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更衣室出来, 盛敛小心翼翼把蔺青时扶到床上坐好,自己则蹲在床边。
两人一坐一蹲,目光严肃地看着蔺青时的肚子。
确实有一点小小的突起, 比起之前多了一点弧度, 微不可察。
若不是蔺青时突发奇想要出门, 换下了宽松的居家服, 穿裤子的时候发现腰围似乎紧了点, 大概还要再过好一段日子才发现。
这段时间,盛敛准备的相册里已经放了好几张黑白照片,从小崽子出生之前就开始记录,但那些模糊的影像上,ta虽然一直都在变化, 却怎么都不如眼前这么一点点几乎看不出来的弧度来得直观。
ta有在好好长大。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 却不敢上手。
金泽敲了半天门里面的人都没搭理, 出于一名医生的警觉, 他直接推门而入。
结果发现,里边俩人都在傻傻地盯着蔺青时的肚皮看,全神贯注到连呼吸都放轻了。
金泽皱眉:“阿棠赶紧把衣服放下来, 有暖气也不能掉以轻心, 着凉了怎么办?”
两人被惊醒, 盛敛连忙轻柔地把蔺青时的衣服下摆扯好, 顺手还轻轻拍了拍。
这下金泽也反应过来。
“显怀了?”金泽一愣,“我还以为……”
蔺青时的身体并不好,相对的, 孩子应该长得不会太快,按理说可能得到四个月之后才会显怀了,现在才三个月多点……不过想来也是, 这孩子格外坚韧,在蔺青时相对贫瘠的孕囊都能扎根下来,这本身就不能按照常理推测了,长得快也是正常的。
尤其蔺青时瘦,这个孩子长大一点点就会格外明显。
金泽顺便看了一眼前不久的检查报告,确定蔺青时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点点头:“也差不多到时间了,这个阶段孩子长得快,既然这样,我一会儿给你们拿瓶药,涂抹的,防止出现妊娠纹。”
“妊娠纹不仅是美不美观的问题,孩子发育快,快了呢,那点空间就容不下ta了,那阿棠的肚子就会被撑起来,这样那一块皮肤就有可能撕裂,才会形成妊娠纹,不会很严重,但终归不舒服。”
金泽对上两双认真听讲的眼睛,觉得自己定位忽然从发小变成了操心老妈子,但又忍不住继续叮嘱:“记得每天都涂,不然肚子上的皮肤要难受的,疼不一定会疼,但是瘙痒感很磨人,到时候影响睡眠和胃口就不好了,好不容易养的肉,以防万一吧。”
*
涂药这事儿简单。
刚怀孕的时候,蔺青时胸口总是胀痛,按摩几次后,或许是乳腺疏通了,便不再总是疼,也就不需要盛敛再按摩了。
盛敛偷偷遗憾了一会儿——只是一点点遗憾,他当然为蔺青时不难受了感到高兴。
现在,他得到了为蔺青时涂药的活儿。
当然,这不像胸口的按摩一样,那个时候蔺青时一碰就觉得疼,自己不敢下力气,这才让盛敛来,但是给肚皮涂药,他自己就完全能够操作。
好在盛敛脸皮够厚。
接过金泽给的药膏后,盛敛自然而然揣进了自己的口袋,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的,没有交给蔺青时。
到了晚上,蔺青时洗完澡躺上了床。
此时,盛敛掏出药膏,无比自然义正言辞地开口:“青时,差不多该涂药了,来,躺好,我帮你涂,涂完就能睡觉了。”
蔺青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盛敛一眼,不置可否。
盛敛的眼睛心虚地转了转,但清咳两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假装自己没有多余的小心思。
他平时的演技没有这么不自然。
可对着那双似乎已经看破一切的眸子,盛敛很难不心虚。
蔺青时心里好笑,嘴角噙着笑看得盛敛直冒冷汗,都这样了,盛敛依然强撑着没改口,举着药膏一脸坚定。
于是蔺青时慷慨地颔首,准许了盛敛想要吃点豆腐的请求。
作为合法夫夫,并且双方都是青年男性,想要有些肢体接触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他们两个确实已经禁欲很久了,这点小小的要求,蔺青时并不排斥。
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觉得现在不敢造次的盛敛逗起来比较好玩。
得了应允,盛敛飞快挤出药膏,生怕蔺青时反悔。
他的动作很小心。
倒出足够的药膏后,在手心捂热,确保不会冰到蔺青时,这才缓缓覆上蔺青时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的肚皮。
盛敛的力道拿捏得刚刚好。
他很认真观察蔺青时的反应,可以及时调整手上的力度,既不会压到蔺青时,也不会因为力道太轻而让人觉得痒痒。
相反,蔺青时有些昏昏欲睡。
盛敛的指腹有点茧子,手心很热,是蔺青时喜欢的温度。
实际上,让盛敛来也好。
蔺青时自己现在都不太敢碰自己的肚子。
他能明显感觉到,隔着自己薄薄的肚皮里住着一个小家伙,向来柔软的腹部现在有些发硬,之前没有察觉到还好,自从今天发现这个孩子竟然已经长大到这种地步,整整一天,蔺青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让他自己涂药,或许会犹豫上一个小时从哪里下手也说不定。
等盛敛收回手,蔺青时已经睡着了。
药膏被充分吸收,盛敛小心地调整了蔺青时的姿势,盖好被子,然后在蔺青时的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晚安吻。
随后,他转身进了洗手间解决生理需求。
其实自从蔺青时怀孕后,因为一直提心吊胆,盛敛已经非常清心寡欲,他没心思想那档子事儿,只希望蔺青时能平安。
或许是最近蔺青时的身体终于稳定了一些,他稍稍松了口气,今晚又……盛敛回忆起温热柔韧的感触,深吸了口气,思维开始蔓延到蔺青时怀孕前那些夜晚。
而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蔺青时对此一无所知。
*
第二天一早,蔺青时便准备再次搬回家。
之前出了那次意外才导致他又住进了医院,如今医生也说他和孩子的情况都还算稳定,蔺青时自然就不再愿意在医院待着了。
好在这段时间的折腾下,李叔已经有了很丰富的搬家经验。
有钱人的搬家非常轻松自在。
不需要搬任何东西,只要人走就行,家里缺少的东西李叔会去找盛敛批经费采购——倒不是蔺家没钱买,他只是不希望自家少爷辛辛苦苦怀着孕还要被这些琐事烦扰,并且盛敛批经费的时候痛快的样子会让李叔对他的意见稍微小那么一点。
医院这边则保持原样——虽然很不想,但他们得认清现实,蔺青时随时都有可能住回来,这样不至于到时候还要分神准备生活用品。
家里被李叔和王妈打理得很好。
回去之后,蔺青时立刻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等到吃午饭的时间才被盛敛喊醒。
今年格外冷,他们回家这天,一场雪堪堪停下。
吃完午饭后,恰巧有些无聊的蔺青时见到窗外白皑皑一片,又想起了之前被打断的玩雪这回事。
盛敛当然不会同意。
他正准备让李叔雇人来把那些雪都扫走,家里的私密性要比人来人往的医院好得多,并且和医院里要走上长长一条路不同,在这栋别墅,他们出了温暖的前厅就能去花园里散步,只要做好保暖,蔺青时就不会着凉。
但是雪可能会让蔺青时滑倒。
而且玩雪……难道要让蔺青时用他脆弱的皮肤碰冷冰冰的雪吗?
两人对峙着。
蔺青时收起这段时间的好脾气,冷着脸,盛敛舍不得朝他摆脸色,只好柔声哄。
会着凉……可能滑倒……现在一切都要小心……
蔺青时自己不知道这些吗?
可是很没有道理的,他就是忽然很想出去。
或许是因为儿时那一次下大雪的时候,他被爷爷拘在房间里,连一点雪水都捞到。
长大一些,他懂事了,哪怕没有爷爷在,知道自己的身体很脆弱,但凡气温下降一点,蔺青时都不会接触外面的冷空气,更别说下雪天离开暖气了。
如果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雪呢?
蔺青时控制不住地眼眶泛起了红,粉白的唇一点点抿起来。
无论盛敛怎么哄,他最后只是说:“我要出去。”
盛敛说得嘴巴都要起皮了,依然得不到蔺青时一个眼神。
他并不因此而挫败或者恼怒,但盛敛担心蔺青时这样生闷气把自己憋坏了,小心地伸出手包裹住蔺青时的手,蹭到蔺青时腿边蹲下,抬头,试图用自己刚毅英俊的脸上湿漉漉的眼睛打动……
盛敛看到了蔺青时泛红的眼眶,被吓得魂飞魄散。
“青时?!”他也顾不上自己演到一半的戏了,慌乱地起身,捧起蔺青时的脸,但蔺青时坚持不和他对视,垂着眼睫,一脸凌然。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后还是以盛敛的落败作为结尾。
但蔺青时也没有完全胜出。
盛敛找出轮椅让蔺青时坐上去,并用厚实的毛毯把蔺青时裹住,帽子、口罩、手套……上上下下全副武装,还塞了暖宝宝源源不断地发热,只露出蔺青时的一双眼睛,这在气候相对温暖的A市,若是出现在大街上,回头率绝对能达到百分之两百。
在打开大门前,盛敛严阵以待。
“帽子和口罩千万别碰,一旦有感觉到冷风钻进去要及时和我说我给你调整,手套也是,别自己摘了,一会儿我给你摘。”
“只能碰一下。”盛敛耳提面命。
蔺青时心不在焉地嗯嗯两声,不仅没有计较盛敛的命令式语气,甚至连余光都没分给他,一心往外跑。
盛敛给蔺青时的保暖措施做得足够好。
被推出门的时候,蔺青时甚至没有感觉到温差,直到盛敛摘下他的手套才被冰得一激灵,碰到雪之后指尖的皮肤立刻就被冻红了,他皮肤薄,这点红色落在盛敛眼里格外刺目。
他本人却不甚在意,哪怕这样被拘着,碰到雪了也很高兴。
雪并没有想象中的柔软,按下去后,厚厚的雪层反倒有点硬,沙沙的,蔺青时连续戳了好几个指印,又好奇地捏起一个硬邦邦的雪团搓了搓。
蔺总心满意足,在盛敛焦灼的视线中伸出手,懒洋洋地示意他帮自己擦干手戴好手套。
盛敛如蒙大赦,动作十分利落,先把蔺青时的手拢进自己手心捂热了,这才把手套套回去,紧接着立刻把暖手宝塞回蔺青时的手心。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蔺青时的手立刻又变得暖烘烘的了。
天色阴沉,蔺青时的心情却畅快起来,打破了一点点曾经禁锢着自己的一道枷锁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哪怕这只能持续短短几分钟。
但过了一会儿,蔺青时依然被稳稳当当停在原地。
见到蔺青时那一刹那盈上笑意的眉眼后,盛敛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柠檬水里,又酸又胀。
蔺青时很少这么高兴。
那双墨玉一般的瞳孔里流淌着光彩,盛敛后知后觉地想起——
就是因为在过去二十几年里蔺青时一直压抑着自己,这才导致他遇到的是一个不会表达的蔺青时,也因此耽误了他们整整一年。
他真是昏了头了,蔺青时怀孕后对他展露出了一部分内心,他竟然就满足了!
这样的笑意,如果每天都能出现在蔺青时脸上多好。
盛敛想。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
虽然蔺青时不能玩雪,但他可以玩给蔺青时看嘛!
蔺青时就那么坐着,看盛敛哼哧哼哧在他面前堆起了两个雪人。
两个雪人并肩站着,矮矮胖胖的,不够圆润,脑袋和身子都各有各的棱角,盛敛找了两条围巾,几万块钱的围巾围在上面显得像是十几块钱的货。
丑。
又看了一眼仔细雕琢却笨手笨脚没有对这两个雪人起到任何修饰作用的盛敛。
笨。
蔺青时嫌弃。
但他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这回没有迅速落回去,反正没人看到。
却不知道,盛敛瞧着他眉梢坠着的那一点笑意,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
拍了拍这两个敦实的雪人,终于把蔺青时哄高兴了,盛敛雄赳赳气昂昂带着蔺青时回到室内。
两个丑丑的雪人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屋子里暖融融的,王妈端上了姜汤给两人驱寒,蔺青时心情好,也不嫌弃辣了,乖乖喝下一大碗,鼻尖冒了点汗。
反倒是盛敛受不了这种味道,勉强喝了两口,仗着自己体格健壮,说什么也不喝了。
盛敛把蔺青时护得很好,没受到一点凉。
往常的冬日,蔺青时总是会病上一场,这次玩了雪竟然也安然无恙。
但还是有人生病了。
半夜,盛敛打了个喷嚏,他有些口渴起来喝水,但水流入喉咙的那一刻却忽然有些刺痛。
他察觉到大事不妙。
第42章 第 42 章 有人妒火中烧了
盛敛已经整整一天没见到蔺青时了。
发现自己可能生病了那一刻, 他火急火燎联系了医生,大半夜医生还以为是蔺青时出事了,衣衫不整睡眼惺忪, 提着急救箱就冲上了楼。
然后给另一位比他壮两圈的雇主确诊了轻微感冒。
医生:“……”
下次这种事可以不要找他吗?盛总的体格, 区区感冒, 值得他大半夜被揪上来吗?!
对比起医生的无语, 盛敛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天崩地裂来形容。
——真正的天都塌了!
他好多年连感冒都没有得过了, 怎么在这种要照顾蔺青时的关键时刻生病了?!
盛敛捶胸顿足。
早知道他就把那碗姜汤老老实实喝完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为了不传染给蔺青时,盛敛忍痛开始自我隔离。
——虽然受凉导致的感冒不一定会传染,但蔺青时这样的身体,一切都要格外小心才是, 他不能赌那点可能性, 只好苦着脸连夜搬出了他们的爱巢。
蔺青时看他那不情不愿的样有些好笑, 张了张嘴——他也更习惯盛敛睡在身边, 盛敛在身边的时候格外安心,夜里他偶尔要喝水或者上厕所,只消轻轻一动, 即便他本意并不想吵醒盛敛, 盛敛也会立刻惊醒。
但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确实还是暂时分房睡稳妥些。
蔺青时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第二天、第三天……
原本被判定为很快就能痊愈的感冒怎么也不肯离开盛敛的身体。
这次感冒说不上严重, 没有咳嗽,没有发热,只是轻微鼻塞, 喉间有点异物感,时不时就会咳嗽或者打喷嚏,可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症状, 让盛敛没法
整整三天!
