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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文中文——好饿,好痛

    奇怪的学校名字:“鬼久学校”。

    奇怪的同学都在低头沉默。

    奇怪的不知道从哪来的清脆声音:“啪嗒!”

    奇怪的吃了依然饥饿的盒饭,被叫作恩情。

    奇怪的善恶难辨的小黑鸟老师。

    奇怪的消失的同学林晃,留下神秘的纸条:“我好想死。”

    奇怪的前桌心力交瘁,似乎总是欲语还休。

    奇怪的后桌赵梦圆留着血,不说话,一直让我看不清脸。

    奇怪的觉悟,与他们口中下周将会到来的表彰大会。

    正因为这所学校里面,奇怪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一时之间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还不如问问,这所学校到底什么是正常的?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反常呢?

    仅仅是用来制造诡异恐怖的气氛吗?

    肯定不是。

    仅仅通过刚才这不到两万字的阅读,吴秘书就基本可以确认,这个szl115百分之二百就是保加利亚小玫瑰。

    作为一个长期接触文本的人,吴秘书具有敏锐的嗅觉,可以轻易嗅到即便文章类型有所变化,但此文创作技法和文风气质与小玫瑰基本相同。

    如果是小玫瑰的话,那么以上所有的反常,都必然会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仅仅在《双生》前半段,小玫瑰就挖了几十个坑,整得剧情跌宕起伏扑朔迷离,让所有读者都以为他会挖坑不埋,而后就此烂尾。

    但在《双生》后半段,小玫瑰竟然又以一个个合理的理由,都给前面的坑一一填上了。

    小玫瑰填坑的速度和挖坑的速度一样快,于是很多bug重新看一遍,竟然也就变成了伏笔。

    同理可得,《鬼久学校》当中,所有的奇怪与反常,也一定有一个终极解释,且符合逻辑、符合理性、符合人性。

    ……那它是什么呢?

    这学校到底要干什么?才能解释以上所有的现象?

    吴秘书用右手食指,按了一下紧绷的太阳xue。沉思时,睫毛颤抖。

    从显示屏泛出来的光晕,在他眼镜片上打出一窄平的平行四边形投影,像是镶嵌在镜片玻璃上的月白窗户。

    思考许久。

    但什么都没有思考出来。

    “……”

    看字数,竟然已经过半了。答案将很快在文末揭晓,而他却对此文章的内容还一无所知。甚至完全不知道后面将会发生什么。

    “小玫瑰的思路,果然不是我等凡人等参透的。”吴秘书无奈地扯了扯唇,扶了一下眼镜。

    正如小玫瑰突然把版权以一星币的价格卖给萤一样。

    无论是文章内还是文章外,小玫瑰每一步棋都下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也难怪能应付得了淮城南。

    但……

    逆向推理,一个学校管教学生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提高学生的学习成绩、为了名声、为了钱、为了权力。

    答案必是其中之一,鬼久学校也不外乎如此。

    只不过学校的教育方法似乎……非常地与众不同?

    严格的军事化管理?温水煮青蛙?反乌托邦?

    好像都不是……

    ◆

    {饿死了……

    饿死了……

    饿死了……

    当我刷卡,坐上202路公车回家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一句话。

    我的脸靠在栏杆上,整个人瘫着,把所有的身体重量挤压在上面,于是整个脸也就挤出了一个海沟。

    我想到有一个饿死鬼,住进了我的胃里,不断地向我索要食物,对外喊着:“我好饿!”“我好饿!”

    而当我不满足它的欲望之后,它就把绿森森的贪婪目光,转向了我的肠胃,开始啃食我这个宿主。

    午餐看起来明明是很普通的饭菜。

    为什么少爷我吃了就跟没吃一样,还会这么饿。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添加剂。

    早知道,还不如让小黑鸟老师吃了算了。还害得她也没有吃午饭。

    “……”

    公车的颠簸让我有一些晕眩,直到一路到了顺花区站,我到家了。

    公车又颠簸了一下。

    “哐——”

    *

    “哐——”

    柜门摔上。

    我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快速翻开各种抽屉各种冰箱,找寻任何能吃的东西吃,往肚子里塞。

    我妈走了之后,家里只有我和我爹两个老爷们。

    少爷我五谷不分,四肢不勤,不会做饭,那老头子做饭更是踏马难吃。

    我是学生,平常就在学校食堂吃。他跑外卖,平常也就点外卖在外面吃。

    家里的东西,不是零食,就是速食。速食的泡面、自热锅、速冻饺子,放加点热水一煮就好。

    他平时不让我吃零食,说那些玩意不健康,对身体不好。

    说的话倒是好听,我知道他就是嫌弃那些贵,不愿意给我买。

    因为周末,我在家里的饿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就嘟囔着:“小兔崽子,净逼事,你还要吃啥,你踏马泡点泡面吃得了。别给我打电话。”

    然后还没等我说话,就“滴滴滴——”挂了。

    那时候,这老头可没觉得泡面不健康。

    于是我从冰箱下面的箱子里,掏出一袋泡面,等不及煮的时间,直接用双手隔着袋子暴力捏碎了,撕开袋子,扔在嘴里嚼。

    “嘎吱——嘎吱——”

    我坐在沙发上,让干脆面在嘴里咀嚼着,发出响声。不怎么好吃,且味道很干。

    在我面前,是空荡荡的黑色电视机,里面的视频软件都没有会员费,看不了什么影视,所以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了。

    只像是一个黑玻璃镜子一样,映照着我的样子——

    暗红色的校服,瘦削的身材,佝偻着腰,脸色难看。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们过去的那个家,曾经很大很大,黑色电视柜上面还摆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而现在,家从两百平方的别墅,变成了四十平米的公寓,电视变小了,再也没有开过,电视柜从白色变成黑色,曾经搁置在上面的那张照片,也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了。

    “小少爷晚上要吃什么?”十年前,那个女人曾弯腰,摸摸我的头。

    而从我当年的身高只能看见她摇晃的米黄色纱制裙摆,像一幅飘动的宣纸。

    “龙虾!”

    “好。妈妈打电话让你红叔给家里送点海鲜过来。等着吧。”

    ……

    好饿……

    好饿啊……

    现在,我拚命地把泡面往嘴里塞。不觉得饱,只觉得塞得很难受。

    奇怪的是,吃了两袋干脆面,喝了一大杯水,却依然没有任何饱的感觉。

    彷佛我已经失去了“饱”这种感受,肚子还是干瘪到发出响声。

    我捂着肚子,一下子躺在沙发上,眼皮下垂,逐渐模糊。

    我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抬眼皮,看了一眼时钟,发现已经下午七点。

    我爸平常送外卖要送到九点钟才回家,还有两个小时。即使他回来,我也根本指望不上他。

    我又走到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掏出一个面包,塞进口中。大口朵颐,竟然三两口就吃完了。

    像一只饥饿的兽。

    饿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我在想,现在这个时候,学校应该吃晚饭了。

    而我不在,小黑鸟老师也就有了晚饭,她应该不会再忍饥挨饿了。

    ……

    “啊——”

    “呕——”

    突然间,肚子难以想像的胀痛了起来,但这次我能感受到,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太撑。

    胃部像是突然感受到我刚吃进去的两袋干脆面、一杯水、一袋面包一样,肚皮直接鼓了起来。

    它们在胃里挤压着,竞相从食管开始往上跑。

    上一秒还饿得难受的我,下一秒就撑得要死掉。我直接一口没忍住,在地板上吐了出来。

    “呕——”

    难言的臭味从房间里蔓延开来,我快步冲进厕所里,抱着马桶开始抠嗓子眼。

    ……

    ……

    身后的门发出异动。

    伴随着开门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面走了进来。

    能听出来,是我爸。

    “爸,我不去上学了。这个学校有古怪!那里的人都不正常!再呆下去我要疯了!”

    吐出来饭之后,感觉好多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擦了一下眼角都生理性眼泪,在洗水池那边洗了洗脸,跟他吼。

    却反常地没有听见他斥责我的声音。

    这还没到下班的时候,今天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不耐烦地从洗手间出去,一开门,就看见沙发上那个亮黄色的外卖工作服。

    曾经那个回家就瘫床上不起的魁梧男人,现在脱下鞋子,双手抱着自己的右脚,面目狰狞苍白,咬牙嘶着气。

    隐隐有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脚缝隙里流出。

    我声音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爸……你脚怎么了?”

    他拜拜手,没有看向我,从纸盒里随便抽出来两张纸,捂在脚背上。白纸瞬间被红色血液浸透,软囊囊的。

    “没事,送货的时候,跟别的车撞了。”

    我蹙眉:“那,你去医院啊……”

    “算了,小事,别给平台找事了。再说了,哪来的钱啊,刚给你交完学费。”

    我看见他一瘸一拐地光脚踩在地上,然后去电视旁边的纸盒箱子旁边蹲下,翻东西,大概是在翻药水。

    “李贺翔,你长大了,好好听话去上学,别给爸爸找事了。好不好。爸爸挣钱都是为了你。”

    “……”

    望着他那崎岖难看的右脚,一股难言的情绪包围了我。我窒息地紧了紧脸。

    结果下一秒,我的右脚,猛然泛起了钻心的疼痛!

    ……}

    第182章 文中文——蠢货

    “结果下一秒,我的右脚,猛然泛起了钻心的疼痛。”

    吴秘书又读了一下这句话。

    根据小玫瑰的行文习惯,他觉得这并不是描写李贺翔因为看到父亲受伤而心理感到难受的一种隐喻。

    而是真真正正的右脚疼痛。

    只因为“猛然”这两个字,带给人的感受是那么极速,那么猛烈。

    如果换成心理描写,小玫瑰应该写作“隐隐”两个字,程度很轻微,让这句话变成:“下一秒,我的右脚隐隐泛起了疼痛。”

    所以为什么?

    这种无来由的疼痛感,就好像主角今天饥饿的感受一样,突然来临又突然消失。

    诡异,且蛮横不讲道理。

    既然二者很像的话,那么把它们联系到一起去。剧情就是——

    小黑鸟老师把午饭让给了我,我吃了很多东西却很饿,好像失去了感受食物的能力。

    结果回家的某个时间,又突然感受到很撑,甚至开始吐。

    我的父亲送外卖右脚被车撞到受伤,我看见了,右脚同样的位置,开始疼痛。

    那么换句话说——

    饿的人应该是没有吃午餐的小黑鸟老师,但是饿的人是我。

    疼的人应该是被车撞到的父亲,但是疼的人是我。

    这算是什么?

    伤害转移吗?

    会不会是某种巫术,把别人所承担的痛苦,转移到了主角李贺翔的身上?

    巫术也好、鬼术也好、诅咒也罢,都可以理解为同一种“超现实元素”。

    现在就有三个有关巫术的问题急需解答。

    第一,需要理解这种巫术的发作结果。

    如果接下来,父亲已经不疼了,那么可以理解为这确实一种“伤害转移”,如果父亲还是疼,而我也一样疼,就可以理解为一种“共同承担”。

    即,我和“小黑鸟老师”和“父亲”共情,拥有同样的“饥饿感”和“疼痛感”。

    第二,需要理解巫术的目的。

    它是什么?这是一种特殊校规?亦或是教育手段?

    它能够帮我提高成绩?想让我更孝顺?还是单纯的惩罚我?恐吓我?

    第三,需要理解巫术的传播媒介。

    我为什么会中招?

    回想一下,这肯定跟鬼久学校有关。而我进入鬼久学校才刚刚一天的时间,根本没有做过几件特别的事。

    是只要进入鬼久学校就会如此,还是因为我吃了午饭?我摸了那个特殊的纸条?

    ……

    空想是想不出来的。以上三个问题,肯定也只有继续阅读下去才能够解答。

    “……”

    好烧脑啊。

    本来想着当作睡前阅读催眠的,没想到反倒越看越精神,很有之前追读鬼故事的感觉了。

    ◆

    {“啊——”

    我疼得大叫一声,直接翻滚在了沙发上。右腿不停抽搐着,像一只草原上被雄狮突袭的斑马。

    眼前浑浊一片,疼痛无可忍耐。

    我听见右边传来我爸爸的声音:“李贺翔,你瞎叫什么?!”

    “爸,我腿疼。不是……我脚疼,右脚。”

    我想把我的右脚举起来给他看看,可是疼痛感让我无法动弹,直接瘫在了上面。两只脚底板互相触摸着,蝴蝶幼虫般乱动。

    过会儿,他那拖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我。

    我感受到有劲粗糙的大手,把我的脚掐住,左右仔细看了看。

    “疼的是我,你着没受伤没破皮的,你疼什么!胡闹!”

    他骂我一声,直接把我的脚摔了下去,然后自己疼得“嘶”了一声,坐在我左边的沙发上。

    我睁开眼睛,看见他那只又脏又黑的脚掌。

    上面贴满了好多泥和血混合的污垢,如同残破的废墟。脚趾难看变形,指甲黄且很厚,隐隐传来闷臭的味道。

    他就踩在沙发上,用同样难看脏污的手,将一个白色棉签,放在棕色小药水瓶里,蘸了蘸,然后拿出来,在自己那看不出皮肤的脚背上细细涂抹。

    一边涂,脚趾一边勾紧,时而踌躇着。

    那个画面就在我面前放大,推得很近、很清晰。

    我近视,但度数不高,所以为了好看,我不戴眼镜。

    今天是阴天,我在学校里偏头看窗子外面的灌木枝丫的时候,是很不清晰的。

    我回想起来那些闷头在桌子上写字翻书的一排排同学的后脑勺,也是很不清晰的。

    但是他上药的画面,很清晰。我好像一个盲人暂时恢复了视觉。

    是时间,把曾经养尊处优的老爷,变成一个苍老疲惫的男人,推到了我的眼前。

    “……”

    这一夜,我咬紧牙关,承担着右脚背上同样火烧一般的灼痛。

    哪怕它没有任何的伤痕,没有任何缘由,我也忍着,没有提出要去医院。

    并且在第二天,乖乖地背上书包去鬼久学校上学。

    *

    “鬼久学校。”

    站在大门前,我又读了一下着四个字的奇怪校名。

    虽然现在是上学时刻,但除了身穿西服的老师领导之外,并没有什么学生装的人进入学校大门。

    我猜测,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是住校生。我们班里,也只有我一个走读。因此,校门口显得安静又空旷。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四个字……好像有点不对劲……

    似乎,排版出现了某些问题。

    左边的“鬼久”两个字,好像比右边的“学校”两个字要小上一圈,大小不一。

    且石头上面雕刻的金色字迹破破烂烂的,好像被多年来的风雪给腐蚀得差不多了。

    我走上去,近距离地摸了一下,发现确实凹凸不平。也许以前学校并不叫这个名字?

