关起来了。她要自由!她要飞出这牢笼!若是不能解脱,她宁可死!

    而魏明烬见辛禾萌生了死志,瞳孔猛地一缩,一时也顾不上手上的伤,当即便去夺辛禾手上的匕首。

    辛禾如何肯让他如愿。

    两人争抢间,一道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原本已近失志的辛禾身子一僵。她愣愣垂眸,就见自己手中的匕首正捅在魏明烬腰腹上。

    大团大团的血渍顿时在魏明烬的锦袍上晕开,而她的一双手上全是血。

    很快,一群人便冲了过来。

    “公子!您怎么了!公子!来人,快请大夫!快!!!”

    一时所有的人全都涌到了魏明烬身边。

    而魏明烬一手摁着伤口,一手却仍紧紧攥着辛禾的手腕。

    “禾娘,你休想再离开我。”即便此刻魏明烬已疼的冷汗淋漓,但他仍疯狂而执拗的望着辛禾。

    奉墨和池砚顿时头大如斗,他们正要劝时,魏明烬突然晕了过去。

    “公子!!!”一时屋内惊叫连连。

    奉墨和池砚将魏明烬抬到床上时,发现魏明烬即便已经晕过去了,但他的手却仍牢牢的握着辛禾的手腕。

    而此刻辛禾仿若已经灵魂出窍了一般,整个人呆呆的跌坐在床畔,怔怔的看着自己布满鲜血的手掌。

    这是她第二次杀人了。

    很快,大夫就被请来了。

    大夫见魏明烬身上全是血,忙让徒弟拿了一把止血散来,悉数全倒在了魏明烬的伤口处。

    待血逐渐止住后,那大夫又拿剪刀小心翼翼将魏明烬的衣袍剪开,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奉墨和池砚皆在一旁屏息以待,而辛禾则双目无神的看着。

    处理伤口是细致活儿,那大夫忙活了约莫两刻钟左右,才将魏明烬的伤口包扎后。

    奉墨和池砚甫一见那大夫转身,便立刻异口同声问:“大夫,我家公子如何?”

    “公子福泽深厚,并未伤及脏器。若再刺偏一指,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济于事了。”那大夫说完后,便转身去开药方了。

    他行医多年,自是知道要想活的久,就多说少问以免惹祸上身。

    将药方开好后,那大夫递给奉墨:“按照这副方子抓药,煎药的法子老朽也写在上面,每日三次。三日后,老朽再登门。另外,今夜到明日病人有可能会发热。让人先用湿帕子敷,若仍不退热,便按照老夫开的退热方子煎一剂退热的药服下。若还不退热,就派人来请老朽,亦或者是去请其他大夫来。”

    说完之后,那大夫便欲带着药童走人,却被奉墨叫住。

    奉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辛苦大夫了,劳烦大夫再帮我们姨娘瞧瞧。”

    即便辛禾刚捅了魏明烬一刀,但从魏明烬即便晕过去了,也仍不肯松开辛禾上来看,奉墨和池砚也不敢轻慢辛禾分毫。

    “敢问姨娘伤在何处?”那大夫询问。

    辛禾目光呆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沙哑道:“我没有受伤。”

    “可是姨娘,您的手上和脖子上都是血。”明夏小声提醒。

    “这都是魏明烬的血。”

    他们二人争夺匕首时,魏明烬的手掌一直握着刀刃。

    她身上的血,是刀刃割破魏明烬掌心落在她身上的。而她手上的血,则是她失手将匕首捅进魏明烬腰腹中时染上的。

    明夏见辛禾神色恍惚,生怕有遗漏,她小心翼翼带着两个侍女替辛禾将脖颈和手上的血擦拭干净后,才发现果真如辛禾所言,她没受一点伤。

    老大夫这才被送出去。

    辛禾的手腕被魏明烬紧紧攥在掌心里,所以她只能待在魏明烬身边,哪里都去了。

    池砚和奉墨等人生怕辛禾趁此机会,再给魏明烬添一刀,直接送魏明烬去见阎王爷。所以他们便轮流带人在旁值守,随时提防着辛禾再出手。

    而辛禾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觉得有他们在,她无法再得手。之后她整个人突然就沉寂了下来,不是望着魏明烬毫无血色的脸出神,就是扭头去看窗外黑沉沉的夜。

    奉墨和池砚带着人不错眼的在旁轮流守着。

    果然如那大夫所说,当天夜里子时刚过,魏明烬突然就发起热来。

    /:.

    奉墨等人先是以湿帕敷之,见毫无用处后,又煎了退热的汤药来。

    汤药服下两刻钟后,魏明烬的额头便慢慢不再烫了,众人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魏明烬一直昏睡到第二日午后才醒来。

    他睁开眼时,外面正霞光满天。金灿灿的光晕穿过纱窗,落在屋中的桌椅上,给各处都披上了一层浅淡的轻纱。

    魏明烬的目光却落在倚在床畔睡着了的人身上。

    在昏睡期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逃走了。而这一次,他拼尽全力都没找到她,然后他就被急醒了。

    幸好,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正浅眠的辛禾隐隐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魏明烬满足的目光。

    辛禾:“……”

    “禾娘,真好,你还在。”魏明烬脸色苍白如新雪,但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却皆是缱绻柔和。

    就好像昨日,她不曾捅过他一刀似的。

    辛禾避开魏明烬的目光,声色嘶哑道:“你既醒了,我喊人来服侍你。”