整整三天,盛敛都只能在隔了一个银河那么远的距离——他自己说的,实际上只是需要带着口罩站在离蔺青时十米远的地方而已,站一会儿还得消消毒。
盛敛委委屈屈把自己和蔺青时比作被银河隔开的牛郎织女的时候,蔺青时的额角狠狠跳了跳。
他被肉麻到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就抄起床上的枕头扔了过去。
这和肉包子打狗毫无区别。
盛敛收获了一只带着蔺青时气息的枕头,勉强睡了个好觉。
不过觉得浑身不舒服的不仅是盛敛。
蔺青时意识到自己有点太过依赖盛敛了。
比起上一次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更加过分了一点。
这几天送饭的人由王妈暂代。
摆好饭菜后,蔺青时下意识开动了,刚送进嘴里一小口米饭,立刻皱起了眉毛——他被烫到了。
原本浅粉色的舌尖被烫得发红,他轻轻嘶了一声,赶紧吐出那团滚烫的米饭。
被烫到这件事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盛敛会确保他入口的东西都是适宜的温度。
可现在,严格隔离中的盛敛甚至不会靠近他的饭菜,免得沾上什么病菌,自然就不可能给他送饭了。
都说一个人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2天,三个月下来,蔺青时都习惯了饭菜端上来就能直接吃,这下一不小心烫到了舌头,他只好含着凉水缓了缓,好在饭菜还不算太烫,没有把舌头烫起泡,不然更磨人。
第一次被烫到后,王妈也吓了一跳,接下来几次都会先晾一晾才端上来。
此外,这几日夜里醒来想要喝水的时候,蔺青时会先呆坐一会儿——往常这个时候就会有一杯温水送到他嘴边了,带吸管的那种。
现在却得他清醒过来后自己端起放在床头的水杯。
……想到这里,蔺青时抿了抿唇。
他开始反思,自己现在是不是有点……太被娇惯了?
对比起蔺青时,盛敛则是抓心挠肺地心疼。
短短三天,他看着,总觉得蔺青时在他生病这几天都清减了不少。
*
第四天,盛敛依然没有痊愈。
他有些郁卒。
而更让人郁闷的事情发生了。
在蔺青时准备做定期检查的这天,盛敛因为不能陪在蔺青时身边本就心情不佳,更别提竟然出现了一个代替他陪伴在蔺青时身边的人。
杜庚的二儿子,杜方明放寒假了。
十几岁的少年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冲到喜欢的青时哥身边,他在封闭式学校消息滞后,放寒假后几次三番想来找蔺青时玩都被家人阻止,杜庚被他闹腾得头疼,只好询问了一下蔺青时能不能把怀孕的消息告诉杜方明。
蔺青时没意见。
杜方明虽然前几年叛逆期的时候在外面“鬼混”,其实说到底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是不喜欢读书,贪玩儿,蔺青时相信他不会乱说的。
于是杜庚和小儿子说了。
他多少能看出来小儿子怀的小心思,就是一直没当回事,小时比他这傻儿子大了十几岁,而且他这儿子……这不中用的样子,蔺青时看得上才怪。
十几岁的小孩嘛,没定性,不过趁早死了这条心也好,省的天天想这不切实际的事儿。
杜方明知道之后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一天,饭都没吃,出来的时候眼眶发红,这倒是让杜庚有点惊讶,没想到这小子还是动了点真心。
“我、我还是想去看看。”
杜方明失魂落魄,结婚了可以离,那孩子……生出来哪还能塞回去嘛!
他之前坚信等自己长大了绝对不比那个盛敛差,小孩子总有点直觉,他就觉得这俩人之间不对劲,现在好了,竟然整出个孩子。
他能拆散人,那孩子怎么办?
杜方明思想很开放,他自然是愿意把青时哥的孩子视如己出的,那人孩子能愿意吗?
有哪个小孩盼着自家爸妈离婚的——除非某一方是烂人,他青时哥当然没这个可能,盛敛……虽然他不喜欢盛敛,可也不得不承认,总之不是烂人就是了。
杜方明怀揣着一颗破碎的少男心来到了蔺青时家里。
然后他在盛敛眼巴巴的注视下见到了蔺青时。
现在的蔺青时瞧着有些不一样。
蔺青时从前虽然待他也温和,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样……
杜方明咽了咽口水,脸腾得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到底是蔺总,曾经的蔺青时虽然也优雅斯文,气场却总是凌厉的,眉眼间藏着摄人的傲气,他一个人撑起蔺家,身子又不好,没点脾气手腕早就被吞得渣都不剩了。
现在远离了公司只偶尔过目几个文件,又被盛敛面面俱到地照顾着,周身的气质都平和了下来。
杜方明来的时候他正走累了,在花园的小凉亭里坐着晒太阳。
深冬的阳光没什么温度,但足够明亮,给蔺青时镀上一层泛着暖意的金光,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纤长的睫毛上有阳光跃动,他格外得风的眷恋,好在穿得足够厚实——哪怕这么厚实,瞧着依然只是薄薄一片,倚在凉亭柱上,温柔又美好。
他看得痴了,远处的盛敛一阵咬牙切齿,大声清了清嗓子,差点把肺都清出来。
杜方明没回神,倒是蔺青时凉凉瞥了过来,盛敛立刻噤声。
蔺青时从反思中回过神。
反思的结果是——被他这样压榨是盛敛应得的,就算他生了孩子之后要离婚,要戒,也等到了时候再说。
懒洋洋抬起眼瞪了一下制造噪音的盛敛,蔺青时才注意到呆呆站在旁边的杜方明。
“小明?”杜庚和他说过放寒假的杜方明要来看望他,蔺青时对他泄出一点笑意,“很久不见了,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放以前,蔺青时这两句话问出来,杜方明立刻就立正稍息开始汇报了,领导问话当然要认真对待。
现在么,杜方明被笑得头晕目眩,暗恋许久的大哥哥温柔地笑着关心自己的现状,这谁受得了?
他结结巴巴:“我都、都挺好的,那个什么,都及格了,也没、没打架,都好,都好。”
蔺青时皱眉。
杜方明一激灵,醒过神,暗自懊恼自己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青时哥肯定不满意了。
“我回头和你爸说说,哪能一直把你放在封闭式的学校里,半年才回家一次。”蔺青时摇摇头,好好一个机灵的孩子,这都被关得说话都不会说了。
学习固然重要,但读傻了怎么行?
此时在家里收到杜方明60分的成绩单的杜庚:啊?
谁,谁读书读傻了?
杜方明喜笑颜开:“那就多谢青时哥了。”
“对了,青时哥,那什么,你肚子里,真的有小孩啊?”
杜方明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小孩子好奇,没什么恶意,蔺青时自然也不会觉得被冒犯。
他点点头:“现在15周了,还不明显。”
“那会不会难受?生孩子很危险的,青时哥你不会有事的吧?”
远处的盛敛伸长了耳朵:“你说什么呢,快呸呸呸!”
杜方明拍了拍自己的嘴:“哦哦,呸呸呸!是我说错了,没有危险没有事!”
他难得没有和盛敛作对。
蔺青时:“……”
他扶了扶额头,盛敛比杜方明大了十岁,怎么还能幼稚到一块儿去。
杜方明赶紧收回前言,忽然动作一顿。
盛敛……怎么也变化这么大?
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盛敛可是一直很会装模作样的,装得一副幽默风趣又体贴的模样,把他爸他哥还有他嫂子都骗过去了,现在……
远处那个躲在草丛后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带着口罩,被青时哥瞪了一眼就哭唧唧假模假式抹眼泪的……是盛敛?
好像不仅是孩子的事儿了。
完了,杜方明想。
他嗅到了恋爱的味道。
蔺青时警告地看了盛敛一眼让他老实点,随后看了眼时间。
今天的检查不用空腹,自然不用一大早就去,他的医疗团队会随时根据他的身体情况调整检查方案。
总不能次次抽血,他本来就贫血,抽多了都不用等到生产,没检查两次就要上手术台了。
“小明,今天多谢你来看我,李叔——”蔺青时稍稍提高了音量,“招待一下客人,我要失陪了,约了去医院。”
杜方明紧张起来:“青时哥你不舒服吗?”
蔺青时摇摇头,他身体虚,声音也轻,语调又慢条斯理的,很能安抚人焦躁的情绪。
“我没事,只是去做例行检查。”
杜方明松了口气,看远处戴着口罩不敢上前的盛敛,忽然福至心灵。
“盛大哥感冒了?那我陪你去吧!”
蔺青时惊讶一瞬:“你好不容易放假,好好玩儿就行,王妈会陪我去的。”
杜方明兴致勃勃:“我今天就是要来看你的嘛青时哥,没事儿,就让我陪你吧。”
他嘟嘟囔囔:“再说了,我成绩单刚到家……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好歹陪你去医院也算正事儿。”
他这么说,蔺青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对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他终究会多几分宽容。
反正也只是在医院等他做完检查罢了,不会累着人,蔺青时点了点头:“好吧,那现在出发。”
杜方明猛点头:“嗯嗯!出发!”
“来,青时哥,你慢点,我扶着你,小心小心……”
盛敛牙都要咬碎了。
在杜方明回头对他挤眉弄眼后,更是气得折断了一根树枝。
看着杜方明扶着蔺青时走远的背影,盛敛面色狰狞。
其实杜方明很守规矩,只是伸出手扶着蔺青时的胳膊,两人身体之间甚至还隔了半条胳膊的距离,但盛敛是知道杜方明这毛头小子对蔺青时含着什么心思的。
蔺青时对此却一无所知。
这小子想趁虚而入!
盛敛妒火中烧。
他喊来王妈,猛得灌了一大碗姜汤下去。
然后又吃了感冒药,给自己裹上厚实的冬衣,喊来司机。
“走,跟上蔺总的车。”
就算不能近距离接触,他也得在边上看着!
绝不能给杜方明那小子任何机会!
第43章 第 43 章 这个纯情的吻却格外甜蜜……
到医院的时候盛敛出了一身汗。
鼻子也不塞了喉咙也不痛了浑身上下好得不得了。
明明这几天他一直都很注意保暖, 吃感冒药从来不懈怠,每顿饭都要强迫自己灌下去一大碗姜汤,最辣的那种, 喝完不仅脑门冒汗, 眼睛里也冒——
结果都没妒火有用。
大概是他的内火一下烧得太旺, 病菌都被烧死了, 也把他整个人都烧精神了。
不过现在他体内的病菌不一定死绝了, 还是不要太靠近蔺青时稳当些。
盛敛思考了一下,把十米的隔离距离缩短到了五米。
正因此,他能把蔺青时和杜方明相谈甚欢的模样尽收眼底。
但医院嘈杂,不比他们家花园那么安静,盛敛耳朵伸得再长都听不清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今天的检查并不多, 尤其蔺青时的身份特殊, 一路绿灯, 没多久就要回程了。
这次B超是蔺青时一个人进去做的, 盛敛在外面抓心挠肺,蔺青时第一次一个人做,里面只有两个不算熟悉的医生, 虽然蔺青时不说, 但他知道, 每次做B超的时候他总是有些不自在。
“小盛哥你不用也去做个检查吗?”杜方明也在门外等, 近距离接触之后盛大哥还真是叫不出口,瞧着一点儿也不稳重。
他看盛敛焦躁地走来走去都看得眼晕,虽然自觉和人是情敌, 但还是友善地出言关心,“我听说有些人在伴侣怀孕之后会出现孕反,要不……你去看看医生?”
这症状很像产前焦虑啊。
他青时哥都没焦虑, 做检查的时候一如既往淡定,倒是盛敛,但凡蔺青时离开他的视线就好像丢了魂似的。
这杜方明就说错了。
B超室内。
蔺青时手心空荡荡,往常这个时候,盛敛总会握住他的手——他倒不是觉得这样更安心,只是……没了热源,露出腹部的时候多少觉得身上一凉。
房间里戴着口罩的医生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
这位病人身体不好,每次他们都要提前把温度调高一些,免得病人着凉。
“蔺总,您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了?”
蔺青时轻轻嗯了一声。
医生声音很温柔,动作也很轻柔,蔺青时全程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没了盛敛在一旁大呼小叫,对着孩子的“新照片”犯傻,他反倒还有点不适应。
这次检查格外慢了些。
医生的手法没有退步,还是那么迅速,很快就按照惯例把影像报告打印出来交给了蔺青时。
只不过蔺青时第一次自己擦耦合剂,B超室里暗,他看不清,弄到了衣服上,又抿着唇自己一点点细细擦干净。
可黏糊糊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收拾好自己,蔺青时扯好衣摆,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出。
杜方明立刻上去搀扶。
“检查完了吗青时哥,回家了?”
蔺青时没说话,点了点头。
已经闪身到不远处的盛敛锤了捶胸口。
青时的嘴角下降了0.2度,肯定是没他在身边,难受了都没个能靠的。
都怪他这该死的感冒,没能陪着青时做体检,那毛头小子懂什么,也就能当个人形拐杖了,怎么可能有他体贴周到?
不然他哪会着急上火?
难道还真的为了杜方明这小子吃醋?
——有这个成分,但更多的还是担忧蔺青时,自从怀了孕,除了他一开始不知道,后面每一次都是他陪着蔺青时孕检的,独独缺了这一次。
这感冒,罪孽深重啊!