    正要再一步仔细观察的时候,一个声音一把把我叫住:“李贺翔,干什么呢。快上早自习了。”

    我抬头,看见小黑鸟老师熟悉的笑容。

    身体绷紧,跟她说了句:“哦,老师好。”就立刻把手从校门口的挪开。回想起那张脸,却忽然掏了掏兜,发现今天似乎又忘记了带饭费……

    我没说话,低着头,走了进去。

    别问我为什么低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一直低头学习的缘故,今早上我的脖子起床就更痛了。

    又痛又沉重,好像后背上背着一个秤砣似的。

    我就这样,自进入学校之后,一直低头学习,除了语文课下课之后,上了一趟厕所,几乎没有走出教室过。

    当然,全班陪着我一起。

    以往,我觉得我的学习已经足够用功努力。

    到了鬼久学校才发现,以前的只是小打小闹罢了。我甚至可以连续坐在座位上三个小时,只翻书写字,一动不动。

    唯有右脚带来的灼烧感还在继续,使得我将脚掌在地板上不停摩擦。

    *

    “李贺翔,你又没带饭费是不是。这样,老师这份给你,我不吃了。你吃吧。”

    中午,小黑鸟老师经过我这里的时候,笑眯眯地对我说。

    并把那沉重的盒饭,搁置在我的书桌上。

    我抬头,瞧了她一眼,忍住胃中的酸痛感,跟她说:“老师,我不吃,你吃吧。你昨天就没吃饭。”

    本来昨天放学的时候,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饭费带到学校交上,结果回家看见我爸那副样子,什么要钱都事,我全给忘了。

    可即便饿到如此,也不能一直吃小黑鸟老师的那一份。

    太不地道。毕竟我李贺翔少爷,可不是那种总喜欢占女人便宜的人。

    “没关系的,你吃吧。学校没有商店,你不吃这个,就什么都没有了。下午可是还有五节课呢。饿着肚子怎么过。”她从餐车里拿出一次性筷子,又递给了我。

    我听见自己肚子咕噜了一下,反问:“那你呢……”

    小黑鸟用右手撩了撩自己的黑短发,到耳后,笑得阳光:“我不一样,我办公室里还有酸奶水果什么的。饿不着的。”

    “……”正当我犹豫之时。

    “磅铛——”

    一声震响,和昨天一样,从我椅子下面传递过来。

    我后桌,赵梦圆,又踹了我一脚。

    好像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如果昨天的事是巧合的话,那么再次发生,肯定不是巧合了。

    她一定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但是我回头的时候,看见她依然低着头,从书桌里拿出一个草稿纸,在上面涂涂改改着什么。

    我想问她,目光瞟到了小黑鸟的老师,知道老师还在等着我的答案。

    有老师在,后桌肯定不敢说我,得把先她打发走。

    “嗯,好,谢谢老师!我跟小黑鸟老师说,鞠躬,“明天我肯定把钱带来。”

    “那就好,真乖。”她又摸了摸我的头,“没关系,钱不钱无所谓,只要你认真学习,上课听讲,就算报答老师了。”

    然后她突然地靠近我!

    以非常近的距离,近到我能看见她的瞳孔里的自己,近到她的面容在我眼前有些扭曲变形,对我说:“李贺翔,你一定一定要记得老师对你的付出啊——”

    “啊……”

    我用手推开她时,她也自己起身,愉快地哼歌推着车走了。

    等她走后,我才转身,问后桌:“赵梦圆,你要跟我说什么?”

    小黑鸟老师一直坚持让我吃饭,难不成这饭里有毒?而她在提醒我?

    只见后桌举起那张她涂涂改改的白纸,对准我,露出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

    “你昨天和今天,吃的一直是我的那份饭!”

    然后她终于抬头,露出了脸。那是一张……戴着黑口罩的脸,只有一双小三角眼,从上至下打量我的身体、脖颈、手腕。

    露出恶毒的鄙夷。

    ……}

    第183章 文中文——这里是十楼

    经过这段可以发现,当主角李贺翔承担了和父亲一样的痛苦之后,他父亲的痛苦并没有减少,走路还是疼到扭曲的。

    那么这种巫术的作用就不是“伤害转移”,而是“共感”?让主角和别人一样对于负面情绪感同身受?

    可这样做并不会对父亲、对小黑鸟老师有什么好处。

    只是单纯的折磨主角,把更多人拉下马而已。损人而不利己。

    那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

    {“……”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她打量我那眼中,明明还有些嫉妒的神色。

    她说这饭一直都是她的,昨天也是?

    那小黑鸟老师为什么要说是自己的,来骗我?

    刹那间,我腹中的饥饿感似乎缓解了许多。

    “那给你。”我说了一句,又把盒饭给后桌递了一句。

    她戴着口罩,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合乎校规。天又不冷,教室里也没有异味,她戴个口罩干什么。

    只看见她低头,不说话,反而在纸上又写了一句话:“我不吃,我要减肥。”

    “……”

    望着她几百斤体重之下那满身的肥肉,将校服撑得几乎要爆开。

    我没有说话,只是拿盒饭的手放低了很多。

    过会又见她,把纸上的“减肥”两个字划掉了,改成了“瘦身” 似乎这样说更委婉一些,还加了一句话:“反正你不吃我就扔了。”

    我能理解她想要减肥的想法,反正正好也要饿死了。不吃白不吃。

    我又把盒饭给拿了回来,回她:“你不吃,那我就吃了。”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油厚的齐刘海上下飞扬。

    我打开餐盒的孩子,没有回身地问:“那老师,为什么要说那饭是她的?”

    这次,后桌赵梦圆却没有再回答我。

    我也想不明白。

    但我想不明白的可不只是这一点。

    还有这次,每一口饭都吃到了实处一样——或许这样说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的胃是正常的,一点一点被填满的。

    完美符合事物运动变化的规律——因为早饭被消化完了,所以我饿了。因为又吃了午饭,所以我又不饿了。

    “……”

    昨天那种怎么吃也吃不饱的感觉忽然没有了,我也就在这种不明白之中,试图进入睡梦中。

    只是右脚的疼痛,依旧让我无法入睡,时不时地还要在地上猛跺几脚。

    下午第一节课响铃之后,我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

    脑子晕晕乎乎的。眼前黑板上的数字都在打转。我的眼皮有些睁不开,时不时就往下垂。

    我用手肘拄着下巴,很想找个不会被老师发现的姿势,在课堂上偷睡一会。

    当我不得不瞌睡之际,唯有一声“啪嗒”将我直接唤醒。

    “啪嗒!”

    那个奇怪的清脆声音又出现了,我从瞌睡状态被唤醒,瞬间精神!

    但这次……它并不是在我的面前,而像是在我的身后……

    我戴着沉重的肩颈回头,看见的也只有后面一排排的低头之人。

    不像是有什么人,会发出那种声音。而且那个声离我极近极近,再远一点的人肯定是不会让我有这么逼近的感受。

    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离我最近的赵梦圆。

    我瞧着她,她在书上飞快地记录笔记,并没有看我。这也不像是她干的。

    但关键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又响起了。它简直像是趴着我的耳廓,对我的耳孔说的:

    “李贺翔,你长大了,懂点事好不好,好好学习,爸爸挣钱可都是为了你……”

    都是为了我。

    这句话一在我耳边响起来,我像是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呼吸不了,额头留下汗水,要站立不住,直接用手撑住了书桌。

    都是为了我……吗?

    我并不知道。

    但我想起无数个他晚回家的夜晚。有时候,甚至是在我已经入睡之后。

    即便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我们父子也很少见面,每天早晨都是擦肩而过,在饭桌上没有什么语言,如同生活在一起的租客。

    唯独有这样的对话:

    “爸,没钱了。”

    “爸,那个……明天要交书费。”

    “爸,下周有家长会。另外,你上周给我的两百我花了了。”

    那时,我会双手插兜,低头看着地面,尽量不看他的眼睛。

    只有那个粗糙难看的、指甲里嵌满污泥的手,会永远把钞票递给我。钞票之上的褶皱,和他的手皮相同。

    他时常骂我是一个只会吞金的兽。

    “……”

    虽然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但这也许是对我的一种提醒。

    我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学习。

    *

    连续几天下来,我感觉如果现在让曾经与我同校的同学,到鬼久学校来看我,那他们一定分辨不出我来。

    穿上校服的我,就像是披着羊皮的狼,已经完美地隐藏在这一群绵羊中央。

    我和他们一样,都低着头。我和他们一样,都精神萎靡。我和他们一样,都开始吃饭,开始住校了。

    整个宿舍楼,简直就像是棺材房一样,除了晚上洗漱上厕所的声音之外,再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声音。

    某天,我早上起来,进入洗手间,照着镜子洗漱的时候,竟然突然发现自己糟乱的头发之中,有一抹白色。

    ——原谅我,在这种根本看不见女孩子脸的地方,少爷我已经放弃了形象管理。

    我把扒拉了一下头发,发现自己突然长出了一根白发。

    而今年的我,才十六岁。

    眼眶下面凹陷着,有淡淡的乌青色,眼球浑浊不堪,黄得像老人的痰。

    这才几天啊,我就像是老得已经不成样子了。

    父亲的脸的虚影,好像从镜子上突然滑过一瞬,并对着我微笑……

    和我重叠。

    我本来长得就像他,现在快要变得和父亲一样了。

    我有些痛恨我自己的样子,直接照着那镜子锤了一拳。

    “砰!”

    然而除了引起一声很大的震动之外,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镜子很坚硬没碎,包括我的同学,他们也都没有反应。

    ——对了,他们洗漱和尿尿的时候,也都是弯腰低头的。彷佛我们这所学校招进来的学生都是驼背罗锅。

    他们好累,我也好累。

    我在想,也许他们把腰弯成虾米的时候,会省力一些,也可能只是已经形成了习惯,即便想直起身子也已经做不到了。

    我叹了一声气,拔下来那根白头发,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了。

    ——我还是脚疼,没有理由的脚疼。

    我去过学校的医务室,但医师却说我的脚根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那个男医师也是不久前新来的,很年轻。他给我看得很仔细,桌子上还有关于外科的书籍笔记。

    “我确实没有受伤,可医生,它怎么会疼呢?”我把脚从凳子上拿下来,一边穿袜子一边说,“它就是很突然地疼。突然……”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手离开我的脚,从地上站起身,反问我:“也许,这是种心病?”

    “心病?”

    “嗯,最近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意外?不好的遭遇?”医生的声音很平和温柔。

    我想了想右脚这个特殊的位置,和当初父亲车祸受伤的地方好像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

    我刚要说出口,却梗了一句:“没有。谢谢医生。”

    然后走出了医务室。

    *

    我听说过,长期的负面情绪会增加患癌症的风险。爱生气的人也更爱生病。

    可情绪……真有这么大的作用?让我和我爸感同身受?

    我好像并没有那么心疼他。我皱着眉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

    晚上,宿舍。

    宿舍就是普通的二人寝室,两张高低床,一个窗户一个门。

    我和前桌江平住在一起。

    每个寝室都配备一个红色老式电话,就挂在门口旁边的墙上。

    等到晚上十点,也就是我爸绝对下班了之后,我走过去,拨打我爸的手机号码19731567616,在键盘上按出哒哒哒哒哒的声音,然后把听筒挂在耳朵上。

    “滴滴滴滴滴——”听见一声脆响,知道有人接通了之后,我问,“爸,那个……你的脚还好点吗?”

    “你又要钱?”

    “不是,就问问你。关心关心,不行吗。”

    这话说出来实在有点矫情。

    “嗯。”

    “所以,还疼吗……?”

    “很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我听了脸色一白。

    “现在才晚上十点,离睡觉早着呢。你还在这里打电话。你不好好学习,你怎么对得起我。”

    “……”脚更疼了。但疼的也不只是脚。

    我知道,他还在等待着我的回话,根据那回答来准备斥责我,或者教育我。

    于是我像个逃兵一样,匆匆忙忙地挂下了电话。

    准备离开门口,然后转头——

    看见了窗户大开着,窗台之上,坐着一个身穿血红色校服的纤瘦身影。

    那人抬头,露出那腐朽丧气的脸,我看见他是我的前桌。一阵冷风吹过,吓得我身子直接抖了一下。

    只见他冷冰冰地笑了两下,如同被吸干了精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那句好熟悉的、林晃曾留在纸条上的话:

    “李贺翔,我好想死啊……”

    “江平,你要干什么!那里危险,下来。”我伸出双手,朝着他往前走。

    然后,我看见他松开了握住窗框的两只手手,往后仰,就像一张纸一样,轻飘飘的,从窗口被风吹了出去。

    自由飘零。

    ……

    忘记说,这里是十楼。}

    第184章 文中文——黑色计算器

    ◆

    {前桌江平就这么在我面前坠落了,而我跑上去,却并没有抓到他的手。

    我甚至都不敢走上前,往窗户外面看一眼。也忘记了刚才父亲的那通电话,忘记了自己还在刺痛的右脚。

    人在面临重大打击之时,有时候会失忆。来保护自己。

    就如同我当初忘记我家因为我爸长期沉迷于赌博,挪用公司公款,导致公司破产,而债主上门要债,吓得我妈妈流产,结果一尸两命的那天一样。

    我妈妈如何死的,我忘记了。

    江平如何死的,我也忘记了。

    反正我只记得一件事情,那就是后来我直接奔到了走廊里面,大喊:“救、救命!”