    “好。”魏明烬嘴上应着,但却并未松开辛禾的手腕。

    很快,奉墨等人便进来了。见魏明烬醒了,所有人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

    虽然大夫说,魏明烬没有性命之忧。但魏明烬一日不醒,他们一日就担惊受怕。如今魏明烬醒了,他们只需听他吩咐行事后就轻松多了。

    “公子,药和饭都备好了。不若婢子先命人摆饭,待您和姨娘用过饭后再喝药?”明夏向魏明烬拿主意。

    魏明烬向来喜净,他道:“我要先沐浴。”

    “可是大夫吩咐过,最近这段时间,您的伤口也不能沾水……”

    明夏话还没说完,已被魏明烬打断:“叫池砚进来替我擦洗。”

    明夏正要应声而去,又听魏明烬同辛禾道:“禾娘这两日照顾我也辛苦了,你也去沐浴洗洗疲惫,然后我们再一同用饭。”

    “嗯。”辛禾应了声,抽出手后转身离开。

    他们两人各自沐浴擦洗过后,外面天已经黑了。因魏明烬不能下床,底下人便将饭菜摆到了卧房。

    魏明烬在吃食上向来以清淡为主,而辛禾则更偏爱辛辣,是以每日他们二人一同用饭时,桌上的饭菜会兼顾他们两人的口味,今夜也不例外。

    平素胃口极好的辛禾今夜只用了半碗饭,就将筷子搁下了。

    魏明烬立刻看过来:“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我让他们重做?”

    “不是,是我没胃口。”辛禾垂下眼睫,眉眼里有浓浓的疲倦。

    明夏忙接话:“公子您昏睡期间,一直是姨娘衣不解带的在照顾您。”

    辛禾:“……”

    她倒是想走,但魏明烬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如何能走得了?但现在她身心俱疲,已经懒得解释这些了。

    魏明烬却顺着明夏的话,道:“辛苦禾娘了。”

    辛禾不可置否,只道:“我困了,想先回去睡觉了。你有伤在身,我去睡东厢房。”

    魏明烬十分想留下辛禾,但看见辛禾脸上的疲倦后,最终只得点头。

    待辛禾离开后,魏明烬偏头吩咐:“让霜月今夜为她守夜。”

    霜月是魏明烬替辛禾找来的武婢之一。自从辛禾被带回京城后,但凡魏明烬不在她身边时,武婢都会寸步不离跟着辛禾。

    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在辛禾回到东厢房之前,东厢房里里外外早已被人挨个儿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尖锐之物后,仆妇们才退下。

    辛禾先前已经沐浴过了,如今因用了夕食,所以回去漱过口净手后,便直接上床躺下了。

    霜月则睡在外间的榻上,夜里时刻听着里间的动静。

    但却一夜无事。

    魏明烬递了告病的帖子,如今每日都待在府里养病。

    自能下床后,辛禾在哪里他便在哪里。

    从前但凡魏明烬跟的紧些,辛禾总要寻魏明烬的不是。而如今,辛禾却并未再赶魏明烬,也并未再打骂魏明烬,她只是沉默的坐着。

    府中下人都以为,经此一遭后,辛禾应该想开了,打算要同魏明烬重归就好了。

    但只有魏明烬窥见了平静底下的惊涛骇浪。

    可魏明烬仍未置一词,只是仍寸步不离跟着辛禾。在他能走动后,魏明烬拖着受伤的身体进宫见了陛下一趟。

    待他回府时,不过堪堪刚到午时。

    魏明烬官服都未换,便已问明夏:“她人呢?”

    “姨娘在房里,霜月陪着。”

    魏明烬先去了趟书房,然后才去找辛禾。

    他过去时,辛禾正倚在雕花窗边,仰头望着窗外的天上。

    今日天气极好,万里无云。

    辛禾穿着件石榴红缠枝裙,明明那样浓烈鲜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透着惨淡。

    就好像一朵开的正娇艳的花,如今正在他面前一点一点衰败凋谢。

    魏明隐在宽袖中的手倏忽攥紧。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辛禾面前,开口道:“禾娘,我们谈谈?”

    自从魏明烬醒来之后,他们谁都没有提那一刀。

    辛禾转眸,神色平静看着魏明烬:“我们之间有何可谈的?”

    经过这一次之后,辛禾深深的知道,她和魏明烬之间就是个死局。

    魏明烬不可能放过她,而她也不会屈服。他们之间的纠缠,似乎唯死方休。

    可下一瞬,魏明烬的声音响起:“我可以给你放妾书。”

    辛禾神色有一瞬的茫然。

    魏明烬已将一封盖了他印记的放妾书递了过来。

    第64章 气愤

    辛禾接过放妾书,目光迅速将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

    是放妾书不错。

    但魏明烬一贯狡诈,她怎么可能会真的给她放妾书!

    辛禾不信!她又逐字逐句挨个儿看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文字陷阱,确认这真的是一封放妾书之后,辛禾才看向魏明烬。

    “你的条件是什么。”

    辛禾不觉得魏明烬会突然想通放她离开。他这封放妾书,定然是有条件的。

    “我要你嫁我为妻。”魏明烬说出了他的条件。

    辛禾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辛禾都要怀疑,自己那一刀捅的不是魏明烬的腰腹,而是他的脑子了!

