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迎战

    深夜,几辆小电驴穿梭在老城街巷间,路过网吧、ktv时,就把一张小卡片顺着门缝塞进去。


    包夜的网瘾少年打着呵欠,起身到吧台买泡面,经过门边看到地上有东西,弯腰捡起。


    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大字——


    【龙腾台球厅,城北廖北vs城南猴子,世纪大对决!诚yao您观战!】


    “邀”字应该是不会写,在“激”和“敖”之间反复涂改了几次,最后用的拼音。


    网瘾少年顿时睡意全无,将卡片拍照发到群里。


    而此时的街角,陈大宝跨上他心爱的小电驴,使唤边上的跟班。


    “去,再写五百张小卡。”


    跟班欲哭无泪:“宝哥,差不多够了吧,兄弟们手都快断了。”


    陈大宝一巴掌呼到跟班头上:“少废话!姓江的不是说了嘛,要让比赛的事在整个老城区传开,越多人来观战越好!”


    跟班不敢忤逆陈大宝,只得臊眉耷眼回去准备。


    待人走后,陈大宝凶悍的脸上才露出一丢丢茫然——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江荻,但不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强。


    陈大宝甩甩脑袋,一拧油门,出发赶往下一站。


    与此同时,正在峡谷与对路激情互喷的吕科也接到了江荻电话。


    江荻:“周六下午两点半,请你看台球赛,顺便帮个忙。”


    “哥你终于对台球感兴趣了?!”吕科边回话边继续敲字骂人,忽然一顿,“等下,你说的台球赛不会跟学霸说的……”


    “一码事。”


    “靠!帮什么忙你说!”吕科这会儿正一腔热血上头。


    电话那头静了下:“混在人群里,替我带波节奏。”


    对路小情侣此时已经彻底被吕科骂到破防,开始互相指责,吕科顺手收了辅助人头:


    “展开说说?”


    ……


    *


    时间一晃,到了比赛当天。


    烈日高悬,此起彼伏的聒噪蝉鸣回荡在老城上空。


    江荻来到龙腾台球厅,刚一进门差点又被挤出去。他压了压帽檐,藏在下方的眉梢微微上扬。


    好极了,人比料想中来的还要多。


    “荻哥!”吕科隔着密集的人头喊江荻,发现挤不到他跟前后,艰难举起一只手,隔空朝江荻颤巍巍比了个ok。


    江荻点头,侧身让开门,贴墙走到一处角落站定。


    这里可以远眺到台球桌,就是离空调比较远,热得很。


    江荻扯着领口散热,但还是出了一身汗。


    一瓶矿泉水递到他手上,江荻侧目,就见陆是闻不知何时已来到他旁边。


    陆是闻今天穿了套白色运动服,混在一众牛鬼蛇神里,显得出挑又格格不入,像上课外辅导班走错了地方。


    江荻拧开矿泉水喝了口:“你杵这儿干嘛,待会儿还得挤过去,费劲。”


    “他们抽烟。”


    江荻正准备摸烟盒的手一顿,悻悻收回,嘀咕:“说的好像你不抽。”


    又过了会儿,人群里再次发出一阵骚乱。


    江荻听到有人喊,城北的来了,抬眸淡淡朝门口看——


    只见陈大宝和比天高、比地阔,以及城北一众,拥着一个人进入台球厅,嚷嚷着挥避四周。


    被他们护在中心的人胳膊还吊着绷带,嘴里叼着半截烟,说实话长得比江荻想象中要斯文清瘦,但那双眼睛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像是也觉察到了江荻的目光,那人扭头朝他这边瞟。


    视线在江荻和陆是闻之间来回了下,冲陆是闻轻轻一点头。


    江荻知道,他就是廖北。


    现场开始躁动——


    “廖北胳膊怎么了?”


    “就这还打台球?”


    “廖北是左撇子吧?”


    “打台球左右手都得用,啥撇子也不行。”


    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廖北倒还挺沉得住气,来到球案边,不慌不忙将那半截烟抽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城南的怎么还没来?”


    “不是说好两点半吗?这都快四十了!”


    “别是怂了不敢来?”