*
小别胜新婚这句话用在这儿虽然不太合适,但却很贴切。
感冒好了之后,盛敛更加粘人了。
他似乎是想把前几天损失的时间补回来,从前他还得去一下公司、帮蔺青时跑跑腿……多多少少一天还是有两三个小时不在蔺青时身边腻着的。
现在么,24小时,盛敛一刻也离不得人。
若是以前的蔺青时必定会冷着脸嫌弃地把人推开,如今,他却有些受用。
就像养了一只暖烘烘又听话的大型犬,陪伴感非常强,能让他不必限于一些胡思乱想中。
可惜盛敛毕竟不是真正的宠物犬,作为盛总,他还是需要去公司的。
“青时~”
该去上班的时间,盛敛换好了衣服,正要出门,依依不舍地扒在正在吃早饭的蔺青时身后嘟嘟囔囔不愿走。
这段时间蔺青时状态都很好,仿佛回到了没有怀孕的时候——甚至因为彻底卸下了公司的担子又解决了那帮蠢货亲戚,外忧内患一并扫除,他比怀孕前状态还要好。
前段时间是身子虚才在床上吃饭,现在手脚力气足了,蔺青时便不再能忍受在床上进食。
他此刻端正地坐在餐桌边。
盛敛歪歪扭扭趴在他的椅背上。
蔺青时慢条斯理咽下最后一口粥。
他现在饭量大了起来,不过在医生的建议下,他的进食量并没有增加太多。
实在是身体底子在这儿摆着,蔺青时还是太瘦了点,肠胃的消化功能并没有比怀孕前好多少。
若是吃多了,大概率不是他自己长胖,而是肚子里的孩子会长得更大——对于孩子来说长得壮实当然很好,ta本身就不得不早产,壮实点存活概率就高点。
但这对于蔺青时来说就不是好事了。
先不说生产会多辛苦——即便是剖腹产,只说怀着孩子的时候,等孩子再大点,压迫蔺青时的内脏,对他的身体会是很大的负担。
现在他已经怀孕四个月了,比起刚显怀的时候,肚子又大了一点点,这一个月来盛敛持之以恒地给他涂药膏,蔺青时肚子上却还是出现了浅浅几条白色的妊娠纹。
这还是每天负责给他涂药的盛敛先发现的。
蔺青时自己半点都没察觉,他却眼尖,指出来之后,蔺青时瞧了半天才看出来——也就是他视力还不错,换个视力差点的来,举着放大镜都不一定能看得着。
盛敛都要心疼死了。
自从发现后,盛敛恨不得每次都给那几条纹路按摩上一个小时,试图把这些小痕迹都抹除。
可惜收效甚微。
作为当事人,蔺青时对这个倒是接受良好,他本身皮肤就比较脆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左右肚子这地方又不见人……除了盛敛,还有谁能看到他衣服底下藏着的妊娠纹?
蔺青时偏了偏头,躲开盛敛即将贴上他侧脸的嘴唇。
他放下杯子,杯底和桌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很轻,但把盛敛震得往后一退。
“青时……”盛敛讪讪收回嘴和脖子,规规矩矩站好,正形维持了没几秒,又往蔺青时身上蹭去,“我都要去上班了……”
蔺青时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瞥了盛敛一眼,哼笑,抬起手,食指在盛敛眼巴巴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
“嘴角。”
盛敛脸上一凉,心里却火热起来。
他忙不迭擦干净嘴,在蔺青时的默许下飞快落在一个脸颊吻。
他们是舌头都见过面的关系了,这种连嘴唇都没碰到的亲吻压根算不得什么。
蔺青时身上,哪一处盛敛没见过?
别说见了,啃都啃不少回。
但现在不一样了。
曾经,他们只是单纯的婚姻关系,现如今,他们心意相通——
这个纯情的吻也就格外甜蜜。
盛敛眼角眉梢都是甜丝丝的笑意,因为今天要去上班,他换上了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不看脸,这健硕的身材给人压迫感极强。
可惜长得高也没用,旁人只需稍稍抬起头,就能看到盛敛脸上冒着傻气的笑容。
看着他轻飘飘的脚步,蔺青时摇摇头失笑。
一旁正在收拾餐桌的王妈老怀甚慰。
“少爷,您最近脸上的笑都多了。”
蔺青时下意识收了收嘴角的笑,抿抿唇,面对王妈调侃的视线微微红了耳尖,轻咳一声:“我去散步了,王妈,辛苦你了。”
“嗳嗳,不辛苦。”
王妈看着他稳稳当当走出去才放心,继续低头擦桌子。
她心里当然还有担忧,这个孩子……不知道少爷能不能熬过去。
不过欣慰也是真的,反正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开心也是一天忧心也是一天,少爷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自然知道少爷从前过得多压抑,小小年纪就一派老成,她瞧着都觉得累。
这盛总能讨少爷欢心就再好不过了,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样了。
*
在花园里晒太阳的蔺青时并不知道王妈心里所想。
他看了眼日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气温越来越冷,这也就意味着正月越来越近了。
春节即将到来。
自从蔺老爷子去世后,蔺青时虽然每年都回蔺家老宅过年,可大多数时候,那些亲戚热闹他们的,蔺青时向来懒得和他们掺和。
去年和盛敛结婚后,他依然是独身回了蔺家老宅过年,窗外烟花璀璨,他独自在房间里坐着……有些记不清了,似乎是在桌边批文件?
那个时候蔺氏刚续上资金链,还没稳定,他大部分时间,要么在公司,要么在医院。
盛敛大概也在公司加班,那会儿借着蔺氏的关系网发展了点新项目,蔺青时好几天没再家里见到他了。
今年……蔺青时低头抚了抚微微凸起的肚子,揉了揉发酸的腰,皱起眉头坐下。
现在肚子重了些,他总是走不了几步就得歇歇,好在盛敛连夜在家里的花园加了座椅,十几步就能坐下休息,这才让蔺青时不至于累着自己。
坐下好好歇了会儿,蔺青时才把思绪重新放回新年上。
新年……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过年,烟花,总得亲手放一次吧?
*
“少爷,怎么坐了这么久,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李叔在不远处修剪灌木,注意到蔺青时许久没动,赶紧上前。
蔺青时回过神。
他在回忆爷爷在的时候是怎么过年的。
蔺爷爷很看重这些礼仪,蔺青时印象里的春节,和喜庆没什么关系,要早早开始准备祭祖,天还没擦亮便要去祠堂,无论做什么,蔺家一大家子人盯着,蔺青时被蔺爷爷指定为接班人,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揪出他的错,他不能有一点差池。
……他不是很想过这样的节。
今年蔺家老宅应该会宽敞许多,他爸妈虽然薄情又愚蠢,但还没有到和那些亲戚一起搅合着对他下黑手的地步,靠他给的分红就能过得足够滋润了,现在也不知道在世界上哪个角落带着各自的情人快活。
或许应该先采购一些东西。
“我没事。”蔺青时先安抚一脸焦急的老人家,“只是在想,没多久就要过年了,应该先采买点什么东西。”
“李叔,您应该有经验。”
李叔在蔺家老宅的时间也长,自然清楚这些。
说干就干。
李叔立刻就联系了蔺家常用的供应商,让他们把今年的商品目录和样品送上门给蔺总过目。
盛敛紧赶慢赶开完会,把行程死死压缩,差点累死助理和手底下一帮员工。
终于在下午三点推开了家门。
“青时——”他现在急需补充能量,需要和蔺青时贴贴才能恢复。
大厅里。
甜腻的声音让所有人为之一静,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
蔺青时:“……”
他闭了闭眼,在供应商们来回揶揄的视线中强装镇定。
“……暂时就这些,行了,你们先回去。”
众人捂着嘴退了出去。
蔺青时深吸了口气。
“盛、敛。”
第44章 第 44 章 农家乐启动!
“我以为、我以为没有别人的嘛……”
平时这里没什么人造访, 蔺青时边界感很强,除了蔺青清和杜家人从来不会出现其他人。
盛敛进门喊蔺青时的时候都没奢望能得到蔺青时的回应,他对蔺青时的每日行程了如指掌, 这个时间, 蔺青时应该会在阳台的躺椅上吃下午茶, 看看书或者文件。
没想到……
看到蔺青时愠怒的模样, 盛敛心虚地缩缩脖子, 厚着脸皮挪到蔺青时身边。
“青时?今天怎么忽然想买东西了?”
蔺青时物欲一直不高,最大的支出就是养身体,补品和药物不要钱似的往家里送,盛敛花里胡哨的衣服塞满了整个衣帽间——虽然他不穿,平日里只穿那几个样式的休闲服和西装, 但他喜欢买。
蔺青时就不一样了, 每个季度订做几十身换着穿就是了。
要是放在暴发户圈子, 这要被说寒酸, 不过放在蔺青时身上嘛,大家只会说他低调朴实。
这次这么大张旗鼓,实在不像蔺青时的作风。
盛敛脑子里的弦忽然一紧,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他没发现的……
还没等他相出个所以然, 李叔在一旁开口解释。
“没几天就过年了, 少爷今年空, 正好帮我这个老头子分担一下,看看家里还缺什么,先备上, 免得临头了手忙脚乱。”
过年……
“啊!”
盛敛敲了敲脑袋,最近心思都放在蔺青时身上了,差点忘了这回事。
“对了青时。”他想起爸妈前段时间给自己发的消息, “要不要和我一起回老家过年?”
“回老家?”
盛敛圈住蔺青时在他头顶上蹭了蹭,被嫌弃地推开,做作地抽了抽鼻子。
蔺青时不为所动,一脸冷酷:“说话好好说。”
“是是是——”盛敛退开一步,绕到蔺青时面前,规规矩矩站好举起双手示意自己认错态度良好。
蔺青时轻哼一声,扬了扬下巴:“继续。”
这语气,盛敛差点掏出PPT毕恭毕敬开始汇报“回老家过年”的方案了。
“孙盐女士认为,我们老家所在地区空气清新,环境优美,虽然没有精美秀气的造景,也没有尖端设备,但是自然粗犷的田园风光或许会有利于蔺总您的身心健康,特邀您莅临指导。”
孙盐就是盛母。
除了没有PPT,盛敛这一番话和汇报也差不多。
“油嘴滑舌。”
蔺青时轻斥一声,却仔细思考起来。
多一种体验也不错……不过去村里的话,医疗条件……
见蔺青时微微蹙眉,盛敛立刻反应过来。
“想去的话就去。”盛敛手一挥,“其他问题我都会解决的。”
*
解决的办法就是浩浩荡荡在他爸妈的小木屋旁边建了座医院兼研究所,然后拉了一百多人过去。
家里已经有的、对这方面研究感兴趣的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医生,被他雄厚的资金打动,加入了这个大家庭。
现在科研资金实在难申请,尤其这方面研究了这么久没个成果,本身很多研究者当然是有傲气的,但是……
盛敛给的太多了。
他其实早就在准备了,为了蔺青时的身体,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医生都抓过来关在小黑屋里给他一个百分百不会出问题的方案。
不仅是生产,他希望蔺青时能健康,总是苍白的脸会红润起来,不再气短,蔺青时话少,也只是因为一句太长的话会让他喘不过气,如果有一天,他希望蔺青时可以随意去想去的地方。
而不是连去一趟农家乐都得瞻前顾后。
他当然愿意为蔺青时解决一切顾虑,但他更希望蔺青时不再有这样的烦扰。
不过钱到位了,也得等这些医生能够空出手来。
总不能扔下治到一半的病人或者进行到一半的实验跑过来。
盛敛只是有钱,又不是一手遮天了。
而且这样的大场面可不是普通的有钱能解决的,饶是盛敛都有点吃力——毕竟还需要现金流维持公司运转。
要不是烧钱,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去上班,现在盛氏的规模他就是天天游手好闲都不会轻易倒的,但是更多的钱,就能给蔺青时带来更坚实的后盾。
蔺青时眨眨眼,把眼眶泛起的热意眨回去,轻声对盛敛道:“多谢。”
他不想盛敛听出他语气里的颤抖,只说了两个字就截断了话头。
自从开窍之后,盛敛就一直很贴心,这会儿体贴地没有点破蔺青时带着鼻音的两个字,心里却很受用。
他扯开话题。
“走吧走吧,我爸妈肯定已经做好饭了。”
坐飞机的时候蔺青时不舒服没吃多少,这会儿确实饿了,便低低嗯了一声,顺着盛敛扶住他后背的手往眼前土黄色的庄园里走去。
蔺家当然有庄园。
即便衰败了,不到末路穷途,他们这样的人家是绝对不会变卖家产的,不仅是面子的问题,一旦露怯,周边环伺的对手们就会一拥而上。
不过他们家的庄园和眼前的不同,那里面的每一棵草和每一束照进来的阳光都经过精密计算,维持着整个庄园的美感。
眼前……一切都是随意的。
偌大的院子是用简单的围墙围出来的,进了门后,地上是被踩得坚实的泥地,角落放着几个水缸,有一口井,院子里有几只鸡,有些聒噪,对龇着牙的小土狗视若无睹,不过院子里没见到鸡窝和狗窝。
还有几个歪七扭八的架子,上面攀着不知道什么植物的藤,乱糟糟的,冬日却还能见些绿色。
两人一进门,孙盐就立刻听到了动静。
她从左边作为厨房的厢房里探出头:“快快快,进来坐,马上开饭了!”
“诶哟!”孙盐注意到院子里的鸡和狗,“盛大山!盛大山!死哪儿去了?让你看着点鸡鸭鹅别让它们进院子!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
厨房里炒菜噪音大,她刚才都没能听见外边鸡飞狗跳的动静。
家畜家禽的味道都不会好闻,哪怕他们都是勤快人,这也是没办法解决的事情。
不说蔺青时怀孕了,就算没怀孕,蔺青时大概也受不了这个味道。
盛家父母不会因为这个自卑,他们只是接受他们和蔺青时的生长环境不一样,并去体谅他。
盛大山刚才去摆碗筷了,家里养的平时都在这个院子里作威作福惯了,一个没看住就又跑进来。
听到老婆喊,他赶紧抄起靠着墙的地肤做的扫帚。
“去去去!”