    他之前用卑劣的手段诓骗她成了他的妾室,如今他又想用一封放妾书换他嫁给他?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要娶世家贵女,让她的娘家为你仕途助力。”辛禾提醒道。

    而她一无所有,非但不能成为他的势力,反倒有可能会让他仕途尽毁。

    魏明烬坦然道:“从前我确实这般想。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靠妻子娘家的助力,我亦可以位极人臣。”无非是走得艰难些罢了。

    但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两相权衡下,他选择他最看重的那一方。

    辛禾并没有被魏明烬这话感动到,她直白告诉他:“我不但于你的仕途毫无助力外,还有可能会毁掉你的仕途。一旦我曾是你父亲妾室的消息曝于人前,那些御史不会放过你的。”

    而按照朝廷律法,与庶母私通是十不赦的大罪,一旦被查证属实,会被焚尸扬灰的。

    魏明烬神色淡然:“此事自有我来料理,禾娘只需想,嫁我时要穿什么样式的喜服。”

    “我没答应。”辛禾皱眉。

    魏明烬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赌禾娘会答应。”

    妾若无主母或主君的应允,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垂花门内。而妻却不同,妻是一府主母,她掌握着府上的中馈,出行不需向任何人报备的同时,也可以自由宴饮交友。

    而且本朝律法规定,除了七出外,丈夫若擅自废弃正妻,会被处以充军、流放等刑罚。刑罚结束后,妻子的地位仍被承认。

    这一点在官员上更为苛刻。但凡官员内宅不宁,御史便会上书弹劾其私德有亏,严重者还会影响官员的考评。若她成了魏明烬的正妻,那便意味着她有律法保护的身份,往后余生都不必再战战兢兢,担心魏明烬会对她做什么了。但……

    辛禾看向魏明烬:“娶我你夜里能睡得安稳吗?”

    先前魏明烬应该已经见识到,她说到做到那一幕了。魏明烬若娶了她,就不担心夜里她趁他睡着的了之后,送他去见阎王吗?

    魏明烬却挑唇笑开:“为何会睡不安稳呢?我与禾娘此生注定了生同衾死同穴。我若赴死,定然会带着禾娘的,不会留禾娘在这世上孤单一人的,我不放心。”

    辛禾闻言,在心里很恨骂了声:疯子!

    三年前,若知道魏明烬不但是个表里如一的伪君子,还疯的这么可怕,当时她就打掉那个孩子逃得远远的了。

    但如今悔之晚矣。

    而且魏明烬如今的态度很明显,要么她嫁给他,要么他们就继续这么纠缠一辈子。若能拥有自由,谁愿意一辈子都被困在笼中呢!

    辛禾没用多长时间就考虑好了。

    她来找魏明烬:“我可以答应嫁给你,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魏明烬好整以暇道。

    “我要出门游玩两年,两年前期满后我再归京与你成婚。”

    在随魏明烬上京赴考前,辛禾从没离开过清源县,上京和上次出逃让辛禾看见了外面的天地。再加上被困在魏家这段时间里,她每日靠看书打发度日。许多游记看的辛禾心向往之,恨不能去亲览一番。

    如今魏明烬既然想让她嫁给他换放妾书,辛禾便想趁这个机会,去她在书中看过的地方走一走。

    “不成!”魏明烬当即便拒绝了。

    两年他等不了那么久。而且他不信辛禾,他怕辛禾又一去不复返。

    而辛禾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既然不成,那你把这放妾书拿回去。”

    说完,辛禾一把将放妾书拍到魏明烬身上,转身满面怒容正要走人时,却被魏明烬拉住手腕,一把拽过去抱在怀里。

    “你放开我!”辛禾恼怒挣扎。

    魏明烬却抱着她不松手,他叹息似的道:“禾娘,你最是知道如何拿捏我。”

    辛禾心下一喜,魏明烬这是同意了?她立刻扭头去看魏明烬。

    “你想出门游玩我可以答应,但两年太长了,最多半年。”

    如今魏明烬是翰林院修攥,时常要入宫随侍君侧。辛禾若出门游玩,他无法伴在她身侧,他受不了两年见不到辛禾。

    “不行!半年太短了!”辛禾不同意。

    “半年不短了。”魏明烬试图游说辛禾。

    但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辛禾已掰着他的手又要走了,魏明烬只得退了一步:“八个月。”

    “松开!”

    “十个月!”魏明烬道,“最多十个月。”

    辛禾还想再争辩时,魏明烬已经先一步道:“禾娘,十个月是我最后的底线了,多一天都不成。”

    对上魏明烬乌沉沉的眼,辛禾便知道,魏明烬不可能再让步了。

    辛禾思索片刻后,表态:“十个月也成,但以后每年我都要出门远游一月。”

    魏明烬下意识想要反对,但看见辛禾没有半分商量的神色后,他顿了顿,颔首:“可以。但是得先成婚你再远游。”

    “我远游回来再成婚。”

    “不成!”魏明烬抚摸着辛禾的脸,眼睛微微眯起,“难不成禾娘还想同我耍花样?”

    “我若要耍花样,何必答应你的条件?”辛禾反问。

    魏明烬凑过去,轻笑道:“既然如此,先就成婚。”

    辛禾正欲反驳,魏明烬已先一步吻住了她。

    辛禾抬手欲推拒,却被魏明烬单手攥着手腕举过头顶的同时,魏明烬就着这个姿势将她压到榻上吻她。

    魏明烬吻的很凶,他一面勾着辛禾的舌,一只手已如游鱼般探进了辛禾的衣襟里。

    很快,辛禾便舒服的说不出话了。

    在漫长的炙热过后,外面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辛禾面色酡红躺在榻上,眸子春水未消。魏明烬自身后拥着辛禾,意犹未尽的吻着辛禾左肩上的红痣,他腰腹缠着的纱布上,隐隐已晕出了些许血迹。

    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他更想和辛禾来日方长,所以也不急在这一时。

    辛禾缓过来之后,捡起衣裙穿戴好就去沐浴了。

    魏明烬带辛禾离开后,他也去了另外一处擦洗过后又换了身衣袍,然后进房来寻辛禾。

    沐浴过后的辛禾正坐在窗畔晾头发。魏明烬将手中的明黄卷帛放在一旁,接过辛禾手中的干帕,一面替辛禾擦拭头发,一面道:“入秋天就凉了,濯发后不及时擦干容易头疼的。”