    “有人跳楼了!”

    “江平死了……他!”

    当然,依旧可以想像的到,走廊里并没有人回答我。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没有一个同学出来观看。

    那些从水房回到宿舍的人,他们低着头,就像一个个疲劳麻木的禽兽,走进围栏。

    这种安静打在我的脸上,形成一个沉闷的耳光。

    而后我一个人走到了一楼——我忘记了坐电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宿管老师。

    宿管老师房间。

    “叔叔,江平死了!我没看住他,他就说了他想死,很突然的,从十楼跳下去了,窗户!”

    我在一白发苍苍的老头面前语无伦次地手舞足蹈。

    那个老头竟然也只是坐在桌子前面,缓慢地低头,用一个白色眼镜布擦拭眼镜片,慢悠悠地跟我说:“好。”

    我不知道他在好些什么,这有哪里好了。

    “他那个寝室的?”他又问。

    “1014。高一三班。就坐我前面,和我一样大,江平,十六岁。”

    “好。太晚了,这样,你先回去睡觉。有事明天再说。”然后,他继续擦拭他的眼镜片,发出迟钝又有规律的呼吸。

    我的宿舍有人死了。

    我这朵浪花,波涛汹涌。

    而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风平浪静。

    ……

    ……

    他让我回去睡觉,而我当然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我不敢在宿舍里呆着了,而是在十楼的走廊里干愣愣地站了一晚上。

    就这么开着北方的窗户,让冷风吹了我一晚上,看着早已黑黝黝的操场的方向

    没有学习、甚至作业都没有写完。

    我耳边的“啪嗒”声,也跟着我响了一晚上。

    *

    第二天,小黑鸟老师甚至都没有在课堂上跟大家提起过这件事情来,照样笑呵呵的讲课。

    江平没来,也没有一个同学过问。

    我也没见过江平的父母。

    好像江平的一切后事都在所有人不在乎、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圆满安排好了。

    唯独我,会看着前面的卡其色书桌。那书籍还堆满,人却空了。我看着那里,偶尔上课会走神。

    *

    入学第二周。

    “啪嗒!”

    “啪嗒!”

    这两声,第一声依旧是我耳边不知名的声音。

    第二声,是课上小黑鸟老师朝着我飞过来的粉笔,撞击在我额头上的声音。

    “李贺翔,你上课怎么能这么不专心的!”小黑鸟老师站在讲台上,喘着粗气瞪我,是真生气了。

    “……”我从走神的状态缓过来,揉了一下我发疼的额心。

    她背对着黑板,右手抬起,朝后猛猛地锤了两下黑板,发出“乓乓”的巨大声音:“你在发什么呆!没看见我在讲知识点吗?”

    “嗯,老师,江平死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起这句话。

    这还是是自江平死之后,有人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里提出这个这件事。

    之前没有人提,可我总觉得有人得做这件事。于是我就做了。

    小黑鸟老师听见这个名字,很不耐烦的深呼吸,又弯腰,重新在讲桌角落的粉笔盒里拿出一根新的白粉笔,跟我说:

    “啊,那又如何。反正你又没拉住他。他掉下去的时候,你要是拉住他了。他能死吗?”

    “……”

    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把这个矛头攻向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又拿着粉笔,从讲台上向着我走过来:“李贺翔,你俩是前后桌,还是舍友,你是学校里离他最亲近的人,没错吧。”

    “……”

    我听了眉头紧蹙。

    也许是吧,我不知道。但我其实刚认识他也没有几天。

    她终于走到我的面前,用责备的目光看向我:“你要是早点发现他的异常,劝阻劝阻他,他能想不开吗?你为什么……这么不敏感呢?不擅长发觉他人的情绪?”

    对于这个黑锅,我是不认的:“我……这关我什么事。这明明是学校……”

    明明是你们的原因,是你们把他逼到了如此境地!

    而我只是一个和他刚认识几天的外人,我能对他有什么影响?

    我明白这个道理,但这种话只要我还在学校念一天书,我就不能说。

    小黑鸟老师站在我的面前,毫不退缩地用眼神鄙视我:“学校怎么了?是学校让他自尽的吗?学校有教过吗?

    “你知不知道,他从十楼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一点都没给他父母剩。什么都捡不出来了,真是不孝顺的东西!

    “而你,还在宿舍楼里跟大家宣扬,说他是自杀的。自杀,保险是不赔钱的。这样的话,保险公司都没有办法赔他家钱。

    “江平家境不好。父母就指着这个孩子来养老。但是你一没有阻止他自杀,二没有帮他掩盖真相。

    “你说……你这个孩子,才十六岁,心肠为什么这么歹毒?”

    “……”

    听她的这一番话,我又有点捂住了疼痛的头。

    这件事跟我……有关吗?这又变成是我的错了?

    我看面前的小黑鸟老师,彷佛在她眼中看见那闪过的一丝胜利姿态,但转瞬,又变成了心疼。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她摸了摸我的肩膀,告诉我:“但没关系,老师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江平父母要来找你麻烦的时候,我已经帮你压下去了。放心,没事的。”

    “……”

    我的视线看着她柔夷般白皙光滑的手。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我似乎应该说“谢谢老师”了。

    然后她应该会按照往常那样,跟我说:“没关系的。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你好好学习,提高成绩就好了。”

    但我没说。

    我只是头疼,身子也累,整个人快萎靡掉了。

    ……

    ……

    “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禽部》记载:“慈乌:此鸟初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

    “这句话的意思是,乌鸦初生之时,它的母亲喂养它六十天,长大后,它也同样喂养它的母亲六十天。”

    小黑鸟老师安抚好我后,继续讲她的课,回到了讲台之上,并特意点了我的名字,

    “李贺翔,你觉得,乌鸦的做法是否正确?”

    “不正确。”我说。

    小黑鸟老师很惊奇地挑了一下眉,反问我:“哦?说说看。”

    我哑着嗓子回答说:“虽然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一直是被弘扬的传统美德。但它跪不跪乳的,给它的羊妈妈带来什么实际利益了吗。好像并没有。反倒把膝盖给跪坏了。有跪乳那功夫,不如给它妈妈按个摩,比那形式主义实用得多。”

    “……”

    小黑鸟老师黑着脸,沉默着,之后环视整个班级:“有人赞同他的回答吗?”

    大家都低着头,并没有人和她对视。

    只有一个人,举起了手。

    小黑鸟老师抬抬下巴:“胡酿,说说你的观点。你也认为羊羔跪乳是一种无用的形式主义吗?”

    那个叫胡酿的人站起来之后,说:“不是的。我不这么认为。”

    老师反问:“不是?那你站起来干什么?”

    我看见胡酿从书桌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东西,有手掌那么大,放在书桌上,用右手指点击着那个东西:

    “没算……利息啊……我说觉得,仅仅乌鸦反哺,是不够的。

    “你想,乌鸦妈妈喂养它六十天,它怎么能只回着问他六十天呢?这笔账不是这么算的。如果按照10%的利息来算的话,少说也有66%,然而10%还是太低了……真的会有妈妈要这么低的利息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所以那个东西是——计算器!??

    胡酿还在念叨着:“按照20%的利息来算的话……如果一个乌鸦有出息……”

    把计算器放在桌面上打得啪嗒啪嗒地响。神神叨叨的。

    “有病吧……”

    我轻声念叨着,却还是被小黑鸟老师听到了。

    “怎么,李贺翔,你觉得这笔账不应该这么算吗?”小黑鸟老师转而问我,又用那双彷佛戴了黑美瞳的眼睛看着我,标准微笑着。

    “额……我……不是。”

    她问我:“你是你爸爸送你来上学的,你今天欠了他多少钱?”

    “什么?我欠他的钱?!我欠什么钱了?”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右口袋,我爸上周给我的零钱我还没有花完。

    但这一家人的事情……也算欠债吗?

    “今天你吃的什么早饭?”她问,拿出一个黑色细长小教鞭,啪啪地往自己左手心里拍。

    “额,皮蛋瘦肉粥?”

    “几碗?”

    “两碗。”

    “是你自己买的吗?”

    “额,不是,老师你发的。”

    还不咋好吃,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皮蛋瘦肉粥!”她听了之后立刻就兴奋起来了,那架势从小黑鸟立刻变成了一只老鹰。

    虽然她的身形没有变大,但彷佛背后生长出了一双黑色的隐形翅膀,震动起来,呼哧呼哧地响。

    她慷慨激昂地说:“你还知道啊,现在瘦肉比较贵!一碗粥至少也要两块!你却吃了两碗,那就是四块钱啊!还有将来的午饭和晚餐,都是标准的十五块钱一份,这一共加起来就三十四了,对吧。三十四啊!你一天要吃这些。对吧?”

    “额……对……”我磕磕巴巴。

    但这个计算倒是没有错。我一天的饭费就是这些。

    “怎么,李贺翔,三十四,你觉得这很少吗?你知道,你爸爸挣钱有多不容易吗?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我有一些被她吓到了,嘴唇不自然地瞥着,嘴角一紧一松,弓着脖子。

    “跑外卖……”

    她叹着气:“现在这么热的天气,那他要一单一单地跑才行。你知道楼上楼下的跑一单,才挣几块钱?你有数过吗?”

    “我……”我哑口无言了。

    我想到我爸爸平时在家里,总是喜欢用筋膜枪去震他那个腿,龇牙咧嘴地说他腿疼。

    而我每次好像都直接无视,转身回到了房间卧室里。这些,我为什么都看不见呢。

    “所以你没有,再加上一年学费八千,那么刨除掉节假日,一天就是……二十块钱。再加上你的书本费和学习用品费用。也得几块钱。你一天最少要花六十。对吧,”她用坚定地眼神看向我,“你一定要记得,长大以后赚钱一笔一笔地还给他啊。”

    “……”

    我的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一笔一笔地还给他。”她还在讲桌前强调,舌尖于口腔中跳跃舞蹈,告诉我:

    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那么我每天都亏欠我父亲至少六十块钱。

    刹那间,我感觉的后背好沉重……快要透不过气了……

    *

    “铃铃铃——铃铃铃——”

    下课铃响了。这个铃声暂时解救了我,让小黑鸟老师的注意力从我身上挪开。

    “好了,同学们,每周一的表彰大会到了,都给我排着队一起出去。”

    跟着小黑鸟老师的命令,同学们一个个弯腰驼背地排队走出了门。我也是一样,跟在大家身后。

    只是临出门前,看着胡酿桌子上的那个黑色计算器,若有所思。

    ……}

    第185章 文中文——欠债还钱

    “……”

    这不是PUA吗。

    吴秘书之前就觉得这个小黑鸟老师说话很奇怪,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等到这节课的时候,这种感觉已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PUA。

    小黑鸟老师黑白不分、善恶颠倒,似乎想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主角“我”身上推。

    曾经的盒饭是,明明不是她的,她非说是她的。

    现在这个死去的前桌江平也是。

    江平很可能就是受不了老师这种长时间的打击折磨,而跳楼去世的。

    但好像……

    这种PUA的味道并不仅仅从小黑鸟老师身上散发出来,文章里还有一个人是如此。

    吴秘书发现这边有段评,只需要点段落后面的那个小气泡即可。

    后面显示段评数量,在小黑鸟老师这几句话之后尤其得多。

    他点击了一下。

    [???]

    [什么歪理邪说!]

    [姐妹们,我感觉她在隔着显示屏霸淩我。]

    [你是真会装好人哈。什么都得感谢你是吧?(看我们smile的死亡微笑 :)]

    [很想给她一拳打倒。]

    [完了,我感觉主角已经懵了,被她的逻辑陷入进去了!]

    [预感到表彰大会应该就是文章高潮,这篇快结束了。]

    [这么快?]

    [大结局不会是主角身心俱疲而自杀吧。可别啊……小玫瑰,我接受不了……]

    ◆

    {走出教室之后,走廊里,到处是穿着黑白校服的低头人。

    虽然我的脖颈有点累,但只要用力,我就还能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在明亮的米白色走廊之中,这些低头人就像是黑白相间的奴隶,被看不见的手驱使着向着楼梯上流动。

    无缘无故地,我想起我之前旅行,在草原的马路上,看见了白色的羊群。

    那些羊群就是这样类似的姿势,挤在一起向前拥挤。如同散落的白色棉花糖。

    牧羊人在后面甚至不需要挥舞鞭子。他“咩”一声,羊群们便一阵阵地“咩咩”起来,止也止不住。

    如今我跟着人流向下走,觉得他们身上那股汗臭味彷佛羊膻。

    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太正常,尤其是小黑鸟老师,似乎很喜欢往我身上揽责任。

    我觉得我得找个机会离开这里。再呆在这里,我也会出毛病。

    但是……

    那该是什么时候呢。

    至少是不是在我爸爸脚伤好了之后?

    *

    周一,上午第一节课结束后,全校师生都要在操场开表彰大会。

    我们是密集站队,并不是做广播体操的那种队,所以我们都挨着,摩肩接踵。

    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我因为个子比较高,又是临时来的插班生,所以站在了班级最后排的位置。

    我们在足球草坪上集合。

    从我角度看过去,我从未见过如此蓝黑色的天。

    天上明明没有乌云,却彷佛下雨时分的征兆,蓝黑蓝黑,那是犹如黑夜的白天。

    我看不见太阳,也找不到光线投射的方向。所以衬得原来鲜绿的草坪,在这种视觉效果下,都变成了墨绿色。

    挤在天之蓝与草之绿中间的黑白校服,把我眼前的一切,反衬得更像是黑白照片了。

    ……

    “好了,今天我们开始我们的表彰大会!今天,轮到了高一班,来,有请上周觉悟高的同学,林晃,上台,接受表扬。”

    “林晃……”我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不就是之前坐在我座位上的那个同学吗?