孙盐往围裙上抹了抹湿漉漉的手,抓过空气清新剂喷了两下:“先进来,外边有味儿,屋子里能好点。”
蔺青时确实放轻了呼吸,但他没表现出不适,微微笑着和盛母摇摇头:“没事的。”
进屋的脚步却加快了。
所有人默契地忽视了这一点。
屋子里确实没什么味道,这款空气清新剂是平时王妈总用的那种,蔺青时几乎是一进屋就放松下来了。
虽然这次出行是说走就走,但盛敛当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免得蔺青时住得不舒服。
以防万一,若是蔺青时实在住不惯,旁边的医院里自然有为他准备好的房间。
一顿丰盛的午饭已经摆在桌子上了。
盛母提前记下了蔺青时的忌口和偏好,这一桌子全是按照蔺青时的口味做的,盛家人都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吃过饭之后蔺青时睡了一个下午。
飞机两个小时不算远,但对蔺青时来说依然算舟车劳顿,要不是盛敛怕他胃疼把他摇醒,或许他会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身上疲惫胃口不佳,蔺青时晚饭没吃多少,人也有些恹恹的,为了不让盛家父母担心强撑着多吃了点。
他咽下一口汤,胃隐隐有些不舒服,盛敛及时拦住他。
没办法,他家青时就是这么一个尊敬长辈的人。
平时在家里他哄得口干舌燥都哄不进去多余的一粒米,现在还得由他来阻止蔺青时,免得硬吃下去那脆弱的胃又要闹腾了。
“好了妈,我带青时去看萤火虫去了啊!”
“诶死孩子!”盛母看出蔺青时不舒服,还是佯怒免得蔺青时有心理负担,“你让人好好吃饭!诶!跑那么快当心摔着人!”
“知道了——”
回到家的盛敛似乎有有一点不一样。
更多了点幼稚的少年气。
他在月光下牵着蔺青时的手,为了照顾蔺青时并不跑得很快,但笑得很开心,还回头和盛母做鬼脸,演戏演全套。
蔺青时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被圈住的手腕。
这里靠着山,夜里温度更低,蔺青时不觉得冷,只觉得手腕在发烫。
他跑了几步——许久没有这样畅快,微风从发梢擦过,这不是风主动吹来的,而是他搅起的。
细小的气流见证了始作俑者微微翘起的唇角和眼底泄出的笑意。
不过蔺青时很快就停下了脚步,仅仅是跑了这几步,他呼吸就有些凌乱,唇色染上淡淡的青色,不得不停在原地靠在盛敛身上喘匀气。
他们站在一条土路的中间。
路灯不够亮,但清辉的月光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皎白的月亮把一切都照映得清清楚楚。
冬天不会有萤火虫。
外面也是一片寂静,绿油油的叶子在田里静静待着,蔺青时不认识那些菜,泥土的气息和蔬菜独特的味道充满了这片空气。
他呼吸还有些急促,这些陌生的气味钻进他的肺,带着点生命力,盛敛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力道轻柔,蔺青时觉得自己好了很多。
这次出行,或许真的会有意想不到的改变也说不定。
第45章 第 45 章 盛敛嘴角一咧,心里暗自……
除了盛家父母住的老房子和新建的医院, 这一片,目之所及都是盛家的地。
盛家祖上本身不是种地出身的。
盛爷爷是渔民,村里虽然还是按人头给盛家分了地, 只是一直没人种, 最靠近房子的那片就是盛家原始的地, 现在上面整整齐齐栽着萝卜。
在几年前, 那还是一片长满了杂草的荒田, 顶多在边边角角种了点葱。
那都是盛家父母退休后一手侍弄起来的。
至于这一大片田,都是盛敛发达了之后买下来的,他那会儿乍富,有点飘,还买了家后边那座山, 不过买来就没种。
可买来的地空着实在可惜, 用盛家父母的话来说, 盛敛这是要累死他们, 嘴上抱怨着,夫妻两个依然忙忙碌碌打理起来。
好在盛敛还算有点孝心,看夫妻两个忙得皱纹都添了好几条, 赶紧雇了人来帮忙。
这村子现在还剩下的人不多, 落后的小山村难留住人, 盛家这片“农庄”建设起来之后, 村里为数不多的村民都来村子里种田,大家年纪都不小了,互相之间多少有点照应。
不过现在临近过年, 大多村民都回家去和家里人团聚,因此孙盐才会邀请蔺青时来,她知道蔺青时不喜欢人多。
夜里冷清, 蔺青时稍微走了走便觉得有些累,现在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些,他身上重,于是两人便掉头回去。
第二天一早,蔺青时是在一阵鸡鸣中醒来的。
他眨眨眼,撑起身子,昨晚睡得早,现在只是迷糊了一阵,蔺青时便彻底清醒过来。
他披上外套,下床打开了门。
喧闹声没了阻碍,冲进蔺青时的耳朵。
“小心点,别摔了,让你别整你非得自己来,都一把老胳膊老腿了还以为自己是年轻那会儿啊……”这是孙盐大着嗓门念念叨叨的声音。
“晓得晓得……马上就够到了……”盛大山有点弱气地辩解。
一旁盛敛煽风点火:“诶,爸,我都说了我来,你看你……吸溜……逞强让我妈担心了吧。”
“邦”一声,大概是孙盐敲在盛敛头上的声音,因为紧接着就是盛敛大呼小叫的痛呼声。
孙盐对老公和儿子一视同仁,大声训斥:“你也给我安分点,吃都堵不住你那破嘴……吃完了快去做饭,马上到小时起床的时间了。”
蔺青时嘴角不自觉噙了点笑意。
他第一次觉得,似乎热闹一点也并不会惹人心烦。
这里和蔺家老宅不一样,蔺家那帮亲戚,表面上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背地里全是算计。
正因此,蔺青时从前才会觉得厌烦,和盛敛结婚之后只带了王妈和李叔。
他踏出房间,主动走进了喧嚣中。
盛敛身上像是装了什么探测雷达,第一时间发现了出现在楼梯上的蔺青时。
“青时?吵到你了吗?怎么醒这么早。”盛敛伸出手探了探蔺青时的额头,“会头疼吗?”
“昨晚睡得早。”蔺青时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不舒服,顺势搭着盛敛的手慢吞吞下了楼梯,一步一步走得稳当。
面对着蔺青时,即使是向来大嗓门的孙盐都会下意识放轻声音——她都怕自己声音一提就把蔺青时吓出个好歹来,这孩子瞧着实在单薄,据盛敛说现在还是养起来了些,之前更是一碰就碎的样。
“小时起来啦?”孙盐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指了指旁边的麻袋,“早上新摘的萝卜,一会儿让盛敛和个胡萝卜面整点饺子吃!”
现在是早上六点,太阳刚要升起,天空已经被微微照亮,盛大山正在换客厅里的灯泡,灯光暗了怕蔺青时看不清路,孙盐给他扶着梯子,这下就只有盛敛的手空着了。
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盛敛刚吃完早饭的碗,一大海碗面条已经被扫荡干净,盛敛现在浑身是劲儿,立刻带着蔺青时钻进了厨房。
他们家厨房足够大。
盛敛先把蔺青时安置好。
这间厨房竟然能塞得下一张小几和躺椅,摆好这些,蔺青时被盛敛按在椅子上,手里被塞了杯蜂蜜水。
杯子上还插了片柠檬。
蔺青时:“……”
这样的度假风和这间厨房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很快就心安理得地开始监工。
灶火烧起来之后,厨房的温度跟着升高,盛敛把外套一甩,露出里面纯白色的短袖,健硕的肌肉随者他的一举一动起伏,充满了力量感。
蔺青时若有所思。
还带着泥土的胡萝卜被一点点洗干净,去皮榨汁,揉进面里,盛敛低着头一脸专注,仔细按照孙盐的教程把面团反复揉搓,然后揪成一个个大小差不多的团子。
忽然,他感觉背后被人拍了拍。
不仅仅是拍,隆起的肌肉还被捏了捏。
盛敛嘴角一咧,心里暗自得意。
想当初蔺青时看见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肉还会嫌弃地别开脸,现在却会忍不住上手了。
他假装矜持,表面上不为所动,而是关心道。
“咳咳,很无聊吗?”
说着,盛敛揪下一团面,牵起蔺青时的手,塞进他手心。
这是孙盐对付小时候的盛敛的办法,盛敛向来是个安分不下来的小孩,见到爸爸妈妈包饺子自然要来掺一脚。
可他也是个奇思妙想多到溢出脑袋的小孩,每每包出的,要么是奇形怪状还皮厚得煮不透的饺子,要么就是一下水就散架的,除了捣蛋毫无用处。
为了不让这小子浪费食物,后来孙盐便不让他包了,每次都揪下一团面团让他上一边玩去。
盛敛笃定,蔺青时绝对没有这样的童年体验。
他可以填补一下这方面的空白。
蔺青时捏了捏手里带着点韧性的面团。
这种感觉有些新奇,蔺青时没有计较盛敛哄小孩似的语气,捏着面团施施然回到了躺椅上,再没分一点眼神给盛敛,抿着唇一脸严肃地试图用这一小团面捏出个造型。
盛敛一下一下瞄他,见他果真安安分分开始自娱自乐,连眼神都不给自己了。
这不对啊!
盛敛眉头拧起来。
小时候就算他拿了面团也会继续捣蛋——或者说,会蹬鼻子上脸,腻在爸妈身边手欠地这里碰碰那里摸摸。
他可惜地叹了口气,但见蔺青时眉梢隐隐透出的愉悦,又跟着高兴起来。
很快,换好灯泡的盛家父母也来到了厨房。
“去去去,领着小时出去玩去,别在这儿挤着。”孙盐一进门就开始赶人,盛敛不会做饭,揉面擀面皮这样的体力活还好说,真要他调饺子馅,孙盐自己都不敢吃,更别说给蔺青时吃了。
饺子馅她一起床就调好了,放着入入味儿,现在正好就能包了。
然后她面色一变,对着蔺青时笑吟吟地:“饿了吧小时?马上热腾腾的饺子就好了啊,先出去溜达溜达,开开胃,一会儿好了喊你。”
盛敛很有自知之明地留下面团子,带着蔺青时出去了。
*
路边的地里结了霜,盛敛扶着蔺青时小心翼翼地走着。
“昨晚上看不清,这片是青菜,那边种的萝卜,还有小白菜,生菜……都是好养活的,长得也快,随时都能吃,那一大片都是小麦,还得过几个月才能收获,现在还绿着呢。”
盛敛一边走一边充当解说。
这还是他今早刚背下来的,盛敛向来不太关注爸妈怎么折腾这些田地,对这些农作物也完全分不清楚。
但若是蔺青时问起来他一问三不知……实在有损颜面!
盛敛上学时背书都没这么认真,现在却已经能对这块田地了如指掌了。
蔺青时被他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这里。
昨夜看得不清楚,现在这一切都被蔺青时尽收眼底,即使是冬日也郁郁葱葱。
只有一小片空地,明显是打理过的,挨着盛家小院子的墙根,上面空空如也,连杂草都无。
“这是要做什么的?”
“那里……”盛敛一锤自己手心,“啊,我妈说,那里给你种。”
蔺青时一愣:“我?”
“是啊,你想种什么?”
通往那片田的田垄显然也特地整理过,松软的泥被夯实免得蔺青时走不稳,还加宽了些,方便盛敛侧身扶着蔺青时。
一路稳稳当当,蔺青时站定在那一块空地旁。
盛敛回忆着盛母说过的。
“家里还有点上一年耧斗菜的种子……是一种花,还可以入药,也好养活,家里其他花种也挺多的,一会儿吃完饭选选,今天种下去,过了年差不多就能发芽了。”
那花盛敛记得,很漂亮,很合蔺青时。
蔺青时想了想:“种萝卜。”
家里的花园种了不少花,怎样鲜妍的花朵他都见过,可平日里吃的那些菜,他倒还真没见过生长的过程。
连端上饭桌前的样子都少见。
盛敛当然不会有异议。
决定好这块地的去向,孙盐的声音响起。
“吃饭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上桌,蔺青时面前放了一口小碗,随吃随盛就是。
孙盐包的饺子很有她的个人风格。
褶皱都捏得随意,一个个胖乎乎的,掺了胡萝卜汁的饺子皮微黄,里头的馅儿是胡萝卜羊肉的,汁水丰沛,刚包好便下了锅,味道鲜甜,冬天吃上一碗,浑身都热乎。
盛敛刚才已经吃了个半饱,这会儿专心看着蔺青时吃饭,怕他烫着,拿了个小扇子给饺子扇风。
蔺青时小小咬了一口饺子皮,给里面的肉馅儿散热,一抬头发现盛家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他抿抿唇,伸手把盛敛的脸推向另一个方向,然后温声开口:“伯父伯母,你们也吃……”
“欸欸欸,吃,都老老实实吃饭。”孙盐也给了盛大山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打得低下去差点埋在碗里。
蔺青时这才放松了些,正好饺子晾得差不多,他小心地咬了一口。
那双凤眼微微眯起来,像猫。
盛敛早就把头掰回来了,见蔺青时这样,对着偷偷看这边的爸妈比了个OK。
羊肉补,就是怕蔺青时吃不惯他们做的,现在能吃下就好。
一顿饭其乐融融。
吃到一半,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第46章 第 46 章 打情骂俏成何体统!
重重的敲门声让蔺青时的心跳也跟着乱了两下, 他抚了抚心口,好在没真的被吓到。
孙盐赶紧把盛大山推搡去开门,目露关切:“小时, 没事吧?”
“没事的。”蔺青时自认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只是身体实在不争气, 动静稍微大点便跟着惊悸。
那头, 盛大山赶紧打开了院门。
原来是住在村口的老赖头来找盛大山钓鱼。
老赖头记性不好, 忘了盛大山和他说过这几日都不去了,见到了时间老友还没来,便直接找上门来了。
两人在门口拉扯了好一会儿——老赖头不仅是记性不好,耳朵也不怎么好使。
蔺青时眉间拧了拧。
他也不愿因为自己打乱了盛大山原本的安排,正要开口, 盛敛却问他。
“青时, 你想不想去钓鱼?”