    辛禾懒得搭理他,只抱膝看向窗外。

    如今已是九月,清源县九月时节还能闻到桂花的香气,但京城这个时节的桂花却已悉数凋谢,只剩下玉兰在院中安静绽放。

    蓦的,辛禾眼前突然出现一抹明黄。

    是一封圣旨。

    辛禾不解看向魏明烬。

    魏明烬将圣旨往她面前伸了伸,示意她打开看看。

    辛禾打开后,瞳孔猛地一缩。

    这竟然是一封赐婚圣旨!赐婚的对象是她和魏明烬。

    “好端端的,陛下为何会为你我赐婚?陛下应该没见过我吧?”辛禾握着圣旨,满脸都是茫然。

    “嗯,是我进宫求陛下赐婚的。”说话间,魏明烬的手落在辛禾的头发上。

    辛禾的头发又黑又亮,摸起来比上好的绸缎都好,让他爱不释手。

    而辛禾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魏明烬今日并没进宫。旋即,她就想起来了。三日前,魏明烬突然拖着受伤的身体进了趟宫,回来之后他突然就说要同她谈一谈。

    所以魏明烬是先求到了赐婚圣旨,然后才同她说的那番话。

    “魏明烬,你真无耻!”辛禾满脸气愤将圣旨拍在魏明烬身上。

    他看似给了她选择,实则她除了嫁给他之外,压根就没得选。

    圣旨正好打到了魏明烬的伤口上,魏明烬闷哼一声。辛禾却气愤道:“早知道当时我就该捅偏一寸才是!”

    魏明烬却不生气。

    “禾娘,我承认,我卑鄙无耻想用这这道赐婚圣旨拴住你。但同时,这道赐婚圣旨也是你我们之间的保命符。”

    辛禾冷笑一声,她才不信魏明烬的鬼话呢!

    却不想,魏明烬道:“我没骗你。我们从前的事一旦被掀出来,你我都得被焚尸扬灰。可若有了陛下这道赐婚圣旨,即便日后有人知晓了这事,也不敢用这事来威胁我。”

    辛禾向来聪慧,魏明烬说到此处时,她已明白魏明烬话中的意思了。

    她和魏明烬可是奉旨成婚,就算有人知晓了他们从前那些事,但因他们是天子赐婚,那人也只能将这事咽回肚子里。

    辛禾一直都知道,魏明烬这人腹有鳞甲,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连当今天子都敢利用。

    不对!除了陛下之外,魏明烬还利用了嘉和公主。

    之前嘉和公主看中了魏明烬,想招魏明烬做驸马一事,在达官贵人间早已不是秘密。

    本朝驸马不得再入朝为官。魏明烬可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陛下如何肯让他尚公主。而断了嘉和公主念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魏明烬成婚。

    而偏偏这个时候,魏明烬又入宫祈求陛下为他们赐婚,陛下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想通其中关巧后,辛禾办是认真,半是嘲讽道:“魏明烬,放眼全天下,只怕也只有你能将人心拿捏的这般精准了。”

    魏明烬微微一笑:“那就多谢禾娘赞美了。”

    很快,嘉和公主那边就听见了魏明烬要娶辛禾的消息,她当即便火急火燎赶来了魏家找辛禾。

    自从辛禾应允成婚后,魏明烬已不再拘着辛禾了。

    所以这一次,嘉和公主畅通无阻的见到了辛禾。

    甫一见到辛禾,嘉和公主便握住辛禾的手,急切道:“辛禾,你怎么能答应嫁给魏明烬呢!”

    “公主,我……”

    “我知道,一定是魏明烬胁迫你了是不是?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本公主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会被他的外表欺骗!”

    “公主……”辛禾试图告诉嘉和公主整件事的始末。

    但嘉和公主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反而握住辛禾的手,同她道:“辛禾,你别怕,有本公主和你的未婚夫在,我们一定不会让魏明烬得逞的。”

    “我的未婚夫?”辛禾一脸茫然。

    “是啊,他一路从滁县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救你脱离魏明烬的魔爪呢!”

    第65章 态度

    嘉和公主和白旭之间说来也是缘分匪浅。

    那日嘉和公主的马车在街上撞到了白旭,嘉和公主命贴身宫婢流萤将白旭送去医馆,大夫为白旭检查过后说白旭的身体无碍,只是惊吓过度兼之身体虚弱才会晕倒。

    而同为医者的白旭却清楚,惊吓是其次,主要还是他最近这几日食不果腹所致。

    所以在流萤给他银钱时,白旭便连连推拒了。

    而流萤一脸冷色道:“公子还是拿着的好,以免下次再晕倒在我家公主马车前。知道的人知道公子是饿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子是被我们公主马车撞晕的呢!”

    那时嘉和公主禁足刚被放出来,作为她的贴身宫婢,流萤便想着权当发善心为她们公主祈福了。

    而白旭则被流萤这话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正欲解释时,流萤却带着人离开了。

    白旭站在原地,望着流萤远去的背影,一张面皮涨的通红。

    那时白旭怎么都没想到,很快他又见到了流萤和嘉和公主。

    那日白旭刚回到客栈,小二就同他说,他的房费已经用完了,问他可要继续住。

    言下之意,若要继续住就得交钱。

    虽那时白旭意外得了一笔天降之财,但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辛禾,而且他也没有找到糊口的生计,就这么一直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

    所以考虑过后,白旭没再继续租住在客栈,而是去了郊外的佛寺。

    他同主持商议,他给佛寺里捐一笔香油钱,寺里容他借住一段时日,主持应允了。

    之后白旭夜里住在佛寺,白天则进城继续找寻辛禾的下落,顺便去卖自己挖的药草。

    那日他正要下山时,寺里的小沙弥突然着急忙慌寻来,说有位女香客在寺中犯了病症,请白旭赶紧去瞧瞧。

    白旭过去时,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躺在地上,口吐白色涎沫,手足不断抽搐。

    白旭瞬间辨认出这女子是痫症发作,当即蹲下身,一面拿帕子给病患咬住,以免她咬伤自己的同时,一面拿出银针为其施针。

    待救治完那女子之后,那女子身边的侍女突然惊呼:“你不是那天撞了我们马车的人吗?”