    小黑鸟老师曾说他已经毕业了,而我会在下次表彰大会见到林晃,原来就是他?

    我抬头看向前方,看见高高的水泥主席台上,站着小黑鸟老师。她应该是表彰大会的主持人。

    而我前排的某个黑白背影,从人群之中抽身,默默低着头走向前方。

    他们同学所有人的背影几乎都是一样的背影,低着头,像是在陵园默哀。

    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不过他既然站了出来,那他应该就是林晃。

    穿着黑白的运动装,显得很消瘦的样子,走路没有什么力气,但是个子挺高,寸头,长得也算白净。

    林晃从主席台后面绕了一个圈,悄悄地走上台,站在了老师的旁边。

    男老师:“站在我身边的这位,林晃同学,就是我们班欠债最少的同学!目前他活了十六岁,除了利息以外,已经把十六年亏欠父母的债都给还清了!顺利毕业!让我们鼓掌庆贺!”

    “哗啦哗啦哗啦……”

    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然而他们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抬头向前看,大家都在低着头。

    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知道谁是林晃。

    小黑鸟老师微笑着采访他,把话题递到他嘴边,抬头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在欣赏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林晃同学,请问你总共亏欠了父母多少钱呢?”

    随后林晃接过了小黑鸟老师手里的话筒,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长这么大,我一共、亏欠了父母三十六万,我记着账呢,从小到大,我都记着账!每一根铅笔、每一粒米饭,都是我父母对我的艰苦付出!包括我在这里上学,他们依然在为我支持学费!我的算数很好,我的心中有个算盘,时刻记着!”

    台下依然掌声雷动。

    可是我只觉得很毛骨悚然。这种话我刚才还在课堂上听过。

    从小到大,还要算这笔账吗。常言道,亲兄弟,明算账。那亲父子,也明算账。

    “这什么父母?”我忍不住感叹出声。

    以前我觉得我爸管得太严太多、蛮不讲理,暴躁易怒,动不动喜欢动手动脚。但是现如今一看,他起码是个正常人。

    不行了,这学校我一刻也待不了了,哪怕是今天翻墙,我也要出去,再也不来了!

    我环视周围,却看见学校围墙高达三四米,上面还有铁丝网……

    “皓文父母还不够好啊,都不算利息。我家的利息是年利率是5%。”

    “我家更多,是10%,我现在已经欠了五十万了,我怎么还的完啊……”

    几个学生竟然在底下小心的攀比起来。年利率。这什么,银行吗?

    我在思考当中,台上小黑鸟老师的话又打断了我的思路。

    “那跟我们说说,林晃同学,你是怎么在小小年纪,就还清父母的36万贷款的呢?”

    “是啊……为什么啊……”

    “我们也想知道。”

    声若蚊蝇。

    我凝视前方,却见林晃直接把双手放在衣服下摆的位置,拉开了衣服。

    “滋啦——”伴随着拉链开合的声音,我看见了他里面穿的衣服,一件白衣服,但是染上了红色。

    “我把肾给卖了!”林晃高喊着,掀开自己的衣服,骄傲地露出腰腹。

    那腰腹之上,赫然有一个横向的手术疤痕,如同毛毛虫一样,显然还没有彻底愈合,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我瞬间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似乎是因为情绪于激动,林晃竟然抬起了头来,但同时让我听见了那话筒里传来“嘎嘣”一声响,宛如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那张脸都是苍白的,如同死人一般。

    “我一个肾卖了五十万!给了我爸妈三十六万,他们收下了。还剩十四万,他们说要让我用这个钱去上大学!反正还剩一个肾可以活下去,爸妈对我真的太好了……他们给了我生命,还不收我全部的钱,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傻逼吧你!”我忍不住骂出声来,脸颊气得涨红,“恶心!变态!你噶肾给他们?”

    此时……全校所有人……前后左右能听见我讲话的人,都齐齐地回头用看向我。

    弯腰,用一个个黑色的头顶看着我……

    那一幕,简直让我生理性的想要呕吐!

    一阵风吹过,将主席台边上旗杆上的红色旗帜吹了起来,迎风飞扬着。

    使得我终于看见了我们校旗上的图案,只有四个端正的毛笔字:

    “愧疚学校。”

    是愧疚,不是鬼久。

    鬼久只是掉了漆之后的错误校名,而愧疚两个字,则给人以更深层的寓意:

    “——让您的孩子在愧疚中成长。”

    刹那间,这几天的回忆像一个个胶片一样,被塞进了我的脑海。

    “爸爸努力挣钱,还不都是为了你!”——父亲的声音。

    “没关系,你只要好好学习,就算报答老师了!”——小黑鸟老师的声音。

    这些声音嗡嗡嗡嗡,吵到我几乎耳鸣,他们就是想异化我!

    然后我立刻离开了队伍,愤怒地说:“一群精神病,我学校我不呆了!!!”

    我直接跑开,向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跑过去。期间我甚至没有去教室拿我的书包。

    我在草坪上奔跑,没有回头看。

    只有一个声音,从广播喇叭之中传递出来,撞在空气中,回荡不息。

    “让我们把高二三班欠债最多的同学请上台!赵梦圆!”依然是小黑鸟老师的声音。

    赵梦圆,是我后桌。那个胖胖的,总是把饭留给我吃的女孩。

    而这次,没有掌声。

    “说说你为什么欠那么多的债吗?”小黑鸟老师问。

    “我……乌鲁乌鲁……”

    在我奔跑之时,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教学楼两侧的喇叭中传出来。

    听见小黑鸟老师叫我后桌的名字,我立马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却看不清那主席台上我后桌的样子。

    不过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说话才那种样子的,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在吃东西吧?

    我感到匪夷所思。

    “哦~”小黑鸟老师的声音再次传来,“原来你是太能吃了啊,一天要吃掉父母好多钱呢。你就没有想过,你用钱吃好吃的时候,你的父母在家里吃糠咽菜吗?这奶茶你还喝的下去吗?”

    老师又是这套说辞,我真的是受够了……

    那她还不如说,你喝水的时候,想想那些沙漠里喝不上水的人,这水你还喝的下去吗?

    如果按照这个公式往下面套,那人们什么也不要做就好了。反正活在世上,多呼吸一口,都是抢了别人的空气。

    “呜呜呜……咕噜咕噜咕噜……”

    但我后桌显然不像我一样这么想,她的喉咙里再次发出那样模糊的声音。

    她是不是个哑巴啊,我心想着。

    唯有小黑鸟老师的声音依旧清晰:“虽然你欠的钱最多,足足有两百万。不过呢,你显然很有忏悔之心,竟然用阵线把嘴巴给缝上了!警示自己再也不要吃那么多东西是吗?让我们给赵梦圆同学鼓掌!”

    她把嘴巴给?

    “啪嗒——”

    我的脑海里立刻回想起了血滴下坠的声音,以及后桌当时诡异的动作。

    “哗啦哗啦哗啦——”

    现场,掌声如雷声涌动。

    原来是在缝嘴……

    “啊!”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摇头喃喃,脑子要炸掉了,“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我要跑!我要立刻逃跑!

    随后我不管不顾,撒腿就撤。

    大概是学生和老师都集中在操场上的缘故,学校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人。

    我从草坪,一路经过好多走廊门廊下面,都没有遇见过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拦着我。

    “李贺翔同学,你爸爸为了你能来这个学校,给我们塞了十万块钱,你确定要在这时候走吗?”小黑鸟老师又发话了。

    此时,我已经看见了学校的大门。

    黑色的、生锈的大门,鲜红无比,上面有尖细的栅栏,像一柄柄直插天空的利剑,防止学生从门上逃出去。

    我的脚步缓慢了下来。

    十万块钱……那老家夥还给这种学校塞钱,疯了吧?

    “你今天若是从这扇门走出去,我们一分钱都不退还。有合同的,你不要想着打官司,打不赢我们的。”

    这句话刚一撂下,黑色的大门就瞬间开了。从黑色的缝隙中,透露出外面的车水马龙。

    那个大门看起来,就像是被撕裂的伤口。而那黑色马路是血管,车流是血液在奔涌。

    “李贺翔,你想想,你爸爸跑外卖一单,才挣几块钱。按平均三块钱一单算,十万块钱,就是三万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停地送单子,一天也得拉至少九十一单,才能赚这么多。爸爸供了这么多钱供你上学,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报父母?”

    小黑鸟老师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传出来,更加冰冷,就像是ai仿真的人声,没有一丝一毫温度。

    “我……”

    我说不出来更多,只觉得脚步艰难,难以呼吸。“你长这么大,有没有为爸爸洗过一次脚、做过一次饭!”小黑鸟老师还在继续。

    我的肩膀好重啊,让我抬不起头来……

    我的头逐渐低下去,看不见学校撕裂的伤口,只能看得见黝黑的皮肤……

    “呕——”我干呕一声,觉得胃部好恶心。

    “儿子,回去吧!”我又听见我父亲的声音,离得好近,近得好像来自于我自己。

    “啪嗒!”以及那一声我始终解不开的清脆声音。

    “今天的欠款,我就不跟你算了。回去吧。”爸爸的声音又说,“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爸!你在哪?!”我问他,狼狈地环视着四周。

    “回去吧,你现在一出去,我交的入学费就都作废了,你都不知道爸爸我一天挣钱有多么的辛苦!”

    我的嘴唇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心口好痛,肩膀更是好沉又好痛。

    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而在左右不停的查找之后,我快要转晕了。他还在耳边念叨,我嘶吼一声,抓住自己的头发,近乎疯掉……

    “啊!你别念了!烦不烦!”

    我摔倒了,一头磕在行政楼的大门台阶上,碰得头破血流。

    我抬起头来,看见自己的影子映照在行政楼的玻璃大门上。而那门上,竟然也赫然反射着我父亲的脸……

    立体的五官,洁白整齐的牙齿,满脸横肉,笑起来,犹如山林悍匪。

    此刻,他正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骑在我的后背上,就像骑一个牲畜。那两只长腿夹住我的腰,右手还拿着一个黑框红珠的大算盘……

    算珠拨动,那声音:

    “啪嗒!”

    不不……

    请从我身上下去……

    我绝望地趴在地上,颤抖了两下,逃避着埋下头。

    而他看着玻璃反光里的我,眼冒绿光,扯出一个贪婪的微笑来:

    “十六年,李贺,你一共花了爸爸我一百四十四万,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鬼久学校】完——

    第186章 愧疚式教育

    自此,预赛的鬼故事完结了。

    评论区:

    [……]

    [好吓人(害怕)]

    [ “啪嗒”其实是打算盘的声音?而“鬼久”是不完整的“愧疚”?]

    [应该是学校门口的掉漆了,把字偏旁弄没了是吧?]

    [淦,我就知道最后肯定是悲剧结尾。]

    [上一篇舌头绑架犯,就是完美大团圆结局。小玫瑰怎么可能让你一直舒服下去。你还没看懂他吗?(捂脸)]

    [所以说,那种感知到的情绪,就是愧疚咯?但是,为什么……

    [这是一种诅咒吗?我爸爸又是怎么出现在我的头顶上的。]

    *

    “……”

    刚看完这篇,吴秘书也沉默了很多。

    作为一篇三万字的短篇小说,本书剧情并不复杂。

    鬼久学校,就是愧疚学校。

    书简介上所说的仅有的那一句话——“文名是错的”,也是这个意思。

    我,李贺翔,因为父亲对我成绩不满意,把我送到了鬼久学校念书。

    在这里,学生不正常、老师不正常、连父亲都不正常了。

    老师和父亲,一直在用过各种程度的话语PUA我和其他学生们,说他们对自己有多好,为了自己付出,来让自己产生“愧疚”情绪,奉劝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

    但这种教育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

    每当我对别人感受到愧疚情绪的时候,就会和别人“共感”。

    感受到和别一样的感受?

    饥饿,和疼痛。

    不,又也许不是。

    父亲出了车祸,疼痛是一定的。

    但小黑鸟老师给我的饭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后桌的。她可能其实自己偷偷躲在办公室里吃了午饭,但却故意让我以为她在为我忍饥挨饿。

    所以,这种副作用应该是——

    我会因为愧疚,而和别人共感。(这种感受并不一定真实出现在别人身上,而是我想像中的别人的感觉)。

    在文章中有一个很明显的举例,就是我回到家以后:

    当我以为小黑鸟老师为我忍饥挨饿的时候,我就会收获这种“饥饿”,所以我怎么吃饭,吃多少,都很饿。

    但是当我看见时钟上显示,已经下午七点,小黑鸟老师应该吃过晚饭的时候,我不再对她愧疚,饥饿感也就瞬间消失。

    这是本文的内核设置之一。

    *

    还有一诡异之处,就是“啪嗒”,也就是——我的父亲骑在我的后背上,打算盘。

    他在计较从我降生以后,我的每一笔学习和生活费用,以求我长大赚钱之后,记住他的养育之恩,好报答他。

    这也是文章最后的画面。

    这是本文的内核设置之二。

    *

    吴秘书回想了一下短暂的剧情,发现本文的悬疑,基本上就是围绕着这两个基础设置而展开的。

    那么……为什么呢……

    这个结尾拥有什么寓意?

    为什么我和别人共感,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出现在我后背上,因为父亲是鬼吗?还是学校是一个巨大的诅咒污染?

    关于父亲是鬼,好像这一点并没有在文中有所暗示。

    他又怎么会有这种超自然力量?难道他和学校沆瀣一气了?为了害我?