钓鱼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陌生的活动。
不过蔺青时此前的钓鱼, 都是有人帮着架好钓竿, 鱼上钩了,自然也有人帮忙提上来,严格意义上来说, 那不算钓鱼, 只是一种社交活动。
现在当然是没有这样的条件了。
盛敛神神秘秘扯了扯蔺青时的衣袖:“去吧去吧, 我给你露一手。”
蔺青时想了想,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出去活动活动也不错。
他肚子还不算大,平常穿的衣服也以宽松舒适为主, 尤其现在天冷,穿得厚,就算看出来蔺青时微凸的肚子, 一般人也联想不到怀孕这事儿上。
有了蔺青时的首肯,盛敛让他继续吃早饭,自己风风火火准备起来。
这里没有昂贵的钓竿和游艇,盛敛背着一把树枝、一卷鱼线、小零嘴还有两个小马扎,喊住了他还在门口和人叽歪的爸。
“爸你别和赖叔掰扯了,不就钓鱼嘛,我和青时跟着去。”
盛大山喘了口气,和老赖头说话总得提高音量,他喊得两颊通红,闻言总算松了口气,也提上自己的水桶和其余装备。
老赖头认出盛敛,笑着拍拍他有力的臂膀:“好小子,长这么结实了,旁边是你媳妇吧?登对。”
盛敛就乐意听这话,笑呵呵地点头。
蔺青时脸颊微红,他脸皮薄,不愿在外人面前多亲昵,被长辈这样善意地调笑也有些不自在,低头看着手机假装自己很忙。
钓鱼的湖离盛家这小院子还有点距离,中间还有段泥巴路,不好走,路窄,开车也不方便,盛敛想了想,他记得老赖头家里有一辆电三轮。
他可是正经有三轮车驾照的,技多不压身,当初去考摩托车驾驶证的时候顺便就给考了。
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说要借,老赖头二话不说就允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盛家小子这“媳妇”,可老赖头看得出来,眼前这个长得过分俊秀的青年人脸上有种不寻常的苍白病气,走动间气息也乱,要是靠着腿走到他们常去的湖,估计得累去半条命。
好在是个男娃。
老赖头没那些封建思想,还觉得盛敛应该庆幸,要是个女娃子,这样的身体要是生仔可是个难事儿。
盛敛很快就骑着老赖头家里的电三轮回来了。
老赖头是个勤快老头,三轮锃亮崭新的,盛敛把小马扎放在后边,扶着蔺青时坐稳,然后朝着目的地进发。
这种感觉实在新奇。
和坐车时的稳当不同,这种三轮但凡遇到一点点起伏就会格外明显,蔺青时被一颠一颠的,他一惊,连忙攥紧了三轮车两侧的
手指关节都用力到泛白。
但他很快就察觉,虽然颠簸,却并不会真正把他甩出去。
若是汽车颠簸成这样,蔺青时恐怕很快就会因为晕车吐出来,但三轮上,他被新鲜空气包裹着,完全不会有此类烦恼,这里的冬天不算太冷,路边的树还绿着,风景尽收眼底。
他们比盛父和老赖头到得都快,盛敛停好车,回头一看,蔺青时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这种充满新鲜感的交通工具感到很满意。
出门前,蔺青时又被盛敛裹上了厚厚的冬衣,小马扎低矮,蔺青时只能蜷缩着腿坐,厚实的衣服挤成一团,
他也不自觉笑了一下,轻声哄道:“到了,来,我扶你,慢慢的……好嘞。”
大团子重新舒展成修长的人形。
“就是这里?”蔺青时环顾四周,这里不见人烟,入目只有略显萧条的树林和草丛,枯水期的小湖泊周边连水草都萎靡不振。
比起盛家庄园里欣欣向荣的菜地,这里显然是冬日里更常见的景象。
这片湖不大,是附近一条大溪的支流的终点,岸边都是鹅卵石,盛敛小心翼翼扶着蔺青时,摆好马扎,确认不会摇晃,才敢让蔺青时坐上去。
“就是这儿,你别看这湖小,里面鱼虾多得很。”
盛敛一眼就看出蔺青时眼底的不信任,拍拍胸口:“等着,我先给你把鱼竿架好。”
简陋的树枝拴上鱼线,做成简单的三脚架,鱼竿是看起来结实一点的树枝,鱼钩上钉上鱼饲料,甩进水里。
平静的湖面起了一点点涟漪。
盛敛叮嘱蔺青时:“鱼上钩了就喊我,吃的在这边,水杯放这儿了,有不舒服要立刻叫我,一会儿太阳出来了要是嫌热也别拉开拉链,口罩可以摘,但是摘下来之后要记得把围巾围回去……”
“啰嗦。”
说是这么说,蔺青时睨了他一眼,还是点点头:“知道了。”
盛敛确认了一遍没有疏漏,再加上腿着来的盛大山和老赖头也到了,坐在蔺青时旁边,大概不会出什么意外,便抄起一根树杈子,套上捕鱼靴。
老赖头笑呵呵:“哎哟,年轻人。”
这是要开屏了。
老年人乐意看小青年们这副样子,盛大山作为盛敛的父亲要是夸赞他就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了,老赖头便接替了这个任务,大着嗓门说道:“盛小子可是捕鱼的一把好手!”
盛敛小时候并不在这边长大,但寒暑假会回到爷爷奶奶身边,和这边的大多数村民都关系不错。
他脑子活络,又比同龄人高出一截,一旦来了村子里就是孩子王,天天领着一串小萝卜头上蹿下跳。
捞鱼摸虾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活动。
只不过作为孩子王,盛敛自然是不屑于用小网捞的。
小时候,为了装把大的,他竟然无师自通了叉鱼,大家都说这是他继承了他爷爷的渔民基因。
蔺青时看着盛敛站定在湖水中,一动不动,凝神观察着水面下的动静,冬天的鱼也不爱动弹,大多藏在石头间的缝隙歇息,平时患了多动症似的盛敛这个时候却格外沉静,等待着猎物出现,伺机而动。
这家伙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展现出可靠的一面……
很快就有鱼送上门,蔺青时没看清盛敛是如何动作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盛敛就朝他挥了挥手,得意地挑了挑眉。
粉红色染上一小片湖面,看得出来这条鱼正拼尽全力挣扎着,可惜盛敛粗壮的手臂纹丝不动,连带着钉在鱼身上的那根树枝成了鱼怎么也逃不出的牢笼。
很快鱼就没了力气,盛敛空出手,捡了块石头砸在鱼脑袋上,砸晕了鱼,这才弯下腰,把彻底昏死的鱼从树枝上捋下来,在手上掂了掂。
这么一看,这竟然是条大鱼!
蔺青时不认识鱼的品种,不过体型是肉眼可见的,大概比盛敛小臂还要长一些。
曾经蔺青时也会跟着合作方去钓鱼,通常来说,昂贵的鱼竿和据说没有鱼能拒绝的鱼食能钓上来的,最多也就手掌那么大的鱼。
他们总说能钓上来就不错了。
盛敛手上这条,瞧着确实厉害。
蔺青时对这种事没有概念,不清楚盛敛竟然能用一根树枝叉上来一条大鱼是有多么天赋异禀。
盛大山总说,他这个儿子,要不是去做生意了,送去当兵也一定能闯出个名头,说不准盛家要出一名官兵哩!他们那一辈的老人,总觉得去军队比做生意好多了。
可惜盛敛倔,非不去。
不过现在盛敛事业有成,盛大山也就不再念叨了。
“嚯,说不准这是这湖里的鱼王。”老赖头也啧啧称奇,“盛小子,你当了大老板手艺也没退步啊!”
盛敛得意洋洋,嘴上还装模作样地谦虚:“一般一般。”
他说着,就把大鱼扔进了蔺青时身边的水桶里。
放完也不走,就贴在蔺青时身边,拼命刷存在感。
“青时喝水吗?”
“会不会冷?要不要生火?我记得带了打火石来着……等会儿,我找找。”
“这浮漂没动过吗?鱼食说不定已经被吃了,来,我给你拉上来瞧瞧。”
蔺青时:“……”
盛敛超不经意间在他视野里晃来晃去,左扯右扯,那点小心思,蔺青时看不出来才怪。
求夸奖三个字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蔺青时偏不如他的意,淡淡瞥他几眼。
“不喝。”
“这儿不能放火。”
“你看吧,顺便,一会儿重新下钩的时候,换个地方,这儿没鱼。”
来来回回几次对话,蔺青时愣是假装没看出盛敛的意图。
盛大山没眼看,幸好老赖头听不清,这倒霉儿子脸皮厚,他爹可没这么不要脸,哪有这样围着人讨赏的。
盛敛可不觉得。
他这么厉害,想要老婆夸一下怎么了!
见蔺青时迟迟没有“领悟”,盛敛多少也察觉到这是故意逗着他玩儿,索性直接挑破。
“青时——这么大的鱼,很厉害吧?”
盛敛蹲在蔺青时腿边,老大的块头,努力把自己团成一团,仰着头眨巴眨巴眼,努力让自己显得惹人怜爱——可惜他这张脸就很难和这个词扯上关系。
蔺青时被他搞怪的模样逗乐,努力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挑剔道:“唔……这样的大小,寻常罢了。”
这样的回答,盛敛当然不会满意。
他拿脑袋去拱蔺青时,不过力道很小心,怕把蔺青时拱摔倒了,碰到蔺青时衣服下微微隆起的腹部就蹭蹭,虽然在耍赖,动作却十足轻柔。
“寻常吗?寻常吗?”
连质问的语气都黏黏糊糊的。
盛敛身后就差接一条狗尾巴了,若是真有,此刻大概都能晃出幻影了。
蔺青时只觉得这家伙回了家之后越发幼稚了,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警告道:“停……”
“哎呀!鱼上钩了!”
两人小小的打闹被老赖头一声惊呼打断。
盛大山没来得及捂住老赖头的嘴,他儿子在旁边和人打情骂俏呢……他儿子暂且不提,这个时候出声,小时不得尴尬死!
蔺青时身子一僵。
对了,老赖头和盛大山都还在旁边。
他僵硬地收回手,耳尖慢慢爬上血色,轻咳一声,开始低头捻起湖边长得高高的杂草。
盛敛倒是一点也不尴尬——不过这会儿他也不敢逗蔺青时了,怕他羞愤之下情绪起伏太大,对身体不好。
拍拍膝盖上的灰起身,盛敛知道这个时候得让蔺青时单独冷静一下,连忙又跑去叉鱼了。
就是可惜没能磨到一句夸奖。
钓鱼这期间,蔺青时一直把盛敛当空气,没正眼瞧过他。
一见到盛敛,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尴尬就会卷土重来,周遭有人的时候,他和盛敛最亲密的举动就是扶一下胳膊,最多最多让盛敛的手扶在背后,这会儿却当着两个长辈的面,打、打情骂俏。
这样不得体的打闹……真是成何体统。
蔺青时抿着唇,手里揪下来的杂草被碎尸万段。
他决定好自己的去向后一下放松下来,竟然连基本的礼仪都丢了,这实在是……都怪盛敛,将他带偏了。
蔺青时反思。
随后冷哼一声,认定都是盛敛的问题。
盛敛背后一凉,抓起刚叉到的鱼,立刻去看蔺青时的表情——嘶,怎么更冷了些。
他把这尾鱼也扔到水桶里,这期间,他爸和老赖头也各自钓了几条小鱼,众人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外边的空气毕竟凉,蔺青时在外面待久了容易呼吸道不舒服。
而且再在这儿待下去,盛敛没法哄人——旁边两双眼睛看着,他这会儿再凑上去,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当然是回了家,关上房门赶紧认错,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乱来呢?
蔺青时稳稳当当坐在马扎上看盛敛收拾完,这才准备起身。
这时,不远处有个人影一瘸一拐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招手。
“爸!盛哥!”
来人是老赖头的儿子,赖栓子。
他瞧着十分瘦小,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面色发黄,笑得露出一口黄牙。
蔺青时皱皱眉。
这人的眼神转了一圈,最后在他身上顿了顿,粘腻腻的,他瞧着莫名觉得不舒服。
第47章 第 47 章 号外号外,盛敛蔺青时疑……
“哎哟, 好多年没见了,钓鱼呢?”
明知故问。
在这种地方,不是钓鱼难道还能是在抛尸吗?
老赖头对他这个儿子没什么好脸色, 他儿子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混混, 整日无所事事啃老也就罢了, 时不时还要做点顺手牵羊的勾当, 上不得台面。
盛敛对赖栓子有点印象。
小时候是一起玩过的, 大了之后没再联系。
因此盛敛并不清楚赖栓子在村里的风评。
他礼貌地回了句“好久不见”,只以为赖栓子是来找老赖头的,也没多在意,手上加快速度收拾东西。
时间差不多了,蔺青时得回去吃午饭。
见他没搭理自己, 赖栓子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懑。
他啐了一口, 见盛敛转过头看自己, 眼底满满的不悦, 又连忙搓着手陪笑:“哦哦,习惯了习惯了,你们城里人讲卫生, 我之后注意。”
老赖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以他的了解, 赖栓子此时出现在这里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他上前拍了一把儿子的后脑勺, 没好气道:“你到底来干嘛的?没事儿琢磨琢磨找个活计,成天乱晃没个正形……”
赖栓子舔了舔嘴唇,竟然频频点头, 笑眯眯的样子让老赖头的说教一卡。
往常他说这些的时候,这个孽子都是一脸不耐烦,有时还会上手推搡他, 这次却一反常态,老赖头布满沟壑的脸上。
也不管老赖头能不能听得见,赖栓子乐呵着说道:“爸你说得对,我这不是在想路子了嘛……”
故作高深的尾音,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猥琐的样貌看起来更加不堪入目。
蔺青时不想以貌取人,但这实在有碍观瞻。
痊愈许久的孕吐似乎又要找上门来了。
他深吸两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感觉。
不知为何,这个矮小男人的眼神总是若有似无落在他身上,像被蛞蝓黏在皮肤上。
不适。
很不适。
感觉到冒犯,蔺青时眼神里顿时淬了冰,冷冷扫过去。
赖栓子心脏重重一跳,整个人一缩,打了个冷战,额角滴下一滴汗,立刻老实起来,不敢再乱瞟。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病秧子震慑住了,在心里狠狠咒骂一声,却依然没敢继续盯着蔺青时看。
那眼神刀子似的,割在身上都疼!