    流萤这么一说,忙于救人的白旭这才想起她。

    那日白旭救了嘉和公主一命,但嘉和公主非但不感激,反倒因白旭目睹了她发病的狼狈模样,而将白旭带回府中关了起来。

    说是关,其实也不甚准确。因为嘉和公主命人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白旭,只是不许白旭外出罢了。

    而白旭心中还记挂着辛禾,他便试图同嘉和公主讲道理。

    但嘉和公主却倨傲道:“要不是你对本公主有救命之恩,光凭你看见本公主发病这一点,本公主早就让人处死你了。”

    白旭心知,嘉和公主是担心他将此事传扬出去,他忙举手发誓。

    但嘉和公主却不为所动。

    白旭便同嘉和公主说,他此番来京只为寻人,待寻到人之后他立马回乡,届时嘉和公主就不必担心他泄露她的秘密了。

    嘉和公主想着,白旭救了她一命,她不能杀他,但是也不能关他一辈子。可若是他回乡了,那她的顾虑便能打消了。

    所以嘉和公主便道:“你想找的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本公主替你找。”

    白旭不知道辛禾和魏明烬的真实姓名,便先同嘉和公主描述了他们二人的长相。

    嘉和公主听的头大,直接让画师来画。

    结果画完之后,嘉和公主就傻眼了。

    这不是魏明烬和辛禾吗?

    再一问,嘉和公主更震惊了。辛禾曾经竟然差点和白旭成婚了,只是因魏明烬从中作梗,两人才被迫分离。

    自从看清楚魏明烬的真实面目后,嘉和公主就一心想救辛禾脱离魏明烬的魔爪,奈何一直没能想到好办法。如今得知这事后,嘉和公主当即便道:“此事包在本公主身上,本公主定然让你和辛禾团聚。”

    但嘉和公主怎么都没想到,她前脚刚同白旭打完包票,后脚就听到了魏明烬要与辛禾成婚的消息。

    所以嘉和公主当即便火急火燎来魏家找辛禾了。

    而辛禾在听到白旭千里迢迢从滁县来京城找她时,她心中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长这么大,白旭是第一个对她这样好的人。

    但感动过后,辛禾却神色落寞垂下眼睫,声音艰涩道:“公主,劳烦你代我同白旭说一声,是我对不住他。”

    嘉和公主一听这话瞬间急了。

    “辛禾,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要认命嫁给魏明烬那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辛禾垂眸苦笑:“公主,我和魏明烬是陛下赐的婚。”

    若非陛下赐婚,如今得知白旭来京的消息后,辛禾定然要为自己争一回的。

    但偏偏她和魏明烬是陛下赐婚。若她敢逃婚,不但是她,白旭和嘉和公主也得跟着遭殃。

    嘉和公主有云贵妃护着,即便真到那一步,她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她和白旭却只是普通百姓,到时候,掉脑袋的只会是他们。

    她不能再让白旭因她而卷入无妄之灾中了。

    嘉和公主得知辛禾的顾虑后,当即便道:“这有何难?父皇是受魏明烬那个伪君子蒙蔽,才会为你们赐婚的。我带你和白旭去面见父皇,你们当着父皇的面陈情所有缘由,父皇定然会收回赐婚圣旨的。到时我再求父皇为你和白旭赐婚,届时魏明烬就休想再拆散你们这对有情人了!”

    嘉和公主话音刚落,辛禾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已响起一道略带嘲讽的男声。

    “公主还真是何不食肉糜。”

    嘉和甫一看见魏明烬,顿时就如炸猫的狸奴一般,立刻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本公主滚出去!”

    可魏明烬非但不滚,反倒还从外面进来了。

    “公主似乎忘了,这是我的府邸。”魏明烬冷笑着说完后,又走至辛禾身侧站定,目光森寒望着嘉和公主“另外,我劝公主一句,少管别人的事,以免害人害己。”

    “你敢威胁本公主?”

    魏明烬勾唇浅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自是不敢威胁公主。只是公主觉得,若陛下知道公主仍对臣纠缠不休的话。陛下会不会直接为公主赐婚?”

    “我哪里纠缠你了?”嘉和公主当即反驳。

    魏明烬却漫不经心道:“公主处心积虑想要拆散我和禾娘,不是对我纠缠不休是什么?”

    “本公主才没有对你纠缠不休,本公主这是在帮辛禾脱离你的魔爪以及助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谁信呢!”魏明烬微微一笑,“毕竟公主先前要招我做驸马一事,可是人尽皆知。如今公主不论做什么,别人都会觉得,公主是想拆散我和禾娘。”

    嘉和公主气的恨不得跳起来扇魏明烬两巴掌。

    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比魏明烬这么无耻的人!他坏事做尽,但偏偏可以独善其身!

    辛禾一直都知道魏明烬无耻,但她从没想过,魏明烬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见嘉和公主突然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隐隐有痫症发作的迹象时,流萤忙上前扶住嘉和公主,急声道:“公主,您别激动,你快坐下歇息歇息。”

    辛禾见状,忙迅速将门窗打开的同时,冷冷对魏明烬道:“出去!”