    “妈的玩儿老子啊,一个残废一个跑路!”


    “这么看,廖北倒还有种些。”


    江荻被吵得脑仁疼,但这次却一反常态没有暴力制止或马上离开。


    反之,他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轻啧了声:“这届观众的屁话真多。”


    屁话多了好。


    就在有人开始不断嚷嚷着,还比不比,不比走了的时候,一阵震耳欲聋的摩托车发动机声从门外传来。


    门被哐地撞开,一个头染黄毛,耳朵上打了九连环的瘦子大步迈进,眯眼打量四周一番,朝地上吐口唾沫:“娘的,怎么这么多人?”


    “一定是咱哥名气大!一听是您要整顿老城,这帮孙子全来了!”旁边的跟班连忙恭维。


    猴子冷嗤了声,挥开跟班,径自朝球案边的廖北走。


    边走边咧开嘴,操着一口干扁的公鸭嗓:“久等了,北哥——”


    到了廖北跟前,猴子的笑容更加灿烂,视线落在廖北吊着的手上,夸张的哇了声:“这怎么搞得?谁干的?是谁把咱们北哥弄成这样了??”


    见现场没人答话,猴子故作懊恼地抱怨:“廖北你也是,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比赛,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这话一出,陈大宝终于忍不住第一个爆发了,破口大骂:“我去你大爷,北哥手怎么弄伤的你不知道?怂逼,怕打不过就下黑手!”


    他这一吼,城北的便跟着跃跃欲试。


    城南的见状也做好准备,握紧手里的家伙,一副一言不合、随时开干的样子。


    现场来观战的,绝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鸟,眼看打台球要变打群架,跟着嗷嗷起哄。


    猴子一摆手,难得有耐心道:“大宝,说话得讲证据,你凭什么说廖北的手是我弄的?”


    “不是你也是你找的人!”陈大宝边上的比天高壮起毕生的胆子,“呸,卑鄙!”


    “都说了先拿证据再说话。”猴子掏了掏耳朵,“照你这么说,我还怀疑是廖北怂了,才故意装受伤。”


    “谁他妈装了!我们北哥到医院拍的片子还在呢!北哥你快拿给他看!”比地阔吼。


    比天高撞了他一下,小声:“重点搞错了。”


    比地阔:“哦对,快赔医药费!”


    “赔?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故意撞的摔的。”猴子将掏出的耳屑一吹,语气转冷,“我说廖北,你怕不是真在演我吧?”


    众人又开始热议——


    “他这么一说其实……”


    “也不是没可能。”


    “想不到廖北居然是这种人?”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就是在装,根本没啥实力。”


    “之前看错他了,还以为是个狠人。”


    就在风向逐渐沦为对廖北的质疑时,人群里忽然发出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


    因为足够怪,在一众嘈杂里显得格外突出。


    “那万一陈大宝说的是真的呢~~~?”


    四周静了下。


    “啧,也是啊。虽然没证据证明是猴子下的手,但也没证据证明不是他干的啊?”


    “有道理,廖北要真是怂了,今天何必来?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


    “这么说,背后使绊子还挺符合城南一贯的作风。”


    “要真是这样就太下做了!”


    “对~~~您说得对极了~~~”尖声细气的声音又出现了。


    话锋随着这个怪声,开始倒向另一端。


    同吕科一起来的庞阳正跟着一起随声附和,后知后觉发现已经很久没见吕科了,一低头发现他正蹲在地上。


    庞阳吓一跳,连忙弯腰:“靠,兄弟你咋了!”


    “没~~~咋~~~”吕科正用手捏着鼻子掐嗓,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把声音变回来,连忙松手,“咳,那什么,我鞋带开了。”


    庞阳瞪大俩眼,用气声骂了句卧槽,不可置信地确认:“刚那阴不阴,阳不阳的声儿是你发出来的啊?”