盛敛和这样的人结婚,怎么受得了的。
难怪网上都说……
蔺青时捕捉到这人脸上混杂在恐惧里的得意和志在必得,眉心拧了拧。
……蠢货,就差把“我在动歪心思”这几个字刻脑门上了。
赖栓子想跟着他们往回走。
他十分有孝心地抢过老赖头手里的东西:“来来来,爸,我给你拿。”
也没管老赖头愿不愿意,执意要尽孝。
虽说是“尽孝”,可很明显,他一拿上东西,就想着往盛敛身边凑。
只不过盛敛和蔺青时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骑上电三轮就突突突走了。
赖栓子傻眼。
他连忙呼哧呼哧追了两步,大喊:“盛哥——盛哥——捎上我行不……咳咳咳!”
赖栓子被三轮车扬起的尘土呛得咳了好一会儿。
等他缓过神,眼前哪里还有三轮的影子?
赖栓子恶狠狠瞧着路尽头,呸了一口,嘟嘟囔囔地咒骂着,把手里老赖头的东西一扔,大步走了。
*
“盛敛。”
下了三轮,蔺青时才开口叫住盛敛。
刚才在车上,他怕吃进凉风,一直抿着唇。
听到他略显严肃的声音,盛敛停下准备去还车的动作,立刻回头,一脸紧张地小跑回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对上盛敛眼底的关切,蔺青时微微放缓了语气。
盛敛现在都有点应激了,他一喊就紧张,生怕他是有哪里不舒服。
“那就好那就好……那蔺总是有什么吩咐?只要说了,小的一定去办!”
松了口气的盛敛又有心思耍宝了,怪模怪样行了个礼。
蔺青时白了他一眼,见他端正了姿势,肃了肃脸色,这才开口。
“那个……赖栓子。”叫出这个名字都让蔺青时皱了皱眉,这种人出现在自己嘴里都十足恶心,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他不对劲,你去确认一下,他接近你——不对,我们,到底是想做什么。”
盛敛闻言点点头。
他刚发达的时候,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朋好友”都想缠上来,只是他从来不给面子,没两年,这样的人发现在他身上占不到半点便宜,自然而然就都散了。
他一开始觉得,这个赖栓子大概也一样。
只不过蔺青时觉得有蹊跷,他相信蔺青时的判断,细细回忆起来,这人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对劲。
巴结他的同时,好像……对蔺青时甚至是隐隐仇视的态度?这种仇视还和背地里仇视盛敛不一样,直接摆在了明面上。
如果是贪财,怎么会对蔺青时这幅态度?
想不通这种人的脑回路,盛敛索性不想了,哼着歌去还车。
恰好撞上了想来找他的赖栓子。
盛敛挑挑眉。
他也不急着还车了,主动打了个招呼。
“赖栓子?”
那张干瘦的脸上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眼底却迸出贪婪和恶毒的光,谄媚地点头哈腰:“盛哥!哎呀,应该喊盛总了,瞧我,差点忘了,从小就喊习惯了……那个什么,怎么还亲自来还车呢,说一声我去取回来就是了,盛总时间多宝贵,怎么能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这话说的,明晃晃的拍马屁,实在拙劣。
盛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笑得赖栓子浑身发毛,咽了咽口水:“盛总……?”
看他怕了,盛敛才爽朗道:“怕什么?那行,就麻烦你帮我开回去给你爸了!”
“啊?”赖栓子傻眼。
不应该是,他这么说了,盛敛多多少少会想起两个人一起玩的情谊,然后和他一起去还车,叙叙旧,他正好能提出来……
怎么、怎么和他设想的不一样?
“啊什么?”盛敛眯了眯眼,嗤笑一声,这人蠢得让他有点提不起兴趣捉弄了。
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办完蔺青时交代的事情回去和老婆腻在一起。
失去兴趣的盛敛准备速战速决。
“行了,一起去吧。”
变脸速度之快,刚才还以为自己惹了盛敛不高兴的赖栓子愣愣地又“啊”了两声:“啊、欸欸,好,一起一起。”
他也不敢假作推拒了,连声应下。
盛敛慢悠悠骑着车,他就在一旁靠腿走着。
东扯西扯聊了两句,盛敛失去耐性,打断了赖栓子,开门见山道:“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盛总啊,既然你这么直白,那我也不整那虚的了。”察觉到盛敛脸上过于明显的不耐烦,赖栓子赶紧说道。
“你和那个蔺青时结婚,是商业联姻吧?现在蔺家一大帮人去坐牢了,你就没点想法?”
“想法?”盛敛挑眉,玩味道,“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蔺家人那些破事儿……想知道是不难,蔺青时没有粉饰太平的想法,只是早就做好了切割,并没有影响到蔺氏。
只是赖栓子察这个干嘛?
确认盛敛并不反感这个话题,赖栓子激动起来:“反正盛总都已经踩着蔺氏上位成功了,蔺青时这人……不然,我帮你做了,反正在村子里有点什么意外多正常,随便跌进哪个水沟……盛总心善,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懂我懂,我来就是,只需要一点点钱……嘿嘿。”
“这样,你既可以完全吞掉蔺家,又能摆脱这个人,到时候,你想要什么美女没有?再也不用被这么个恶心的男人……呃啊!”
盛敛收回拳头,掏出蔺青时的手帕擦了擦手,一脸嫌恶地又找出个打火机把这手帕烧了。
回头他再赔给蔺青时十条八条的。
“咳……噗……咳咳……”
盛敛身上的肌肉可不是摆设,赖栓子这样的竹竿,遭了他这么一拳,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低低呻吟,在地上蛆虫一样翻滚着,丑陋的脸扭曲得更面目可憎。
嫌恶地收回视线,盛敛彻底沉下脸,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把蔺青时的作态学了个十成十。
“你说得对,村子里有点什么意外很正常。”
赖栓子吓得肝胆俱裂,手脚并用想要逃。
盛敛也懒得追。
打人也就打了,真杀人可是犯法的,他又不是傻。
也就赖栓子这种蠢货觉得制造成意外人家就查不到了,现在手段多得是,怎么可能逃得了?
继续去还了车,盛敛这才腾出手,准备彻查一下这件事。
*
“他和蔺青时实际上感情不和”。
——这都是第二次有人这么觉得了。
而且赖栓子这种人,竟然会去察蔺家的现状?
盛敛觉得事情不对。
他立刻联系了盛氏的公关部,发现这段时间,竟然真的有人在网络上散布谣言!
只是蔺青时怀孕后,盛敛很少关注这方面的情况,公关部毕竟也不是八卦组,也没发现有人在造谣老板的婚姻状态。
豪门秘辛向来是大家最喜欢的八卦。
尤其是两位当事人都长相出众的情况下,当初他们俩结婚可是声势浩大,结婚照上两张脸格外登对,引起了好一阵cp风潮,只是蔺青时不是高调的性子,没多久就渐渐被淡忘了。
如今两人疑似婚变,把当年的结婚照放出来,又引起了不少人的回忆和关注。
事业有成后,盛敛非常喜欢出风头,他不是能憋住事儿的性子,各种采访和访谈常常出现他的身影,加上一点点营销……帅哥企业家富一代之类的头衔,别看很土,但网友都很吃这一套。
炫耀到人人皆知的程度。
当然,这也是他扩大企业知名度的方式之一。
反正他有这么一张帅脸,不用白不用咯。
——当时公关部的员工听到老板这么说的时候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导致现在他疑似婚变的消息也随着他的知名度传得沸沸扬扬。
盛敛看得脸都绿了。
他猛地把手机倒扣,嘴里骂了一声——手机页面上还留着他刚刚收到的公关部的回复,是挑拣出来的几篇浏览量比较高的帖子。
几篇帖子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两人本来就是演戏的,什么商业联姻,什么合约,什么迟早离婚,还有人信誓旦旦说两人绝对是相看两相厌,好像就趴在他们床底下看了似的。
……偏偏都说对了!
虽然这里面的消息已经过时了,他现在和蔺青时好着呢,但盛敛还是气恼。
这些人就这么咒他和蔺青时!
他俩绝对百年好合!离什么离!还有这么多眼瞎的网友附和?!都是人机吧!他们感情明明这么好到底怎么看出来“厌烦”的?!
盛敛磨了磨牙。
他这些年爬起来,当然也踩了不少人下去,蛋糕就这么大,哪怕他一直秉持和气生财,免不了也会得罪不少人。
可这种八卦根本不会影像盛氏和蔺氏,难道就是为了恶心他们一下?
“把这些消息都压下去……算了,这些你们不用管,去查一下,背后到底是哪个缺德的东西在散布谣言,给我揪出来!”
盛老板自己是放了春节假了,不过实际上还没有到法定节假日,公关部还在上班。
他想了想,承诺道:“尽快查出来,查出来就直接给你们放假,带薪的。”
对面立刻热情高涨。
挂了电话,盛敛这才推开自家大门。
蔺青时正坐在小院子里看书。
他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懒洋洋问道:“解决了?”
蔺总不问过程,只需要结果。
盛敛立刻汇报:“嗯,你不用操心这个,他不会再出现了。”
他不想蔺青时怀着孩子这么辛苦还要为这种谣言烦心。
青时要是知道别人传这种不实信息玷污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也会生气的,生气对身体不好。
虽然他们两人之间的开端是不太好,但现在一切都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种事他自己解决了就是了,别让蔺青时也跟着被恶心。
……说到开端。
盛敛走向蔺青时的脚步一顿,脸上浮现出些许懊恼。
——他怎么把这个忘了!
他和蔺青时,没有表白、没有恋爱、没有求婚,只有一个全程由婚庆公司策划的、声势浩大但苍白的婚礼。
既然如此……
盛敛脑袋上亮起一个灯泡。
补!必须补!
等蔺青时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他们就把这些都补全!
蔺青时奇怪地看了一眼忽然开始冒粉红泡泡的盛敛,摇摇头,不理他,继续看书。
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策划的盛敛回过神。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澄清一下网络上的谣言。
盛敛不是会在乎别人眼光的人。
但他是喜欢炫耀的人——他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他盛敛,和蔺青时,恩恩爱爱,绝无离婚的可能,还有些觊觎蔺青时的,通通都别想!
盛敛摸了摸下巴。
第48章 第 48 章 他横看竖看,这张照片上……
首先当然是走一下法律途径。
声明、律师函、取证、法院传票……一套小连招下来, 盛氏的法务部不是吃素的,大多数传播谣言的人意识到盛氏来真的,自然就会删帖道歉澄清, 丝滑滑跪。
但官方澄清的传播速度向来没有谣言快, 范围也逊色不少。
盛敛是深谙这些道理的, 不然他最开始也不会为了给盛氏造势把自己捧出去了。
他登录上好久没用的账号, 自从盛氏彻底起来之后他就很少登录, 直接把个人账号甩给了公司经营。
现在重新捡起来,除了喜欢抽奖的,活人粉丝不剩下几个了。
盛敛发布了一篇不太正经的澄清文,中心思想就是秀恩爱,全篇充斥着他看起来满到溢出来的爱和幸福, 任何人看了都会被腻到。
至于怎么让更多人感受他这份幸福呢?
盛总的方法向来简单粗暴。
砸钱。
砸上热搜, 自然看到的人就多了。
再雇点水军造势, 不愁不热闹。
随着浏览量不断攀升, 盛敛满意地关上手机,准备等这条澄清文先发酵一会儿,自然有别人帮他盯着。
看看时间, 蔺青时大概要醒了, 今天他们要去附近的镇上赶集, 昨天吃晚饭时盛大山提了一嘴, 蔺青时便来了兴趣。
最开始盛敛是不同意的。
临近新年的大集人多,盛敛怕蔺青时背挤到,而且地上都是乱七八糟的菜叶子之类的, 容易滑倒……弊端太多。
可惜他的反对意见没什么用,最后一切事情都还是会按照蔺总的想法发展。
蔺青时要去,盛敛除了做好万全的准备还能干什么?
自从来了这边, 蔺青时意外地展露出一点孩子脾气——他最开始还说盛敛变得幼稚了,全然没发现自己也是。
他原本就固执,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咬着牙也要把蔺氏撑下来。
现在更是说一不二。
盛敛一开口劝,他就把脸别开,赌气,看也不看盛敛——好像那泥土围墙多好看似的,盛敛围着他转圈圈,他就和盛敛耗,盛敛一出现在视线里他就立刻换个方向看。
怎么都不松口。
又不能吵架,又不能上手扒拉,也不敢就这么让蔺青时恼下去怕他真气到了身体不舒服……
无所不能的盛总无计可施。
只能灰溜溜地揪着头发试图在集市上多安插几个保安医生什么的,还不能太突兀,怕扰了蔺总忽然想体验一下农村大集的雅兴。
这会儿,盛敛刚收起手机,蔺青时就出现在楼梯上。
比平时的起床时间早了将近半个小时,他现在越发嗜睡,常常早上要赖床,要不是盛敛为了喊他吃早饭坚持不懈地叫醒他,蔺青时说不定能睡一整天,现在却提前起来……
像个期待春游的小朋友。
盛敛捂住心口。
他一边觉得可爱,一边又心疼。
蔺青时大约也是此前憋得太久了,他是不太喜欢出门不假,但主动不想出门和被迫待在家里也是有区别的。
罢了罢了,不就是赶集,有什么不能去的。
他多护着点蔺青时——物理意义上的,要是太挤,他体格子大,开个路轻轻松松。
盛家父母也一起,四人锁好小院的门浩浩荡荡出发。
春节前的最后一次大集,放眼望去全是红色。
除了平日里那些,还多了些春联灯笼,蔺青时苍白的脸被映上红色,瞧着红润不少。
大集上的摊位一眼见不到头,蔺青时被盛敛半拢在怀里,慢吞吞踱步,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
采购的主力当然是孙盐。
她目标明确地冲到摊位前,不一会儿就往盛大山手上挂了好几个塑料袋。
还要抽出空来哄小孩:“喏,你俩去买点东西,水果零嘴,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小心点别走丢了。”
孙盐往蔺青时手里塞了个红包,随后又风风火火地消失在人群里。
红包里钱不多,主要是两个年轻人出门都不记得带现金,这边摆摊的很多老人还是习惯实实在在的钱,孙盐才给他们俩在刚买的红包里塞了两张一百。
在这大集,只要不是盛敛霸总病犯了要把人家整个摊位买下来,两百块钱很足够了。
蔺青时觉得盛敛出发之前太大惊小怪了。
他们出门晚——相比起那些老人家来说,现在集市上人并不算多,起码没有到摩肩接踵的地步。
不过盛敛小心翼翼一脸紧张的模样他瞧着也挺顺眼的。
蔺青时心情不错。
天很蓝,阳光很明媚,周遭的热闹让他有了幸福的实感,蔺青时忽然有点恍惚。
似乎这样的日子也不错,退休之后找个宁静的村子……
“咔擦”。
蔺青时耳尖一动,被这轻微的声音惊醒,眼底闪过一点自嘲,轻轻叹了口气。
——大约是没法实现了,先不说能不能熬过生产,即便是以后……他在偏僻的地方,若是生了病都没法及时救治,总归还是得待在钢筋丛林里。
他思绪纷乱,没注意到一旁拍了照片正欣赏着的盛敛因为他一个叹气吓得脸色一变。
“青时,你生气了?”