    “禾娘,我……”

    魏明烬话还没说完,辛禾已猛地扭头,目光冰冷看着他,眼底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魏明烬身子猛地一僵。

    辛禾却不再理他,而是径自疾步走到嘉和公主面前,神色关切:“公主吃的药带了么?可要去请太医?”

    “带了带了。”流萤忙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一个冰裂瓷瓶,从里面倒了颗褐色的丸药,然后化水喂给嘉和公主喝下后,嘉和公主的神色才慢慢恢复过来。

    辛禾还是有些不放心,她问:“公主,要不请个太医来瞧瞧?”

    “不用!”嘉和公主有气无力摆摆手,倚在流萤身上缓了一会儿,又哆嗦道,“流萤,扶我起来,我要回宫去找父皇,让父皇治魏明烬个大不敬之罪。”

    “公主……”流萤欲劝,辛禾却先她一步开口。

    “公主何必为那种人生气呢!不值当的。”辛禾又倒了盏温水,递给嘉和公主的同时,温声道,“公主,我很感激您想成全我和白旭,但此事到此为止吧。”

    “怎么能到此为止呢?”嘉和公主急急坐直身子,“难不成你就这样屈服啦?”

    “公主,非我想屈服,而是陛下圣旨已下,这桩婚事已再无更改的可能。若再继续闹下去,不但改变不了什么,反倒还会连累您和白旭,不值当的。”

    嘉和公主看见辛禾这副模样,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却发不出声音。

    先前她是一时气愤才失了理智,如今冷静下来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辛禾说的没错。

    若是从前,嘉和公主还笃定,只要她撒撒娇,她父皇就会改变圣意。

    但经过先前她要招魏明烬为驸马一事后,嘉和公主便看清了她在她父皇心中的位置。

    表面上她父皇对她疼爱至极,可这疼爱却是在不牵扯朝政的前提下。一旦牵扯进朝政里,那便是宠爱也没了,慈爱也没了。

    若她当真带辛禾和白旭进宫面圣,若魏明烬在旁煽风点火几句,只怕她父皇非但不会赐婚,反倒有可能会直接处死白旭。

    毕竟如今在她父皇心中,魏明烬这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比她这个女儿重要多了。但凡涉及到魏明烬,不管真相如何,她父皇都会觉得是她在无理取闹。

    一贯骄傲的嘉和公主,此刻如被霜打过的春花一般,恹恹的道:“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之前她明明答应过辛禾,要帮她逃脱魏明烬的魔爪的,但是她食言了。

    “公主没有对不起我。”

    即便身处困境,但辛禾的面上却没有半分颓废之色,她眼睛亮晶晶看着嘉和公主:“相反我还要多谢公主为我多番奔走,以及带来白旭的消息。”

    “但我却没能帮得了你。”嘉和公主觉得愧疚。

    辛禾这样好的一个人,却要嫁给魏明烬那个伪君子,她很是气愤不平。

    辛禾却笑道:“公主既这么说,那眼下我正好有一事想寻公主帮忙,不知公主可愿……”

    “愿意的愿意的。”嘉和公主乐意之至。

    两刻钟之后,嘉和公主带着宫人离开了,辛禾将她送出府。

    待嘉和公主走远后,辛禾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魏明烬。

    同在嘉和公主面前的笑意满满不同,在看见魏明烬那一瞬,辛禾的脸上便只剩下了冷意。

    即便魏明烬站在她身后,她也如没看见一般,径自便要走人,却蓦的被魏明烬握住了手腕。

    “禾娘。”魏明烬低低唤了她一声。

    辛禾抬眸,冷冷看着她:“白旭来京城了。”

    “所以你要为他离开我?”魏明烬周身顿时浮起戾气,他攥着辛禾腕骨的手也在顷刻间收紧,“禾娘,你别忘了,我们是陛下赐的婚……”

    后面的话,魏明烬还没说完,已被辛禾打断。

    “若他有任何闪失,我必亲手杀了你。”

    说完,辛禾抽出手,一脸冷漠的转身离开。

    魏明烬站在原地,只觉有一只大掌撅住了他的心脏,疼的他四肢百骸都微微发抖。

    一日之内,辛禾为别人凶了他两回。

    第一次,她让他滚。

    第二次,她威胁他。若他敢动白旭,她要就杀了他。

    浓浓的不甘和嫉妒顿时齐齐涌上心头,魏明烬蓦的在宽袖里握紧了拳头。

    在她心中,白旭就那么重要吗?

    第66章 了断

    魏明烬一身戾气去了外院书房。

    甫一进书房,他便将奉墨叫来,冷声吩咐:“你去杀了白旭!”

    “白旭是谁?”奉墨一脸茫然。

    他知道辛禾上次出逃差点与人成婚一事,但他并不知道白旭就是辛禾要嫁的人。

    对上奉墨清澈又愚蠢的眼神,魏明烬抬手就将一个砚台扔过去,怒骂道:“滚!让池砚进来。”

    那砚台擦着奉墨的耳边撞到门上,又反弹到地上,差点砸到了奉墨的脚。

    奉墨吓的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出去找池砚。

    池砚一听魏明烬要见他,当即便要去。奉墨好心提醒他:“公子今日心情不好,你小心些。”

    池砚应下后,便去见魏明烬了。

    “公子,您找我?”池砚行过礼,站在原地等魏明烬吩咐。

    但坐在桌案后的魏明烬满身戾气,目光冰冷的盯着他:“废物,之前我明明让你杀了白旭的!”

    池砚:“……”

    这怎么突然就翻起旧账了呢?

    之前白旭逃走一事,他不是同魏明烬禀报过了吗?当时魏明烬也没说什么的,怎么现在突然……

    但主子的事,他自是不敢管。

    池砚小心翼翼问:“那属下现在去杀了他?”