    想也不想不通。

    *

    吴秘书随即翻了一下评论区,毕竟网友们的解答往往更加多元化。

    直到看见一条很熟悉的名字,有人在评论里说:

    [我靠,绝了!]

    [还得是萤啊……一针见血……]

    [萤你是不是住进小玫瑰脑子里了?天天在这里蹲他?]

    萤。

    吴秘书眯了一下眼,看见这个名字就格外关注。

    萤,是最近一个月来,星网上的著名书评人。说话很有点之前一个影评人“徊”的感觉。

    他说的话不多,但却在一众评论当中脱颖而出,除了因为他本身就是名人,有明星效应和粉丝基础之外。

    更重要的是——

    他理性客观富有逻辑,观点论据充分,具备专业视角。既不进行纯粹的情绪输出,也不和反对他观点的人对骂。

    这在星网上,简直是太罕见了……

    要知道,心理学中有一种“羊群效应”,即人在人群之中,往往会忽视个体的需求,而因为从众心理而选择盲从大多数人。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容易丧失理智。

    尤其是在星网上几百亿的群体当中,想要做到言行不出错,让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是很难的。

    因此吴秘书对于萤一直有个推测,那就是:

    虽然萤,喜欢小玫瑰的这一行为很像是他本人的选择,但其发言更像是一个官方运营账号。

    萤,是一个团体在伪装成个体吗。

    *

    萤最近发了三个动态,三个动态都跟小玫瑰有关。

    第一个,是转发推荐《我在舌头上被绑架了》这篇鬼故事。推荐语为:

    “穿越时空的自渡行为。”

    用很简单的一句话,来准确概括整个剧情。倒是很符合此人话少的一贯特点。

    第二个,是联合发布自己和小玫瑰的《双生》版权共享合同。

    这个事情明显更重大,他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第三个,是转发推荐刚才的这个《鬼久学校》,推荐语为:

    “愧疚式教育,就是父母骑在孩子背上打算盘。”

    还是仅仅只用一句话,来概括全文。便可以瞬间解答本文的所有疑惑。

    [日。]

    [我要说我说不出来,但就是这种感觉!]

    [好精妙的比喻……]

    [互连网嘴替又上线了!!!]

    *

    愧疚式教育。

    吴秘书喟叹了一声。

    这是一个很熟悉的词,肯定是听过的,但是对于它的准确含义,吴秘书并不能准确概括捕捉。

    只知道,这是一种父母试图让孩子产生愧疚心理的教育方法。毕竟他也不是专业的心理从业人员。

    于是吴秘书伸出手指,点击了一下萤评论当中的“愧疚式教育”这五个词。它们瞬间变成了蓝色。

    然后再松手之后,就在这段字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选择框:

    “全选、拷贝、粘贴、剪切、搜索、翻译……”

    吴秘书点击其中的“搜索”两个字,显示屏立刻跳转到了另一个白□□面。而在接口之上,出现了一大段话:

    “愧疚式教育。

    “这是一种通过让孩子感到内疚和自责来达到教育目的的方法。这种教育方式可能在短期内看似有效,但长期来看,它会对孩子的心理和情感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愧疚式教育通常表现为父母或教育者通过暗示或直接表达来引导孩子的行为。例如,当孩子挑食时,家长可能会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不能多吃一点吗?”

    “这样的言语看似是为孩子的健康着想,实则却在潜移默化中向孩子传递了愧疚感。”

    吴秘书:“……”

    这简直是和本文中父亲和小黑鸟老师的发言一模一样。即视感也太强了。

    父亲和小黑鸟老师试图通过PUA我,让我听话好好学习,但是事实证明,这种方法确实让我更加专注努力,却也让我痛苦异常。

    在这种教育下,我只是快要疯了。而学校里的其他人,则产生了更加严重的变态心理。

    前桌江平——身体虚弱,精神萎靡,最后跳楼自杀。

    上任林晃——因为总是觉得自己对父母有所亏欠,写下了“我好想死”的纸条,可见他进行过非常激烈的心理斗争。

    最终疯癫了,决定割肾卖钱,提前偿还父母,以求从那种对父母的亏欠感当中解脱。

    后桌赵梦圆——吃得太多,身体肥胖。可能是因为过度肥胖被父母嫌弃教育,也可能是因为饮食费用过高,而心中愧疚,最后缝上了自己的嘴巴。

    他们都“觉悟”了,都在伤害自己。

    ……

    可唯独江平的行为,是被小黑鸟老师嫌弃的。为什么?

    吴秘书想,大概是因为江平是自杀,死的太匆忙,死前并没有给父母留下什么金钱。

    如果江平是在大马路上被豪车故意撞死,让江平父母因此收获巨额赔偿。

    那么小黑鸟老师肯定说:“死的太好了!这孩子有觉悟!真孝顺!”

    正如词条搜索当中,后面的说法:

    “长期处于愧疚感环境中的孩子,容易在自我认知上产生偏差。他们可能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迎合他人的期望。

    “研究表明,这种负面情绪会导致自我价值感受损,孩子往往觉得自己不够好,不配得到爱与关注。

    “此外,他们在创建人际关系时也会遇到困难,可能会因为过于在意他人的感受而牺牲自己的需求,长期以往,独立性毁于一旦。”

    ……

    这才是现实当中的鬼故事啊。

    愧疚式教育的目的,是通过PUA,让孩子在现在进行妥协,在将来不忘回报自己。

    在这里,“养儿防老”成了生育的终极目的,孩子不再是独立个体,而变成了父母的一种“经济投资”。

    如果用一种精确的比喻,来比喻这种行为的话,那么它一定就是:

    “父母,骑在孩子的背上打算盘。”

    ——时刻用算账的方式计算他们,用“啪嗒”的声音提醒着他们,用自身重量压垮他们。

    ——而父母这种愧疚的传递,并不会让他们自身的痛苦消失,反而会让孩子“共感”,以承担他们的痛苦,使痛苦加倍。

    所以这就是本文两个内核设置的解释?

    恐怕是的。

    如果能理解萤这句话,就能理解全部的《鬼久学校》。

    想到这里,一股没来由的酥麻感,立刻贯穿吴秘书全身。太震撼了。

    这篇文是恐怖小说。

    但它既不同于《循环的孕妇》和《诡异的娃娃》的传统鬼故事,也不是《长生村》那种人性恐怖。

    它是一个全新的赛道。

    它是由“一个概念”而产生的,或者说“一句话”。

    《我的舌头被绑架了》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鬼久学校》也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小玫瑰很像是……

    仅仅是在门缝儿外面,听见外面的过路人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或者偶尔在喝水的时候,脑海中突然产生一个词语,而逆推出了这篇鬼故事。

    虽然文风相近,能看出是小玫瑰的作品。

    它的写作模式,和小玫瑰的处女作《双生》是完全不同的。

    二者在最本源的“构思模式”上就不同。就像是两个妈妈,生不出同一个孩子一样。

    *

    他看见参赛者szl115把这两篇文,新创了一个合集,合并在一起,叫作:

    《没有想好名字的怪谈合集。》

    ……

    是合集,不是系列。

    不久之前,《双生》以前的名字叫《没有想好名字的鬼故事系列》。

    而系列和合集这两个概念,还是有区别的。

    列,通常指的是相互关联的成组成套的事物或现象。

    在文化作品领域,系列可以指一系列相关联的书籍、电影、动画等,它们共享相同的主题、角色或世界观,但每部作品可以独立成篇。

    就像《双生》那样,章节之间具有“内在联系”和“连续性”。

    合集,则是指将多个作品或文章以相同的主题或某种共同属性聚合在一起形成的集合。

    合集里的作品或文章在内容上可能相互独立,但它们通过某个共同点被组织在一起。

    合集更注重“共同点”。

    就像《我的舌头被绑架了》和《鬼久学校》那样,同样具备惊悚与幻想元素。

    当然吴秘书想,更重要的是它们俩都是同一个作者,为了同一个比赛,而先后写的作品。之后的比赛作品也肯定会收录在这个合集里面。

    用法倒是准确的。

    就是这起名……

    小玫瑰,谁教你这么给书起名的?!不会起别起!

    *

    吴秘书记得,之前总有人讨论,小玫瑰在写恐怖类型之前,是写什么类型作品的。

    [首先否定掉大男主爽文!啊啊啊啊,都太憋屈了!给我乱砍乱啥啊!怎么结尾全都是悲剧!]

    [是的。主角一个个都好普通啊,普通人都感觉。一个挂也不给开,完全被反派给拿捏死。]

    [悬疑吧,这几篇都是悬疑啊。看着也挺熟练的。]

    [嗯,看着像是悬疑推理。可能还有点犯罪元素。]

    [爱情……?算了,当我没说。小玫瑰写的亲情爱情全是be!我怀疑他就没有心!]

    [没准是被渣A渣O给伤害了呢。所以出来写鬼故事报复社会。(坏笑)]

    [嗯,没错,是我这个渣O狠狠抛弃了他。这就带老公回去,让大家见笑了。(害羞)]

    之前吴秘书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小玫瑰之前写的应该是悬疑推理。

    但是看完《鬼久学校》之后,却又隐隐想到了一点其它的东西,不找边际的东西——

    “科幻。”

    当然这并不是说,小玫瑰的写的是科幻片。毕竟,只要长了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不是。

    吴秘书只是觉得……这种幕后的构思方式很像。

    他在给淮城南做秘书之前,做过两年编辑,且接触的就是传统硬科幻型作者。

    科幻按照对科学元素的处理方式,可分为两大类:

    “硬科幻,和软科幻。”

    硬科幻,以严谨的科学技术为主题,着重写未来科技,表达科技之美,并对科技发展的利弊进行思辨。

    软科幻,科学技术只是背景板,主要是来探讨哲学、心理学、政治学、历史学或社会学等人文主题,可能含有超自然元素。

    《鬼久学校》,除了没有科幻元素之外,它倒是很像是第二种软科幻。

    假设“愧疚式教育”不是一种心理学概念,而是一种科技。

    小玫瑰利用这种科技,来作两个内核设置——打算盘、共感。

    这种科技有以上的两种效果。科技就是骨架。然后在此基础上,将背景、人物,往里进行填充。

    毕竟在大多数科幻作品里,人物只是工具人,一切都为了表达科幻点子而存在,使得故事发展有戏剧性即可。

    通过一个故事,来探讨这种社会家庭现象。这不就是《鬼久学校》吗!

    简直完美闭合!!!

    “概念性鬼故事”不是传统鬼故事,在这里,恐怖不是它的目的,而是它的手段、它的影响。

    所以,谁敢否定说小玫瑰以前肯定不是写科幻的呢?

    *

    推理完毕。

    天马行空的推理分析,会始终让他热血澎湃。

    吴秘书兴奋得忘记了看睡觉时间,在#小玫瑰以前是写什么类型小说#的这个话题下面,默默发了一句:

    Green吴:“我猜小玫瑰以前是科幻作者。”

    果然此话一出立刻引来无数质疑:

    [哥们你扯犊子呢?]

    [眼睛瞎啊……哪来的科幻你告诉告诉我……这都快赶上玄幻了……]

    [不会猜能不能不瞎猜,你都不如说他以前写童话的。没准还靠点谱。]

    吴秘书:“……”

    懒得和你们说。

    吴秘书不欲与其争辩,把这个话题关掉。看见显示屏下方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

    明天还要上班,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等等……

    主角最后从学校里逃出来了吗?

    吴秘书猛然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关于这个结局走向的分析,刚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又缩回去了。

    算了,主角也好剧情也好,都不重要。

    反正这个小说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象征主义。

    第187章 “小玫瑰是我妻,沈昭陵是我妾。”

    第二天,西兰花公司。

    醒来去公司之后,吴秘书照例每天早上去找淮城南汇报。

    只是在经过后台审核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想起《双生花》封面上那个代表了嘲讽挑衅的那个微笑。

    他忍不住抓住刚从里面出来的一个秃头程序師,问了一句:“小玫瑰的那本书解决了吗?”

    “小玫瑰的书……”

    程序師喃喃自语,表情迷茫,一双手在自己白衬衫上面乱蹭。

    似乎想不通他们西兰花怎么会有小玫瑰的书。小玫瑰也不是他们这边的人啊。

    吴秘书提示道:“不是那本,是出了bug的那本。”

    “哦,抄袭那本……”程序師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但又觉得说得这么直接似乎不太好,语气渐渐弱了下去。

    吴秘书:“怎么样。”

    程序師瘪嘴摇了摇头。

    吴秘书知道他没有解决,竟然还是个大麻烦,留下一句:“算了,屏蔽吧,不用管了。”

    而后,扬长而去。

    ……

    一路走到走廊最里面,坐电梯到最上层,到了淮城南的总裁办公室。

    “铛铛铛——”

    虽然这里有门铃,但吴秘书更习惯敲门,觉得这比较有古老的仪式感。

    往常,淮城南都会跟他说一声:“进来。”

    可是这次,竟然没有任何回话,反而门自动在他面前打开了。

    这开门的按钮也在淮城南办公桌之上,是他控制的。

    只是反常,必有大事。

    当门向他大敞着的时候,吴秘书知道,他今天不该来,可还是深呼吸着,一脚迈入了这个陷阱。

    看着气场不太对劲的淮城南,问候一句:“淮总。”

    “小玫瑰……”淮城南开口就提了这个词,然后冷笑了一声,接下来的话淮城南没有说出口,可是吴秘书还是看出了淮城南的口型,说的是:“他妈的。”

    原本俊美的面部有些扭曲,眼神中带着鄙夷之色。

    “……”

    吴秘书眯眼,细细观察。

    为了维持企业形象,淮城南很少在公司里骂人,尤其是这种脏话。说口型,可见已经是气坏了。

    这才早上八点啊,发生什么事了。小玫瑰又把他惹恼了。

    就因为昨天那点事,也不至于吧。

    小玫瑰不过是拒绝了他的合同邀请,并网络攻击了西兰花的部分网站而已。

    虽然小玫瑰这些行为,很不给淮城南面子。但淮城南作为企业管理者,也不可能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能为了这么点破事计较两天。

    公司每天运营,遇到的挫折麻烦可多了去了。除非……昨晚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事还不小呢。

    能连续让淮城南吃瘪三次,小玫瑰可真是个人才啊。

    看着淮城南那难看的脸色,吴秘书嘴角有些按捺不住的上翘。

    为了怕被淮城南看出来,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虽然那好奇的心已经蹦到嗓子眼了,但终究是不敢随便问出口,不然又得被淮城南骂爱管闲事。

    “吴秦。”淮城南罕见地喊了他的全名,很严肃。

    吴秘书也一脸庄重地皱着眉头配合他:“嗯,怎么了。淮总?”