“嗯?”蔺青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盛敛老老实实递出手机:“我拍了张合照。”
蔺青时皱眉:“拍照?”
他很少照相,蔺青时跟着爷爷长大,多少沾了点蔺老爷子的古板,不喜照相就是其中一条——蔺爷爷说他身体不好,魂轻,拍照多了不好。
信是不怎么信,但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改变。
递过来的手机上是盛敛刚刚拍下的照片。
蔺青时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都没察觉,刚才自己的脸上竟然带着笑。
饶是蔺青时在摄影技术上没什么造诣,但从美学角度来说,这张照片拍得很差。
背景乱糟糟的,框进了蓝天和各色的棚子,黑压压的人头也露出一点,正中间是他的脸,盛敛的脸则只露出一半,还有点变形,笑得傻兮兮的,露出一口白牙。
蔺青时抿抿唇,有些不习惯看到自己,把手机扔回盛敛手里。
但这张照片里……他的嘴角弯出一个明显的弧度,连眉眼也微微弯着。
似乎这段日子,除了死亡的威胁随时悬在头顶之外,他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大概算是某种临终关怀?
蔺青时既然没有删掉照片,还把手机还给盛敛,那就是默许了
“青时,我可以把这张照片发出去吗?”
“发到哪里?”
“有人造谣咱俩感情不和,我发张照片辟谣,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竟然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关键是,怎么那么多人信啊!”盛敛愤愤不平,“我发网上,让大家看看,咱俩感情好着呢。”
蔺青时好笑地摇摇头:“别人怎么想,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蔺青时不知道具体都有些什么言论,不然还得来一句,这些不都是事实吗?
商业联姻,合约期限三年,到期各自都拿了该拿的好处,和谐离婚……一桩桩一件件,半点没污蔑他俩。
盛敛撅嘴。
被蔺青时一巴掌抽在下巴上,又把嘴收回去。
顶着一身健硕的肌肉和棱角分明的脸做这样委屈的表情实在诡异,蔺青时没忍住就打了上去。
盛敛这下缠得更起劲。
“让我发吧让我发吧……青时~”
蔺青时被他磨得没脾气,嫌弃地捂住盛敛的脸把人推开:“随你。”
“哦耶!”盛敛喜滋滋站直,把早就编辑好的帖子一键发送,正好刚才的热搜已经起了成效,新的一篇浏览量也节节攀升。
接下来这个账号会变成他的秀恩爱专用账号。
这张照片上盛敛自己都扭曲变形了他也不是很在乎——青时好看就行了。
他把蔺青时的脸放在正中间,那张脸上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谁看了都会被击中的!
但是击中也没用。
这么好看的人,已经是他盛敛的老婆了!
想到这件事,即便他们已经结婚一年多,盛敛也会乐出声——尤其是他们最近感情生活非常和谐,只要等青时平安生下孩子再弥补一下不太正确的开端,一切就都完美了。
日头逐渐高升,蔺青时走得慢,等逛完这一大圈,孙盐早就买好东西了。
一家人又大包小包往回走。
好在走走停停,蔺青时虽然有些体力不支,但半靠在盛敛身上,还是平安到家。
一进家门就坐下好好地歇了歇。
等蔺青时平复了急促的呼吸,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也褪去,午饭也已经做好了。
厚实的外套在温暖的室内惨遭抛弃,蔺青时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已经四个多月的肚子就格外明显了起来。
他主动帮忙摆碗筷,看得一家人心惊胆战,生怕蔺青时的肚子撞到桌子,好在无事发生。
只是俯身的时候,瞧着蔺青时的动作,似乎已经有些吃力了,时不时还要扶一下腰。
盛敛心疼。
但蔺青时不喜欢别人忙忙碌碌的时候自己坐在餐桌边——只有盛敛的时候当然无所谓,但现在还有盛家父母在,总不能他一个小辈看着长辈忙却心安理得一动不动吧?
刚来的时候勉强算是客也就罢了,现在关系亲近起来,这就不合礼数了。
过两天怎么也不能让蔺青时干活了,盛敛下定决心。
他瞧着害怕。
今天早上活动量超标,蔺青时吃午饭的时候胃口便格外好。
“今天的鱼很不错。”他放下筷子,带着点别扭轻声扔下这句话,然后上楼睡午觉去了。
通常蔺青时是不会评价一道菜的。
这道鱼……
要说特别之处,大概就是,它们是昨天盛敛亲手叉上来的。
盛敛差点又把尾巴翘上天。
*
平凡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
转眼又是几天。
很快到了除夕夜。
这些日子盛敛恨不得一天发几十篇帖子,不过热度逐渐增加后,他便降低了频率。
——只会说般配的水军退下后,剩下那些网友,说的话没一句盛敛爱听的。
有些人没羞没臊,竟然上来就喊蔺青时老婆!他自己都没喊过呢!
还有,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让他把老婆让出来,真是想得美!
盛敛现在每天还得花不少时间怼回去。
连发的照片也吝啬起来,再也没有露出过蔺青时的脸。
不过除夕夜的时候,盛敛还是拍了一张正经的合照放上去,蔺青时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身前放了个靠枕遮住肚子,双手自然地交叠在上面,有点破旧的沙发被他坐得像是什么奢侈品。
他脸上带着笑,昏暗的灯光下轮廓柔和,像一块暖玉。
盛敛把这张照片打出来,放在钱包里随身带着,常常拿出来看看,孙盐笑他老头做派,盛大山都不会把照片夹在钱包里。
被笑话了,盛敛也没太放在心上。
他横看竖看,这张照片上都写满了幸福。
带蔺青时回老家真是来对了,不仅蔺青时身体稳定下来了,连心情也变好了很多。
一切都很好。
除了,那个在背后造谣的阴沟老鼠,还没被揪出来。
第49章 第 49 章 他的手底下,有什么东西……
但糟心的事情并不能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这件事自然有人继续追查, 先暂且不论,他们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蔺青时看着盛敛把烟花装在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里,然后搬到三轮上。
这回不是向老赖头借的了, 是盛敛买回来的, 在村里, 这种三轮比轿车好用, 而且蔺青时坐了不晕车, 只要做好保暖,简直再合适不过。
他们一家要去河边放烟花。
这些年为了预防火灾,盛家这片地方离山林太近,是不让放烟花的,但没有烟花怎么能叫过年呢?
为了给蔺青时一个完美的节日氛围, 他们决定去村里统一放烟花的地方。
这条河说是河, 其实被称呼为溪更恰当。
夜幕已经降临, 冬日的溪水并不丰沛, 月光下能看到潺潺的溪流,波光粼粼,裸露出的河床上长着喊不出名字的草, 岸边枯黄的芦苇随着风一荡一荡。
看得人内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不过河岸边是截然相反的热闹。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这里, 年节时分, 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们带着孩子回来, 挨挨挤挤地聚集在这里放烟花。
“好多人……”
盛敛感慨了一句,摆好折叠椅让蔺青时坐下,自己则把从家里带来的烟花一一摆出来。
赶集的时候很豪气地买了一大堆, 现在摆了一长条,蔺青时支着下巴坐着,虽然没什么表情, 心里却隐隐期待着。
蔺家的家底,烟花还是放得起的。
不过每年都是一大家子按辈分尊卑排排坐好,然后蔺老爷子一声令下,家里的佣人就点火,烟花也是选的好意头,绚烂却呆板。
后来蔺青时掌权,底下人不服他,自然也就没再组织过这样的活动。
他自己也不是爱玩闹的性子,16岁之后的每一个新年,蔺青时都是在除夕夜被窗外传来不知哪家放的烟花声惊醒,才恍然意识到又过了一年。
又以这样的身体苟活了一年。
“哥哥,我可以、可以拿一根这个吗?”
蔺青时被一道童音喊醒,从回忆中脱离出来。
眼前是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孩子,眨巴着眼睛,一手指着旁边的超长仙女棒,一手揉搓着衣角,满脸紧张和期待。
盛敛的身边也围着一群小孩,都眼巴巴地看着这边。
超长仙女棒很贵,他们家里都只买了普通的那种,看盛敛摆出来之后,一帮小孩呼啦啦地围过来问他。
“盛敛哥哥,我们想要一个这个,可以吗?”
都是一个村的,这些小萝卜头去年和盛敛也见过,自己的孩子快要降生,现在的盛敛对幼崽的容忍度变高不少。
因此他和颜悦色地拒绝了。
“这些都是给那边那个哥哥买的,我说了不算,你们想要的话去问他吧。”盛敛拍了拍为首的大孩子的头,示意他们去找蔺青时。
孩子们有些打怵。
那个看起来在走神的哥哥似乎并不是好相处的性格,虽然长得很好看,但瞧着冷冰冰的,而且是从来没见过的人。
可爱玩的天性还是盖过了对陌生人的不敢靠近。
他们最后派出了年纪比较小但又不至于说不清话的三岁小孩来问。
蔺青时愣了愣。
他很少和小孩相处……不,可以说除了杜方明,他从来没有和幼崽相处过。
孩子啊……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以后也会用这样软乎乎的语调和他说话吗。
蔺青时努力柔和了表情,点点头:“可以,你们拿吧,每人一个也可以。”
他对仙女棒兴趣不大,不如给这些看起来很想玩的孩子们。
只要留下四根,他们家每人一根体验一下就够了,盛敛可是买了一大包,绰绰有余。
三岁小孩惊喜地瞪大眼睛:“谢谢哥哥!”
“哥哥你长得好看,也很大方!”
小孩似乎因为蔺青时脸上露出的一点微笑变得大胆了起来,没有立刻跑去拿仙女棒,而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抱住蔺青时的腿。
穿着厚实棉袄的小孩像个球,艰难地抱了抱蔺青时,然后羞答答地跑走了。
虽然蔺青时说他们可以每人都拿一个,但一群小孩还是只拿走了一根,央着大人帮忙点燃,一人拿在手上划一圈,围在一起,咋咋呼呼地惊叫起来。
“啊,什么嘛。”盛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蔺青时身后。
这语气明显有点不爽,蔺青时侧目:“怎么?”
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又在发什么神经。
盛敛撇嘴,弯下腰把脸凑到蔺青时脸颊边蹭了蹭,被蔺青时嫌弃地推开——推不动。
某人脸皮太厚,蔺青时撼动不了,想从热乎乎的脸蛋上收回手,却被盛敛抓住了。
然后被拢在手心里取暖。
他挣扎的动作一顿,力道逐渐减轻,冷哼一声,大度地默许了盛敛帮他暖手的行为。
只是这个人形暖水袋有点吵闹。
盛敛在他耳边哼哼唧唧。
“我好心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让他们要到了仙女棒诶,那个臭小子,竟然恩将仇报!”
蔺青时:“……”
“发烧了?说什么胡话。”
“那个小子抱你诶!”
“……那只是个三岁的,小孩。”
蔺青时扶额,盛敛的声音太大,他不想丢脸,另一只手“啪”的一声捂在了盛敛嘴上。
“而且只是腿,你……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干什么!”
最后一句语调忽然升高。
蔺青时猛地缩回手,瞪大了眼睛。
这人……这人!
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舔他的手心!
那种湿乎乎的、滚烫的触感……
这家伙还真是死性不改,之前他到底是怎么会觉得盛敛已经变得可靠了!
好在月光没有那么亮堂,照不出他通红滚烫的脸。
蔺青时一巴掌抽在盛敛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嚯”地起身,把椅子都带倒了。
原本他应该要冷酷地转身就走,远离这个一点规矩也没有的家伙,这种事,就算别人看不到,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刚才的那帮小孩还在附近呢!
可现实是,蔺青时起身太突然,眩晕感猛地袭来,他还没站稳眼前便骤然一黑。
再恢复视线,他正倒在盛敛怀里。
“……青时!青时?”盛敛一脸焦急,看到他醒来,脸上的严肃神色也没有消失,“怎么忽然晕过去了,哪里不舒服吗?还是现在回家让医生看一下比较好,来,我抱你,咱们……”
“没事。”蔺青时避开盛敛的动作,“就是起猛了。”
“真的没事?没有不舒服?不要忍着,一定要说出来。”
现在盛敛的心脏还在狂跳。
刚才正在好好打闹着——蔺青时扇他的脸也只是打闹而已,反正盛敛根本不疼——结果蔺青时忽然站起来,就软绵绵地倒下去了。
盛敛吓得魂不附体,凭着肌肉记忆伸手把人接住了搂在怀里,即使这段时间胃口好了不少,蔺青时依然轻飘飘的一片,落在怀里的重量让他心生惶恐。
好像下一秒就会随风飞走似的。
原本红润起来的脸刹那就变得苍白了,双臂软软地垂着,像是没有生机的人偶,盛敛揽住蔺青时,把他向后仰的头轻柔地靠到自己肩上,小声焦急地喊他。
没有反应。
盛敛心里的恐慌越来越盛。
在他抱起蔺青时的前一秒,蔺青时睁开了眼。
短短几十秒的昏迷,他没什么太大的不适,只是头还有些昏沉。
蔺青时强硬地拒绝了盛敛要带他回去的举动。
“不用回去。”他退开两步,扶着额头,按了按太阳穴,“把椅子扶好。”
盛敛能怎么办。
盛敛只能乖乖照做,把椅子扶好,然后扶着蔺青时坐下。
只是这么来了一下后,盛敛就彻底黏在蔺青时身边不愿意走开了。
还是蔺青时发了脾气,让他去放烟花,盛敛才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去拿烟花。
“让你放,你拿过来做什么?”