    话没问完,吕科一把揽过庞阳的脖子按下,比了个嘘。


    ——他就是怕被城南的发现,日后找他麻烦,才专门在来前苦练了很久变声,现在已经基本掌握了四种声音。


    吕科一波节奏把风向成功带到城北,猴子眼见势头对自己不利,骂了声吵死了,对廖北道:“快开始!”说着就去拿杆。


    “等等。”


    人群中再次发出不轻不重一声,从角落传来。


    众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就见墙边倚着个戴棒球帽的瘦长身影。


    见大家都往他这边看,稍稍扬起点脸。


    “我靠!…江荻?!”


    “他怎么在这儿?!”


    “也是来看热闹的吧!”


    “你别跟他对眼神,这家伙可不好惹。”


    江荻蹭起些身,懒洋洋冲廖北递递下巴,又撇猴子:“他一个废人,你个四肢健全的跟他比,不公平吧。”


    现场一众人:“……”


    他刚说廖北什么?


    廖北也是一愣,用手指指自己。


    我,废人?


    猴子万万没想到江荻居然也在场,更没想到他竟会替廖北出头。


    印象里,这人似乎和城北的关系一直很差。


    猴子冷冷逼视江荻,几乎咬碎牙地说:“江荻,这里没你事。”


    江荻轻轻扬了下眉,一副“你能拿我怎么着”的样子。


    猴子更气了:“别以为你在这片有点名气,老子就不敢动你,江荻。”


    江荻哦了声,想了想一时也没什么狠话能放回去,实事求是道:“别以为你在耳朵上套了九个圈,老子就怕你,鸭子。”


    “老子叫猴子!!!”


    “。”


    身边的人低低笑了声。


    江荻知道自己又把人名叫错了,有点尴尬,扶了扶帽檐:“再笑揍你。”


    陆是闻抿唇点头:“嗯,不笑了。”


    此时现场也因这段莫名其妙展开的对话搞得气氛欢脱,时不时发出几声哄笑,不少看好戏不嫌事大的开始纷纷附和起江荻。


    “说得没错,猴子,你这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吧?”


    “是啊,这不就像跟瘸子比跑马拉松,跟瞎子比扔飞镖么。”


    “不行你们改天再约?”


    “呸,什么馊主意,那我们今天在场的不都成傻逼了?”


    “那怎么办,比赛真这么打也不好看啊。”


    猴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觉得站在人堆里的自己,像极了小丑。


    吕科左右看看,又把身体猫了下去,捏起鼻子:


    “我看~~~不如你们双方各派一个人出来比~~~?”


    “这样既公平,咱们也不算白来~~~好不好哇~~~?”


    “这法子好!”当即就有人赞同。


    “对!猴子,廖北,你们一边派一个。”


    “我看行!不然也太欺负人了。”


    “就这么着吧!”


    先前被陈大宝安插在人群里的托儿也跟着喊,赞成的呼声越来越高。


    直到此刻,猴子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中计了。


    现场之所以会来这么多人,也许并非偶然,而是城北那边故意找的。


    如果今天只有自己和廖北两方,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喊不公平,就算喊也没用,自己大可以拿廖北怂了不敢应战为由逼他上场。


    但现在不行了。


    来的人这么多,除了城南、城北、还有其他地方的,自己若强行再让廖北上,定会被说是趁人之危,到时众怒难平,自己往后还怎么做人?


    但若真按他们喊的那样,各自派人上场,那胜负可真不好说了!


    他已经盯上台球厅太久,绝不能让煮熟的鸭子起飞!


    猴子灵机一动:“这样吧,也别说我欺负人。”他看向廖北,“你们城北的出一个人来跟我比,随便谁都行。”


    说完,猴子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呐喊。


    他向来对自己的台球技艺很有自信,据他所知,整个老城除了廖北,再没谁是他的对手,如此一来还是稳赢。


    “也行!”


    “城北的,你们赶紧出人吧!”


    众人喊。


    见一切依计划进行,陈大宝等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些来,再看江荻的眼里也少了敌意,多出几分感谢。


    江荻藏在兜里握紧的手慢慢放松,用胳膊肘一碰陆是闻:“到你了。”


    他顿了顿,又面无表情小声补了句,“别输。”


    下一秒,胳膊被人拉住,向前一带。


    江荻猝不及防踉跄了下。


    “卧槽你干什——”


    “不会输。”陆是闻轻声说,“站近点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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