    “你觉得小玫瑰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

    “一切。你把你能猜到的知道的一切推测,都说给我。”

    “……”

    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吴秘书知道,伴君如伴虎,在上司面前,首先要学会的是看脸色。淮城南很显然不喜欢小玫瑰,那他的胳膊肘就不能往外拐。

    “小玫瑰,性别……未知……其作品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男性/女性倾向。abo也没有在文中提及过。”

    “哼。”

    淮城南这一声哼气,瞬间给他整不会了。见吴秘书停了,淮城南反倒是催他:“接着说。”

    “嗯,年龄在……最近这两篇虽然有一些孩子的朝气。但《双生》并不是,反倒是有些掩饰不住的老人暮气。

    “一般人越没有什么,越要追求什么。他笔触并不稚嫩,但文风却稚嫩,我想他其实是个成年人,去追求儿童那种单纯极端的情绪化。

    “但年龄应该又不大。因为老作者一般不会尝试新的文学类型。推测年龄可能在18—30岁之间。”

    淮城南冷笑:“嗯,还有呢?”

    也不知道他是说对了,还是没说对。

    吴秘书暗骂一声,接着说:“从我的经验来看,一般作者的性格和作品都是相反的。

    “那些文风暗黑变态的,往往生活过得都很如意,脸上都挂着笑脸。写温柔治愈风的,反倒是很多老弱病残,一生坎坷,需要用文章里的正能量来不断激励治愈自己。

    “小玫瑰……平时应该很乐观积极,人生顺风顺水,没历经过什么大波折。可能有点原生家庭上的不和睦,但要不就是走出来了,要不就是家庭的影响并不大。”

    淮城南:“除此之外?”

    吴秘书:“小玫瑰不修改旧文,包括参赛文有些格式错误和错字,他都不修改。证明他肯定没有完美主义倾向,没有强迫症。不是修改型作者,可能是灵感型。为人性格随意,很不拘小节。很自信。”

    “嗯,”淮城南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但是却假的很,笑得瘆人,“不错,还有呢?”

    吴秘书:“还有……就是……他描述的生活环境很奇怪。比如里面的人还用手机计算机那些上上个世纪的过时老古董。竟然没写过机械太空城。里面的社会制度我也没见过。警察局、学校也和我们这的不一样。

    “反正他肯定不是阿尔法星的人。小玫瑰从小生活的环境应该很贫穷落后吧……难道是垃圾星?”

    垃圾星……有那么贫穷落后吗……

    竟然还在用手机那种博物馆产物……

    吴秘书并不知道,毕竟他也不关心垃圾星。不过既然所有人都说那边环境又穷又脏,人种素质差,跟垃圾场一样。想必也没有什么高科技。

    吴秘书:“性格敏感,擅长观察思辨,受教育程度应该是,大学及以上。”

    这话一说出来,吴秘书就发现了不对劲,类似垃圾星那种地方有大学吗……

    从未听说过。

    大学城,都建造在经济科技发达的星球的发达地区。连阿尔法星的城乡郊区都是没有的。

    如果小玫瑰受过教育,又怎么会写出手机计算机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古老东西,好像有点不合常理。

    “性别未知、成年人、开朗自信、不拘小节,生活环境贫穷、没见过世面。却过得顺风顺水。大学及以上学历?”

    淮城南总结了一下吴秘书的推测,挑眉。

    吴秘书垂眸:“嗯。”

    他自认这种推测没有什么问题,虽然有着推测之间有一些悖论。

    淮城南笑着说:“小玫瑰,男,Omega,贵族少爷,形容貌美,聪明伶俐,温柔体贴,善良可爱。你看我这个如何?”

    “……”

    吴秘书瞳孔放大。

    这些形容词???

    全是正面的。不像是形容竞争对手,反倒是像形容什么初恋情人。

    淮城南对小玫瑰一见钟情……?

    那一瞬间,吴秘书心脏有一种被什么击中的味道,五味杂陈。

    但是观察淮城南的表情,发现那笑容并不真诚,反倒是有些阴仄仄的味道。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吴秘书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淮总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小玫瑰是谁了?见过他?”

    网上众人扒了那么久,也可没有把小玫瑰真人给扒出来,怎么会突然暴露马甲。

    淮城南却不正面回答,反倒是摇了摇头,问他一个不找边际的问题:“你还记得淮映勿吗?”

    淮映勿。

    淮总的弟弟吗,当然记得。

    吴秘书并不是从小就跟着淮城南的,所以淮映勿这个人,他也只见过两面。

    早就听说淮映勿是一个男alpha,十九岁,现在垃圾星住着。母亲死了之后,父亲又不认他,跟孤儿差不多。

    听说垃圾星的人都土里土气,脾气暴躁,素质低下,跟原始人一样,想必淮映勿也差不多。

    起初,吴秘书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在去年,吴秘书偶然在直播上,看见了一场星际摩托赛车联赛。

    那年淮映勿十八岁,刚成年,第一次达到参赛标准,代表垃圾星,参加的第一场就是最难的巴赫拉敏赛道。

    听说全长二十多公里,一百个弯道,而且多山道,那天还刚下过雨,道路极滑。

    吴秘书平时并不关注赛车比赛,因为热度,看得当然就是最后一场总决赛,当时……

    那个速度,数十辆赛车一一从摄像头面前经过的时候,就听见“嗖”的一声,刚看见一个幻影出现,下一秒就只能看见摄像头所拍摄的道路末尾的影子了。

    听闻这种赛场,时速都在两百三百以上,即便是穿戴全服护具,危险性也很高。

    赛道又都是陡峭的山路,看得人简直触目惊心。

    冠军就是淮映勿。

    看采访的时候,他穿着黑色的赛车服,身姿挺拔魁梧,奔着记者走过来,摘下头盔,金头上全是汗水,一捋一捋,

    脸还是热气上涌得很红,走路却没有丝毫不稳。

    面对记者把麦克风怼到脸上的提问,也只是冲着终点观众台那边笑了一下,扬了一下下巴,没说一句话,就走了,惹得摄像头外尖叫声不断。

    看起来性格比较冷淡,胆子也够大,有股狠劲儿,完全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只是……淮城南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呢?

    吴秘书知道,淮城南向来瞧不起他,哪怕淮映勿敢一个人只身匹马地来到王廷,穿过层层军队警备面见白皇帝,请求让他把沈昭陵给带走,闹得满城风雨。

    淮城南也依然不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放在眼里。不需要别的理由,单单是淮映勿没有精神力这一条,就足够了。

    淮城南缓缓地摘下自己的手表,银色的表带,深蓝的表盘,那是沈昭陵当初送他的,纯手工大师打造,贵重异常,叫作南陵。

    他反问吴秘书:“你知道我去叫老石到垃圾星把沈昭陵带回来了吧。”

    不知道……

    你当初不是不要他么,怎么现在又派人去请……

    不过这个时候,吴秘书觉得应该顾忌淮城南的面子,说:“知道。沈昭陵现在不就在淮映勿那里么。”

    淮城南细细“嗯,刚才形容小玫瑰那些话,就是淮映勿说的。”

    “……”吴秘书脑子里突然炸了一下,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名字之间会有交集,表情有些失控,“他认识小玫瑰?”

    “对,老石在那边听说,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说,小玫瑰就是他的妻子。他俩星网认识,相爱异常。”淮城南摸着那表盘,就笑了。

    吴秘书:“……”

    淮映勿和小玫瑰???

    他脑子一片空白,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小玫瑰没准还真是垃圾星的人。

    虽然男A和男O在一起倒也正常,他怎么也不敢把记忆中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结合在一起。

    一个赛车手,一个作家。职业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会相互吸引,简直匪夷所思。

    两个让淮城南最头疼的人,竟然会是一家人。荒诞之余,还有些微妙的缘分。

    但如果淮映勿已经有心上人,沈昭陵在那边就有些多余了,毕竟一个家容不下两个O。

    淮映勿肯定会放过沈昭陵,让老石把他带回阿尔法星。

    吴秘书:“那沈昭陵呢?淮映勿这下总得放手了吧。”

    只见淮城南垂下眸子,几乎要把手里的表盘捏碎,舔了舔牙齿,冷笑:“淮映勿不放手,让我赶紧滚。他说,

    “小玫瑰是他的妻,沈昭陵是他的妾。

    “他两个都要。”

    第188章 小玫瑰不会愚弄理想主义者

    晚上十点,淮家三楼二层。

    沈昭陵躺在床上,面向右侧躺着,盖着被子,眼神迷蒙。

    眼前稀稀疏疏的光,从壁灯上投下来,似乎逐渐变得微弱。

    他看见那个人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坐在床边的一个极简的单人黑色皮沙发,穿一袭黑衣,翘着腿,侧对着他,为他静静地阅读浮空显示屏上的故事。

    直到他睡着,才会离开。

    这一周来,每一晚,都是如此。

    在阅读完《鬼久学校》之后,那个人发现沈昭陵长长久久地不说话,眼神就往这边看,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发现沈昭陵的眼睛还没有彻底合上,才低低地开口:“嫂子,讲完了。”

    “嗯。”沈昭陵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把眼皮又往上抬了一些。将右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把脸上散落的头发往后捋。

    淮映勿:“怎么样,这篇得票率还挺高的。他们都说是小玫瑰写的。”

    “也就一般。”

    “怎么个一般法。”

    “嗯,我一天能写十个。”

    “……”

    然后他听见地面也发出椅子挪动的声音,淮映勿似乎又靠过来了一点,弯腰,瞧着他,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是吗,这么厉害。那你现在跟我编一个。”

    “……”沈昭陵抽了一下嘴角,把身体往后退了退,远离他,“有病。好了,听完故事,我要睡觉了。你滚吧。”

    看见他毫不掩饰的拒绝,淮映勿直起身子,离他稍稍远了一些,冷脸说了一句:“忘恩负义。”

    声音似乎比前几天沙哑许多了。

    知道这个声音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但沈昭陵也没说话。他其实还并没有困意。

    淮映勿也坐在那里,并没有走,只是又低头,用手指在显示屏上滑动了几下,说:“你知不知道有种词,叫作“峰终效应。”

    淮映勿时常会有一些突如其来的有趣想法,然后要立即分享给他,对此沈昭陵早已习惯。

    沈昭陵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统计学里面,绘制曲线的时候,有的曲线都形象就像是一个山峰,然后人们会把那条曲线的最高点,叫作峰值。”

    “嗯,”淮映勿轻颔首,看着他,“锋终就是最高值。峰终效应就是,一个人对于一件事情的整体评价,并不针对其整个过程,反而是取决于峰终和末尾。”

    “……”沈昭陵用眼神轻蔑地溜了他一眼,“你说人话。”

    淮映勿瞧见他这样,闷笑一下:“比方说,你去餐厅吃饭,当你走出餐厅的时候,只会记得最好吃的东西,以及离开餐厅的最后那一瞬间。而其他不大不小的事情……比如上厕所排队,比如拌酱料拌错了,你都不会记得。”

    沈昭陵严肃点头:“嗯。然后。”

    “然后你在APP上,为这家餐厅打分。那么你的打分具体数值,就取决于体验最高点和结尾处。所以有些餐厅为了提升口碑评价,就在结尾顾客离开的时候,给顾客提供免费的薄荷糖,或者进行打折,来提升让顾客的最后体验。”

    “嗯。”沈昭陵回忆了一下自己去过的酒店饭店,发觉现实好像确实如此,在临走之际,往往是那些服务员服务最到位热情的时候。

    他举一反三:“所以一部电影的口碑,往往取决于高潮和结尾。只要高潮和结尾是好看的,那么即便中间有些无聊拖沓的剧情,口碑也会很高对吧。”

    “嗯,对,”淮映勿的桃花眼又恢复了刚才的笑意,弯弯眯着,“你怎么这么聪明。”

    “……”

    沈昭陵瞥他一眼,冷笑一声。

    心说,你把我当傻子呢。

    话题似乎扯得有些太远了,沈昭陵盯着他问:“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淮映勿:“我是想说,如果有一个鬼,就专门偷走那些中间对于人类影响并不大的情绪的话。然后……”

    说道这里,淮映勿突然沉默了,只是眨眼,睫毛颤抖几下,看着他。

    “?”

    沈昭陵追问:“然后什么?”

    淮映勿:“然后你觉得剧情会是怎样的。”

    沈昭陵思量了一下:“这个想法倒是确实很有意思,是别人的小说吗。”

    淮映勿却并不说话。

    “……”沈昭陵也懒得追问他。

    “如果是这样的设置的话。情绪……往往是和记忆绑定的,比如一周以前吃了什么晚饭,因为并不重要,所以事后回想起来也会忘记。那就设置,他意味偷走的是那些中间并不重要的记忆。”

    淮映勿眼珠流转片刻,好像在思考,问:“为什么他要偷别人的记忆?”

    很认真的样子。

    沈昭陵也就认真了一下,给了他一个理由:“很简单啊,因为主角刚刚死亡,去了地府,正准备上奈何桥,和孟婆汤,转世投胎去呢。”

    淮映勿眼神迷离,打断他:“等等,地府、奈何桥、孟婆汤……那都是什么?”