淡淡的硝烟味不算难闻,看着被盛敛拿到眼前的一堆小玩意儿,蔺青时鼻尖耸了耸,
“应该你来放的。”盛敛在这种时候又很体贴。
他没有说调侃的话,类似于“你不是很想放烟花吗”这种——对于蔺青时来说,哪怕一点点的揶揄也会激起他的羞恼。
盛敛只是认真地把打火机塞进蔺青时的手里:“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我们蔺总是一家之主,这边的习俗就是要一家之主点火才行啊。”
放眼望去确实如此。
孙盐拿着一根香远远地去够引线,孩子们拿回去的仙女棒是由爷爷或者奶奶点燃的,即使爸爸妈妈在旁边也没有动作。
家……
蔺青时的嘴角勾了勾。
只是那点笑意很快又收敛起来,盛敛腹诽蔺青时的吝啬,总是不愿多快乐一点,但又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而自得。
他能让蔺青时高兴就最好了。
引线很快被点燃。
这些烟花都是集市上买的小玩意儿,大家伙都在孙盐和盛大山那边,和村里其他人买来的烟花一起放,场面会更盛大。
盛敛拿在手里的都是小飞碟、礼炮、火树银花之类的。
蔺青时点燃一个,盛敛就赶紧跑开放到远一点的空地上,然后在引线烧完之前跑回蔺青时身边。
像在玩接抛球的大型犬——蔺青时这么评价。
盛敛的体力足够好,这么来来回回地跑,连呼吸都丝毫不乱。
原本应该是放成一排让蔺青时一个个点过去,这样就可以一次性欣赏了,只是蔺青时刚刚晕倒,盛敛可不放心他现在走动。
蔺青时只需要保持清醒,身心都健康,坐在椅子上就够了,其他的他会想办法。
可惜现在只能一个一个欣赏这些烟花爆竹了。
五颜六色的光映照在蔺青时脸上,把他的双眸照得明亮,水汪汪的,像含了点泪光。
盛敛看着他的侧脸,心情跟着“咻咻”往天上飞的烟花一起飘飘然升起来。
烟花很快就放完了。
村民们互相打了招呼,三三两两结伴往家走。
是时候回去关上门,打开电视,端出热乎乎的饺子,享受属于一家人的时光了。
这里的一地狼藉会留到过了春节再收拾。
盛敛把蔺青时扶上三轮,迅速逃离了这里。
烟花虽然好看,只是放完之后产生的烟雾不太友好,好在盛敛带了防毒面具,他嗅到味道后,连忙给蔺青时扣在了脸上。
盛敛选的地方离村民聚集的地方有点距离,既没有太多烟雾飘过来,鞭炮的声音也不会炸耳朵,还能欣赏到盛大的烟花秀。
不过保险起见,一会儿回去一家人还是要从头到脚清洁一下,免得那些气体沾在身上。
明天还得去旁边的私人医院做个简单的体检,这样盛敛才能完全放心。
心里盘算着,盛敛小心地控制着三轮的速度,免得蔺青时觉得颠簸。
蔺青时心情很好,而且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他取下防毒面罩,享受着村里带着草木香的新鲜空气。
直到脸上被风吹得有点泛疼才依依不舍地给自己围好围巾。
忽然,他给自己整理围巾的动作僵住了。
“盛、盛敛。”
盛敛立刻刹车。
蔺青时的声音在发颤,轻到不可思议,还罕见地卡壳了一下。
盛敛心下一紧,手忙脚乱停住车,连忙扭头看蔺青时的脸色。
看不出什么,只是仅有的裸露在外的眼睛瞪得很大,满满都是惊恐。
盛敛连忙绕到后面,搂住蔺青时顺他的背。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被抓过去。
蔺青时敞开拉链,把他的手贴在小腹处。
剩下的话消失在喉间,盛敛也跟着愣住。
等等等……等一下!
他的手底下,有什么东西……
在动?!
第50章 第 50 章 平稳期过去的征兆。……
“看来孩子发育很健康啊, 确实,这个月份差不多也是该有胎动的时候了。”
除夕夜的私人医院灯火通明。
大半夜的,盛敛带着蔺青时闯进来, 霎时间, 整栋建筑灯火通明, 值班的医生们严阵以待, 训练有素地推出病床准备打一场硬仗。
为首的是衣衫不整被人从床上薅起来的金泽和正在守岁的丁老。
他们见到了一个看起来完好无损甚至面色比平时还要红润的蔺青时。
金泽从盛敛语无伦次的描述中提取出关键信息, 笃定地说“这就是胎动”。
“不是什么畸形,也没有变异……你不能盼着点你家崽子好么?!”
“大概是因为鞭炮声,惊到这崽子了,没事,别紧张, 问题不大, 大的话阿棠还能好好坐着么?你别太紧张, 羊水的减震效果比你想象的好, 应该只是把胎儿吵醒了,伸个懒腰,就产生了胎动。”
一旁陷入震惊中总算回过神来的蔺青时张了张口:“啊……胎动。”
“竟然, 会动……”
金泽捂脸。
“你们到底把小孩当什么啊……不是每次体检都会看的吗?B超, 很明显看得出来吧, 现在手脚都已经长好了啊, 会动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又不是玩偶会老老实实待着……”
说着,金医生眯了眯眼:“你们没好好上课吧?刚怀孕的时候应该上过孕期注意事项的课程,绝对讲过胎动。”
“啊……”蔺青时眨眨眼, “抱歉,一时间没想起来。”
这么一说,盛敛也想起来, 只是刚才一下吓着了,没往那边想。
主要是……盛敛回忆起刚才手底下的动静。
这个孩子有点儿莽啊,蔺青时本来就瘦,肚皮薄薄的没什么脂肪,现在撑大了更是让盛敛总担心会不会随时破掉,包裹着的孩子稍微动动手脚,那动静就大得不得了,鼓包异常明显,瞧着下一秒就要像异形一样……呸呸呸,晦气。
总之,得知蔺青时没事,又顺便让丁老把了个脉,两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大过年的,这么忽然把所有人薅起来,还是虚惊一场……似乎所有医生都聚在电视机前看春晚,桌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几盘饺子,看来确实是
就算是一切为了蔺青时服务……
盛敛低头找出手机,往【蔺氏私人医院】群里发了几十个红包。
这一刻,盛敛待着蔺青时离开的背影宛若带上了金色的光辉。
*
胎动像一个征兆。
——平稳期过去的征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盛敛照常早早睁开眼,昨晚他们一家都没有守岁,依然按照往常的作息生活。
蔺青时熬不得夜,守岁就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少了两个,不守也罢。
盛敛在蔺青时枕头底下压了压岁钱,拍着蔺青时的背,除夕夜出了门,又折腾到医院,蔺青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累得头疼了,偏偏身上不舒服又睡不着,盛敛轻柔地哄着他,好不容易才把人哄睡了。
按理说,累到了的蔺青时应该要睡到日上三竿。
可盛敛睁开眼后没多久,蔺青时也皱着眉醒来了。
“……盛敛。”
盛敛正背对着床换衣服,忽然听到蔺青时沙哑的轻声呼唤,三两下粗暴地扯好衣摆。
蔺青时眉间皱得越发深,搭着盛敛的手撑起身,捂着肚子轻轻嘶了一声。
盛敛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先去一下厕所。”蔺青时缓了缓,摇摇头,按下盛敛立刻就要把他抱起来冲进医院的胳膊。
孩子长大了,都能动弹了,这也意味着蔺青时的身体负担更重了,尤其他的身体并没有给这个“孕囊”的发育留空间,现在这个孩子的大小已经会压迫到他的其他内脏了。
尤其是,肚子里的胎儿可分不清自己活动手脚的时候会不会碰到爸爸的某个部位。
例如最显著的,胃和膀胱。
原本蔺青时正睡着,忽然小腹轻轻一痛,他变瞬间睁开了眼。
抿抿唇,蔺青时一边被盛敛小心翼翼地扶着下床,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肚子里的崽子,希望他能安分点。
但下一个问题紧接着出现了。
穿拖鞋的时候,蔺青时忽然觉得,向来宽松的拖鞋,竟然有点挤。
他低头,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穿错鞋了——不,这就是他一直穿的那双。
是他的脚肿了。
蔺青时眨眨眼。
他原本纤细的脚踝现在已经看不出骨节,像一块光滑的白馒头,他试探着伸出手按了按,留下一个小坑,又慢慢慢慢地重新变得平整。
一夜之间,就好像所有问题都在一瞬间都爆发了。
往好处想,蔺青时度过了一个完美的除夕夜。
只是新的一年,就要面对身体上的各种不适,蔺青时的情绪很难轻松。
他二话不说,面无表情地伸手抽在盛敛的背上。
盛敛“嗷”的一声,但还是任劳任怨伏低做小地拿来了一双大一点的拖鞋。
这个问题他们也考虑到了,当然有所准备。
上完厕所,蔺青时没什么困意了,便指使盛敛扶着自己下楼。
盛家父母一大早便去后山上祭祖了,得去通知一声地下的老祖宗们家里虽然出了个同性恋但还是有后了,顺便让他们保佑一下蔺青时。
因此现在家里空空荡荡。
趁着盛敛去做早饭的功夫,蔺青时扶着腰,慢慢踱步到小院门口,依着木门出神。
现在天还冷着,蔺青时穿得厚,只能隐约看出腹部有一点隆起,若是有人看到,大约也只是会以为他穿得太多。
好歹这个时期,他还能出门活动活动,免得整日困在家里。
门外的空气让蔺青时一早就烦躁的心情回升了一点。
尤其是,站在这里,第一眼就能瞧见他亲手种下去的萝卜已经发出了点嫩芽,虽然这里的冬天依然有大片大片的绿色,但这一小片鲜嫩的绿是蔺青时亲手撒的种子,自然有所不同。
看着这些嫩芽在寒冬里也欣欣向荣的模样,蔺青时心里便会多一份乐观。
他的生命力,或许也能像这些种子一样顽强。
哪怕现在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只要熬过接下来三个月,一切就都结束了。
忍耐着睡眠不足的头疼、酸痛的腰、酸胀的双腿、被挤压出来的反胃……蔺青时深呼吸,在心里默默劝自己。
很快、很快……
……还是很烦躁。
他冷着脸喊来盛敛。
抡起拳头,拳拳到肉,锤了一顿,把自己锤得气喘吁吁,这才稍稍消了郁气。
盛敛乖乖任锤。
人身上不舒服,心情就绝对不会好,更何况受到激素影像,蔺青时现在还愿意用拳头锤他他已经感激不尽了——只要不是伤害自己的身体就行。
蔺青时下半身水肿有些严重,上半身却还是那副瘦弱的模样,拳头捏紧了,骨节一节节凸出来,盛敛龇牙咧嘴,硬是放松了身上的肌肉,一声不吭硬抗。
他怕自己太紧绷反倒会伤了蔺青时。
反正蔺青时力气不算大,他能忍!真男人就是得让心气不顺的老婆发泄!
总比让蔺青时自己憋着强,憋坏身子就不好了。
出了点气,蔺青时又挥挥手,把沙包赶回去做厨子,自己也懒得动谈了,拉来一张小院里随处可见的椅子,坐在了门口。
正眯着眼晒不太暖和的太阳,在等到盛敛喊他吃早饭的声音前,蔺青时耳尖一颤,疑惑地站直了身子。
“哥——哥——我来啦——”
顺着院门口蜿蜒出去的土黄色大路上,蔺青时眯着眼,总算在路尽头发现了一个逐渐靠近的黑点点。
不是幻听。
真的是蔺青清。
*
蔺青清坐了最早的航班,赶上了她大哥吃早饭的时间,成功蹭到一碗孙盐女士独家秘方包的饺子。
对于她的出现,蔺青时脸色不太好看。
没有蔺青清想象中的惊喜也就罢了,蔺青时一言不发吃完饭,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吃完了就回去。”
蔺青清装可怜,全然没有在公司时的冰山样:“别嘛,哥,我可是除夕夜都在加班,好不容易把事情处理完了才飞过来看你的~我们都好久没见了,你都不想我的么?我就待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
其实也算不上久。
只是他顾不上蔺氏,蔺青清忙得脚不沾地,上一次见面,还是蔺青时住院,蔺青清来探望他,只停留了十几分钟,又被一通电话喊走。
面对蔺青清,蔺青时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语调柔和了下来:“……好吧。”
不过蔺青时还是强调:“只有一星期。”
对于蔺青清的到来,蔺青时并不是不高兴。
能在春节和家族里唯一亲近的妹妹团聚当然好,但是……
虽然在外面穿得厚看不太出来,可进了房间总不能再裹着那么厚的衣服,肚子的起伏就很明显了。
而且现在他身上不舒服,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在蔺青清面前,哪怕蔺青时身体不好,也总是个情绪稳定内核强大的兄长,是蔺氏曾经的掌权人……
说白了,蔺青时有点放不下的大家长包袱,却又经不住蔺青清撒娇,最后还是点了头。
后来,盛敛无数次庆幸这次蔺青时松口让蔺青清留下来了。
*
几天后的盛家小院爆发出一道尖锐的女声。
“哥——哥你怎么了?!”
紧接着,一人抱着另一人用肩膀撞开小院脆弱的大门,木门吱呀惨叫两下,彻底阵亡。
冲出去的那人却根本没心思回头看。
他紧了紧怀里的人,拐了个弯大步跑向隔壁的白色建筑。
阳光洒在他怀里,跑动间,怀里的人埋进他的颈窝,躲进了阴影。
那张苍白的脸上,羽睫吃力地颤了颤,最终归于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