    先前在辛禾威胁他,他若敢动白旭,她就杀了他时,嫉妒和不甘齐齐涌上心头,当时魏明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白旭!他要杀了白旭!

    可在冷静过后,魏明烬便清楚的知道:白旭不能杀。甚至他还不能动白旭!

    如今辛禾肯嫁给他,一半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约定,一半则是因为他们是陛下赐婚。

    他了解辛禾,辛禾说到做到,若他杀了白旭,她当真会同他撕破脸的。

    虽然魏明烬心里忿忿不平,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魏明烬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不甘和憋屈深深压了下去后,同池砚道:“暂时不用,让府上的人手脚都麻利些,该预备的都预备起来。”

    “是。”池砚应了声,见魏明烬再无其他吩咐后,这才退了下去。

    而辛禾回到房中后没一会儿,魏明烬又来了。

    先前气的脸都扭曲了的人,此刻又披上了他那副温润含笑的人皮。辛禾却并未搭理他,只是低头自顾自翻着手上的书。

    魏明烬在辛禾对面落座。他并未再提先前的事,而是神色愉悦同辛禾道:“禾娘,我们的婚期定下来了,在明年的春日。”

    如今才九月,到明年春日最起码还得四个月。

    “时间太长了,婚期改到年前。”辛禾道。这样成完婚她就可以离开京城与远游了。

    魏明烬自然知道辛禾的想法,但他道:“年前时间太赶了,会来不及。”

    “那就一切从简。”对她而言,这场婚事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没必要办的隆重盛大。

    魏明烬却有说辞:“你我二人是陛下赐的婚,若办的太过简陋,那便是在藐视皇恩。”

    “藐视皇恩?你藐视皇恩的事干的还少吗?”辛禾冷笑抬眸,毫不留情讽刺。

    魏明烬却猛地倾身,一把捂住辛禾的嘴:“禾娘,这话可说不得,小心隔墙有耳。”

    辛禾一巴掌将魏明烬的手拍开,径自拿着书进里间了。

    魏明烬也不生气,而是在身后道:“明日我让他们将布料送来,你选嫁衣的料子。”

    在清溪县,女子的嫁衣都是要自己绣的。但嫁给魏明烬,辛禾却没那个心思。

    第二日绣坊的人将布料送来时,辛禾随意选了一个后,便先一步开口:“我不善绣工,嫁衣让绣娘做。”

    送布料的女管事闻言一顿,面露为难之色。

    辛禾不想为难她,便直接道:“你将我的话直接回给魏明烬便是。”

    那女管事得了这话,便应了声是,带着布料去回魏明烬。

    旁人不知,但魏明烬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辛禾绣活做的极好,之前他们尚在清源县时,辛禾曾替他做过香囊护膝,她的绣活比魏家针线上手艺最好的绣娘做的都好。

    如今她不肯绣自己的嫁衣,无非是心中有气罢了。

    魏明烬叹了一口气,做出了妥协:“罢了,既然夫人这般说,那就找最好的绣娘替夫人绣。”

    那女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退下了。

    之后辛禾便日日出府,有时是去街上闲逛,有时是去买东西。

    每次不是奉墨就是池砚跟着她。辛禾倒也不难为他们,只将他们当做劳力使,她买的东西都交给他们拎。

    而经过先前辛禾出逃一事,如今的奉墨在辛禾面前,一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自己有片刻的疏忽,辛禾又像之前那样跑了。

    不过这次辛禾非但没跑,反倒还去牙行买了两个人。

    辛禾买了一男一女。女子生的瘦弱矮小,整个人灰扑扑的,像一只孱弱的小山雀,怯怯站在人群里。而男子则生的高大威猛,但脸上却有一条冗长的刀疤,从眉骨一直蜿蜒至脸颊。人牙子说,这道疤是泼皮无赖欺辱他妹妹,他与对方搏斗时留下来的。

    在一众待卖的人里,辛禾一眼就挑中这两个人。

    女子叫雀儿,男子叫大山。

    辛禾利落向牙行交了银钱后,牙行便将他们二人的身契交给了辛禾。

    辛禾收好他们的身契后,将人带进府里,交给明夏:“你让人带他们去梳洗一番,用过饭后再带过来。”

    “是,夫人。”明夏行过礼后,便带着这两人出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明夏又将这两人带过来了。

    他们两人俱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辛禾放下书,问:“可曾用过饭了?”

    “用过了。”两人齐齐点头。

    明夏见辛禾再无吩咐,便识趣的退下了。

    辛禾让他们自己自报家门,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为何被卖等等。

    两人挨个儿说了,辛禾点点头。

    “你们如今既跟了我,那从前的名字便不能用了。”辛禾想了想,道,“如今正逢秋日,你便叫惊秋吧。至于你,你的姓留着,名字改为磐,李磐。”

    惊秋与李磐齐齐向辛禾行礼:“多谢夫人赐名。”

    改过名字之后,辛禾坐直身子,说起了正事:“我这人没什么规矩,在我身边你们不必束手束脚。但只一点,我这人容不下背叛,你们既跟了我,便只能也只需效忠我一人,若谁敢生二心或者背叛我,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惊秋和李磐当即膝盖一弯,便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是,奴才/奴婢谨记。”

    “那我再说三条规矩。第一,日后在我面前不需下跪,无论何事都站着说。”

    惊秋和李磐闻言忙又站起来。

    “第二,在我面前也不必自称奴才或者奴婢,以名字自居便好。”

    “是。”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府里你们只需听我的命令效忠我一人即可,其他人无权命令你们,你们也不必听任何人的吩咐。”