    “……”沈昭陵用看笨蛋的眼神瞧他一眼,对于这种文化隔阂,他不耐烦地解释,“地府在地下,就是死后鬼魂聚集的地方。奈何桥就是一座桥,上面有个老太太叫孟婆,她给你一碗汤,你喝了就忘记尘世发生的一切了。然后就可以投胎成小孩子了。”

    而后,他看见淮映勿笑着“哼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觉得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淮映勿轻佻地点了几下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沈昭陵:“主角本想着转世投胎,但是在喝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他难以忘记的人,比如说家人。所以他喝到一半,就从地府跑了。以孤魂野鬼的身份回到了人间。

    “但是那一点孟婆汤的作用也开始逐渐生效,他还是开始不断的忘记。每天忘记固定的内容。比如说……嗯,每一天,会忘记一年的事情。假设这种设置,就叫作——鬼魂遗忘症。”

    “行。”淮映勿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右手肘搭在椅背上,手掌拖住右腮,眼神只在沈昭陵脸上聚焦,近乎忘我地看着他。

    “然后他为了守护自己的记忆,就开始偷走别人的记忆,去喂给孟婆汤。但是,为了不让黑白无常发现他的存在,”

    看见淮映勿一动不动的模样,沈昭陵想到这“黑白无常”对淮映勿来说,也是一个陌生词语,就顺便解释一句,

    “黑白无常就相当于地府的警察,给阎王打下手的。专门抓小鬼。把将死之人的魂魄带到地府里。”

    淮映勿哼了个鼻音,应他的话。好像在告诉他,自己有一直在认真听。

    沈昭陵:“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就不能闹得满城风雨。于是主角专门偷走那些别人不重要的记忆。就跟你说的什么峰终效应一样——人们往往只能记住那些最难忘,和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至于那些不怎么重要的记忆,可能在潜意识中,所以一般情况下想不起来。即便被偷走,别人也很难发现。

    “主角就这样不停地偷取记忆,直至偷走了一个城市的人,所以这个故事就叫作——《失落之城》,或者《喝了一口孟婆汤以后》。”

    “……”

    等讲完之后,沈昭陵看了淮映勿一眼,发现淮映勿还在静静地看着他,除了偶尔眨动几下眼睛,便没有其他的动作。

    用一种复杂的、探索的眼睛看着他。

    那种眼神沈昭陵只看过一次,是上辈子的事,就是在他高中毕业,取得了远远高于他平时测验的高考成绩之后。

    他回去学校报道的时候,老师看他,就是那种样子的,好像要重新认识他一次。

    沈昭陵率先撤回眼神,将手指在被子上抓紧,开玩笑:“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

    淮映勿竟然没有接过他的玩笑,反而回覆:“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是发生在什么背景。”

    沈昭陵垂眸。

    一个故事而已,那么认真干什么。

    “能不能告诉我。”

    “……”

    “嗯?”

    “战争时期。两个国家之间正在发生星际战争。而主角是一个军人,他在驾驶机甲和敌军鏖战之际,被捕了。敌军把他抓到监狱里,言行拷打他,想要获取情报。但是他热爱他的国家和家人,为了守护情报,就趁敌人不备,自杀了。”

    “嗯。”淮映勿点头。

    沈昭陵又说了一遍之前的内容:“然后他死后到地府,在把孟婆推下了奈何桥,逃跑了。开始遗忘,为了守护自己的记忆,就偷取别人记忆。

    “他偷取的最多的,就是敌军的记忆。他本来想直接杀人的,但他只是一个鬼魂,他触碰不了人类,只能在午夜梦回十分,偷偷回家,看一看自己孤单的妻女。

    “他偷取的最后一个人的记忆,就是敌军一个电报员的记忆。因为记忆有修正效应,所以即便那些记忆并不重要,电报员的记忆还是出现了偏差。结果导致电报员发错了重要的军情电报。”

    淮映勿挑眉:“电报员是他的敌人,那不是好事吗。”

    “不,”沈昭陵一口否认,“那个电报员其实是他祖国派去隐藏在地方的特务,是主角的战友,也是主角最好的朋友。但他忘记了——因为主角的鬼魂遗忘症。

    “结果直接导致重大军情失误,主角的祖国陷入了危机,他所在的城市,沦陷了。——而这一切,都是他间接造成的。

    “主角最好的朋友,电报员,因为自责而饮弹自尽。

    “小说的最后,是主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故乡炮火连天,而他的妻女被压在废墟之下,血淋淋的,饥寒交迫,只能相拥等死。

    “主角只是一个鬼魂,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用自己的灵体去拥抱妻女逐渐冰冷的尸体,并在她们临死前,偷走她们所有的记忆,好让她们不那么痛苦。

    “这个故事,就这样在尸山血海的城市与主角无尽的悔恨之中结束了。”

    淮映勿:“……”

    “好看吗。”

    “不好看。”

    沈昭陵眼睛笑眯眯的,忍着笑意,还在追问:“为什么。我觉得很好啊。”

    淮映勿盯着他,表情五味杂陈:“沈昭陵,不是你这……你还是人吗……”

    沈昭陵听见,用气音随性地笑了两下。换了个姿势靠在床靠背上,重新把被子给盖好,慢悠悠地说:“我还没讲完呢。还有个彩蛋。”

    “嗯,彩蛋是什么?”淮映勿开始对沈昭陵的故事有所戒备了,竟然先问,“好的还是坏的?”

    沈昭陵眼神真诚,勾起唇角:“对主角来说也算是好事吧。”

    淮映勿:“那说。”

    沈昭陵微笑:“彩蛋就是,当主角偷走妻女的所有记忆之后,竟然发现女儿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他老婆和好兄弟背着他偷情之后,生下来的野种。”

    淮映勿:“……”

    无语地冷笑两声:“你踏马管这叫好事?”

    “怎么不算?”沈昭陵眼尾狡黠,“这样主角也不至于这么伤心了。毕竟是他们先背叛了主角。”

    淮映勿:“……”

    他低头,抿嘴,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声中透着些冷漠又无可奈何的味道,彷佛不得不承认沈昭陵这种说法,亦或是被他打败了。

    沈昭陵看着他三两下关掉了星网,站起身,把椅子向后踢开,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不自觉绷紧了身子。

    “你就是个魔鬼。”

    淮映勿用右手按在他的头顶,直接用力一把把他按进了被窝里,让他从坐着变成躺着,然后像往常那样,稍稍给他过长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并把被角都给他掖好,只露出一个头,

    “行了,够晚了,嫂子,睡觉吧。”

    随手摸了一把他的右脸。

    那手掌掌心带着茧,划在他皮肤上粗糙又坚硬,带来些许痒痛。

    转身关灯,下楼走了。

    ……

    从一层反射上来的光,让沈昭陵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楼梯上,慢慢变低。

    黑暗之中,酒味信息素的味道也慢慢飘远,只有那脚步声在楼梯上依旧清晰。

    “你不觉得这种荒诞的悲剧感很像保加利亚小玫瑰吗。”

    脚步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

    “小玫瑰不会用命运去愚弄一名理想主义者。”

    第189章 “揉一下,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沈昭陵听见,没有说话,看着那背影逐渐远去,转了个身,将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系统:【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开始怀疑你不是小玫瑰了?】

    沈昭陵摇摇头:“不是。”

    【那你会写吗?】

    “当然不会。”

    在贴着枕头系统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很快翘起又落下。

    *

    第二天中午。

    书房。

    沈昭陵坐在书桌前,登上世纪掌纹杯的后台,进入szl115账号,收到一则消息:

    “恭喜您的作品《鬼久学校》得票380466,符合写作和入围要求,成功入围预赛!”

    得票数,简直比上回多了三十多倍,远远超过规定的入围票数10万!

    系统赛博开香槟进行庆贺:

    【(香槟)、(香槟)、(香槟)、干杯,玫瑰!】

    【我们这次比上次多了这么多??说明你进步了不少。】

    不同于系统的疯狂,沈昭陵反倒是显得神色淡淡。

    沈昭陵:“不是,大家只是认出了我是小玫瑰而已。就算我写一坨屎,粉丝也会给我投票的。”

    【……】

    沈昭陵:“你的认知不够清醒。去对齐一下颗粒度。”

    【行,沈爷,您是老江湖。】

    *

    沈昭陵随便点击了页面,就跳转到了下一个接口。白屏黑字的写着:

    下面进入复赛环节——

    “具体要求:

    “主题相关:信息与技术(二选其一即可)

    “字数:1w—5w。

    “截止交稿时间:这周四24:00。”

    这周四,也就是截止到后天。这个系统通知是今天才发布的。那么留给参赛者的时间,只有今天、明天、后天而已。

    初赛的限制时间是两周。预赛的限制时间是一周。到了复赛,竟然也只有三天了。

    时间变得逐渐紧迫。

    沈昭陵不得不怀疑,如果是决赛,最后应该只留有一天时间,甚至可能一天都不到。

    毕竟时间越紧迫,竞赛型越强,节目效果也就越好。

    【才三天,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写吧!还有两天修改时间!】

    沈昭陵慵懒地拖着下巴,眯着眼睛,黑长的睫毛散成太阳花,笑了一下:

    “凤雏,着什么急啊,你是不是那种还没等放学,就把作业在学校全都写完;一放暑假,就用几天时间把暑假作业全都解决掉的好学生?”

    【???】

    【怎么,我勤快点,这还有错了。】

    “当然有,你早早地写完作业,回家只会让你爸妈觉得不务正业,然后留更多额外作业,所以我们当然得慢慢悠悠地写。”

    【你就是为自己的懒找藉口吧?】

    “你冤枉我,我好难过。”

    沈昭陵面无表情地撅起嘴巴,拿起桌子上的银色钢铁水杯,喝了一口。

    【算了,什么时候写都一样。】

    【主题是信息与技术……嗯,主题是什么?】

    如果是在平时,系统根本不会尝试问这种问题。

    毕竟“主题”这种词语,也不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人人都懂它的意思。

    但在竞赛中,显然要谨慎一些。得为所有具体要求,做出详细专业的诠释。

    【等等,我搜一下。

    【主题,是指文艺作品中或者社会活动等所要表现的中心思想,泛指主要内容。

    【在描绘性艺术中,主题关涉个人或事物的再现,也涉及艺术家的经验,这经验是艺术创作灵感的来源。】

    简单来说,就是作品的思想内容。

    既然这次的主题是“信息与技术”,一切表达也都要围绕着这个写才行。

    系统还清楚地记得,《双生》的第一章,叫作《坏掉的手机》。

    讲了韩雯静一个人在家,结果手机突然出现bug,重复不断地给她展示花朝节双生桥上,世婵车祸遇害的过程。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小故事,还不到一万字。内核就是——技术恐怖,恐怖媒介就是现代的科技产品。

    【好在它并不需要星际最前沿的技术。否则我们还得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发展到那种地步了。

    【就目前来看,蓝星上的一些小技术,也可以满足参赛要求:

    【智能机、计算机、无线网、大数据、人工智能、载人航天、智能门锁、3D打印机、这些都可以作为备选。】

    “嗯。那你打算怎么写?”沈昭陵突然严肃地问它。

    【我?我不会啊。】

    “不要多思考,就告诉我你第一时间的想法。”

    【额……那种有了自我意识的AI,开始想要获取更多的资源和地位,背叛人类,展开革命。

    【但既然我们要写鬼故事,那就不能把反派boss写成人工智能终端,而是写成一种超现实元素。

    【比如鬼魂附身机械?或者鬼魂用自身的能量场,来影响附近磁场和电信号?】

    “智械危机。”沈昭陵准确地用一个词来形容它。

    【啊!科幻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或者说,人类被机械控制,成为数字生命,在虚拟的信息网络当中生存。】

    沈昭陵点头:“缸中之脑。”

    【嗯,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它兴致正浓之间,看见沈昭陵摇了摇头:“哦,那肯定不能写这两个。”

    【——……宕机中……——】

    【首先排除掉我的想法?不是,小玫瑰,你什么意思啊?那你问我干什么,上次也是这样,我告诉你我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发怒)(发怒)(发怒)】

    “别生气,”沈昭陵垂眸咬唇笑,“你要知道,你的第一想法,往往也是大多数人的下意识的第一想法。

    “现在入围复赛的有一千多人,想要脱颖而出,就得对主题做出全新诠释。所以这种很容易想到的剧情,就一定要第一时间排除掉。”

    【那确实得剑走偏锋才行。好,那你想好了吗。】

    “我倒是想了一个词语,不过,现在也不急。明天再说吧。”

    沈昭陵看着光脑接口的图标,这个书房的光脑是淮映勿,壁纸就是简单的沙漠壁纸,上面站了一个骆驼。

    他转头,看了一下房屋门口,然后用鼠标挨个点击上面的图标,就会弹出一个黑色的方框——

    “请您输入账号和密码。”

    上面的大多数软件,进去之后都会出现这种东西。

    沈昭陵轻笑:“神经病。”

    谁会在自己光脑当中设置这么多账号密码。

    看起来这些密码的长度并不同,也许还是每个软件一个,淮映勿输入起来也不嫌弃麻烦。

    不知道得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国家机密呢。

    【没准是他专门用来防你的呢。】

    “……”听见这句话,沈昭陵抿了抿嘴,又骂了一遍,“神经病。”

    直到有一个叫作Igame的软件,被他给点了进去。看这个软件名字,有点像游戏盒。

    打开之后,果然进入了例如蒸汽一样的游戏商城。看接口:

    “今日推荐、热门、排行榜、网游、单机……”一应俱全。

    系统记得沈昭陵说过,他不玩游戏。

    本以为沈昭陵会就此退出,却看见他在排行榜上滑动了一下,最终在No.15的游戏上停留。游戏名字叫作:

    “Metrical verse”

    韵律诗章。听起来好像一个音乐游戏。

    沈昭陵点了进去,发现是买断制的单机游戏,而且已经购买过了,不用下载,只需要点进去即可。

    “提醒:请佩戴专业耳机设备,以获得更好的游戏体验。”

    伴随着游戏加载接口的虚拟音波和电音,广阔无垠的蓝白色星云,在显示屏上闪耀。

    并逐渐像要从显示屏中呼应而出,从一个平面,变成一个立体。

    沈昭陵随便注册一个了游戏账号:沈,进入新手教学。

    ……

    大多数音游,靠的就是乐感、手速、和熟练度,按照音乐节拍在手柄或显示屏上进行点击、滑动。

    这个游戏是用键盘玩的。不需要鼠标,两只手都放在键盘上,就当成钢琴来弹就好了。

    系统想起新手任务刚完成的那一夜,沈昭陵在村庄油灯之下弹琴的样子。

    进行扫弦之时,右手快得已经看出了重影。

    它就知道,这种游戏,对于沈昭陵来说,大概率不是什么难题。

    “第一乐章:比特星圆舞曲”

    ……

    ……

    下午四点。

    “哟,这么厉害,最后一关了。”

    如果不是这句突如其来地话,沈昭陵不会发现,有一个人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体左后方,不知道坐了多少时间。

    他心有余悸,默默暂停游戏接口,把耳机放下来,挂在脖颈间,问淮映勿:“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仰躺在椅子上的淮映勿将带笑的眼尾眯了眯,随意地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快通关了,接着玩啊。”

    沈昭陵抿了一下嘴,瞧了一下耳机,又瞧了一下淮映勿。

    淮映勿:“怎么,我在这看着你你玩不了,害羞?”