    惊秋和李磐再度称是。

    该说的说完了之后,辛禾便喝了口茶,然后道:“今日你们刚进府就不必当值了,回去歇息吧。”

    惊秋和李磐行过礼后便退了出去。

    明夏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见辛禾仍坐在窗边的榻上,并无唤人服侍的意思后,便也没自作主张的进去。

    而辛禾则倚回榻上,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明夏和院子里的下人都对她很忠心,但他们都是魏明烬的人,辛禾做不到对他们完全信任。

    而且辛禾不但不信任他们,她也不信任魏明烬。

    魏明烬那人就是个疯子,在他面前,她不能毫无反抗之力。

    她身边得有只效忠于她的人。如今虽然只有惊秋和李磐,但慢慢会更多的。

    奉墨转头也将此事禀给魏明烬了。魏明烬听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颔首道:“随她去吧。”

    第二日用过朝食后,辛禾便再度出门了。

    这次除了池砚外,她身边还多了惊秋和李磐。

    李磐生得高大威猛,府里统一的小厮短打穿在他身上,愈发显得他猿臂蜂腰身形高大。而惊秋仍是那副孱弱的模样,但她行事却很机灵。

    辛禾今日要去见嘉和公主。

    嘉和公主尚未出降,她本是住在宫中的。但她在宫外也有几处私宅,因她生性爱玩儿,便隔三差五的住在私宅里。

    今日辛禾要去的就是嘉和公主的私宅。

    辛禾甫一进府,流萤便笑着迎了上来:“辛姑娘可算是来了,公主正等着您呢!您随婢子来。”

    “有劳。”辛禾客气的同流萤笑了笑,与她一道走。

    奉墨当即欲跟上时,却被府里的下人拦住。流萤回头,皮笑肉不笑道:“公主有令,整个魏家除了辛姑娘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踏进公主府半步,奉墨小哥还是去外面等吧。”

    “可……”奉墨欲辩解,辛禾已先一步开口。

    “惊秋,李磐,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吧。”

    流萤与辛禾打过几次照面,今日见她身边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容,不禁低声问:“辛姑娘,这两位是……”

    “是昨日我刚为自己添置的随从。”

    流萤一听这话瞬间便懂了,她吩咐:“带他们两个去喝茶坐着等吧。”

    立刻有下人领惊秋和李磐过去,奉墨欲跟过去,却被人拦住:“奉墨小哥请。”

    那人指着门外,一副恕不远送的模样。

    奉墨只得悻悻退出去。

    辛禾过去时,嘉和公主和白旭正坐在廊下观雨。

    嘉和公主神色慵懒倚在软榻上,指尖抚着怀中的狸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而白旭则在廊下不住走动,神色既激动又有些忐忑。

    “公主,魏公子会不会临时变卦,不让阿禾出门了?”白旭伸长脖子,不住朝院门口的方向望去。

    嘉和公主闻言,不悦睁开眼,正要开口说话时,白旭却目光蓦的一亮:“阿禾来了。”

    嘉和公主转头,就见流萤与辛禾撑着伞从垂花门外走进来。她便将先前的话又咽了回去,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进了廊下后,辛禾先向嘉和公主行过礼后,才扭头看向白旭,冲他笑着道:“白旭,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白旭的目光似黏在了辛禾身上一般。他不住的打量着,生怕辛禾这段时间过得不好。

    嘉和公主觉得自己留下碍眼,便打着哈欠离开了。

    待廊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白旭才急急问:“阿禾,你怎么样?你回京后魏公子有没有为难你?”

    那日魏明烬虽然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爱妾,但他言语间,对辛禾却并无敬重。

    辛禾摇摇头:“没有。倒是你,这一路从滁县来京城,应当吃了不少苦吧?”

    之前辛禾暂居在白旭家中时,白旭曾同辛禾说过,他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了。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从滁县一路千里迢迢来了京城,只为寻她。

    “也没有。”白旭绝口不提他这一路而来的狼狈,只急切同辛禾道,“魏公子将你带走后,我抱着那匣银子想去镇上,同魏公子商量,用那匣银子换你自由。但夜里我没注意脚下,一个不小心失足跌下了山坡。第二日我醒来后赶去镇上时,镇上的伙计说你们一大早就走了。”

    说到这里时,白旭垂下脸,声音艰涩道:“对不起,阿禾,是我来晚了。”

    若他能早点来到京城,早点找到她,陛下或许就不会为他们赐婚了。

    “没有,你来得一点都不晚。”

    说话间,辛禾倾身上前,踮起脚抱住白旭,哽咽着道:“白旭,谢谢你啊,是你让我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在得知白旭为了那微末的希望,为她跋山涉水从滁县来到京城那一刻,辛禾心中除了感动之外,还有坚定。

    在看到那封赐婚圣旨后,辛禾也曾想过,既然她这辈子注定都不能摆脱魏明烬,那不如就这样认命。将从前那些芥蒂放下,和魏明烬好好过日子。

    但白旭的再次出现,却让辛禾瞬间醍醐灌顶:她怎么能这样认命呢!

    她原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魏明烬用卑劣的手段,将她从一个本可以婚嫁自由的良人,变成了他的妾。

    因为她宁折不弯,他才以退为进,又用一纸婚书换放妾书。

    无论是让她做妾,还是让她嫁给他,魏明烬从未询问过她的意见,而是逼迫她,让她没得选。

    她怎么能屈服一个折断她羽翼,试图困住她的人呢!

    魏明烬口口声声说心仪她,可他的心仪是占有是摧毁,是折断她的羽翼,将她变成一只笼中雀。

    他休想。

    他魏明烬可以用这道赐婚圣旨困住她的婚嫁,但他休想困住她的人,困住她的心。

    她一生都不会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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