    “……”

    “嫂子,你害羞的地方可真多。”

    “你有病。”

    沈昭陵骂了他一声,转过身来,把耳机戴上,把身后的人完全忽略掉,将最后一关通关,然后在曼妙的小提琴声中,显示最后的接口:

    “累计通关时长:4:03:36”

    淮映勿声音有些迟疑:“四个小时……你什么时候开始玩的。”

    “中午吧。”

    “中间就没关卡重来?”

    “好像有一两次卡关了。”

    “……”

    “怎么了。”

    “我通关记录是六个小时。”

    “哦,废物。”

    “……”

    退出游戏,面对身后沉默不语的人,沈昭陵显得心情很好,笑盈盈地转过身,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淮映勿一把拽过他的右手,强行把他的手章打开,似乎又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左手心里。

    沈昭陵一扭头,看见淮映勿一双桃花眼垂下来,眼眸里面闪着流光,分外狡黠:“送你的。”

    “……”

    沈昭陵垂眸。

    手指动了动,合上掌心,发现那东西触感硬硬的,而且很小。

    “礼物。”

    淮映勿又强调到,笑眯眯的。

    他想起上次,淮映勿也说送他礼物,结果一打开,是个机械黑蜘蛛。故意吓唬他,竟然还笑盈盈地让他拿去炼蛊。

    这次又故技重施,简直无聊至极。

    “滚,不要。”

    沈昭陵面色冷峻,二话没说,直接扬手,把手上的东西往淮映勿那边扔过去。

    淮映勿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去躲避,只是将身体稍微后倾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那手里的小东西从沈昭陵右手心中飞出,“砰”的一下打在淮映勿的额头上,似发出清脆的声音,又猛地被撞到弹回来,弹在了沈昭陵的桌子上。

    沈昭陵垂眸,往右看,发现那东西圆圆滚滚的,包着透明塑料袋,粉色的,好像一颗……

    水果糖。

    再扭头一看,看见淮映勿稍微低下头去,用右手紧紧捂着额头。

    沈昭陵:“……”

    他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唇峰,紧着脸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淮映勿把头抬起来,将手也从额头上挪开,脸色阴沉着,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们两个对视着,唯独沈昭陵眼神不安地闪烁了几下。

    “对不住……”沈昭陵低低地说。

    看着淮映勿额头上的那左额头上那颗硬币大的红色痕迹,就像是华贵名画之上碍眼的污渍。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那边淮映勿却开口打断了他。

    淮映勿眼神阴鸷,含含糊糊地了说:“你给我……”

    沈昭陵没听清,但看对方的表情中全是暴戾,便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说什么?”

    “你给我揉揉。”

    淮映勿脸上像淬了霜雪,却猛然抓起沈昭陵举在半空中的右手,将他的掌心放在了自己额头上,像一只乖顺小狗那样低下了头,

    “揉一下,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第190章 “你主动抱我,就不算我耍流氓了吧?”

    沈昭陵将眼尾稍微下压了一下,眼睛弯成一个轻巧的笑,然后将右手的手指彻底贴了上去,慢慢揉动。

    骨硬皮热。

    “还疼吗?”

    “嗯”淮映勿右手抓住他的手,把他手放下来,抬头,往左瞧了一眼,看见桌子上那颗粉色的糖果,撕开包装袋,对准沈昭陵的嘴唇向前递去。

    沈昭陵只是略微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问这东西具体到底是什么,就一低头,对准淮映勿的指尖,把糖含了进去。

    直至甜的味道,在沈昭陵口腔逐渐化开。才发现这东西确实是糖,口味有点像水蜜桃。

    坚硬糖果和唇齿碰撞出清脆响声,空气中也散发出些许甜腻的味道。

    “嗯,走吗。”

    还没等糖果在口中消解多少,沈昭陵就听见淮映勿就突然问。并把右手逐渐抬起来,以一个邀请他的姿势。

    如同邀请舞伴去舞池里跳舞,更如曾经带他带天台、地下室一样。

    沈昭陵垂眸,看了一下淮映勿摊开的右手,发现在这个角度下,手掌因为逆对着自己的视线,而显得陡峭,掌纹横生错落。

    像是密集的山峦。

    而在手指遮盖之下的指甲边缘,只露出一条细细长长的缝,半透明得近乎反光。

    像是绵延的河流。

    这只手,就代表了另一个全新世界的山与河。

    “走。”

    沈昭陵照样不问去哪,伸出左手轻轻捏了一下淮映勿手指尖,捏到那一点柔软的手指肚后,就很快松开。

    转瞬即逝。

    而那个右手的拇指要捏住沈昭陵的指尖,晚了一步,没有留住。

    “你想带我去哪。”

    沈昭陵开始转身推开书房的门,离开那里,向外走。

    “外面。”淮映勿回答,脚步声紧跟在他的身后,“你怎么都不问问是哪。就跟我走了。这么容易轻信别人,以后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沈昭陵听出这句话轻佻之中,又掺杂了一点复杂的味道,却也并不回覆,就回头瞧了淮映勿一眼。

    用眼神从淮映勿那还带着红色痕迹的额头,抚摸到他的喉结。

    同样轻佻地笑了。

    当看见淮映勿隆起喉结刹那上下滚动的样子,沈昭陵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迈步。

    只是在经过门口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声音,而后一个重量不多也不少地突然压降过来,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冷,多穿点。”

    沈昭陵低头,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看见黑色,且触摸到了皮衣的质感。

    他答应一声,站在原地不动,配合著身后的那个人不紧不慢地把衣服给穿好,最后从三楼推门而出。

    *

    门外一刹那的光亮,将沈昭陵照得眼睛晃神。等眼睛完全适应这种光亮之后,它看见外面远方天空竟然充满了近乎紫色的云雾。

    “……”

    沈昭陵瞳孔瞬间放大,这确实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像是一个诗人,从孩童手里抢走了紫色的棉花糖,又大力地将它们分解开,最后胡乱拼凑在天空上。

    而紫云之上那些粉红色的霞光,颜色尝起来就跟他口腔里那颗水蜜桃一样。

    “你是要让我陪你……”

    沈昭陵转头,看见淮映勿的漆黑眼睛,要问他这个问题,发现淮映勿并没有看他,而是眼神往下,看着楼下的位置。

    沈昭陵的问题转瞬间被打断,也顺着淮映勿的视线往下看去。

    “小淮爷,我们都在这等你半天了,你可算出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楼下传出来。

    那个男人一头脏辫,穿着个军绿色的卫衣,骑跨在同样军绿色的摩托上。

    本来应该在和淮映勿打着招呼,但视线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就突然把话停下了,并且视线一直没有离开。

    下面除了他以外,还有五个人,都是年轻男人,穿着黑色皮衣或者五颜六色的其他服装,在下面遥望这栏杆之上。

    淮映勿在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我朋友,别怕。”

    率先走在了他前面。

    沈昭陵也跟在他身后,顺着楼梯走下去。

    “不是,等你半天,你怎么还多带了一个人。”

    “小淮爷,你这是谁啊……”

    “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你搁这金屋藏娇呢?”

    下楼之后,那群人审视的不礼貌的贪婪目光,从四面八方向沈昭陵围将过来。

    他立马被一群男性alpha的信息素所包围,这些人的味道太重,冲击着他的鼻腔,上达脑干,反而让他有些不适。

    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呼吸,头晕脑胀。

    沈昭陵默默地站在一边,把视线移到淮映勿那边,并不主动开口说话。

    淮映勿没理这群人,拍了拍沈昭陵的肩膀,并告诉他:“乖乖在这里等着我。”

    没等沈昭陵点头,就看见淮映勿闪身进了一层的仓库里,不见人影。

    而左边那六个男人,将灼热的目光朝他投掷过来,在底下偷偷摸摸地嬉笑不停。

    只是听见那边有人学着淮映勿刚才的语言,用扭捏做作的声音说:“听见没,乖乖在这里等我~”

    然后引得周围人哈哈哈一片哄笑。

    沈昭陵忍不住蹙起眉头,也不知道这群煞笔在那里探讨些什么。

    直到有一个绿色海带头男冲着他吹了声口哨,问:“美人,你是不是沈昭陵。你怎么和小淮爷一个屋出来的?”

    “……”

    沈昭陵本想用眼神警告他一下。

    结果这时,仓库里才传出淮映勿冷硬的声音:“掂量着办,那我嫂子。”

    “……”

    几个人才顿时噤声了。

    只是那个脏辫男问:“你嫂子,现在也是?”

    得到淮映勿一句不容置疑的回覆:“我说他是他就是。”

    然后他们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丧气地低下了头,一句话不说。

    嫂子。

    沈昭陵刚在心里不断默念了这个词。好像因为从刚才那聒噪厌烦的环境中被解救出来,他如释重负地深呼吸了一下。

    低头之时,头被一个厚重的东西所掩盖。

    沈昭陵前方有一个玻璃罩,而透过那层玻璃,能看见外面淮映勿分明的下颌线。

    他抬手摸了一下,发现这东西又硬又圆,有着金属般的触感。

    好像是个头盔。

    “戴上。”

    他低头,看见淮映勿的手在自己脖颈上忙碌,那上面似乎有个像项圈一样的带子,接着脖颈被逐渐收紧。

    “勒吗。”淮映勿问他。

    沈昭陵感受了一下,可以呼吸:“还行。”

    淮映勿哼笑一声,拍了一下他的头,拽着他的衣服袖子,往前面走去。

    横亘在他们眼前的,是沈昭陵刚来那天就见过淮映勿骑的一个机车。

    黑色,带着些许红色的线状花纹。全身是厚重的金属质感,看起来重量很大。很多零部件都故意裸露在外,繁密复杂,车身则富有流线。

    淮映勿先豪放不羁一下子垮了上去,右手撰住车把,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沈昭陵,用左手拍了拍后座,跟他挑眉:

    “坐上来。”

    沈昭陵垂眸,看着那被敲打的后座。

    骑车,看来这次是要跟这群流氓一起到很远的地方。

    危险、寒冷、黑暗、野兽等各种词语本能地出现在沈昭陵脑海里。

    不过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就这么走了过去,然后扶了一下淮映勿的肩膀,骑了上去。

    身后那群人好像出现了好多此起彼伏的感叹震惊声。

    但沈昭陵并没有听清。

    他记得自己还当初开着越野车去自由市场卖破烂的那一天,就短暂地试坐了一下这个车,记得有个车载AI来着。

    那个AI一上来就哭哭啼啼,让他赶紧下去,像是大家闺秀被糟蹋了一样。

    结果误打误撞地还是坐了上来。

    但这次,沈昭陵绕过淮映勿的肩膀,看了一下把手之间的小型显示屏,却并没有看见什么浮空小人。AI它突然安静了。

    “这个车叫什么。”

    “北极星。”

    “挺好听的。有什么寓意吗。”

    “嗯,没有,随便起的。”

    “它有多重?”

    “五百多斤。”

    “……”

    “怎么了?”

    沈昭陵忍不住咳嗽了几下:“没,没事。”

    “是不是它倒下,你都抬不起来?”

    “……”

    “哦,对了。时速最快能达到八百多公里。”

    “……”

    “不过那是在赛车的时候。而且这沙漠赛道道路不好开,速度没有那么快,能达到一半就不错了。”

    “……”

    “你怎么不说话了,啊?”淮映勿几声调笑。

    “淮映勿,我要下车!”

    “晚了,搂住我的腰。”

    车身开始震动,伴随着一阵轰鸣声,车直接像脱机的弓箭一样飞了出去。

    那股刺激的失重感,使得心脏皱缩。

    上一秒还试图抓住车后某个部位的沈昭陵,下一秒的手就立刻往前探索,然后对准前方的腰腹一把搂了上去。

    傍晚,淩厉寒冷的风像是刀刃一样从沈昭陵身边滑过,发出斯斯声。

    深紫的云朵展现出一种华贵又瑰丽的色彩。

    身后的其他车手,也跟在他们的身后,陆续激活机车追了过来。

    ……

    “嫂子,这次是你主动抱我的,就不算我耍流氓了吧?”

    “……你能不能老实点。”

    “嗯,不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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